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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1章 在成长

    弘阳扶着海棠从车上下来,在前院跑着玩儿的百寿拉着一只木头鸭子跟在后面。看海棠似乎很憔悴,就问:“祖母,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海棠又热又渴,无精打采地说:“没有,祖母有点渴,你渴不渴?咱们一起喝水吧?”

    “好啊!”

    一旦碰上大典礼,地位越高衣服就越隆重,海棠的吉服里里外外好几层,每一层都很重,在这炎热的日子里,穿上不透气又很闷热,她穿上后想去死一死。

    好不容易走到了后院,赶紧把衣服脱了去冲个澡,期间喝了很多水,就差抱着水壶的壶嘴吨吨吨了!

    等她洗漱出来披着头发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百寿围上来问:“祖母,你好点了吗?”

    海棠把手掌伸到他的后背处摸了一把,发现没有汗。这才说:“好多了,你在家热不热啊?”

    “热啊!弟弟他们也热,二弟生痱子了。”

    “是吗?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生痱子是很痒的。”

    小家伙使劲点头。

    扎拉丰阿带着人端着点心来让海棠先吃点东西垫一垫,海棠就问:“月娥不在家吗?还是照顾弘阳去了?怎么半天没见到人。”

    百寿立即说:“额娘去看小弟弟了。”

    扎拉丰阿解释:“五阿哥家今日不是有添丁之喜吗?百寿他额娘去走一趟,露个面。”

    海棠点头。

    在弘历家里,大家都没看到产妇和婴儿,只是带了礼物来坐着说话,满屋子都是亲戚,有的坐的时间长有的时间短。

    英儿跟月娥说:“嫂子,咱们走吧。”

    月娥点点头,说道:“眼看着该准备晚饭了,也该回去了。”她和富察氏说:“你们说话吧,我和英儿妹子就走了。”

    周围的亲戚和富察氏立即说:“再坐一会吧。”

    月娥说:“不坐了,听说我们额娘从宫里回来了,我要赶回去侍奉。再有就是我们家的几个小子最近起痱子了,闹得家里人仰马翻,我得回去看着点。”

    富察氏也不再挽留,就说:“我送送你们。”

    英儿说:“不用,你坐着吧。”

    月娥也推辞了几句,富察氏就让家里的管事婆子送她们出去。出来之后,英儿邀请月娥去家里坐坐,说家里有几件小孩子的旧衣服送给月娥。

    月娥就说:“我去拿了衣服就走,不能久坐,我们家还有一堆事儿呢。”

    她们先去了平王府,平王也是刚从宫里出来,回家也觉得累得去了半条命,回来后就直接躺下睡觉了。曹氏听说儿媳妇回来了,就带着孙儿到儿子儿媳的院子里。

    月娥看婆婆来了赶紧站起来打招呼,婆媳说话的时候,英儿的儿子一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打包,立即喊:“这是我的,我的。”

    曹氏赶快搂着他:“这是给小叔叔穿的,你小时候还穿过别的小叔叔的衣服呢,你忘了?”

    平王和弘阳他们是一辈,福彭和百岁百寿他们是一辈人,所以英儿的儿子叫百寿他们一声叔叔。小孩子跟着福彭称呼大家,英儿还是按着娘家的称呼和皇室近支来往。

    北方的习俗就是让孩子穿别的孩子的旧衣服,这样小孩子就长得壮实。权贵人家也不缺小孩子的衣服,就是维持一个习俗。

    所以英儿的儿子委屈地说:“我又不知道,您和额娘也没说啊!”

    曹氏搂着他哄了几句,英儿又把他拉到身边搂着,小孩子这才安静了下来。

    曹氏就和月娥说话,说起了刚才去弘历家的事儿。

    月娥就说:“……我和英儿妹妹去的时候那个高氏就在堂上坐着,打扮得可好了,是不是妹妹?”

    英儿把儿子抱着放在腿上,接话说:“是啊,那衣服钗环都很精致,一看都价值不菲。我就说这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关键不是她硬要挤进来坐着,是她全程拉着脸。”

    曹氏问:“拉着个脸干什么?和金氏不对付?听说金氏有儿子了不高兴?”

    英儿拍着儿子说:“对不对付不知道,没一点笑模样,跟人家欠她银子没还一样。”

    曹氏就觉得稀奇,皇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奇事了,忍不住想看乐子,跟英儿说:“过满月的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

    英儿笑着应了。

    月娥看着丫鬟把衣服叠好收起来,就说:“嫂子,我这就走了,我们额娘刚回来,我得回去了。”

    曹氏就站起来送人出去:“不拦着你了,我送送你。”

    月娥回家先去海棠的院子里,安康已经放学了,正坐在小板凳上抓耳挠腮给祖母背书。月娥笑着进去说:“额娘,您回来了?刚去了英儿妹妹家,把她家大小子的小衣服拿了几件给咱们家的二小子和二小子穿。”

    海棠点头,书递给了安康,小姑娘赶紧接过来临阵磨枪再看一遍。

    海棠把衣服接着看了看,都是些肚兜开裆裤这些,笑着说:“你费心了。”

    “这是应该的,这两个小子是我儿子,该给他们费心。”别的不说,她这么高调地给庶子折腾旧衣服,把自己仁慈嫡母的名声宣扬了一遍,这会就是在公婆跟前再宣扬一遍。

    她问海棠:“晚上您想吃什么?现在吩咐厨房里准备。”

    安康说:“额娘,我想吃肉!”

    海棠说:“给我来一份凉面,一盘凉菜,凉菜多放点蒜和醋。给这丫头多弄点肉,中午是不是没吃好?”

    安康眼睛看着书本,嘴巴里背着文章,脑袋狂点,一心二用。

    月娥答应了一声带着小衣服回他们院子里去了,这小衣服还能让她在弘阳跟前再宣扬一回自己的慈母心。

    晚上吃饭的时候,安康对着满桌子的肉菜吃得很欢,和一个胃口好的人一起吃饭,会带着一桌子人都很有胃口。

    百寿快吃不下了还要和姐姐抢肉吃,海棠都觉得今儿吃多了,要喝点解腻的茶水,晚上再多走走。

    她们家刚吃完饭,宫里送来命令,让海棠去巡视北方,因为又到了夏收时候!

    海棠接了旨意就跟弘阳说:“吩咐下去,明日我就出发,晚上准备好干粮帐篷,骑马出门。”

    安康就问:“为什么不坐车?”

    海棠说:“如今北方到处是野草,各地都有水井,马匹吃食和饮水都好解决。开车出行,有些田间小路不到二尺宽,车子压根过不去,再有就是煤这些东西也不是处处都有的,携带着大量的煤炭加重了随从的负担。更重要的是,天干物燥,汽车的管道都在下面,万一因为太热或者是其他引起火灾怎么办?这会各处都在收割,最怕的就是出现火灾。”

    安康抱着海棠的腰:“祖母,你带我出门吧,我乖,我不惹事,我不想读书了。”说着居然搂着海棠假哭了起来。

    海棠心想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居然不去读书了。

    海棠说:“你不去读书只能在家跟弟弟玩儿,可是过一两年弟弟要去尚书房读书,你还是没人玩儿。而且祖母带你出门了,你岂不是更跟不上读书进度?”

    呜呜呜呜~

    弘阳进来看她抱着海棠哭,立即把表情绷了起来。

    海棠立即说:“也不是不行。”

    安康瞬间不哭了,睁大眼睛看着海棠:“您有什么条件?或者要求?”

    扎拉丰阿哈哈笑起来:“怎么这么问?”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祖母可不会白白给我馅饼吃,您说,我考虑考虑,看看您的要求离谱不。”

    海棠说:“你跟着我出去,但是你的功课不能落下,路上我给你讲。”

    弘阳反对:“您白日还要赶路呢,带着她误事。”

    海棠说:“你小时候我也带着你出行,你怎么不说带着你误事?别说了,就这么办了。”

    安康欢欢喜喜地跟着出门,因为她现在没马,要和海棠同乘,高兴地坐在了海棠的怀里。

    等出门了,太阳照射之下,似乎天地之间都已经热得扭曲了,她顿时后悔。

    然而后悔也回不去了,走了一上午,中午下马在树荫里躲着休息顺便啃点干粮。天干物燥就不能用火,所以大家只能吃干粮。

    安康觉得自己要罗圈腿了,下马之后抖着两条腿,自己也知道岔着两条腿走路不雅观,可是全身都是痛的,想减轻痛苦只能不雅观。要面子还是要里子?安康果断选择了要里子。

    她捧着干巴巴的饼子使劲嚼,腮帮子都是疼的。她就问:“怎么这么硬啊,以前咱们吃的饼子都是又香又软。”

    “这是死面饼子,你吃的是发面饼子。”海棠把自己饼子里的肉抠出来喂她:“赶紧吃吧,过了今天就没这么好的东西吃了。”

    安康鼓着腮帮子问:“为什么?”

    “就是大丰收了大家也舍不得吃白面,外面也没磨得这么细的面。所以你明天就能见到细粮和粗粮掺着吃。而且也没肉,肉是稀罕物。”

    “是买不起吗?”

    “有人买不起,买得起的不愿意买。”

    “为什么?”

    “百姓们心里对东西便宜与否是靠粮食衡量的。如果一斤肉值五斤粮食,他们就不会买。太贵了,夏天勤快点割猪草喂鸡鸭猪,不用粮食也能吃肉,干吗用粮食换肉吃!”

    社会环境也不许他们买肉吃,被左邻右舍知道了免不了指指点点,说什么“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所以没个正当理由吃肉都是一种羞耻。

    社会环境好改变,最难改变的是观念!

    安康问:“怎么样让百姓能大口吃肉呢?”

    海棠摇头:“我也不知道,如果说这是个战场,祖母已经一败涂地。有钱了他们会把钱留着,不肯拿出来花掉。有粮食了他们还是一天两顿饭,不干活的时候不能吃饱,哪怕粮食留到明年是陈粮了,陈粮不好吃,人家也乐此不疲。究其原因只能说饿的时间太久了,祖祖辈辈受饿,自然不敢挥霍,不敢吃饱。”

    晚上在驿站休息,端上来的果然是菜汤杂粮咸卷。这个咸卷做得很好吃,咸咸的辣辣的,里面卷的是马齿苋。菜汤更没一点油水,但是酸酸的很好喝。安康喝了一碗汤,一口气吃了二个卷子,饱饱地舒口气,觉得满足了。

    从这天晚上开始,她吃遍了各种叶子菜,有些还是老叶子,嚼了好久都还有一嘴渣。

    当她问一个老婆婆既然丰收了为什么不多吃点的时候,这老婆婆说:“人这一辈子吃多少是老天爷注定了的,把自己注定吃完的东西全吃了,就到了下去的时候。我少吃点,多活几年。”

    安康连忙反驳不是的,但是老婆婆的认知和思想岂是她能改变的,她说得多,但是老婆婆的反应就是在陪她玩儿,逗她高兴。

    安康在之后的日子就变得唉声叹气,哪怕她还是个健康的儿童,能吃能睡,还是觉得压抑,然而她又不懂什么是压抑,只能从海棠和书本里找答案。

    她还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南向北庄稼成熟的日子是可以算出来的,甚至她自己觉得太阳光直射某地的时候某地的庄稼就会成熟。然而这种发现还是让她心里沉甸甸的,高兴不起来。

    安康开始有烦恼了。

    在海棠带着安康出去的这一个多月里,西郊也很热闹。

    弘时家的侍妾生了个儿子,弘昀的遗孀就想抱来养。这倒没什么,全家都同意,弘时也赞成。关键是弘时的侍妾也愿意,这孩子在弘时家里将来只能是个普通阿哥,混得不好了一辈子就是个闲散宗室。如果过继给弘昀能立即继承贝勒爵位,他日新皇帝继位,怎么说也会给他个郡王身份。除了母子相见不能认之外,其他怎么算计都是世间难求的好事。

    然而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儿也要走个过场,那就是需要征得雍正同意。

    弘昀的兄弟不只是弘时一个,所以理论上其他皇子的儿子也都能过继。弘时的儿子并不多,儿子多的目前是弘晖和弘历。弘晖的儿子都是嫡子,舍不得也是有的,弘历家的庶子都有二个了,人家是真的不在乎过继出去一个。

    尽管李氏这一系的二个爵位都想让弘时的儿子继承的,但是李氏现在半年见不到雍正一面,想吹风都不能,想求皇后说话,然而弘昐还考虑到假如弘晖觉得宗室王爵多想让他自己儿子继承怎么办?

