第71章
乌雅氏封德嫔以及再度有孕的消息传开,宫中各处自不同的反应。
荣嫔和惠嫔都有过好几个孩子,自是不在意;
宜嫔没几个月就要生了,又带着四公主,也没空多想;
佟佳贵妃却是松了口气,既然德嫔又有了孩子,那四阿哥她应该就留得住了。
主位们都稳得住,可庶妃们却是羡慕得红了眼。
且不说与德嫔同住的戴佳庶妃,最难受的便是卫庶妃了。
其实论相貌,满后宫的嫔妃都比不过卫庶妃,卫庶妃的绝色,便是太皇太后看了,也夸过一句“长得真好”。
但偏偏康熙对她并没有多宠爱,她就像是一个美丽的玩物,康熙想起来的时候,不顾她的意愿随意把玩,玩够了就丢在一边,丝毫不见珍惜。
而她这肚子也不争气,承宠多次,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惠嫔看着坐在廊下发呆的卫氏,也忍不住为她叹一口气。
她知道卫氏想要个孩子,可就按卫氏伺候皇上那样子,没把身子折腾坏了就不错了,能怀上才怪!
但是她又没办法劝卫氏。
万一皇上就是喜欢与卫氏这样,一旦卫氏不愿意了,皇上就不宠她了呢?
那可就更没机会怀上孩子了!
毕竟像德嫔那种一次就能怀上的好福气,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拿些银子去趟太医院,请太医给卫氏配个滋补的药膳方子吧,”
惠嫔对宫女道,“她还年轻,好好养养,能达成所愿的。”
就算是为她儿子积德吧,若卫氏能有了孩子,养在她的宫里,将来也能是胤褆的帮手。
胤褆这些时日停了功课,一直在纯亲王府上忙活,终于送走了隆禧,回宫第一件事就是去乾清宫找胤礽。
然而他却扑了个空,因为胤礽这段时间一直赖在慈宁宫里。
隆禧的骤然离世让胤礽意识到身边的亲人,特别是年纪大的太皇太后,并不能陪他许多年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人生至苦,与其到时候再后悔,不如趁着现在有机会,多多陪伴。
太皇太后自然是乐意的,甚至叫人将胤礽之前住过的那个暖阁给收拾了出来,让他晚上不想动的时候也能有个住处。
胤褆寻过来的时候,胤礽正在帮太皇太后抄一卷大字的经文。
太皇太后原是不怎么信佛的,可隆禧去后,她却是开始每日念经,只是她年纪大了,眼睛花了,小字是完全看不清了,正好胤礽也要练字,她便叫胤礽用大字抄写佛经给她看。
胤礽写的是王掞的隶书,他现在结构已经练得很好,只是力度上还是差了些。
“我天天起早贪黑的在外面劳累,你倒是清闲的很啊!”
胤褆给太皇太后请了安,便凑过来看胤礽在写什么,“王掞现在改教佛经了?”
胤礽将笔放下,阻止哥哥给无辜的师傅扣罪名:“王师傅最近开始讲《春秋》了。”
还在读《中庸》的胤褆:……
为什么弟弟的进度会这么快?
简直是令人发指!
其实说起来也并不是胤礽进度快,而是张廷玉的进度太快了。
胤礽就是个旁听生,只听其意,并不背诵,但张廷玉却是边学边背,进度惊人不说,还能自己融汇贯通。
学霸的世界胤礽也不太懂,觉得十分敬畏。
只能说,不愧是张廷玉。
别看张廷玉凭一己之力拔高了胤礽班的进度,但实际上拖后腿的大有人在。
察岱跟胤褆一样学到了《中庸》,而另外两个来自亲王家的小子,却一个比一个迷糊。
巴尔图终于不孤单了,有了新的小伙伴陪他一起气师傅,两个小祖宗给王掞急的直挠头,原本就不怎么充裕的头发愈发的单薄了,这么下去,总有一天王掞会被别人怀疑出家了的。
“来都来了,你也抄一张吧。”
胤礽看看尚未抄完的厚厚佛经,决定拉哥哥一起干活,“写大字,横平竖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什么字的那一种。”
这话必须得说清楚,不然他哥写着写着就能原地表演创造一种新字体。
胤褆:……救命!
然而始作俑者太皇太后肯定是不会救他,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一个曾孙欺负另一个曾孙,手里的佛珠都转得更欢快了。
康熙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两儿子并排坐在一起写大字,只不过一个神色认真,一个生无可恋。
“呦,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康熙惊讶的挑眉,“我没看错吧?他俩竟然也有愿意写功课的一天?”
太皇太后笑眯眯:“别胡说,咱们太子和大阿哥都乖着呢。”
“是嘛,那我来看看他们的字如何了。”
康熙大步上前,先去看胤礽的。
胤礽这一手隶书中规中矩,不算出色,但以他的年纪能做到一整张纸上的字都结构统一,整整齐齐的,也算是难得。
“保成的结构不错,力道还是差点,明儿朕给你找几支重一点的笔,多用用就有劲儿了。”
康熙再去看胤褆的,一开始几个字还规规矩矩,越往后,就越看不出他写得是什么字体,到最后几个,已经有一种放飞自我的野性美了。
康熙:“……张英开始教你草书了?”
胤礽:噗。
他就说吧,他哥绝对能自己创造出一种新的字体来,这个锅张师傅不背!
“汗阿玛,说不定我就是个练草书的天才呢?”
胤褆顺着台阶就往上爬,“要不您跟张师傅说说,别叫我练正楷了,我就练草书行吗?”
他实在是不耐烦一笔一划的写字,草书好啊,龙飞凤舞的刷刷一划拉,谁敢说他写的不好他就说谁没品味!
“还没学会走呢,你就想飞了?”
康熙抬手在胤褆脑袋上拍了一记,“你想学草书也行,等你的字通过了张英的认可,朕就叫高士奇去教你写草书。”
胤褆捂着脑袋抱怨:“汗阿玛您要是不想让我学就直说,何必非要找个理由。”
张英能认可他的字?
下辈子吧!
康熙:……臭小子,找打!
康熙出手如电,胤褆迅捷如风,父子俩突然就玩起了你追我逃,留下胤礽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太皇太后对着胤礽招手:“保成,来,过来吃点果子休息一会儿,不要理会他们。”
胤礽听话的凑过去,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看康熙训子。
可谁知胤褆如今动作快得很,竟是没叫康熙抓住,只留下一句“我先去给我额娘请个安”,就一路狂奔而去。
康熙扶着腰喘气:“这小子,也太滑溜了。”
太皇太后嫌弃道:“你少往后宫里去几趟,也不至于抓不住儿子。”
康熙当场炸毛:“玛嬷!保成还在呢!”
以及他并没有沉迷女色,他身体也不虚!
德嫔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铁证!
晚膳过后,胤礽被康熙强行抓回了乾清宫去。
今日康熙出奇的黏人,非要跟胤礽一起睡不可,胤礽抗争无果,最终沦为抱枕。
夜里,父子两个并肩躺在榻上,一起盯着帐子发呆。
“保成,安亲王已经围了昆明,要不了多久,三藩就要彻底拔出了。”
康熙轻声道,“到时候,朕就要带你出去还愿,走遍山河大川,祭四方神灵。”
原来,他还没忘了那誓言。
胤礽往康熙的方向蹭了蹭:“好啊,阿玛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到时候那些碎嘴子们肯定会说朕的,”
康熙哼了一声,“之前朕带你去景山打了个猎,他们不夸赞你厉害就算了,还说什么皇上和太子不该同时身处危险之地。景山哪里危险了?是兔子能咬人还是鹿能吃人啊?简直就是没事找事!”
“朕才不搭理他们,朕偏要一直将你带在身边,”
康熙碎碎念的十分孩子气,“将你放在朕看不到的地方,朕会寝食难安的。”
虽然当初还是婴儿的胤礽曾经烦的康熙几次想将他丢出去,但最终还是留在了身边,一养就是这么多年。
于康熙而言,胤礽与其他的儿子是不一样的。
不仅仅因为他是太子,更因为这朝夕相处的感情,绝不是旁人能比得了的。
胤礽在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太子,而康熙却是一点点的学着做一个父亲。
他知道胤礽的全部习惯和喜好,参与了胤礽成长的每一天,他对自己的事情都没这么上心过,对于他而言,胤礽就是最特别的存在。
隆禧的死让胤礽震动,也让他忧心。
他甚至有些害怕,自己一旦不小心一错眼,可能就让胤礽被旁人害了去。
所以不管别人说的多么有道理,他都不会让胤礽离开自己半步,他的太子,要一直在他能看得到摸得着的地方被好好的保护着,不能受到半点伤害。
康熙这份保护欲是不敢对胤礽说出口的。
他怕胤礽会觉得他太过了而害怕。
或许等儿子长大了就好了吧,康熙这样想着,等到儿子能自己保护自己了,他就可以放心的放开手了。
胤礽不知道他阿玛正打算将他拴在腰带上,开口问道:“阿玛,您还不打算叫康亲王回京吗?”
康亲王如今还苦哈哈的在皇陵守着呢,既然云南即将平定,那是不是就该叫康亲王回来了?
“明儿你跟朕出去一趟,见见他。”
康熙也在想这件事,“不着急叫他回来,但总还是得叫他安心的。”
康亲王在胤礽出生后不久就带兵出征了,这么多年来从未曾回过京城,故而胤礽是第一次见到他。
康亲王看起来就像是很厉害的将军模样。
浓眉大眼,皮肤黝黑,夏日里单薄的衣裳根本挡不住他的肌肉,看起来依旧分外的壮硕。
跟巴尔图长得有些像,果然是父子。
胤礽在打量康亲王,康亲王也在打量胤礽。
他虽然人在外面,但跟京城的消息就断过,知道胤礽如何备受康熙宠爱,本以为会是个极骄纵的孩子,可如今一见,却是感觉与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太子应该是更像仁孝皇后的,五官俊秀,眉目温和,虽一身贵气,却并无骄矜,反而带着几分亲和气,叫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臣给太子准备了礼物!”
康亲王憨笑着挠挠头,然后大手一挥,叫人抬了一个箱子出来。
胤礽好奇的去看,却见里面放着一把精致的——
火枪。
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挡得住枪的诱惑,胤礽立刻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拿,却被康熙给抢走了。
康熙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里面没有火药,方才交到胤礽的手里。
“这是从郑家人手里缴获的,说是他们跟荷兰人买来的,威力不算大,但却胜在小巧,就是女儿家也能用。”
康亲王搓着手,“火药在盒子下面,是特制的,叫工部研究研究,应该能做得出来。”
工部里也有专门研制火器的机构,只是多为长枪火炮这种战场上能用得到的,像是这种小巧的火枪,却是没有。
不过火枪难做,火药却容易,按照固定的规制铸模就行了。
也就是说,如果胤礽想用这火枪,火药是肯定够用的。
“不行,现在不准碰这个。”
康熙看到胤礽意动了,赶紧将火枪抢走,“等你过了十岁再说。”
火枪再精致,也依然有炸膛的风险,康熙实在是不放心儿子玩这个。
胤礽不满的噘嘴,康熙立刻将火枪举得高高的,让胤礽的小短腿就算跳起来也够不到。
“小气阿玛!”
胤礽眼巴巴的看着火枪却摸不着,急得直蹦跶,“现在里面又没火药,让我玩一会儿还不行吗?”
康熙挑眉:“朕怕你一玩就不肯撒手了。”
胤礽:……哼╭(╯^╰)╮!
父子两个在这儿对峙,康亲王笑呵呵的看着,心里却对胤礽的地位又提了一个台阶。
他与康熙自幼相识,从不曾见过康熙对谁如此,就算是常宁隆禧那两个小的,在康熙面前也不敢胡闹。
偏生太子敢闹,康熙还宠着他,陪着他一起闹。
啧,儿子果然就是不一样啊。
想起隆禧,康亲王的笑意散了一些。
隆禧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是个粗人,偏生对隆禧这样玉娃娃一般的弟弟十分疼爱,隆禧不能练武,却喜欢看着他练,小小的一只团坐在一旁,又认真又可爱。
可没想到,他不过是出去打了个仗,回来之后玉娃娃就没了。
“皇上,臣想在这儿再多呆些时日。”
康亲王突然开口说道,“隆禧怕生,臣多陪陪他。”
康熙和胤礽停下了对峙,一起看向康亲王。
康亲王没来得及去送隆禧最后一程,但却亲自送了隆禧入葬。
这些时日,他名义上说是祭奠两位皇后,实际上却是在为隆禧守灵。
隆禧葬在皇陵的陪葬陵里,能葬在这里的,只有真正的天家子嗣。
胤礽一路走进来的时候,仔细看着周围的景致,认真的挑选——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以后应该也会被葬在这个地方。
还有他的哥哥和弟弟们,最终的归宿,都会是在这里。
他要先给自己挑个喜欢的位置,要跟七叔近一些,还要留出一个邻居给胤褆,这样死后才不寂寞。
“想什么呢?”康熙突然问道。
胤礽没防备的直接答道:“想我以后要葬在哪里风景最好。”
康熙倏然一惊,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胤礽茫然的看向他,然后在康熙逐渐阴沉的神色中,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
他如今还是太子,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来会是皇帝,该有自己的皇陵,而不是陪葬在这里。
“是不是有人对你胡说什么了?”
康熙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他的太子竟然默认自己会葬在陪葬陵里,也就说明他觉得自己是不会当皇帝的。
可他是太子啊,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是他心中最完美的继承人,怎么可能不当皇帝!
到底是谁在挑拨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胤礽有点心虚,眨了眨眼,装出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模样:“哪有人说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里有点荒凉,怕七叔孤单而已。”
他才七岁,他哪里知道什么皇陵陪葬陵呢?
对吧?
康熙:……呵。
儿子在装傻,他知道,但他暂时不打算揭穿他。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有点荒凉,”
康熙环视了一圈,摸着下巴道:“康亲王,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就负责整修一下这里吧。”
觉得话题有点敏感一直没敢搭话的康亲王:……?
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变成让他负责修陵了?
