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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1章 温情时

    坐船回到京城,在码头上海棠看着自己的紫色小汽车感慨万千。她问扎拉丰阿:“你说我要是把这车卖了能卖多少钱?”

    扎拉丰阿还是老思想,自家不缺钱干吗要卖车!卖家当不体面!

    他就说:“您出行需要车,别说一百万,就是千万都不卖,卖了您怎么坐车!”说着扶着海棠上车。从码头到京城的这段路已经铺好了,这里居然八车道,来往的汽车牛车马车熙熙攘攘,源源不断的货物运送到京城。

    海棠带着人先去圆明园,扎拉丰阿也去了,只不过他没参与差事,就没能见到雍正,留在园子里和很多大臣聊天。而雍正看到海棠他们,先搂着百岁和安康稀罕了一阵子,埋怨他们在江南流连忘返不知道回来陪着他这个老人家。

    雍正问他们:“江南好玩吗?”

    百岁说:“也就那样吧。”

    听着不太稀罕江南,这让雍正觉得意外,很多满人都喜欢江南的调调,这孩子是还没开窍吗?

    雍正就说:“真的吗?可是很多人都说江南好呢。说那里繁华,还说那里吴音软语引人流连。”

    百岁的表情顿时显出不屑来:“繁华?看谁说这话了,有钱人入目皆是繁华,走到哪里都是爷。没钱人到哪儿都是三餐不继,就是紫禁城旁边也有穷人呢。”

    雍正很高兴,对老六阿哥和海棠说:“这是长见识了,不枉出去几个月。”

    海棠说:“地方官儿审案的时候他坐在小板凳上听,可认真了,我说别让他听太多了,容易移了性情,上堂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要么是欺负人的,要么是受人欺负的,他阿玛说不要紧,多听听有好处,大堂上才是民生百态,路上看到的未必有大堂上听来的深刻。”

    老六阿哥说:“这才是实话呢,可见出去走走比闭门读书强,回头有机会还要打发他出去走走。”

    雍正让苏培盛把两个孩子带下去,给他们换衣服,让他们先吃饭,吃完饭再安排他们睡一会儿养养精神,下午一起溜达说话。

    随后海棠就跟雍正简略地说了在苏州办案的经过,更详细的明日再说,因为海棠也累了,虽然一直坐船,回来坐车,没走几步路,就是很累,海棠先回去休息,明日述职。

    海棠就派人问安康要不要跟着一起回去,安康正在吃饭,听了之后饭都不吃了,要回去看家里的小狗和花花草草,一溜烟地跑去和祖母汇合。

    百岁则是吃饱了跑雍正的书房躺榻上午睡,反正他家没有人,祖母也不在京城,就留在圆明园跟着祖父过日子了。就这态度让雍正很高兴,觉得孙子不跟自己见外。

    安康几乎没午睡的习惯,回到家大呼小叫,觉得在自家干什么都自在,两条小短腿飞快在园子里跑了一个来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海棠就发现这丫头的精力旺盛得可怕,这园子面积接近四十顷,她能一个小时在里面跑一个来回,气都不带喘的,就觉得这孩子是个妖孽啊!

    没一会弘阳也回来了,安康终于换了骚扰对象,追着问额娘弟弟们什么时候回来。

    对于闺女,弘阳还是知道她的七寸在哪儿的,就淡淡的说:“这都十月了,塞外都已经冷了。不出半个月你额娘他们肯定回来,但是你怎么办?你在外边跑了几个月书读了吗?你回学堂之后还跟得上吗?先生问你问题你回答得出来吗?”

    安康立即跟漏气的河豚一样瘪下去安静了。

    刚洋洋得意的弘阳被扎拉丰阿瞪的气焰全消,只能露出讨好的笑容。

    然而小孩子的心情总是很明媚,没一会安康就恢复常态,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大不了回来请家长,她才不怕呢,她玛法舍不得说她,他只要把玛法拉去学堂就好。

    下午海棠在家,听王府管家说了今年她过寿的汇报,今年主人都没在,所以也没宴客。管家根据扎拉丰阿临走的吩咐,对客人回礼丰厚,算是不宴请的回报。今年跟往年一样,收亲戚们的礼,收门人的礼,也收门下旗民们的礼,外人一概不收。

    这是这几个月来的大事,把这件大事汇报了之后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海棠对家里的小事是不管的,都让扎拉丰阿和弘阳过问,扎拉丰阿也不管,全部甩给了儿子。

    海棠去睡觉的时候他跟着进卧室,就说:“刚才在圆明园,我遇到老二了。”他嘴里的老二是他兄弟图尔伯绅。

    海棠都躺下了,听了他的话就问:“是不是那边公爷生病了?”

    扎拉丰阿点头,“老二说那边年纪大了,前不久换季的时候有了些病痛,然而到现在看着似乎加重了。太医的意思是说就算是能痊愈,往后身体也不如以往。”

    海棠问:“你怎么打算的?去探病吗?”

    扎拉丰阿想了想:“奴才想着要不然这两天带着安康去坐一坐,他病了奴才不能不问候一声,如果带着弘阳父子去又太隆重了,不带着孩子去显得奴才又太薄情了。”

    海棠点头:“行啊,你跟安康说明日带她走亲戚,这丫头能乐疯。”海棠是不反对孩子和董鄂家的人见面,然而从康熙到雍正,包括宗室近亲都反对,加上扎拉丰阿也不想和董鄂家的见面,所以有事不干不脆地相处着,没事的时候几乎不来往。

    扎拉丰阿感慨:“天下没无不是的父母啊!”

    海棠就说:“怎么年纪越大怨气越大,又不和他们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你这脾气要是一起过日子早怄死了。明儿早点去早点回来,家里一摊事儿要你拿主意呢,过几天你那白胖的孙儿们回来了,有你忙的时候,多想想自己的日子,别总想以前,弄得自己没委屈硬要找委屈受着。”

    扎拉丰阿笑着说:“格格说得是,奴才着相了,您睡会儿吧,奴才出去看看孙儿去。”给海棠拉了拉被子,拍着她看她睡着了才出来。

    安康果然高兴地嘴角咧到耳朵根,笑得很灿烂。

    扎拉丰阿说:“你别高兴太早,就去一会,坐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吃饭啊!”

    “人家不是拉着不放手就不吃了。”

    “哦,如果回来吃,我能吃一整只烧鸡吗?”

    扎拉丰阿想到这丫头的饭量,再想到她的力量,点头说:“行啊!”

    “玛法你真好!”安康高兴地抱着扎拉丰阿的腰撒娇,就听说九阿哥说:“大姑娘了还撒娇,羞不羞?”弘阳陪着九阿哥和十阿哥来了。

    安康就赶紧请安,得意地说:“我找长辈撒娇有什么羞的,我一把年纪了撒娇也不羞。”

    九阿哥说:“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十阿哥问扎拉丰阿:“睡了吗?”

    扎拉丰阿回答:“格格刚睡,奴才去把格格叫醒。”

    十阿哥摆手:“不用,今儿在你们家吃晚饭,有事儿饭桌上说,趁着这会天气好,走,看看你的那些画去,听十一说你也画了爷和九哥,一起看看去。”

    扎拉丰阿请他们到了画室。

    确实有九阿哥和十阿哥的画像,还是两人年轻的时候,虽然有七分像,但是那股子神韵是十成十的。

    十阿哥就感慨:“你还真别说,你画的真像,九哥这劲头我一瞧就知道是他。你这画中间怎么缺了一块?”

    扎拉丰阿说:“这里本来要画圣祖爷的,可是画像还没定稿,画了几张送去给皇上看,皇上都不满意,让重新画,这就耽搁了下来。”

    九阿哥“哼”了一声,毕竟年纪大了,也没在嘴上讨伐雍正,就说:“你可要小心侍奉,那人心眼小,别最后再找你的毛病。”

    弘阳看到太监端着茶进来,立即岔开话题:“两位舅舅快请坐,茶来了,您二位坐好了给您奉茶。”

    太监们把椅子搬来,九阿哥十阿哥和扎拉丰阿坐在油画前面,一边看一边从弘阳手里接了茶水,九阿哥说:“你虽然画得好,可是这画太小了,有没有大一点的看着舒服些的?”

    扎拉丰阿说:“奴才凭借着自己的见识画了一幅大尺寸的《千叟宴》,您二位看看吗?颜料应该是干透了,就是中间圣祖爷的位置还是没落笔。”

    九阿哥端着杯子跟十阿哥说:“这要看看。”

    扎拉丰阿的太监先把眼前的小尺寸画板抬走,随后几个人抬着沉重的大画板来了。几个人小心放在低矮的架子上,调整了角度确定不会倒下才把蒙着的细棉布掀开。

    “哦!老扎,不错啊!”九阿哥站起来,跟十阿哥说:“老扎这手艺都成大师了。”

    场面宏大庄重,有西洋画的透视技艺,细节地方也有传统国画的工笔技艺,整个画面不显得呆板,相反十分逼真,活灵活现,真的像是站在某一处窗口向外看,看到千叟宴的场景一般。

    除了中间龙椅上康熙没有被画上去之外,他们兄弟能从上面找出兄弟们,也能一眼看到那些老臣都是谁。

    九阿哥问:“皇上那人怎么迟迟不把老爷子的画稿定下来,是什么意思?”

    扎拉丰阿说:“皇上的意思是让把圣祖爷画得稍微年轻一点。奴才几个月前送过去的稿子他说太年轻了,再老一点。”

    九阿哥忍不住说:“就他毛病多!这人就喜欢抠这些,听十一说他想要个碗早上喝奶茶,造办处烧好了送过去,好好的一只碗,他看到了说器形状呆傻颜色花哨!亲自选了颜色,造办处再送去,他说这颜色不对,再浅一点,又骂造办处的人蠢,造办处反反复复地烧了送去,折腾了五六回才说勉强入眼,他先用着。你们见过这种人吗?”

    弘阳说:“九舅舅,给您和十舅舅换一碗热茶来。”

    九阿哥斜眼看他:“怎么?我说他的坏话你不高兴了。”

    十阿哥就说:“孩子是谨慎,你今儿话多啊!”他又跟弘阳说:“没事儿,今儿就是看你阿玛的画呢,说的都是些闲话,你别怕。”九阿哥冷哼一声,弘阳只能赔笑。

    老兄弟两个看了半个画室,听说还有仓库,仓库里放着海棠小时候的画像就闹着去仓库看。这时候海棠也醒了,听说他们来了,就打发人来请他们去喝茶说话。

    九阿哥和十阿哥明显是有事儿要说,自然就没闹着去仓库。

    他们两个来,是想找海棠拿主意。

    十阿哥说:“在哪儿跌倒的在哪儿爬起来。十一妹妹的事儿也怨不得别人,是她自己不谨慎,只是事情已经做下了,多说无益,眼下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这件事海棠考虑过,就说:“她还要沉寂几年,等几年再出来做事。两位哥哥是怎么想的?”

    九阿哥说:“我们一把年纪了,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子孙,总要给他们留点什么,不能什么都不留。

    哥哥打开天窗说亮话,理藩院日后说就是弘杲当家了,所以……”

    海棠说:“理藩院是个大衙门,虽然不如六部名声广,然而日后面对的不再是蒙古人,洋人也多了起来,理藩院已经扩展了翻译科,早晚会扩展整个衙门,你们倒是可以把孩子留在理藩院,但是前提是别给弘杲捣乱,朝廷的利益在咱们的荣辱前面。”

    九阿哥立即说:“懂,这个不用妹妹说,咱们虽然平时看不惯人,但是也是圣祖爷的子孙,傲气是有的,不会为了那点枣核大的好处拆朝廷的台。只是皇上会答应吗?”

    海棠说:“他答应不答应要看两位哥哥的心诚不诚,弘杲别的都好,但是他有个缺陷,作为理藩院的当家人他没出过国,如果有人愿意带着他出去一次,二位说皇上会怎么想?”

    九阿哥和十阿哥对视一眼,都明白海棠的意思。明年带着弘杲安全回来,回来后扶着弘杲把位置坐稳了立即回去养老,这样乖巧的态度才能换雍正对侄儿们高抬贵手。

    眼下只能这么做了。

    晚上雍正带着百岁在九州清晏吃晚饭,雍正表现得很慈爱,因为有孙子跟着一起吃饭,他的晚饭丰盛了起来,桌上罕见地摆了十几道菜,不停地给百岁夹菜。

    “多吃点,你正长身子呢,吃得多了对身体好。但是也不能吃太饱,吃八九分就好。”

    “玛法,您也吃。”

    “诶。朕不吃肉,朕这段日子吃素呢。”

    “你这次是为什么吃素?”

    雍正说:“圣祖爷大行十年了,今年必要隆重祭祀,朕提前几个月吃素。”

    百岁想说您何必呢?到时候再吃素也是一样的。

    雍正知道他想说什么,就跟他讲:“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就好,不用让天下知道,不用让群臣知道,不用让宗亲知道。朕自己安心即可。”

    说着给百岁的碗里再放了一块肉:“吃吧,吃完了泡泡澡,你阿玛没回来前你跟着朕一起住,晚上给朕背书。”

    “好。”

    百岁低头扒饭的时候,苏培盛让人抱着百岁的被子进来。主仆这些年了,苏培盛这模样雍正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指着他自己的床铺说:“让大阿哥睡里面,防着他睡觉不老实滚下床了。”

    又问百岁:“你不认床吧?”

    百岁捧着碗喝汤,摇了摇头。

    雍正就说:“不认床就好,现在对你们要求得不严了,早些年嬷嬷们管得宽,吃饭睡觉都有规矩,圣祖爷就认床,出巡带着床。朕晚上睡觉,嬷嬷们盯着,要全程平躺着,就是侧睡也要讲规矩,胳膊怎么放都有规矩遵守。”

    百岁的眉头皱着,他实在没法想象。

    这时候有个太监来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九阿哥十阿哥下午去郎惠园,吃了晚饭才离开。

    雍正并不意外,老九老十必然要找妹妹拿主意,他们之所以有今天,不还是当初妹妹给他们指了一条路吗?兜兜转转过了半生还要妹妹给他们拿主意,可见没一点长进。

    他现在对这些异母兄弟们和一些不老实的近亲又紧盯了起来,原因是觉得这些废物点心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看着他们,别让他们闯祸。

    百岁看着太监出去,玛法也没露出什么不悦来,就缠着雍正说:“您老人家小时候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给孙儿讲讲,孙儿想听。”

    雍正笑起来,觉得这就是含饴弄孙的乐趣,点头说:“你先吃,吃完了咱们去院子里面溜达消食的时候给你讲。”

    第682章 听噩耗

    海棠去述职,重点从不在案子的办案过程,在于结案后海棠因为这件事对将来的展望。

    所以很多时候海棠的看法都是战略性的,特别是雍正在自己不了解不懂行的情况下,海棠的看法特别重要。

    海棠就说:“……以这十年来的经验看,商业带来的利润比种地强多了。”

    在场的官员纷纷点头,官员们的俸禄在这十年里面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自从雍正定下养廉银子之后,哪怕衙门再多,官员再怎么增加,这养廉银子的数量是水涨船高。

    前几年大家还觉得雍正这皇帝刻薄,现在也觉得他刻薄,但是人家给俸禄给得多啊!所以骂他抄家皇帝的人有,骂他逼死人的也有,骂他追债追得紧的也有,很多官员已经没那么同仇敌忾了!

    这一切变化就是银子变多了,银子从哪儿来啊?

    自然是商品流通带来的,国库的银子多了,百官的俸禄多了,民间也富裕了起来,整个朝廷欣欣向荣,连同那些地主们也想在这种生机勃勃里分一杯羹,询问做什么才赚钱的时候,海棠就提出数十年前从土地兼并导致民不聊生而引起的民变,变化成工人和雇主东家之间的罢工,所以日后重点要放在治理商业上。

    海棠讲了一下午,雍正身边的官员记录了整整一下午。这些内容雍正要反复观看,甚至是删除整理一些给百官学习。

    晚上两个人带着百岁吃晚饭,海棠说:“日后再有纷争,朝廷必要偏向百姓。这里面有最简单的说法,那就是有钱人能带着钱跑出去,而百姓不会离开。所以对待那些有机会就跑出去的人再好,人家也不会说朝廷的好,不会感激朝廷给他们暴富的机会,只会说这是人家努力赚来的,是人家几代人积累的。与其这样,不如对那些百姓们好一点,他们平时纳税战时出征,这才是自己人啊!”

    雍正点头:“是这个道理!”南洋也很繁华,不少财主去南洋买土地他是知道的,有钱了就想着狡兔三窟,外面养妻儿,老家也养妻儿,就是老家的妻儿获罪发配了对他们而言也不会伤筋动骨,毕竟别处也有香火传承,换个地方照样有钱有家能养老。父母或许惦记,但是妻儿就不会放在心上。

    两人说着吃了饭,海棠看着天色黑了就告辞回家。

    这时候海棠看到弘阳在大门口送人上车,等车走了弘阳跑来坐进海棠的车里,海棠才问:“怎么了?那人是谁?”

    “是太医院的徐太医,刚才阿玛心口疼,请了太医,给他扎了几针,开了些药。”

    扎拉丰阿有心疾,这是海棠早就知道的,好在弘阳和莹莹都没事儿,弘阳的几个孩子也没事儿。

    海棠问:“今儿去董鄂家是不是回来就难受?”

    “也没有,上午去坐了一会,午饭都是在家吃的,听安康说下午祖孙两个一起在花园里闲逛,她爬树上往下跳的时候阿玛捂着心口说疼,儿子想着八成被这丫头吓的了。”

    海棠赶紧回后院,扎拉丰阿看着没事儿,正端着碗喝药,看到海棠回来就站起来问海棠吃晚饭了吗?

    说起下午的事儿,扎拉丰阿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安康蹲在园子里那几棵大树的树枝上,离着地面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她说要跳下来,这么高的位置,她跳下来不摔死也摔残了。把奴才吓得当时整个人都是抖的。”

    海棠立即左看右看,弘阳说:“您别看了,儿子下午找了个鸡毛掸子在她屁股上打了几下,如今在院子里关禁闭呢。这孩子太淘气了。”

    海棠问扎拉丰阿:“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扎拉丰阿说:“还好。”

    海棠看着他们父子两个一起吃饭,想想安康,就觉得先关她一晚上,又问她的晚饭送去了没有。

    她给父子两个夹菜的时候,外面侍女听一个太监小声说话,随后进来跟海棠说:“主子,外面传话,说五王爷有些不好。”

    弘阳立即放下碗,跟海棠说:“要不然儿子去看看?”

    海棠心里如擂鼓,整个人都如坠冰窖,颤抖地说:“咱们一起去。”

    这消息也传到了圆明园那里,此时雍正检查百岁背书,听说了之后就说:“苏培盛走一趟吧。”

    苏培盛赶紧出园子,到了老五阿哥家的园子。

    老五阿哥已经躺下了,海棠和弘晖进门,就问老五阿哥的一个儿子弘昂:“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病了。”

    海棠不敢问怎么突然传不行了,她在言语上尽量把事情给淡化。

    弘昂说:“不知道,听嫡额娘说他吃着饭突然就倒了,当时用了安宫牛黄丸,这会太医来了,一群人正在会诊,现在连个说法都没有。”

    九阿哥和十一阿哥已经在了,这时候陆陆续续有很多人来,都是海棠的这些兄弟们,太医院里医术好的太医都在这里,这时候他们争论得很激烈。

    弘阳去听了几句回来告诉海棠:“他们在辩证呢,听着那意思五舅舅大概是颅内出血。”

    海棠顿时觉得手脚冰凉,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脑出血在这个时代几乎是绝症了,海棠赶紧用袖子捂着脸不敢让人看到自己在哭。

    这时候在哭的还有老五福晋,她呜呜咽咽拉着老五阿哥的手在哭,嘴里说着:“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就一会这样了。”

    九阿哥和十一阿哥商量后跟太医们说:“哪怕就剩下一口气了,也要吊着这口气等太妃回来。”

    宜妃还在回程的路上,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母子见最后一面。

    老五阿哥一晚上没醒,无论是太医用了什么办法,人都没醒来。

    雍正次日亲戚来探视,弘昂跟他说:“我们一晚上都在盯着阿玛,他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雍正叹口气,出来问太医:“有什么办法把人救醒吗?”

    太医们诚惶诚恐地请罪,在雍正跟前也给了确切的说法:“恒亲王最多还有四天时间。”

    这话说完,很多人低头哭了起来。雍正也是连连叹息,海棠哭得眼睛都肿了,她十分悔恨没强逼着五哥减肥,他那么胖,肯定是三高,三高极容易诱发心脑血管病,如果他减肥成功瘦下来了也不会有今日。

    大家哭得愁云惨淡,九阿哥亲自赶去接老额娘回来,好在这都是十月了,大队人马就在回来的路上,队伍里面有大量妇孺老弱,每天赶路非常轻松,能走多少算多少。

    九阿哥急匆匆地赶去接着宜太妃要走,这下大家知道老五阿哥不行了,弘晖预估了这段距离,就领着大家加快速度回京。

    宜太妃回来的时候老五阿哥还有呼吸,但是人一直没醒。宜太妃妹妹两个哭得跟泪人一样,宜太妃拉着老五阿哥的手哭着说:“老五你睁开眼看看额娘啊!我想要是知道你今天会这样,今年怎么说也不去热河了。咱们母子两个最后一次说话还是你送我们走的时候。你睁开眼咱们母子再说说话啊!”

    全家都哭了起来,九阿哥气得大骂,人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

    他没放弃救老五阿哥,海棠也没放弃,什么偏方民间大夫都找了,连很多急救的药丸也用了,但是不能做手术,一切都白搭。这个时候就算是做手术也未必能挽救的回来。

    最终在宜太妃回来的一天后老五阿哥没了呼吸,这下海棠受不打击,加上她前一段时间因为日夜加班导致身体疲惫,葬礼上哭晕了好几次。

    最终在十天后,老五阿哥的棺椁被抬出西郊,前往蓟州下葬。海棠坚持要去送老哥哥最后一程,然而她连着晕倒,天气又冷,都反对她去,雍正更是亲自下旨意不让她跟着去。最终也没能去送葬,然而她很快病了,先是发热,躺在床上嘴巴都干得起皮,又吃不下饭,吃什么吐什么,浑浑噩噩地躺着。

    乌雅氏就说:“她这是个实诚孩子,俩人一块儿长大,这会儿受不了。”心里又为海棠这重轻易的性子发愁,将来若是自己老去,这孩子会怎么样?

    老六福晋把老五阿哥一些遗物送来给海棠,里面还有几个几件新做的木头玩具,打算给海棠的孙子玩耍,只是没做好,一些地方没打磨,还有些毛刺,海棠抱着大哭不止。

    雍正听了记住就很生气,跑去跟皇后说:“你把那糊涂婆娘叫来骂,妹妹这时候都病着呢,她跑去又招惹得她大哭,这都是什么人啊!”

    皇后赶紧劝,雍正气呼呼地:“你不骂是不是?你不骂朕自己骂!”

    眼看着他真的要出去下旨训斥老六福晋,皇后赶紧拦着,兄弟刚去世不能这时候逮着兄弟媳妇骂啊!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才让他没那么大的气性。

    然而人家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五阿哥的葬礼刚结束,景陵传来消息,老三阿哥不行了,景陵派人来询问怎么处理这事儿。

    雍正下令老三阿哥的儿子除了关押在宗人府的弘晟外其他的去侍疾。

    老六阿哥询问:“要不把他接回来?”

    雍正看了老六一眼,老六阿哥低头不敢再说什么。心里叹息一声,眼看着要隆重祭祀汗阿玛了,没想到两个兄弟要没了。

    唉!

    第683章 迎新年

    老三阿哥也没坚持多久,病死在了景陵的永安亭。那是一处带门的亭子,夏天热冬天冷,他在里面囚禁生活了几年,最终病死在了里面。

    人都死了,或许是因为老兄弟们一个个开始离开让雍正生出恻隐之心,也许是因为快到了皇父的忌日,他对老三哥的葬礼算是网开一面,让礼部以郡王之礼的规格安排葬礼。

    等老三阿哥葬礼结束后,雍正亲自去景陵祭祀康熙。

    他坐车到了景陵,到达当天下了大雪,之后的几天也是大雪纷飞。雍正非要跑到宝顶前面给康熙烧纸,顶着大雪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汗阿玛,今年对咱们家来说不是个好年份,三哥和五弟去下面了,您该是见到了。”

    他没来的时候觉得有一肚子的话和康熙说,但是说到这里反而觉得没词儿了。

    兄弟之间的恩怨已经结束,而他也有奔赴死亡的那一天,斗了一辈子,现在赢得十年的尊荣。老三阿哥是他夺嫡路上最后一个拦路虎,他去世算是事情彻底结束。

    他想了很久,在带来的纸快要烧完的时候,他开始说:“汗阿玛,对于朝廷来说,今年是个好年份,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将来史书上大书特书的一年,您放心,朝廷会越来越好的。”

    说完把纸烧了,挣扎了几下要站起来都没成功。远远站着的太监和侍卫赶紧上前搀扶。

    雍正毕竟老了,雪天里面跪了半天,哪怕是有蒲团也冻得手脚冰凉,被侍卫们赶紧送上马车,马车里有火盆,让他暖和一下。

    下车的时候弘晖和弘历扶着他,百岁带着几个弟弟和堂弟在一边站着。雍正看孙子们都在,就说:“回去吧,回屋子里暖暖,外面冷。”

    太监就把一群小阿哥们带走,百岁倒是没走,留下来跟着阿玛叔叔们侍奉。

    雍正回去喝了一杯热茶后暖和了一些,从太监那里接了手炉捧在手里,对儿子们说:“都坐吧。”

    坐下后雍正问弘晖:“什么时候回京城?”

    弘晖说:“明日雪就停了,明天就能走,就是路上雪大,可能比来的时候慢些。”

    雍正说:“这没什么,这里太冷了,跟随的人受不住冻,既然把事儿办了就早点回去吧。”

    他露出几分疲态,跟儿子们说:“回去吧,朕歇一会。”

    弘晖带着弟弟们离开,百岁则是留下照顾雍正,实际上是陪着说话。

    百岁问雍正:“圣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康熙去世的时候百岁还不记事呢。

    雍正早几年满心满意都是康熙的好,心里对皇父的爱戴到了极致,不能听一点批评康熙的声音,如今十年过去了,他也愿意用公正的心去看待康熙。

    他就跟百岁说:“自祖宗起家到朕,几代人里面如果评一个位次,太宗文皇帝排第一,圣祖排第二。太宗皇帝革故鼎新、称帝改号、奠定基业,一辈子虎视鹰扬,没有他咱们还在白山黑水之间打猎。而圣祖爷,他此人一辈子活到老学到老,他没太宗皇帝心计之深、谋略之高、手段之辣,可他幼年即位,一辈子就在学怎么当个皇帝,他是靠自己一辈子学习成了一个皇帝,他这个皇帝纵观古今,虽然不如唐宗汉武,但是也绝对是名列前茅不落人后的。所以一个人先天不行,后天勤奋也是能成事的。”

    说完他不禁叹口气,对百岁说:“朕是个不孝子,在他老人家的陵墓旁臧否他老人家一生,是大不孝啊!”

    说完对着百岁说:“朕睡会,你去玩儿吧。”

    百岁没走开,看着他睡着了找了本书看,等着他醒来。在看书的时候百岁想了一个问题:鳌拜就非除不可吗?

    因为隔了这么多年,当时的事百岁不知道,也只能坐着想想。尽管他出生的时候康熙还在,然而康熙对他而言完全是个传说里的人物,十分遥远。

    经过几天跋涉后大队人马进京,海棠也终于能下地走动几步了。

    雍正给妹妹带回来一块祭祀用的肉,这肉据说吃了有福气,让弘晖送来给海棠吃,希望康熙能保佑海棠余生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弘晖来的时候海棠在扎拉丰阿的搀扶下在屋子里走动,弘晖进来请安,看到海棠能下床走动非常高兴。

    他坐下喝茶的时候说:“这一阵子您歇着吧,皇阿玛的意思是您这个冬天就在家里猫冬,等明年再出山,毕竟这几年都是连日奔波,也未曾好好歇息,如今也该好好地养一养。”

    扎拉丰阿说:“皇上这话说得对啊!格格,在家多休息吧。”

    海棠点头。

    海棠夫妻两个就留弘晖在这里吃了顿饭,吃完饭弘晖又逗了逗百寿才离开,海棠就开始了自己觉得漫长的度假时光。

    只不过度假是她自己的想法,家里一如既往,她有自己忙的一堆事儿,扎拉丰阿在画画,为了和海棠相处,他还把画架搬到了卧室,然而弘阳的三个儿子正是人嫌狗厌的时候,跑来闹人,海棠烦恼之下拉着扎拉丰阿去了莹莹的园子里居住。

    两人刚办进去就腊月了,雍正打算回宫,海棠又不用去当差,就不跟着搬家,打算和扎拉丰阿住到过年再回去,家里的事情让弘阳两口子去办,不是大事儿别来烦人,两人算是过起了隐居的日子。

    然而临近过年,宗室里面的喜事特别多,哪怕是今年有两个老阿哥的丧事打头,各家各户还是有喜事,比如弘晖的媳妇费莫氏又生了个儿子,这是整个宗室的大喜事,除了丧家都去祝贺,海棠以大病未愈为借口,派人送了礼物,至于其他的人家的喜事她不参加。

    如今海棠就怕往热闹的地方去,也怕参加热闹的事儿,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融入这种热闹中了。

    可是今年临近过年海棠有两件事不能躲,第一件就是给戏班子结算他们的宣传费用。当初为了压下《大义迷觉录》,她承诺给所有贱籍脱籍。当初说过的承诺要兑现,所以她没出西郊,还是派遣属官们把这件事做了。

    针对脱籍这件事,雍正做皇帝之初就已经下旨,无非是有些地方推行得慢,所以这件事非常好办,无论是唱戏的还是街头卖艺的,无论是唱大鼓的还是说书的,凡事属于贱籍通通脱去贱籍编入普通人的户籍。

    接下来就是核算他们该拿多少钱,这也好办,国库那边拨出银子,各处亲自盯着,把这事儿办了。

    汇聚在京城几个月的各地戏班子大部分都是拿了银子直接回家过年,小部分实力强的准备留在京城。马上要过年了,京城里面不管是权贵还是百姓,都需要戏班子,所以有的戏班子打算在京城再挣一笔钱。

    进入腊月,各处庙会接着上演戏曲打擂,百姓们扶老携幼去看,各处喜气洋洋热热闹闹,这真有几分盛世的景象。

    第二件事就是今年莹莹会带着所有进出口商行的管事们进京,海棠有必要给他们讲讲什么是产业链,什么是布局全球。

    过了腊月十五,进出口商行总号结算完毕,全部管事跟着莹莹坐火车北上,进入了莹莹的园子里几个人一间房先安置下来,休息一晚上后海棠给他们开会。

    这次开会同样有雍正派来的人记录,弘晖列席旁听,会议一直开了五天,立下了接下来二十年的目标:初步建立大宗商品的产业链。

    这里面有工业需要的矿石,比如煤、铁、铜等,也有一直保持的优势行业,比如丝绸、茶、糖、烟等。

    同时拉高工业品价格,小到钟表大到蒸汽机。同时对手工艺产品建立奢侈品概念,务必把奢侈品的价格拉得比工业商品还要贵。

    最后跟他们强调,不必一定要把银子带回来,尽量把银子换成黄金和矿石,最好是初步炼制后的铁锭铜锭和铝锭,国内的矿尽量少开采,能用国外的尽量用国外的,国内的要留给子孙们日后开发。

    最最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外洋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供应国内,国内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多,需要的粮食也一年比一年多,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用粮食拿捏了国内。

    这五天会议几乎耗费了海棠这半月来的精力,她讲完又躺倒了。但是每日晚上会议记录都传给了雍正,雍正看了之后觉得妹妹高瞻远瞩,既然妹妹做了初一,他做哥哥的自然要做十五。

    于是就召见一些稳重可靠的商行管事进行封赏,对于这些人来说得到皇帝的接见十分感激,看到雍正就立即表示出非肝脑涂不能报答君父万一的意思来,这场面皆大欢喜。

    等这些人从京城出发后,京城已经进入了过年狂欢的状态,各地的官员有资格进京的也全部到了,正各处联络到处送礼。各个衙门也开始沉浸在过年的喜悦里,不少衙门开始在散值后一起去喝年酒,京城的酒楼爆满,经常是被某某衙门包场。

    而最高兴的是宗室,今年分红非常可观,大家见面脸上带笑,老远就拱手,见面必要感慨几句如今日子越来越好,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不少人盘算着怎么花这笔钱,外地进京卖年货的商人都觉得今年生意好做,特别是挨着铁路的省份,现在都开始包车厢送货。比如河南的炸麻花,麻花炸得酥脆咸香,在京城卖得很好,就是城外的普通农户也愿意花几十个大钱买一包炸麻花给孩子过年吃。

    过年的时候炸麻花卖得特别好,以前河南的商人就包了一节车厢,现在一共包了四节车厢,整个开封府的货郎在收麻花,开封府下辖的几县百姓开始炸麻花做花生糕,还有人炸红薯丸,加上红薯粉这些,都是白天货郎们走街串巷收了货晚上送到车站,后半夜火车进站,火速装车,第二天京城百姓和一些外地商户就能买到这些炸货了。

    河南府只能算发了小财,正经发大财的是山西的晋商,他们的酱菜早就名扬京城,加上他们资金雄厚,各类商品都有涉猎,在京城买卖货物包了六列货车,比起河南才四节车厢,晋商表现出不屑。

    晋商的财大气粗各地官员和商人看了都眼红,眼红也没办法,晋商确实有钱。

    然而也有看不上晋商的商帮,那就是粤商。粤商看晋商就拿眼角看,他们和晋商在京城斗富。

    晋商靠的是北上罗斯这条商路,粤商靠的是海路通四方,晋商包下了庙会上的戏班子给京城的老少爷们免费看戏,粤商就买下京城的年货挨家挨户派发。在斗富这一块晋商输了。

    输了之后他们不甘心,晋商有个粤商没有的优势,他们和八旗权贵更亲近,以前多尔衮扶保顺治皇帝进中原,清军的军费和晋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晋商就请各处王府的主人喝茶,本来是吃席的,但是因为老五阿哥和老三阿哥去世,宗室三个月内禁止排宴席,所以一起去坐坐喝喝茶,也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粤商干瞪眼,他们是真没这个面子,这一局败下阵来。

    海棠他们王府是弘阳去了,弘阳跟雍正解释:“人家说北银号南钱庄,我那是因为几个银号的泰斗人物三请四请才去的,本来是想聊聊钱庄的事儿,没想到大家都在,挺意外的。”

    他这意思是您别骂我一个人,大家都去了,多少铁帽子王都在,而且弘杲也去了,不能拉着我一个人念叨。

    雍正冷哼了一声,他就看不惯这群斗富的人,下旨把两个商帮骂了一顿,说他们铺张浪费恣意奢靡。骂完后在京城的商人出门都不敢穿太好,都换上了粗布棉衣,个个臃肿,袖着手和老北京人没差别。雍正也就是骂了他们一顿,下旨申饬铺张浪费,圣旨是翰林院起草的,洋洋洒洒把这群斗富的人骂得入木三分,真可谓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本来京城官民们以为这是今年年底最大的乐子,还有不少百姓感慨没白捡的好处可拿了,没想到临近封笔,雍正又弄出一桩大事来。

    他下旨改革科举,科举除了考文章外,在考试前会加试数学,藩语,化学,工学等一系列杂学,这些杂学成绩优异者可直接补相应的缺。同时下旨,各地衙门负责钱粮刑名的师爷要朝廷任命,不再是县令指定。

    这圣旨一出,天下肯定震动,京城先炸了锅。

    官职本就是有数的,让学杂学的分了去,读书人得到的官职就少了。这些年来,新学,捐官,荫官这些已经蚕食了读书人的机会,现在又出现了一杂学,读书人日后还有出头的机会吗?