    弘昀的遗孀是压不住弘晖的儿子,这后果就是鸠占鹊巢。主要是雍正用十六阿哥出继这一招吓坏了很多人,老二弘昐不得不多想。

    弘昐思来想去,就和弘时宴请弘晖,结果弘阳和弘杲都来了。

    自家兄弟关系都亲近,没什么不能说的,弘昐就低声把弘昀遗孀想过继侄儿的事儿说了一遍。

    弘晖就问:“她青春守寡又不改嫁,过继给她们一男半女也行,守着个孩子也能打发日子。这说起来也是人之常情,怎么还商量?还特意摆下酒席,哥哥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跟两个兄弟说这酒怕是不好喝,拉着他们来壮胆,说到最后就这么点小事儿,也值得你们摆酒?”

    弘时说:“皇阿玛那边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说。”

    弘昐点头:“大哥,今儿这酒您喝了,您帮着说一声,弘昀家的就想抱弘时家的二小子。”

    弘阳就说:“这事儿不用让大哥说,你们跟舅舅照实了说,舅舅一准答应,信我。”

    弘杲点头:“对。”

    弘昐露出为难,弘晖立即明白了,笑着说:“这样吧,这会儿让弘昀媳妇进宫找皇额娘,请皇额娘带着她去求皇阿玛,他老人家一准答应。”

    弘昐今日就是求弘晖别在过继这事儿上乱插手,听了这话就心里有谱。他跟几个兄弟说:“这事儿就这么办了,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让弘昀媳妇进宫。”他怕夜长梦多,担心弘历那边插手。

    弘昐去后院对媳妇吩咐了几句,他媳妇立即去了弘昀家里,妯娌两个一起去拜见皇后,又派人去请齐妃李氏。

    李氏听了这事儿,哪里还顾得挑儿媳妇的刺儿,再二求皇后帮忙说话。

    皇后就换了衣服带着弘昀的福晋去见雍正。雍正很不高兴,觉得御书房又不是戏园子,这是商量大事的地方,家眷就不该随意来。

    皇后看他脸色不好看,就说:“这也是大事,不是大事万不敢来打扰您,怎么说也是为了弘昀将来有香火祭祀,您看……”

    弘昀的福晋立即跪下嘤嘤嘤嘤哭起来,雍正听了心里已经同意了,嘴上说:“你们且去后面坐着等会儿,朕问问弘时。”

    弘时来了不敢离太近,他刚喝了酒,这会儿在门口跪下,父子两个把这事儿说了,弘时自然愿意。雍正就说:“既然你们都愿意,择一吉日办事儿吧。”

    接下来就是改玉牒下旨继承爵位这样的事儿了,这些事儿就是李氏这一系内部的事儿。

    然而宗室内知道消息的都要去祝贺一番,这孩子将来满月周岁都是要在弘昀家里举办了。

    作为妯娌,富察氏自然是对二嫂子满口恭喜,她身边的高氏听着大家说话也动了心思。高氏不是不知道自己难以受孕,就是心里不愿意放弃,可实际上机会渺茫,心里想着不如先养一个孩子,民间有养孩子招孩子的说法,就算是招不来,将来也有孩子承欢膝下。所以她此时心里想着家里面谁的孩子可以抱养。

    福晋的儿子是不能动的,其余二个都好说,比起来这个月金氏生得小阿哥正合适。之所以觉得合适就是因为刚生下来,养得再大一点抱来就养不熟了。

    高氏回去就和弘历商量,弘历这段日子正琢磨着要不要给金氏请封侧福晋。他现在是个光头阿哥,虽然享受亲王俸禄,但是没规定光头阿哥可以像亲王那样有二个侧福晋啊!但是金氏有生育之功,是有资格请封的。

    面对着高氏的缠磨,弘历的说法是:“养孩子费劲,而且你这么爱干净,这些孩子个个都是酸臭酸臭的,你受不了,而且这也不是小猫小狗,不是你说不养就不养的,你要是中间不养了,被宫里知道了怪罪下来你承受不来。乖,听爷的,先调理身子,咱们早晚有孩子。”

    高氏冷哼一声:“最近家里传遍了,说咱们家小阿哥命格贵不可言,您是想让福晋养吧?”说完就捂着脸说:“我就知道我出身低,我就是出身低什么好事儿都没遇上,本就是咱们先认识,结果我做了这劳什子侧福晋,别人和你成了夫妻,现在想养个孩子也因为身份低养不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弘历赶紧搂着她哄,许下了一堆诺言后把人哄住了。指天发誓这孩子绝不会给福晋养,高氏这才破涕为笑。

    把宠妾哄住后弘历又去了后院。

    富察氏看着一双儿女在榻上玩耍,听说弘历来了,就去迎接弘历。看着他们父子玩了一会后,孩子开始闹,这才请弘历到堂上说话。

    富察氏说:“过两天就是咱们小阿哥满月,请柬发出去了,大部分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就是戏班子和席面上的酒没准备好,正好您今儿来了,请您拿主意吧。”

    弘历看了看戏单子,点了几出戏,再看了看席面,很满意,最后选了几种酒。

    他把单子给了身边的嬷嬷,让人出去,单独和富察氏说话。

    他就说:“这几日外面流言甚广,福晋必然是听说了,这是爷让人传的。一则是孩子的八字确实是极好的,二则是秘密立储之事,不得不早点应付。”

    “应付?”

    “是啊,这大好天下万一不是爷的怎么办?如果不是,爷早点准备应付将来的变故。如果是,这些人就当是爷将来的百官。”和大哥比起来他的优势不明显,为了让自己更有优势,他不得不抛出儿子“贵不可言”来吸引一些信天命的官员支持。

    富察氏皱眉,她心想这真的要争下去吗?都这样了,还要相争吗?

    她和弘历生活这么久,也了解他,对他是不能置疑的。就说:“我妇道人家愚钝,听着有点糊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没弄明白,您的意思就是这事儿是您安排的是吧?既然是您安排的我就放心了,家里的事儿都靠爷您了,我这脑子不行,很多时候都不转不过来。”

    弘历说:“放心,爷尽在掌握。”

    第662章 一寰宇

    “舅舅,今儿五哥家里摆宴席呢。”

    圆明园的农田里,雍正穿着汗衫长裤,把裤腿卷到膝盖处,拿着铁锨跟着大水漫灌的水流在田埂上走着。穆禄也是一样打扮,只不过他两脚都是泥,遇到田埂漏水需要他赶紧去堵。

    雍正听了就冷哼一声,问他:“你想去吃席啊?去吧,这里不留你了。”

    “哪有!吃席这事儿常有,但是种庄稼就不一样了,人哄地一次,地哄人一年,种地这事儿马虎不得。”

    雍正再次冷哼了一声,这次听着情绪好了不少。穆禄不敢再说,认真地盯着水面。

    这时候弘阳走来,看了水面和地头的距离,立即说:“你们怎么还有心思说话。”

    说完赶紧提着锄头踩着田埂跑得飞起,一边跑一边跟地头的太监喊:“赶紧堵着进口,浇下一块地。”

    雍正跟穆禄说:“回去。”

    两人走到水渠边的时候下一块地开始浇灌了,穆禄小声问弘阳:“表哥,这块地没浇到头呢,怎么就不浇了?”

    弘阳说:“是没到头,但是水流你挡不住,要是真的浇到地头再堵住,剩下的水一股脑冲破田埂冲到路上去。这时候断水,剩下的就能冲到地头,不会冲破田埂,还能把所有的苗儿都浇了,省水又省事,简直是一举两得。”

    这就是雍正喜欢弘阳的地方,这孩子不仅愿意下力气干活,还愿意总结,他自己总结了很多干活的技巧,还愿意请教那些老农。虽然都是外甥,穆禄就是个公子哥,弘阳才是好孩子。

    他对自己喜欢的好孩子很偏心,就对太监说:“前几天用火车送来的哈密瓜切了给弘阳吃一牙,这东西性寒,不能多吃,尝尝味就行了。”

    雍正是这么说,太监们不能这么办,就切了一个瓜全部端来。弘阳给雍正拿了一牙,又给了穆禄一牙,最后自己才拿起来吃。

    这时候趁着雍正查看别的庄稼,穆禄小声问:“表哥,真的不去五阿哥家吗?”

    弘阳看看太阳,说:“这会儿肯定开席了,赶去也是吃剩饭,别去了,今儿这地要浇到下午呢。”

    弘历家今日高朋满座,弘历自己在外面迎客,弘晖弘杲他们都来了,弘阳一直没来。

    弘历就回屋子里问弘杲:“怎么没见九姑妈家的人?”

    弘杲说:“怎么没见?姑父在啊,和伯王叔王他们坐着呢。后院嫂子也在啊,就是弘阳哥哥不在,他和穆禄兄弟被皇阿玛抓了壮丁了,这会说不定还在地里干活呢。”

    弘历点点头。

    弘晖问:“老五,什么时候上菜,大家都等着呢。”

    弘历笑着说:“对不住各位兄弟了,马上,马上就上菜。”他跟管家说:“开席吧。”

    管家赶紧派人去厨房说一声。

    弘历又去长辈们的屋子里,重点是要去叔叔们的席位边说一声怠慢了。

    这时候老五阿哥正站着跟大家展示自己的身材,自从不天天吃席之后,他也确实瘦了不少,和以前肥肥的模样相比好太多了。

    老五阿哥拍着肚皮说:“怎么样?还行吧。”

    十阿哥说:“这个夏天您只吃瓜果梨桃,说不定更瘦。”

    老五阿哥摆摆手:“不行不行,我不吃肉嘴里淡,还是要吃肉的。”

    十一阿哥看看一个人占了两个位置的九阿哥,忍不住说:“看看五哥,再看看你!”

    九阿哥立即嚷嚷:“你怎么不说看看你,你一直瘦,哥哥我一直胖,怎么了?你看不惯吗?”

    十五阿哥赶紧说:“好了好了,别吵架,让小辈看着不像话。”

    弘历赶紧插话:“各位叔叔,饭菜好了,这就上菜。刚才怠慢了……”

    九阿哥立即嚷嚷:“别说怠慢不怠慢,先把你儿子抱出来给我们看看。”

    一桌子人都起哄,弘历立即说:“您各位略等等,这就去。”

    弘历走后,老九就跟旁边坐着的老六和扎拉丰阿说:“听说他们家小阿哥的命格好,贵不可言。”

    老六阿哥说:“什么贵不可言,奴才们奉承主子的话听听就算了,要说真的贵不可言,在座的哪个不贵?咱们都是圣祖爷的儿子,有人贵得过咱们吗?”

    这话题也就到此打住。下午月娥带着孩子们回家,弘阳已经回来了,在园子里摘桃。他让人把洗好的桃子一点点喂给两个正学走路的庶子。

    这时候百寿跑来,大喊着:“阿玛,我们回来了。”高兴地扑上去抱着弘阳。

    弘阳自制了一个摘桃器,就带着百寿摘桃,父子两个相处得甚好。百寿还惦记着姐姐和祖母,把一些大桃子拣出来要给姐姐祖母留着。

    弘阳就说:“不用留,你吃了吧,剩下的做成果脯和酱,让她们吃酱怎么样?”

    这时候弘阳的太监兴高采烈地跑来,高兴地喊:“爷,爷,公主回来了。”

    莹莹笑着走来,百寿高兴地喊了一句姑姑,就被抱着在脸蛋子上亲了一口,莹莹又把在树荫下啃桃子的两个小侄儿每人抱起来亲一口。对于两个小孩子来说这就是个陌生人,立即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莹莹立即把两个侄儿交给他们的乳母,火速逃离现场,小孩子简直太可怕了。

    百寿就埋怨:“我姑姑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老喜欢亲人家脸蛋子。一言不合就抱着啃。”

    莹莹板着脸佯装生气:“我这是跟你关系亲近才亲亲你,要是别人我还懒得看一眼呢,你小子真是不知道好。”

    弘阳问莹莹:“这次回来住几天?”

    莹莹回答说:“住半个月,我这次带回来几个洋人,刚安排到理藩院去了,我要派人盯着他们,免得他们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带他们回来干吗?”

    “带他们看看火车啊!想卖出去必须让人看看啊,不仅看,也要体会一下。”

    “看的结果如何?”

    “自然是很稀罕,从坐上车到现在都晕乎着呢。他们答应先钱后货,最快年底给咱们送金银铜来。现在就是正扯皮说贵,让便宜点。”

    弘阳笑着说:“这消息还不把十一叔乐疯。”

    莹莹回答说:“十一叔乐不乐不知道,但是户部的官员乐疯了,觉得铜的事儿不用发愁了。可是刚才我看着大哥和十一姑妈愁眉苦脸,我一问才知道,他们两个想法子用纸钞代替铜板呢,现在不缺铜了,看来户部官员更不同意了。”

    弘阳问:“这么说这些洋人见过舅舅了?也见过大哥他们了?”