他之所以主动说想多在这儿留一段时间,是因为猜到了康熙并不想让他现在就进京,也算是顺势而为,可若是揽下了这修陵的活儿,那可不是几个月的事情,说不定几年都回不了京城了!
皇上这意思,莫不是对他之前犹豫不决讨要好处之事依旧不满,想要彻底不用他了?
想到此处,康亲王不免额上见汗,他赶紧往地上一跪,试探着拒绝:“皇上,臣就是个粗人,行伍还行,修陵这么精细的活儿,臣哪里干得了?不是臣不愿意,只是怕修得不好,叫诸位王爷不满。”
康熙觉得他说的有理,于是点头道:“不错,还是得叫他们满意。这样,叫裕亲王和恭亲王过来帮你,反正将来是他们自己的陵寝,叫他们自己来收拾。”
康亲王:……
这又是啥意思?
若说他有错被罚,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可皇上为何将两位亲兄弟也赶过来修陵?
怎么越想越觉得,京城里要翻天呢?
“康亲王,朕给你一个任务,”
康熙伸手将康亲王从地上拽起来,“朕将镶黄旗交给你,你负责看好福全和常宁,无论京城里发生什么事,都不准他们离开皇陵半步。”
康亲王一下子就明白了,叫他修陵不是为了罚他,而是为了找个理由让他留在京城之外。
看住福全和常宁,如何需要整个镶黄旗,皇上这是要在京城里动手,让他带着镶黄旗在京城外策应呢。
“皇上放心,臣必不负所托!”
康亲王郑重的从康熙手中接过早就准备好的印信,或者说是调动镶黄旗的密旨。
康熙如今手中正黄、镶黄、正白三旗,镶黄旗的战力并不算最高,但却足够可靠。
有他带着镶黄旗守在京城之外,足可以以一旗之力对抗两旗,绝不会旗内生变。
而正黄旗守卫皇城,是绝不会离开康熙左右的,正白旗虽然也直属于康熙,但因为昔年曾经被宗室掌控过,虽然战力最强,却有可能会留有隐患,轻易不适合动用。
接下来康熙和康亲王的话题,就不太适合胤礽参与了。
胤礽也没有强留下来听,而是自己去了隆禧的灵前。
其实若是其他皇族之人亡故,是不会这么快下葬的,只有隆禧,他的陵寝是从出生开始便早早便准备好了的,所以才能及时下葬。
汉白玉的石碑,上面用满蒙汉三语记录着隆禧的生平,却只有那么寥寥数句。
隆禧这一生似乎并没有在这个世间留下太多的痕迹,他的离去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所以虽然悲伤,却总觉得少了些痛苦和遗憾。
“七叔,我没有哭哦,”
胤礽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是风太大了,吹到眼睛了。”
鄂伦岱贴心的偷偷递上手帕,眼睛却不去看胤礽,不想戳穿他的谎言,叫他尴尬。
胤礽没有擦眼睛,而是踮着脚尽量用手帕擦掉石碑上的灰尘。
其实皇陵里一直有人值守,墓碑上还是很干净的。
胤礽又轻轻对隆禧说了一会儿话,隆禧墓前的青烟微微浮动着,就像是他生前那般,温柔又耐心的回应。
到此时,胤礽才算是彻底接受了七叔离去的事实。
见到他这里一切都好,胤礽也能放下心了。
“七叔,以后我会偷偷来看你的。”
胤礽喃喃道。
他是太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太引人注目,并不能万事由心。
所以即便是来祭奠亲人,他也许只能“偷偷”的来。
不过,七叔不会在意的。
胤礽长出了一口气,离开了隆禧的陵墓,远远的瞧见康熙和康亲王还在说正事,他便没有过去打扰,而是漫无目的的瞎逛。
整个陪葬陵的占地面积并不算特别大,相邻的陵墓彼此之间都能互相看见,所以他将来要选一个稍微靠后的位置,这样他就能默默的看着七叔和哥哥弟弟们了。
胤礽走到隆禧陵墓斜后方的一块空地,空地后还有一棵很粗很粗的老松树。
他站在这里往前看去,果然视野非常不错。
胤礽从怀里掏出一枚银珠珠,蹲在地上挖了个坑,放在了里面,又重新埋好。
鄂伦岱不懂:“太子,您埋这儿是供奉谁呢?”
胤礽高深莫测的看了鄂伦岱带一眼——
你不懂,我这是给自己买阴宅交定金呢。
第72章
鄂伦岱是不搞不懂胤礽神神叨叨的在干什么,但他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你说你想搬回家去住?”
胤礽惊讶的瞪大眼睛。
自从胤礽和康熙将鄂伦岱解救回宫之后,鄂伦岱就一直住在宫里的侍卫所,只有过年的那几日被康熙逼着回了家,又很快就自己溜了回来。
如今他突然自己说要搬回家里去,如何叫人不奇怪?
鄂伦岱摸了摸脑袋:“只是名义上搬回去,实际上只要太子您还叫我当值,我就还住宫里。至少在纳兰容若回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您半步的。”
胤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表舅,虽然鄂伦岱没有明说,但他也大概能猜到鄂伦岱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非就是因为朝中又有人以此攻讦,鄂伦岱不想因为他跟佟国纲的事影响了他的名声罢了。
如果不是有所顾忌,以鄂伦岱的性子,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搬回佟国公府,即便是演戏,也不会愿意。
“其实,没关系的。”
胤礽不想让鄂伦岱为了自己而委屈,“他们爱怎么说都无所谓,只要阿玛了解内情,流言终究只是流言。”
只要康熙信任他,那些攻讦之言只是笑谈,可若是将来有一天康熙不再相信他,那么就算鄂伦岱忍着恶心跟佟国纲父慈子孝,也依旧改变不了什么。
他跟康熙之间或是走到了历史上的那一步,也只会是因为他们自己,与旁人无关。
“也不全为了流言,”
鄂伦岱难得正经起来,“皇上的意思是,叫我执掌佟家,可上有佟国纲刚愎自用,外有佟国维蠢蠢欲动,只凭我是太子您的侍卫这一点,不足以让我能跟他们抗衡。”
“所以我必须得回去,只有我人在佟家,才能名正言顺的接掌佟家,才能不负皇上的期望。”
才能成为太子您的坚实后盾。
最后一句话鄂伦岱没说,可胤礽明白。
不知不觉间,鄂伦岱也成长了。
从一个无所事事只想恶心自己亲爹找乐子的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个胸中有丘壑,有了自己的理想的人。
胤礽虽然心疼他,却没有拦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鄂伦岱既然想好了,那他会支持他的。
“无论何时,记得你身后还有我,”
胤礽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塞到鄂伦岱手里,“我虽然还小,但却也能护得住你。”
鄂伦岱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突然笑问:“太子爷,您到底有多少玉佩啊,怎么送谁都是送玉佩?”
胤礽:……
真的是煽不了一点情!
他就是喜欢送玉佩怎么了!
谁叫他阿玛私库里有一大堆,而这玩意又最好顺出来呢?
康熙跟康亲王说完了正事,看到胤礽在这边便走了过来,一打眼就瞧见鄂伦岱手里拿着的玉佩分外眼熟。
康熙直接伸手去抢,鄂伦岱下意识的躲开,迅速收在怀里。
康熙:“……那玉佩,是朕的!”
鄂伦岱骄傲极了:“不,皇上,这是太子爷赏奴才的!”
康熙怒视胤礽:……臭小子,又偷拿朕的玉佩。
胤礽眨了眨眼睛:“那是阿玛给我的,因为我给乌库妈妈抄了经,您忘了吗?”
有这么回事吗?
康熙是真的不太记得了。
他给胤礽的好东西多着呢,哪里能记得清都有什么。
胤礽用力点头:“真的是!”
康熙讪讪的收回手:行吧,既然是他赏的,那就随便儿子怎么玩吧。
胤礽:……呼,好险。
其实他也记不清到底哪个玉佩是康熙给他的,哪个玉佩是他从康熙的私库里顺出来的,反正有人问,那就都是康熙给的。
康熙自然是知道自家儿子喜欢在他的私库里“寻宝”,而胤礽也知道康熙知道,所以这也算是父子俩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太子给你了,你就好好带着,”
康熙终究是大方的,“那玉佩是古物,有趋吉避凶的功效,要常带常养,才能发挥功效。”
鄂伦岱立刻拿出来挂在了腰间,用手紧紧捂住。
康熙摇了摇头:“朕看你跟保成差不多,根本不识得好东西,哎,暴殄天物啊!”
康亲王见机立刻过来讨巧:“一块玉佩而已,有啥好可惜的,皇上,臣知道您喜欢这些玩意儿,这次可是给您带了好几箱子,就放在臣屋里,要不您去瞧瞧能不能看得上眼?”
康熙立刻转忧为喜:“大善,还是堂兄懂朕!”
八旗这种打到哪儿抢到哪儿的野蛮作风,至今也没能彻底去除,一看到康亲王命人端出来的满满登登的形制不一的大箱子们,便知道定然是从东南富户手里抢来的。
康熙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不由得皱眉:“朕不是告诫过你,不可过于扰民吗?”
康亲王立刻解释:“臣绝对没有扰民,这些都是从耿家和郑家抢,不,搜查出来的,定然都是不义之财!”
康熙这才缓了神色,上前去查看,却见那些玉石珠宝字画古玩全都堆在一处,一时间根本看不出都是些什么。
果然是粗人!
康熙又瞪了康亲王一眼,然后挥手道:“先全都带回去整理成册再看。”
康亲王眼巴巴的看着康熙,康熙笑骂:“知道,有你的一份,等收拾好了,朕叫人送你府上去!”
康亲王立刻笑了:“皇上英明!”
其实他们都知道,康亲王所得绝非眼前所见这些,金银之类的,他早就已经收起来了。
但是康熙并不打算追究,相比于东南一统,那些金银并不算什么。
康亲王在外征战六载,自是该得些好处,康熙不会去计较那点儿金银。
出来一趟,满载而归。
康熙本想将那些东西交给内务府去整理,可这活儿却被胤礽给揽了过去。
胤礽自小金尊玉贵的长大,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康熙的私库都是随他进出的,康亲王带回来的这些,其实并不算多稀罕。
只是那私库里的东西再好看多了也腻了,远不如这一箱箱混在一起的宝贝稀罕。
越是乱越有可能开出隐藏款,喜欢探宝是人类的天性。
“汗阿玛,我可以叫姐妹们来帮着整理,保证给您整理的清楚明白。”
胤礽信誓旦旦的保证。
康熙怎么都觉得,将好东西交给胤礽来收拾,就像是将老鼠放进了米缸里,他瞧着胤礽那眼角含笑的神情,就不像是在打好主意。
“又想从朕这儿给你姐姐妹妹攒嫁妆?”
康熙似笑非笑的问道,“不会等你收拾完,只剩下一半了吧?”
胤礽伸出三根手指:“三成,我不贪心的,不要一半,只要三成。”
康熙看着他不说话。
胤礽瘪了瘪嘴,放下一根手指:“两成,两成还不行吗?”
康熙依旧看着他不说话。
“一成也太少了,还要跟姐妹们分呢!”
胤礽开始用出撒娇战术,“好阿玛,您就大方一点嘛,反正这些东西放进库房里也是落灰,不如就分给我们一点,好不好嘛!”
康熙强忍着笑意,故意道:“给你们三成也可以。”
就在胤礽眼神一亮的时候,他又继续说道:“不过你姐姐妹妹一人一成,你没有。”
胤礽:!!!
“要么就一成,随便你分或不分,朕都不管,要么就公主们一人一成,但你一点儿都没有,你选一个吧。”
康熙就是故意为难胤礽。
胤礽想也没想,立刻比划了一个四:“那您得给四成,四妹妹虽然还小,但也不能没有!”
这小子,果然叫人窝心。
康熙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行,那就四成,算是咱们太子给公主们添嫁妆!”
胤礽继续讨价还价:“那以后还有其他妹妹呢?要不干脆分成十份吧,阿玛您努努力,再生六个妹妹,一人一份!”
再生六个公主吗?
好像也不是不行,
“好,保成大方,朕又如何会小气?就按你说的办!”
胤礽高兴了,立刻叫人将箱子都搬进乾清宫里一处空房间,然后又派人去请三个公主过来。
康熙瞧着好像没他什么事儿了,于是便转身往后宫去了——
还欠着六个闺女呢,任重道远,他得去努力了!
……
对于大人而言,这么多箱子的金银珠宝或许有太多的意义,但对于生在皇家的公主们来说,整理这些,当真就像是一场游戏。
乾清宫突然成了公主们的游乐场,每每发现点儿什么特别的东西,就能听到公主们叽叽喳喳的欢呼声。
这样的吵闹,康熙不但不觉得烦,反而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手握天下的帝王,有的时候也渴望常人的快乐,小女儿们欢声笑语的萦绕在身边,没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幸福的了。
康熙看着自己的御案上被公主们放的几个金子做的小玩偶,愉悦的笑了。
这些小东西不值什么,但却是闺女们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精心挑选出来的,偷偷摸摸的放在了他的御案上。
她们可能以为他都不会注意到,但却依旧想要哄他开心。
果然还是闺女贴心啊,臭儿子们只会从他这儿往外顺东西!
明珠顺着康熙的目光看向那些小玩偶,出声提醒:“皇上,奴才听到朝中已经有人想要借此事做文章了,您要不要——”
收敛点?
有好东西您愿意给闺女那是您的事儿,您别出来吹说是太子心疼姐妹啊!
现在好了,一堆等着抓太子小辫子的人终于有机会了,且等着那些人往宫里扔折子吧!
“这类的折子递进来,直接给太子送去,”
康熙满不在意,“正好朕想叫太子学着看折子,他断句还是断的不怎么对劲,也不知道王掞怎么教的。”
若是胤礽听见这话,定要大喊一句冤枉!
正常的书本文章,他都能断好句的,可那些奏折,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心,总是会有些词不达意故意啰嗦的话,叫他看着头疼。
分明就是写奏折的人语序有问题,怎么能怪他断句有问题呢?