    官场里面礼部翰林院的反应最大,这两个衙门就是读书人盘踞的地方。京城里面不少等着考试的读书人也开始四处串联请愿,这里面江南的读书人最多,江南毕竟文风浓厚,频频出神童,特别是明代,这里的读书人几乎把持了朝堂,甚至如今出身江南的大员也有很多,比如张廷玉,他家就是江南的大地主,父子祖孙都是靠科举出仕。

    因为下半年江南顶尖的富商被处理了一波,导致今年江南富商在京城没什么存在感,这会就是想把关系维持下去找人游说都没机会,各个王府避着他们,担心再被人写在册子上肆意点评。

    这圣旨发下去后,雍正就正式封笔,开始享受生活,和年贵妃诗词唱和去了。

    然而京城里面找关系走门路的更多了,扎拉丰阿和海棠从西郊回到王府,就听放假的安康说:“外面不认识的人见天往咱们家送礼,管家都把家里的侍卫和太监安排去了门上,看到那些来送礼的和人家撕巴一阵子把礼物推出去。昨日我和阿玛额娘出门还听见太监抱怨这差事撕烂他两套衣服了。”

    海棠说:“给他们赏些钱,让他们趁着外面成衣铺子没关门赶紧买了穿上。”

    现在外面的成衣生意也蒸蒸日上,就是简陋版的缝纫机让海棠看到一次吐槽一次,那玩意真的是傻大笨粗,然而造办处太忙了,十一阿哥没时间改良这玩意。

    安康说:“阿玛昨日赏他们了。”

    安康昨日和她阿玛额娘去佟家,佟家的鄂伦岱病了,夫妻两个带着孩子去探望。海棠就想打听鄂伦岱的病情,问安康:“你外祖家老太爷身体如何?”

    安康说:“我看着好着呢,就是得了风寒,能吃能喝,昨日一群人拦着他别喝酒,吃药就不能喝酒,他不听,非要拉着我阿玛碰一盅,我两个舅舅都没拦住他。”

    听着确实还精神呢。

    安康说:“我阿玛回来在车上说太姥爷耳朵不行了,开始耳背了。”

    海棠笑着问:“别是装的吧,他不止一次装耳背了。”

    “我阿玛说看着不像。”

    海棠正想和孙女再说几句,就看到扎拉丰阿从外面回来。安康高兴地跑去拉着他的披风跟着进来,追着问带好吃的回来了吗?

    扎拉丰阿在火盆上烤了烤手,把外面的披风脱了,跟海棠说:“孔家人进京了。”

    安康问:“哪个孔家?”

    海棠一听就懂了:“自然是孔圣人家啊!”她问扎拉丰阿:“进京是为了什么事儿?”

    扎拉丰阿说:“自然是为了科举的事儿来的,想上书给皇上。”

    海棠哼了一声,又问:“谁来了?是他们家的当家人吗?”

    扎拉丰阿摇头:“不是当家的衍圣公,不过也是个有分量的主儿。”

    安康看海棠态度冷淡,就问:“您不喜欢他们家?”

    海棠点头:“他家有一项咱们家都没有的特权,那就是可以私设刑堂,随意抓捕拷打百姓,不受律法责难。我不过是做了一任青海王,人家可是世袭的县令,从唐朝开始,曲阜的县令就是他们孔家人,对他们孔氏子弟也免除赋税徭役,他们这些年繁衍生息,占据了曲阜、邹县、滕县三地。朝代更迭,人家屹立不倒,究其原因用当初朱元璋的一句话能概括,当年朱元璋对赶去拜见他的孔克坚说‘你祖宗留下三纲五常垂宪万世的好法度’。”

    孔氏,是最标准的封建家族,特权和光环之下,所有封建家族的腐朽都能在他家找到。

    这就是海棠害怕自己的后代一直坐稳王位传下去,传到最后,压抑、腐朽、衰败,把人变成提线木偶。

    安康就问:“既然这家人这么有名望,如果他们上书,四舅爷会撤了圣旨吗?”

    “撤了圣旨皇威何在?朝廷的权威何在?”海棠摸着孙女的脑袋:“大势如车,碾碎一切,就如官绅一体纳粮一样,当时闹的人也很多,现在不也是乖乖遵循了。”

    雍正也听说了孔氏族人进京的事儿,就交给弘晖:“你去办吧。”

    弘晖领命,对待“同天并老”的孔氏,他要认真一点,一旦让孔家人受委屈了天下读书人立即跳起来骂死他。

    他立即约见了孔家人和一些官员名士以及有名的才子,就向对方解释:“读书人都说让杂学拔了头筹,本王问你们,杂学能入的衙门不过是工部理藩院这些地方,剩下的这些衙门不还是有大把的肥缺吗?而且日后负责刑名钱粮的也是流官,难道不是一下子多了很多缺?他们就看到少了几个缺,却从不看看一下子多了几千个实缺,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是看不上八品九品不入流的官儿?须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每一科状元只有一个,名落孙山的怎么办?那些被戏称如夫人的同进士怎么办?”

    弘晖说得天花乱坠,然而这些人心里都不放心,因为从十年前的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到如今改革科举,这就是一点点在削去读书人的特权。再不说话日后就怕没地方说话了。

    被他们推举出来的孔氏认可了弘晖的说法,如今国运正隆,他家是凭借先祖名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万一蛮夷真的不讲理了怎么办?早先八旗圈地直接把孔家的地占了,那时候求告无门,要不是多尔衮为了安抚人心让八旗把孔家的土地吐了出来,他们没办法把八旗怎么样。

    他们家一贯是做顺民,金朝时候做金的顺民,元朝的时候做元的顺民,明朝的时候做明的顺民,清朝了,就做清的顺民。

    孔氏认可了弘晖的说法回山东去了,读书人里面再难推出和孔氏媲美的人家,加上他们担心闹得大了被朝廷除名,十年寒窗若是落下个不能科举可怎么办?内心软弱的他们闹了个虎头蛇尾,到了除夕这事儿都没人再提。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第684章 生悲意

    弘历得知外面读书人默认了科举改革之后气不打一处来,跟自己的大舅子傅清说:“前几日衙门里闹得震天响,没想到都是些软蛋!”

    傅清把弘晖和读书人聊的内容说了,弘历更生气:“那是大哥在敷衍他们!什么主管刑名钱粮是朝廷流官,那分明是吏!压根不是官!”

    弘晖也没说那是官,弘晖强调的是“缺”,别管是官还是吏,就问有没有缺吧?

    这是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弘晖明白,读书人也明白。要不然读书人怎么办?和朝廷撕破脸?他们要是有这本事早反清复明了,哪怕是复宋复唐复汉都行,这不是做不到嘛。大家还是要在朝廷这家饭店吃饭,和饭店东家闹得太大不好看更不好收场。

    弘历把这些人骂了一顿,只能再想法子。

    他还不敢有大动作,因为他老阿玛是真的会削他,在朝廷事情上拖后腿在他阿玛的眼里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因此只能小心再小心。

    弘历就说:“过年了,这事儿下个月再说,你先回去吧,对了,爷让人准备了些年货你带回去,也是爷和福晋的一番心意。”

    傅清推辞了一下,被弘历亲密地搂着肩膀出去看年货去了。

    大年初一朝贺,大早上弘阳陪着海棠去宫门口集合。海棠的车到了午门外停下,外面就被拉开车门,一群小辈在门口扶着她下车。

    二十阿哥就问:“姐姐最近好点没有?年底的时候想给姐姐请安,外甥说您在西郊养病,也不好去打扰。”

    海棠说:“好点了,就是胃口不好身上没力气,吃不下东西罢了。”

    说着大家到了宫门前,官员们纷纷来请安,海棠一路和人说话,用了好长时间才到了诸王站着的地方。

    新的一年大家喜气洋洋,各藩国的来使也位列其中,都来和海棠请安说话。等到宫门大开,在礼部官员的唱礼下,文武百官们依照爵位职位排班入殿开始朝贺。

    尽管今年大年初一的朝贺显得天下升平,然而坐在皇位上的人显得十分苍老,和生机勃勃的朝廷比起来皇帝已然有日暮西山的模样。

    但是话有说回来了,他刚继位的时候有不少刺头,他那时候还有精力和人在太和殿硬杠,群臣此时看他的模样,觉得该是没那份硬刚的精力了。

    一上午朝贺结束,雍正带着人去给太后磕头请安。结束后宗室内诸王退去,几位老阿哥坐了一会也走了,留下乌雅氏的子孙们陪着说话。

    乌雅氏拉着海棠说:“这一个月都没来京城,都说你养病呢,你怎么样了啊?好点没有?”

    海棠说:“好多了,就是心情不好,没什么大事儿。”

    大过年乌雅氏也不想说太多,就拉着海棠说:“你啊,多出去走走看看,窝在家里心情怎么能好得了。”

    海棠答应了下来,然而海棠在过年期间还是显得无精打采。今年因为老兄弟去世,大家也没互相串亲戚看大戏,更没排宴席喝酒,也就是大家去了老大阿哥那里坐一坐。

    老大阿哥如今也快不行了,这两年一直卧病在床,靠一口气喘着证明人还在。

    他跟弟弟妹妹说:“本来大过年正是喜庆的时候,我做哥哥的不该说什么丧气话,可以我担心如果和老五一样来不及说话人就没了,这话还是要说的,你们就当我年纪大老糊涂了,我且说你们且听。”

    老六阿哥说:“大哥,说吧,咱们都不年轻了,生老病死是绕不过去的坎儿,都有这一天。”

    老大阿哥叹口气。

    “不算大姐姐,圣祖爷的这些孩子里面,如今我是年纪最大的,往下数,老二老三老五老七老八都不在了,姐妹里面二公主也没了,剩下的妹妹都疾病缠身,去年数次传出十五公主病危的消息,不是我做哥哥的乌鸦嘴,这些妹妹们也命不久矣,哥哥我也是如此。

    咱们老兄弟姐妹要凋零了,能做一回亲人也是缘分。我天天躺在这里,就把以前的事儿回想一遍,人这一辈子想过好很不容易,谁都照顾不了谁,哥哥我照顾不了福晋和几个孩子,也侍奉不了皇父和额娘,就算是你们,哪怕是如今侍奉额娘尽心尽力,然而终究有生死这条天堑横亘在这中间。

    年纪大的多保养,争取多活几年。年纪小的听老哥哥一句劝,别的都是虚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别在乎,咱们这种人家,就是日子过得再苦也比外面大部分百姓过得好,只要你们好好的,长命百岁,这才是最好的。”

    九阿哥心想老东西糊涂了一辈子,如今算是说句明白话了。一群弟弟妹妹们站着听了他的话,随后陪着说了几句,中午吃了饭就散了。

    下面小辈们都在过年相互联系,但是如海棠他们这些已经不执着于每年过年聚会见面了。

    今年老九阿哥和老十阿哥要带着弘杲出远门,老六阿哥就忙里忙外地给儿子准备行李。老九阿哥和老十阿哥又是一把年纪,这次出门肯定是比以往更辛苦,所以各家也都是精心准备行囊。正月十五刚过,老兄弟两个就带着弘杲离开了。

    老六阿哥和十四去送人,回来的时候连连叹息。

    他跟十四说:“十四弟,如今老兄弟里面大哥那样子不好说,有可能是今年,有可能是明年,人就没了,他现在就是熬日子呢。接下来就是四哥和我年纪大了,我们两个……我实在不敢随意谈及四哥寿数,然而我们比你年纪大是事实,你两个姐姐比你年纪大也是事实。假如我们走了,你就要有个长辈的样子,也要侍奉好额娘。”

    十四听了心酸,就说:“你别胡说八道,汗阿玛算是高寿,你再看看额娘,如今身体也好。往上数数,汗玛法就别说,他老人家是得了天花,但是外祖父威武是个高寿的人,所以你们两个不会早早地没了,你也少跟我交代日后的事儿。”

    他说完催马就跑,老六阿哥心里只能叹息一声,因为他发现四哥年纪大了。虽然不是老态龙钟,和十年前相比也是老相尽显。老六阿哥自己对着镜子看,发现自己也不再年轻。

    经历了老五阿哥的事儿,似乎每个人都想提前留下遗言,免得遭遇了意外。

    在这种若有若无的惶恐中,海棠也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她趁着莹莹在家,就跟两个孩子说:“我要是没了,你们就把火葬了,也不要给我陪葬什么好东西,只要把我和盐宝葬在一起就够了,你阿玛那边你们听他的,他要是不想火葬随他去,他不想和我葬一起我都没意见。”

    莹莹年轻,哭笑不得:“额娘,说这个真的很瘆人。”

    海棠说:“有什么瘆人的,就这么办了,不要厚葬啊!我生下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如果真的有地下,大家还有相见的一天,我就是一无所有也能站住脚创下一番事业。”

    安康伸着小脑袋躲在屏风后听,听到这里突然说:“要是真有下面,说不定您下去了要跟着祖宗一起和前明皇帝们干架。”

    弘阳转头骂她:“怎么哪儿都有你!你耳朵是驴耳朵啊,怎么什么都听!”

    安康说:“是你们大人说下面是不死不灭,既然不死不灭了,以前的皇帝肯定都在,你们想想啊,后面的夺了前面的江山这就是国仇家恨,能不打架吗?没事儿也要找事儿打一架。”

    弘阳站起来左右看看没找到什么顺手的家伙,把靠垫抓起来要揍安康,安康立即跳着躲开:“阿玛您先别打我,我有事儿说,我不是故意听的。我是来传话的,十一舅爷说他有好东西给祖母看,说过了六舅爷大寿就请祖母出门。”

    听着是正经事,弘阳刚才挥舞了几下没打中安康,也不动手了,把靠垫扔回椅子上问:“说明白点。”

    安康就绕过弘阳坐在了海棠和莹莹中间,说:“刚才我去七舅爷家玩儿,回来路过十一舅爷家大门,遇到十一舅爷出门,他看到我坐祖母的车以为是祖母路过,略等了等,得知我在车里就让我给祖母带话,说他让人改造了一艘大船,现在就差找地方测试了,等过一阵子请您出京,找地方测试去。”

    莹莹瞬间来兴趣了,就跟海棠说:“额娘您少在这里伤春悲秋,有这功夫不如出去走走,要不咱们去找我十一舅舅聊聊。”

    海棠也挺好奇的,就说:“我刚才嘱咐你们的话你们别忘了。”又说:“先打发人出去问问你十一舅舅就今天忙不忙,不忙再去找他。”

    莹莹很好奇,就去找十一阿哥,十一阿哥看她跑来,就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坐不住,我让人改了一艘货船吉庆号,跑得更快,载重更多,纸面上算出来这船能装一万石。”

    “一万石?”

    “这就是纸面上算出来的,就是船有些旧,要是跑得快了容易散架,顺便一说,半个时辰能跑六十里。”

    莹莹的眼珠子都是亮的:“这么说还能跑更快是不是?”

    “是这么说,但是现在说的都是算出来的,自然是船越结实越新跑得越快,就是半个时辰跑一百里也没事儿,但是……”

    “我懂我懂,就按照六十里来说,这也很厉害了。这是新蒸汽机?”

    十一得意地点头:“是啊!这次他们改了汽缸,说了你也不懂,你给我弄点橡胶回来,要用橡胶密封蒸汽机。”

    莹莹一口答应下来,接着问:“那……这个蒸汽机能用在火车头上吗?您也知道,火车头卖得可好了,汽车也行,船也可以,不过船我们是要控制出口的,这可是我们吃饭的家伙,对了,战舰上能改吗?”

    十一阿哥说:“这你问对人了,蒸汽机到人了如今也分谱系,船和车不通用了。你们以前的战舰锅炉真没这个好用,回头再说吧,现在还没试呢,我回头和你四舅商量一下,今儿没见到他,我想出京必要得到他允许才行。试了之后别的地方还要再调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慢慢等吧。”

    第685章 似当年

    十一上午去找雍正就是想说一下新版蒸汽机的事情,但是雍正没空,他有空已经是两天后了。

    如果是种地的机器有改进他会非常热心,其他方面就兴趣不大。听说这次能让船的速度更快载重更多,他也没太高兴。

    他跟来辞行的莹莹讨论这件事,雍正和莹莹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只想着速度快一点你能赚得多一点,可是朕要考虑的就多了。你比如说河道衙门的那堆旧船怎么办?”

    “这简单啊!到时候整修一下,若是看得过去的就一块卖了。如果是木头都已经腐烂不堪大用,就把机器拆下来单独卖机器。您放心,我肯定能卖出好价来。民间百姓会买的,他们也知道这东西好用。”

    雍正说:“朕知道,可是一些靠摆渡做小本生意的百姓则是被甩得更远了,能吃下河道衙门旧船的都是大商号,对小本经营的百姓呈现出碾压之势,长此以往小本经营的百姓怎么办?朕忧虑的是这个。罢了,你先走吧,这事儿朕和你说不到一起,等会儿新船的事儿朕和你十一舅舅说。”

    莹莹就站起来准备离开,在走之前跟雍正说:“舅舅,这么久了,您不想出去看看吗?您在这里坐着,虽然知道天下消息,但是都是听到的,不想亲眼看看吗?”

    雍正他是个宅男。

    他就说:“朕还是待在圆明园吧,出去一趟人吃马嚼要花费很多银子呢。”

    莹莹就很不理解,明明国库里有银子啊!就算你不想用国库的银子,难道内务府这些年就没攒下钱来?

    内务府作为捞金小能手很有钱,内务府里面有皇家吃不完的粮食用不完的绫罗,自然也有堆了很多库房的银子。要不是因为绫罗够多怎么都用不完,也不会有人挪给江南的富商应急,广储司的官员本意是先挪用,回头补新的就是,后来是被抓了现行导致大难临头。

    用一句谚语概括就是“大河有水小河满”,国库这条大河有钱,内务府和民间这些小河都是满的。而且在康熙朝的时候,国库和内务府谁是大河不好说,很多时候国库都没内务府有钱。

    这十年来雍正个人财富积累到非常可观的地步,担心花钱这个理由除了证明他抠门之外没别的用,不能让大家信服。

    莹莹说:“这样吧,我给您想个法子,我去找兄弟姐妹们,大家给您凑钱,您出巡一趟怎么样?”

    雍正忍不住说:“你们才有几个钱?别捣乱啊,朕不出去。”他也没抠门到花小辈钱出巡的地步,要真的这么做了,他作为长辈还要不要脸,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莹莹就说:“您就真不想看看您治理下的大好河山?而且现在出门也没以前那样劳民伤财,以前是一步一步地走出去,现在您坐火车,两天就是千里路,坐着就行,别说劳民伤财,您路过了百姓都不知道。”

    雍正没说话,他内心也想出去看看,听莹莹这么说,似乎坐火车也不错。主要是康熙有专列,他用了也就用了,这么一想连出行工具都是现成的,似乎有可行性。

    莹莹接着说:“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自己出去看一看,而且您也该到各处军港看看,也当着水军的面夸夸他们,人家可不是几十年前的水军了,现在也是水上霸主。他们的作用日渐突出,您不能当没看见。”随后莹莹趴在桌子上用手挡着嘴凑他耳边说:“您是站在船上阅舰,又不用您拉弓,只管看着就行,很安逸啦!”

    雍正立即板着脸:“你这孩子,开你舅舅的玩笑是吗?没规矩。”说着就伸手揪着莹莹的耳朵,莹莹立即夸张地大喊饶命。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大喇叭,雍正四力弓的名头就是他们两个喊出来的,大家都说皇上不去木兰就是因为他用四力弓。

    雍正数落莹莹几句才放手,让她赶紧走,走得慢了他生气。

    等莹莹离开后,雍正也考虑了莹莹的话,他寻思着要不坐火车或者是船出去看看?

    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日益壮大的水军确实有必要去看一看。

    就在他思考这事儿的时候,十一阿哥来了。

    雍正看他空手进来就问:“船你放湖上了?”

    十一阿哥一脸懵:“什么船?”

    “你不是说你改进了船用蒸汽机吗?”

    “是啊!”

    “你不做个小点的给朕看?”当初造办处就做了小模型放在畅春园的湖上给康熙看过,他以为造办处还会做一个小船给他看效果。

    “我为什么要做小船?”

    “没小船朕怎么知道你改进的船是什么样子的?”

    “都说了这是改进蒸汽机,不是改进船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雍正问:“你就是空口白牙说你办成事儿了是吧?”

    “也没有啊!改好的蒸汽机装在船上了,那船很大,能装一万石,园子里的湖面太浅也太小,跟个水坑差不多,所以要去外面的大河里试一试,我不是跟您说了吗?下个月六哥过完寿之后我和九姐姐出去,顺便带她散心。”

    “你出去之前不先让朕看看吗?你不是要先做个一小船在圆明园的湖上跑一跑?”

    十一阿哥无奈:“现在造办处那么忙,没时间造一个玩具来给你看!再说了,一个小船看不出什么,湖面太平静了,跑船的时候遇不到各种问题,那东西最后只能沦落成孩子们的玩具!”

    雍正听了没言语,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下午弘晖来找他说话,他把正事说完就带着弘晖在园子里溜达。父子两个就聊起了莹莹的提议,雍正说:“秀莹说让朕出去走走,朕在想要不要去一趟山东检阅水军。”耳朵听到的和亲眼看到的不一样,就算是亲眼看到的,因为是在园子里看到的,和外面看到的还不一样。

    弘晖笑着说:“莹莹当记一大功,能劝您出行的人必然是奇人。”

    雍正就露出不悦来:“朕难道不知道出门?可是出门要花钱啊!当初朕跟着你玛法去江南,一路上花的银子跟淌水一样,那时候去一趟江南就要花掉国库十分之一的收入,这种花费朕到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弘晖说:“儿子说句您不爱听的,花钱是小事儿,稳定江南才是大事。那时候的江南可不是现在的江南,那时候民间怨气还很大呢。”

    雍正点头:“是啊,所以圣祖爷巡视江南是非去不可。朕就在想,朕有必要出门吗?”

    弘晖就说:“去一趟山东是有必要的,检阅水军意义非凡。想要做春秋时候的霸主,就要靠水军出力。”“你的意思是去一趟?”

    “嗯,该去一趟,路过河南山东两地能观看民间风俗,察看当地吏治。一直以来都是说江南好,圣祖很看重江南,然而北方的河南山东两地也很重要。您若是到了山东,安徽、江苏的官员也会前来觐见,到时候再顺路视察河工,花一份钱干了好几件事儿,这钱没白花。”

    雍正说:“让朕再琢磨琢磨,如果合适,就在收了麦子后去,朕若是收麦前去,这些官员都把心思放在朕身上,不会管民间收成的。”

    弘晖点头。

    雍正说:“先不要把咱们父子今日谈话说出去,朕要反复斟酌,再让内务府拿出个章程,算算花多少钱。”

    弘晖忍不住笑起来。

    雍正问:“你笑什么!”

    “儿子笑您不舍得花钱。”

    “哼,朕为什么不舍得花钱,还不是为了你这孽障!如今反而笑话你老子了。”

    这时候父子两人正要下台阶,弘晖赶紧扶着雍正。弘晖说:“儿子确实是个大手大脚的主儿,您是知道儿子这脾性才攒钱的。儿子也是做阿玛的人,知道养儿的苦心,哪里敢为这个笑您,儿子笑是因为想到送您一份大礼,您八成不想收,可是儿子想送。”

    “哦”雍正好奇起来:“明知道朕不收还送,是什么大礼?”

    “儿子去年和阳弟做了个局,赚了些钱,刚才听您说去山东,儿子就想到送您一列车,一列火车。”

    雍正皱眉:“你这是昏了头了,你知道火车多贵吗?朕可能只用一次,为这个花钱不值当的。让铁路衙门找干净的车厢给朕用就行了,花这个冤枉钱干什么!”

    “您听儿子说啊!去年莹莹不是张罗着卖火车头吗?那些火车头都卖出去了,唯独圣祖爷用过的留了下来,毕竟是圣祖用的东西,哪怕是放着也不能卖了。

    然而造办处的人日夜改进,到如今蒸汽机已经改进几次了。圣祖爷那会是大规模铺开使用,这会是全国换新。如果康熙朝的火车头算是第一代车头,这时候换新的这一批就是第一代车头,这一批车头终究也有被卖的那一天,以旧换新,会出现第三批车头,您用过的东西子孙不会卖,到时候和圣祖爷用过的放在一起,再后来摆上第三代车头,这一代代传下去也不失为一种荣耀啊。”

    雍正不是个追求荣耀的人,他说:“为了这个荣耀让你花上百万银子买车头不值得,到时候随便找个好点的放着是一样的。”

    “您用过的东西子孙才不会动,随便的车头就会随便处理。

    而且这也不是浪费,这车头您能用,回头姑妈叔叔他们出京,您也能恩准他们用,如此推算,到时候黄带子们出京再或者是钦差出行都能恩准坐这列火车,这是一种荣耀,不算浪费。”

    “等等,”雍正反应过来看着弘晖:“火车那么贵,上百万的东西你说买就买了,你有那么多钱吗?你和弘阳你们哥俩在北边坐黑庄就那么挣钱?”

    弘晖支支吾吾地说:“嗯……这事儿就是撞大运,我们哥俩日后不干了,而且这机会也不是年年有的,这就是一笔横财,弘阳说横财三年不花才转成自家的长财,儿子觉得他说得没什么道理……”

    “你别左顾右盼,你们俩弄了多少?”

    弘晖见瞒不住了,就说:“我们加上杲弟,弄了六百多万。因为这事儿是晋商从中穿针引线,把零头赏给他们,我们三个一人拿了一百万。”

    “朕就觉得去年年底晋商和粤商斗富的时候你们屁股轻,怎么人家一请你们哥仨就屁颠屁颠地去了,说来说去都是一伙的。你钱放哪儿了?”

    “儿子的园子里啊!”

    “朕派人去看着,你想花钱来找朕,没朕的允许一两也别想从里面拿出来,那两个也一样!你们这些小东西一个看不住就要挥金如土,你还买火车……是不是过几年你有钱了还买战舰?”

    他气得背着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这真是世道变了,当初我们老兄弟花几十万都觉得多,如今你们几百万都不放心上了。你这样子,朕怎么放心把家业交给你!”

    弘晖恨不得给自己嘴巴上抽一下,自己就不该多嘴。辩解说自己平日里很节省的。

    “就是看在你平日里节省的份上朕才没教训你。”

    雍正越想越觉得这几个孩子手里有钱就乱花,弘杲不在家先不管他,弘阳那小子务必要管教。

    雍正就跟远远跟着的苏培盛说:“叫弘阳来,朕有话问他。”

    弘阳来得很快,高兴地跑来问:“舅舅,您有什么吩咐?”

    雍正板着脸:“听说你年前发财了啊!”

    弘阳问:“您说的是哪一笔?”

    雍正快气笑了:“这么说你去年发了好几笔啊?”

    弘阳说:“是啊,宗人府分红得了一笔。额娘年底给了一笔压岁钱,简直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如今我都当阿玛了,她老人家还给了一笔压岁钱。还有一笔也是最多的一笔,是我们从北边发了点小财,足足一百万呢。”

    雍正想阴阳他几句,发现说不出来,就问:“你打算怎么办?”

    “您意思是怎么花钱吗?”

    “嗯。”

    “先留着,银子在我们家地窖里呢。等过几年有好生意了投进去。”

    “嗯。”雍正点头,“比你大哥强,他要买火车孝敬朕呢。”

    弘阳看一眼弘晖,弘晖一脸无奈。

    弘阳搀扶着雍正:“舅舅,这也是大哥的孝心,比我强多了,我都没想起来孝敬我额娘。”

    雍正叹口气:“唉,朕有时候就觉得这钱来得太简单太容易也太多了,不只是你们兄弟,天下百姓也是这样,朕心里有点不安稳。”

    弘阳想给他解释一下这是正经贸易来的,雍正连连叹气,说道:“朕如今看来必须去检阅水军了。”

    有大量财富如果没有彪悍的大军,后果可想而知。

    弘晖对弘阳说:“阳弟你也不是外人,这事儿告诉你也无妨,你不许乱说,皇阿玛打算今年去检阅水军。”

    弘阳觉得这是好事儿啊!就搀着雍正说:“舅舅,您可要带上我。”

    “行,带着你去,让你大哥在京城坐镇。咱们去看看,朕希望大军如他们说的那样威武雄壮。”

    “嗯!”弘阳随后说:“不过我大哥这也不是乱花钱,这是跟您学的。”

    “朕可没大手大脚花过钱。”

    “真的?我们家园子里那些花贵妃是谁买的?当年一下子花了近十万两呢,当时您手头才多少钱?我大哥这番作为和您当时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一番真心啊。”

    为了避讳海棠的名字,海棠家里的人从不对着海棠花叫海棠,而是用花贵妃代替,海棠花也确实是花中贵妃。

    雍正看看弘晖,弘晖赶紧低头。

    雍正说:“得,今儿让你小子将了一军。罢了,你大哥年纪大了,花钱这事儿朕也不管了。但是这火车是不能买的,太贵了。”

    第686章 攀登者

    虽然嘴上说不管了,但是雍正还是不放心,拉着两个人反复交代,钱要花到刀刃上,日常生活不可奢靡,俭省着才是持家之道。

    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他就絮絮叨叨,把当初他成婚的时候康熙嘱咐他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关键是当初康熙偏心嫡子,作为四阿哥的雍正并不得宠,康熙在雍正将要出门迎亲的时候嘱咐的也就是“勤俭持家”这几个字。

    再多就没了!