    “大哥见他们了,但是舅舅没见。舅舅说这些人不过是商使,算不得一国使节,没那资格去拜见他。对了,法兰西的国王还给舅舅写了封信让人捎带来了。信上说以前玛法在世的时候和他们写过信,他们还有人在巴黎,巴黎就是法兰西的国都,在巴黎为玛法著书立传。信上说要延续两国友谊。”

    “舅舅怎么说?”

    “舅舅说他在鬼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洋鬼子没好人,这时候扯交情,八成是让咱们帮着他们坑英吉利呢,谁不知道他们两家不对付,让我提防着他们。对了,还有些欧罗巴小国送了些礼物来,他看完之后很嫌弃,嫌弃金玉堆砌俗不可耐,让内务府收着压箱底了。”

    这时候扎拉丰阿终于回来,他和一群老阿哥喝到现在才散。弘阳和莹莹赶紧去接,扎拉丰阿喝醉了,路都走不直,被英儿的丈夫福彭送回来。

    弘阳扶着扎拉丰阿去休息,福彭要走,被莹莹拉着说话。

    莹莹问他:“你这会有急事没有?没有咱们就聊聊。”

    福彭就说:“怎么不急,五阿哥让侄儿送各位长辈呢。”他是弘历的伴读,尽管一直远着弘历,但是身上的标签很难洗掉。弘历也喜欢使唤他们这些伴读,有事儿没事叫到一起说话,这种时候自然是紧着他们使唤,加固他们身上的标签。

    福彭嘴上说要送各位老王爷,但是屁股跟扎根了一样没动,陪着莹莹说话。

    莹莹立即说:“你别去了,舅舅他们有人送,我有笔买卖找你做。”

    福彭笑了起来:“侄儿就是个闲人,在家读书读得不通经济,不会做买卖。”

    “你听姑姑说完啊,我找你们家的书坊刻印书籍,这书籍是每月一本,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一直刻印下去,名字我都起好了,叫《寰宇一世界》。主要介绍外洋各国,讲讲他们的历史和贤人这些,也讲讲最近的事儿,让国内百姓看个乐子。日后大家议论起来不只有爪哇国,还有别的国家。”

    福彭觉得这主意不错,点头说:“可以啊,您有要求没有,侄儿这两天先让人给您做一本样书出来。”

    莹莹点头:“今儿我让人送点文章给你,你先刻印着,我在京城要待半个月,这半个月内你给我弄出来就行。这书一定要好,不能太应付。”

    福彭笑着说:“您放心,这书肯定有人买了收藏,关心世界的人多着呢。而且这买卖一直有,可谓是聚宝盆。无论从公心还是私心我们家都不会应付,您放心,拿出最好的纸最好的工匠,保证您满意。”

    福彭也不急着走了,坐着和莹莹聊了起来,弘阳把扎拉丰阿安置睡下后来到堂上看他们姑侄儿说得高兴,觉得今儿要留福彭吃饭了。

    第663章 新商机

    海棠在出去一个半月后回京城,整个人又黑又瘦,眼窝深陷身子疲惫,她带人走遍了黄河北岸的几个省,每天都奔波在路上。

    可是安康还是那个壮实的宝宝,虽然皮肤被晒得黢黑,却黑得发亮,一笑两排大白牙和黑人似乎没什么区别。

    在她欢笑着奔向莹莹,伸着两只胳膊要抱抱的时候,旁边的几个洋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们小声问莹莹:“殿下,这是您兄弟的女儿?”

    莹莹生气地说:“收起你们脑子里的想法,这是我哥哥和我嫂子的第一个孩子,是我们家最尊贵的第三代。”

    “哦,上帝……”

    “她这是被晒黑了。”

    这些人立即闭嘴。

    安康问:“这几个怪模怪样的人哪儿来的?”

    莹莹说:“这些人是西洋来的,是来拜见你玛法的,和你玛法交流一些西洋画的画法。”

    安康不在意,在她眼里洋人就洋人,多看他们一眼算自己好奇心旺盛。

    此时她甚至不用转身光听脚步就知道玛法来了,高兴地大喊:“玛法。”欢乐地跑去抱扎拉丰阿。

    扎拉丰阿一边搂着她一边说:“咱们是大姑娘了,要稳重,怎么还是这么喜欢让人抱,玛法都抱不动你了。你祖母呢?”

    “陪着舅爷说话呢,这次我跟着祖母走了很多地方,她总结了一本书那么厚需要改的问题,两人在念叨这些呢。”说完她叹口气:“唉,才区区几省都有这么多事儿,要是把全国走完,祖母能愁得头发掉完。”随后高兴地说:“玛法,我学会骑马了。刚才舅爷说让我去上驷院马场选一匹好马。”

    上驷院马场养的是内务府的马,准确地说是皇家的马,里面有不少良种。扎拉丰阿问:“让你亲自去?到时候让你阿玛跟你去选还是……”

    “当然是玛法咱们去啊!就在京城北面,骑马去一天能来回。”

    扎拉丰阿就是个闲人,孙女有事自然积极响应,高兴得连连点头。这时候百寿听说姐姐回来了,高兴地跑来,姐弟两个拉着手去给额娘请安去了。

    几个洋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今天见到海棠的机会不高,就询问扎拉丰阿:“请问,我们明日什么时候能见到尊敬的亲王殿下?”

    考虑到海棠刚刚出了个长差,扎拉丰阿觉得按照以往的惯例会让海棠休息几日。就说:“明日不行,明日其他爷们要来给我们家格格请安,你们后天来吧。”

    这些洋人就告辞回到了理藩院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开始准备,打算后日给这位能影响皇帝的女领主留下一个好印象。他们在这里没少打听事儿,别人说这位是个藩王,他们问什么是藩王,最后的理解就是藩王是他们那里的领主。一处富裕辽阔土地的领主,有钱还有战绩,处处受人尊敬,一定要去拜访。

    加上本地人对海棠的评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的理解是第二位最有权力的人。迫切地想见到海棠,毕竟雍正不乐意见他们,虽然年轻的皇子也很和气,但是皇子却没有得到第二号权力人物的称号,所以他们想见到海棠的心情就越来越迫切。

    到了晚上,雍正和老六阿哥以及海棠一起吃饭。

    雍正就说起洋人的事儿来,跟海棠说:“朕没见他们,不是正式来使,也没有递交国书,朕就没必要见他们。”

    老六阿哥说:“我见了,就是那长相实在是欣赏不来,鼻子很大,眼窝深陷,头发还不是黑色的,把他们放在庙里能当小鬼。这些人利益为上,鲜廉寡耻,与这些人相交只能更不要脸,君子是斗不过他们的。”

    雍正点头,反正他自始至终都看不上洋人。

    老六阿哥说:“这些人必然要来拜见妹妹,妹妹,你想见见吗?”

    海棠摇头,她自己对西洋的了解不多,这时候和洋人见面是没有惊人之语的,更没有什么建设性的主张。

    她就说:“咱们和洋人没什么接触,我还是不要指手画脚了。既然下一代人都迈出了这一步,咱家不妨以他们的看法为主。”

    雍正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让弘晖和他们接触。

    吃完饭回到家,海棠非常疲惫,想要早点洗漱睡觉。而同样是在马背上颠簸了一个多月的安康却很精神,回来后不仅能吃能喝,中午都没午睡,下午精神抖擞地在家里蹦蹦跳跳。小孩子的精力羡慕不来!

    海棠也确实得到了十多天的休假,她先去拜见老五阿哥,接着去了老六阿哥家和嫂子一起吃了午饭,下午去了老九阿哥和十阿哥家里。目前也就这四个哥哥让她跑一趟了,往后只会越来越少。

    在家休息的第二天,这些弟弟们来拜见海棠,洋人们也在这时候进门了。

    在来之前,这些洋人们也是做了功课的。

    这里的社交季在冬天,这里的贵族不会开舞会,他们只会看戏和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这里的贵族不会通宵达旦的交际,他们热爱“养生”,天黑就睡。千万不要和这里的女人们打招呼,会被认为是冒犯她们,同时不能在公开场合称赞女士漂亮,最好不要谈论她们,否则就会遭到她们家族的报复。这里的男人可以有情人,但是女人却不能,八大胡同的女人除外。

    所以他们见到海棠的时候绝口不提称赞海棠貌美的话,换了个比较安全的开场白:“尊敬的女领主,各位亲王殿下,今天的天气真好。”

    大家面面相觑,二十五阿哥问十四阿哥:“十四哥,他说什么呢?今儿天儿好不好都知道,用的着他们说吗?”

    十四了解一些,就回答说:“他们这意思就跟咱们这里的人见面问句‘吃了吗’是一个意思。”

    海棠本来不想见他们,但是扎拉丰阿答应他们来拜见,也就顺便见一见。她就说:“坐吧。”

    几人感谢后坐了下来,看着海棠。

    在他们眼里这位女领主显得很瘦弱,穿着宽松的本地绅士服装,显得无精打采。就算是这样,在街上遇到她也不会觉得她是普通人,因为这位女领主就像是吃饱喝足的狮子,看着无害,可她不经意间露出的气质表现出她是一个上位者,有着别人难以模仿的威严。

    在这几个人自报家门后,就开始向海棠等人传教,请海棠劝说皇帝允许基督教在这里合法传教。

    康熙在的时候对传教士们的请求向来是不予理会,到了雍正这里自然也不会答应他们。

    海棠心想找自己可真是找错人了,自己就不是那信教的人!佛道自己都容不下,能容下你们这些外来的教派?她就说:“就算我在万里之外也知道天主教和新教斗得不可开交。教宗的权力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在这片大地上是不被允许出现的。你们或许不知道,我的信仰是让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过上好日子,他们的日子都那么艰难了,难道还要买教廷的赎罪券?我们的人可没生来有罪,大洪水泛滥的年代,诺亚活着靠上帝,我们活着靠自己,上帝没帮我们的祖宗,也没拯救过我们的祖宗,又为什么来让我们信他呢。百姓或许愚昧,但是聪明人更多,所以你们不提传教还好,提了咱们就不能愉快地交谈了,我想会有人和你们辩论大公会议的,你们当中有些人不敢说的话我们会帮你们说出来的。”

    好吧,那就谈生意。

    十一阿哥也在,他们在说过购买火车头之后,又抱怨清国一直是贸易顺差国,他们欧罗巴的白银一直处于流出状态。

    海棠就说:“先生们,这是自由贸易啊!这是自由的市场,你的抱怨是代表你的国家说的吗?你要对你的言行慎重一些,因为我们会根据你们的言行调整一些商业上的事情,毕竟你们不喜欢自由贸易,我们只能出面干预,一旦干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啊!”

    也有头铁的人,立即说:“您说这是自由贸易,可是为什么贵国的商人拒绝购买我们的茶叶,印度的茶叶和非洲的茶叶都很好,他们的品质比你们的强多了!”

    “哦!”海棠坐直了身体:“是吗?为了保证贸易自由,我会在今年下半年和明年一年这一年半的事情里调查询问这件事。放心,我们一直奉行自由贸易,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我会让他们遵守自由市场精神。”

    终于在商业上得到了这位女领主的一个确切的答复,这些人很高兴。虽然这位嘴上说着自由,但是大家都知道,这话不能信!

    等这群洋鬼子走了之后,海棠跟莹莹说:“进出口商行的人眼睛都被面糊住了吗?这么多的银子你们都眼睁睁的看着白白流走吗?”

    莹莹说:“没啊!咱们茶叶卖得很好啊!国内的茶叶都一两不少的全卖出去了,大家都赚钱了。”

    海棠说:“傻丫头,这会赚的是辛苦钱!我教给你赚大钱,你额娘只给你演示一次,你记住了!”

    几位小阿哥笑着问:“九姐姐,教教我们呗!”

    海棠说:“教你们也行,这办法简单,就是掌握定价的权力,全世界无论哪个角落只要有人种茶叶,他们卖多少钱咱们说了算!他们不乐意,那就让他一两茶叶都卖不出去!”

    莹莹瞬间明白了,国内的庞大茶叶市场中有人玩过这招。论权谋,洋人不是咱们的对手。

    海棠接着给他们讲茶叶的分级和认证,根据分级认证做出相对应的价格,到时候不该是区区上中下三等,最少折腾出十几种等级来,好茶自然贵,怎么把好茶的价格给抬上去?

    这下不需要海棠接着说,莹莹懂,不少人都懂。

    茶叶是人家的茶叶不假,可在国内茶商跑遍全国,这些茶商不是种茶人,凭什么收茶的时候能压价?范围不过是扩大到了整个世界,全世界收货再一起出售,不过是距离远点,道理还是这个道理,做法还是这个做法,复杂了些,可是收益也高了啊!