其实这种情况康熙也觉得头疼。
大清入关的时间还是不够久,很多老一辈的八旗贵胄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别说汉话了,连满语都说不清楚,依旧满嘴的方言老话儿,还自以为自己才是正统,看不起研学汉话的人。
这些人当面说话可能都词不达意,更别说是写折子了,他们的折子明显都是他们说然后家里人给翻译成汉话的,读起来一会儿全是口语,一会儿又是无意义的辞藻堆砌,割裂的让人看不懂。
关键是,这些人还都特别喜欢写折子参胤礽这个太子。
康熙实在是懒得去弄清楚,干脆就都丢给胤礽自己去看,他觉得如果胤礽能看懂这些“天书”,那他应该就再也不愁看不懂文章了。
于是正开开心心跟姐妹们一起玩收纳整理游戏的胤礽就被一叠莫名其妙的折子砸懵了。
在他努力了许久之后,终于将这些看不懂的折子的中心思想弄明白了——
康熙又用他去朝堂上显摆了,那些老宗室不敢怼康熙,就拿他撒气,说他擅自处置康亲王献给康熙的战利品,是大不敬。
胤礽不明白,擅自这两个字是从何说起。
他们既然知道他跟姐妹们在分东西,难道还会不知道他们是在乾清宫里分吗?
康熙才二十六岁,还没到眼花耳聋的年纪吧!
简直莫名其妙。
胤礽将这件事当成乐子讲给姐姐妹妹们听,二公主是最担忧的:“要不咱们不分了吧?别为了这点东西惹麻烦。”
大公主却嗤笑道:“分啊,干嘛不分,那些人分明就是没事找事,如果咱们现在停手,你信不信他们就敢说保成私吞了?”
三公主转了转眼睛,娇声问道:“太子哥哥,你想好了怎么批了吗?”
胤礽摇了摇头:“不太想搭理他们。”
三公主微笑:“汗阿玛说,我的字进步了许多,不然我来替你回一句吧。”
于是乎,众多闲的没事干骂胤礽的折子中,有一封中了头奖,得了三公主的亲手回复,康熙看罢后哈哈大笑,直接亲自拿着上了朝,当众将那折子发了回去。
折子的主人是个老宗室,并未上朝,是他儿子将折子接了过去,打开一看,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写着:
【你是没儿子闺女吗?】
那老宗室的儿子:……
旁边伸头过来张望的索额图:“哈哈哈!好问题!谁家有儿子闺女不是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们?能因为皇上和太子给公主们分点嫁妆就鬼哭狼嚎的,多半是绝户吧!”
佟国维故意唱反调:“想给是一回事,伸手抢又是另外一回事,怎么能一概而论?皇上给公主们添嫁妆自是理所应当,也轮不到旁人来掺和吧。”
索额图怪声怪调:“旁人?哎呦喂,原来佟大人将儿子都当成旁人啊,怪不得隆科多言行不当,做不成太子伴读了呢——”
佟国维怒道:“你少攀扯我儿子!我佟家就算没有太子伴读,也有太子侍卫,还有贵妃娘娘!”
“啧啧啧,说的好像是谁家没人跟太子爷亲近一样,”
索额图一脸骄傲,“我们家察岱可是乖巧懂事的很,深得太子爷喜爱呢!你说是吧,明珠大人。”
在一旁看戏的明珠:……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珠并不想牵扯其中,但在朝堂之上被索额图点了名,他也不能不答。
“我家容若,的确也就是个太子爷身边的一等侍卫而已,”
明珠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我是不太懂两位的骄傲,但我家容若若是看上我的什么东西,那自是随便他拿的。纳兰家的家业以后都是他的,他高兴就行。”
索额图:嘻嘻嘻。
佟国维:……有个出色的儿子了不起啊!显摆什么显摆!
“不过嘛,”
明珠显摆完想起来自己还担着“大阿哥党”卧底的身份,话锋一转,“公主们还小,婚配之事尚未有定论,现在准备嫁妆,是不是早了点?”
他这话一出,“大阿哥党”们的脸色瞬间变好了——
对嘛,东西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怎么攀扯到太子的错上。
公主们还都那么小,太子就开始给她们分嫁妆,难不成是想赶紧将公主们都嫁出去好为他巩固地位?
小小年纪,这般心思,简直没有人性!
大阿哥党们觉得自己抓到了把柄,开始纷纷进言,气氛烘托到这里,连平时藏匿极深的人都忍不住开口附和了。
明珠抬头看向康熙:收网不?
康熙微微摇头:不急。
今日这事就算是留个证据,省得以后处置的时候他们喊冤。
至于何时才是收网的好时机,还得看云南能挺到几时。
“行了,几箱子破铜烂铁,也值得吵这么久?”
康熙开口阻止了这场闹剧继续,“什么嫁妆不嫁妆的,不过是给她们玩罢了。”
众大臣:……
难道之前不是皇上您在朝上夸太子给公主们分嫁妆吗?
要不是您出来显摆,我们能在意这点儿事儿吗?
但康熙现在不认了,也没人敢置喙,只能将憋屈咽进肚子里,齐声应是。
这件事的后果是,“大阿哥党”们更加怨恨胤礽了。
他们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他们只觉得皇上对太子已经纵容到十分偏袒的地步了,这样下去可还了得?
一时间,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才是正义之人,他们的奋斗目标突然从拥护大阿哥,变成了“清君侧,除奸佞”。
围观了一切的明珠:……救命,这些人太危险了,他不想再当卧底了!
在这么发展下去,他就要被这些人拉下水,变成“逆党”了!
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一点儿都不想尝试!
然而康熙对于明珠快要急掉头发的顾虑一点都不在乎,他又叫人往云南送了密信去,就一句话,朕要在今年过年之前见到你。
要么就是云南大捷,班师回朝,要么就你自己回来,换个人去打仗。
安亲王如何会看不懂呢?
他人虽然不在京城,却也知道京城里的动向,康亲王可是早早就回去了,如今还在皇陵里闲着呢,随时都能过来接替他!
安亲王不敢再拖,终于下令攻城。
洪化帝吴世璠本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勉强成了帝,实则就是个空架子,根本管不住手下的将领。
眼见着清兵攻城,志在必得,昆明的守军将领见势不妙,竟是不理会吴世璠死守到底的命令,直接大开城门,向清军投降。
听命于吴世璠的军队被屠杀殆尽,吴世璠绝望之下,自尽于“皇宫”之中。
安亲王看到吴世璠的尸体时,只道了一句“晦气”,然后就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装进盒子里,准备进京领赏。
昆明城中一片混乱,安亲王知道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后一战了,竟丝毫不约束手下将士,任由他们烧杀抢掠,其中吴家的私库,更是被安亲王据为己有,全部秘密运回京中,根本没想过要上报。
然而这些金银珠宝尚未入京,就被常宁带人秘密拦截了下来。
常宁跟福全都被康熙撵去修陵,但福全是真修陵,而常宁却是带着配合康亲王行事的任务的。
康亲王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不能擅自行动,可常宁这个无所事事的纨绔王爷,却并不怎么被关注。
于是在所有人都以为常宁应该乖乖被康亲王押着修陵的时候,他偷偷带着一队镶黄旗的兵马,在京郊伏击了安亲王送东西回京的队伍,将所得之物全部运进了宫。
胤礽和三位公主还没整理明白之前康亲王送的那些箱子,就看到更多的箱子被抬了进来。
秉承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康熙让闺女儿子“顺手”帮他把这些也整理出来。
这些天看金银珠宝已经看得麻木了的公主们:……
好累,不想干了。
胤礽却饶有兴致的掀开箱子,然后倏然合拢——
妈耶,全都是整整齐齐的金子!
康熙这是去抢了谁家金库了吗?
那他们帮着整理,是算销赃呢,还是算洗黑qian呢?
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
这些金子,也可以分吗?
第73章
鉴于这次的金额太大,胤礽也不敢擅专,赶紧去问了康熙。
康熙也不瞒着,给他说了这些金银珠宝的来源,然后道:“金银整理好要充内库,朕叫顾问行来帮你们,至于其他东西——你们捡着喜欢的拿,剩下的,一并交给顾问行就是了。”
康亲王那十几箱子东西都是特意挑选出来送给康熙玩的,里面什么品类都有,很多都是当地的特色装饰品,并不都是值钱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公主们会整理得这么艰辛——
实在是很多东西都不认识,连登记都不知道应该叫什么名字。
这些东西看着繁杂,其实细算价值还抵不上从安亲王那儿截下来的一整箱金条。
那箱子差不多两尺见方,里面是满满登登的金条,好几个侍卫一起才勉强抬了进来,放在地上的时候,感觉地砖都要被压裂了。
公主们可拿不动那些金子,还是顾问行带着敬事房的太监一起清点的,就这一箱,竟有两万两之多。
换算成银子的话,差不多有二十万两之多,而因为连续六年多的三藩之乱,如今国库的存银还不到四百万两。
这还只是一箱,据说还有几箱因为太沉了没有搬进来,直接送去了内库。
公主们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不过三十两,一年三百六十两,而胤礽身为太子,年例是一千两银。
按例,公主们出嫁的嫁妆银子,不过一万两左右,就算加上其他的陪嫁,这二十万两,也够嫁好几个公主了。
听到顾问行算出来的数字,公主们都震惊了,而胤礽却是闷声不响的又跑去找康熙——
不行,那么多钱呢,本来就是抢来的,怎么就不能分给姐妹们一点了?
那么小小的一根金条就有五十两,一个公主出嫁的嫁妆才二十根,怎么可能够用!
公主们本来为国远嫁就够可怜了,没有多点嫁妆傍身怎么能行?
苦谁也不能苦闺女,必须得叫康熙多出点银子!
康熙听到儿子开口就要一箱金子,顿时震惊了。
那可是两万两黄金,不是两万两银子,就算是两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啊!
“阿玛,您还有好几箱!”
胤礽抓着康熙的手甩来甩去,“我也不多要,一个姐妹分五十根金条压箱底不过分吧?四个公主加起来才两百根,半箱而已!”
公主们的嫁妆都是有规矩的,就算将来康熙再疼爱她们,也不能随便改了规矩,便是私下贴补,也都会被人知道。
可这箱金子不一样,这是康熙叫人抢回来的,外面的人除了安亲王,没人知道到底抢了多少,偷摸分了,也不会叫人惦记上。
金条又不占地方,公主们偷偷收起来,闷声发大财,总比将来出嫁的时候跟内务府掰扯要容易得多啊!
康熙看着仿佛急红了眼睛,却只是为了姐姐妹妹多讨些嫁妆的儿子,突然笑了。
他的太子,简直纯善至极!
就问天地下还有哪家的孩子,能在这个年纪便这般心疼自家的姐妹?
就是他自己,也没做到。
“你就只给公主们要?”
康熙含笑逗儿子,“不给你自己,还有你哥哥弟弟也要点儿?”
胤礽摇头:“我们将来会有自己的安家银子,出去做事后,也自有各方孝敬,若谁过得不好,那定是自己没本事,哪里有脸来跟阿玛讨钱?可姐姐妹妹们不一样,她们远嫁蒙古,嫁妆就是安身立命的本钱,自是越多越好,就这些,我还觉得不够,最好一人能带上十万两,才稍微能安心。”
这个时代不比现代,女孩子们也能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在这里,即便是公主,也需要靠娘家给的嫁妆过日子。
特别是公主们要远嫁,很难时常联系,若是不能叫她们有里有足够的钱,胤礽实在是不放心。
至于哥哥弟弟们,他嘴里说的严厉,但实际上他们都会在京城安家,当真有谁有困难了,他还能置之不理吗?
所以这份银子,他只给姐妹们争取。
康熙欣慰的拍了拍胤礽的肩膀,突然间觉得,儿子好像长大了不少。
“行,太子都跟朕开口了,朕自然应允。”
康熙心里高兴,自然大方,“那箱金子便交给你来分配,无论你给谁,都可以。”
儿子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了。
康熙此举是奖励,也是试探。
他想要亲眼看一看,他的太子到底会如何做。
胤礽却没想那么多,他开心的谢了恩,然后马上回去与姐妹们分享这个好消息。
当知道她们可以一个人拿到五十根金条的时候,公主们都惊呆了。
五十根金条,那就是两千五百两黄金,两万五千两白银,几乎就是给她们的嫁妆直接翻了一倍,还没有那些不能换钱的物什,是实打实的真金。
大公主第一个上去数金条,口中道:“妹妹们,这是汗阿玛和太子心疼咱们,大家拿回去,必须得自己收好了,决不能叫旁人惦记了去。这些压箱底的金子,说不定将来有一天,能救咱们的性命!”
二公主还是有些犹豫,想拿又不敢拿,三公主却对胤礽道:“太子哥哥,你能帮我保管这些金子吗?”
她虽然已经搬到了西三所单住,但毕竟年纪还小,生母位份又低,总还是会有不长眼的奴才起坏心思。
想糊弄她的有,偷东西的也有,她不是不敢处置,而是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对于那些只是有些小坏的奴才,她选择放任,只要她们不过分,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她一个生母位份低微的公主身上也没什么油水可捞,她们拿不到好处,就会自己想办法离去了。
但若是她将这些金子带回去,一个不留意被发现了,丢了金子是小,就怕会有人见财起意,生了歹心,连她的性命都要害了去。
所以三公主选择将金子托付给胤礽,她最信任的太子哥哥。
她知道太子哥哥是绝对不会害她的。
“好,那我便帮你保管。”
胤礽没有问为什么,直接一口应下,然后从腰上拆下来一块玉佩递给三公主,“这算是信物,如果有一日你不方便亲自来要,便叫信得过的人拿这个过来找我。”
那玉佩不是胤礽随手在康熙那里拿来的那种,而是康熙特意叫人给他做的一套十二生肖,这一块正是排行第三的老虎。
三公主接过来收好,二公主此时却也想明白了不要白不要,上前跟大公主一起数,说道:“那我让我额娘帮我存着,万一她有急用,也能派上用场。”
胤礽也不反对,让人找了小盒子来,给两个公主装金条。
被这金子的事儿一搅和,公主们也没了继续清点的心思,便各自叫人捧了匣子和一些随便拿的小玩意,先回去了。
大公主跟三公主同路,正好互相打掩护,西三所里的奴才们只当她们又拿了些好玩的东西回来,没人发现大公主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太监捧东西的手都有些发颤。
二公主则是直接去了钟粹宫,只说太子给了好东西叫荣嫔来看。
荣嫔原本没当回事,直到屏退了众人后,二公主打开了那装金条的盒子,她才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你,你,你是不是跟着太子一起闯祸了?”