    先不说当初康熙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雍正是真的把这四个字践行到底,他日子过得确实勤俭,甚至到了抠门的地步,免不了担心子侄们铺张浪费。

    他嘱咐完了还不放心,弘晖那边让人跟弘晖的福晋说清楚,日后要是弘晖有奢靡之处,让她作为妻子劝着些,毕竟妻贤夫祸少。至于弘阳他派人去嘱咐海棠和扎拉丰阿,务必管着点儿子,不可让弘阳毫无节制地花钱。

    同时他也想劝诫别的儿子,其余皇子里面弘昐和年贵妃的几个儿子没差事,衣食住行都是内务府提供,都是有单据可查,也没抱怨过日子过得苦,所以对他们就是白嘱咐一句。

    弘时弘历弘昼当差了,都有额外收入,虽然不是内务府管着他们的衣食住行,日子过得也就是普通权贵水平。

    只是雍正私下里常常贴补弘时,因为弘时家里人口多,其实弘时家的妻妾没弘历家的多,因为嫡福晋侧福晋侍妾满编,给雍正的感觉就是人多。加上弘时没有外祖家可依靠,也没太多机会捞外快,所以雍正体谅儿子,时常贴补他些银钱。

    弘昼和弘历弄钱的机会有很多,弘昼弄完后给媳妇拿着,两口子算着花钱,这孩子是雍正觉得生活俭省之处最像自己的。

    弘昼有钱不花,能凑合就凑合,在雍正看来这就是勤俭持家。可是弘昼节省是有目的的,他时常去祖母和嫡母跟前哭穷,皇后就想法子照顾他,内务府分配东西都是尽量给他实惠的。

    弘时是暗补,弘昼的明要。要面子的弘历是自己养全家。

    可是这些小兄弟里面最奢靡的是弘历。

    但是在雍正心里弘历并不奢靡,之所以有这个错误的印象功劳全在弘历的嫡福晋富察氏身上。

    富察氏和妯娌们比起来处处显得很朴素,每次进园子里请安,这些皇子福晋都打扮得光彩照人,哪怕是青年守寡的弘昀遗孀因为寡妇身份不能穿金戴银,身上的玉饰银饰都是上品。可是富察氏每次都是穿七八成新的衣服,首饰用的都是通草绒花,而且每次都是只戴一两支,坐在人群里显得淡定从容,这样的做派很符合雍正对宗妇的想象,更符合士大夫对贤惠女人的刻板印象。

    不仅富察氏自己这样,家里的孩子也是如此。雍正有两个嫡出的孙女,分别是弘晖的长女和弘历的长女。姐妹俩年龄相差十来岁,可是弘晖家的嘉乐自小就金玉环绕,长大了也是满身珠宝。弘历家的孩子身上几乎没装饰,胖乎乎的很可爱,就格外讨雍正喜欢。

    哪怕有人说弘历一顿饭十几盘菜甚至二十多盘菜,和富察氏的朴素比起来,雍正更信自己的眼睛,觉得弘历家里也没那么奢侈,所以雍正不觉得弘历是个浪费的人。

    哪怕弘历奢靡,在国力上升期这份奢靡也算过头,在大家看来就是排场大了点,爱好多了点罢了。

    雍正关注的重点永远在弘晖身上。

    他觉得弘晖也到了试着监国的时候,在自己去世前让弘晖监国一次,他如果犯错了还能及时纠正,自己闭上眼后弘晖再犯错了可是连纠正的机会都没有了。

    综合考虑一下,还是要出远门的。

    虽然说保密,然而内务府本身就是个大筛子,作为一个庞大的衙门,内务府官员的成分极其复杂。有的是各位皇子的门人,有的是一些宗亲的亲戚,甚至还有内务府世家,所以内务府有什么风吹草动宗室都知道消息。

    起初雍正巡视的消息传出来很多人不相信,这位皇帝御极天下已经有十年,只在紫禁城和圆明园两处地方转圈,而且如今年纪也大了,更没精力出行,所以很多人当这个消息是个假消息。

    可是随后看到内务府真的在提前准备,不得已相信这是个真消息,就开始积极打听雍正要到哪里去,很多人谋划着捞一个随行名额,也算是公费出去闲逛。更多人是想从中捞取一些别的好处,比如弘历,他打听到这次要巡视河工,河道衙门几乎是他的一亩三分地,所以他不得不提前准备,想在这件事上露个大脸。

    就在京城权贵暗悄悄地打听巡视细节的时候,海棠和十一阿哥出城到了永定河,在卢沟桥附近看到了停泊着的一艘船。

    海棠从马上翻身下来,远远地看到船上装满了麻袋,层层叠叠摞在一起用绳子捆好,高高地耸立着。

    海棠忍不住问十一阿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瞧您问的,这时候是为了试船,能在里面装贵重的物件吗?这里面装的都是土,万一……不是弟弟乌鸦嘴,做实验必然是有成功有失败,失败了之后损失一车土倒也能接受,里面若是装了粮食什么的,一旦损失,那就是糟践粮食。”

    海棠点点头:“是我思虑不周。”

    十一阿哥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邀请海棠先去船上看看。

    他们坐着小船靠近了这艘大船,先绕着大船看了一下大概的尺寸。

    十一阿哥在旁边介绍:“这船已经是老船了,建造到如今正好十年,人家说‘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三年’,这船十年来保养得不好,现在就算是不改装,过两三年也要散架。我们拿到这艘船之后,把底部拆掉,装进去新的蒸汽机,再用铁板密封防止进水,甲板上也铺上了铁板,在铁板上堆放货物,目前就是您看到的这个样子。”

    海棠从小船来到大船上,因为大船上堆满了袋子,空间狭窄,海棠在上面侧着身体走了一圈,看了一下大概环境之后从大船上又跳回小船上,跟十一说:“我已经看过了,让他们开船吧,下令之前跟上面的船工再三交代,若是翻船了赶快弃船。”

    随后大船上开始冒烟,蒸气弥漫在水面上,雄浑的汽笛声响起后大船缓缓移动,远在一边小船上的十一阿哥接着跟海棠讲:“船和蒸汽机,加上这一堆土,还有储藏的煤,满打满算八千石,按道理来说不是满载,应该很轻松才是。”

    他的声音刚落下船就开始加速,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从大家的视野中消失,连同船上冒起的蒸汽也不见了踪迹。

    沿岸观测的一些人开始计时,还有人在岸上开车追着这艘船,开车的这些人除了要观测这艘船,还要防备着船沉了之后打捞救援船上的船工。

    海棠他们则是等在原地,因为按照约定这艘船到达目的地之后会掉头返航回到出发的地方。

    在等待大船返航的时候,十一阿哥就开始给海棠讲新改良的船舶蒸汽机与以往的蒸汽机有什么不同。

    “……这次是有四个气缸,以往只有一个,理论上讲该是四倍速,然而并没有。我们后来还做了六个气缸……”他说到这里忍不住皱眉:“有人说或许咱们已经摸到边儿了……”

    海棠忍不住问:“什么边?”

    “就是极限,再怎么改进已经到了极限,想再进一步没可能了,也不是没可能,而是付出的代价将是很大的。”他说到这里又赶快说:“八成是咱们路子没走对,我们再走一走别的路子。”

    海棠忍不住叹气,他们的路子没走错,因为再往下发展想要更快更强就要开发内燃机了。

    但是在开发内燃机之前,还有一个神物没有登场。

    那就是电!

    海棠并不打算现在讲,因为现在对蒸汽机的掌握只限于某种特定人群,而且工业化仅仅是有一个开头罢了,很多人还没有搭上这辆车。

    她的内心想把这基础夯实得更牢固一些,让更多的人掌握怎么生产使用维修蒸汽机。不会在将来因为一场战争或者是一场瘟疫,再或者是一场别的变故,导致能够生产蒸汽机的人去世,这一项技术就停滞不前,想要重拾起来,要花费大量的精力物力和财力,更重要的是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等到培养出大量储备人才之后再考虑向上攀登科技树。

    海棠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和十一阿哥就这艘船有一嘴没一嘴地聊天。

    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汽笛声,随后就看到白色的烟雾飘在空气里,蒸汽机运行时轰隆的声音由远及近,船回来了。

    两岸的车子在附近停下,大船缓缓靠岸。

    十一阿哥说:“八成是成功了,若是成功就先生产一批给水军用。您寻思的是建造新的战舰方便一些还是替换锅炉更方便一些?”

    海棠也在思考这件事情:“十一弟,水军发展到今天已然是庞然大物,很多事情不是我一句话就能决定的。新建还是改建?必然是综合考虑了之后再做决定。”

    “是啊!要考虑船体,还要考虑火炮,最重要的是要考虑钢铁……”

    就在这个时候,车上跳下了一个人挥舞着手里的纸张跑向海棠他们。

    “十一爷,勇亲王,这是大货在岸上记录的,算了之后比咱们估计的还要快一点。”

    十一阿哥正要张嘴夸人,船上的船工跳下来,跑来和十一他们说:“大人,这船快散架了,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您快派人看看吧。”

    现场所有的人顿时沉默了起来,接下来就要排除各方面原因,这又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

    海棠问十一:“这算是成功了吧?”

    十一摇头:“所有的事情弄不明白就成功不了。您先坐一会儿,弟弟去看看,看完了,咱们今天晚上回去跟皇上讲清楚。”

    “嗯。”

    第687章 盼出行

    “哦哦,你的意思是说可能是因为船太老,所以船在快速航行的时候散架了,你们要造新船是吗?”

    面对雍正的询问,十一阿哥说:“是,不只要造新船,还要找些别的船来试一试。有人说大概是货物装得太多船承受不了,所以在新船造出来之前我们再找一艘老船,少装点,试一试效果。再拆开放到半新不旧的船上再试一试,多试几遍,也能积累些经验,多找出些问题。”

    说完把折子递给了雍正,上面都是实验安排,写得很详细也近精简,雍正看完点头说:“先这么折腾吧,刚才你姐姐来跟朕说不要怕折腾,不折腾不能成功。区区几艘船而已,咱们家大业大能随便让你们折腾。朕就盼着真的有你们说得那么好用,将来南北来往的时间又能缩短不少。”

    雍正尽管不太懂技术,但他懂权谋。

    朝廷对地方的控制越强,命令就会贯彻得越彻底。以前对两广一带控制力就弱,以至于那边是反清复明的大本营,现在南北交流频繁之后那边也安定了下来。

    雍正下一步的计划是铁路从青海向北进入南疆,到时候对南疆的控制会加强,继而完整地控制准疆,然后慢慢把权力从草原王公的手里收归到自己身上。

    他从康熙身上学来的集权让他时时刻刻地想要把地方权力收归到自己身上。想要集权,最好的抓手就是路,铁路水路都要重视。

    雍正嘱咐完十一阿哥之后,十一阿哥在离开前顺口问了一声:“您出巡去哪里?现在外面传的什么消息都有,还有人说您要奉太后出行,太妃们随行,这是真的吗?”

    太后出门不出门十一阿哥不关心,如果太妃们也出去他就要问一问了。眼下五哥不在,九哥出远门,宜太妃在十一阿哥家里,十一阿哥肯定要打听。

    雍正点头:“朕是吩咐了内务府给太妃们安排车厢,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想让太妃出门?你如果不想送太妃出门朕跟内务府说一声,别准备太妃的宜太妃的那份就行了。”

    十一阿哥赶紧叩头请罪,他确实不想让老额娘出门,跟雍正说:“自从五哥去世,老太太的精气神就没了,现在病痛缠身。九哥走了之后又常说不详之语,担心不能和九哥见一面,她现在的样子是出不了远门的。”

    既然十一阿哥这么说了,雍正就说:“那就留太妃在家吧,你早晚殷勤侍奉。”

    十一阿哥应下,退了出去。

    雍正就吩咐苏培盛:“派人问问惠太妃和荣太妃。”

    得到的结果是她们也没法出门。

    惠太妃还好一些,在宫外有儿孙侍奉,尽管长时间卧病在床,还能挣扎着起来。荣太妃已经连床都下不来了,去年老三阿哥去世让她彻底崩溃,本来还能出门和人说笑,自从得到了老三阿哥的噩耗之后就常常大哭,现在有些神志不清的兆头。

    雍正一直对这些庶母们不关心,今天既然问了,就索性多问几句,找来了太医。太医的说法让他更惊讶,太医对三位太妃都表示出了悲观预期,也就是说太医院判定这三位活不过今年冬天。

    这三位太妃,除了惠太妃外,其他两位都没什么活下去的念头。荣太妃是彻底心死,她生育了六个儿女,现在全没了,连康熙都去世十多年,她娘家的父母兄弟也早早离世,等于没什么至亲之人留在世上,整个人也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宜太妃是因为老五阿哥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她这一辈子能称得上是顺风顺水,没遇到过大坎,她万难想到儿子会走在她前面。甚至老五阿哥下葬后她都不愿意相信大儿子去世了。

    在她看来明明老五阿哥能吃能睡,身体健康,这几年都没吃过药,怎么人就没了呢。她想不明白,偏执地不愿意相信。

    她们三位去不了,和太贵妃瓜尔佳氏不愿意去,她担心外面再传她和雍正的闲话,就极力避免和雍正一起出行。剩下要么是年老,要么是年轻身份低,最后只有太后能出行。

    雍正对别人不关心,他的根本目的是侍奉太后一起出门,额娘辛苦一辈子,也该让她在晚年享受一把众星捧月的荣耀。这也是雍正觉得自己没能和额娘单独出行过,他总觉得自己这次不做将来就没机会做了,他不想留下什么遗憾。这种不祥的念头他没跟任何人说,所以思虑过后,就把十四叫来。

    “这次出巡,朕和你六哥两个姐姐都忙,你负责安排额娘的衣食住行,万万不可委屈了老人家。”

    十四立即说:“不是我做弟弟的不愿意,不是有十二姐吗?她们女人家心细,我想不到的她能想到,怎么不让十二姐管这事儿,我给十二姐打下手跑腿办差就行,我这出粗心大意的脾气只怕委屈了额娘。”

    雍正就说:“你怎么就事事靠着姐姐,你十二姐有自己的事。额娘那么疼你,你给额娘操心就委屈你了?”

    十四立即说:“得得得,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就是个逆子不孝子了。”

    乌雅氏表现得很高兴,听说几个孩子都要出去就很高兴。她跟来请安的桂枝说:“我总觉得这十年来的日子跟偷来的似的,有时候晚上半夜醒来睡不着还在想,这日子真的是我的日子吗?如今好日子过了十年,就是我今年下去陪你老子了,我也是高兴的。”

    “呸呸呸!”桂枝对着地上吐了三口:“您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这种不吉利话不要说,您好日子多着呢,慢慢享受吧。”

    乌雅氏点头。

    桂枝再嘱咐:“日后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不吉利。”桂枝生怕老额娘因为言语招惹上霉运厄运导致灾难降临。

    “记住了,你现在反过来教训你额娘了,没大没小。”说完叹口气:“唉,要不人说再有福气的人一辈子也没个圆满的时候,现在看看你,再看看你姐姐,我就想起你们那苦命的七姐姐,她要是还在这会也是子孙满堂了。”

    桂枝就觉得头疼,老太太怎么满嘴都是生生死死的事儿。她皱眉说:“您要是再说这些咱们就没法聊天了,我现在就走,让我哥哥姐姐来侍奉您,我是侍奉不了了。”

    乌雅氏赶紧把小女儿拉着,嘴里说:“好了好了,额娘不说了,你坐着吧。想不想吃点什么?我这里有果子你吃吗?”

    只要换话题桂枝就表现得无所谓,说道:“吃点吧。”

    乌雅氏就问:“你姐最近忙什么呢?好久没见她了。”

    桂枝就回答:“她的事儿多着呢,前几天是把手里的事儿给处理了,这几天不是刚去了永定河测试大船吗?过几天又有她忙的了。我姐夫的阿玛晨泰快不行了,虽然我姐夫和董鄂家的关系远,但是吊孝奔丧这事儿他们两口子必然要带孩子们露面的,所以我姐后几天也不会来给您请安。”

    乌雅氏点点头:“这么说晨泰也不行了,这可真快,说起来他姑姑还是孝献皇后呢。”

    桂枝把苹果接过来,用小银叉子岔了一块递给乌雅氏:“您说的都是以前的老皇历了,那是顺治朝的事儿,现在都是雍正朝了。”

    就在乌雅氏和桂枝说这话的两天后,董鄂家的人来请扎拉丰阿,扎拉丰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立即换了衣服就走。

    消息到了海棠的耳朵里,海棠就让人传话给儿媳妇月娥,让她带着四个孩子赶紧去董鄂家,她也从衙门里请假,带着弘阳一起去。

    扎拉丰阿去的时候他阿玛晨泰到了弥留之际,看到扎拉丰阿来了伸手要抓扎拉丰阿。扎拉丰阿赶紧握着他的手,问道:“阿玛,您还有什么交代?”

    晨泰艰难地说:“你一定要让你弟弟继承爵位,你们是兄弟,你要帮他啊!”

    扎拉丰阿此时极其心酸,他以为他阿玛会拉着他说点关乎他的话题,哪怕说几句让他照顾好自己的片汤话他也会感动,没想到临到最后,父子说的最后的话是继承爵位。

    图尔伯绅立即说:“阿玛,您就别操心这个了。”

    然而晨泰在生命的最后还在为养育在身边的子孙打算,他担心扎拉丰阿从中下绊子影响到图尔伯绅,使劲握着扎拉丰阿的手,手劲很大,握的扎拉丰阿的手生疼。扎拉丰阿纵然心里翻腾着心酸还是点头说:“您放心,这本就是二弟的爵位,不会出现波澜。”

    晨泰松口气,松开了扎拉丰阿的手,眼睛看着其他几个儿子,嘱咐要传承家业。

    扎拉丰阿站起来退后几步,晨泰在儿孙环绕中去世,在他咽气的时候,董鄂家的人扑上去大哭,扎拉丰阿被挤出人群,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这时候穿一身青色男装的安康跳过门槛进来,随后跟外面喊:“百寿,这里。”

    百寿跑进来,和安康一左一右站在扎拉丰阿身边。

    安康小声问:“玛法,咱们怎么办?哭不哭啊?我哭不出来啊!”

    百寿立即说:“你哭不出来赶紧出去,别满屋子人都很伤心就你一个人咧嘴笑,这像话吗?”

    扎拉丰阿深呼吸,他明白他和董鄂家在此刻彻底分道扬镳,等到图尔伯绅去世或者自己去世,两家就彻底成了有血缘的陌生人。

    安康就要溜出去,跟扎拉丰阿说:“玛法,我在外面等你们啊。”

    安康前脚出门,后脚屋子里董鄂家的人就宣布晨泰去世,孝子们哭孝。

    图尔伯绅坚持让扎拉丰阿跪第一排,给弘阳和百寿也留下位置,然而在一群人的劝说下,扎拉丰阿跪在第一排哭灵,弘阳和百寿不必排序。这些人也有理由,弘阳和永琏阿哥都是宗室爷们,人家是主子,咱们是奴才。

    所以在撕白布的时候,扎拉丰阿披麻戴孝,但是作为孙子的弘阳就得到了一条白布系在腰间。作为儿媳的海棠也就得到了一块白布顶在头上,没像别的儿媳那样浑身素白迎来送往陪着上门吊唁的人一起哭。更不用说月娥和四个孩子了。

    所以海棠和月娥带着孩子们早早回去,进大门的时候,月娥让孩子们把白布放门外,明天再去的时候顺手带上,这种东西不能带进家里,她嫌弃晦气不吉利。

    到了晚上扎拉丰阿和弘阳一起回来,海棠就没问,问就是扎拉丰阿不用守灵。

    弘阳想着阿玛今儿心情不好,就想留下陪着说说话。扎拉丰阿看他迟迟不走,就问:“你有事儿?怎么一直坐着?”

    弘阳笑着说:“这不是还早嘛,想陪您和额娘说说话。”

    扎拉丰阿就趁机说:“既然你这会不忙,我有事吩咐你,回头你二叔要递折子,你帮着你二叔早点把爵位继承了。”

    弘阳看看扎拉丰阿,他就说:“您是长子啊!”

    扎拉丰阿问:“怎么,你看上这个爵位了?”

    弘阳赶紧摇头,他额娘手里还有个贝子的爵位,这是圣祖爷亲口承诺的,到时候月娥生两个儿子,一个继承王府,一个继承贝子,谁还稀罕一个民爵。他说道:“这不是为您鸣不平吗?”

    扎拉丰阿就说:“你也别为我鸣不平,我和这爵位没缘分,你早点把这事儿办了早点断了我和他们的因果才是正经。这是我阿玛跟我说的,我把这事儿办完,从此后桥归桥路过路,父子缘分荡然无存,我也能超脱出来得大自在。”这话的意思是他把这事儿办完就算是还了父母恩典,从此他良心不受任何束缚。

    弘阳立即答应下来,站起来告辞离开,出去安排这事儿去了。

    扎拉丰阿在他走后再次叹气,海棠就坐到她身边搂着他的肩膀拍了拍。两人都没说话,默默地坐了半晚上。

    接下来几天海棠和扎拉丰阿每日都去,弘阳夫妻两个也都去,去的晚回来的早,孩子们有时候带着,有时候就不带着。在葬礼第三天令图尔伯绅继承爵位的旨意就到了董鄂家,图尔伯绅就行使家主的权利安排丧事。

    出殡这天弘阳夫妻两个都没去,海棠和扎拉丰阿送棺木出城下葬,等中午下葬后两人早早回家,至于后续的安排如谢孝等都不参加。

    扎拉丰阿就打算辞官守孝,这也不是他多么孝顺他阿玛,是他这么多年都不去当差,日后也不想去,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辞官。

    宗人府请示过雍正后批准了他的辞呈,扎拉丰阿就彻底无官一身轻,在园子里逍遥度日。因为百寿开始去尚书房读书,扎拉丰阿的日常就是画画和带两个小孙子,偶尔因为安康淘气被请家长。

    时间很快到了三月,康熙的冥寿是三月十八,这一日除了派遣官员祭祀外,雍正安排弘晖带着几个弟弟去寺庙里给康熙做水陆道场。三月十九是乌雅氏的生日,这是要大肆庆贺的,所以弘晖他们就在寺里一天,在次日必要参加祖母的大寿庆典。

    就是在乌雅氏庆寿的场合,雍正宣布今年六月奉太后启程巡视北方,除了巡视各地外,还要查看黄河治理,同时检阅水军。

    这个消息一旦确定,各处都行动起来,消息更是以最快最夸张的速度传到河南山东两地。两地官员连同河道衙门,水军衙门都行动起来,安排圣驾衣食住行。

    雍正强调这次出行一应花费都是内务府出,但是内务府要打前哨,免不了要调拨给当地官员一些银子,让他们修缮住所。这就是上下勾结内外勾连的好时候,有人就是能从接驾这些大事儿上发一笔横财。

    莹莹收到消息后跟水军的官员们说:“我舅舅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地方官的操守我也是知道的。这群人想在这事儿上动手就是太岁头上动土,奔着死去的,你们别学他们。”

    水军的高层都是八旗权贵,对于雍正的脾气就算不了解也看出来了,这就不是个宽厚仁慈的主儿,想贪他的银子那是有命拿没命花。而且此人脾气很不好,就算是把命丢出去了也未必连本带利地还回去,说不定还要把全家给牵扯进来,所以都很谨慎,也不敢生出在这事儿上贪墨的心事来。

    因为莹莹一直在山东居住,莹莹就在这里建了别院,位置在民用港口南边靠近潍坊一带。之所以建造得那么远是因为随着港口贸易的兴盛,好地方都住满了人,她要建造别院面积大,除了强遣百姓就是在偏远的地方建造,所以她就选择建远一点,给自己弄了一艘船,靠坐船往返。

    她的别院就成了安置贵人的宅院,内务府进驻,带着人各处修缮打扫卫生分配房间,分配完了之后哪个房间住什么人都是安排好的,轻易不会改变。

    而内务府的人会一直住到圣驾离开为止。莹莹掐指一算,现在才三月舅舅要到六月来,也就是说内务府的人要在这里最少住三个月。

    家里住进来陌生人很奇怪,好在对她没太大影响,她就没放在心上。因为今年雍正要巡视这里,她今年夏天就不回京城了,写信给哥哥,让他尽量把家里人都带来,全家在山东团聚。

    信很快到了弘阳手上,弘阳没法把全家都带去,巡视这是公事,又不是出游,他没法把媳妇孩子都带走。

    月娥就说:“你给妹妹写封回信,就说天气热,我带着孩子们在家,你陪着阿玛额娘去一趟山东。”

    这话让安康知道了,她闹着要去,绝不留在家里。

    月娥就头疼地说:“这丫头跑野了。”

    又哄着女儿,跟她说巡视的名单上没她,她是去不了的,警告她不许找太后和皇后走后门,叮嘱她说:“你可不能因为时常见到太后皇后就异常骄纵,没你的事儿硬要往前挤,这样不好。”

    安康说:“她们走他们的,我走我的,我提前去找我姑姑不行吗?我直接在山东等着他们不就行了!”

    月娥没想到这丫头都计划这么详细,这下拦不住了。安康就去找海棠,海棠就说:“行啊,我是看出来了,你不爱读书,有机会就想跑出去,想去就去吧,不过你怎么去?谁送你去?这些你自己操心,我觉得你找的人合适就放你走,不合适你是出不了门的。”

    安康立即说:“这有什么难的,我召唤我玛法啊!我玛法送我去您还不放心吗?”

    说完跑到扎拉丰阿身边开始撒娇,扎拉丰阿这个意志不坚定的主儿被孙女闹了一下午同意了,准备送她去山东,祖孙两个先陪着莹莹住一两个月。

    这下别说海棠了,就是月娥都无话可说。

    唯有弘阳不看好他们,弘阳跟海棠说:“我阿玛都没单独出过京城,她找谁不好,找个没经验的,这路上有这对祖孙吃苦头的时候,您不劝劝?”

    海棠心想:劝什么?吃一堑长一智。

    第688章 遇小贼

    既然祖孙两个要出门,家里要提前安排,弘阳亲自去车站给祖孙两个安排了车厢,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才放心。

    扎拉丰阿身上有个荣誉性质的宗室国公爵位,他要出京必须得到雍正的同意,所以海棠进园子替他请一道出京的旨意。把这些手续办好后,扎拉丰阿和安康就准备去山东。

    这边准备得热火朝天,都没有通知莹莹。弘阳等人觉得直接去就行,没必要通知,大家远隔着千山万水,谁家出门前还要找人先送个消息。只能说弘阳这种想法在通信不发达的年月里很正常,海棠才是真的太忙给忘了。

    扎拉丰阿和安康要坐的这列火车天不亮就出发,所以半夜三更弘阳送他们祖孙出门。

    扎拉丰阿出发的时候海棠还在睡,他坐床边跟海棠说:“格格,我们这就出门了。”

    海棠嗯了一声,嘱咐他:“别的都不重要,你看好孩子,她本来就调皮,你在她跟前又是个耳根子软的长辈,你对着孩子盯紧点,别让她磕着碰着,不行就骂她,别舍不得骂。”

    “知道了,放心吧。奴才先去山东,在山东等您。”他说着低头俯身在海棠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准备再说几句,外面安康吆喝起来:“玛法,您老人家快点啊,再不走就赶不上车了。”

    “这倒霉孩子!”扎拉丰阿埋怨了一句,跟海棠说:“格格,奴才带她出门了。”

    说完扎拉丰阿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出卧室的门。门口一身男孩打扮的安康等着他。安康忍不住埋怨:“您怎么才出门,我都等半天了。”

    “走吧,别抱怨了,这就去坐车。”

    “等等,”安康钻卧室去了,大喊着:“我还没跟祖母告别呢。”

    扎拉丰阿只能在门外等,没一会儿安康从屋子里出来,祖孙两个一起出了院子去前院坐车。

    前院不少太监侍女提着灯笼围着几辆汽车,弘阳拿着单子最后一次清点放在汽车上的行李。大到被褥小到杯子牙刷,这些都要带上。

    弘阳清点完了之后又一个个看跟随的人,把人数清点完毕还不放心,打算再清点一遍行李。他的太监拦着说:“世子爷,都带着呢,您从昨晚上到现在都点了好几遍,奴才们也跟着看着呢,没少带。”

    这时候祖孙两个出来,弘阳松口气,安排他们坐上汽车,随后车队出门驶离西郊,去往京城南郊的车站。

    到了车站,王府的侍从们纷纷从汽车上把行李搬下来送到火车的车厢里,嬷嬷们上去把床铺铺开,东西归置整齐,把家里预备的点心盒子打开,让安康先吃点。

    车站的官员带着人送热水来,陪着扎拉丰阿父子说了一会话。等到普通旅客开始上车,弘阳把阿玛和闺女送上车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整个过程安康很兴奋,她自己高兴还不断询问玛法是不是高兴。

    扎拉丰阿的心情处在高兴又不高兴中,高兴的是能见到闺女莹莹,和闺女住几个月是极好的。不高兴是因为要和海棠分开几个月,年纪越大越觉得伴侣才是依靠,儿女再亲也不会总在身边。

    扎拉丰阿对趴在窗口看旅客背包袱找车厢的安康说:“我这会还没离开京城,就开始想你祖母和你弟弟了。”

    安康想说“男儿志在四方,怎么门都没出就开始想老婆孙子,”但是考虑到自己是孙女,眼前的是玛法,这话就没说,说了有鄙视玛法的意思。她对玛法只有敬爱,万万不会出现鄙视的心思。

    安康就安慰他:“咱们过几个月就回来了,您往好处想,想想我姑姑啊。”

    扎拉丰阿就说:“嗯,是啊,要不是为了你和你姑姑,我是不会出门的。”

    此时车厢里已经安排好了,嬷嬷们用屏风拼出一个类似小房间的密闭空间给安康居住。

    屏风外围都是侍女们,中间挂了两道帘子,帘子中间的公共区域就是扎拉丰阿和安康白天说话吃饭的地方,帘子另外一侧就是太监们和扎拉丰阿的床铺。

    这次出行他们没带侍卫,但是出发前侍卫给他们了一份“攻略”,太监们都背得滚瓜烂熟,总之大家信心满满地出发了。

    摆上早饭,送上泡好的热茶,外面的旅客也全部上车。

    扎拉丰阿问:“还不走吗?”

    他身边的太监赶紧回答:“衙门还没检查第二遍呢。听说在门口检查一遍行李,上车了还会检查一遍行李,防止有人夹带火石,利器这些。”

    外面果然有衙役分批上车检查,说是检查其实是走过场看一遍罢了,因为车上没法翻看包袱,除了因为没空间,就是因为车上有贼,贼会在衙役们检查的时候盯上旅客,在车开出后下手去偷。

    车站的官员此时上了扎拉丰阿他们的车厢说了几句吉祥话,提醒等会儿车开动或者停下的时候容易晃动,让照看好行李热水屏风茶几等物,免得被颠簸造成意外。

    扎拉丰阿亲自送这位官员下车,两人在车厢门口闲聊了几句。当蒸汽弥漫在站台上,汽笛声响起,这官员请扎拉丰阿赶紧上车,嘱咐好关紧车厢门。

    车子启动,惯性让车厢里的东西都晃动了一下,窗外的灯光向后倒退,接着整个车子驶入黎明前的黑暗中。

    扎拉丰阿从衣襟里拽出金怀表,打开盖子看了看时间,跟安康说:“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你吃完了睡会吗?”