    海棠跟莹莹说:“除了这个茶,还有糖,咖啡,粮食,木料,矿场这些,甚至是珠宝玉石。别总把眼睛看到国内把国内的东西卖出去,你们就要看看全世界!也不要总是把银子带回来,各种矿也要带来,现在朝廷铺铁路需要铁矿石,也需要枕木。拿木头来说,咱们养一棵树几十年,砍了不划算,不如买外面的。

    最辛苦的钱是血汗钱,最轻松的钱就是定价钱。咱们不仅仅是卖咱们货,也要卖世界各处的货,不仅要赚钱,还要赚大钱!拿丝绸来说,从桑树开始,到店铺上货,所有的环节都要控制,以商帮的方式在国外做到垄断,但是在国内千万不能垄断。”

    “诶,明白了,记住了。”

    二十五阿哥立即问:“姐,我入股来得及吗?我有压岁钱,我把全部压岁钱投进去。”

    二十四他们也跟着嚷嚷起来,海棠揉着太阳穴说:“别跟我说,我这脑瓜子嗡嗡的,找弘晖去,让他给你们操心。”

    弘阳来精神了:“各位舅舅,你们找我啊!当然了,我和你们一起找大哥。”

    弘阳是有经验的,他给其他人操盘到最后是盈利的,于是大家一股脑儿去找弘阳说话。

    海棠看看跟着挤的二十五阿哥,再看看一边觉得没意思的安康,发现二十五阿哥也开始为自己打算了。哪怕哥哥对他再好,到底不是父亲,没有那份安全感。

    海棠忍不住叹息一声,领着安康去园子里的其他地方转一转。

    接下来是小半月的休息,她要利用这小半个月好好的放松一下。

    第664章 说目标

    海棠回来了四天后莹莹就要走,海棠和扎拉丰阿亲自送莹莹去坐火车。送女儿上车的时候,海棠说:“年底让进出口商行的人管事们来一趟京城,我要亲自对他们训话!”

    “是,”莹莹答应了一句,又跟海棠叮嘱:“您可别忘了催我十一舅舅,他答应给我造大货船用的锅炉。”

    莹莹上车后,海棠和扎拉丰阿看着车子启动直至看不到了才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海棠在家里休息,偶尔见见来拜访她的晚辈。这天下午,安康放学后跑回家闹海棠:“祖母,咱们去看城墙去啊。”

    海棠笑着问:“看城墙干什么?咱们每次回王府打那儿过,我都看了那么多少遍了,怎么这会要去看?”

    “我听很多同学说今天要在城墙上抹石灰。大家都去看热闹呢,我也想去。”

    石灰就是水泥。

    海棠心想出去动弹一下也挺好,就说:“行啊,让人准备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咱们带你大弟弟去。”

    这时候坐汽车不是一般的热,蒸汽锅炉要运行工作,大夏天坐在火炉旁边真的是汗如雨下,没急事是不坐汽车的。

    海棠就带着安康和百寿去看城墙,然而,想看热闹的不止他们一家,城墙外面简直是人山人海田地里面。人一多就有不少小贩出没,什么绿豆汤山楂糕叫卖声此起彼伏。

    而城墙外刷石灰的工匠坐在木板上挥舞手臂把泥抹子上的石灰抹在城墙上,旁边有一桶搅拌好的石灰,他和这桶石灰被用绳子吊着缓缓下降。上面有人拉着绳子,一点点松手。

    城墙外面还有很多民夫挥汗如雨地在大缸里面搅拌石灰,不少看热闹的民众指指点点。海棠问两个孩子:“看过了?回家吧。”

    安康说:“祖母,我也想去刷石灰。”

    百寿立即说:“阿妈和额娘不同意!”

    “我想啊!”

    海棠说:“这有什么难的,回家让人给你和稀泥,再给你找两个泥抹子,你自己玩去。”

    安康果然很高兴,回家后人家穿了她玛法的工作服,虽然很长,但是可以把多余的系在腰里,几个太监教她用泥抹。百寿觉得很好玩,也闹着一起玩儿。

    两人玩得高兴,弄得衣服上和身上都是泥点子。这时听到背后有人调侃:“这要是出去做工人家肯定不要,靠这手艺还养活不了他们呢。”

    姐弟两个回头一看,是雍正和海棠扎拉丰阿看他们干活。

    百寿羞地把泥抹子一扔,匆匆请安后跑了,但是安康脸皮厚,还能说:“舅爷,您这是看不起人,我们今天第一天干,人家说熟能生巧,等我们干得多了,肯定能成其中的翘楚,说不定能成这一行的状元。”

    雍正忍不住说:“你这志气可圈可点啊!不错不错,就该有着不服输的劲儿。”

    扎拉丰阿对安康说:“去带着弟弟洗洗脸,换身衣服过来陪你们舅爷说话。”

    安康应了一声,跑去找弟弟了。

    海棠就说:“百寿这孩子脸皮薄,是个内秀的孩子。”

    雍正就说:“别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长得快,变化也快,现在脸皮薄将来可不一定。就拿百岁来说,前几年的梦想就是住上好房子,现在换梦想了。”

    海棠笑着问:“换什么了?”

    “娶个漂亮媳妇!”

    海棠和扎拉丰阿笑起来。

    雍正也撑不住笑了:“以前他说他想住个好房子,朕就担心他将来大兴园林。他前几天说他要娶个漂亮媳妇,朕又担心他贪图美色。后来想想,随他去吧,早些年他还一心盼着吃呢,年纪越大看法眼界越是不一样,这人就表现得不一样。

    就比如现在,以前是想从外面买点粮食,后来再想着从外面挣点银子,眼看着你的胃口是更大了啊!你上的条陈朕看了,觉得……”

    海棠补充他的话:“太快了是吗?不过是区区十几年罢了。”

    “对。”

    “其实您多虑了,现在这个局面要维持一段时间,至于我说的在外洋垄断,这是未来的努力方向,不是马上就会成为现实的。就如我跟水军还有火器营说的那样,现在是铁甲舰纵横在洋面上,将来是无畏舰。无畏舰是什么样的只存在他们的想象里,是他们奋斗的目标,这种船在现在不会出现,未来的五十年内也不会出现。它出现的时候必然是技术上的一次革新,会把眼下所有的财富和优势甩在一边,咱们拍马都追不上,除非咱们也掌握了这次革新。”

    雍正问:“无畏舰船倒是什么?”

    海棠说:“它有更快更稳定的动力,能到更远的地方,会不再因为燃料问题频繁靠岸补给。会把巨大的煤炭舱节省出来安装更多的炮弹,会让大量的水手投入作战,不再是船,是洋面上的堡垒。这种动力不再是蒸汽机!就跟曲辕犁代替直辕犁一样,有了曲辕犁谁还用直辕犁。再或者是骑兵代替了战车,骑兵出现后,春秋战国时候大放异彩的兵车就彻底被扫进了垃圾堆,这是事实上的进步和革新,不是你我不情愿就不会出现的。”

    雍正深呼吸一口气:“这东西造出来肯定不便宜,所以这是大国才配有的东西。”

    这就是大争之世,弱小就是原罪!

    雍正接着说:“就眼下来看,无畏舰船不知道哪一天出现,垄断外洋是可以缓缓图之的。”

    海棠点头:“现在就是在积蓄实力,为下一次战舰升级储备足够的钢铁和人才。这一切都离不开钱啊!”

    雍正点头:“虽然外洋重要,但是国内更重要。对于国内来说,关外不只是咱们的龙兴之地,也是汗玛法和汗阿玛指定的退路。对于全世界来说,整个国家是咱们的龙兴之地,也是咱们的退路。所以适当地反哺国内非常要紧。”

    海棠点头:“知道。”

    这时候月娥带着四个孩子来请安,她请安后带着两个庶子走路,留下安康和百寿。

    姐弟两个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此时天快黑了,夏天天黑得晚,按照往日这时候,雍正都吃过晚饭了。

    海棠就说:“四哥今儿留下吃饭吧。”

    雍正点头:“好,看着安排吧。”

    海棠去吩咐饭菜,安康就问雍正:“舅爷,往日您那么忙都不从园子里出来,今儿怎么到我们家来溜达呀?”

    雍正逗她:“听你这意思不想让朕来啊!”

    百寿赶快解释:“哪有,您来我姐可高兴了。”

    “就是,您上次赏我的马在我家呢,我还想着找您谢恩呢。”

    雍正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没说来找海棠说条陈上的内容,就说:“下午朕去你们姨奶奶家里了。他家生了男孩,朕去看看。往后你姨奶奶也是有孙子的人了,将来也有儿孙侍奉了。”

    姐弟两个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感慨。

    安康就问:“姨奶奶有儿子啊,她一直有儿孙侍奉啊!”

    雍正又揉了揉他们两个的小脑袋:“朕这是替他高兴,朕和她,还有你们祖母,加上你们六舅爷十四舅爷,都是一母同胞,这几十年来都是至亲之人,做兄弟姐妹也就是这几十年的缘分,要珍惜啊!”在他看来,将来自己驾崩的时候,儿孙们都未必能真的伤心,但是弟弟妹妹肯定会伤心难过。

    他就告诫安康和百寿:“你们能做手足也是前世所修来的缘分,所以这一辈子要珍惜,要互相扶助,不能因为一些身外之物生气,将来我们这些长辈都不在了,你们就是亲人啊!”

    尽管不太明白,安康还是带着弟弟恭敬地说了句:“谨领训!”

    晚上弘阳回来的时候雍正都快吃完饭了,他急匆匆地回来请安。

    雍正问:“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你跑哪儿去了?家里面老的老小的小都等着你呢,难道为了等你大家天黑之后才吃饭吗?”

    亲娘舅训斥,弘阳恭敬听了,随后解释:“往日不是这样,今日大哥那边儿有事儿召见,就去商量事儿了。”

    雍正听说他是去弘晖跟前也没再训斥,就说:“洗手吃饭吧。”

    随后他和海棠说:“这兄弟俩就是一对钱串子,聚在一起就想着怎么弄钱。”

    弘阳把手巾递给侍女,坐下说:“舅舅,您这话就偏颇了,我们这些钱又不是为自己折腾的,这里面有很多是为了咱们族里和朝廷控制下的钱庄折腾的。”

    雍正就说:“你们兄弟俩弄的这些勾当别以为朕不知道,左右不过是坐黑庄和弄些九出十三归罢了,你们就不怕收不回来。”

    扎拉丰阿从不在大事上插嘴,这时候忍不住出声问:“九出十三归?这事它……”缺德!

    弘阳立即说:“我们又不在国内,我们放给北边的毛子了。您放心,这手段别说您几位觉得不妥当,我们哥俩也不会在国内用啊,哪有坑自己人的,坑自己才有几两油水,坑一国才是真有油水呢!”

    海棠想了想,回忆了一下拿破仑出生的大概时间,距离他出生还有几十年呢。不过再考虑到罗斯人在大清这边一向没信用,这些人在边境问题上经常反复无常言而无信,海棠说:“你们见好就收吧,你们图人家的利息,人家可是图你们本金啊!”

    第665章 心眼多

    弘阳就说:“您放心,这种事儿也就是一两次,又不是专门弄这个的。”弘晖想多弄点钱,储备金银为日后发行纸钞做准备。

    这话不好明说,一则是雍正觉得这么做太激进了,以前不是没朝代发行宝钞,但是最终还是靠金银维持财政。二则是弘晖想把这个当自己的政绩,这时候提出来似乎盼着老阿玛赶紧大行,他做儿子的把施政纲领都准备好了,说出去到底不好听。

    雍正就说:“这是小道,多把眼睛放到百姓身上。早年咱们还没现在这么有钱,你三舅舅八舅舅这些人哪个不是被钱捆住了。收了人家的钱就要替人家说话,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唉,都说天潢贵胄,其实并不是,就算是出身好,脑子不好照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养孩子很重要,一定要用心教。”

    弘阳立即点头。

    雍正跟海棠说:“朕今儿出来得久了,也该回去了。”

    海棠全家立即站起来送他,雍正擦了擦嘴出门。在大门口扎拉丰阿扶着雍正上了马车,雍正对海棠说:“回去吧。”说着车队动了起来,弘阳骑马护送他回去。

    过了一个时辰弘阳回来了,弘阳跟海棠汇报:“把舅舅送回去了,舅舅让儿子回来,没别的吩咐。”

    这会安康他们跟着月娥回去睡觉了,海棠就说:“知道了,回去吧,早点歇着,我和你阿玛明日去一趟你姨妈家祝贺她家添丁进口,你等会让人把车给我们准备好。”

    弘阳应了一声,退出后扎拉丰阿忙追出去叫住他:“弘阳,你站住!”

    弘阳问:“阿玛,您还要什么吩咐?”