荣嫔不敢置信。
二公主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荣嫔听罢后方才长出了一口气。
“太子当真是心疼你们啊,这一匣子金子,可比内务府准备的那些华而不实的嫁妆实在多了!”
荣嫔拿了钥匙,打开了床头的柜子,费力的将那匣子放进去锁好,“你放心,额娘帮你好生存着,等你出嫁的时候,这就是你的底气,压在你的嫁妆箱子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动。”
哪个额娘不疼闺女,荣嫔自己私下里也在给二公主攒压箱底的银子,可她再怎么攒,也不如这一匣子金条来的多。
有了这个,再加上她攒的,她闺女将来定然不会受欺负。
另一边,胤礽先叫人将三公主的那一份数出来收好,然后又数了同样的一份出来,跟三公主那份收在一起。
那是他给郭庶妃的四公主留的,但如今却不是给出去的好时候。
郭庶妃的位份太低,虽然有宜嫔护着,但胤礽并不能确定宜嫔是不是真心对四公主好的。
还是等四公主长大之后再说吧,总不会少了这个妹妹的一份。
四个公主分走了一半金子,剩下的金子怎么用,就又是个问题了。
虽然也可以留下来等着给其他公主,但五公主连影子都没有呢,现在就存,未免太早了些。
若是能做点赚钱的买卖,不但可以给公主们做嫁妆,多出来的还能建个类似后世慈善基金会的机构,或是像上次地震那般救济灾民,或是可以帮助一些可怜之人。
胤礽还没太想好具体的运作方式和要投资什么样的买卖才能赚钱,这种事情,找曹寅和纳兰性德商量是最好的,可如今他俩去了盛京,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胤礽最后还是叫人将这些金子都收了起来,然后提笔写信,问纳兰性德何时归来。
纳兰性德和曹寅如今却是在筹谋一件大事。
他们来盛京原本是为了筹备来年康熙祭祖之事,但到了之后却发现盛京这边早已准备妥当,根本不需要他们插手。
他们在盛京也无事可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并不想就这么回去,故而奏请了康熙,想要继续北上,往雅克萨城一带去看看。
在那里,副都统朗坦正在与鄂罗斯人对峙,他们想要亲眼看看,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
第74章
胤礽并不知道他家侍卫去了边关,此时云南的捷报终于进了京城,朝野上下一片欢欣。
大多数人是真的高兴,因为持续六年多的三藩之乱给朝廷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国库几乎见底。
如今终于战事停歇,虽说被战火重创的云贵之地拿不出什么余粮,但只要不再往里面搭钱,就够户部松一大口气的。
康熙很高兴,竟是直接带着胤礽上了朝,而胤礽身为太子在朝堂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众宣读云南捷报。
这几年来康熙压力也很大,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当初撤藩的举动太过冲动,才导致了三藩之乱,所以这场仗,他必须得赢。
如今他终于将整个中华版图收归囊中,又如何不兴奋?
在胤礽读过捷报之后,他直接宣布以此功绩祭奠四方神灵,并将于明年亲自赴关外祭祖,告慰祖先。
另外,凡是受过战火影响之地,全部免一年赋税,所囚之人,如无谋逆,尽数释放。
免赋税这一点,胤礽没有意见,但是赦免囚犯,他是不赞同的。
但大赦天下是帝王的权利,胤礽虽然是太子,却无权置喙。
康熙虽然一时高兴带他上朝,但并不代表就准许他议政,他如今还只是个吉祥物而已,只要坐着微笑就够了,不应该开口说话。
胤礽乖乖的坐在康熙旁边,听着朝臣们尽己所能的歌功颂德,在此时,就连那些最喜欢没事找事的宗室们也都会好好说话了,因为立了战功的是他们八旗兵,他们都在等着从中分一杯羹。
然而康熙在听够了美言之后,突然神色一变,又叫人当众宣读了另外一个折子。
那是西南军中将领所上,参安亲王违抗圣旨,纵容手下在昆明城里烧杀抢掠,造成平民死伤众多,差点引起民乱。
除了这封折子之外,还有好几封类似的参奏,最让人心惊的,便是安亲王竟然屠了一个县城,只因为那县城的百姓敢在他们搜刮财物的时候奋起反抗。
朝堂上瞬间哗然。
特别是汉臣们,简直气得要死,不顾文人风度当场怒骂安亲王丧心病狂,而八旗宗室们自然不服,搬出以前的案例,说不过是旧俗,杀的又是叛逆之人,安亲王无罪。
胤礽听得那预估的死亡人数,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若那些人是手拿武器的战士,那马革裹尸是他们的宿命,虽死不悔。
可那触目惊心的数字下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安亲王竟然为了一点财物,下令屠城?!
昨日他还乐呵呵的分着康熙从安亲王手里抢来的财物,如今才知道,那些金子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胤礽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尸山血海的场景,到处都是无辜者的哀鸣,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法接受这样的惨剧,更无法接受竟然还有那么多人在维护行凶者。
杀人者死罪,屠城者难道还是英雄?
为什么在这些人眼中,人命还没有那些金银珠宝来的重要?
胤礽是真的在发抖,康熙察觉到了之后问他:“太子可有不适?”
胤礽倏然抬起头看向康熙,大声道:“儿臣哪里都不适!”
康熙吓了一跳,底下的大臣们也安静的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胤礽,想知道小太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闹起来了。
“那你先回去,叫太医瞧瞧?”
康熙柔声跟胤礽商量。
但胤礽却只觉得心中怒气难忍,冲动的站起来说道:“汗阿玛,儿臣身体无碍,儿臣是听得那些丧心病狂的言论,心里恶心难受得要命!”
“那么多无辜的百姓被屠杀,罪魁祸首竟然还有许多人为他辩护,凭什么?!”
胤礽气得眼睛都红了,“杀人者死,屠城者该碎尸万段!”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宗室们仿佛看着什么怪物一般看着胤礽,而汉臣们却是满眼激动。
听听,就连年幼的太子都知道的道理,那些宗室就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良知尽丧!
“太子英明啊!”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汉臣跪地高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大清朝的百姓,难道汉民就可以随意被屠杀吗?请皇上严惩凶手,还枉死百姓一个公道!”
所有汉臣跟着一起跪地高呼:“请皇上严惩凶手,还百姓一个公道!”
康熙的脸色变得更加暗沉。
他当众说出安亲王烧杀抢掠之事的确是为了后续处置安亲王做铺垫,但他的处置并不是要杀了安亲王。
无论安亲王做过什么,他都是平定三藩的功臣,最多以不遵圣旨为由不对他封赏,说要杀了他,那是不可能的。
八旗将士们都在看着,康熙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屠杀功臣,寒了将士们的心。
更何况,安亲王手里还有两蓝旗。
只要安亲王不出事,两蓝旗就不会出事,可若是当真传出他要杀了安亲王的消息,只怕会逼得安亲王走上不归路。
康熙是想收回兵权,但并不想用武力的方式收权,故而安亲王再如何,他都不可能杀了他的。
若是今日带头闹事的是那些汉臣,他大可以斥责之后置之不理,但偏偏是胤礽先站出来说的话,还说出了碎尸万段这般言辞,还真是不好办了。
斥责胤礽,就意味着太子第一次上朝就折了威严,会让胤礽被天下人议论和嘲讽,康熙决计舍不得;
可如今闹成这样,他若是不管,只怕宗室会更加离心。
康熙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兴起将胤礽带到朝堂上来了。
胤礽还小,又是最心善的,听到屠城这么残忍的事情如何能忍得了?
他早就该想到会如此,但如今悔之晚矣。
“太子的意思是要诛杀安亲王吗?”
缓过神来的宗室立刻出来指责胤礽,“安亲王在外征战多年,平定了云贵,乃是我大清的功臣!难不成为了几个忤逆的汉人,你就要杀了安亲王,寒了八旗将士的心?这天下是我八旗将士用命打下来的,太子却偏帮汉人,是何道理?!”
胤礽刚刚的确是一时冲动,说话没过脑子,此时稍微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不该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他看向康熙,康熙的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却没有开口说话。
胤礽又回过头看向那慷慨陈词的宗室,压下心里的冲动,冷静的问道:“满人也好,汉人也罢,难道不都是大清的子民吗?安亲王军功归军功,但即便他有天大的功劳,也不能失了为人臣的本分!”
胤礽的话锋突然转到了君臣之上,让说话的宗室愣了一下,也让康熙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他颇有些欣慰的看着胤礽,开口说道:“这话说得不错。”
胤礽又继续道:“如果此时是我大清刚入关尚未平定天下之时,你们刚刚说的旧俗之类的尚且情有可原,但吴三桂虽然叛乱,云贵的百姓却依旧是大清的子民,安亲王屠杀的不是敌国百姓,而是我大清的手足同胞!”
“更何况,汗阿玛早有严令,不准侵扰百姓,更遑论是屠城!同样是带兵平乱,康亲王可曾有过这样不尊圣旨的举动?”
胤礽抛开满汉之争,将矛头转到两位亲王之间,“违抗圣旨就是违抗圣旨,屠杀平民就是屠杀平民,休要往满汉之争上攀扯,妄想以此抵罪!”
“不错,太子说的极是!”
康熙立刻开口赞同,“朕今日叫你们听的是其他将领是如何参安亲王的,不是让你们来评议满汉之间的国策的!这些折子,可不是汉人上的,都是看不下去的满人将领地上来的,尔等休要混淆视听!”
胤礽重新坐回去冷静,将主场交还给康熙。
他灵机一动用诡辩圆了回来,但实际上依旧心中气愤难平。
这也许就是他与这个时代最严重的隔阂吧——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里,或许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人命大过天。
胤礽听着康熙和朝臣们就安亲王抗旨一事商议如何处置,却无人再提及那些枉死的百姓,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却又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声“退朝”惊醒,方才回过神来,牵着康熙伸过来的手走了出去。
康熙没有直接带胤礽回乾清宫,而是一路往北,登上了神武门的门楼。
从这里往外看,便是景山。
“保成,看到那景山了吗?”
康熙将胤礽抱上高台,然后从后面稳稳扶住他,“上次朕带你去狩猎的时候,没有去寿皇亭看看,那里是崇祯帝吊死的地方。”
“崇祯帝并非暴君,相反,他其实勤于政事,力主中兴,然而却还是亡了国,”
康熙说道,“除了天下大势所趋之外,也有他刚愎自用不通世情的缘故。”
“治国之道,其实没有是非对错之分,再好的国策用在不适宜的时机上,也只能铸就悲剧。”
康熙耐心的给胤礽解释,“朕知道你悲悯众生,但是保成,你是太子,不是菩萨,你首先要考虑的是政权安稳,而不是一隅之地的百姓存亡。”
“安亲王屠城故而有错,你可以以此不对他封赏,也可以将他贬庶到闲职,但却不能因此杀了他或是像你说的,碎尸万段。”
“民贵君轻虽有道理,但却只是道理而已,人生而平等是佛门禅语,却不是人生真谛,”
康熙握紧胤礽的手,“如果你不想同崇祯帝一般,吊死在那景山之上,你就得学会分辨轻重,在合适的时机用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情,方才是帝王之道。”
帝王之道。
胤礽在心里默默念着这四个字,然后喃喃道:“可是阿玛,我不是帝王。”
他只是一个注定会被废掉的太子而已,他并不想学帝王之道。
第75章
破天荒的头一遭,乾清宫里最最尊贵的天家父子两个,竟然闹别扭了!
看着互相不搭理对方不肯同桌而食的康熙和胤礽,梁九功蒙了,只好又叫人赶紧去御膳房给胤礽另叫一份膳食来。
胤礽却并不领情,转身就跑出了乾清宫,梁九功正要喊人去追,康熙却冷冷道:“不许管他,他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
梁九功:……太子爷七岁,皇上您最多也就三岁!
康熙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他精心教养着长起来的储君,竟然不想当皇帝,这搁谁谁能不生气?
敢情他这么些年来的言传身教都喂了狗了!
权势,尊荣,坐拥天下万人之上的睥睨,胤礽是一点都没看到,他只看到了忙不完的政务和不能随心所欲的束缚。
这像话吗?!
这次他肯定不去哄他,非得让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可!
梁九功看着气成一只河豚的康熙:……
以往皇上不高兴了求了太子来哄就行,可这次皇上是跟太子生气了,该求谁来帮忙?
怎么就莫名其妙闹起来了么?
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那么难吗?!
梁九功在心里吐槽着,面儿上还是堆起了笑容问康熙:“皇上,奴才听说御膳房今儿给后宫里上了新鲜的鲈鱼,也不知道哪位主子这么会吃。”
满人并不怎么爱吃清淡的鱼脍,这宫里能想着要鲈鱼又能要得到的,只有承乾宫——
因为四阿哥爱吃鱼。
梁九功不敢明言,但这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康熙怒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呵斥,反而站起身来,当真往承乾宫去了。
保成不是不喜欢他的偏宠吗?
他又不是没有旁的儿子!
他去看小四去了,气死他!
胤礽不知道康熙能这么幼稚,他从乾清宫里跑出来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主要是他跟康熙吵架的理由太过荒唐,他不敢跟旁人说。
于是他漫无目的的在宫里乱走,走着走着竟是越走越远,到了武英殿的附近。
武英殿内还在修明史,许多翰林学士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
胤礽远远的看着武英殿里忙碌的景象,突然有点羡慕胤祉——
如果将来他能跟胤祉换换,他来这里修书,那也是很幸福的。
“小孩儿,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从胤礽身后传来,“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鱼了?”