    “不睡了,睡不着。玛法,以前的车子也是这样的吗?”

    “以前的车比这车差远了,以前的车厢要么是没窗户,在上面开个几个天窗让车厢里的人能喘气。要么是窗户上贴的是纸,风一吹,能把纸吹破了,冬天把人冻成冰棍。现在这些车厢都是玻璃窗,看着很亮堂,现在的车厢也宽了不少。”

    “哦,这么说火车的车厢都是越来越好啊。”

    扎拉丰阿端杯子喝茶:“是啊,过日子自然是越来越好,哪能越来越差。”如果越来越差,到时候朝廷就摇摇欲坠了。

    扎拉丰阿接着跟安康讲:“明天应该能看到黄河大桥,到时候一起看啊。”

    安康高兴点头。

    中间几次停靠车站,在下午傍晚时分汽车来到了黄河边上。此时汽笛响起,巨大的声音传得很远,车上的乘客和附近的人家都听到了。

    把攻略背得滚瓜烂熟的太监们提醒他们祖孙:“公爷,大格格,黄河大桥到了。听侍卫们讲,火车只要过大桥就会拉汽笛。”

    大家都看向窗外,果然看到一座夕阳下的大桥横亘在一条宽阔的大河上。火车不断拉汽笛,在离开大桥后又拉响汽笛。扎拉丰阿问:“怎么上桥下桥都要拉汽笛?”

    太监们赶紧回答:“上桥一声,在桥上一声,下桥一声,共三声汽笛。这是怕火车掉进河里出意外才拉的,如果少了一声,这附近的百姓是要出来救人的。”

    扎拉丰阿点头:“嗯,这想法好,毕竟这是黄河啊!”黄河是地上河,改道泛滥是常有的事儿,哪怕是这座黄河大桥用了二十年,大家还是对这桥不放心,担心黄河泥沙淤堵在桥墩下出现意外。

    下一站是开封,这是大站,停靠的时间长了些。不过因为是晚上,他们的车厢里没人下车,车厢们一直关着,除了外面吵闹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第二天下午,车子到了终点站胶澳港口站。

    因为这是一个大港口,分货运车站和客运车站两处地方。虽然是同一个衙门管理,但是两个车站在两个地方。

    大家纷纷下车,在车上待了两天,人人跟梅干菜一样,只盼着赶紧下车透透气。

    因为车上零碎东西多,安康和扎拉丰阿在站台上等,其他人留在车厢里收拾东西。

    站台上人挤人,尽管他们祖孙外面围着一圈太监,但是还有个小孩挤进来撞了一下扎拉丰阿。

    旁边的太监立即摁着这小孩,扎拉丰阿说:“算了,一个孩子淘气乱跑,不算是冲撞了咱们,问问他家的人在哪里,放他走吧。”

    恰巧这时候这孩子的父母找来,对着这孩子骂了几句,谢过扎拉丰阿就要走。

    安康不经意看到这孩子伸向他母亲的手中一点金光,扭头一看扎拉丰阿的金表没了。

    她立即喊:“这是小偷。”

    几个太监立即上前摁着这一家三口,然而这家人个个身段灵活,几个太监只摁住了力气小的小孩子。女人一看,赶紧回来抱着孩子大哭起来,对着来往的旅客说:“欺负人啊!这大户人家欺负我们小老百姓啊!还有没有天理啊!谁来评评理啊!”

    眼看着男人不管妻儿要钻到人群里跑掉了,安康从身边一个太监手里夺了他提着的包袱,抡圆了砸过去,正中男人的后脑勺。

    安康让侍女从这女人身上搜出扎拉丰阿的金怀表和玉扳指。还有金戒指银镯子玉耳坠等七零八碎的东西,有个围观的人看了大喊一声:“这是我媳妇的镯子。”

    过往的旅客看了都指指点点,还有人赶紧检查自己身上,赶来的衙役把这父子两个搜身,又搜出了一堆零碎。

    玉扳指和金怀表还给了扎拉丰阿,丢镯子的妇人说了几处磕碰和内圈刻写的字迹后把镯子也领走了。这贼偷一家三口和一堆赃物被衙役们带走。

    扎拉丰阿把怀表重新挂在衣襟上,又戴好了扳指,说了一句:“这都是什么父母,把这么小的孩子教成了贼偷,唉!”

    这时候旅客散了大半,有揽客的车夫来找活干,太监们看着这群车夫把行李搬上去。

    扎拉丰阿跟身边的太监说:“在车站耽搁的时间太长了,马车找来了吗?不行先派个人趁着衙门没散值先去衙门,让公主派人来接咱们。”

    他说着习惯性地掏怀表来看时间,想看看距离衙门散值的时间还有多久,摸了一下衣襟,再低头一看,他的金怀表又丢了。

    明明从刚才到现在都没人靠近他,这表怎么又丢了!

    第689章 生惊讶

    “安康,玛法的表丢了,这是过年时候你祖母送我的,到我手里还没半年呢!”

    安康:……

    怎么这么多人都盯上您那表了啊!

    安康是个有社会经验的人,别看她年纪小,她去年在江南长过见识了。当时上岸就被霍大头他们坑了一次,后来霍大头领着几个混混跟了百岁,到京城后就在勤王府当差,负责给百岁跟车,跟着侍卫们早上送百岁到圆明园读书,晚上再跟着侍卫们再把百岁接回来。

    去年安康经常和百岁一起出入,和霍大头认识,听霍大头讲过,码头车站这些地方的混混小贼都是分地盘的,最忌讳捞过界。自然他们也怕官府,民不与官斗,哪怕是混混恶霸也是民,平日里也是躲着官府,官府对这些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些人知道分寸别把事儿闹大就好。

    偷了不该偷的东西,这就是把事儿闹大了。

    安康对身边的太监说:“你现在就去水军衙门见我姑姑,把这事儿跟我姑姑说,请她立即责令铁路衙门找回我玛法的怀表。动作要快,迟了说不定就有人把金子融了。”

    太监赶紧租了一匹马带着本地人引路去水军衙门,留下扎拉丰阿气得差点背过去,安康就给他顺气,跟他说:“不气不气,玛法,不必为这件事生气。”

    扎拉丰阿说:“这车站的贼也太猖狂!”

    偏巧这天莹莹不在衙门,她去进出口商行总号坐镇去了。太监到了衙门拿出腰牌,说是要见公主,公主的属官赶紧出来,又带着太监去了进出口商行。

    莹莹看到扎拉丰阿身边的太监很惊讶,得知阿玛带着侄女来看自己,下车就被偷了,简直是惊呆了。

    莹莹赶紧收拾一下提前下班,准备去接那对祖孙。

    太监看到莹莹就开始哭哭啼啼地诉苦:“公主,您都不知道公爷和大格格有多难,没想到下了车接连遭贼。车站的小吏不近人情,催着公爷和大格格赶紧走,不许在车站逗留,现在他们一老一小坐在车站出口那里束手无策,正盼着您想办法呢。”

    这段话全程突出祖孙两个“惨”到家了。

    莹莹是不信他的话,觉得阿玛此时八成在生气,未必觉得他自己惨,只会觉得他自己倒霉。而且身边跟了一群人,带了那么多东西,手上又有钱,不过是丢了一块表而已,又怎么可能惨得束手无策。

    她跟属下官员说:“你们替我去一趟衙门,让他们赶紧把东西找回来。”

    又跟自己的襄理说:“安排船,把我阿玛他们的行李拉到码头上,我们坐船回去。”

    她一边出门一边吩咐自己的侍女:“你先回家,让家里准备好房子院子,准备好热饭热水,预备着晚上用。”

    吩咐完了才跟太监说:“走吧,咱们坐车去车站。”

    出站口周围都是商铺,人来人往很热闹,勇宪王府的行李都在车上装着,一排车停在原地等行李主人,然而行李的主人扎拉丰阿正坐在小马扎上生闷气。

    陪着他坐着的安康远远看到一辆蓝白拼色的小汽车,就用胳膊碰了一下扎拉丰阿:“玛法,我姑姑来了。”

    她说完站起来对着车子举着手蹦了几下,车子停在了他们跟前。莹莹从车上下来,赶紧给扎拉丰阿请安,扎拉丰阿看到女儿虽然高兴,却提不起精神来。

    安康在一边给姑姑解释:“那小贼偷了玛法的金表,那表是去年祖母特意吩咐造办处给玛法定做的,玛法丢了之后就很失落,这次可难过了。”

    莹莹见过丢失的那块金表,是去年海棠病中吩咐造办处做的,到新年前才做好送来。

    扎拉丰阿很郁闷,跟女儿说:“这些贼怎么一个两个都看上了我那块表呢?他们偷别的也就算了,偷了别的东西哪怕更值钱我也不会这么急,更不可能坐在这里等,偏偏那是你额娘送我的,她送我了那么多东西,我就带着这一件东西出来,出门还被贼惦记上了。”

    安康在一边接着跟莹莹说:“我们除了让人去请姑姑,还派人去衙门里报案了。只不过这会儿衙门里还没给个说法,玛法又惦记那块表,不愿意走,想在这里多等一会儿。”

    莹莹就说:“走吧,如果真的丢了也没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额娘也不会因为这个和您生气啊!”

    安康也说:“是啊,玛法,咱们上车吧。”

    扎拉丰阿摇头:“衙门的人谁不知道咱们家富甲天下,不过一块金表罢了,对咱们家而言丢了就等于是九牛去一毛,无足轻重,到时候弄一块金子送来,说被人融了,再抓个贼顶缸,我能怎么办?只能认倒霉。

    我今儿坐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他们看我非要把这表找回来才会用心去找,才会送表回来。要不然这帮人必然会糊弄咱们。”

    扎拉丰阿跟安康说:“你还是嫩了些,不知道这些做官的疲懒样子,只有看咱们生气,影响到他们升官,他们才会使出吃奶的劲儿办这事儿办了。要不然那表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扎拉丰阿虽然一辈子没出来做过官,不代表他不知道官场,他自小就在权力中心混,小时候陪着六阿哥读书,尚书房就在乾清宫的建筑群里,这里就是权力中枢。上半辈子给康熙站岗,见惯了那些高官是什么模样。下半辈子看着海棠办事,更明白官员们个个是不沾锅。

    安康听了之后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随后忍不住问:“奇了怪了,那表就那么好吗?第一回被偷找回来了,刚才是第二次被偷了。”

    莹莹看看扎拉丰阿,从太监手里接了小马扎,陪着坐在扎拉丰阿另一边,就说:“金表光是外面的金壳子金链子就值不少钱呢,可是和里面的机芯一比,也就不值钱了。表这东西在民间稀少,越小越稀少,这样稀少的东西好偷更好出手。”

    钟表一直是出口的支柱产业之一,在制作工艺方面分南北派系。南方的都是大立钟,更笨重一些,价格相对较低,已经形成了产业集群,能稳定出口各种造型的钟表。

    北方生产的都是座钟,是摆在台面上的钟表。这些钟表一般是富贵人家放在家里看时间用的,价格更高。甚至能制作巴掌大挂在马车上或者是马身上的钟表,这类精度很高,应对的是野外行商赶路这些需求,产量要少,一般是在国内销售,偶尔有出口也是价格很高。

    无论是南派大钟还是北派座钟,价格不菲,有钱人家虽然能买得起,也绝不是寻常百姓会买的东西。

    至于工艺更复杂、制作难度更高的怀表,是造办处才有的工艺,目前没有出现手表,但是怀表也不是能量产的东西,这些都是纯手工制作,各方面精益求精,一年到头也生产不出来几只,也就是海棠开口才加塞送来,换成别人最少等一年。

    这样珍贵的物件自然是需求大于供给,哪怕是赃物,也有人愿意加价购买。最主要的是,这是勇宪王府的东西,上面有王府的标志,这就更值钱了。

    民间对皇家用过的物品有一种特别的理解,比如说乾清宫的地砖,换下来的地砖很多人重金求购,买回去镇宅,因为百姓相信这地砖沾染了皇气。

    勇宪王府的东西在民间也特别抢手,特别是富商们愿意出大价格购买,他们相信亲王用过的东西有福气和财气。特别是海棠,在民间富商眼里就是行走的金矿银矿,她指点过的产业都是财源滚滚,她办过的事儿走了之后一片生机勃勃。所以,有她的物件在身边绝对能发大财!

    值得一说的是,去年勇宪亲王租了苏州的何园,搬走后何园主人一家火速搬回来,年底发了一笔财。现在很多人出大钱要租何园沾沾财气,何园主人态度坚定地拒绝了,这事儿江南传得很广。据说有人要去京城抠一块亲王座驾的车皮,不过这事儿一直没成功,因为亲王座驾一般人接近不了。

    哪怕这块表是扎拉丰阿在用,就因为上面有王府的标志,所以这表绝对能在暗处卖高价。

    安康反思了一下:“是我们太张扬了。别人下车的时候都是蓬头垢面,跟逃难的似的,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叫花子,这样才不会引人注目。而且别人的行李都很少,我和玛法带着人,拿了那么多鸡零狗碎,小贼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吱吱冒油的大肥羊。”

    莹莹点头,可不就是这样吗。

    安康就跟扎拉丰阿说:“玛法,咱们日后出门一定要记住不可露富。”

    扎拉丰阿不想搭理她,他心情很差。

    这时候本地官员纷纷赶来请安,莹莹立即板起脸来。这些官员在一边赔笑,在天色快黑的时候,一个衙役班头把表送来了。

    扎拉丰阿赶紧接着,立即查看,就是自己的那块表,没一点划痕,心总算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儿就是莹莹处理,安康很好奇那贼是怎么偷的,就跑去看姑姑拿捏这些官员,留下扎拉丰阿对着表出神。

    他之所以对这块表这么在意,是因为装机芯的后盖里面有行刻字“愿吾夫福寿绵延”。这是海棠在老五阿哥去世后再次考虑到身后事时送给扎拉丰阿的礼物,祝他长命百岁死在自己之后,这样她就不必经历丈夫的死亡。

    这也是扎拉丰阿决定带入陵墓陪葬的物品,其他的那些,朝珠扳指都会留给后人,唯独这块表不能留给子孙。

    莹莹处理完了眼前的事儿,吩咐下属带着车队去码头,就来请扎拉丰阿上车:“阿玛,回去吧。”

    安康扶着扎拉丰阿起来,扎拉丰阿说:“你让人准备物件,我今晚上把这个扣头改个样式,这样贼就不容易把它摸走了。”

    安康问:“您还会这种手工活儿啊?”

    莹莹笑着说:“我和你阿玛小时候的镯子和长命锁都是你玛法做的呢。”说完扶着扎拉丰阿上车了。

    此时在京城,百寿从尚书房回来见海棠,进门就着急地说:“祖母,今儿听百岁哥哥说了一件事。”

    海棠问他:“什么事儿啊?不着急慢慢说,往后越是大事越要冷静。听你百岁哥哥说什么了?”

    “他说这几日福宜叔叔有些不好。”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听他的意思,可能……”

    可能是要夭折,但是这句话百寿不敢直接说。

    海棠这几日没去园子里,听了这话就忍不住皱眉,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没听说这一类消息,免不了怀疑这一类消息的来源:“真的假的?你们小兄弟两个听谁说的?”

    “是百岁哥哥亲眼见的,他说他和大伯去了年贵妃的宫里看望小叔叔们,福宜叔叔确实有些不好。年贵妃哭得不成样子,对了,他去的时候舅婆也在,还劝年贵妃来着。”

    海棠忍不住皱眉,就说:“这件事儿祖母知道了,你到外边不要乱说,别人问你,你就说不清楚。明日祖母进园子一趟,看看你福宜叔叔怎么了。”

    次日海棠进了园子,雍正在御书房坐着,海棠把公事说完就问:“怎么不见椿儿?”

    雍正叹气,脸色很不好看,说道:“福宜有病了,椿儿照顾年贵妃和她弟弟呢,朕说先顾着他们母子,先不让她来朕这里。”

    海棠听了就问:“福宜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我等会儿出去的时候去看看这孩子。”

    雍正摆摆手,跟海棠讲:“每年春天他们兄弟都要犯病,太医说今年和往年一样,只要照顾得当往后一年就没什么事了。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朕心里面有点儿放不下。实话跟你说,朕看着这两个男孩儿都不太好。”

    说的都是些私事,雍正站起来,海棠陪着他出去走走,两人边走边聊天。

    雍正说:“这个时候奴才不在跟前儿,只有你我兄妹二人,朕跟你说句实话。用一个皇帝的身份来讲,朕今天不该有不满足,毕竟弘晖身体好,不仅身体好他嫡长子的身份也立得住,为人没什么大毛病,做个太子是够格的,当个守成之君也是够格儿的,就算是看他那些儿子,也都不错。和以前的皇帝比,有这样的继承人朕已经超过很多人了,做梦都该笑醒。

    然而除了是一个皇帝,朕也是个阿玛,朕的儿子没有汗阿玛多,这乃是命里注定没这么多儿子,怨不得什么。

    可是这有限的几个儿子身体一个比一个差,弘昐弘昀就不说了,如果说生养他们的时候是因为朕年轻,可是福宜福惠兄弟出生的时候朕年纪不小了,他们的身体也不好。这四个孩子让朕发愁,也不知道将来弘瞻是什么样。

    朕现在怕的一件事是他们走在朕跟前。”

    海棠就安慰他:“没有的事儿,咱们这样的人家好大夫好药都有,他们只管养病就行,别的一概不用管,放心吧,不会有事儿。”

    “朕跟你说实话,这几天朕的心里七上八下,总感觉要有什么事发生,大点的声音就能把朕给惊着。能让朕关心的也就两件事,要么是前朝的事,要么是后宫的事儿。

    就眼下来看,前朝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虽然是春季有桃花汛,但是朕已经下令各衙门和河道衙门各处小心。朕心里面想着这件事儿八成就应在福宜身上,妹妹,福宜八成要夭折。”

    海棠扶着他的胳膊正想劝他,就看到远处跑来一个太监,也没开口。

    雍正也发现了这个太监,心跳如鼓,觉得儿子八成出事儿了。太监跑到他们跟前,跪下禀告说:“启禀皇上、勇王主子,大事儿不好了。”

    雍正立即捂着心口,海棠赶紧扶着他。

    海棠说:“怎么一句话让你说得半半截截?什么事儿赶快说。”

    “是,荣太妃薨了。”

    “什么?”

    “荣太妃薨了,就在刚才。如今太后和各位老娘娘都过去了,太后打发奴才来跟皇上禀告,询问皇上是否召见弘景贝子。”

    雍正松口气,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是荣太妃去世的消息后他心里那种七上八下毛骨悚然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他喘口气,就说:“去吧,让弘景他们兄弟进来,顺便让显王福晋也进来。”

    太监应了一声,站起来退了几步正要离开。雍正接着说:“慢着,荣太妃侍奉圣祖那么多年,按照贵妃的规格发丧,让内务府上点心,再通知礼部,让礼部也认真对待。”

    太监听完吩咐退下去了。

    雍正立即跟海棠说:“走,咱们去年贵妃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雍正的心理原因,他总觉得儿子今天比昨天气色更好。

    特别是年贵妃在旁边说一些“今儿能坐起来了,昨天还没办法坐起来呢。”“今儿吃得比昨天多了小半碗”这一类的话。

    雍正就觉得这两个孩子又挺过了一关,他心里的那份烦躁惊悸也消失了。

    感受到父母的欢欣,两个小病号也觉得气氛没那么压抑,高兴了起来。

    海棠陪着说了一会话,就从年贵妃寝宫出来往畅春园去。

    这会荣太妃已经换过衣服,用一张手帕盖在她脸上,周围的人都换了素服,已经有侍奉她的宫女们开始焚香烧纸。

    乌雅氏跟老三福晋说:“你额娘也没留下什么话,梦里去了,实在可惜了。她的这些东西你们都带回去做个念想。”

    以前荣太妃的私房老三福晋或许会看一眼,但是现在是急不可待地想弄走,因为家里的爵位被革除后职位也丢了,相应的收入也下降了不少。可家里一群人要养活,老娘娘的这点私房对于现在的老三福晋来说是一笔巨款。

    她再三谢了乌雅氏,带着几个儿媳妇去清点荣太妃的遗产。

    海棠来的时候,正经哭灵哭得伤心的只有荣太妃的外孙女,也就是显王的嫡福晋。她跪在灵床边不停地哭,老三福晋则是带着人默默收拾太妃的东西。

    海棠去哭了几声后开始烧纸,就劝显王的福晋别太伤心,荣太妃算得上高寿。这位太妃从顺治朝活到雍正朝,早年特别受宠,康熙第一个孩子就是她生下的,那时候康熙才虚岁十四。

    显王福晋低声说:“她老人家应该是想下去吧,毕竟下面有我额娘和几位舅舅。”活着孑然一身,下去了还能团聚。

    海棠拍了拍她的肩膀,外面各位福晋也到了,海棠和显王福晋也没再聊下去,就先送乌雅氏回寝宫。

    乌雅氏在路上就说:“她这是心气散了,罢了,这样走了也好。”

    也就是这几年大家才和气一些,早些年可从来没有关系和睦过,都是面上情谊。

    乌雅氏跟海棠说:“早些年一说起来都是四妃如何如何,我们四个在人家看来都是一样的,免不了要放在一起比较。如今四妃她是第一个走的,我看着剩下两个也快了,我一定要活着,我好日子还多着呢。”

    海棠立即说:“对,您的日子正红火着呢。”

    第690章 难应付

    “玛法,你一个人在家行不行?要不您和我们一起出门吧。”安康要跟着莹莹去进出口商行,用安康的话说她要跟着姑姑出去见世面。

    但她很不放心玛法,觉得留他一个人在家很不妥当。

    扎拉丰阿不是那种真正意义的单独在家,家里还有一群人呢。他就说:“去吧,晚上早点回来。你不用担心玛法,等会儿玛法出去遛圈,看看这里的景色。”

    “那行,您多带点人。”小姑娘说着就跑出去,就是那背影看着迫不及待,话说完的时候人都要跑出院子了。

    这就让扎拉丰阿感慨年轻就是好,满身活力,生机勃勃。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莹莹说附近有海边,让他提着篓子和铲子去赶海,看能不能在海边挖点东西回来。

    扎拉丰阿真没去过海边,所以等女儿和孙女走了之后,他换了一身短打衣服,戴着斗笠穿着布鞋,领着几个太监和引路的下人一起出门了。

    出门就觉得风大,吹得人似乎要飞起来,不过这时候是阳春三月,春风拂面很舒服,一群人顶着风到了海棠,看着海浪起伏听着波涛怒吼,扎拉丰阿的心情很好,就跟管事说:“走吧,找贝壳螃蟹去。”

    正经赶海得不到什么大货,只能弄点贝类,正经连塞牙缝都难,可是扎拉丰阿出来是为了玩儿,没见过大海的人对大海好奇,并不是来找吃的糊口,所以一群人带着他在海滩上东刨个坑西捡个贝壳,倒也有些收获。

    玩了一上午,太监就跟他说:“公爷,咋咱们回去吧,这会日头升上来,有些热了。”

    这会确实比刚才热得多,他就说:“行啊,这就回去吧,这里挺好玩儿的,等过几日带着大格格来玩儿。”

    太监讨他高兴,就说:“过几个月咱们家大阿哥也来,到时候您就能带着大格格大阿哥一起来玩儿了。”

    扎拉丰阿想着到时候带着海棠领着孙子孙女来玩儿也是一桩美事,笑着点点头。

    他捡的好看贝壳就放在篓子里,还捡到了章鱼,一块给太监提着,他两手空空走到牛车边坐着穿鞋,刚才去沙滩上的时候把鞋子脱了,光脚踩沙子果然舒服。

    在他低头穿鞋,几个太监把鱼篓挂在牛车上的时候,远处小跑着来了几个球状的财主。风太大,人太胖,这几个人小跑着也没人家大步走得快。

    莹莹府上的管事赶紧低头跟扎拉丰阿说:“公爷,您瞧”。

    扎拉丰阿看了一眼,远远地看到对方穿长袍,而且衣服颜色鲜亮,就不是普通人。

    他说:“这海边不说鸟不拉屎,来往的都是渔民,既无集市又无销金窟名利场,这些人是冲着咱们来的。走,别让他们追上了。”

    太监扶着他坐上牛车,其余人也一起上了车,管事拉着牛就走。

    别看牛车走得慢,一群胖财主们追得也慢,追了一二里地没追上,气喘吁吁地站住了。

    扎拉丰阿回家后刚换过衣服,还没开始吃午饭,就听说外面有人送帖子进来,要给他请安。人家在拜见他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帖子上都把拜访者的靠山给写得明白,上面说奉某位大人的命令来给公爷请安。

    这里面大部分就是正白旗官员,扎拉丰阿可以不搭理别人,不能不搭理正白旗的人,但是搭理了又不合适,他自己无官有爵,但是这个爵是个虚爵。加上这些人都是有目的的,哪里是给自己请安,分明是巴结王府,就说:“这些人都拒绝了,通通不见,就说爷今儿上午去海边吹了风,有些头疼,要养病。”

    晚上莹莹到这安康回来,太监就跟她们两个说了今日的事儿。

    太监说:“……今儿上午公爷挺高兴的,还想着过几日天气好了带大格格去玩儿,下午被这些人给打扰了,眉头蹙着很不高兴。”

    莹莹就点点头,让这太监退下了。

    安康笑声跟莹莹说:“不如咱们这两天把玛法哄回去?”

    “哄他回去干吗?好不容易他来一趟刚住了一天你就要把他给哄走,你就顾着自己高兴,不考虑你玛法的感受?”

    “玛法在这里本来就不高兴,在这里他一个人孤孤单单,也没人和他组局说话,回到家里哪怕家里面人再忙,还有两个小弟弟跟着他捣乱,比在这里自在。再有就是,今儿那个人找来了,万一被玛法知道了,他肯定气得原地升天。”

    莹莹说:“他在这里孤孤单单是因为无事可做。他刚来你就让他走,来往奔波十分疲惫,万一他累病了怎么办?甚至他多想,觉得咱们嫌弃他不让他在山东又该怎么办?”

    “玛法才不会觉得咱们嫌弃他呢。”

    “你说的办法就没用,我打算把今儿那个登徒子的事儿跟他说,给他找点事儿做。也免得他在家里闲着无事可做。”

    “啊!”

    “你不懂啦,看姑姑的。”

    莹莹带着安康回到餐厅,就看到扎拉丰阿在拨弄几个颜色漂亮的贝壳。看到她们姑侄回来,扎拉丰阿高兴地问安康:“就是跟着你姑姑玩得怎么样?高兴吗?”

    “不是玩儿,是我跟着姑姑长见识去了。”

    扎拉丰阿就笑着问:“今儿长什么见识了?”

    安康看看莹莹,莹莹就说:“今儿有件事女儿要跟您说。”

    扎拉丰阿看她的态度很严肃,不自觉地也严肃了起来,立即说:“阿玛不会做生意啊!你们生意上的事儿阿玛没法给你拿主意。”

    莹莹赶紧摇头:“不是啦,不是生意上的事儿。”

    “哦,官场的事儿,你说说,阿玛帮你琢磨琢磨,就帮你琢磨,拿主意的事儿你要找你额娘。”

    “也不是官场上的事儿,”莹莹拉凳子靠近扎拉丰阿,压低声音说:“前些年我不是去了一趟西洋吗?有个浪荡子就想娶我,我没搭理他,他现在跑来了,今儿一见面就跪下向我求婚。”

    扎拉丰阿整个人都不好了。

    安康这时候忍不住插话:“今天有一群洋人来拉货,我姑妈不是去年卖给人家一批火车头嘛,现在收拾好了要起船装运,今儿他们来验货。那个叫约翰的刚进屋子对着我姑姑吧唧单膝跪倒,我还以为他给我姑姑请安呢。还有人说‘这群洋人懂规矩,见面知道给谁磕头。’可是这个人喊什么,哦,是‘买了蜜’,一群洋人都吃惊极了,然后开始鼓掌。我姑姑就一脚把他踹翻,让人把他拖下去了。”

    莹莹捂着头:“我回来的时候跟你说了,人家说的是洋话,‘Marryme’,不是买了蜜。”

    扎拉丰阿问莹莹:“买了蜜是什么意思?”

    安康抢答:“就是咱们成亲吧的意思。”

    扎拉丰阿问莹莹:“那群人在哪儿?我去抽他一顿,这是什么妖魔鬼怪,怎么大庭广众之下跟我闺女说这个!”

    眼看着他气得要出门,莹莹和安康一人抱着他一只胳膊。

    莹莹说:“您别生气阿玛,他们就是野人。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扎拉丰阿生气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嫁给他!他当众向你提及婚事就是在调笑你!我做阿玛的绝不会看着你被欺负。”

    莹莹拉着他说:“阿玛,人家也不是为了调笑我,人家就是想娶我。这两者不一样!”

    “是不一样,但是结果是让你在你的下属跟前没颜面,将来外边传什么风言风语对你不好,我既然在这里,自然不会看着这事儿发生。”

    安康就说:“可是,姑妈已经讹了人家一笔赔偿了,人家也道歉了。”

    扎拉丰阿看了看莹莹。

    莹莹点头:“是啊,我还让他们签字画押盖章摁手印了。”

    扎拉丰阿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这是掉钱眼里了吗?有时候面子这些东西不是以钱来衡量的,特别是你,你乃是公主!”

    安康赶紧抱着他的胳膊插嘴:“不是钱,姑姑没让他们赔钱,就赔了一小块地,在大洋那边,好远好远,听水军说是个荒岛,看着挺大的,但是鸟不拉屎,都没人烟,上面全是恶兽,他们都不敢往里面去,在沙滩上遇到好多蟒蛇。”

    莹莹接着说:“关键是那岛上什么都没有,除了树就是山。岛上虫蛇遍地,对了,还有大鳄鱼,很凶残的那种,我听见过的人说那些鳄鱼很强壮,爬行的速度很快,有人看到过鳄鱼吃蟒蛇。我实话说觉得有点亏了,但是看在那岛的位置还不错的份上,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扎拉丰阿这会有气都发不出了。

    要是对方送来礼物道歉,他或许还能说点什么,但是一牵扯到土地那就敏感了,这就不是他能插手的了。

    扎拉丰阿皱眉说:“岛啊?”

    “是啊,”莹莹不在意地说:“那本就是无主的东西,不过是因为在咱们的航道上显得要紧了一些,船队从太平洋那边往回运送矿石会经过这处小岛,我想着早点把那处岛屿拿在手里,船队在茫茫大洋上有个避风港,也有一处地方能补给淡水,岂不美哉。

    这件事您知道就行了,别跟着裹乱。眼下最要紧的是派人先去那岛上清理一下,我听一些商队说过,那里很多蛇虫是吃人的,岛上的人被吃了,有些白骨都在散落在草丛里。先把蛇虫清理了,就地伐木取材建设补给港口,存储大量的煤炭淡水,再驻扎一支船队。

    为了顺利控制那座岛,我把留人质在手里,他们把约翰留下了,不过这家伙还不死心,剩下这段日子就看您的了。”

    扎拉丰阿皱眉:“你的意思是?”

    莹莹轻描淡写地说:“他可能会时不时地来找您,请您把您的女儿嫁给他,就这点事儿。”

    “这样啊!”扎拉丰阿忍不住说:“我今晚上要给你们额娘写信!”

    格格快来,奴才一个人应付不来。

    第691章 生嫌弃

    为了给海棠写信,扎拉丰阿把姑侄两个叫来,询问约翰的身份。

    在听到莹莹说:“他有资格继承法兰西的王位……”的时候,扎拉丰阿赶紧把头抬起来,心想这是皇子皇孙吗?

    莹莹接着说:“……但是排在五十到八十之间,也就是说他前面还有五十多个继承人呢。”

    扎拉丰阿心想前面都五十多个人等着继位,看来这辈子和皇位没缘分了。

    安康问:“这是怎么算的?怎么能算出他前面还有五十多个?”