    海棠看到扎拉丰阿追出去,他养的两只狮子狗也跟着跑出去,狮子狗身上有铜铃铛,响声从屋子里到院子里去了。

    海棠坐着没动,没一会扎拉丰阿回来,在门口让两只狮子狗去睡觉,赶了一会才进屋。

    海棠问:“他怎么说的?”

    扎拉丰阿回答:“说是就干一票,让咱们不用操心。虽然坑的是人家,奴才心里……您要不骂骂他们?”

    海棠说:“骂他们干吗?都这么大了,已经是当爹的人了,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了,失败了爵位家财甚至是身家性命落到什么田地该清楚才是。你我不可能管他们一辈子,不仅是弘阳,百寿也是这样。”

    扎拉丰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得出来焦虑不安。

    海棠就躺下睡觉,扎拉丰阿忍不住问:“咱们就真的不管?”

    海棠反问:“莹莹过手的银子是你想象不到的,你怎么就不着急?比起来你儿子手里经手的不过是仨瓜俩枣罢了,说出来我都嫌少,你反而急得睡不着,你闺女宵衣旰食的时候你怎么不问我管不管?”

    “莹莹干的是正经营生,弘阳弄的这是缺德的营生。”

    海棠说:“日后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自古以来,一个国家发财最快的办法就是掠夺,都掠夺了你还讲什么缺德不缺德!世界人口那么多,别人和治下百姓比谁重要?自然是自家治下百姓更重要,自古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种博弈不亚于一场大战,你少在这里发没用的善心,睡觉!”

    扎拉丰阿吹灭蜡烛睡下。

    次日弘阳去衙门,安康去学堂,把这两个人送走后,海棠和扎拉丰阿带着月娥和百寿去了桂枝家。

    桂枝家园子大门开着,这两天贺客不断。门口的门子赶紧把海棠的车从正门引进去,海棠和月娥的车到了产妇居住的院落附近下车。扎拉丰阿带着百寿在前面下车,和舒禄克说话。

    桂枝扶着海棠下车,笑着说:“我就知道今天您要来,怎么就你们婆媳两个,孩子呢?”

    海棠说:“跟他玛法在前面呢。”

    桂枝拉着海棠:“走走走,看看我们家小孩子去,真是一天一个样子。”

    海棠进了产妇坐月子的房间,这院子通风好,因为南北通透加上树木很多,住着比较舒服,然而产妇的房子里面密不通风,产妇自己盖着薄被子,头上勒着抹额,全身包捂的严实。

    海棠看了产妇母子,留月娥和产妇说话,就和桂枝出来在厅上聊天:“也让她透透风啊!”

    桂枝说:“她不能见风,见风容易留下月子病。”

    海棠说:“我生孩子的时候……”

    桂枝立即说:“你生弘阳的时候没那么热,你说起你坐月子的事儿我就忍不住说你,你现在看着这么瘦,时常没精神,这都是你月子里没捂好,这都是月子病!”

    海棠和她没什么争执的,海棠觉得自己恢复得很快,三四天就下床走动,不到一个月全部恢复,能正常过日子了。不过她确实因为坐月子被亲额娘骂,连康熙都派嬷嬷来骂她。

    桂枝把小婴儿抱着给海棠看:“昨日还皱巴巴的,今儿这小脸就长开了。来,让姨奶奶抱抱咱们。”

    海棠把孩子接着在怀里抱了一会,新生儿真的很软,而且睡得很沉。海棠抱着孩子和桂枝说话:“宁古塔富察家那边,你们报喜了吗?”

    桂枝说:“今儿早上才打发人往关外去,估摸着他们年底才能来人贺一贺。”

    海棠点头,路途遥远,身份悬殊,这是没办法的事。

    这时候外面侍女进来在桂枝耳边说了几句,桂枝点头,侍女出去了。

    桂枝跟海棠说:“宁古塔富察氏远在天边,沙济富察氏近在眼前,沙济富察氏来贺喜了。”

    海棠问:“你不去迎一迎?”

    桂枝冷哼了一声:“我是公主。”

    富察家的女眷来说了几句话后就告辞了。

    桂枝家来宾多,从身份上讲,皇亲国戚都在,沙济富察氏和一群福晋公主郡主们比起来确实比不上。从亲属关系上讲,两家的关系就是同一个姓罢了,这里有桂枝的舅舅家,别管是名义上的实际上的,都来了。加上皇后的娘家和产妇的娘家,前者是拐着弯的亲戚,看在弘晖的面子上大家都要捧着。后者是真亲戚,人家的女儿刚拼死拼活生完孩子,更不能怠慢了。

    所以桂枝对富察家的态度不算热情,她们自然也看得出来,这时候不走还留下吃饭吗?

    上午这些亲戚们坐了坐,身份亲近的去看看产妇和孩子,身份不远不近的都坐着说话。这也不是来吃饭的,到了饭点都要走。桂枝拉着几个姐妹留下来,嫂子们弟媳妇们留不住,只好送她们走。

    一群老姐妹坐在饭桌边聊天,大家都连连叹息,这几年下来很多公主都是病歪歪的,有的是身体本来不好,有的是操心多,时间长了就不好了。有些是好几年不见,比如镇守漠北的四公主,听说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还有跟着丈夫策凌在乌里雅苏台镇守的六公主。

    所以说起来都是叹息。

    桂枝在水榭里面招待他们,她们带来的儿媳妇在另外一座亭子里吃饭。舒宜尔哈就说:“哎呀,别总说些离别的话,也说点热闹的,这几日总是大喜的日子,十二妹妹家里添丁进口,不知道满月宴怎么安排,要请戏班子吗?”

    桂枝问:“还早着呢,再等半个月安排在这些都不迟。十一姐姐有推荐的?”作为京城里面最爱打听闲事的桂枝,她知道舒宜尔哈一个小秘密,这秘密就是和舒宜尔哈一起居住的十阿哥全家都不知道,那就是舒宜尔哈喜欢上了一个戏子,桂枝听说这人长的相貌堂堂,因为身段和面容都很好,在戏台上很受追捧。这也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所以现在知道的人真的不多。

    舒宜尔哈果然推荐这个戏子在的戏班子,桂枝一口答应下来。她既不能驳斥了姐姐的面子,又不想给姐姐提供一个密会的场合,主要是不想让自己卷入这种事情里面,日后事情败露,说出去自己仿佛是个拉皮条的给姐姐提供了场合。她就打算把这个戏班子安排到男宾席上去,反正到时候男宾女宾分开坐,需要的戏班子不止一个。

    在舒宜尔哈滔滔不绝说最近京城新戏的时候,侍女进来跟桂枝说:“五爷六爷来了,说是要给各位公主请安。”

    十公主笑着说:“他们哥俩怎么一起来了?”这位十公主是康熙雍正两朝唯一嫁到汉军旗的公主,她公公是河西四汉将之一的孙思克。

    让人接受不了的就是这里面混乱的关系。孙思克有两个儿子,长子孙承恩,原配娶的是老大阿哥的女儿四格格,次子孙承运娶的是十公主。也就是说,十公主的嫂子是她亲侄女!而八阿哥的女儿又是十公主的儿媳妇!

    自从弘旺流放后,给八阿哥扫坟祭祀的是女儿女婿,这女婿孙五福也是外甥,要不是因为十公主这一层身份一般人家还真顶不住这压力,夺嫡失败后打压非一般人能想象,八阿哥的女儿为了避免招人眼睛,自己减少了很多社交,几乎处于半隐居状态。

    要说起孙佳,这家人很特背,虽然是汉军旗的身份,然而孙家的姻亲全是雍正的死对头,没少受雍正的白眼,就这样人家还是“死性不改”,一直和夺嫡失败者联姻。

    十公主因为一直住在京城,所以对这些皇子们更熟悉一些,对弘历和弘昼的相处更了解。

    两个皇子进来给各位姑妈请安,又一起祝贺了桂枝。

    桂枝亲热地说:“多谢你们跑一趟,这么热的天,你们哥俩也实诚,就该下午来,明日来也使得。吃了吗?我让人给你们安排一桌。”

    弘历说:“姑妈不忙,我们出去和姑父他们一起吃。今儿就是来给您和诸位姑妈请安呢。”

    弘昼也跟着客气了几句,兄弟两个一起出去,桂枝送了很远。舒宜尔哈摇着折扇说:“十二妹妹也该回来了,这是要送到前院去啊!”

    桂枝一路对着两个侄儿殷殷嘱咐,看着他们走完了才回来,任谁都觉得她对侄儿们很上心很疼爱。

    她回到水榭里,舒宜尔哈就说:“他们哥俩那么大的人了,何须你嘱咐,身边又跟着那么多奴才,家里又有那么多娇妻美妾,这种喝绿豆汤解暑的话有的是人跟他们说。”

    桂枝说:“我年纪大了之后就爱絮叨,看到这些小辈就忍不住多说几句。虽然他们长这么大了,也是那没笼头的马。弘昼两口子跟一对小孩似的,弘历家里人口那么多,他媳妇儿一时半会儿顾不过来也是有的,我想起来了跟他说一句,想不起来也就罢了。”

    十公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物。”

    海棠也说:“上了年纪之后少絮叨,絮叨的越少他们跟咱们越亲近,絮叨的多了他们就躲着咱们。”

    十公主连忙说:“九姐姐这话说得对!”

    吃完饭大家散了,桂枝把人送到门外,百寿把小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对桂枝说:“姨奶奶,我们走了。”

    “慢点啊!”

    “嗯,您回去吧。”

    车里,海棠在他的屁屁上拍了一巴掌:“把头缩回来,你这么把头伸出去很危险。”百寿赶紧把脑袋缩回来。

    海棠他们这些亲戚的车走了之后,英儿夫妻两个急匆匆地赶来。

    桂枝看着他们夫妻下车赶紧问:“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孩子好点了没有?”

    英儿点头:“已经不烧不吐了,睡下了,很安稳,太医说下午如果不烧就算痊愈了。”

    他们的儿子因为积食又发烧又呕吐,把全家折腾得人仰马翻。连亲戚们都听说了,各种办法用了一遍,也不知道哪个起效果了,这会儿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孩子不再发烧,吃了饭也没有呕吐,已经乖乖地午睡了。

    桂枝就心疼闺女:“你在家歇半天明儿再来也是一样,我和你阿玛又不挑你的理儿,你弟媳妇儿和你兄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别站着了,快进来吧。”

    福彭陪着岳父说话,英儿去看弟媳妇和侄儿。因为太疲劳,她在额娘的劝说下在以前的闺房里睡着了。桂枝就叫了女婿进去叫醒英儿一起回家,福彭看到英儿睡得沉,想到儿子这几天折腾得英儿吃睡都不好,也没叫醒她,就出来跟岳父母说:“先让她睡会儿吧,等天快黑了小婿再来接她。”

    舒禄克就说:“这样也行,你不必来回跑,让你们兄弟把她送回去。”

    福彭连连摇头:“不必再劳累我兄弟,回头我们父子两个一起来,也让您二位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桂枝就说:“这样也行,我们这几天也惦记着外孙,晚上你把他抱来,吃完饭再走。”

    福彭就先回家,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在路边呕吐的弘昼和一边看弟弟呕吐的弘历。

    夏日午后街上的人本来就少,园林密布的西郊街上的行人就更少了,可偏偏他们兄弟两个带着的随从把整条街塞得满满当当。都遇到了,福彭不可能不下车请安。

    吐得昏天暗地的是弘昼,把刚才在桂枝家吃的东西都吐了,里面还有些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

    福彭在太监的引导下拜见两人,弘历显得很意外,对着远处的马车看了看,问道:“今儿真巧呀,你们也是去姑妈家的?怎么中午吃饭那会儿没见到你们?姐姐最近如何?弘昼,起来吧,别吐了,一起去给姐姐请安啊!”

    福彭连忙说:“她不在车上,还在岳母家呢。”

    弘历略带失望地说:“哦,这就不巧了,好久没见到姐姐了,弘昼,咱们多久没给姐姐请安了?”

    弘昼蹲在地上面对一堆呕吐物,心想:这真是为了拉拢人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你给宫里的娘娘都没这么殷勤地请过安。句句不离姐姐,那分明是表姐,为了拉拢平王府选的角度很清奇啊!

    尽管心里这么想,但是他还是很认真地盯着一堆呕吐物看。弘历问他,他没回答,反而充满遗憾地说:“可惜了,姑妈家的蒜泥肘子味道很不错,刚吃下去就吐了出来,简直是暴殄天物,糟践了粮食。”

    说完之后,整个人头部突然俯下去,联想到他刚才的发言和表情,满场的人脑袋里面同时出现一个疑问:他该不会是把吐出去的再吃回来吧?