胤礽回头一看,却是万斯同。
万斯同虽然应下来修著明史的差事,却并不等于他就是大清的官员了,他不受俸禄,不领官衔,只是以布衣身份参与修史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敢喊胤礽一声“小孩儿”。
“万先生好。”
胤礽乖巧的拱了拱手,随即肚子里传来了咕咕作响的声音。
胤礽倏然脸红了,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肚子,然后说道:“先生若是赏光,不如与我一起用顿午膳吧,我叫御膳房给先生做鱼。”
万斯同欣然道:“要鱼脍,最好是鲈鱼。”
林抱节应声去了,万斯同则是领着胤礽进了一间安静的屋子。
这里是万斯同在宫中临时休息的地方,却被许多卷宗占据了,只有靠窗的一隅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桌最为干净,书桌上放着茶具,地上的火炉上烧着热水。
万斯同是个雅人,一手茶艺十分了得。
他故意当着胤礽的面儿表演一番,可偏生胤礽还惦记着跟康熙的争执,压根没注意,接过万斯同递过来的茶一口就喝干了。
万斯同怒道:“牛嚼牡丹!”
胤礽无辜的咂了咂嘴:“这不是老君眉吗?”
哪里来的牡丹?
万斯同:……万恶的统治者!
果然全天下的好东西都进了爱新觉罗家,这么难得的好茶都不当回事!
“先生喜欢的话,我再叫人多送来些?您肯出山帮忙修著明史,这点茶不算什么。”
胤礽顺势说道。
万斯同瞪圆了眼睛,大义凛然的拒绝之言在嘴里转了一圈,变成了:“别的好茶也可以。”
他在这儿本来就是打白工的,不拿钱拿点好茶怎么了?
这是他应得的!
胤礽也不揭穿他,只问了他的喜好,悄悄记在心里。
“万先生,修书好玩吗?”
胤礽还惦记着跟胤祉交换人生,故而好奇的问道。
万斯同斜了他一眼:“我修书好玩,要是换成你来修书,就不好玩了。”
一国储君被发配来修书,那就说明政局不稳,要出大乱子的。
“你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是为了早朝上的事吗?”
万斯同一边细细品着茶,一边问道。
胤礽苦笑:“原来连先生都知道了。”
“太子爷为了汉人要诛杀安亲王的壮举,我如何能不知道?”
万斯同笑嘻嘻,“怎么,下了朝被你爹给骂了?”
胤礽长叹了一口气。
康熙倒是没说这件事,但他知道,康熙对他的举动不满意了,所以才会带他去神武门说那些话。
“这很正常,若是我,我也骂你。”
万斯同竟这样说道,“你是大清的太子,断没有为了汉人诛杀宗室悍将的道理。”
胤礽完全没想到身为前明遗民的万斯同竟然会这么说。
“可那是一城无辜百姓啊,就算他们是汉人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只是说说而已吗?”
“小孩儿,你知道这天底下每年要死多少人吗?”
万斯同问道,“地动,洪水,干旱,暴雪,还有许许多多天灾之下,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病死的饿死的一大堆,更别说那些在睡梦中被洪水卷走的,被埋在地下的,简直数不胜数。”
“我少时出去游学的时候,就曾经亲眼见过一个江边的县城被洪水吞没后的场景,据说那洪水是后半夜突然涨起来的,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几乎无人生存。”
“太子觉得,这滔天洪水与屠城相比,何者更可怕?”
胤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都是万千人命,又如何分个高低呢?
万斯同又给胤礽添了一杯茶:“若要我说,还是天灾更可怕些,毕竟人祸能防,但天灾不可撼动。”
“安亲王屠城之举,罪在不赦,但却也有其妙处,”
万斯同谈及此事,竟仿佛置身事外谈史论道一般,“若非有他的残暴之举在前,昆明城的守军不会轻易投降,昆明城的百姓也不会那么配合,死伤人数,只怕会比一城之人更多。若是这么算,你还觉得安亲王屠城是错的吗?”
胤礽握紧双手:“若是不强攻,再围城一段时日,也能不战而胜。”
他看过之前的军报,昆明城里剩余的物资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即便没有之前屠城的威胁,也不至于非要拼上人命来强攻。
“对于清军是如此,那昆明城里的百姓呢?若是军队没了补给,你猜猜他们是会开城投降,还是先去搜刮百姓?都是要死,死在清军手里还是死在叛军手里,有区别吗?”
万斯同并不认同胤礽的想法,“小孩儿,你还太小,你读史书的时候依旧停留在表面之意,而不曾真的了解其背后的血雨腥风。但凡战争,就没有不死人的,左不过是先死后死死在谁手里罢了。”
“于统治者而言,更看重的是最终的结果,而非过程方式,战场上瞬息万变,谁也不能说清楚换一种战术会有更好还是更坏的结局。所以,身为汉人的我,自然憎恨安亲王屠城弑杀之举,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但身为大清太子的你,却不该当众说出要杀了安亲王的话。”
胤礽听进去了,却还能难受:“可我若不是太子,就不必强迫自己冷血了。”
“非也,你该庆幸你是太子。”
万斯同声音放缓,“你知道我为何会轻易答应了进宫修史吗?不仅仅是因为你让我看清了大清不可撼动的实力,更是因为你,大清的太子,让我看到了这个天下的未来。”
“我私心里无比庆幸大清未来的天子是你,也觉得,你非常适合接掌这个天下。你的阿玛是一个创业之君,他够果敢也够狠心,所以他注定了能平定天下,能给你留一个安稳的江山。”
“而你,聪颖豁达,有这一颗最宝贵的仁君之心,若能接手江山,必然能造福万民,给天下百姓一个海晏河清。”
说道此处,万斯同有些激动:“我知道大势不可逆,所以我是真心希望大清未来能有个贤明仁慈的君主,而你已经身在其位,就该努力承担起这个责任,而不是想着逃避!”
“今日在朝堂上你说错一句话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年幼,所有人都能容忍你的错,你完全不必为此而懊恼自轻,越是不认同八旗的旧制,你越该更努力的去做一个好太子,这样将来有一日,你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太子殿下,天地之间有万万黎民百姓在等着你来救赎,你怎可因一时激愤就想逃避呢?男子汉大丈夫自该迎难而上,不惧万难,直通云霄!”
胤礽:……简直惊呆了。
这场景,他是不是应该站起来跟着一起喊口号?
虽然万斯同的话都挺有道理的,但怎么总觉得他在被洗脑呢?
万斯同忍不住站起来,走过来抓住胤礽的手:“太子啊,连我等前明遗民都真心寄期望于你,你又如何忍心叫天下万民失望啊!”
胤礽:……真的是这样吗?
其实有很多人都将期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盼望着他能成为一个贤明的帝王吗?
不是为了权势,不是被迫接受,而是真心的相信,他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美好吗?
“先生,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说我不好,说我不配做太子,你也依旧会相信我吗?”
万斯同哈哈大笑:“别人怎么说,与我何干?天下都是大清的,可我就愿意做我的前明遗民,我只坚守我心,从不动摇!”
坚守我心,从不动摇。
胤礽反复琢磨着这八个字,原本摇摆不定的心好像真的被人扶住了一般,坚定了下来。
万斯同明知明朝已亡,却敢坚守前明遗民的本分,这份坚持,虽然傻,却让人钦佩。
他是知道历史上的自己会被废,走不到登上帝位的那一日,可那又如何呢?
既然决定好好做胤礽,他就该忘掉历史,坚定的朝着胤礽该走的路前进。
如今康熙努力培养他,那么多大臣亲贵都拥护他,就连万斯同这样的前明遗民都说对他满怀期待,就说明此时此地,他就是最适合的储君。
那他又为何要自暴自弃,非要坚信自己做不了皇帝呢?
怪不得康熙会生气,怪不得万斯同特意将他拉过来说了这么多话,原来他的动摇已经叫他们心惊了。
罢了,管他呢,有些事等十年之后再想也来得及。
如今,他就做好他应做的事,努力朝着该有的目标坚定前行!
第76章
另一边的承乾宫里,四阿哥倒是活泼,佟佳贵妃却是神色倦怠,眼瞅着瘦了许多。
康熙回忆了一下,好像自从知道佟国维搅和进“大阿哥党”之后,自己有好几个月没过来看过佟佳贵妃了。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佟国维的事情跟佟佳贵妃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初拿走佟佳贵妃的宫权,一则是为了惊醒佟国维,二则也是想让佟佳贵妃能空下来好生休息一段时间。
可谁知几月不见,她却愈发疲惫了。
“可是四阿哥太闹了?”
康熙放下四阿哥,坐过去拉着佟佳贵妃的手,“你也不必非要亲力亲为,如今侧殿不是空着么,叫四阿哥搬过去单过,省得打扰你休息。”
佟佳贵妃摇了摇头:“四阿哥不闹,是臣妾前段时间受了风寒病了一场,才会看着疲惫的。”
康熙惊诧:“你病了?朕怎么不知道?”
佟佳贵妃低头不语。
嫔妃生病必须得告知敬事房,敬事房不可能不告诉康熙,康熙说他不知道,只能说明他听了没在意。
康熙仔细回忆了一下,当真是半点印象全无,他立刻看向梁九功:“你说,为什么贵妃病了没人告诉朕?”
一口大黑锅从天而降,梁九功在心里直翻白眼,但却只能跪下道:“是奴才失职,忙忘了,请贵妃娘娘责罚。”
他分明就是说过的,皇上当时还说了句知道了,如今皇上在贵妃娘娘面前下不来台,就拿他抵罪,他又能怎么办?
“也不是什么大事,梁公公起来吧。”
佟佳贵妃如何不知梁九功无辜,并不为难他。
康熙又瞪了梁九功一眼:“贵妃仁慈不怪你,朕就轻罚一次,自己去领长记性十板子。”
梁九功心里叫苦,面上却还得感恩戴德的磕头,退出门外后直接叫人去拿了板子来,就在这承乾宫里打。
院里打板子的声音和梁九功故作高声的痛呼传来,康熙方才又道:“这奴才是该教训教训了,竟然连贵妃娘娘的事儿都敢忘!”
佟佳贵妃只是笑笑,抬头给念珠使了个眼色。
念珠意会,退出门去,等板子打完了,亲自上前扶了梁九功起来,然后塞了个荷包给他:“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贵妃娘娘给您的。”
梁九功龇牙咧嘴道:“多谢贵妃娘娘心疼奴才。”
他手这么一摸,便知道那荷包里除了药瓶之外,还有一张叠起来的纸,不用说,肯定是银票。
看来贵妃娘娘什么都知道啊,他这顿打,也算没白挨。
康熙本是因为跟胤礽赌气才过来的,这么一闹,也觉得尴尬,略坐了会儿,便离去了。
佟佳贵妃恭送了康熙,然后看向念珠,念珠轻声道:“奴才给了梁公公五十两银子。”
佟佳贵妃点了点头:“他也是平白受累了。叫人将偏殿收拾出来给四阿哥住吧,皇上都说了,也不能不动。”
念珠没有多问,应声去了,芙蕖上前扶着佟佳贵妃回去坐下,说道:“主子何苦这么着急呢,皇上就是一说,未必当真。”
佟佳贵妃叹了口气:“你不懂,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四阿哥搬出去了,宫权就回来了。”
果然如佟佳贵妃所说,这边四阿哥搬到偏殿去的消息一传出去,那边惠嫔和荣嫔便带着宫中的账册上了门。
“可算是能将这些事务交还给贵妃娘娘了,这些时日,我简直是担惊受怕,夜不安枕。”
惠嫔像是交出烫手山芋一般松了一大口气。
她的话是有些夸张,但也不是完全夸张。
自打佟佳贵妃因为“养病”将宫权都交出来后,她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宫里人为了求个庇护恭维她倒也罢了,关键是竟有人想要通过她拉拢大阿哥,好像当太子爷不存在了一般!
这还了得?
惠嫔算不得多聪慧的女子,却胜在有自知之明,她儿子什么样她心里清楚的很,在皇上心里,她儿子比不上太子的半分!
更别说在她儿子心里,太子可能比皇上还亲,他怎么可能会有跟太子相争的想法呢?
这些人现在出来挑唆他们母子出头,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啊!
惠嫔恨不得自己也病一场,荣嫔更是不可能会愿意出这个头。
她连承宠都不愿意,如今还跟康熙冷战着呢,更别说争权了。
要不是太子爷护着,她闺女说不定都被那恶毒奶娘给吃了,更别说太子爷还给她闺女偷偷分了那么多金子做嫁妆,叫她如何不感激?
别说三阿哥如今还小,便是长大了,若敢跟太子不对付,她这个当亲额娘的都不答应!
外面的人总想把手伸到后宫中来,可无奈宫里的主位们没有一个是傻子,没人会接这个茬儿,宫权兜兜转转重新回到佟佳贵妃的手中,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意外。
“你们俩都是通透的人,不像我,只想求个安生都不行,”
佟佳贵妃感慨道,“今后还得你们多帮我,我不求别的,只盼着宫里能平平安安的,不要惹出任何乱子来。”
去他的皇后之位,储君之争,跟她一个深居后宫的弱女子有什么干系?
她什么都不想要,只要自己和儿子一直好好的。
……
康熙从承乾宫回来的时候,胤礽已经乖乖在读书了。
第一次跟儿子闹别扭,对于康熙来说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闹过了,他也消气了,便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绝不会先哄儿子的话,主动到了胤礽的寝殿。
一进门,看到儿子站在书桌后写字,康熙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恍惚间看到了儿子长大后的模样。
“东宫的图纸,朕已经让工部做好了,他们正在按照你的要求做一个微缩沙盘,等年后就应该能呈上来了。”
康熙开口说道,“到时候你看着哪里不满意,便叫他们重新改。”
胤礽写字的手一顿,抬头问道:“阿玛打算将我撵出去了吗?”
“胡说!”
康熙立刻瞪眼,“就算定好了图纸,到修建完可以入住,也得好几年呢!你给朕老老实实的待在乾清宫,哪儿都不准去!”