    莹莹说:“嗨,这算什么?他还是葡萄牙、西班牙、英格兰的王位继承人呢,就是排在他前面的人有点多罢了。”

    扎拉丰阿和安康都是一脸惊呆相。

    莹莹就给他们解释:“他们那边,是男女都有继承权,”她说到这里看看外面,把屋子里的人打发出去,和扎拉丰阿安康三人头对头,开始压低声音举例子。

    “我给你们举个例子,就拿汗玛法在世的时候说,我额娘虽然是女儿,也有继承权,她前面哥哥姐姐加起来……我前面有十个舅舅三个姨妈,大姨妈先不算,一共是十三个人,那额娘就是第十四继承人。也就是理论上我和哥哥也有资格那啥的。后来各位舅舅和姨妈开始有孩子,随着他们孩子出生,我和我哥哥的继承位就往后推。

    虽然我举的例子词不达意,大概就是这样的。”

    安康恍然大悟:“明白了,他也就是个远点的皇亲国戚。我还是不明白,他怎么是好几个国家的皇亲国戚?”

    莹莹就说:“听你这么问就知道你对外边的事不了解。你以为所有的国家就跟咱们这里一样地大物博,从南到北几万里吗?他们那都是弹丸小国,彼此之间互相联姻。而且贵人只能娶贵人,不能和平民结合,就算是生下了孩子,但是孩子也不具备继位的权力。”

    扎拉丰阿接着跟安康说:“这个我也知道,他们那边的人不讲人伦,有舅舅娶外甥女的,叔叔娶侄女的,还有兄妹结合的,更有互为表亲又互为堂亲的……总之比化外野人都野蛮。”他说完对莹莹说:“你要是嫁人不许嫁给这种人,要不然我和你额娘能活活气死。汉人常常骂咱们是蛮夷,我这蛮夷还看不上这些小国的国君呢,太丧尽天良了。”

    “不会啦”,莹莹自己都很嫌弃他们:“我嫁人也要找个好人,他们没伦理也就罢了,还很混乱,最重要的是没个好身体,什么血友病啊,地包天啊!你们没看到就不知道有多么的触目惊心!”

    莹莹所有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都显示出她很嫌弃洋人。

    扎拉丰阿看女儿这样表态,忍不住松口气,在他看来,洋人再好也不如八旗权贵家的小伙子,如果女儿不喜欢京城的权贵人家,汉人蒙古人都行啊,最起码大家的伦理道德没有那么大的冲突,就算是草原上现在也不再有收继婚,很多嫁过去的宗室格格们守寡后都会回京城居住。

    他真的没法想象自己有个洋女婿会怎么样,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下意识地抵触排斥。

    晚上他给海棠厚厚地写了一封信,一早让人坐车送回去。

    两天后这个叫约翰的小伙子来了,行事作风有点让人接受不了。

    这人来莹莹家的时候带了一个吹鼓班子,老远就有唢呐声传来,这个吹鼓班子里还有竽、锣等,都是些吵闹的乐器。门口的门子一看赶紧报到里面,太监和扎拉丰阿说起来,扎拉丰阿惊讶地问:“他带着一套喇叭班子来了?办白事的还是办红事的?”

    太监也不知道,门子就说是吹喇叭的,也没说吹的是白事曲子还是红事曲子啊,他立即说:“奴才去看看。”

    “回来回来,人都已经到门口了,让他直接进来吧。要是不进来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太监赶紧跑出去传令。

    扎拉丰阿换了衣服急匆匆出去,刚到正院,门口安安静静的吹鼓班子突然开始卖力吹奏,把扎拉丰阿吓了一跳。

    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他真是第一次见这阵仗,这哪怕是个八旗权贵他也不答应把闺女嫁给他!

    太监赶紧说:“停停停,干吗呢?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班主是个本地汉子,憨厚地说:“知道,但是这个客给了钱,叫俺们跟着吹一天,他走到哪儿俺们吹到哪儿,就是他蹲坑,俺们也要在坑外边吹。老爷,这是收了他的钱就要给他办事,老爷您见谅,您海涵。”

    扎拉丰阿伸出手摆了摆,颇有些烦恼地说:“我加钱,你们别在我家吹就行。”

    班主还要扯几句:“俺们孔孟之乡讲礼,这里面有个先来后到……”

    扎拉丰阿说:“加钱,双份。”

    “老爷您大气。”这位班主喊完,整个班子的人一起鞠躬,这语气很像是百事上那种灵棚里面唱礼的调。

    扎拉丰阿当自己没听明白,直接进院子,担任翻译的是福建人,福建的口音有时候也需要再配一个翻译。好在这个福建人西南官话说得还好,能听得懂。福建人急匆匆地出来请安,说道:“这是英吉利来的……”

    话没说完,蹩脚的汉语就响在耳边:“阁下,上午好,向您致意。”

    一个长相还算精神的小伙子从屋子里出来,伸出双臂也不知道是要和扎拉丰阿拥抱还是要行贴面礼。

    扎拉丰阿绝不是个土包子,他和如意馆的西洋画师以及滞留在京城的传教士都很熟,对一些国外的礼节很清楚。而且雍正还喜欢一些西洋装扮,雍正穿着西洋服装戴着假发拉着弘阳一起每年绘几张行乐图。弘阳就有几套西洋服装和几顶假发,被海棠看见笑骂一句“假洋鬼子”,也就是上层权贵们对西洋的礼节是了解的,不像是民间那样一知半解。现在大伙买《寰宇一世界》这本连载书籍就当是看魔幻故事。

    扎拉丰阿知道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但是身临其中就很抗拒,他直接退后几步,跟翻译说:“让他自重一点,咱们不讲究这个。”

    翻译急切地把扎拉丰阿的话翻给约翰听。因为翻译再次警告他要入乡随俗,免不了对他多说几句,这个洋人就夸张地摇头耸肩皱眉,给扎拉丰阿的感觉很不好。

    来了都是客,扎拉丰阿说了句:“进去说吧。”自己先进入到正堂。

    扎拉丰阿身后跟着的随从们都进去了,扎拉丰阿刚坐下,有个太监在扎拉丰阿身边说:“公爷,这人的脖子上有一块黑斑,八成是杨梅疮,也就是花柳病。”

    “什么?”扎拉丰阿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这时候约翰进来,扎拉丰阿跟翻译说:“你问他是不是得花柳病了?”

    翻译赶紧问,约翰并不避讳,点头承认,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贵族病,普通人还不配得这种病呢。

    扎拉丰阿气得要爆炸,立即赶走了约翰,让人把这堂上的东西烧了,在屋子里熏草药,他自己洗了一天的澡,凡是见过约翰的府中下人都要把衣服烧了。

    扎拉丰阿用对待天花的态度对待花柳病,整个人气得要死!觉得这个约翰就是千里传毒。

    他头一回主动接触官府的官员,暗中授意这些官员把这个行走的花柳病患者给软禁起来,反正不管用什么办法,要限制此人出行。

    官府立即用语言不通的名义勒令约翰在租赁的院子里学习语言,同时排查这人都和谁接触过。

    随后官府又用别的理由让水军带他随便到海上的一个小岛上软禁,吃的喝的都给他,别饿死渴死了就行,别放在本地祸害人就行。

    扎拉丰阿又十分激动地给海棠写信:格格,奴才真的顶不住了,您快来吧!

    扎拉丰阿的这封信在路上,上一封信海棠收到了,随着上一封信一起送来的还有莹莹和水军的折子。

    莹莹把得到一小块土地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而水军的折子是举荐人手去驻扎新岛。

    雍正戴着眼镜看完莹莹的信,问海棠:“你怎么看?”

    海棠说:“不妨把它看成这次买卖的赠品,至于莹莹说的赔礼,不过是笑谈罢了,别说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就是皇太子得罪了一个贵女也不会把土地赠送给对方一寸。”

    “对!”雍正点头:“这无非是让咱们进一步钻套子里,拉咱们下水,让咱们和无敌舰队对上罢了。”

    雍正谨慎地问:“咱们的水军碰上无敌舰队胜算几何?”

    海棠皱眉说:“这真不好说,海战的折子您看过,大胜或者是大败都有很多原因,水军是能在一天之内全军覆没的兵种。就目前咱们的装备而言,大概是六成。当然了,这是我乐观估计,人家虽然船不行,但是有经验的人手多啊!咱们大规模养水军才几年啊,所以真不好说。”

    “你说得对啊!”他站起来:“这每个皇帝都有个对手,汗阿玛在的时候,噶尔丹跳得欢,好在最后是咱们赢了。眼看着朕能够坐享太平,外面又有洋人和咱们勾心斗角,也有几次兵戎相见。到了弘晖当家的时候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儿。”

    他的手拍了拍折子,跟海棠说:“小岛既然弄到手,利大于弊,那就派人去接收,谁还嫌土地多?谁还嫌钱咬手?毕竟海对面矿产多,银子和铜都是咱们缺的啊。”

    他也知道现在国内的太平全靠出口驱动,国内稳定靠国外粮食供给,想关闭口岸是万万不可能的了,一旦关闭口岸,国内立即炸锅,民变造反接连而来,压都压不住。既然如此,不如面对,积极一点也比被动强。

    雍正想明白后就跟海棠说:“咱们兄弟姐妹里面你是最熟悉水战的。”

    海棠赶快笑着摇头:“您这话我不敢认,我是一窍不通,不过是推了一把让他们早点儿出海罢了。”

    “别谦虚,没有你一力主张又给他们弄银子,这几支舰队怎么可能拉得起来?养水军跟养吞金兽一样,也太花钱了。俸禄饷银什么的倒还是其次,就是他们的船花费太高了,一发炮弹造价几十两金子,开一下火就没了。要是把他们花费的银子放到户部去讨论,别说户部,整个朝廷就不答应,所以以商养军也是条路子。也幸好你早早地意识到不许军队插手挣钱,要不然这会他们敢开着船去做生意。进出口商行必然要掌握在朝廷手里,掌握在咱们自家人手里,捏着了这个商行,就是捏住了水军的七寸,才能放心撒出去收回来。”

    海棠点头,雍正说:“该给水军一些恩典了,回头必然要给水军拔高地位。在去之前,你跟朕讲讲水军里面的道道,说起来朕乃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不能一点不知道。”

    这时候十一阿哥带着人在火车站外面的货场接收新一批矿产。同时火车头裹上油布被民夫们用杠杆滑轮弄到了火车上。这火车很特殊,只有轮子和平台,就像是一个大板车。大板车一节一节地拼凑在一起,而裹着油布的火车头也被绳子固定在大板车上。

    造办处的人全部出动清点矿产,甚至把宝泉局和书院的学生都拉来,让这些人来是为了一起检查矿产的成色。

    这些金属的纯度是大家最关心的,对于宝泉局来说,提纯金属乃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所以各种金属一车车地送上去,检查完一车车拉走。

    宝泉局的人请了户部的官员过来,商量着讨要一些铜锭。

    十一阿哥才不会给呢!

    “想要铜?铜我们自己还不够用呢。”

    户部来的官员是户部侍郎,此人叫海望,有个显赫的身世,他堂姑是宫里的太后。换句话说,他是乌雅氏叔叔的孙子。

    户部让他来和十一打交道就是想凭着他和宫里的关系弄点铜来。

    海望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也不是一个脓包,对工业制造也了解一些,他就跟十一说:“十一爷,您留这玩意儿是为了用在蒸汽机里面,为的是耐腐蚀传热快,更好用。叫奴才说,您大可不必用这么多的铜,您想啊,这蒸汽机就是造得再好,用几年就不耐用了,这是避免不了的。不耐用之后依着公主现在的手段,是要卖出去的,既然要卖出去何必用好料?少用点铜,各处省一点就够了,省下的这一点足够咱们造新币了。”

    十一阿哥冷哼一声:“你这话何必在爷跟前说,你去御书房跟皇上说呗。你看皇上答应不答应?依着皇上的脾气肯定赏你俩耳帖子,这话你也说得出来,坑人家之前咱们自己不用啊!”

    “十一爷,您听奴才说……”

    “你今天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这铜是我们的,你们要是收税,到时候我们交银子,但是这铜别想弄走一块。”

    海望苦苦哀求:“十一爷,您看宝泉局的人忙里忙外十分用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他们辛苦份上,让我们拿走一点儿吧,一点儿就够。”

    十一阿哥冷哼:“你少拿人家的辛苦做人情,人家辛苦是人家的,你们是你们,他们辛苦不假,待会儿爷给他们包个红包,和你们没关系。你闭嘴,不许再说了。”

    海望和雍正的关系哪里比得过十一阿哥和雍正的关系,再说十一阿哥负责的衙门比户部也不差什么了,如果说海军是吞金兽,造办处不仅实现了自给自足还攒下好一堆宝贝,是内务府里最会赚钱的衙门,又不指望着户部批银子,自然说话硬气,海望大败而逃。

    户部不死心,眼看着一批又一批的铜锭都被造办处独吞了,户部眼红。

    老尚书就去找雍正说情。

    雍正也在户部待过,凡是在户部干过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光吃不拉,约等于十个人形貔貅。

    老尚书颤巍巍地跟雍正说:“您是知道的,康熙年间的时候因为缺铜导致铜价比钱还贵。宝泉局刚把新币发出去,结果就有那奸商把这些铜钱买去提炼了铜又卖给了宝泉局,户部还要高价买铜铸币,这样周而复始,导致银钱压根没流通到百姓手上,反而让奸商赚了钱,国库亏了银子。”

    这事儿雍正太清楚了,这事儿就发生在他坐镇户部的时候。那时候曹寅去横滨买铜贩卖到国内,最后这一本万利的生意还赔本了,说到底都是内务府从中作梗。是各个皇子和众多王府指使的内务府插手,以至于十拿九稳的生意让曹寅赔的本钱都没收回来,这本钱还是康熙出的。把康熙气得当时就砸了杯子,对内务府的官员处理了一批,然而没有处理背后之人,所以这件事儿等于不了了之。

    这就导致户部拼命攒铜,就怕没铜可用导致钱荒,钱荒和粮荒一样可怕。户部的官员担心出现钱荒影响到了顶戴花翎和身家性命,哪怕仓库里面有大量铜锭,户部就是不愿意用储存的铜,就想从造办处嘴里抠出点儿。

    雍正理解他们,他自己就是那种病态攒东西的人,他疯狂地攒粮食攒银子,攒着就是不花,跟守财奴一样。尽管很多人劝他也花一点,他花钱就很心疼,同样看着铜没进户部仓库也很心疼。

    他就找十一阿哥来聊聊,劝十一阿哥不能吃独食,也拿点铜出来。

    他打发了颤颤巍巍的老尚书,让人叫十一来。

    侍卫跑了一趟,回来说:“十一爷不在造办处,也不在家,听说邀请勇宪亲王试车去了。”

    “试什么车?”

    “新车。”

    “朕知道是新车,汽车还是火车?”

    “新汽车,听说更宽更舒服。”

    雍正没说话,和十一阿哥生气不值得,十一阿哥压根都没在好事儿上想过哥哥,别说同父异母的哥哥,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也没想过。

    雍正没有生气,十一阿哥但凡邀请别人试新车他一准掀桌,凭什么好东西不先献给朕?但是十一拉着海棠献殷勤他能忍,他觉得妹妹值得最好的。

    到了下午,一辆灰色的四轮汽车进入圆明园,整体车型显得庄重霸气。

    雍正被秀华扶着出来看新车,雍正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从颜色到外观都显得简约,比上一辆精致小汽车符合他的审美。

    “不错不错,这颜色还需要再浅一点,这玻璃是黑灰色的,怎么做的?”

    十一阿哥在一边说:“这简单,您要试坐吗?”

    雍正摇头:“朕不用坐,你姐姐坐过就等于朕坐过了。”他问海棠:“如何?”

    海棠说:“声音更小,更稳更舒服,感觉更强劲了一点,回头去泥坑里试一试。”

    十一阿哥说:“试过了,在泥坑里面能开得动。还爬了个坡,是个缓坡,再陡就爬不上去了。就因为各处比较满意,所以才送来给姐姐用。”

    海棠说:“既然这么好用,其实用在人身上有点儿亏,我觉着就应该用来拉货,没有火车的地方用这个不知道会如何?四哥,你还记得吗?那一年玩和准噶尔部作战,十一弟安排送粮草的那批木头车立下大功,我九哥十哥远涉千里用的就是那种。虽然他们很嫌弃,说是坏的时候多,要一边赶路一边修。但是话又说回来,车还是比牲畜更好用一些,牲畜没法昼夜不停地赶路。”

    十一表示立即改车厢就能把汽车变货车,就是一个壳子而已,这个好办,十来天就能拿出样车来。

    接着十一拍着车问:“你们猜猜这辆车我打算卖多少钱?”

    海棠猜测:“八万两?十万?”

    十五阿哥说:“十五万。”

    雍正心里盘算十五万一辆收多少税合适,而且十一还要弄货车,这车也是前途无量,这么算下来,铜用在蒸汽机上比留在仓库里更好一些。

    毕竟蒸汽机才是摇钱树啊!

    他本来想让十一送一些铜给户部,这会就不提这话了,围着车开始研究,看到车两边有后视镜,好奇地问:“这是干吗的?”

    十一回答:“倒车的,再倒车不用让人下车看着了,方便不少。”

    雍正围着车摸了一遍,十一阿哥就觉得他摸车的模样十分猥琐。

    雍正心里想:这车卖到江南去,三十万一辆应该有人买吧?十辆就是三百万,一百辆就是三千万。一百辆车收税最少二百万,二百万就是两个省的皇粮国税!

    越想越觉得蒸汽机是摇钱树,既然是摇钱树了,自然要好好地呵护。

    他充满感情地看着这辆车,心里满意极了。

    十一越观察越觉得这哥哥猥琐,就转头不看他,和海棠说:“姐,您说是先造汽车还先造货车?”

    海棠说:“先造货车吧,先安排货车往草原上跑一趟,草原上的亲戚看到了还不乐疯过去?”

    说完挑眉看了一眼十一阿哥,提醒说:“我朋友跟我说他们卖羊毛挣钱了,但是没机会把这钱花出去,所以要解决他们的苦恼啊!”

    雍正在一边听着觉得这主意更妙!江南富商兜里的钱虽然重要,但是草原上王公们的钱更重要!让他们把钱花出去大家才安心啊!

    他高兴得一巴掌拍车上:“就听你姐姐的,先造货车。”

    十一心想:这一惊一乍地吓人一跳!没法和老四相处了,这也太阴晴不定了。

    第692章 新产业

    海棠太了解老哥哥此时眼里放光是什么意思了,就跟雍正说:“四哥,眼看着车子越来越多,万一这车子撞到人或是物件逃逸了怎么办?又不像是以前骑马那样,人骑在马上,当街冲撞行人总有人能看到他的模样,坐在车里怎么辨别?”

    雍正皱眉:“妹妹说得对啊!”

    海棠就说:“我有一计能解决这问题,就是给车子上牌。比如说京城,第一个字是京,后面写洋码数000001,这是京城第一辆车,日后就是四哥的车牌。车牌在官府入档,就是撞了行人和摊位,哪怕是车跑了也能找到车的主人,您说这办法怎么样?”

    海棠说的时候觉得自己厚颜无耻,剽窃得也太顺手了。

    十一阿哥说:“听着不错,000011给我留着,我排序十一。”

    海棠接着说:“上牌的事儿交给当地官府,江南必然有人会争某地第一辆车这样的虚名,他们挂牌后行驶在路上,哪怕车身都是一样的,也能分辨他们的身份。”

    雍正在思考,十一笑着说:“还有个好处,官府折腾这个又能有一笔收入。”

    海棠笑着说:“不能收了钱不干活,日后他们铺设新道路,维护新道路都需要钱,他们处理车与车之间的案子,处理车与人之间的案子,这些都是他们拿了钱的官府该干的。我心里已经斟酌着安排一部粗陋的交通法先用着,将来处理这些纠纷做到有法可依。”

    十一就问:“您的意思是日后要修官道?”

    雍正叹口气:“肯定要修官道,秦始皇还知道修秦直道呢,人家是几千年前的人,现在的人怎么连修路的好处都不知道!”

    十一阿哥笑着说:“那不是有火车吗?”说到这里笑不出来了,因为想破坏火车很简单,拆路轨就行了,将来路轨被破坏,还是要用官道的。

    雍正就说:“你们总是埋怨朕小气抠门,就不理解朕心里的盘算,日后修路要用多少水泥?光是这一笔花费就能榨干国库,别的事儿还办不办了?不攒钱怎么办?”

    海棠点头,毕竟现在都是现银支付,不是开足了印刷机就能办事的时代,银子作为流通货币受到的制约很大,想要用贵金属货币完成大基建很受影响。

    这时候尚书房的小孩子们来找雍正交作业,都跑来围观新汽车。周围叽叽喳喳的都是一些“好高”“这车大”“什么时候可以订车”这样的声音。

    这都是客户啊!十一的奸商之魂熊熊燃烧,就跟一群小孩子说:“想不想坐?带上你们绕着御书房转一圈吧?”

    一群半大孩子和另一群小孩子一起回答“好。”

    这时候雍正出来扫兴了,板着脸说:“朕先检查你们今日学了什么,学得好的才能坐,敷衍上课不好好学的没机会坐。都跟朕去书房!”

    一群人耷拉着脑袋跟着进去了。

    十一就留在外面和海棠讨论货车怎么设计,海棠把后面挂一个车斗的提议告诉他,两人围着车比划。没一会二十三二十四和二十五这兄弟三个跑了出来,兴奋地跟哥哥姐姐打招呼:“十一哥,九姐姐,你们要一起坐吗?不坐我们先坐了?”

    十一阿哥说:“我们不坐……”

    话没说完哥仨坐进车里了,催着开车的太监赶紧进来开车。

    十一阿哥趴在车窗口对里面的三个人讲:“这是送给姐姐的,别在里面折腾,让我知道你们手贱拆了窗帘拿走靠垫,等我收拾你们吧!”

    三人不满地大喊,嚷嚷着十一哥偏心,车子启动后,蒸汽机冒出白烟,汽车开始绕着御书房转圈。

    海棠每次看到车屁股冒出巨大的白色雾气总觉得是在开拖拉机。这时候一个太监跑来,跟十一阿哥说:“十一爷,皇上说了,让去别的地方开车,要不然动静太大惹得里面的小爷们心思浮动,个个抓耳挠腮回答不出问题。”

    十一想说那群小东西回答不出来是他们学习不好,不过想到过几年自家孙子也要读书,就没再嚷嚷,和海棠一起带着车到圆明园福海周围,让车子绕着福海转圈。

    从御书房跑出来的小孩子都跑到福海来排队,几个人拼车坐一圈,坐完回家。

    百寿也跟着凑热闹,几个孩子不让他上车:“这是你们家的车,你等会和姑祖母坐车回去,这时候就别来裹乱了。”

    百寿不同意:“等会儿是等会儿,现在是现在,现在多我一个不多,我想和哥哥们一起坐车。”说着就爬到了车上,几个小孩子没法子,大家就一起挤着坐车沿着福海绕圈。

    这些人体验完临走的时候拉着十一问多少钱,十一奸商本性显露,就说:“这车现在能造,可是太忙了,要先造别的,你们各家就是给钱了也不行,今年交不了货。”然后强调:“放心,这车给咱们自家人绝对良心价,上一批车你们知道吗?外面买最少一百万。不过你们也看到了,这车比以前的车大了很多,价钱上也要翻几番,反正不便宜。”

    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们笑起来。

    他们太清楚了,去年自从有人一百多万买车,年底就有很多人来各府询问车子能不能卖,宗室各支一碰头,也不矫情说什么贵人的东西不给奴才用。对外一口咬定一百万一辆,把里面的内饰换掉之后直接卖,这样用了一年,一转手九十多万银子就到手了,利润将近二十倍,这样的好生意打着灯笼都难找。

    这笔钱对王府来说都是一笔大钱,对那些公府将军府来说更是一笔巨款。这就导致很多人现在出行靠坐马车,毕竟车子都卖出去了,没车用。现在又有了这好事,宗室八成还想做二道贩子。

    今晚上肯定有人捧着钱找十一,上次卖出去二百多辆,这次只怕是一千辆打底,能突破两千辆。

    等到百寿他们这些小孩子们体验完天也黑了,十一阿哥和海棠都要走,一起去辞别雍正。

    雍正就把十一阿哥留下来说话,让海棠早点回去休息。海棠就坐进车里,把百寿放在自己膝盖上坐着,把刚才一车小孩子也捎上,挨个送他们回家。

    雍正留下十一阿哥的目的就是问他有多少产能,他不想让宗室做二道贩子,打算此次订车不局限于宗室,民间只要有钱就能买。

    雍正的说法是:“让他们卖就是把车子的价格拉到最高,攫取民间利润,掠夺富商,这里面说不定还有行贿的事儿,于国没多大好处。开放给民间购买,能收税,那些人也不用买太贵的物件,岂不是两全其美。”

    十一心想:这美是让朝廷遇到了,宗室爷们就不觉得美。

    然而十一不得不承认雍正说得是对的。他就说:“刚才您也说了,先造货车。汽车造办处先不造,往后推一段时间,我们也不收钱。现在是一门心思造货车呢,您挂心的事儿暂时不会发生。”

    “嗯,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先这么办吧。朕留下你不仅仅是说这一件事的,现在南苑人多,各处混乱,朕的意思是造办处日后揽总,把这些人手拆分成三个厂,一个汽车厂,一个火车厂,一个蒸汽机厂,多多培养人手,互不干预。你觉得怎么样?”

    “是,回去我写个条陈来,过几日送来您看看。”

    “嗯,”雍正点头,表情很满意。

    十一就不想久待,站起来说:“您坐着吧,我先走了。”

    雍正点点头,觉得十一弟向来知情识趣,就想着明日让弘晖亲自去问候一下宜太妃。老人年纪大了,脸面都是儿女挣来的,所以对宜太妃抬得高就是对十一在差事上的肯定。

    海棠的新车在西郊绕了半圈,挨个把小孩子送回去,其实也就送了六七个罢了。

    很多宗亲都站在大门口看海棠的新车,车子就开得慢,海棠坐在车里降下玻璃车窗一路上和人打招呼,这样一路走到家后,天色就变得黑黢黢的。

    两个小孙子非要再坐一圈,弘阳也高兴,就自己开车带着三个儿子在园子里转了半个时辰,最后把车子停在了海棠树下,让太监开出去,预备这海棠明日用。

    海棠趁着弘阳带孩子坐车的时候去换了衣服,出来就看到月娥端着托盘,里面放着几封信和一个盒子。

    月娥笑着说:“额娘,这是山东送来的。”

    海棠应了一声,一边拆信一边说:“等他们父子回来了就开饭。”

    她说完就看到了扎拉丰阿开头雷击:那王八蛋有花柳病还要求娶莹莹,他恨不得当场弄死他,要不是考虑到打死他有可能引发一系列事故,那祸害人的王八蛋别想全须全尾地走出去。

    看到这些内容,海棠的眉毛不由自主地皱起来。

    国外能输入银子,也能输入疾病啊!

    想到这个她忍不住叹息,中原大地真的是福地,虽然经历过瘟疫,但是结束后百姓就开始重新休养生息,令人闻之色变难以根除的疾病都是外来传入的。

    她忍不住写信给山东的扎拉丰阿和莹莹,对莹莹的信里,她重点写了要自尊自爱,和人上床也要先挑一挑人啊!

    这信到了莹莹手上,莹莹看了就觉得额娘大惊小怪,自己不打算成亲,更不打算找男伴,自己安全没这方面的烦恼。人是能自己控制自己的灵长,所以她很鄙视没女人就睡不着的男人,也不想和这种人组成家庭。

    她把信扔到一边就不管了,兴致勃勃地问送信的人:“你是说有新汽车了?”

    “是,奴才看过了,新车车底距离地面一尺多高,车里面更宽更大,四面都是玻璃,更敞亮。对了,听说上面也有玻璃棚子,可以把下面的挡板打开。奴才只远远地看到这些,别的就没看到了。”

    “哦!”

    送信的人给莹莹带来了一个新消息:“听说等新厂子建成了就能天天造汽车了,皇上下令造办处新建三处厂子,只是这厂子建在哪里还在吵闹,如今各个王府都奏请把汽车厂建在山西。”

    莹莹听了就明白怎么回事,这是晋商们发力了。

    问道:“我额娘怎么说?”

    “奴才出门的时候主子一直没发声呢。”

    第693章 夏日初

    “建厂的好处多啊!”

    雍正在御书房坐着,大学士和诸王坐了两排。现在商量的是汽车厂的归属,造办处隶属内务府,是皇家的私产,所以汽车厂放在哪里皇家说了算,因此最近来找雍正说情的人就多,雍正烦不胜烦,就把人都叫来说一说这件事。

    雍正说:“察哈尔那边有个毛纺场,养活了察哈尔、河北、热河不少人,围绕着这个毛纺场如今有了集市和城镇。晋商若说是一□□商,但是他们也确实想造福本乡,才托你们来说情。若说他们一片热心,可是又想着挣钱,想从这汽车厂挣一份银子。

    你们想过没有?既然开厂挣钱,为什么不接着放在京畿?也让那些贫苦的旗人和百姓有个差事做,为什么要挪到外面呢?”

    一群人开始咬耳朵。

    也有懂行的,就说:“山西是好地方,那里有煤有铁,就地取材就能建造汽车,而且交通便利,靠火车就能把汽车送来。京城周围没有什么大矿,光是火器营就是个用矿的大户,自然撑不起造办处。”

    两排人都坐着点头,认可这样的说法。

    雍正没说,看向海棠。

    海棠就说:“你们说的也是实情,山西那边矿多,这一点无从否认。刚才四哥说到了察哈尔的毛纺场,我对那里很熟悉,我说句不客气的话,没有我就没有察哈尔的毛纺厂,我这话各位认不认?”

    众人纷纷点头,当初海棠在江南设工坊制作丝绸,在北方召集人手纺毛,南丝北毛(棉)是目前的纺织业格局,也正是那时候打下的基础。靠纺织和瓷器作为出口支柱换来康熙年间白银流入,大家的日子瞬间芝麻开花节节高,这事儿过去没多少年,这功劳是无人怀疑的。

    海棠接着说:“那毛纺厂当初为什么建在河边?”

    就有人说:“当时用水力驱动机器。”

    海棠又问:“为什么后来有了蒸汽机还要在水边不挪地方?”

    又有人回答:“因为洗毛要用水。”

    “对,光是察哈尔一处工坊就需要大量的水,从一包包羊毛被抬进去就开始用水,一直到成了一卷卷毛线为止,用多少水你们算过吗?用过的水又倒进了河里,两岸的百姓用这水浇地,结果两岸土地板结,钱是别人挣了,亏是下游的百姓吃了,这件事该怎么办?放着不管吗?

    山西本就缺水,虽然靠近黄河,但是赖以生存的是汾水,一旦污染了水,汾水两岸的百姓吃水种田怎么办?现在赚钱的人愿意在将来拿钱出来治理汾水吗?”

    满屋子人都不说话。

    雍正就说:“此事再议吧。”

    满屋子人站起来告退出去。

    满屋子人出去后,雍正就和海棠说起污染的事情,在现在看来,污染不严重,只因为现在还没进入工业时代,雍正也想象不出来污染能给百姓带来什么危害。毕竟土地板结这种事儿不算严重,和用黄河水灌溉后良田变盐碱地比起来还好一些。

    海棠皱眉,因为污染不可避免。

    雍正的想法就是把汽车厂放在山西,日后山西主要生产货车,一定要把草原上的银子吸出来。

    两人说了半天,污染问题没法解决。雍正心里同意把厂子放在山西,但是他又不想这么快松口,就想敲打山西官员和晋商,也想把各处王府一起敲打了,就先抻着不答应。十一阿哥告诉过他,想要建厂就需要母机(机床),他要先制造一批母机,无论是在哪里建厂,母机就是不可缺少的,也就是说这件事急不得。

    皇帝不着急,亲王也不着急,但是外边的官员和商人很着急。而且在外边的传言里是勇宪亲王在这件事上不点头,考虑到这位主儿确实不一般,不少人就想找她疏通一下。

    然而郎惠园的门和圆明园的门一样难进,好在晋商和权贵们的关系不错,和弘阳的关系也很好,就找弘阳疏通。

    弘阳就说:“别的事你们找爷,爷何曾推卸过?然而这件事儿爷还真的做不了什么,虽然那是爷的亲额娘,她要是能被人劝着改主意就不是她了。”

    这些人再三再四请求,求弘阳一定要说几句美话,成不成的先试试。

    弘阳嘴上答应,回家压根不说,就这样时间到了五月。五月初七是十一阿哥的生日,海棠就去十一阿哥家送寿礼,再去坐一会说说话。

    十一阿哥有两个哥哥去世都没满一年,所以也不会大操大办,只招待近亲一顿寿宴。

    海棠来了之后先去问候宜太妃,宜太妃显得很苍老,但是她姐姐精神还不错。海棠来的时候宜太妃强打精神,喜气洋洋地和几位老福晋说话。

    海棠进去后看到这位老娘娘精神状态不错,就说了一句:“您今儿气色好啊!”