    弘昼身边的太监立即把人拉了起来,其他太监一块儿冲上去,把人架着往后拉了两步。

    弘昼说:“拉我干吗?我还想再尝尝。”

    所有人都觉得胃部扭曲,都想呕吐一番。

    然而这个时候呕吐的还是弘昼,他这一次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站着弯腰把仅剩的一点儿食物给吐了出来。

    吐完四肢都是软的,太监赶紧用巾子给他擦嘴,拿水让他漱口。

    福彭忍不住问:“他这样……不赶紧把他送回去请太医吗?人都糊涂了啊!”正常人谁能把吐出去的东西再准备吃回来?

    弘昼直接靠在了太监身上,都已经开始翻白眼,他的太监赶紧掐人中拿仁丹。

    弘历这才说:“一群没用的奴才,这么热的天扶着他站在太阳下面干什么?还不赶快送回去请太医。”

    弘昼的随从们赶紧应声,把弘昼抬上车飞奔离开。

    弘昼在离开这条街之后精神奕奕地坐了起来:“这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福彭,谢谢你啦!”

    他的太监小声地说:“您刚才那模样,奴才以为您真的要把那……那堆脏东西给吃了呢?”

    “你家爷不傻!”弘昼说完,躺回去叹气说:“希望福彭也精明点。”

    福彭不如弘昼不要脸,弘历拉着他说:“走走走,咱们聊聊去。”

    福彭立即说:“五爷,恕奴才不能陪您。”

    弘历的表情危险了起来:“哦?家里有事儿?”

    “孩子病了几天了,又是发烧又是呕吐,已经遍求亲友找遍了太医院都没有什么好法子。孩子她额娘哭得跟泪人一样,奴才送她先回娘家住几日,免得她日夜啼哭不休……”

    “哦,这样啊!你早说啊!赶紧回去吧!”

    福彭不敢久留,连忙告辞,上车后就跟身边的心腹太监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吩咐说:“抄近路去公主家,把这件事儿跟福晋讲一讲。就说请她在公主家先休息两日,咱们家小阿哥托给长辈照顾,既然扯这个谎了,就要把谎给圆回来。”

    太监应是,立即回去找英儿。

    弘昼在车上就着茶水垫吧了一些干粮,跟太监说:“别回家,咱们去园子里。”

    到了圆明园,他也没去找雍正,而是直奔雍正的汽车而去。侍卫太监都不敢拦他,看他背着一包工具把四个轮子给拆了,立即哭求他别再拆了,再拆下去这车就没法用了。

    弘昼心说你们求爷有毛用,去告状啊!

    眼看他越拆越多,一边拆一边破坏,车窗玻璃都砸了,这些人终于两眼一翻,在告状和倒霉去死之间选择了告状!

    天气热雍正的火气也很旺盛,听说儿子在拆自己的车,一迭声让人把这个逆子带来。

    弘昼心里暗喜,盼着雍正让他禁足,最好禁上个半年一年。

    雍正拍着桌子骂他,他嬉皮笑脸。

    眼看着皇父的怒气再难控制,下一刻就要弄死自己了,弘昼美滋滋地迎接着判决。这时候门口有个太监对着苏培盛使眼色。苏培盛出去后和这个太监两个人咬耳朵,随后苏培盛一脸喜气洋洋地进来,欢喜地大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贵人喜塔腊氏有孕,咱们宫里又要添一位小主子了。”

    随后一整个书房的太监宫女来祝贺,很快隔壁的太监宫女和小吏们也来恭贺。这对于雍正来说也确实是一桩喜事,这喜事把弘昼那点鸡毛倒灶的事儿带来的不悦冲刷得荡然无存。

    他心情不错地对弘昼摆摆手:“滚吧!”

    弘昼目瞪口呆!这弟弟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他心一横,直接说:“儿子不想在宗人府了,儿子年纪轻轻也是个大好男儿,更想建功立业。在那里天天和婚丧嫁娶打交道算什么事啊,儿子想跟着九姑妈。”

    雍正说:“现在你九姑妈手里都是点零碎活儿。”

    “儿子不嫌弃零碎,老话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人的一辈子能遇到几件大事,恰恰是这些零碎的事才成就一个人。”

    雍正点头:“你这话说得倒有几分意思,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也就不拦着你了。你的事儿你先干着,等你十三叔的孝期过去,宗人府的差事给你十三叔家的兄弟,这几日也先去你姑妈跟前点卯,具体的你问问秀丽,秀丽呢?”

    十四家的四格格秀丽来了,雍正说:“好孩子,你这位哥哥跟你一块儿去你姑妈跟前当差,你把当差的时间和一些忌讳给他讲讲。”

    弘昼欢喜地说:“阿玛,您忙,儿子谢谢您,您先忙,儿子下去了。”

    雍正忍不住摇了摇头,刚觉得这小子有点长进,又变成了这副模样。也没放在心上,想要儿子有长进,还是要用事儿来磨一磨他,既然他有这个心,不如支持他。

    第666章 入江南

    “喜塔腊氏?”海棠搜肠刮肚没在自己的记忆里把这人给找出来。

    “对,”弘昼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我听我媳妇说是选秀进宫的,长得很有特点。”

    海棠好奇:“什么特点?”

    弘昼纠结要不要开庶母的玩笑,就挑了个委婉的说法:“长得很有福气,圆圆胖胖的,听我媳妇说圆脸盘圆眼睛圆鼻子。”

    海棠在脑子里想了想,没想出来。就把这事儿放在一边,毕竟孩子生出来也要明年了,就问:“你别是过来哄我吧。你皇阿玛真的让你来给我打下手?”

    “嗯!”

    “我这里人满了,我给你数数,早两年,你十四叔不分青红皂白把他家小格格带来往我这里一扔,人走了,我只能带着,现在又有个四丫头。

    去年,你十三婶子过年的时候跟我说孩子小她不会教,想让我带着教一教,我答应了,过几个月他们家出孝,人就给我送来了。

    这还是不在我身边的,我身边还有隔壁你保按叔叔的大孙子,你海善伯伯家的孙子……”

    海棠没说完,弘昼立即嚷嚷:“姑妈,我是您亲侄儿!十三叔家的弟弟就不说了,十四叔家的妹妹也是亲的,这也不说了,剩下的和咱们都远,您这人也真是里外不分,您为了几个外人不要亲侄儿了!”

    “你听我说完,除了你嘴里这些,还有你十九叔,你二十叔,这是不是亲的?”

    “自然是亲的,他们和您一个阿玛呢。”

    “是啊!这两个就是摆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书房里读几天再跑来跟我几天,就拿上回巡视黄河以北来说,我倒是想带他们去,但是很多人不同意,说他们身份贵重,非必要不准离京。”

    “我皇阿玛肯定不会这么说,他们就是懒,再有就是宫里太妃们心疼,不舍得他们出门受罪。”

    “所以啊!你嘴里的外人才是干活儿,你们这些人就是来占萝卜坑的。我问你,你宗人府的差事卸掉了吗?是不是也打算在我这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用人的时候找不着,我不用的时候身边围了一群。”

    “还没有,但是早晚会卸掉的,侄儿可是一心一意跟着您。姑妈,咱可是亲的!亲的!我阿玛和您是同父同母,我叫您一声额娘都不算过分,额娘……”

    “行了行了”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海棠算是服他了。“这几日和你媳妇说一下,给你打包行李,过几日咱们出门,路上很辛苦呦。”

    “出门不怕,去哪儿?”

    海棠说:“去江南!”

    江南?

    弘昼问:“去那儿干吗?”

    海棠说:“自然是江南有贪腐案。这次不是大张旗鼓地过去,所以不会带太多的人,太监也是不许带的,你要跟着去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弘昼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兴奋地说:“侄儿懂,而且这件事是保密的,放心,侄儿一个字都不会多说。”说完颠颠跑出去了。

    刚出门他就反应过来了,这件事儿怎么就透露着诡异呢。区区一个贪腐案,用得着姑妈亲自出面吗?让姑妈出面,那就是杀鸡焉用宰牛刀。而且最近也没有听说江南那边儿爆发出什么贪腐案呀。那去江南干吗?

    算了,姑妈去干吗自己不用管,只要能跟着出去就好。

    随后圆明园就传出送太后到热河行宫避暑的消息。这消息一出,各家的人都行动了起来,这消息意味着大部分人可以跟着一起去热河,因此整个西郊都忙了起来。

    这次是弘时弘历护送家眷去热河,弘时没什么,接了差事之后觉得很高兴,毕竟行宫凉快,生母妻儿以及哥哥弘昐都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居住罢了,并没有什么不适。若说有一点不适,那就是要好几个月见不到皇父。然而皇父那脾气对他是横看竖看都觉得不满意,觉得他懒散没出息,好几个月不见面反而是好事。

    弘时高高兴兴地负责起护送的差事,而弘历就不想去,因为权力中心在京城在圆明园。这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康熙带着人马去了行宫,权力中心自然就转移到了热河行宫,现在去行宫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各家的当家人还在京城。

    他就打听对弘晖的安排以及这段时间弘晖的表现。

    一打听才知道他大哥弘晖真的是没事儿可干。

    符合弘历对大哥这件时间的印象,在家闲得发毛。虽然有人去请安,但是也不是那种门前川流不息的那种热闹。

    弘晖还喜欢去各家吃席,这些近亲远亲家里面有喜事儿一请准到。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皇帝的嫡长子该有的散漫松弛。弘历松口气,觉得自己在偷偷努力,然后让皇父另眼相看,让大哥目瞪口呆!

    过了两天,弘历没在名单上看到弘晖,联想到让自己和弘时护送祖母,可见大哥压根都没准备去热河,就趁着偶遇弘晖的时候问:“大哥今天不去这热河吗?”

    弘晖就说:“哦,也不是不去,等到秋天的时候再去,回头等木兰那边的事情弄完之后咱们一起回来。”

    弘历点点头。等到这群内眷们离开之后,弘晖这个热衷于吃席看戏的人在京城的社交圈里消失了,问就是跟着勇王去西北了。

    大家也没放心上,勇王去西北带着弘晖没什么可疑的,实际上弘晖这位大阿哥很多次出门都是跟着勇王。

    而几艘不起眼的民船顺河而下,这些民船没有装蒸汽机,在运河上漂了好几天才到了江苏附近。

    随后这些船被水上关卡拦着了,关上的人拿着一叠“照身帖”,一边翻一边说:“哎哟,你们这真是一大家子啊!”

    弘昼点头哈腰:“看您说的,这是探亲啊,好多年没见,自然是全家能去的都去见一面。”

    “你家老爷子呢,请出来见见。”

    弘昼扯着嗓子喊:“爹,官爷要见您。”

    弘晖在船里说:“弘昼这是演上瘾了!”戏精!

    说着把海棠打扮成的中年男人扶起来,海棠这次出门是男人装扮,是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

    弘晖扶着他从里面出来,海棠站在甲板上对着关上的衙役们拱手:“官爷,有何吩咐。”

    “就是看看你们,叫什么?”

    “小老儿佟勇。”

    衙役看上面写着:“佟勇,京畿房山人氏,康熙二十三年九月生,面黄无须,瘦弱……”

    一行行看下来对照得上。

    接着让船上的男人出来一一核验,女眷不用出来,两个不大的孩子也叫了出来,一个是百岁,一个是安康。这些衙役重点看了看百岁,小孩子长得肉乎乎的,唇红齿白看得出来家境良好,出来的时候精神饱满,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乱看,就判定这群人不是拐子,这才是一家人。因为拐子带着的孩子不可能这么精神,也不可能只带一两个。

    可是衙役看着他们一家人很违和,具体哪里违和说不上来,就问年纪小的安康:“你爹是谁?”

    安康指了弘晖说:“这是我爹。”

    这衙役看她动作很快没迟疑,心下也就放心了。违和的感觉虽然还在,但是带着女眷孩子,不像是要干什么坏事儿的人。就说:“印信纸牌和保甲门牌拿来。”

    弘昼把户籍性质的东西递过去,衙役看了看,对身后说:“放行。”把这一摞子证明还给了弘昼。

    弘昼拿着回船舱,忍不住说:“这一路上咱们被盘问好几次了,大哥,以前你们出行有这事儿吗?”

    弘晖摇头:“以前我们出行那是亮明了身份,前呼后拥,官船开道,哪有不长眼的上来找咱们要这些。”

    安康高兴地问:“前面是不是就是苏州了?”

    弘晖点头:“是啊,安置下来带你们游玩苏州城,高兴吧?”

    安康点头:“高兴!”