胤礽丢开手中的毛笔,笑嘻嘻的凑过去,拉着康熙坐下,给他讲刚刚万斯同跟他说的话。
康熙没想到这个顽固的前明遗民竟然好心来帮他劝太子,更没想到自己努力好几年都没做到的事情,竟然让万斯同几句话给说通了。
康熙运气瞪着胤礽:“怎么,朕对你百般好都不能叫你放心,那万斯同几句话你就愿意了?”
胤礽哄道:“那不一样嘛!您是我阿玛,自然看我什么都好,我便是错了,您也能给硬掰成对的。”
康熙神色有些松动。
那是啊,他亲手教养大的太子,当然什么都好,什么都对。
谁敢说太子的不是,那定然是那人的错!
“可万先生不是我的亲人,甚至不是满人,他说的话,定然不会偏袒我,更贴近事实些。”
胤礽继续说道,“我刚刚仔细想了想,还是平时接触的人太少了,我身边都是爱我的人,我又哪里知道我到底好不好呢?”
康熙点了点头。
兼听则明,是这个道理。
胤礽再接再厉:“所以啊,阿玛以后要让我多听听不同的声音,我还小呢,有错可以改,对吧?”
康熙:“对——,不对,你是不是搁这儿给朕挖坑呢?说吧,你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
“我哪有,”
胤礽委委屈屈,“我这么懂事,阿玛不夸我,竟然还怀疑我!”
康熙看着他:呵。
胤礽转了转眼睛:“所以阿玛,三藩已定,咱们周游天下的大计,什么时候开始啊?”
康熙完全不被迷惑:“周游天下跟你有什么关系?朕自己许的愿,自己去还,你就乖乖坐镇京城吧。”
胤礽:……!!!
不对,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他也要出去见识一下大好河山,他不要留在京城里啊喂!
康熙这下子算是拿到了胤礽的把柄,从那日起,他开始肆意的指使胤礽做事,从捶肩捏腿到整理奏折,忙得胤礽团团转。
不过他依旧是顾及胤礽的心情,对安亲王的处置上,并没有当真轻轻揭过。
腊月二十八,安亲王匆匆回京,康熙带着胤礽前往卢沟桥相迎。
一番欢迎仪式过后,康熙一挥手,直接将安亲王送进了宗人府。
名义上是令安亲王接掌宗人府令,实际上就是软禁。
这下子安亲王府蒙了,宗室蒙了,朝野上下都不知道康熙要做什么,保持观望。
而康熙却像是没事人一样,高高兴兴的过年。
今年的除夕宴若说与往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太子和大阿哥有了自己的座位,而不是过来敬个酒就离开。
除夕宴上依旧热闹,大臣们轮流上来敬酒,康熙却并未畅饮,无论是谁,都只是略沾沾唇。
胤礽更是滴酒不沾,只是喝淡茶。
胤褆却不顾忌,很快就钻到了下面年轻人的那一堆,跟他们闹哄哄的拼起了酒来。
过了年他虚岁就十岁了,个头不比寻常十三四岁的孩子矮,酒量也好,几杯下肚只是脸色微红,尚且没有醉意。
康熙也不拦着他,只是叫人给胤礽加了几个热菜,不让他吃那些冷掉的蒸碗。
纳兰容若还在盛京,明珠今年难得的安静,一个人喝着酒。
有宗室凑过来敬酒,悄声道:“瞧瞧,大阿哥都已经能出来敬酒了,太子爷还是个需要皇上看顾的孩子呢。”
明珠不动声色:“太子毕竟要比大阿哥小两岁。”
“那又如何?凡事也得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那宗室多喝了两杯,有点飘,“明珠大人啊,您放心,咱们的主心骨回来了,今后咱们,定然能成大事。”
主心骨?
安亲王吗?
明珠依旧神色不变:“今日宗人府里不知道热不热闹。”
那宗室嘿嘿一笑:“热闹,肯定可热闹了,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明珠骤然神色一变,一把抓住那宗室:“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大过年的,可不能胡来!”
不会有人在除夕夜里作死吧?
不会吧!
他还想好好过个年呢!
第77章
“皇上,如此佳节盛宴,怎么不见安亲王啊!”
一个看似喝醉了的宗室王爷突然摇摇晃晃的走到正中,大声喊道。
一时间殿内都没了声音,所有人一起看向他。
他高举酒杯:“安亲王平定三藩之乱,乃是千古奇功,该如先辈一般名垂青史,让后世子孙都记住!”
他这话一出,在场大半人的脸色都变了。
平定三藩之战安亲王固然是西南一路的主帅,但东南可还有康亲王呢,人家康亲王比他更早班师回朝,若论头功,该当是康亲王的才对。
更何况撤藩的国策是康熙所定,无论是史书还是后世评价这场战役之时,都会先归于康熙的功勋,怎么也不可能将此功全都给安在安亲王的头上。
安亲王刚回京就被送进了宗人府,名义上是做宗人府令,可实际上是为了什么,众人皆知。
这人在除夕宴上公然说这等话,不要命了吗?
“平定三藩之乱乃是皇上的不世之功,安亲王不过是授命领兵罢了,谈何千古奇功?你休要在这里耍酒疯,还不快回座位上喝点醒酒汤!”
索额图第一个开口斥道。
他环视了一圈,心里也发觉不对劲了。
安亲王人在宗人府这他知道,康亲王还没让入京,他也知道,可裕亲王和恭亲王呢?
这两位可是皇上的亲兄弟,大过年的不出现在除夕宴上,也太过异常了吧!
索额图下意识的去看明珠,却见明珠老神在在的喝着酒,完全不见一点着急的模样。
也不知为什么,索额图突然就心安了。
明珠这死东西都不怕,他怕个锤子!
他家太子好端端的坐在皇上身边呢,他无所畏惧!
“明明是我们八旗兵用命拼下来的功绩,凭什么算到没上过战场的人身上?!”
那老宗室都六十多岁了,俨然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当年我们跟着摄政王打天下的时候,可从来没人吞过我们的功劳!”
摄政王三个字一出,康熙的脸色瞬间由看热闹变成了蓄积怒气。
大清能被叫一声摄政王的,只有多尔衮了。
可那是被先帝削爵掘墓之人,即便先帝薨逝之前在罪己诏里承认过他的功劳,但却至今未恢复其后人爵位,也未替其平反,所以如今多尔衮依旧是个“罪人”。
这老宗室竟然将康熙和一个“罪人”相提并论,简直是悖逆!
这下连索额图都不敢开口了。
胤礽放下筷子,突然开口问道:“汗阿玛,咱们八旗将士到了这把年纪,还要上战场吗?”
康熙看向明珠,如今他正兼任兵部尚书。
明珠起身恭敬道:“这是贝勒尚善,和硕庄亲王舒尔哈齐之孙,十三年授安远靖寇大将军,进军岳州,因拒敌退缩征战不利,被调回京城。”
意思就是说这位的确上了战场,但却没有军功,反而因为畏缩被撤了职。
尚善顿时老脸一红,强辩道:“我带兵素来谨慎,也是爱惜八旗子弟们的命罢了。”
胤礽不置可否,又问道:“既然贝勒早已回京,平定三藩之功又与你何干呢?”
尚善抬头看向胤礽,不屑道:“太子年幼,自然不懂我等将领之间惺惺相惜之情!正是因为我知道征战不易,才更要替平叛有功的将士们争一口气,不能叫他们白白牺牲!”
胤礽并不看他,而是好奇的问明珠:“兵部对于战功的统计没有规章吗?”
明珠答道:“回太子爷,兵部早有章程,军中各处的战报都在归拢统计中,经核实之后,会上呈具体细则,请皇上论功行赏。”
“那牺牲的将士阵亡抚恤呢?”
胤礽追问。
明珠:“阵亡将士的抚恤是最先梳理清楚的,大部分都是在报到兵部核实后便先行下发,如今还剩下未处理完的,都是最后一战的伤亡,年后便会一并发下去。”
胤礽点了点头,终于看向尚善:“贝勒可听明白了?将士们的功劳会论功行赏,伤亡抚恤已经陆续下发,这些事情都有兵部操心,你若还有不懂之处,可以私下请教明珠大人。”
他微微一笑:“毕竟如今我大清各部规制健全,不似当初那般混乱到需要不相干的人出头,放才能不忘。”
康熙:……噗。
他家太子这语气,似曾相识。
仿佛昨儿教三阿哥不要掰断桌子腿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有耐心呢。
尚善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竟然被一个稚童给教训了,顿时脸色更红,怒道:“我自然知道这些,不用你来教!”
“放肆!”
康熙脸上的笑意尽收,“太子面前,竟敢如此无理,来人,将他拖出去醒醒酒!”
看热闹归看热闹,太子的威严绝不容冒犯。
“皇上要诛杀功臣吗?!”
尚善不肯就范,高呼道,“太宗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我们这些跟着你们打天下的功臣,都不得善终啊——”
“皇上息怒,不可动手。”
“皇上,不能寒了宗室的心啊!”
“安亲王呢,快请安亲王来做主!”
尚善这么一喊,一众宗室也都跟着闹了起来,场面开始混乱。
尚有理智的大臣们好言相劝,可那些人不但不听,甚至还想动手。
那里面有许多须发皆白的老宗室,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仿佛一碰就会倒,哪里有人敢跟他们动手?
劝说的人只好躲得远远的,以免惹祸上身。
“看来这北京城是容不下我们了!”
尚善继续高呼,“请皇上下旨,贬我们出京,让我们带着我们旗下的人回老家去吧!”
胤礽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评价道:“图穷匕见。”
然后,他就被那放凉了的羊肉口感恶心到了,赶紧挥手示意林抱节拿空杯子过给他吐。
索额图见状高呼:“呸,你这满口胡言,把太子爷都恶心吐了!”
胤礽:……
来个人给索额图嘴堵上吧!
“快喝点蜜水压压,”
康熙不管下面的混乱,只关心儿子,“你这耳朵哪里听过这种脏东西,可怜见的。”
胤礽:……够了啊!
他可算是知道康熙为啥那么舍不得不用索额图了,敢情他喜欢这一口!
“阿玛你赶紧管管吧,闹得头疼!”
胤礽咬牙道。
康熙却又恢复了笑脸:“不急,正主还没到呢。”
这些人筹谋了这么久,敢在除夕宴上闹事,想必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这戏也该唱全了吧?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太监的高呼:“安亲王到——”
原本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门口,却见安亲王面色漆黑,被一群人拥簇着进来。
“安亲王,你这是要逼宫吗?”
索额图高声喝道。
这话一出,侍卫们顿时手摸上了刀柄。
原本在下面看戏的常泰倏然翻身而起,跃到康熙父子身前挡住,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副弓箭,拉满了直指安亲王。
闹事顿时变成了逼宫,就连起头的尚善都愣住了。
他们是想要逼着康熙答应他们带人离京,却没想过要逼宫。
这里可是紫禁城,就凭他们这点老弱之人,那不叫逼宫,那叫送死!
该死的索额图,竟在这儿胡说八道!
万一康熙真的当真了下令以逆党逼宫之罪诛杀他们,可怎么办?
尚善一动不敢动的僵在原地,其他宗室亦是如此。
安亲王强忍着怒气开口道:“皇上,臣完全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臣是被他们强行从宗人府带来的!”
胤礽:……噗。
他刚瞧着安亲王进来的架势,还真以为安亲王想要做点什么,没想到安亲王竟然是被胁迫的?
这算什么,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安亲王显然并没有宋太祖的野心,他盯着常泰手里的箭,只觉得浑身发凉,后背都冒出冷汗来。
他感觉他若是不赶紧说清楚,今日他必然横尸当场!
“尔等逆党竟然敢挟持安亲王!”
索额图继续蹦跶,“还不快速速束手就擒,不然皇上必会为安亲王报仇,诛灭你们全家!”
安亲王:……我还没死呢!
闹事的宗室:……不是,我们没有,别胡说!
安亲王觉得再让索额图胡说八道下去,只怕他会跟这些没脑子的玩意一起陪葬,为了自己的性命,他一咬牙直接跪下去磕头道:
“皇上,臣一心在宗人府里整理玉牒,誓要将咱们爱新觉罗氏的血脉都捋个清楚明白,谁知道这些人突然闯了进来,说皇上要臣进宫赴宴,臣觉得有问题,却无奈势单力薄无法抗拒,被他们挟持而来,请您明鉴!”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旁人的死活,先将自己摘出来要紧!
“安亲王,我等分明是为你请命,你怎么能如此陷害我们!”
闹事的宗室自然不愿意背这口大黑锅,“皇上,我等是奉安亲王之令前来求您放他离京的,我等绝没有逼宫之意!”
“就是啊,我们只是想离京养老罢了!”
“我们都这把年纪了,逼什么宫啊,要不是安亲王起头,我们都想不到还有离京这条路呢。”
“安亲王,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能忘恩负义吧!”
都是为了你好,这句话简直流传千古。
大概每一个想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的人,都会这么说吧。
胤礽一边喝着蜜水,一边看戏。
若说刚刚闹起来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如今这场面,就跟闹剧一般,只是个笑话了。
这些宗室但凡有点能耐,也不至于非要等安亲王回来才敢闹,而安亲王既然不愿意掺和,那今天这事儿就闹不起。
或许还能趁机好好清理一下八旗内部,为康熙收拢兵权做好铺垫。
胤礽正乐呵呵的想着,就听到康熙开口问道:“儿子啊,现在这场景,用成语该怎么说?”
胤礽无语的看向康熙:……现在是考儿子的时候吗?
他一句“鹬蚌相争”还没出口,就听到胤褆突然答道:
“狗咬狗,一嘴毛?”
康熙:……
胤礽:……
幸亏张英不在场啊,不然非得被这个学生气晕不可!
第78章
胤礽还在心里吐槽这“逼宫”的闹剧太过儿戏的时候,有侍卫匆匆进来禀报,在京中的镶白旗兵营突然动乱了起来。
镶白旗是八旗中成分最复杂的一旗,虽有旗主在,但实际上兵权却被宗室瓜分,谁也管不了谁。
故而镶白旗之乱康熙早有预见,并不着急,只是冷笑道:“原来还真的是在除夕夜给朕送了份大礼啊!”