    宜太妃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是你兄弟的寿辰,而且刚才你六嫂子来跟我说了一桩大喜事,他说你两个哥哥带着你侄儿快回来了。阿弥陀佛,可算是有他们的消息了,我就怕我没了的时候你九哥不在。”

    这话刚说出来满屋子人提醒她大喜的日子不可说这样的丧气话,宜太妃赶紧呸呸了几声,立即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显得诚惶诚恐,怕的就是一语成谶不能和九阿哥见上最后一面。

    看到宜太妃这个态度,海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就笑着陪说了几句话到前院去了。

    这时候的前院都是一些近亲,大家坐在一起说话,围着十一让他尽快造新车。十一阿哥已经把新货车造出来了,在京城北边的草原上跑完后觉得不妥当,他要升级蒸汽机,目前还在折腾。但是在京城里的一些蒙古贵族们都看到了车,觉得很不错,想要定制。

    货车的事儿让十一阿哥愁得睡不着,对汽车的事儿就跟不上心了。

    这会儿听到一群人催着造汽车,他就说:“你们急什么?这种事急不来的。再说你们以前不是有汽车吗?谁让你们卖的,我就收你们五万,你们倒好,转手卖一百万,弄得我跟个大傻蛋似的。”

    他说到这里,有意识地提醒亲戚这样的便宜不好占,有一次就够了,以后就别想了。他不高兴地说:“看上去你们这事儿办得聪明,你们哪里是占我便宜?你们这是占皇上便宜,反正内务府又不是我家的。要是放在以前圣祖爷当家的时候顶多骂你们一句没出息,现在别的倒也罢了,我四哥是看不得百姓受苦的。”

    好多人一听纷纷问:“十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一就说:“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埋怨你们的意思呗!”

    转手卖车这事儿近宗没人干,比如说十六阿哥家的车不少,就没卖出去,十七阿哥家里也是如此。哪怕是家底薄一点的十五阿哥都没把媳妇的汽车卖了,说到底是觉得丢不起这人。加上二十阿哥他们都在园子里住,如今跟着雍正过日子,不需要这些车,也就没有车可卖。

    十一阿哥的兄弟们无可无不可,别人这会就是心里七上八下和他们都没关系。

    二十二阿哥还说:“我算是看出来了,这物件儿过些年就有新的,而且新的还比旧的强,所以早买早享受,晚买比什么都强。”

    一群小阿哥听了纷纷称是。

    海棠这时候来了,坐下和他们说话。海棠的哥哥们就剩下五个,两个不在家,一个病着起不来,一个在圆明园里不出来,另外一个来得晚,所以大家请她坐了上位。

    海棠坐下来之后就觉得很感慨,想到自己也有凭着年龄坐上位的一天,可是没想到居然能来得这么早。

    几个小弟弟围着海棠的座位说话,连年纪最小的二十五阿哥都是个半大孩子了,海棠对他们也很温和,笑眯眯地显得态度很和蔼。

    等几个小兄弟跑去玩耍,就有雅尔江阿的儿子永焕带人来给海棠请安。

    海棠看到几个胖乎乎的人,就说:“恕我眼拙,这几位没看过,不知道是哪一支的人?”

    永焕立即说:“姑妈,他们不是咱们家的人,他们是山西的晋商。”

    这几个人赶紧请安。

    海棠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就说:“我说呢,看着和咱们家的人长得不像。”

    宗室的长相有很多特点,特别是男性,几乎是一水的容长脸,细眉细眼,眉间距窄。有些特点是和再多的美女生孩子也改变不了的,这是一种族群特征,数千年的族群特征不是靠几代人基因优化就能改变的。

    海棠说完就问:“今儿他们怎么来了?今儿咱们不宴客啊。”

    这些人小心地回答:“回您的话,今儿是特意求了焕五爷带草民们进来,就是想给您请安。”

    永焕对着海棠讨好地笑笑。

    海棠点头:“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今儿不是说话的好时候,过几日十五……不行,十五十六这几天都有事儿,这样吧,这个月二十前后本王和你们聊聊,具体的日子本王让永焕跟你们说。”

    这几个人赶紧答应下来,得到了海棠的准话立即退出去了。

    在一边玩耍的二十四阿哥立即跑来问:“姐姐,您这个有十留有事?”

    海棠笑着说:“对啊,忙着吃寿宴呢。”说完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放心,姐姐忘不了你的寿辰,给你把寿礼准备好了。”

    二十四阿哥说:“那您要不再送弟弟一份寿礼,去山东这事儿您跟皇兄商量一下带我们去呗。”说完拉着海棠的袖子摇了摇,开始撒娇。

    海棠说:“好好好,这事儿我去说。”

    二十四阿哥立即眉开眼笑,跟几个小兄弟说:“快来谢谢姐姐,姐姐要跟皇兄带咱们去山东。”

    二十五阿哥立即跑来趴在海棠的肩膀上:“姐,你是好人。”

    海棠笑着拍他的手:“哎哟,说什么呢,皇上本来就想带你们去山东见见世面。”

    二十阿哥站一边问:“眼看着快收麦子了,不知道皇兄让哪位哥哥去巡视京畿?”这是年纪大了,想出门办差。海棠说:“是你十七哥。”

    二十阿哥站在一边点头,心里盘算着和十七阿哥一起出门,也为自己攒攒资历。

    正说着,十六阿哥进来告诉大伙:“今儿有大锅菜,一人一碗,已经做好了,等会儿送来。”

    这是十一阿哥想出的主意,弄一锅大锅菜,一人一碗,再加一个馒头,既省钱还省事——毕竟还在哥哥的孝中,吃点就行了,别排宴席。

    让一群人说他就是抠门想省钱,几个人纷纷说十一阿哥抠门都抠得不要面子了。这会儿才知道和十一阿哥比起来皇上那才是俭省,毕竟该省省该花花,真抠门还要看十一爷。

    一群人开玩笑的时候,外面十六阿哥家的太监跑来在十六阿哥耳边说了几句话。十六阿哥的表情瞬间扭曲了,看得大家啧啧称奇。

    十六阿哥立即捂着脸揉了几下,随后跟十一阿哥说:“十一哥,弟弟家里有事儿先回去了。”说完站起来就走。

    十五阿哥心里惦记,赶紧追着出去,拉着十六阿哥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十六阿哥看看附近,小声跟十五阿哥说:“十五哥,弟弟的良心坏了,他们说老福晋看着不行了,八成回光返照,弟弟居然很开心。”以前倒是母慈子孝,然而老福晋就不该插手策立世子的事儿。

    十六阿哥夫妻两个想立嫡子,特别是十六福晋生一个夭折一个,好不容易拼了命生下个小儿子,十六阿哥夫妻自然是对这个儿子如珠如宝。但是老福晋要推侧福晋生的长子为世子,因为她养了这孩子这几年,觉得和这孩子更亲。

    在这期间,老福晋免不了露出“这爵位是我们家的,我说谁世子谁就是世子”的态度,觉得她和十六阿哥是“生米恩斗米仇”,十六阿哥站住脚了翻脸不认人了,但是这王府十六阿哥都当家做主了这么多年,老福晋还想掌控他,让他忍受不了。一系列矛盾让十六阿哥和老福晋的关系迅速交恶。

    所以十六阿哥那种解脱的快意在心里压抑不住,偏偏还要装着很在意很悲伤,所以他表情都是扭曲的。

    十五阿哥松口气,给十六阿哥整理了几下衣服,“去吧,回去吧。”

    只要老福晋去世,庄王府就彻底抹去了硕塞这一支的痕迹。

    看着十六阿哥的背影,十五阿哥深呼吸一口气,觉得今儿真是个好日子。

    第694章 收获季

    海棠从十一阿哥家里回来就收到了庄王府老福晋去世的消息。

    鉴于这位老福晋是林丹汗的子孙,是北元皇室最后一人,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后人,所以在京的蒙古权贵们都很关心葬礼,雍正下令礼部、理藩院和宗人府三处衙门亲自操持葬礼。尽管从顺治皇帝到雍正皇帝,祖孙三代都不待见这位老福晋,可是人都没了,雍正不介意给她一个隆重的葬礼。

    既然葬礼隆重,各个王府都要出席,不是敷衍着就能把事儿办完的。

    所以海棠就带着儿子儿媳连着出席了几天葬礼。这时候正是麦子收割的时候,雍正立即把弘阳和弘晖他们叫来收庄稼。无论葬礼多么隆重,看雍正的态度就知道他不当回事,在他心里,这事儿的重要程度还不如他园子里的几亩麦子。

    现在的雍正已经干不动弄活儿了,手上没力气,弯腰又觉得腰疼,低头时间长了觉得头晕,最后还是坐在躺椅上,旁边放着一个小几,戴着眼镜拿着毛笔批复折子。偶尔抬头看看这些子侄儿干活,重点是看弘昼,这小子在雍正心里就是个滑头,从来不舍得下力气干活。

    弘昼这时候嘴里在嘀咕:“早知道今年皇阿玛又把咱们当驴子用,我就该在半个月前给自己找差事做。”

    弘晖把麦子房子啊身后,跟他说:“你心里的那点打算皇阿玛不知道吗?少说点没用的,你这会只能埋头苦干。”

    弘昼就问:“为什么百姓能讨几个钱就能雇机器收麦子,偏偏咱们不能?”

    他说完这一排人都直起了腰。

    弘时就说:“是啊大哥!不如去外面弄个机器来,这几亩地不到一个时辰就弄完了。”

    弘历立即说:“听说快了也就一刻钟。”

    穆禄和虎头也在一边敲边鼓:“是啊大哥,我们出去找机器。”

    弘阳说:“舅舅肯定不答应。”

    弘昼就说:“你们笨啊,阳哥,你去把皇阿玛哄走,剩下的咱们把这里收完。大哥,用机器吧,这太阳能把人晒晕过去,这是没苦硬要吃啊!”

    弘晖也很心动,就说:“造办处有试验用的机器,弄来收庄稼。”

    他说完就给弟弟们分派活儿,大家纷纷接了差事,提着镰刀回到地头,雍正抬头疑惑地看着他们:“怎么都回来了?”

    弘晖说:“阿玛,我们回来喝口水。”

    弘阳一边喝水一边对太监吩咐了几句。

    没一会有个太监来请雍正:“皇上,太后请您呢。”

    雍正听了就让苏培盛把东西收拾了,他还不放心,跟几个磨磨蹭蹭喝水的子侄们说:“这会儿还不太热,赶紧干活,慢了比现在更热。”

    几个人纷纷答应,雍正留下一句:“朕等会儿回来检查。”说完背着手去畅春园了。

    他刚走,一群人拿着镰刀去地里面装模作样,雍正走远了还回头看,看到一群孩子已经去割麦子了,心里很满意。

    眼看着他走远看不到了,大家又回到地头乘凉喝水等着机器来。

    机器来得很快,实验机器就放在京城库房里,二十多里路很快就送来了。几个人检查了一下,磨损得不严重,这机器好操作,麻烦的是给锅炉加水的时候没经验容易烫伤。不过这几亩地不需要在中间加水,所以他们点火之后开始收割,因为操作不熟悉,半个时辰才弄完。弄完后灭了锅炉里的火,让人火速把机器藏起来。然后开始打捆运送麦子,准备着碾场了。

    雍正去乌雅氏跟前的时候发现桂枝带着孙儿来拜见太后,桂枝家的小孙儿和海棠的家的永璀永璨在院子里玩。

    雍正挨个摸摸他们的脑袋,哄着去玩儿后才进去给乌雅氏请安。

    雍正坐下问乌雅氏:“额娘叫儿子来有什么吩咐?”

    乌雅氏自然不会说是孙子们请她帮忙糊弄他的,就说:“哦,你妹妹来求一支人参给她儿媳妇配药。”

    桂枝也确实想弄一支人参给儿媳妇补气血,她儿媳妇月经偏少颜色偏淡,面色发黄,太医说这是气血虚,让吃人参归脾丸调理。虽然关外的人参属于内务府管控,但是市面上也能弄到,远没有需要到宫里找亲戚讨要的地步。只不过是刚才桂枝和老额娘说闲话,说了一句儿媳妇最近要配药,老太太这会就拿来搪塞儿子。

    雍正就说:“这事儿跟皇后说一句就行,怎么跟朕说?难道是宫里没有?”

    乌雅氏心想:坏了,别让他再记皇后一笔,两口子再闹得生气。

    乌雅氏立即说:“有,你媳妇给了,这不是你妹妹想当面谢谢你嘛。”说完看一眼桂枝。

    桂枝心想:您可真是我亲娘啊!

    但是还要接着话题往下说:“是啊,嫂子给过了,嫂子对我这么客气不还是因为四哥您嘛,吃水不忘源头,我谢了嫂子自然也要谢您啊。再加上好几天没跟您说话了,就想请您来一起说说话,额娘也说等会儿咱们一起吃饭。”

    雍正笑着说:“原来如此,朕自从三月陪着额娘吃过寿宴就没再来陪额娘了,趁着今日再陪着额娘吃一顿。”

    乌雅氏说笑的时候看看身边的宫女,宫女赶紧去圆明园的杏花春馆,找皇后把这事儿说了,皇后立即让人找了送来两支人参,想了想让人拿着,亲自送去给雍正过目。

    皇后去的时候,雍正他们正在哄三个小孩子说话。

    海棠家的永璨说:“很多人在门口围着祖母的车车不让走,把璨璨吓坏了,祖母生气气,她吵那些人,还哄着璨璨,璨璨就不哭了。”

    永璀就说:“三弟吓哭了。”

    永璨羞得立即钻进乌雅氏的怀里,乌雅氏搂着笑说:“哥哥没笑话你。”

    小孩子话得不全,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桂枝就在一边给雍正解释:“我姐姐带着孩子从庄王府出来,遇到了一些官员,围着姐姐的车要给我姐姐请安,目的还是为了造办处下辖的三个厂。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就想把厂子拉到他们那里,毕竟前面有水泥厂地方都尝到了甜头,有名头有养廉银子,名利双收的事儿当然要争啊。致使车子被围得水泄不通,孩子就被吓哭了。”

    雍正冷哼一声:“有好处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有脏活累活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跑得快?”

    皇后就是这时候来的,请安后说:“刚才去找人参去了,这里有一支不错的,妹妹你拿回去也补一补,别光顾着照顾孩子,你自己也要把自己照顾好。”

    乌雅氏连连点头:“还是你嫂子说得对,这事儿是你嫂子细心,拿着,不许推刺。”桂枝立即站起来:“我谢谢四哥和嫂子。”

    雍正点点头,跟乌雅氏说:“把我妹妹接来,一起吃顿饭吧。”又跟皇后说:“也给九妹妹准备两支人参,等会让她一起带走。”

    皇后立即答应了一声,吩咐人去取人参。

    圆明园里面一群人干活到了中午,眼看着这个时候太阳就悬在头顶儿,而阿玛一直不回来,连拉着石磙碾麦子的牛都不动了,大家都想回去吃饭歇着。

    弘时问:“皇阿玛怎么一直不回来?阳弟,你是怎么跟祖母说的。”

    弘阳回答:“就说请她老人家帮忙,让咱们偷着用机器把麦子收了,没行动祖母一直留着舅舅,诶,各位哥哥弟弟,你们说祖母一直拉着不让舅舅走,舅舅会不会生出疑心?”

    “肯定会啊!”弘历说:“说不定这会儿他老人家已经想明白了是咱们在背后弄鬼呢。”

    穆禄问:“这怎么办?”

    虎头说:“要不咱们给舅舅请罪?”

    弘昼立即说:“不,阿玛不问咱们就不说,你干吗自投罗网?”

    几个人在争吵,弘晖看看天上的太阳,就说:“别说了,走,去畅春园祖母跟前吃饭去。”

    一群人跟着他,立即扔了工具跑去乌雅氏的院子里蹭饭吃。

    这时候海棠已经来了,在餐桌上和雍正说起了办厂的事儿,海棠的说法就是:“这种事不能急,要想办厂,必须有合适的路才行。就算是造好了机器,想要运送出来,一般的路走两趟就碾坏了,除了路,就是里面的工人,这也要提前操心,很多事要考虑到前面,要提前布局。”

    正说着一群人来了,乌雅氏看到孙子就高兴,热情地让宫女太监给他们端水洗脸,而这些皇子们则是认真地听海棠和雍正说话。

    海棠说:“……这是百年大计,就目前来看,蒸汽机很要紧,所以蒸汽机必然要在京津冀一带建厂。火车和汽车也很重要,但是比起蒸汽机来说,还差点意思,但是不能和蒸汽机离得太远,不能安排在江南,更不可能安排在两广或者是云贵川康。我还是倾向于黄河以北这些地方。

    具体哪里合适,还是要派出几支工部官员实际查看,我的意思是背面几省让他们推荐合适的位置,让户部去实地查看,到时候再商量,比现在这种一拍脑门就决定要好得多。

    这件事还是从山东回来后再议吧。”

    雍正点点头,看到几个人站在一边,就问:“麦子割完了吗?”

    一群人赶紧点头,弘历对着他笑得很灿烂。

    雍正皱眉,再看看弘晖,看完弘晖看看弘阳,这两人都表现得很平常,弘昼也一如往常,弘时显得呆气了一些。

    而穆禄和虎头哥俩就很心虚。

    雍正哼了一声:“今儿挺利索的啊!要是放在以前,你们不知道磨蹭到什么时候去,地里面的麦穗捡了吗?可别浪费了。”

    弘晖说:“您放心,都捡了。”

    “嗯。”雍正跟乌雅氏说:“今年难得,居然这么快。”

    乌雅氏帮这作弊,听见这话说:“以前年轻,干活不利索,现在都是壮劳力,有一把子力气,也懂得早点儿干完早点儿回来歇着的道理,自然不会再磨磨蹭蹭。”

    雍正看向弘历,就说:“皇额娘你说错了,懒人到什么时候都是懒的。朕看他们这个时候神清气爽,问他们,他们也说地里面收拾干净了。他们自然不会骗朕,也不敢让太监给他们干活,所以八成是用机器了,回头去地里面看看麦茬就知道,用机器割得又高又平。用镰刀割出来的高低不一。”

    几个人不敢说话,雍正也没生气,就说:“别站着了,去吃饭吧。”

    弘昼问:“您老人家不生气?”

    “朕是磨炼你们,就是被你们逃过了,下次找别的事儿磨炼就行了,生什么气?你们是朕的儿子又不是朕养的牛,哪里会往死里用你们。”

    弘昼露出个大笑容来,一群人纷纷称赞雍正英明。

    只有弘历比较失望,他还指望着弘晖因此在老阿玛跟前留下个滑头的印象呢。

    第695章 河南府

    今年麦子收获不多,比起前几年风调雨顺的时候要少一些,因为北方干旱,虽然有灌溉手段,但是麦子还是有些干瘪不够饱满,这是在麦子的灌浆期缺水导致的。

    麦子至少要浇三次水,最后一次就是灌浆期,这个时候也是北方缺水最严重的时候,因为大家都要灌溉,本来就旱,加上各处灌溉,地下水的水位线不断下降,抽水机的管道一次比一次下的多,导致压强不够,最干旱的时候是抽不上水的。

    面对这个结果,雍正很满足:“这已经很不错了,要放在以前,这样的干旱必然会歉收。现在还能收上八成,朕已经心满意足了。”

    收完麦子,各地开始组织粮食入库,收完庄稼的百姓也开始储备一些干菜预备冬天吃,所以漫山遍野都是挖野菜的人,把马齿苋这些东西晒干了之后留着冬天包包子炒菜,同样处理的还有萝卜苗扫帚菜苗等。

    在收粮完成后,雍正就下令出巡。

    一瞬间京城大部分衙门都动了起来,上一次大规模远距离出巡还是康熙年间,十来年没出巡过,衙门的人已经换了一茬,所以前期准备让各个衙门手忙脚乱,好在前面都已是有例可循,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皇帝出巡牵扯到的衙门首先就是内务府,自从当年康熙宣布出巡的一应银钱都是内务府开销后,出巡出钱的衙门就是内务府。既然花钱,自然要清楚这钱花到了哪里,事后是要对账的。

    康熙年间大家还能从里面捞点油水,按照内务府一贯霸道的作风,虽然说这银子是内务府出,户部要是不掏钱这事儿过不去,导致一片烂账。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位主子爷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欠他点钱他都要追讨回来,他说内务府出就是内务府出,敢从这里面捞银子做假账,那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事实尽管内务府总管三令五申,但是有些人还是要从里面捞出来一星半点的银子装自己口袋里,毕竟不捞白不捞,以前捞过的都知道,这就是一笔糊涂账,全然不知道事后查账的不是内务府,而是换成了户部和钱庄总号。

    除了内务府之外,还有护军营,銮仪卫,以及各个衙门随行的官员。加起来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好在大家都是坐火车,路上不会太劳累,不用像以前那样鞍马劳顿,在路上要走至少半月。加上内务府几个月前就出去打前站,已经把各处临时居住的房子院子安排好了,相对而言各位大臣的旅途是很舒服的。

    最重要的是出行环节,火车在出行中至关重要。新造的火车车头,新造的车厢,从里到外都干干净净,内务府又对里面重新铺设,让雍正的旅途舒舒服服。

    雍正还不放心,特意把十一阿哥叫去问:“火车朕用完后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十一疑惑地回答:“还能怎么处理?该在路上跑就在路上跑呗。您的意思是封存了?”他看着雍正心里免不了嘀嘀咕咕:这火车造价是很贵的,如果就用了这一次,那未免太奢侈了,要是按照这个用法,他出巡一次比老爷子出巡两三次花费都要多。就算是日后还要用,这个用法也让人觉得太铺张浪费。

    雍正不知道十一的心里话,就说:“不必封存,朕问过内务府了,他们说这次出巡用了三十多节车厢,是双车头。要是因为朕用过就封存,车头加上车厢的造价抵得上一个省一年的税收,这也太抛费。朕不能太霸道,更不能太奢侈,一直都没想过要封存。朕就担心弘晖把这车厢买下来放着落灰,有钱不是这么花的,他要是跟你商量你直接来跟朕说。”

    十一瞬间明白了,嘴里答应,心想只要弘晖愿意交钱自己才不管呢,反正有人出钱,回头户部和内务府查账自己也有话说。

    按照计划,火车第一天晚上停靠在开封府,雍正要在开封停留几天,接见河南山西湖北的官员,山西和湖北的官员已经在前几日到了河南等着见驾。

    从开封府出来后,到济南府再驻跸几日,这次是山东,安徽,江苏等地的官员去拜见他。最后再去港口检阅水军,检阅完毕后乘坐船队回京。

    在离开之前,雍正把弘晖,弘阳,弘暾叫来嘱咐了一遍,这次留弘晖监国,弘阳弘暾他们辅助,同样留下辅助的还有老六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等诸王。他把弘历弘昼和十三阿哥家其他孩子带走,一同带走的还有年纪大的诸王贝勒,以及年纪小的几个幼弟。

    这样的安排大家都看明白了,虽然匾额后面盒子里的秘密立储圣旨大家没看到,但是看雍正这安排就再次验证了太子是弘晖的猜想。甚至担心有人给他宝贝儿子使绊子,他把资历老的宗室王都带走了,除非是京城里的老臣们不开眼倚老卖老,这京里有资格给弘晖找不痛快的人也就剩下老六阿哥,老六阿哥会给亲侄儿找不痛快吗?同理,弘时弘历弘昼他们兄弟想留下给弘晖挖坑的机会都没有,一起被打包带走。

    一起被打包带走的还有百岁和百寿,用雍正的话说:“他们年纪小,见世面最重要。”

    百寿也被带着去山东,尽管弘阳夫妻两个都不去,百寿高高兴兴地跟着祖母出门,玛法和姑姑姐姐都在山东,他去那里完全不觉得陌生,出门的时候高高兴兴,都没回头对阿玛额娘多看一眼。

    五月底挑了个黄道吉日,雍正拖家带口出巡了。

    这次出门皇后跟随侍奉太后接见诰命,她和太后海棠桂枝他们在一节车厢里,因为晚上在开封休息,所以车厢里都是椅子和榻,没有床。

    百寿跟着百岁,不乐意和祖母在一节车厢里,所以安置在了雍正的车厢里。海棠心想:小东西,有你后悔的时候,你要是跟着我们还能吃吃喝喝一路高兴,跟着你舅爷,除了读书就是被问功课,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果然车子开动后,雍正手边没折子,觉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开始折腾儿孙。重点是折腾孙子,把几个小孩子考得欲生欲死欲哭无泪。

    火车出京后,雍正对着几个孙辈的功课检查了半日,又唠叨了很久才把几个小孩子赶去背书,只准背不准看,因为火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不能看坏了眼睛。几个小孩子干巴巴地坐在角落里背诵一百二十遍,各个在心里发誓下次再不跟着他坐同一节车厢了。

    弘历看皇父唠叨舒服了,就端着茶水送去,笑着说:“说起来这节铁路当初还是您带人修的,如今沿途百姓和坐过铁路的人都对您感激不尽,京城里的传教士们都说您是铁路之父呢。”

    雍正听了看弘历一眼,把茶水接过来喝了一口:“什么铁路之父,朕不过是一个监工而已,当初建铁路,几十万民工,数千官员,个个都比朕有用。如今看朕是皇帝,要把这泼天的功劳挂在朕一人身上,朕听着就觉得可笑。这些洋人怎么拍马屁都不懂,说得这么直白,不懂得收敛些。”想把他拍舒服了,就不该把这功劳挂在他身上,就该挂在圣祖身上,这是康熙年间修的路,而且雍正作为一个感情丰沛的儿子,很乐意给老阿玛英明圣君的形象添砖加瓦。

    雍正说完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就说:“要说朕此时此刻坐车有什么感悟?那也确实有,朕想起当初二哈那狗子陪着朕在这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每日风餐露宿,它跟着朕不离不弃,可见人家说狗不嫌家贫是对的。”

    几个皇子都知道二哈,心想皇阿玛就是偏心二哈,那狗子霸道极了,天天横冲直撞,到处乱啃乱咬,闯了那么多祸,一般人早把这狗给扔了,也就他稀罕这狗。

    弘时喜欢的是花花,在他眼里,二哈不过是花花的家属,所以无感。弘历不喜欢养狗,二哈在他心里也确实是个欺软怕硬的狗子,而且二哈除了雍正和弘晖,和别人的关系都不好,弘历就是想拿吃的引诱二哈都不行,在皇父感慨的时候心里叹息白白错失了和他一起回忆二哈的好机会。

    只有弘昼在雍正跟前也不藏着掖着,就说:“您就是因为太爱二哈了所以看它做什么都觉得好,别说您,换成任何一个人养了一条狗,都是主人走到哪里狗也跟到哪里,二哈跟着您在这里不算是多出挑的事儿。”

    雍正立即反驳:“你别胡说,二哈和别的狗不一样,二哈的聪明是你们不知道的。二哈很有灵性,数次帮过朕大忙,最最忠心护主。有时候比下面那些奴才,甚至比你们这些不争气的逆子更能和朕贴心贴肺。”

    弘昼的表情透着不信,他也不怕雍正突然疾言厉色。

    就说:“二哈是很聪明!”聪明的知道家里谁能惹谁不能惹,聪明地把家里老老小小欺负一遍还不挨打。

    弘历看弘昼质疑二哈就能换来皇父的一通言语,也想插入话题。然而雍正不想说了,冷哼一声:“夏虫不可语冰!你没体会过,朕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你都觉得二哈不过是狗罢了。朕愿意让二哈附葬都不愿意带你,你自己琢磨去吧。”

    别说弘昼了,连弘时都无奈了起来。

    您老人家也太较真了啊!

    弘历错失了和皇父谈心的机会,但是他找了个刁钻的切入角度,希望和阿玛接着聊:“说起来二哈简直是独一无二,这些年来从没见过有一只长得像二哈的狗。二哈先不说脾气如何,就它那模样是真的俊。”

    弘昼笑着说:“可不是嘛?听说当初就是长得俊,阿玛一眼看上它了。”

    大家笑起来,雍正回忆起当年,也忍不住打开话匣子,他本来就是个话痨,此时回想起和二哈的初遇,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忍不住讲了起来。

    “……当年也不是朕一眼看上,是二哈自小就不省事,盐宝想扔了它,每次扔了都被捡回来,后来就叼着扔给了朕,这也是朕和二哈的缘分,要不然二哈就被盐宝扔在青海了。”

    这时候车子拉响了汽笛,弘昌提醒雍正:“皇阿玛,过黄河了。”

    很多人都凑到车窗处向外看,随着汽笛声回荡,火车上了大桥,能看到黄河水浑浊着翻滚着从脚下向东流去。

    这次雍正也要检查河工,看了浑浊的黄河忍不住叹息一声:“年年治黄年年泛滥,唉!”

    此时在另外一节车厢里,海棠就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就是黄河,这条河数次改道,每次改道都是河水泛滥生灵涂炭。”

    乌雅氏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就说:“你汗阿玛在的时候,一到夏天就惦记着黄河水位,我这种在深宫的妇人都知道他为黄河发愁,今儿终于见到这条河了。我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这河也就是宽了些,怎么就能让历朝历代都上心呢?”

    这是不在河边住,自然不知道河水泛滥的可怕。海棠也没多解释,没经历过没见过,说得再多难以理解。

    车子很快从河段上路过,眼前就是开封府。

    车子在夕阳中缓缓进入车站,车站早就打扫干净,三省官员们等候多时。

    根据内务府的安排,护军营先下车,确认周围安全并接手防务后通知其他人依次下车,女眷最后下车。

    海棠则是要提前和雍正从车上下来接见官员,所以海棠嘱咐了乌雅氏几句,看到前面雍正所在的车厢外官员们开始鱼贯而出的时候戴好了帽子也下去了。

    雍正扶着苏培盛的手从车厢里出来,现场三呼万岁,在一系列仪式后,雍正上车前往开封府。

    庞大的车队从车站出来,沿途经过麦田进入开封城。雍正看着麦田,里面已经种上了秋季庄稼,和他一车的几个小孩子也趴在车窗边往外看,一路走来,有玉米,有红薯,有花生,也有棉花。

    种玉米和红薯的多,其次是花生,最后是棉花。

    百寿和海棠同乘一辆车,海棠就问他:“你说为什么种红薯和玉米的人家多呢?”