    船入码头,一群人下来,海棠站在码头上被太阳一照觉得头晕目眩。这码头上人本来就多,熙熙攘攘都是人,海棠下意识地握紧了安康和百岁的手。

    保按的大孙子亮明去找车,找了半天只找来了两辆大车,没上车前说好了车资是每辆车五个大钱。弘晖让几个妹妹和两个孩子上车,把行李也堆在了另一辆车上,一行人先去客栈。

    没想到到了客栈门口,后面拉行李的大车突然转向就跑,亮明他们就赶紧追出去,弘晖阻止的时候人追出去了。

    拉人的大车车主就开始提价,说:“若是想把行李找回来倒也简单,一辆车一两银子,您几位只要赏下二两银子,行李随后送到。”

    弘昼心想还有这事儿!刚要嚷嚷,弘晖立即拦着他,说道:“各位若是只是求财,我们也好说,刚才我们家的人和我们家的行李必须全须全尾地送回来。”

    说着从荷包里拿出小银锭抛给对方:“这是定金,只要我们家的人回来了,二两银子随后奉上。”

    “好说好说,您是个爽快人,咱们就是求财的,能和气自然更好。”他说完旁边就有小摊贩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垂头丧气的红带子们和大车一起回来了。

    行李没少,人也没事儿。弘晖就让给他们二两银子。

    这些人收到银子后把行李卸车,一股脑的堆在了客栈门口,呼朋引伴离开了。

    客栈的掌柜和伙计见怪不怪,给他们登记,伙计们带他们入住。

    然而弘昼很生气,气得跟河豚似的,问亮明他们:“你们不是平时牛气哄哄地说自己骑射好吗?怎么这个时候成软蛋了?”

    亮明也没想到今儿遇到这一出,委屈地说:“他们人多,还带着家伙,引着我们进了旁边的小胡同,前后夹击,那真是插翅难逃。”

    弘晖和海棠在检查行李,主要是检查里面的印信等物,发现不少也没调包才松口气。

    弘晖说:“亮明年纪小,没见识过江湖情有可原,五弟你别嚷嚷了。”

    亮明问海棠:“姑奶奶,不,叔祖,咱们就真的忍了?”

    弘昼嚷嚷:“我忍不下去。”

    海棠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人有用。先别动他们,让我细细的琢磨琢磨这事儿该怎么办?”

    第667章 潜入夜

    弘昼把那群挨千刀的地头蛇骂了一顿后忍不住问海棠:“姑妈,咱们都已经到江南了,咱们来是干什么的?这时候也该说了吧。”

    大家都看着海棠,海棠说:“是查偷税和贪墨。穷的时候他们贪得还没那么多,如今四海升平,民间暴富,这一些官员就开始大肆敛财。自然就有一群人给他们送钱以求得庇护,所以咱们来这里要悄悄地访问。”

    屋子里的都是龙子龙孙,表面上这个理由也确实是个理由,但是有更实际的底层意义,这些龙子龙孙们都以为他们是来查大家的钱袋子!因为江南一直富庶,这里和京城的联系最深,往来输送的利益也是最大的,所以大家都意味不明地对视了一眼。

    海棠堂兄海善的孙子隆霭问:“咱们是不是要找个长久落脚的地方,在客栈里并非长久之策。”

    海棠点头:“这两天你们出去找个大点的地方租下来,过几日有侍卫陆续到来,他们人数不多,各有差使。所以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你们自己做,像是洗衣服洗碗这些,别指使人家。人家是侍卫,不是奴才,要分清士和奴的区别。”

    一群人站起来应了一声。

    弘晖就说:“租房子的事儿我想法子,这两天出去看看。亮明,你和福格,爱隆阿一起跟着我出去走走,房子的事儿咱们叔侄办了。”

    被点名字的几个都答应了,大家收拾东西让女孩子和安康住最里面的房间。上过一次当之后这些人都已经把心提起来了,知道这不是在家里,就是吃亏了也没地方嚷嚷去,所以各自打起精神,预备着突发事情。

    吃饭的时候留女孩子和一群不大的少年们和海棠在楼上吃,弘晖带着一群爷们领着两个孩子下楼吃饭。

    饭桌上弘晖跟伙计说:“我们来这里是探亲的,向您打听一户人家。”

    伙计说:“您家的亲戚在哪儿住着?”

    弘晖为难地说:“这还真不好说,我们家的一位姑奶奶早先是嫁到了李家,就是康熙朝的李煦家……”

    “啊!”

    “听我说完,是李煦的族人家里,后来李煦不是坏事了吗?他们逃走了,听说朝廷不追究了又回来,家里面老人得到消息之后实在惦记,就让来找找看。”

    小二还真知道这件事,他笑着说:“咱们苏州人没有不知道当年事的,李煦那是顶顶气派的一个大官,听说是老皇帝的宠臣,戏台子上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也对着呢。

    李家的族人姓姜啦,有些回来了,日子过得是越来越差,都已经开始卖房典地,有些事当时就卖了家业远走高飞。你们这个时候需寻亲,只怕……人情冷暖呦,不好说的。”

    弘晖点头:“小二哥这话才是实话。我们兄弟也说没必要再找过来,这么多年不联系,就算是那位姑奶奶还在,见面儿也未必如当年那般亲热。只是家里面的老人放心不下,为了老人不得不出一回门儿。

    你说他们日子过得不太好?我想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济也该是衣食无忧啊!”

    小二说:“您这话说得差了,人家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们家的大树倒了,自然是树倒猢狲散。有的搬去乡下,就算在城里,也是计算着银子买油盐米茶,没落了啊!”

    弘晖假意思考了一下,就说:“这么说我们要提前打算,租一处房子先住着,就算全部过去,这上上下下二十几口人也未必有地方住。”

    小二眉目生动了起来:“正是这道理。”

    弘晖为难地说:“可是我们外乡人……”

    “不要紧,我帮你们找好牙行,放心了,绝不会坑你们。你们一定是刚才被路上的那群人给坑怕了,那些人是本地的闲汉懒鬼,就爱干这些缺德营生,牙行是正经有店铺的,大家做的也是街坊们的生意,哪敢骗人哄人,你们放心好了,他们的口碑都是好的。就是这个赏钱……”

    弘晖把一两银子放在桌上:“这是给小二哥的辛苦钱,牙行那边我们按着规矩来。”

    小二眉开眼笑:“放心啦,下午他们就来。”说完抓着银子去柜台了,这银子被掌柜的收去记在账上。

    弘昼就小声说:“大哥,你这到处撒银子像个败家子!这就是跟他们摆明咱们是人傻钱多。”

    弘晖小声说:“你懂什么,你到处撒银子证明你有来头,家里要么有钱要么有权,不在乎这三两五两。你要是抠门他们就会认为你是无权无势的土财主,可以随便儿坑,一旦他们摸不清楚你的身份,就不会把你怎么样,相反一旦认定你是个有钱的平头百姓,你就是肥肉。”

    安康说:“我知道了,这是黔之驴,只叫一声,绝不叫第二声,一旦被人发现黔驴技穷就是咱们倒霉的时候。”

    弘晖把手放在她脑门上揉揉:“孺子可教也。”

    他压低声音和桌上的兄弟侄儿们说:“这客栈和牙行肯定和刚才那群地头蛇有关系,等着瞧吧,牙行下午就来找咱们盘道。”

    果然下午牙行的人上来介绍房屋,刚坐下就举例子说了几处园林。对这几处园林极尽夸赞,然而这屋子里的人都没露出什么别的表情,甚至两个孩子都有些不屑。而这群人也没问钱,问了些园林面积,何时建造之类的话就没再问了。

    他就把更好的园林拿来说,最终有一处叫做“何园”的地方让这些人感兴趣,约定明日去看看。

    这人出来的时候随口问一个送他出门的少年:“贵府和京城中的佟家不知道是不是本家?”

    这少年一脸不屑的口气:“先生你说的是佟半朝那个佟家吧?我们跟他们没关系,我们家在房山住,和乌雅家是亲戚。”

    “乌雅家?”这一听就是满姓,他小心问:“这个乌雅不知道是什么门第?”

    这少年说:“就是太后的娘家,我家女主子叫他家的当家爷们一声舅舅。”

    一个普通百姓哪里知道权贵姻亲都是哪些,以为是乌雅家的显贵姻亲,于是诚惶诚恐地走了。

    晚上的晚饭没下去吃,明显丰盛了不少,小二态度更谦卑了。大家吃了饭早早地安歇,海棠和弘晖没有睡。

    表面上说的是来查偷税和贪墨,实际上是海棠奉雍正的命令带弘晖来看看国内到底是什么样子!海棠在收麦子前发现了很多问题,和雍正聊过之后,哪怕如雍正这样发现问题撸袖子就上的性格,看到这千头万绪的问题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

    先不说日益变化的贫富,从吏治方面讲,江南这里一直是顽疾。

    眼下的国家有五个经济中心,分别是西南的四川,以川康滇黔的为范围。接着是西北一青海中心,辐射青藏甘蒙和两疆。随后是以陕西和两湖为主的中部,这里汇聚着辐射到黄河南北。接着是广州,剩下的就是江浙一带的江南地区。

    江南这里是最跳脱,最令雍正生气的地方。这里的百姓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他以为广州那里因为远离京城,又有长时间反清复明势力盘踞,是最难治理的地方,事实恰恰相反,广州虽远,但是心向朝廷。人家是兢兢业业做生意,勤勤恳恳造福乡里,老老实实缴纳税款,认认真真过一生。

    两广有钱,但是从不插手朝堂的事情,江南的富商兜里刚有两个糟钱,就开始插手朝廷的事情,和当地官员沆瀣一气,瞒上欺下。是雍正嘴里最为富不仁的地方。

    这话弘晖和海棠都认。

    海棠讨厌这里的人是因为这里有着世界上最尖锐的劳资冲突,这里也有最团结的行会。每次爆发冲突,凡是核查都是店主东家欺负伙计,从没听说过有伙计联手欺负东家的!每次闹大都是官府站在东家的立场镇压伙计,导致整个行会冲出来抗争,严重的时候会引发百业罢市展示对受压迫者的支持。

    而弘晖讨厌这里是因为这里有着让他最恶心的行业:青楼楚馆。

    他们从各地买漂亮女孩,把这些女孩养大待价而沽,好的送去巴结权贵,中间的挂牌卖艺,下等的就逼着卖身。

    一说起江南的“清倌人”海棠和弘晖生理性恶心!都跟吃了二斤死苍蝇一样,那模样想吐!

    海棠想吐是因为女性的遭遇让她生理性厌恶痉挛想吐,弘晖想吐是因为他没法理解江南文人的恶心爱好!

    以前有人巴结他,席间说是送他礼物,他以为是珠宝玉石这一类,没想到是个女人!这群人玩的特别花,还谓之风雅,就是把这女人的弓鞋脱下来当酒杯,当他看到把酒倒进鞋里递过来的时候是真的吐了。这群人被他处理完之后,侍卫说在江南是真有这样的风流事,江南那帮老色批们甚至折腾出睡鞋来,对小脚有异乎寻常的爱好。

    从此后弘晖对赴宴有了心理阴影,这就是他热衷于宗室宴席的缘故,别的宴请他吃不下。在宗室内的宴席上听亲戚们说几句酸话罢了,比起外面那些人,会说酸话会摆脸色的亲戚简直太可爱了。

    关于这些海棠和弘晖聊过,她觉得买卖人和裹小脚都是糟粕,然而这些事儿都是很难推翻。

    弘晖也承认,有些东西如果要改掉,无疑是动摇国本的。

    买卖人背后牵扯到一个不得不正视的问题:庞大的奴仆人群。

    有些人不觉得当奴才就是伤自尊,甚至以给权贵为奴为荣。高门大户的奴仆比那些小户寒门日子都过得舒服,如果强令所有的家养奴才从主家离开,会有很多人寻死觅活,也会有很多人立即饿死。蓄奴这件事不分满汉,汉人家里的家生奴才更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奴才不愿意离开主家,而主家更不会放弃奴才。

    如果让八旗解除主仆这层关系,那么满清的半奴隶半封建制度极速动摇,这对满人来说无疑是倒反天罡,就真的动摇国本。

    和禁止蓄奴这么一比,裹小脚似乎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弘晖打算就此不管,他有了完整的计划,打算从第一步开始,禁止买卖人,禁止把任何百姓变为奴才,同时禁止新的奴籍录入,禁止一切以收养,童养媳等名义把孩子从父母身边带走。

    没有新的奴才,家生子生的孩子一律登记为良民,和他们的主家不再有关系,如果日后在主家接着做工,是雇佣关系而非是主仆关系,他们有随时离开的自由,以此办法在五十年内废除奴籍。

    而裹小脚同样会同步废除。自某年某月宣布禁止裹脚后。想裹,那就重罚,每年罚,罚完婆家罚夫家,如果裹脚的女人死了,按照一个女人五十年寿命计算,截止这个女性的死亡日期,未曾出嫁的娘家一口气交够剩下年限的罚款,已婚女人的娘家夫家要平摊剩下年限的罚款。如果这个女人平安到老,就是交不起罚款,把丈夫拉走服苦役,每年三个月!丈夫不在了或者干不了活儿,让儿子顶上去。如果瞒报,被发现后双倍重罚!