那些闹事的宗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
有人凑到带头闹事的尚善旁边低语:“贝勒爷,您要搞这么大手笔,为什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咱们只说好了要借机请皇上准许咱们回盛京老家去,可没说过要干这掉脑袋的大事啊!”
尚善两股战战:“别胡说,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本事,挑起军中哗变呢?跟我没有半点干系!”
闹事众人你怀疑我,我怀疑你,一时间嘀嘀咕咕个不停,康熙也不管他们,只是抬手招呼胤礽到他身边去。
胤礽凑过去被康熙搂着,康熙在他耳边低语:“你跟胤褆悄悄从后面出去,带人往慈安宫去瞧瞧,朕担心你皇玛嬷应付不来。”
胤礽秒懂:有人在前面闹事,那后面亲眷那边估计也不得安生。
胤礽看向胤褆,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然后一起往后撤去。
在场众人都忙着看热闹,竟无人发现少了两个小皇子。
殿外,鄂伦岱一身铠甲,满脸煞气。
见胤礽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低声道:“太子,皇上叫奴才带着侍卫们跟着您,您要杀谁,奴才就去帮您取了他的项上头颅!”
胤礽:……
他这侍卫也没上过战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杀气?
“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伤人!”
胤礽赶紧阻拦。
慈安宫里不是嫔妃就是宗室女眷,就算当真有人闹事,抓起来就行了,也不至于当场斩杀。
鄂伦岱嘿嘿一笑:“您放心,奴才就是把刀,刀柄在您手上呢!”
纳兰性德不是说过要给太子做剑盾吗?
那他就来做那把杀人的刀。
正如康熙所料,慈安宫里如今确实混乱。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不喜欢吵闹,已经好几年不见人了,所以除夕夜内廷的宫宴是在皇太后的慈安宫中设的,另有佟佳贵妃以及几个嫔一起过来帮着招呼客人。
后宫设宴不似前朝那般拘谨,都是用的圆桌,大家一起喝茶聊天罢了。
可今日说着说着,就有人故意带偏了话题,说起了宗室的“惨状”。
“您说说咱们这些宗室福晋们,看着一个个光鲜亮丽的,可实际上都没什么收入,全靠吃老本,”
尚善福晋做抹泪状,“这些年入不敷出,家底都快败光了,可偏偏朝廷又不肯用咱们这些老人儿,这京城待的是着实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回老家去,至少有田有地,不至于饿死。”
她一起头,其他宗室福晋也都跟着附和,说着说着,竟是哭了起来。
“求皇太后怜惜,放我们回老家吧。”
“皇太后可怜可怜我们吧,这京城是实在活不下去了!”
“皇太后,您帮我们跟皇上说说吧,皇上最是孝顺,定然会听您的!”
佟佳贵妃在一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赶紧开口打断:“这大过年的,福晋们可不兴哭啊,有什么事等过完年慢慢说。”
尚善福晋抹泪道:“贵妃娘娘可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您在宫里养尊处优,如何知道财米油盐有多贵?您说的简单,可我们这年哪里就那么好过呢!若不是按规矩必须要进宫来,我宁可不过这年!”
皇太后不太懂这些,见她说的可怜便道:“那要不我给你些银子?年还是要好好过的。”
尚善福晋环视一圈:“太后娘娘,您瞧瞧我们这么多人呢,您若是要给银子,可能人人有份?每个人分到手里又能有多少,够我们那府里一大家子过几日的?”
皇太后一辈子也没为银子操过心,自然不会算这些,她正想叫人将她的银子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够不够,却被佟佳贵妃拦住了。
“众位都是宗室福晋,内务府有俸禄有供应,你们自家旗下也有供奉,更别说关内关外都有田地收租,是真没钱还是故意哭穷,需要本宫来给你们算算吗?”
佟佳贵妃冷下脸,自有几分威严,“今日是除夕,你们说便说了,本宫只当是闲聊,不与你们计较,可若是你们不知进退,继续胡闹,可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那些福晋却是打定了主意闹事,竟是纷纷起身:
“贵妃娘娘最好将我们都撵出去,今后都别叫我们进宫了,还能省些银钱。”
“皇太后还没说什么呢,一个贵妃凭什么出来撵人啊,真当自己是皇后了?”
“她敢撵我们就走,倒要看看皇上会不会为了她跟宗室翻脸!”
一边吵嚷着,她们当真就想往外走。
佟佳贵妃却也不拦着,只是冷眼看着。
她知道这些宗室福晋倚老卖老想要逼着她低头,可今儿这头她要是低了,不但丢了自己的面子,也会伤了皇太后和康熙的颜面。
即便是因此引发争端让她背负骂名,她也决不能低这个头!
尚善福晋分外的得意。
原本还觉得这闹事有多难,没想到竟然这般简单就叫她们找到了离开的借口。
除夕夜宗室福晋们被贵妃挤兑撵出了宫,这是多么好的借口啊,甭管前面闹的顺不顺利,至少她们这个年是再不用进宫了。
等回去再好生跟尚善商量商量,看如何借机闹得更大,就算了为了保下贵妃,皇上也会答应让他们回盛京吧?
如果皇上不保下贵妃就更好了,她们连贵妃都能扳倒,以后满京城谁还敢招惹她们?
她正畅想着今日之后的痛快日子,却不想还没走出慈安宫,就被侍卫堵住了。
“大胆,你们竟然敢擅闯后宫!”
尚善福晋立刻开口呵斥,“莫不是想秽乱后宫吗?”
“好大一口大黑锅啊,”
胤褆从侍卫后面出来,一脸不屑,“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小爷面前叫嚣?还秽乱后宫,信不信小爷我叫人扒了你的外衫丢出去示众啊!”
尚善福晋已经快六十岁了,怎么受得了被一个小儿这般羞辱,立时大怒,伸手就要来打胤褆,胤褆不躲不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折,尚家福晋立刻嗷嗷喊疼。
“记住了,你小爷我叫胤褆,以后想报仇,只管冲着小爷我来!”
胤褆嚣张的报上名号。
那些宗室福晋顿时有些混乱。
她们中的很多人家都是所谓的“大阿哥党”,突然间见到正主了,却是在这样的场面上,一时间她们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着啊,不服气吗?”
胤褆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吊儿郎当的模样,斜眼看着那些福晋,“不服气也给小爷憋着,不然小爷我将你们都扒了衣裳丢出去!”
宗室福晋们:……
这就是她们家爷们选定的“名主”?
怕不是眼睛瞎了吧!
跟着这样一个主子,他们能有什么好日子!
“大哥,放手。”
胤礽听着胤褆越说越离谱,也从侍卫们身后出来。
胤褆哼了一声,还是听话的放开了尚善福晋,尚善福晋扶着胳膊退开几步,见势不对立刻低头就要走。
然而侍卫们却是岿然不动,死死堵住了门口。
“今日除夕宫宴,时辰尚未到呢,福晋要去哪儿?”
胤礽笑眯眯的开口问道,“你还是好生在这里待着吧,等什么时候能出宫了,会有人带你们出去的。”
这时候这些人想出去,定然有诡计,胤礽虽然不知道刚刚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却绝不会任由她们离开。
“你是何人,竟然敢拦着我们,难不成你还想将我们关起来吗?”
尚家福晋刚刚忙着痛呼,没听到胤礽喊大哥,她心里一直认为胤褆和胤礽关系很差,故而一时间没猜出在胤褆身边的正是太子胤礽。
胤礽举步越过她往里走,行至殿门口时回头道:“孤是何人,福晋可以慢慢想。拦孤是拦了,但不会关着你们,今日皓月当空,福晋们就在院子里赏月吧。”
慈安宫是他皇玛嬷的寝宫,可不能轻易弄脏了。
这些居心叵测之人便在院子里吹吹风冷静冷静吧,省的她们继续胡闹。
尚善福晋这才意识到胤礽是谁,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感觉事情不妙。
不是说了太子和大阿哥今年会在前面么,怎么就突然带人来了慈安宫,莫不是前面的计划没通?
尚善福晋心里发慌,就想往外冲,然而刚走几步,就看到一排明晃晃的箭矢。
鄂伦岱一脸冷意,眼中闪着锐利的杀意,死死盯着尚善福晋:“奉太子令,出门者死!”
尚善福晋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心慌怒道:“来啊,有本事就射箭啊,我就不信你当真敢射死我!”
鄂伦岱当然敢。
他盯着尚善福晋前进的脚步,眼中兴奋的光芒更甚,只等着尚善福晋踏出院门的那一刻,立刻就执行胤礽的命令,让自己这柄刀第一次见见血。
然而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
一支利箭划破夜空,穿过庭院,正中尚善福晋的大腿,让她扑倒在地上,再无力迈出最后几步。
胤礽放下小弓,依旧微笑着:“孤说过,你们都在院子里赏月,不准离开。”
灯火下,年幼的太子看着一身贵气,笑颜如花,谁能想到他那看着白白软软的小手,刚刚射出了一支利箭,将一个宗室福晋当众射伤!
在场的其他宗室福晋一动都不敢动——
太子这是疯了吗?
第79章
鄂伦岱遗憾的松开手中的弓,后悔自己太过小心出手慢了,竟然让太子的箭沾上了腌臜的血,而胤褆却是直接开口兴奋道:
“你射了一个了,下个归我啊!”
宗室福晋们:……救命啊,她们又不是猎物!
“叫人给她包扎一下,别叫她死了,”
胤礽将小弓丢给胤褆,“大哥,你就守在这里,有人敢跑你就射,只要不弄死就行。”
胤褆有些嫌弃的将胤礽的小弓丢开,反手抽出了一旁侍卫腰间的长刀,兴奋道:“你只管进去看皇玛嬷,谁敢动,我一刀砍了她的腿!”
胤礽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那些宗室福晋没人再敢用自己来试。
刚刚那一箭他故意抢在鄂伦岱前面射,就是要让侍卫们没有后顾之忧。
他这个太子都亲自动手了,如果有人再不信,那便不能怪旁人了。
胤礽走进殿内,却不见皇太后。
佟佳贵妃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原本慌乱的心此时异常安定。
“我叫荣嫔陪着皇太后去睡了,太子放心,皇太后一切安好。”
胤礽拱手道:“劳烦贵妃娘娘费心了,您跟几位娘娘只管在殿内休息,外面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置。”
佟佳贵妃点了点头,惠嫔却是担忧的看着外面,欲言又止。
胤礽见状安抚道:“惠嫔娘娘放心,大哥有侍卫们护着,不会有事的。”
惠嫔摇了摇头:“我倒不怕他有什么事,就怕他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真砍死几个怎么办?”
胤礽:……
这还真是亲娘。
“我去看着大哥,不会叫他胡来的。”
胤礽立刻转口。
惠嫔闻言松了口气:“那可太好了,有太子在,那混小子翻不了天。”
胤礽含笑又退了出去,佟佳贵妃也笑道:“大哥才是哥哥呢,你倒好,竟指望着太子能看着他。”
惠嫔嗔道:“贵妃娘娘惯会取笑人,难道您不想将来叫太子多看顾四阿哥?”
佟佳贵妃笑弯了眼睛。
是啊,她也指望着太子将来能多看顾四阿哥呢。
反正她觉得,太子比皇上更靠谱些。
胤礽叫人去慈宁宫查看确认无事后,便搬了椅子来,跟胤褆一起坐在了慈安宫门口。
胤褆刚刚在前面光喝酒了没吃东西,此时觉得肚子空空,胤礽便叫人又抬了炭火来,兄弟俩竟然就这么烤起肉来吃。
还不忘多烤些给殿内的娘娘们送去。
院里的宗室福晋们刚刚都没吃什么东西,如今又冷又饿,闻着烤肉的香气直流口水,却又一动不敢动,有几个当场就气哭了。
到底是谁张罗着要今日来闹事的?
好好的除夕夜干什么不好,非要找死,现在好了,出不去也不让进殿,还得忍受着烤肉的折磨,难不成今日就要冻死饿死在这里了吗?
这时候也没人去搭理躺在地上哎呦呼痛的尚善福晋了,她们只求能赶紧解脱。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福晋们生无可恋的时候,康熙匆匆而来。
一进院,他也闻到了烤肉的香气,肚子瞬间咕咕作响。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个吃得满嘴流油的儿子。
“你俩还真是会享受啊!”
康熙咬牙切齿的走过来,“朕在前面忙得要死,你俩就躲在这儿偷吃?”
“没偷吃,这不给阿玛留着呢么,您要是再不来,我就叫人给您送前面去了。”
胤礽乖巧的夹起一块烤肉送到康熙嘴里,“怎么样,我跟大哥的手艺不错吧?”
康熙边嚼边道:“凑合吧,有点老了。”
“吃生肉肚肚里容易长虫子,”
胤礽忍不住皱眉,“阿玛您那个带血吃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胤褆拆台:“你还小不懂美味,就是新鲜的肉带着血丝才好吃!汗阿玛,尝尝我的火候。”
康熙来者不拒,伸脖子咬住慢慢嚼着,然后对着胤褆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终于从自家大儿子身上发现了一个随他的地方——
都很懂吃肉!
天家父子三人又吃了一会儿,等康熙觉得吃好了,方才开口道:“将这些人都送去宗人府,交给安亲王处置。”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那些宗室福晋一眼,仿佛她们就是些落叶尘埃,不值一提。
让嫔妃们都散了后,康熙带着胤礽和胤褆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外侍卫林立,慈宁宫内却是一片安宁。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公主们一起挤在暖阁里睡了,太皇太后却还在念经。
胤褆向太皇太后问了安,便也告退了,而胤礽却没走,赖在了太皇太后身边。
“今儿我就睡这儿了!”
胤礽直接将暖炕据为己有。
太皇太后任由他自己折腾,问康熙:“前面的事儿都处置好了?”