    “因为这是粮食啊!红薯结果多,玉米能当主粮。”

    海棠听明白了,他嘴里的庄稼就是主粮。

    百寿看着一块地的苗不像是玉米,又像是玉米,就问:“祖母,那一块田里的叶子为什么和别的玉米叶子不一样?看上去叶片窄窄的。”

    海棠看了一眼说:“那是高粱啊!长得很高很高,穗子很大,秆晒干了也有大用。”

    祖孙说着话,车子进入开封,河南巡抚孙国玺请雍正下车。

    从雍正元年到去年,河南的巡抚都是田文镜,然而田文镜年纪大了,去年生病后就是孙国玺协理河南事务,接驾的人自然就是孙国玺。不过田文镜病好后去了山东任山东巡抚,所以田文镜过几日在济南接驾。

    孙国玺乃是出身正白旗汉军旗人,康熙六十年中进士,大部分时间在山东和河南做官,也曾去福建做官,但是很快又调回北方。

    他带领河南府的官员乡绅再次参拜雍正,每当一个乡绅被他介绍的时候,雍正的脑海就对应出现这个乡绅的家族。

    雍正初年推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反抗最激烈的就是河南府的读书人。就因为这个原因,雍正对河南府比较关注。

    所以当这些乡绅们向他磕头问安的时候,他就问这些人家里多少人口,有没有子弟读书,有多少田地。

    往往土地越多,家里的读书人也就越多,对应出来做官的子弟也就越多。说得好听就是耕读传家,说得不好听就是掌握着土地和教育资源成为当地一霸。

    雍正初来,坐了一天的车,也不想对这些乡绅们说什么。随后见到了湖北的官员和乡绅,接着是见到了山西的官员和乡绅。

    比较起来,山西人别看穿得很寒酸,但是和朝廷里的人脸熟,与雍正对话的时候也放得开,应对得体,懂得进退。

    等把这些人见完已经天黑了。

    雍正说:“今日就算了,明日一早你们来回话,朕有话问你们。”

    各处领命,留下三省大员,其他人都退下了。

    雍正就问各处事务,重点询问孙国玺黄河流经河南段的河务,他这几日要去巡视黄河。

    三省大员光是回答又花了很多功夫,眼看着时间太晚,雍正才放他们出去,打算陪着乌雅氏用晚饭。

    孙国玺和其他几位同仁告辞后没立即离开,他在等海棠身边的太监。

    他出身正白旗下的汉军旗,天然和同为正白旗的海棠亲近,读书人讲究一个同乡同年同师,旗人就讲究一个同旗。前几日山西官绅们谋划吃下汽车厂这块肥肉,这事儿大家都知道,闹得沸沸扬扬,山西人表现出舍我其谁的架势,河南人也不甘示弱。明着不如人家,但是私下里可以努力一下,孙国玺和下属以及同僚们商量了半天,觉得河南府也有机会。

    在河南,汝州有煤矿(平顶山煤矿)南阳有铁矿(舞阳县铁矿),妙的是两处地方距离很近,同时开采同时冶炼,能和山西拼一拼。他刚才就派下属和海棠身边的太监们递话,想找个机会亲口和海棠说一说河南府的优势。

    就在他等太监的时候,弘历出现了,笑着问他:“孙大人,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

    孙国玺立即请安,笑着说:“虽然这会儿天黑了,但是皇上那边还没用完膳,不知道还缺什么。奴才在这里等着,若是里面有缺的,奴才这边儿也好调配,皇上好不容易驾临一次,奴才们倾心侍奉,就怕出纰漏。”

    “哦,”弘历点点头:“孙大人果然心细,怪不得皇阿玛一直夸你呢。”

    孙国玺立即做出惊喜状,随后露出感激的神色,连连说这是分内之事。

    孙国玺面上陪着弘历唱念做打,心里在犯嘀咕:这眼看着就要半夜三更,各位爷都已经吃完睡觉,这位爷怎么还在外边晃?

    孙国玺毕竟是一方大员,也是个人精,自然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人家是天潢贵胄,对一个奴才能有什么求的呢?无非是拉拢罢了。

    孙国玺心里明白,他是想往上爬,可是跟个好主子比什么都强,弘历在他眼里不是个好主子的人选。

    然而皇子抛出媚眼,做奴才的不接也不好,到时候把对方惹恼了,反而是做奴才的吃亏。他只能接着和弘历虚与委蛇,打算探探弘历的目的。

    弘历也确实想收拢孙国玺,孙国玺此时地位不低,他现在主政河南,再进一步就是回京城当官,进入六部做个侍郎,如果做得好就是尚书,如果他还有运道,那就是大学士了。

    此时跟着出来有跟着出来的好处,只有来到各地才能和各地的大员亲近,才能收拢这些大员。

    今日刚见面,弘历也不会明着招揽,就和孙国玺说话,说说笑笑显得很愉快。

    海棠身边的太监出来,远远地看到孙国玺和五阿哥在说话转身就走,这太监在海棠身边做事自然机灵,断不会给人留下夜里私会大臣的把柄。

    孙国玺看到这太监离开,心里叹息一声,觉得今日白等了。脸上不露声色陪着弘历说话,说了半个时辰,等弘历回去后孙国玺也没立即走,而是等到了半夜,确定里面不需要什么才去嘱咐衙役等人,要求他们打起精神听里面的差遣,等圣驾走了,凡事参与侍奉的都通通有重赏,吩咐完了才回去。

    弘历回去后洗漱准备睡下。

    在他看来孙国玺滑不丢手,这种官场老油子想收拢他们很难,毕竟这些人此时都有地位,一般的开价他们也看不上。

    到了孙国玺这种人的位置上,他们已经不求财了,求的是名,求的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求的是入阁拜相。

    然而天下巡抚这么多,京城里还有一堆整这入阁拜相的人物,只有推他们一把,这些人才会心怀感激。

    弘历睡前还在想:怎么让孙国玺承自己的人情呢?

    第696章 编羽翼

    雍正在河南府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坐船巡视黄河。

    他站在船上看着滔滔黄河水如泥浆一般从脚下流过去就忍不住叹气,黄河每一次泛滥改道就会引起天下大乱,每次大乱就会有起义军对着摇摇欲坠的朝廷狠狠地捅一刀,而古往今来再强盛的王朝也对黄河束手无策。

    他对着两岸看了许久,跟身后的诸王大臣们说:“河道之事乃是大事,黄河之事又是其中最大的大事。黄河水患务必重视,不可懈怠,一旦懈怠江山危矣!”

    船上众人同时低头应是。这种事情年年说,然而真放在心上的又有几个人呢?

    河道官员此时出来给他介绍起两岸用水泥筑起的堤岸。

    为了防止大水冲破堤坝,河两岸的大堤年年修,用土办法把泥墙建造得十分坚固。然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建造后之后的维护很重要,不说虫穴,也有人在河床上耕种,各方有心无心之下,河堤也被冲破过。

    雍正站在船上,手里举着黄铜千里镜,一边看一边问:“两岸堤坝水泥厚几尺?”

    河道官员立即回答:“黄河堤坝的水泥厚度和海边堤坝一样厚,都是用钢筋拌着石头水泥铺下做底,外面再浇厚厚的水泥。”

    雍正听了皱眉说:“这就是你们懒了,海边的堤坝和水边的堤坝能一样吗?黄河之祸是海水倒卷之祸可比拟的?你们不因地制宜,只会生搬硬套,这能行吗?你们说里面有钢筋?谁知道里面是竹子还是木棍,你们的那点花花肠子以为朕不知道?”

    这话听着意思不善,船上的大臣瞬间跪倒了一片。

    河道官员喊冤:“皇上,当时施工,众目睽睽之下,各处军民都看着,奴才哪里敢弄鬼。”

    雍正说:“按理说朕这时候就该让人砸一段河堤检查里面是否有钢筋,然而开封这一段本就水流湍急,你们必然会在这里用点好料子。过了这一段,谁知道别的地方你们弄了多少鬼?所以朕也不让人砸了。将来大水冲垮了哪一段,朕再找你们算账。

    那时候朕若是不在了,自有嗣皇帝找你们。若是你们也不在了,五十年八十年后大水冲垮了堤坝,也不说什么了,哪有万年不破的堤坝。若是三五年,十几年,乃至于二十多年后堤坝被水冲垮了,你们就是去了黄泉路上,嗣皇帝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子嗣后人!”

    河道衙门的大臣们一身冷汗唯唯诺诺,因为雍正真做出这种事来,他以前追欠款都不讲究人死债消,人死了后人也要还祖宗的债!

    诸王心想:老四还是那个老四,做事必要把事做绝,不留一点后路。

    其他大臣们都在回忆弘晖的行事风格,希望从中找出父子两个的区别来。

    让他们发愁的是,他们父子两个不是南辕北辙,反而有很多相同之处。若说有什么区别,就是做阿玛的面上恶,内里如阎王,做得好的也能逃过一劫。做儿子的是面上慈悲,内里比阎王都阎王,想逃过一劫难上加难。

    所以下船的时候很多大臣的腿都是抖的。

    不贪的人无所畏惧,贪婪的人自然疑心生暗鬼。

    而对于一些在康熙朝就出来做官的人来说,从宽松的环境换到现在的环境里,本来就非常痛苦,盼着这位主子爷将来老了也能慈眉善目,和圣祖爷一样善待下面。可是这位到了一把年纪也没半点放松,加上弘晖那股子公事公办的劲头比他老子都足,心里叫苦不迭。

    看到这些大臣们这模样,弘历就觉得有利可图。

    他和弘晖一样,他本人打心眼里不认可雍正的行事,只不过因为父子关系和君臣界限,话不能说,意思不能表达。

    他和弘晖的区别是,他觉得康熙那样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大权在握言出法随,天下是私产,臣民是奴才,他身为天潢贵胄生来就是享受万民供奉。儒家的礼义仁孝不过是治理天下的工具,是愚弄天下的办法。

    弘晖则是觉得雍正思想陈旧,不知道该怎么对天下恶人重拳出击,不知道如何深化改革,所有的作为还停留在前明张居正变法上,已经看不清天下大势早就变了。

    弘晖和弘历已经成了两个极端,一个积极进取,一个想恢复旧制。

    弘历是个聪明人,他昨天还发愁怎么收拢孙国玺,今日就看到了其中的根本矛盾。于是也没再着急围堵这些大员,而是从中下层官吏和当地的乡绅下手,心里已经有了完整的方案。

    弘历就显得自信了起来,他打算尊孔复礼。

    实际上,弘晖对孔家已经磨刀霍霍。

    新旧两股势力在此时无形中再次分道扬镳,不是弘历有多么的优秀,是旧势力需要一个皇子顶在前面。

    这两股势力于弘晖弘历来说区别很明显,新势力被海棠具现出来,围绕在海棠身边,在海棠把他们从弱小拉拔成大势力中,弘晖积极参与,他虽然不是创始人,但是绝对是里面能做主的人,也是将来的主人,他在驾驭这股子势力。而旧势力出现几千年,是需要一个代言人才向弘历靠拢,弘历没能力驾驭这股子势力,被这股子势力裹挟着推上风口浪尖。

    其实弘历内心也盼着被推上风口浪尖和大哥分个高下。

    晚上吃饭的时候在乌雅氏问在这里待几天的时候,雍正随口回了一句:“这里的事情千头万绪,朕也不知道和妹妹在三五日内能不能处理完。”

    乌雅氏就说:“你们两个也上了年岁该好好保养。我瞧你妹妹这两天睡得不好,整个人没精神,显得很憔悴,你也是如此,都是强打精神,既然带了这几个孩子来,有那些跑腿的小事让他们做去,也该让他们为你分忧了。你也不能什么事都扛着,让他们干一些小事儿,你也适当地休息一番。”

    雍正随口跟几个儿子说:“听见你们祖母说的话了吧,不能再什么事儿都不管,个个都是油瓶倒了不知道扶,什么事儿都靠你们老子!”

    弘时弘昼赔笑,要是普通人家自然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然而皇家的权柄不能轻易染指,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出头的好处吗?但是考虑到将来大哥因此给自己白眼,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只能赔笑。

    弘历听了这句话积极地和当地乡绅联系,第二日他带着人去参观了两处河南贡院。

    第一处就是前明周王府改造的老贡院,在康熙年间这里设立了皇帝万岁牌位,周围几省官员在皇帝寿辰和重大节日来这里对着牌位磕头。因为这件事就把贡院挪到了新的地方,成为新贡院。

    弘历带着人对亭子里的皇帝万岁牌位下跪,又带人去参看了新贡院。瞬间赢得当地读书人和乡绅们的拥戴,很多人都说五爷是个明白人,五爷和大家亲近。

    河南虽然不如山西那边靠做生意遍地都是财主,然而底蕴深厚,不可小觑。弘历这一番做派的意思传达出去后,本地的大地主开始求见他,就是见不到也积极地和弘历身边人靠拢,弘历的侍卫太监们忙得脚不沾地,收帖子和礼物收得眉开眼笑,富察家和钮祜禄家因此也被很多人找上门。这两家本就自来富贵,对这场面没看在眼里,这都是洒洒水的小场面,应对从容,举止也显得气派。

    河南人如此,山西人倒是一直是观望态度,湖北人就不动如山。

    这里面原因是两湖当初在安置棚民的时候受到海棠和弘晖照顾,使得两地的工商业繁荣,如今很多百姓都心向这二位亲王,加上两湖子弟很多人去京城书院学造机器,学出来的已经在造办处当差,在民间看来,这是师父仁义,当几年学徒就出师了,别管是大工小工,已经开始拿俸禄了,这就是一辈子有了吃饭的手艺,这就是再造之恩。

    两湖地区的百姓自上而下更加积极地奔在吃工商繁荣红利的大路上,积极送子弟入京,他们发愁孩子考不上,从不怀疑是不是京里的贵人骗人,自那年在两湖安置百姓,两位亲王都没骗过大伙,自然不会向着弘历靠拢。

    山西人本钱厚,不会轻易下注。他们靠着和八旗权贵上百年权力金银互换的交情,甚至很多人是权贵们的白手套,自然不惧权力更迭,康熙末年斗争激烈,他们出没于名利场片叶不沾身,现在也不会把弘历和弘晖相争看在眼里。

    弘历还没意识到,不是所有的守旧势力此时都迫切的找个主子,有勇气脱胎换骨的地主都在寻求转个阵营,因为雍正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长,河南的大小地主又很积极,所以他还没察觉出来湖北和山西两地乡绅的态度。

    在这里待了五六天,众人又乘坐火车出行,这次火车停在了济南。

    济南是山东的治所,下车后火车站这里济济一堂,官员乡绅富商们连绵成片,三呼万岁,场面十分震撼。

    田文镜请安后上前来再次给雍正磕头,田文镜年纪大了,去年大病一场,今年年初才恢复出来做官,他是雍正的宠臣,雍正对他态度和颜悦色,露了些笑模样。

    田文镜请雍正上车,陪他进城。

    济南城比开封大得多,一来是开封有黄河在侧,很难发展,每次黄河发大水开封都被淹没,现在的开封城地面下埋葬着历朝历代的开封城,这些开封城垂直分布,如果向下挖,越是时间久远埋的越深。二来是济南商业在最近几十年靠着港口急速扩张,在城外已经形成了大片的居民区和商铺,吸引了大量人口在这里定居,各处生机勃勃。

    雍正的车队要穿行过这样的居民区进入城里,路两边挤满了人,看到车子进来三呼万岁的声音连绵不绝,车驾经过,两边的百姓插秧一样跪下见礼,远远看像是波浪在连绵起伏。

    田文镜就在车里对雍正说:“您看,这就是民心所向啊!这些百姓都是自愿来的,臣等绝没有让他们来这边儿见驾。”

    雍正遇到了这场景也要迷糊。

    他觉得自己矜矜业业十一年,今日看到这场景算是得到了回报。

    他跟田文镜说:“等会儿不要驱赶他们,让他们慢慢散了,万万不可引起踩踏之事。”

    田文镜立即答应下来。

    雍正以前来过济南,进入城里就感慨:“济南变化巨大!”

    山东在三年前和去年分别修了一处黄河大桥,三年前修的是铁路桥,这是超挺拨款修的,去年修的就是一座马车汽车行人通过的大桥。雍正听说这大桥是用石头修建,异常坚固,乃是山东富裕人家捐钱修建,心里好奇,就问起这座大桥,想要在几日后去看看。

    田文镜说起这大桥就说:“此乃是本地百姓久沐教化,有钱了不忘回报乡邻。”说完就开始介绍这桥,这桥可以并行通过六驾马车或汽车,是一座宽阔坚固的大桥,花费了三十万两银子,前后出动了一万山东匠人,动用了两万民夫。虽然修桥花的钱多,但是捐钱的人也多,最重要的是这桥很坚固。

    和工部这种官方大匠不一样,设计修建这座大桥的是民间工匠,桥墩设计成了圆形,减少阻力,让河水流得更顺畅。甚至为了防止黄河冰凌撞击大桥的桥墩,还特意设计专门的位置,在春季黄河化冻的时候用绳索绞盘控制巨大的石头从桥上垂落打碎大块冰凌,免得冰凌堆积,让大桥变大坝。他们甚至考虑到了黄河改道时候带来的大灾难,这座桥也有避难的作用,修建得很用心,很坚固。

    田文镜这样说让雍正更好奇了,打算看过桥之后给大桥亲笔题字。

    雍正的字写的很好,然而他和康熙都很吝啬自己的题字,能主动给这座大桥题字,对他来说,这就是对这座大桥最大的敬意。

    车子进入临时居住的园子,莹莹在车外请安后笑着伸手:“舅舅,您可来了,我日夜盼着您和外祖母来呢。”

    雍正也很高兴,扶着她的手下车,笑着问:“什么时候来的?在这里等了多久?怎么不见安康?”

    说完旁边跑来个小男孩打扮的半大孩子,高兴地凑来大喊了一声:“舅爷!”

    雍正差点被吓一跳,嘴上说:“这孩子嗓门真大!怎么晒得这么黑?这跟个假小子一样,可没以前白嫩可爱了。去吧,老祖宗和你祖母在后面呢。”

    安康听了退后几步对雍正身后的百岁眨眨眼,然后撒丫子跑了。扎拉丰阿在一边给雍正见礼,雍正点点头,让他退下,扎拉丰阿就跟着孙女去后面的车队,看看能不能和海棠说话。

    海棠很忙,下车后就立即去了雍正休息的院子。大家是要先在堂上和本地人说一会儿话才会散的,扎拉丰阿也没纠结现在和海棠说话,因为安康把她弟弟百寿带来了。

    扎拉丰阿几个月没见到孙子,看到孙子也很高兴,拉着他问东问西。

    百寿看到玛法和姐姐也很高兴,说到这一路的见闻,在玛法跟前还快乐地蹦跶了几下。

    太后跟前传话,让安康过去,太后要看看她。安康就抛下玛法和弟弟跑去见乌雅氏。

    乌雅氏见面惊讶地说:“这是谁家的黑小子,怎么钻到我院子里来了?”

    安康高兴地说:“是我阿玛家的假小子,来给老祖宗请安,您这一路可好?”

    乌雅氏笑着搂她在怀里:“好,好着呢,待会儿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吃饭,别出去了。”说完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从京城出去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子呢。这么看着现在又黑又瘦,是怎么晒这么黑的?”

    “跟我玛法天天去海边赶海捡小鱼小贝壳晒黑的。老祖宗,去海边玩可有意思了,等过几天我带你们去啊。我姑姑的院子就在海边不远处,咱们到时候一起赶海。”

    乌雅氏高兴地说:“好好好。”松开手让她给皇后等人请安见礼,安康又被皇家女眷拉着稀罕了一会。

    这种团聚带来的欢快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皇后要带着几个儿媳妇儿出去见诰命和当地一些太太们。

    不过这倒是给乌雅氏留下了休息时间,就搂着安康一起说话。

    乌雅氏就问:“你们祖孙三代人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

    安康回答:“玛法和我两个人吃完找事儿做,我姑姑忙得脚不沾地,都是天不亮出去,天黑了好久才回来。”

    乌雅氏说:“阿弥陀佛,这母女两个都是受苦受累的命,你祖母也是这样,你姑姑身体好吗?”

    “哦,说起这个,前几日请了大夫来,她舌苔又白又厚,大夫说要吃药调理一下,一下子给她开了一个月的药,让每天喝一副。”

    “哦,”乌雅氏皱眉:“民间的大夫到底不如太医,正巧这次也带着太医来,等今晚上给你姑姑把脉,看看太医怎么说?”

    这时候百寿跑来请安,被桂枝抱着揉搓了一顿,百寿就怕这些女性长辈和自己太亲昵,每次都觉得受不了,他就不愿意久待,拉着安康说:“姐姐,去找大哥啊。”

    乌雅氏巴不得他们小辈们相处得融洽,她就害怕因为血脉越来越远,这下面的小辈儿一代比一代疏远。听见百寿说去找百岁玩儿,推着安康说:“去吧去吧,你百岁哥哥这几天一直惦记你呢。”

    安康也乐意去找百岁玩儿,就和弟弟一起牵着手辞别长辈跑去雍正的院子里。

    百岁站在雍正身后,他十几岁了,个子蹿高,有了少年的样子。

    安康和百寿悄悄地从侧门进入堂中,慢慢地移动到海棠身后,一起看着堂中士绅们请安。

    如果说河南地主多,整体更偏向于守旧,那么山东是新旧矛盾最多的一个地方。

    这里有浓郁的传统,就是路边一个老农,大字不识得一个,也能拽几句孔孟之乡礼仪之邦的文章,圣人教诲在这片土地上流传了很久。然而生命又是向着愉悦健康自由这些美好的字眼靠拢,没有人天生爱吃苦。靠着沿海码头,这里的日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观念也随之发生变化。

    最大的变化就是对待女人的态度。纺织行业需要大量女工,江苏来的女工们能每个月领工钱,在令人窒息的父权夫权环境下有争取改变的底气。本地的女人去做工回来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敢提一句上桌吃饭就会招到所有人反对,因为女人不能上桌这是圣人教诲。

    圣人有没有这种教诲大家不知道,圣人是什么样的大家也不知道,真的孔夫子和大家口中的圣人有没有相差十万八千里大家更不知道。

    圣人教诲和新观念产生了激烈的冲突,这种冲突不是天雷勾动地火,而是在方方面面无声的比拼和厮杀,这种比拼和厮杀并非刀刀见血次次割肉,而是一旦接触双方立即后撤,然而在这种次次短暂的接触当中互有胜负。

    就如现在,新兴的富商和传统的地主济济一堂,争着引起雍正的注意,争着在皇帝跟前表现自己。

    这并不是虚荣,而是双方都知道和皇帝关系亲近更能给自己带来好处,这更是争取话语权和压倒对方的一次尝试。

    雍正从进城到现在入目都是繁华,个个表现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模样,这些表现就如乱花渐欲迷人眼,让他看得赞叹不已。

    散了之后就有大量人开始游说贵人身边的太监侍卫们。本地的读书人询问可有祭孔的安排?富商询问贵人喜欢什么?本地各处店铺物品丰富,就是没有,也从外地给贵人寻来。

    不到天黑,弘历就和当地的读书人们接上头。

    这一系列变化雍正没有看到,因为他此时沉浸在锦绣山河物丰民富的景色中,但是随行的人有一半看到了,还看明白了。

    这一路上收礼收到手软的弘时手里把玩着玉石棋子,跟自己的侍卫们一边下棋一边说:“老五是疯了吗?”大家都是逢场作戏,收礼喝茶罢了,他是在认真结交地方势力啊!

    侍卫说:“爷,不过是‘蜜糖砒霜’而已,您不必太惊讶。”

    “你说得有道理啊。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爷就冷眼看着吧。”

    第697章 夜对话

    这个时候海棠也忙完了,她刚坐下来就觉得浑身跟散架了一样。

    莹莹拿着靠垫给她,海棠不想动,扎拉丰阿就接着靠垫给海棠垫在腰后面。

    海棠不得不感慨一句:“年纪大了啊!不服老是不行的。”身体老了,意志哪怕没有半分老态,日渐苍老的身体给她的感觉就是渐渐成了累赘。

    莹莹笑着说:“额娘说什么傻话,您这是累了,不是老了。舟车劳顿,就是年轻人也要缓几天才能缓过气来,别在这里乱感慨。今晚上吃饱了吗?还要再吃点吗?”

    安康立即说:“我还能再吃一碗面!”

    扎拉丰阿和海棠都忍不住笑起来,海棠就说:“给我送一小碗粥来,我暖暖胃,别送来那么多,吃不完浪费了。”

    莹莹就跟门口的侍女说:“去安排吧。”

    海棠放松地靠下去,没想到靠垫看着很饱满,靠下去立即瘪了。

    她腰疼不想动,立即伸手,坐在她旁边的扎拉丰阿赶紧把人扶起来,就说:“格格,您靠在奴才身上。”

    莹莹觉得头一回觉得父母也挺讨厌的,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相处模式让人酸啊。

    安康作为一个憨吃酣睡不知情为何物的大孩子,积极凑上去说:“祖母,我给你揉揉腰。”

    说着不容反对上去对着海棠的腰锤了几下。

    海棠立即说:“够了够了,祖宗,我叫你祖宗!你祖母的老腰受不得这福气,你饶了它吧。”

    安康纳闷:“我给玛法捶都没事儿。”

    莹莹哈哈哈哈笑起来。

    扎拉丰阿说:“你祖母是坐得久了,该起来走走,你这法子用错了。”

    “哦哦哦,祖母你起来走走啊。”

    海棠半死不活地说:“我今儿累,就不走了,你也别捶了,容我这老腰再疼一会吧。”

    安康转手把一边摆着的桃子拿来啃,嘴里还说:“您别老腰老腰,说得多了就真的是老腰了。我坐一边吃,您和玛法吃吗?”

    扎拉丰阿说:“我们不吃了,吃完记得洗手。”

    “记住了。”抱着一个桃子出去啃。

    莹莹就坐到海棠的另一侧给她轻柔地揉腰,嘴里说她就该抽空走动,不能久坐。

    海棠就说:“你说了那么多,都是我说过的话,刚才哄着我说不老,我当年也拿这话哄过你汗玛法。一代人老去,一代人长大,简直是个轮回。”

    扎拉丰阿笑着说:“格格,天命如此,这乃是天地之间不容违逆的天条,不只是人,万物皆是如此。”

    海棠点头:“你说得对啊,人啊,要知足。道理说起来简单,又有几个做到的。对了,这段日子有人来拜见你吗?都说了什么?”

    扎拉丰阿的表情显得一言难尽:“格格,奴才现在都不敢出门,正经山东各处的名山大川没去逛过,本来还打算带着孩子去泰山看看,都没去成。进济南城的时候,安康还说去看趵突泉,我们祖孙两个现在连门都出,自然也没看到趵突泉。不敢出去,一旦出门各种犄角旮旯里面都能冒出人来拜见。

    就半个月前,半夜安康说要去赶海,我们祖孙两个带着人提着灯,刚到海边,我们爷俩刚脱了鞋,她提着桶奴才提着灯,高高兴兴打算趁着潮落弄点大货回去,谁知道旁边突然冒出个人把我们两个吓一跳。说是来请安,想给莹莹送寿礼苦于找不到门路,求奴才允他给莹莹贺寿。打那之后,奴才和孙女连海边都去不成了。”

    海棠叹口气,拍拍他的手,“到时候一起回去吧。”

    莹莹觉得没好好陪伴阿玛,就说:“这事儿怪我,我没有安排好……”

    海棠摆摆手,这时候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就问:“我怎么觉得缺了个人,就是想不起来。”

    扎拉丰阿哭笑不得:“咱们孙子没跟着您回来啊。”

    “对对对,百寿呢?”

    扎拉丰阿回答:“他刚才吃饭的时候跟您说要和他大哥一起睡,您忘了?”

    海棠都不记得有这事儿,这孙子没病没灾完全是身边人照顾得好,让自己照顾,这会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

    安康吃完也洗了手,高高兴兴地进来,侍女也把安康的加餐送来了。海棠一小碗小米粥一口喝下,跟大家说:“我刷了牙就睡觉,我要养好自己,免得脑子跟不上。”

    扎拉丰阿就进去照顾她,莹莹带着吃饱喝足的安康去洗脸刷牙,刚出门,就遇到太监端着托盘送拜帖。

    莹莹就说:“里面已经休息了,这东西明天再送吧,都是谁送来的?”

    太监回答:“公主,这都是分拣过的,是自己人送来的,那些外人和不相干的人送来的帖子都没有接。”

    自己人就是门人、海棠曾经的旗下人口、王府包衣出身的官员,还有曾经做过海棠侍卫、属官的旧日下属。作为一个权王,自然是门生故吏遍天下,光是山东一地,这些密密麻麻的拜帖就能看出海棠的势力庞大。

    莹莹就说:“糊涂,你出去跟这些人说,如今圣驾在济南,主子是皇上,他们想请安的心我额娘是知道的,但是也不能乱了君臣之礼,坏了主次。”

    这太监弯腰,迟疑了一下退下了。

    莹莹带着安康走了,他又端着托盘来了。莹莹是小主子不假,世子爷也能做王府的半个主,然而王府做主的是海棠,这些人也明白说了算。刚才的话不是海棠亲口说的,太监不会照做。

    海棠疲惫却睡不着,扎拉丰阿看她睁着眼睛不睡觉就和她说话,刚开始还给海棠揉腰,揉了一会儿卧倒抱着海棠说话。

    海棠伸手摸摸他的脸颊,两人正耳鬓厮磨,外面走廊下的灯光映出人影。太监隔着门说:“主子,外面官员送了帖子来,奴才给您送哪儿去?”

    海棠说:“先放临时书房里,你出去跟他们说,这几日圣驾在,让他们全力以赴,不可出什么意外,更不怠慢了各处,帖子我收了,有机会在山东见面,没机会等他们进京吧。”

    太监答应了一声,端着帖子走了。

    屋子里扎拉丰阿抱着海棠说:“今儿有不少人来送礼,明里暗里人来人往,听下面说,运货的火车上有一节车厢,装了各种各样的盒子,外面有车站贴的各种颜色的签子,发往京城。”

    海棠懂他的意思,就说:“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吗?这种礼咱们是不收的,靠收礼能收出一份家业来吗?以前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对这些人的评价都是没出息,这不就是没出息吗?不想着怎么给自己找事儿做,就靠收礼过日子?”

    “别生气,这些人都比不上您,也比不上咱闺女,我现在瞧着连孙女都比不上了。这事儿也不是奴才看着眼红,而是怕有人把手插入山东,对莹莹有影响。”

    “肯定有影响,人生在世,天天都会与人赌斗。赌赢了就好说,赌输了就是吃亏。莹莹既然出来做事,就要不惧风霜不畏赌斗。她现在也是个大孩子了,你就不要管那么多,放手让她去干,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丢盔弃甲。回到王府,咱们养着她。”

    “怎么教孩子一向是您说了算,奴才也不在这事上插嘴,只是奴才觉得她年纪也不小了,这个时候也该成家,您在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生咱们儿子了。”

    这还真是个事儿。

    海棠说:“不管是盈盈还是安康,我都是不管的,他们要是想成亲咱们就给她们找个好夫婿,若是不想成亲,就跟她们讲明白将来孤独终老是个什么滋味儿。路该怎么走,事儿该怎么做?她们心里面有谱,都长这么大了也该为自己接下来的兴衰荣辱爱恨情仇负责。”

    “话是这么说……”

    海棠就给他戴了高帽子:“当时我之所以愿意成亲,倒并不是畏惧于老爷子的权威,也不是因为当年祖母和额娘一再要求。我若是不成亲孤独终老,老爷子也不会说什么,不过是从四哥或者六哥的孩子里面选一个乖巧伶俐的过继给我,于老爷子而言,这个办法反而是最妥当的,毕竟是他的亲孙子。

    我之所以答应成亲那是因为你呀。

    你是个好人,不会图谋我的王府,不会暗地里教唆孩子和我反目,还长得好看,对着你,饭都能多吃一碗。你从里到外都是好人,这么人美心善,我看了哪里不动心,后来才有了咱们之间的夫妻缘分。

    他们闺女还没碰见这个好人罢了,那是她没福气。若是真的让她嫁人,我实在想象不了她将来的日子怎么过,人家无论做什么在她看来都是错的,都是难受的,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哪怕她一辈子不嫁人,在咱们跟前你和我会因为他不嫁人对她冷眼相向吗?会对她指桑骂槐吗?会把她赶出家门吗?”