康熙一边喝着消食的茶一边道:“镶白旗闹腾算是半真半假吧,主要是为了将人引出来,看着差不多了,就叫他们停了。两红旗最先动的,叫康亲王带着镶黄旗拦在了京城外面,倒是两蓝旗不但没跟着掺和,还出手挡住了一部分两红旗的人。”
“安亲王在外面打了几年仗,倒是脑子清楚了许多,”
太皇太后轻笑,“他是看出来今日的事情是你安排的,故意示好呢。”
胤礽有点晕:“什么意思?镶白旗动乱是阿玛你安排的?”
“不然呢?就凭他们那点胆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康熙得意的斜了胤礽一眼,“这叫引蛇出洞,朕只是叫人带人闹了闹,就将那些缩在洞里的老鼠都引了出来,如今镶白旗才算是干净了。”
胤礽:……亏他还暗中担心过。
“那尚善也是阿玛安排的?”
胤礽继续问道,“您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给他福晋大腿上射了一箭!”
康熙的目光转冷:“他可不是朕安排的。朕安排的人还没出来挑唆呢,他就自己跑出来了,倒也省了朕麻烦。他福晋敢在慈安宫跟贵妃叫嚣,你射她一箭哪里够?朕已经叫宗人府好生招待她了!”
胤礽:……
“这是小事,我听说跟着闹事的人里还有亲王福晋?”
太皇太后开口道,“她们可不能一概处置了。”
“玛嬷放心,能送回家的,我都叫人送回去了,”
康熙回道,“不急,一层一层来。他们不是说要回东北老家去吗?朕瞧着宁古塔就挺好的,正适合他们!”
这一夜,康熙也宿在了慈宁宫。
父子两个在暖炕上同榻而眠,康熙絮絮叨叨的给胤礽讲着,叫胤礽弄懂了全部经过。
那些宗室眼看着三藩已定,康熙将安亲王送进宗人府,将康亲王挡在京城之外,便知道接下来康熙定然会对八旗兵权动手。
没有真正掌过权的年轻八旗子弟们或许并不能明白八旗改制的影响,在他们看来,八旗是皇上的奴才,皇上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但那些手握兵权的老宗室们,却知道一旦叫康熙改制,那他们将会失去自己往日里拥有的一切尊荣。
那些旗下原本归于他们私有的奴才、田地以及赋税,都会被收归国有,他们将会空有宗室的身份,而没有属于自己的权利。
这是他们决不能接受的,于是他们商议之下,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京城,像是三藩一样,割地为王。
当然,表面上肯定不能这么说,只能说带着旗人们回关外老家去,可一旦他们离开京城到了熟悉的地方,康熙的政令能不能通达,就全看他们的意愿了。
只要他们不愿意,那他们手里的旗人就永远都属于他们自己,除非康熙用武力跟他们开战,否则绝对动不了他们的兵权。
而他们又盘踞在盛京附近,他们不信康熙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盛京祖地与他们动手。
他们知道想走没那么容易,便设计出除夕宴这么一场闹剧,就是想要将宗室不和的丑事闹得天下皆知,再利用安亲王战功的影响力,逼的康熙不得不将他们撵走。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计划早就泄露了,康熙将计就计,将一场闹剧变成了真正的哗变,又反手轻而易举的镇压住,给了自己一个八旗改制的契机——
八旗都敢哗变敢威逼京城了,如何还能不改?
镶白旗还是其次,康熙的主要目标是两红旗,而正是因为镶白旗的首先发难,才叫隐忍多时的两红旗暴露了出来。
“朕已经命康亲王接管两红旗了,从今日起,两红旗将不再归宗室所有,旗主会变成朕的人,”
康熙对于今日的成果分外满意,“等整顿好,就叫你五叔先去领着锻炼锻炼,过几年,叫你大哥也去。”
两红旗,一个给恭亲王常宁,一个给大阿哥胤褆,但他们只是都统,实际上真正管事的副都统们都会换成康熙的人,要不了多久,两红旗就会真正变成康熙的亲军。
“镶白旗里这次跟着出来闹事的人都清理干净后,朕打算叫你舅舅去管着,”
康熙继续分西瓜,“今日朕瞧着鄂伦岱有些架势了,等他再大些就叫他去正白旗里试试手。”
也就是说,两白旗康熙打算交到胤礽的手里。
不过常泰和鄂伦岱都没上过战场,等他们有能力接管两白旗的时候,胤礽也长大能参政了。
两红旗也是同样的道理。
“那两蓝旗呢?”胤礽问道。
康熙揉了揉胤礽的头:“你倒是贪心。别急,朕现在人手不足,暂时不想动两蓝旗,让安亲王继续领着虚衔吧。等跟着你办事那些八旗子弟长起来了,就叫他们去帮你接管两蓝旗,到时候两蓝旗就是太子亲军。”
胤礽:……不,我没有,我要那么多旗干什么!
阿玛,您清醒一点啊,给太子四个旗,您不怕天下大乱吗?
第80章
康熙自然是不怕的。
在他看来,给胤礽一旗也好,四旗也罢,不过是名义上的事儿,就像是他想将两红旗交给常宁和胤褆一样,给出去的是名分,再加上旗下的供奉银子之类的,但却绝不会有兵权。
从今以后,他不会再允许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能私自调动八旗兵将,军权必须只归他一人所有。
这样的改制并非是一日之功,应该说,为了今天,他已经准备了六年。
从撤藩的那一日开始,他就在陆续的撤换各旗的都统、管领等职位,时至今日之前,已经基本达成了他的目标,将各旗兵权拆分了大半。
而今日这看似儿戏的闹剧,目标就在于那些世袭而来的宗室兵权。
这些宗室地位高,资历老,将兵权看得比命还重要,没有办法暗中更迭,只能叫他们自己闹出来,才能趁机收权。
所以不管是镶白旗兵营的喧闹还是两红旗突然私自调动,其中都有康熙暗中安排的手笔,目的就是为了坐实那些宗室们的罪。
包括将安亲王软禁在宗人府,也是一个试探,如果安亲王心怀不轨趁机叫两蓝旗跟着逼近京城,那么今日的宫宴就是给安亲王设好的囚笼,请君入瓮。
一切都按照康熙的想法进行着,唯一的意外就是安亲王不但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两蓝旗也没能被康熙的人撺掇着起事,而是帮着挡住了两红旗。
康熙也不是当真要杀安亲王不可,既然安亲王识趣,那他便将安亲王作为安抚宗室的招牌,让那些没参与闹事的宗室能心安。
不过虽然安亲王名义上依旧统领两蓝旗,实际上却失了大半兵权,而接下来康熙会继续撤换两蓝旗的人手,彻底架空安亲王。
胤礽趴在康熙怀里听着他念念叨叨的讲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安排了,小嘴久久无法闭合。
他一直在康熙身边,康熙处理政事的时候也从不曾避着他,奏折军报都随他翻看,可他却并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康熙已经将八旗收归大半,也不知道康熙竟然早就安排好了今日这一场用来收尾的闹剧。
明明那些更换人手的调令他都有印象,可就是没想到那些看似平常的调令中,竟然藏着这么重要的意图。
“我记得好多调令不都是子继父业吗?”
胤礽喃喃问道,“阿玛,你怎么能确定那些换上来的年轻人能听你的?万一他们是愚孝之人呢?”
“在利益面前,哪有那么多愚孝?”
康熙轻笑,“一家那么多儿子,总有懂事的,实在挑不出来能用的,那就换侄子。”
胤礽:6
康熙说完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又找补道:“当然了,也有父子和睦的人家,那样的人本身也不会是迂腐自私之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是非要撤换不可。”
有些话康熙还是不愿意跟胤礽明说的。
权利的更迭怎么可能不见血呢,为了能得到权利,弑父杀兄的人也不是没有,康熙知道,但他现在却不想管。
狠辣之人有狠辣之人的用法,身为帝王,他需要各种各样的臣子,若都是清风朗月之人,那朝廷怕是无法运转。
康熙轻拍胤礽的后背:“保成啊,帝王之道重在制衡,今日朕虽然拿到了宗室的把柄,但却不会赶尽杀绝,你懂吗?”
胤礽大约懂那么一点。
如果宗室真的失了全部权利,那朝中权臣便会失了约束,成为更加可怕的掌权者。
康熙想要收归兵权不假,但却并不希望朝中一家独大,宗室失了兵权,却不能失了朝权,那些肯听话的宗室,康熙自然会在其他方面弥补他们。
安亲王手握宗人府,康亲王十有八九会接掌兵部,虽然不知康熙对其他宗室的安排,但最后的结果定然是宗室失了兵权,却能在朝中与其他朝臣分庭抗礼。
武将最终变成文官,朝中从文武制衡变成了文官之间的制衡。
从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所有朝臣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互相争夺上,而不会再有宗室追着康熙逼迫的场景出现了。
而胤礽这个太子,也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这也算是皆大欢喜了不是?
胤礽美滋滋的睡了一个好觉,一直睡到自然醒,甚至错过了晨起的拜年。
等他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中天。
苏麻喇姑从外面进来,给他送来了新制的衣裳,又是毛绒绒的模样,这次不是兔子了,而是一只小老虎。
“这虎皮还是好几年前皇上亲手打来的呢,”
苏麻喇姑念叨着,“太子爷穿着特别威风!”
胤礽瘪了瘪嘴——
老虎是威风,可他这一身毛绒绒,最多算个老虎幼崽,威风没感受到,可爱倒是有好几分。
虽然堂堂一个太子扮可爱有点丢人,但既然是苏麻喇姑准备的,那定然是太皇太后想看他穿,那他也心甘情愿穿着博他家乌库妈妈一笑。
彩衣娱亲神马的,他早已经学过了。
穿戴整齐走了出去,胤礽直奔太皇太后而去,乖乖跪下来行了大礼,向太皇太后拜年。
太皇太后果然十分稀罕胤礽这身老虎幼崽的装扮,将他叫到身边撸了许久,撸得胤礽嗷嗷直叫——
“掉了,耳朵要掉了!”
原本在暖阁里玩耍的三个公主听到胤礽的嚎叫笑嘻嘻的出来,也凑过来伸手摸毛毛,胤礽躲闪不开,干脆将年纪最小个子最矮下手却最黑的三公主给抓了过来,拉着她的狐狸尾巴不放手。
“乌库妈妈,太子哥哥欺负我——”
三公主挣脱不开,挥动着双手向太皇太后求救。
太皇太后被曾孙女可怜巴巴的模样逗笑了,伸手将三公主搂过来,打掉胤礽的爪子,故作怒容:“大胆,竟然敢欺负妹妹!”
胤礽捂着爪子委委屈屈:“乌库妈妈偏心!”
“那是啊,我不偏心可爱的小狐狸,难道偏心你这只小老虎吗?”
太皇太后开怀大笑,“快,按住那小老虎,别叫他跑了!”
大公主二公主应声而上,姐弟三人闹成一团,而三公主则是乖巧的给太皇太后拿点心,笑眯眯的“直播”战况。
最终不管是胤礽疼惜姐姐不敢出力也好,双拳难敌四手也罢,总之两位公主赢得了最终胜利,胤礽举起双手投降。
大公主气喘吁吁的拿着从胤礽头顶抢下来的帽子,问道:“保成最近是不是长高了啊?”
这句话胤礽爱听,赶紧跑到往日里量身高的墙边上,让苏麻喇姑帮他划线。
果然,比上一次量的线足足高了一寸多。
胤礽这下子开心了,连声喊林抱节去将他早就准备好的年礼搬来,林抱节早有准备,之前就搬到了慈宁宫,足足一箱子各式各样的好东西,都是他从康熙那里“缴获”的。
三个公主如今十分擅长整理这些,拉着胤礽一起去暖阁“分赃”,等他们走后,太皇太后才看向苏麻喇姑:“你刚刚那线,是不是划的太高了?”
胤礽是长高了些,但也不至于一个月长高一寸吧?
苏麻喇姑含笑道:“大年初一,让太子爷乐呵乐呵嘛。”
太皇太后:“……那过两天他再去量,发现自己缩了,你怎么解释?”
苏麻喇姑不假思索:“奴才就说今日太子爷的鞋跟高些。”
“你啊,果然还是那个最会糊弄人的苏茉儿!”
太皇太后乐不可支,“以前你用这招儿糊弄过我,糊弄过福临还有玄烨,如今又来糊弄太子,还真是百试不爽。”
苏麻喇姑也笑道:“要不怎么说,您们是一家子呢。”
太皇太后嗔怪的瞪了苏麻喇姑一眼,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夸赞的话,苏麻喇姑含笑不语,亲自取了太皇太后最爱的奶茶过来哄她。
慈宁宫里里外外都是欢声笑语,而此时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直接就往太皇太后面前一跪,头磕到地上便不抬起来了。
“裕亲王来给太皇太后拜年了,”
苏麻喇姑瞧着不太对,赶紧提点了一句,“您今年来的可晚了,太皇太后一直念叨着您呢。”
福全却是没有半点拜年的喜气,反而一脸怒容。
“皇玛嬷,请您替孙儿做主!”
福全抬起头来,“皇上若是觉得孙儿做不得这亲王,便直接将孙儿削爵便是,何必要零碎的折辱!”
“你这话自己去跟皇上说,”
太皇太后收起了笑意,“我不管你们兄弟间的官司,我只一句,皇上若要折辱你,你就受着!”
福全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太皇太后:“皇玛嬷,我毕竟是皇上的兄长!”
“那你就去皇上便去摆你的兄长架子啊,来我这老太婆面前说个什么劲!”
太皇太后沉下了脸,“你今儿要是来拜年的,就好好行了礼,起来好好说话,你要是来讨公道的——去乾清宫的路你认识,我就不叫人领你去了!”
福全本以为太皇太后会帮他,至少会问一问他受了什么委屈,却没想到太皇太后竟是问也不问就要打发他走,气得站了起来,高声道:“难道皇上胡作非为,玛嬷都不管吗?!”
太皇太后冷笑:“你也知道他是皇上!你身为臣子的恭敬顺从呢?这会儿你想起来你是兄长了,怎么不反省一下自己,为何皇上连常宁都能启用,却唯独信不过你!”
追着福全过来,正要踏进门的常宁:……
不是,什么叫“连”他都能启用?
皇上哥哥明明很信任他,特意用他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