    “那是咱们的亲闺女,怎么可能呢,她吃得少了奴才都怕她不舒服病了,怎么会赶她走呢。”

    “她去了别人家里,人家可不管她吃得多吃得少,吃得是不是顺口,凉了热了,咸了淡了,都不会有人问一声。所以顺其自然吧,她觉得好的人,她欢欢喜喜地嫁过去了,你我都祝福。她不嫁人你我养着。”

    扎拉丰阿不是个为面子活着的人,赘婿名声不好,就是民间的百姓也不会主动去当赘婿,皇家的赘婿更不好做,他能坚持下来不在乎人家议论,就是个抗压很强的人。

    他抱着海棠说:“奴才还是觉得有个伴儿才好,你看这种时候,奴才能照顾您啊。”

    海棠笑了两声。

    “天下哪里有四角俱全的事儿,汗阿玛连没了三个皇后呢。睡吧,孩子的事儿随她去吧。”

    第698章 两平衡

    海棠在山东病了,这也并不是真的大病缠身,而是因为疲劳导致不舒服,需要喝药调理一下。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既不会让雍正母子两个担心,又可以避开接下来的安排。因为接下来的安排就是雍正去祭孔。

    海棠对孔圣人是尊敬的,尊敬的是说出“苛政猛于虎”的这位老人家,而不是文庙里面的塑像,对他的子孙更没什么好感。

    但是对于雍正而言,来山东不去祭孔无疑释放了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天下读书人都看着呢,天下坚持三纲五常的人也都看着呢。他不会自毁长城,也不会在汉人平息对满清的敌意后挑战儒家支柱。

    他是头铁,他不是傻!

    尊孔不仅仅是他的行为,也是历朝历代皇帝的行为。雍正内心如何想大家不知道,反正读书人们奔走相告,皇上要去祭孔了,这时候奔走的读书人忘了他们几年前因为官绅一体纳粮骂雍正骂得有多难听,那时候的雍正和所有的昏君一样,望之不似人君,天下百姓人人得而诛之。

    在这种此一时彼一时的气氛里,雍正要带着诸王贝勒和文武百官去祭孔。海棠不去,只能是病了。

    海棠不去,山东港口水军当家人的莹莹也不去,她的理由是侍奉母亲。

    然而王府还不能不出个人,扎拉丰阿就把他那套没穿过几次的礼服穿上,带着孙子孙女跟着圣驾去祭祀了。

    海棠就在济南养病,乌雅氏把海棠母女两个接来说话,海棠就感慨起来:“现在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日日生龙活虎,从两千里外的青海赶回京城,压根儿不觉得累,一个月在马背上都察觉不出疲劳,现在不行了。”

    乌雅氏说:“不单单是你这么想,去年我有一晚上,前半夜睡不着,快睡着的时候你四哥来请安,你不是不知道他那脾气,后半夜早早地起来,到我寝宫外面嚎一嗓子,也别管我看见看不见,人家在外边儿磕完头之后该干嘛干吗去了。

    这一下闹的我更是睡不着了,结果第二天起来,心口闷,眼睛涩,走路浑身都沉重,感觉行将就木,快不行了。我就叫了太医来,调理了半个月才缓过来,当初我年轻的时候你六哥晚上不睡哭闹一夜,我连着熬夜还是精神好。现在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海棠和这些女眷们在济南待着,百岁百寿安康这些小孩子跟着一去。

    路上几个小孩子在一辆车里,天气闷热,路况不好,大家的心情也都不好。好在有安康这个活泼的人在,她叽叽喳喳不停地讲话,让这烦躁的旅途变得稍微不那么难以忍受。

    百岁这时候抱着昏昏欲睡的百年说:“……什么披萨,不就是肉夹馍少了一层饼子吗?是不是百寿弟弟。”

    百寿摇头:“大哥你说错了,我姐说的就是大饼子卷菜,弟弟听山东人说大饼可以卷一切,这不就是洋人的大饼卷肉吗?”

    百岁点头:“有道理啊!”

    他说完低头摇了摇怀里的小堂弟,这是老六阿哥的长孙,因为他家没人跟着出来,雍正亲自带着,就怕没人照顾让他受委屈了。百岁问:“百年弟弟,你说呢。”

    百年迷迷糊糊睁开眼问:“到了吗?”问的时候把嘴角边的口水擦了擦。百岁说:“没有,我们说肉夹馍和大饼呢。”

    百年摸摸肚子:“大哥,让你们这么一说弟弟觉得饿了,吃点什么?”

    可是这车里没吃的啊,大队人马正在赶路也不可能为了他的小肚子让所有人停下。

    安康说:“我有办法。”

    她掀开马车的帘子,刚把脑袋伸到外面,就有太监骑马靠近了问:“大格格,您有什么吩咐?”

    安康说:“你去把我车里的干粮送来。”

    车里的百年露出抗拒的表情,“我不要吃干粮。我听说百寿哥哥的牙齿就是啃干粮啃的。”

    百寿开始换牙,听了赶紧捂住嘴。“我这不是啃干粮啃的,我这个是该换牙了。不过我姐姐的干粮吃了是真的会坏牙的。”

    安康恼怒地说:“才不是,姑姑说了,干粮是干粮,赶路的是才吃点,又不是当饭吃的。”他担心小堂弟不乐意吃,就说:“百年弟弟,别听你哥哥的,这是好吃的南疆干粮,是赶路时候才有的美食。要不是因为咱们出这一趟门儿,我姑姑才不做呢。”

    百年听了叹气:“我知道是什么了,我玛法常讲以前圣祖爷带着他们打仗的事儿,天山南北的干粮不就是馕吗?”

    这还是干巴巴很硬很硬的干粮啊。

    这时候太监在外面说:“大格格,奴才给您送来了。”

    安康半个身子悬在外面,接了盒子才缩回马车里。

    盒子外面包着布,他把布打开之后又揭开了盒子盖子。

    几个人都围上来:“这是什么?葡萄干?”

    安康说:“玛仁糖,用核桃仁、蜂蜜、葡萄干、葡萄汁、芝麻、玫瑰花、巴丹杏、大枣这些东西做的。”

    要是海棠在,看一眼就知道是切糕。

    安康拿了一块给百年:“吃吧,可好吃了。”

    看着都好吃,百年都没接,直接张大嘴,让安康放他嘴里去。

    安康掰了一点点喂给他,把剩下的几个掰开分给百岁和百寿吃。

    百岁看着手里这一块并没有立即吃,而是皱着眉问:“会不会特别腻啊?”

    百年边吃边摇头说:“不腻,一点都不腻,好吃,我还要吃。”

    安康说:“这是干粮,你吃一点儿就行了,吃太多容易撑着,我再给你一块,你不许多吃。”

    四个人在里面一边吃一边说话,外面百岁的随从,以前的混混霍大头骑马赶来通报:“大阿哥,到曲阜了。”

    百岁掀开车窗帘往外看,看到一片田野,这和北方任何一处地方相比没什么不同,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是几千年前圣人的故乡。

    最前面车架里的雍正也在看这片天地,他坐的车是当初康熙出行用的车,非常大,像是一座移动的小房子,哪怕十多年没用过,这个车子还很坚固,重新刷漆打扫之后,各处显得崭新。

    他也在车里处理一些折子,但是因为年纪大了,在车上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疼,人也坐不住,就想在车里面走走。

    他站在车窗处向外看,想到此行的目的地就忍不住想康熙。

    民间说满清得国不正。

    历朝历代,得国最正的两个朝代是汉和明。刘邦和朱元璋都是草莽出身,是真的一刀一枪在风云变幻中取得了天下,而其他朝代来路都有些不正,满清在民间和读书人嘴里是窃国。

    爱新觉罗氏以前是明朝的臣子,这一点别说雍正了,康熙都认,这也是事实。康熙去明孝陵祭祀,每次对着朱元璋的陵墓行君臣之礼,祭祀的碑文也一口一个臣字自称。他这样做是在收买人心,人心都认为满清皇帝是朱明皇帝的臣子。当初多尔衮入关打的也是为崇祯报仇的旗号,只不过赶走了李自成后就没离开。这就是读书人嘴里的窃国,趁着朱明皇室虚弱窃取了国家。

    康熙为了缓和矛盾安抚读书人下了很大功夫,他以皇帝的身份特意赶来祭祀孔子,还把对孔子的祭祀规格提升了很多,明里暗里偏袒孔家,对读书人多有拉拢,也让祭孔尊孔在历朝历代达到了巅峰。这一招效果很好,到了雍正继位,他也学着康熙接着办这件事,听说孔庙被雷击赶紧调拨银子令工部修缮,比修太庙都积极。

    甚至事后不懂事儿的百岁问他:“不是说做坏事才会被天打雷劈吗?怎么圣人的庙也会被雷劈?还被劈了好几次!”

    放几百年后大家都知道雷击是自然现象,但是放在这时候,大家真的想不明白啊,是孩子才会说出口,而百姓百官不敢说出口罢了。

    雍正没法跟年幼的孙子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说了他也不懂,只能虎着脸说:“再这么说让你老子打你屁股。”

    他回想起这件事忍不住叹口气。

    前几日在开封的时候弘历上蹿下跳他没多想,现在看到了就明白了,忍不住又叹口气。

    就如海棠不愿意催着女儿成亲一样,雍正也不会对执意进场的儿子劝阻。他心里也明白,大部分皇帝上位是要献祭手足的。他虽然没立即献祭,然而他承认他打压了老八和老三,无非是没立即要他们的命,钝刀子割肉,把他们一点点献祭给了皇位而已。

    这都是自愿的,要么为王要么为寇,进场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只有两种命运,落子无悔。这些入场的儿子是生是死,他不关注,也管不了,因为他的死才是这场争斗结束的标志。他都死了,哪里还会想那么多。

    雍正再次叹气,背着手在车里走来走去。

    旁边站着的苏培盛看着他转了一圈又一圈,小声说:“奴才把几位小主子请来陪您说话吧。”

    雍正停顿了一下:“接来干吗?叽叽喳喳闹得人不安宁,去把弘历叫来,让他陪着朕说说话。”

    苏培盛赶紧出去叫人请弘历来。

    弘历上车,整个人气宇轩昂生机勃勃地出现在车门口。

    弘历二十岁出头,青年人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

    “皇阿玛,您传儿子来有什么吩咐?”

    雍正停顿了一下:“哦,就是问问你祭祀安排。”

    弘历捞到了安排祭祀的差事,所以他忙前忙后,和孔家人也有了联系,据说双方还相处得不错,山东本地的大儒对他交口称赞。

    此时弘历在读书人里面的地位和能力远远超过当初的老三阿哥,老三阿哥毕竟高高端着,不像是弘历这么主动。而且读书人之间派系分明,写个散文都要分出派别,更不说看不惯陈布雷的人也很多。而弘历是直接一步到位,哪怕是读书人分了很多派系,就问你们尊不尊孔夫子吧?几乎没人敢说自己不尊孔。这就是弘历和老三阿哥的区别。

    弘历已经从袖子里抽出了单子,再次跟雍正读起这次的祭祀安排。

    雍正背着手在车里踱步,一边踱步一边听,时不时问个问题,倒也显得重视。

    到了中午车队停下开始做饭,几个小孩子下车,几个男孩子淘气,跑到田地里去嘘嘘后跑去见雍正。

    雍正在车上没下来,此时弘历还在陪他说话,看到几个孩子来了,弘历笑着问:“饿不饿,等会儿饭就好了,今下午就能到地方,晚上就能睡个好觉。”

    大小男孩子乖巧地应好。

    雍正看到孙子就不稀罕儿子,对弘历说:“你去歇一会吧,留他们小兄弟和朕说话。”

    弘历笑着答应了一声,他懂,这是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心里盘算着下次把儿子带出来。

    这时候几个男孩子跑到雍正身边,或坐或躺,显得很放松。雍正看着几个人问:“这一路上都是躺着的,怎么这会儿还想躺呀?”

    百岁说:“这一路上和安康妹妹说话,对了,刚才安康妹妹弄了很多点心,或者说是干粮,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该怎么称呼,弄了一些给我们吃,现在都是饱着的。”

    百寿就开始介绍切糕,雍正是听说过的,就说:“下次再碰到这些干粮少吃一些,别看它们不起眼儿,就那么一小块儿,吃下去能顶大半天。”

    他的手在躺着的百年头上撸着,就问百岁:“下午就到地方了,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百岁笑着刚想回话,苏培盛端着托盘进来,跟祖孙几个笑着说:“皇上,几位小爷,御厨送来了些豌豆凉粉。”

    雍正问:“朕不爱吃这些,给他们吃吧,朕不耐酷暑,有凉茶没有?”

    苏培盛赶紧回答有,下去端茶去了。

    他的动作很快,转眼就把茶水送来,百岁从他手里接过凉茶送到雍正跟前,就说:“玛法,这就是办法啊!”

    他把茶杯平平地送到雍正给钱,雍正皱眉,随后明白了。

    就是不偏不倚。

    不偏不倚才是端水的最高境界。

    做皇帝前要学会当一个端水大师。

    雍正很欣慰,孙儿已经开悟了。若说他对弘晖有什么不满,那就是弘晖太像自己了,舍得亲自下场拼一个血糊糊,若是一个父亲,看到儿子像自己必然高兴。若是一个皇帝,看到儿子如此,心里总是很担心,他担心弘晖偏心新派,把朝廷的这艘大船当战船开。

    可喜的是如今百岁已经体会到其中三昧,他非常高兴,就算是弘晖开着朝廷这艘大船和人家硬碰硬撞出个大窟窿来,下一任皇帝也能修修补补,总要有个人来给这过热的白银流入泼一盆冷水,他虽然不知道这生机勃勃的世界隐藏着什么危害,但是他懂得过犹不及。

    雍正高兴地一口把杯子里的茶喝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高兴,他觉得这凉茶一下子浇灭了心头火,整个人都重新昂扬起来了。

    他觉得很开心,百岁是个好孩子,将来必然也是个好皇帝。

    第699章 焕生机

    到了下午车队到了目的地,大人们觉得一路鞍马劳顿,但是小孩子们精力旺盛,到处跑着玩儿。

    安康作为唯一的女孩子跟着兄弟们跑去看礼部排练明日祭祀的流程,被人拦住了。

    本地官员话也说得客气:“格格,您别看了,回去歇一会吧,这会虽然太阳要落下去了,但是热气还在,别热着您了。”

    安康说:“我不怕热。”

    眼看着兄弟们都跑远了,她想追上,被一群人拦着,这里的地方官说:“格格,这里您不能来?”

    “为什么?”

    “这是大事儿,哪有女孩子跟着去祭祀的,您回去歇着吧。”

    安康的眉头蹙着,她不是没听过类似的言论,然而她以前不在乎,因为她祖母,她任何地方都去的,现在祖母不在身边,王府的庇护并没有用,安康在一瞬间长大了。

    她也没闹,更没说什么,嗯了一声后直接转身回去了。

    空气里热得冒烟,很多人权贵都没进屋子,都在路边树荫下坐着避暑。

    扎拉丰阿看她走在阳光下,立即说:“我们家这小祖宗生气了。”赶紧站起来快走几步,拉着她走进树荫里,一边给她扇扇子一边问:“不是跟你兄弟们玩去了吗?怎么就你自己啊?”

    安康说:“他们跑去看礼部演习去了。”

    扎拉丰阿问:“你怎么不去啊?”

    安康看看玛法,就说:“是我不乐意去。”

    扎拉丰阿以为她和人吵架了,赶紧让她喝点水,又让人拧了手帕给她擦脸。在玛法的照顾下,她捧着杯子吹着热风,觉得心情好了那么一点点。

    到了晚上扎拉丰阿才知道她被拒了,但是看着安康跟没事人一样和弟弟抢吃的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小孩子不懂,就把这事儿翻篇了。

    安康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人家是正经见过世面的。不会像刻板印象里被宠坏的孩子那样大哭大闹,更不会放出什么狠话,在力有不逮的时候,默默地接受了,并且在心里记上一笔,等着日后某年某月重新看这件事。

    祭祀完了之后再住一晚上,明日就启程回济南。就在这时候,百岁来约安康:“妹妹,你要去爬山吗?”

    “爬什么山?”

    百岁说:“泰山啊!”

    安康瞬间来精神了:“去去去,肯定去。”

    百岁说:“那咱们一起跟你舅爷商量去。”

    雍正和一个小太监在屋子里,他手里翻着一本折子,听小太监讲弘历最近的动作,小太监低到近乎耳语的声音衬托的屋子里很安静。

    这时候外边传来百岁和安康的笑声,雍正抬起手摆了摆,太监立即闭嘴。

    雍正说:“去吧。”

    小太监出门去了,他前脚走后脚苏培盛进来笑着说:“皇上,永瑚大阿哥和安康大格格来了。”

    雍正点头,百岁和安康进来请安。

    雍正问:“就你们两个去?”

    百岁回答:“其他弟弟年纪太小,我们照顾不过来,下次有机会再带他们去。”

    雍正点头:“你们年纪都小,将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既然如此,你把拟好的名单给朕瞧瞧,朕看看你安排得是否合理,这一些人用得是否恰当。”

    百岁把袖子里名单双手捧着递给他,雍正把名单放远了,眯着眼看,一边看一边说:“别站着,坐朕身边来。”

    安康赶快把桌子上一个小匣子里的金丝眼镜取出用双手捧着给雍正,雍正接过来后她和百岁一左一右挨着他,雍正看了看名单,就说:“这上面缺一个老成持重的人。”

    他的眼镜在鼻梁上稍微滑落一点,对两个孩子说:“有时候你们有这个本事能把事给办了,但是要让外边儿相信你们能把事给办了还需要配一个老成持重的人给你们保驾护航。这个人要懂得进退,知道自己是去干什么的。说白了,这大臣要聪明,要知情识趣。要知道什么时候该提醒你们什么时候该闭口不言。”

    他问百岁:“这么一个妙人,你们觉得谁合适?”

    安康抢答:“我玛法。”

    雍正笑起来:“你玛法是很合适,但是不能让他去。”

    安康问:“为什么?要照看我弟弟?我弟弟和您一起回去就行。”

    “你去玩儿都不忘拉着你玛法。”雍正把名单递给了百岁,要伸手去端茶,百岁赶紧端了捧给他。雍正喝口茶说:“你玛法确实合适,他是长辈,人也稳重,他带着你们去大家都放心。可是朕不放心,你玛法有心疾,爬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他在山上犯病了,你们怎么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是别让他跟着去了。”

    安康这才想起来,表现得颇为懊恼:“我怎么就忘了这件事儿呢。”

    百岁又学了一招如何用人。

    次日出发的时候,百岁和安康带着侍卫跟着十四阿哥出发。

    在出发前,雍正拉着十四反复交代:“让你去是看着孩子的,你别跟着一起捣乱。”

    十四不满意地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在你嘴里我就跟小孩子似的。不用你多嘱咐,这些年来我看孩子哪一次看得不好!放心,我会把孩子全须全尾地给你带回去。”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雍正运气,看着这一队人马离开后心里想着:老十四也就剩下会看孩子这一点好处了!

    挑剔如雍正也不得不承认,十四有时候也是有用的,比如让他照顾侄儿外甥和下一代的小崽子们。大概十四脑子里缺根弦,某些时候在孩子们看来他是同类,与他能玩到一起打成一片吧。

    队伍在回程的时候特意岔开路去看了新修的万民桥。

    这桥叫这个名是因为捐钱的人真的超过了万人。雍正第一次看到这桥的时候忍不住生出震撼!

    这桥很宽,并行六车都不觉得拥挤,除此之外,车道,两边靠近栏杆的地方还有半丈宽的独轮车道,让百姓推着独轮车上桥避开马车汽车走的专用道,也可以步行。就这种创意真的是全国独一份。

    河桥的两栏杆处有很多向外凸出的部分,呈现出圆弧形,当地官员立即给雍正解释用途,这是春天架设架子击打冰凌的地方。

    让官员讲,只能讲这有什么作用,再多的讲不出来了,偏偏雍正他有一个学霸爹,还有一群卷王兄弟,他就问:“击打的时候如何保证这里不塌陷下去,用了什么做支撑?这种材质能用多久?后面又该如何维修?”

    官员支支吾吾,他也问过工匠,工匠也解释过,但是时间长了,这种场合有紧张,颠三倒四回答了一些。雍正很生气,对周围说:“叫个懂行的过来,朕是监过工的,河南段的黄河大桥是朕看着修起来的,敷衍你们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一群废物!”

    官员们跪倒了一地,半天没出来一个懂行的。这很明显,参与到工程中的人一个没来。

    雍正更生气了,让这些人跪河堤上去,免得堵了桥,影响了百姓过桥。

    他自己则是在河堤上坐着等,就不信今儿找不来一个修桥的。

    让他更生气的是还真没找来,当初修桥施工的都是本地工匠不假,但是人家修完桥都散开各自干活去了。到现在就是找到工匠的家里,工匠本人不在,急得当地官员恨不得把鞋底子跑出火星子来。

    本地官员不懂,不少八旗新学的小吏们在桥下看得七七八八,甚至还当场绘制了一些图纸。

    太阳快下山的是拿来给雍正看:“奴才等只能看到外面,也只能画出外面的图纸,里面如何尚且不清楚。”

    雍正把图纸接过来看着,想到百岁说过的不偏不倚,他虽然知道怎么玩弄平衡,可是看到这群跪倒在堤坝上的官员,觉得又是这些人就是不争气!

    露脸的事儿居然让他们办得露腚,都想到留几个工匠在这里敷衍一下吗?

    唉!

    雍正长长地叹息,自己也就是年纪大了,没以前火气重,要是放在一起,这帮人早就撸职发配了。弘晖瞧不上他们是有原因的!

    弘历看他火气没刚才那么大了,来找他说话。

    “皇阿玛,让他们起来吧,这里来来往往车辆众多,这些人也都是朝廷的脸面……”传出去不好听啊!

    雍正是真不在意脸面,哼了一声没说话。

    而这时候,当地衙役终于找到了一个参与设计这座大桥的工匠,火急火燎地把人送来了。

    好在这人是个壮硕的中年人,要不然未必能经得住这一路颠簸。

    雍正听说此人是设计者之一,就对弘历说:“让这些人都起来,跟着朕一块听听大匠是怎么说的。”

    此时这些官员才爬了起来,纷纷围拢在雍正身边,听着这个工匠讲述。

    此时夕阳西下,远处的村子生气炊烟,大地上种满了庄稼,显得各处生机勃勃。

    几千年前,圣人从这里出发游历列国,儒学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而几千年后,看似消失的其他学说在儒学显赫了几千年后似乎也在悄然重生,冲破了禁锢,慢慢地破土重生。

    第700章 说将来

    雍正让官员罚跪的事儿很快传到了济南。

    然而是非功过没人能评说,就连雍正的亲额娘乌雅氏听了就“哦”了一声,别的一概不管,私下里也不作评论。

    叫海棠说老太太这才是聪明人,不愧是在康熙宫里混出来的人物,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从来不因为自己养了个儿子是皇帝就对着外边的事儿指指点点。哪怕是和左右亲近的人以及其他儿女私下交流的时候都不会对外边儿的事儿多评论。

    海棠也从各个渠道听说了,甚至这件事还被当成新旧交锋的一件大事。

    在海棠看来就觉得可笑。

    谁是新?谁是旧?

    难道要学着明朝党争?

    想到这里,她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然而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办的事情,这个事情该怎么解决就看下一代人了。

    让海棠觉得这件事还不能放着不管,因为党争耗元气,耗费的是朝廷的元气,耗的是国力。

    所以他打算和雍正好好地聊一聊。

    雍正的车架走得慢,因为雍正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为了让这次巡视的银子花得值,他下令慢点走,还深入村里看人家的井、猪圈、厨房、粮仓等地方,和村里的老农们交谈,和村里的私塾先生交谈。因为这一路走的太慢,他还没回到济南,反而是去爬山的百岁和安康跟着十四回来了。

    十四和百岁两人差点被抬下车,在乌雅氏跟前哎呦哎呦地叫唤,爬了一次山,两人浑身都是疼的,缓了一路都没缓过来。

    乌雅氏就说:“看看你们两个这样子!十四,你是个长辈,如今人到中年,身体又好,你怎么也跟着一块儿捣乱!赶紧坐好,给孩子们立个好规矩。”

    十四窝在榻上悲愤地大喊:“额娘,我哪里捣乱?!您没看见你儿子现在胳膊腿都动不了吗?疼,浑身疼啊!”

    “不就是疼吗?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她说完看着百岁,她虽然往日疼百岁,对着百岁说话的时候都不会大声,然而今天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百岁你也没出息!你怎么跟你十四玛法一样瘫在这里跟块豆腐一样提都提不起来呀?看看你们两个的德行,再看看人家安康。”

    安康抱着一堆从泰山带回来的石头挨个给弟弟妹妹们分。

    她嘴里一边分还一边说:“这是正经的泰山石,你们拿回去镇宅是极好的,别乱丢啊。”

    百岁转头不看,眼不见为净。

    十四的嘴角抽抽,因为安康没说假话,她从泰山上回来的时候边走边捡石头,捡了一大包,人家没事儿人一样扛着回来了,那模样神威无比。当时十四就觉得这丫头壮得跟一头牛一样!后来发现比牛都壮实,整个队伍无论是主子还是侍卫再或者是太监,从山上下来个个半死不活,就安康一个人活力满满。吃饭的时候她还帮着挑水,因为学会了挑水这个技能高兴得跟猴一样蹦跶了几天,之后每次吃饭她必要去挑水,人家一点都不觉得累。

    所以这时候被老太太嫌弃真的没法说,谁让有安康在一边比着呢。

    桂枝从外面进来,笑着跟乌雅氏说:“女儿刚进院子,安康那丫头就往我手里塞了一块石头。我刚准备看一看这是什么石头,又被她夺回去了,说是我们家已经给过了,不能给重复了。这姑娘提着一袋子,我看着一点都不费力。”

    乌雅氏真想夸一夸安康,还没说话,十四就插话:“这是好事儿,往后她成亲了,敢惹她生气她直接抡起胳膊大耳刮子抽上去,保准她男人被抽的耳鸣眼花掉两排牙齿。”

    乌雅氏和桂枝看着他,都显得一言难尽。

    百岁也不认同:“十四玛法,您别这么说,您这话说得早了将来传出去被人听到怎么办?奴才们都心眼多,有了防备这一招岂不是没用了。这招就该当压箱底的绝招,轻易不用,一用就打得他满地乱爬,这被子都不敢惹我妹妹。”

    十四惊讶地说:“没想到你小子肚子里长牙,也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这话说得对!就这么办。”

    乌雅氏更不想搭理他们,觉得百岁这么好的孩子,跟着十四出去一趟就变得脑子缺根弦,看来要和老四弘晖父子两个说一声,不可再让百岁跟十四玩了,十四把百岁这乖孩子给带坏啦!

    乌雅氏就说:“你们出去吧,别躺我这里。我这里有不少诰命来请安,你们两个往这里躺的躺趴的趴,像什么样子,回去歇着吧,也让人给你们揉一揉。”

    百岁还好,自己能站起来。十四阿哥嘴里叫着嚷着,两个宫女扶着他,半天没起来。

    乌雅氏实在看不下去,左右没什么顺手的东西,鞋子又在脚踏上弯腰捡不起来,她抡起身后的靠枕砸在十四身上:“你个大老爷们儿成什么样子?快起来!”

    十四嚷嚷:“儿子不就是站得慢了点儿嘛,您还嫌弃您的老儿子了?!”

    乌雅氏就说:“你老子的话没说错,你可不就是没出息吗?不就是爬一回山吗?怎么?十四爷现在虚得一座山都翻不过去了?”

    十四嘟嘟囔囔地抱怨老额娘不疼自己,让自己在小辈面前没面子,被人扶着慢悠悠地离开。

    等十四走后,乌雅氏立即换上笑容拉着百岁说:“你别学你十四玛法,那就是个没出息的。你回去歇着吧,让人给你推拿一番,揉揉筋骨,两三天就能好。”

    百岁听了告辞离开。他离开的时候安康还提着半兜子石头好脾气地让一群小孩子随便挑。

    别看她提得轻松,那玩意是真重啊。

    百岁觉得自己和安康一比就是个弱鸡!

    弱鸡百岁也没多说话,从乌雅氏这里走出去就看到了走得缓慢的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看他走来问:“你也被赶出来了?”

    “算是吧。”

    “别难受,不就是被老太太说了几句吗?你十四玛法长年累月地挨骂,这不也过得好好的。你放宽心,做人就要心放宽。”

    “哦。”

    “你怎么看着还不高兴?”

    “没不高兴,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安康妹妹就不疲惫,还能带一大包石头下山?”

    十四阿哥才说不出原因,想了想忍不住说:“她这样大概是因为她祖母有一把子力气。你这样大概是因为你玛法没二两力气……咦,小子,我忘了问你了,你拉几力弓?不会和你玛法一样是四力半吧?”

    百岁当然知道雍正四力半的实力,而且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其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这位。要是没有这位数十年如一日的拆台和宣传,别人也不知道雍正的实力才有四力半。

    百岁说:“十四玛法,你能活到现在就证明我玛法脾气好啊!”

    十四正要说话,看到海棠走来,立即挥舞着手臂如同猴子一样,大喊着:“姐,姐,我们在这里呢,来说话啊。”

    海棠很想装不认识他,然而有些事不是装了大家就不知道。天底下人人都知道这二缺是她亲弟弟,所以海棠深呼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海棠温和地问:“你们刚从老太太跟前出来?”

    十四带头说:“是啊,姐,你要去给额娘请安?你等会儿再去,老太太现在脾气大。”

    海棠笑着说:“我是去说好消息的,我这消息说出来之后额娘肯定高兴。”

    十四问:“什么好消息?”

    海棠讲:“九哥他们回来了,先在京城歇息两天,等缓过来就来给四哥请安,你说倒时候弘杲来了额娘会不会高兴?”

    老太太肯定高兴,十四嘟嘟囔囔地说:“唉,额娘又有孙子来跟前了,就更看不上我了。”说完拔腿就走。

    走了几步发现百岁没跟上来就喊:“走了百岁。”

    百岁说:“我要和姑祖母去老祖宗那里。”

    十四立即喊:“我也去,等等我。”

    海棠有时候就觉得十四像个小孩子!

    海棠带着两个走路歪歪扭扭的人回到乌雅氏的院子里,安康已经发完石头了,但是她的包里还剩下几块,而且大部分是半个手掌大的。她找回来的石头都喜欢,这会正把石头放在栏杆上欣赏。

    十四悄悄地跟海棠说:“你孙女力气可大了。”

    还用你说!

    海棠没搭理十四,走过去问安康:“都送出去了?这几块是怎么回事?”

    “都送了,这几块是剩下的,祖母,我带回去吧?”

    “行啊,你和你玛法说,让他找人给你做个架子,把这石头放在架子上。”

    安康高兴地抱着海棠的腰:“祖母,你真好。”

    海棠摸着她的头发:“我小时候孝惠章皇后还给我找花盆装小石头呢,给你做几个架子没什么。”

    十四小声说:“你祖母花盆里装的是玉石,你的架子上就是普通石头。”

    海棠转头看着十四:“十四弟,别逼我在孩子跟前动手。”

    随后她笑着跟两个孩子说:“玉,石之美者,说到底还是石头,不过是好看罢了,石头在这天地之间有上万年的寿命,不可用俗人的眼光看待,所以无论是美玉还是石头,都要平等对对待。”

    说完海棠就进去陪着乌雅氏说话去了,十四也跟着蹭进去,留下安康和百岁在外面。

    两人在门外看石头,哪怕是石头,它们也是泰山石啊!

    百岁就说:“妹妹,哥哥能不能再挑个回去做镇纸?”

    “你挑啊,随便挑。”

    百岁挑了一个近乎圆锥形的石头,底部很平整,他放在地上碰了碰,石头站得很稳。“这个好,就这个了,回头看能不能雕刻一番。”

    安康说:“我就不让人雕刻,放家里就是这模样,这就是天然模样。”

    百岁突然指着小块的石头说:“这个看上去近乎方正,这个好,可以做印章,你要不要用这个雕刻成印章。上面写‘安康大将军印’。”

    “不好吧,我现在又不是大将军,虽然将来可能是,可是私刻印章是大罪。”

    百岁笑着说:“那就写大司马印,放在家里把玩,将来你必定会做大将军的。”

    安康笑起来:“我阿玛额娘都不信,百岁哥哥你怎么这么笃定?是觉得我有一把子力气吗?我姑姑说了,光有一把子力气是当不了大将军的,人家诸葛亮不会武功就能带千军万马,可见聪明很重要。”

    “是的,力气大以前还行,现在不行了。但是你肯定能做大将军,你有大将军的气魄。你不生气,你不发怒,你还坚韧不拔。”

    安康疑惑地看他:“你说的是我吗?”

    她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成的笨丫头,每日好吃懒做闯祸惹事,怎么到了百岁哥哥眼里自己还坚韧不拔了?

    自己什么时候表现出坚韧不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