    弘晖恶狠狠地说:“就不信罚不死他们!有人敢叽歪,我就问他们,裹小脚这件事是从开天辟地的时候开始的?还是孔圣人教你们这么做的?一统天下,统一的是思想还是疆域?如果是疆域,咱们早做到的,如果是思想,入关将近百年,咱们还没做到一统。”当然,这些只是计划,实施的时候还要反复论证。

    所以最后弘晖说:“江南之恶,恶在文风浓厚!”

    海棠同意他的说法,这里传承的都是糟粕,精华是少之又少!有骨气有仁心的那些人已经随着故国一起离开了,留下的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只想着如何欺负人。

    两人把江南的富商文人和地主骂了一通,虽然嘴上爽了,眼下的事儿还是要做的。

    就是把这一届的江南官员再筛查一遍,顺便把富商们也梳理一遍,总有些人要为自己的不知足付出代价!

    这时候在苏州的某处衙门里,桌子上摆着三锭一两的印子,和一只指甲盖大小的小银锭。这都是上好的雪花银,干干净净,没有什么氧化后的黑灰,甚至因为抛光显得很亮。

    这样的银子衙门里的人见过,那就是宝泉局铸造的国库库银,也是民间争抢的高纯度官银。银锭的底部有小字“宝泉足银一两”或者是“宝泉足银一钱”。

    一个师爷摸着山羊胡说:“宝泉局铸造的银子都送入国库了,国库那边管得严,就算是严,也有往外调拨银子的时候,这银子在市面上经手,到了他们的手里不足为虑。”

    科旁边一个武夫打扮的人说:“他们说他们是乌雅家的亲戚……他们家的女主子对着公爷叫舅舅”。

    这个师爷说:“指不定是哪里来的外八路亲戚,沾亲带故是有的,要是真的关系亲近,咱们不会不知道。每年往京城各处打点那么多银子,早就打听过了,乌雅家早先是内务府的包衣,人口不算多。他们家就三个姑奶奶,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福晋,一个是流放的罪妇。叫他家公爷的也只能是这三位的孩子,就算是罪妇,人家的女孩……”

    这师爷赶紧起来,拿钥匙打开房间的小柜子,从一摞册子里取出一本,翻了下,认真地看完松口气,说道:“阿灵阿的女儿没人嫁给姓佟的,放心,绝不是乌雅家的亲戚。”

    这武夫的眼神盯着册子问:“您这是……”

    这师爷一把合上,放进柜子里锁了起来:“最好把你的招子给管住了,这可不是你该看的。这东西是诸位老爷们花了很多钱,欠了很多人情弄出来的,你就这仨瓜俩枣没资格看,想看等你家财百万了再说吧。滚滚滚滚!”

    “诶,您歇着。”这武夫出门去了。

    这武夫刚出了衙门,几个白日里赶大车的地头蛇小混混赶紧上前问:“大哥,师爷怎么说?”

    “他说不是什么贵人,是些外八路的亲戚。”

    其中一个小混混立即说:“既然这样,我看他们挺有钱的,不如再干他一家伙,咱们也不是那缺德的人,也不把他们往绝路上逼,不如趁着他们还在客栈摸进去偷些钱财出来,给他们留一部分,也算是盗亦有道。”

    “对对对!”

    不远处门口的衙役咳嗽了一声,这武夫赶紧骂了几句说话的小混混,对着衙役点头哈腰离开了。

    他在路上说:“客栈不归咱们管,摸进去就是坏了规矩。再说刚才那衙役也提醒咱们,不许给他们惹麻烦。”

    “大哥,这是肥鱼啊!咱们就是求财,又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家里面还有几个小娘子,长得白白嫩嫩,咱们又不打这些人的主意。”

    “就是啊大哥!”

    这武夫说:“你们说得也对,咱们盗亦有道,只是客栈是万万不能进去的,不是说他们最近在找房子吗?等找到了咱们再摸进去。”

    一个没说话的混混迟疑地说:“大哥,贼也是分片儿的,咱们要是跑到人家地盘上去偷是不是也坏了规矩?”

    这武夫露出个笑容来:“不要紧,就说他们给咱们的银子是假的,咱们要出气,回头那群贼在咱们码头偷一天不就完事儿了!反正码头人多,都是些乡下的穷鬼进城,身上只有些干粮没有油水,他们偷了也白偷。”

    一群混混们兴奋地夸老大好聪明。

    次日弘晖带人去看何园,虽然园子租金贵了些,但是房子修缮得不错,而且各处干干净净。当场办妥了租赁,交了两个月的租金,下午海棠带着人就搬到了何园。

    这园子建造得颇有几处可圈可点的地方,几位小姑娘就带着安康和百岁在园子里面到处闲逛,剩下的人查看各处,分出守夜巡逻的人。因为地方大,人口少,所以目前暂时先居住在一栋楼里面,上层给女眷们住,下层给这些男人们住,大家只要保证这一处楼栋安全即可。

    一夜无事,侍卫们第二日通过各种途径来到了苏州,亮明去约定好的地方接住他们,大家分批进入何园,因为这些人来的时候只携带了少量行李,所以还要去市面上买他们的床褥被子以及锅碗瓢盆。一整天就有不少商家往这边送东西,所以邻居们看了以为是搬新家,进进出出的小伙子们是送货的力工。

    晚上大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后,海棠给他们分派了差使,这些人分好了班儿,夜里开始巡逻保证此处的安全。

    海棠带着十四家的五格格秀喜收拾一处房间当书房。海棠把里外擦干净后,和秀喜把东西都布置好,看着这书房有模有样,就说:“嗯,不错,走吧。”

    秀喜拿起灯笼,吹灭了蜡烛提着灯笼引着海棠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几个小贼潜入进来。发现好几处地方灯光都亮着,靠近后还能听到有小孩子的背书声。

    几个小贼等了一会,这小崽子没完没了,让人听着想睡觉!

    几个贼只能换地方偷,去没灯光的地方。一点月光照耀着他们,他们就看到一处小楼出现在不远处。贼不走空,都决定摸过去看看。

    进门后发现里面有大书桌,书桌上摆着一个盒子。

    几个人眼睛放光地看着盒子,有人吹亮火折子,几个人倒吸一口气,就看清这盒子居然是错金银工艺,用金银线条组成了一只老虎脸,极其逼真,正虎视眈眈看着众人。

    一个小贼兴奋地说:“吓死老子了,以为是真老虎呢,这盒子这么好,里面的东西肯定好。老大,打开看看吧。”

    他们的老大亲自打开盒子,里面是红色绒布内衬,卡着颜色各异的块块,满满的装了一盒子。

    “这什么东西。”老大拿拔出来最中间的一枚赤红巴林石印章,上面刻着“青海之主”。这混混老大识字不多,加上这是刻印,他更陌生。

    “老大,这是什么?”

    “老大,旁边那个好像是金的!”

    “别说话,这是什么……山青……”

    “山清水秀?”“这什么玩意?”“我知道,这是有钱人的印章,拿着它能去钱庄取钱。”

    老大兴奋地问:“真的?你看看这上面写什么了?”

    “老大,我不认识啊!”

    这老大抓耳挠腮:“要是有人跟我说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就好了。”

    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后说:“刻印‘青海之主’,拿着去青海能号令官民,万金不换。”

    这伙贼猛回头,看到冷兵器映照着火折子的光,周围的人都在夜色里冷冷地盯着他们,不辨神色。

    “鬼啊!”

    第668章 观奇书

    一共四个贼,被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这几个贼看着一个高大的汉子收了兵器把刚才受惊掉地上的印章捡起来,仔细用衣服下摆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恭敬地放回盒子里,双手捧着盖子盖了回去。

    这群人是在码头上混的,看刚才这人擦印章的时候,衣服内衬都是丝绸的,这群人又个个严肃有章法,浑身透出官味,就知道这是碰上大人物了。

    这混混老大赶紧求饶:“大人,我们没偷东西啊,您就放了我们吧。”

    领头的人扶着腰带上悬挂的刀转身看他们,冷笑一声:“你小子被我们抓住的时候手里拿的是什么?这叫人赃并获!等着诛九族吧!带走!”

    “啊!”

    就是老百姓也知道诛九族是什么意思,立即叫起冤枉来,刚出了屋子,几个侍卫顺手把海棠他们用过的抹布拿起来堵他们嘴里。大晚上这几个贼的喊声能传很远,极容易惊醒附近已经睡下的人。

    弘晖还没睡,正一边收拾百岁的衣服一边听儿子背书,百岁背了一遍,弘晖点头:“还有二十八遍。”

    百岁心里对尚书房一百二十遍的规矩恨之入骨,然而没法子,他玛法和阿玛都是这么过来的。他小声跟弘晖说:“阿玛,儿子想喝口水再背。”

    “去吧。”

    百岁跑去从茶壶里倒了一杯白开水,还没喝,外面就有敲门声,有个声音说:“大爷,奴才有事禀告。”

    百岁赶紧喝了两口,看了看弘晖,跑去开门。

    门口是今晚上巡逻的侍卫头目,小声跟百岁说:“大阿哥,刚才抓了四个蟊贼,他们偷勇王主子的印信,被人赃并获。”

    海棠这会已经睡下了,房间里还要其他格格们,他们是侍卫,不好此时去敲门,只能来找弘晖。

    百岁让开门,“你进来说。”

    这侍卫进来,来到弘晖跟前小声说了一遍。弘晖就知道这侍卫是看着这群小贼摸到印章了再下手,看来弘昼白天嚷嚷着“吃亏了”让这群侍卫记下来了,就算是不能把码头上的几个混混拿住出气,能逮住一群贼让弘昼出气也是好的。

    他笑着说:“走,看看哪里的蟊贼,敢偷藩王印章。”

    百岁吨吨吨喝了几口水跟着出去了,背书哪有看热闹有意思。

    弘晖带着百岁到了院子外面,火把照耀下四个小贼在不断挣扎,百岁一看,拉着弘晖说:“阿玛,就是他们坑咱们的!明明和亮明哥哥说收大钱,最后坑了咱们二两多银子。”

    一群侍卫的火把就差贴着小贼的脸蛋子了,弘晖点头:“没错,是他们。”

    这时候侍卫端来一把椅子,弘晖坐下,笑着说:“各位,你们这也太过分了,都坑了爷了,怎么还来偷?也不能紧着我们一家赚钱啊!”

    这群小贼挣扎得更剧烈了,还有人不断甩头,想把嘴里的抹布甩掉。

    百岁跟弘晖说:“阿玛,嘴还堵着呢。”

    弘晖对着侍卫抬了一下下巴,这伙贼赶紧叫冤枉,他们就是看这一行人有钱弄点银子罢了,想再偷这一回就罢手的,真没有别的心思,更没想过偷大印。

    在刚才侍卫头目去请弘晖的时候,这伙贼已经挨过侍卫们一顿毒打,挨打时候他们也弄清楚了,刚才那盒子里装的是大印。说印章或者是藩王印他们不懂,一说当官的大印他们就明白了,这下是真惹上事儿了。

    这些人七嘴八舌指天发誓真的是为了偷银子,看那盒子都是金错银的,能拿黄金白银装饰的盒子,里面装的也肯定是值钱的细软,没想到是一盒要命的石头啊!

    弘晖听着不说话,倒是百岁很好奇:“你们说你们摸过我们的底儿了,确定我们不是京城的贵人?”

    混混头目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小的问过衙门的师爷,他查了簿子,说乌雅家都没姓佟的亲戚,要不然我们也不敢偷啊,我们是真的求财……”

    一个小混混插话,“对啊,我么盗亦有道,我们要是有坏心,直接对着你们家女眷下手了。”

    弘晖对着这混混身后的侍卫点头,侍卫立即把他拖出去,随后就是惨叫声。

    百岁接着问混混里的老大:“什么簿子?说得对了能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

    这老大赶紧说:“谢谢小爷,谢谢小爷。那簿子听说是花大钱买来的。小人没看过,但是听人说过,说上面有贵人和大官儿们的喜好和忌讳,不仅是他们的,他们家人的亲戚的都有。”

    弘晖来精神了:“真的?”

    这混混老大一看,觉得今日脱身有望,就卖力地把自己听到的讲了:“您别不信,说不定连您家的就有,传言说连皇上的家的事儿都有呢。各王府更是能记得仔细,哪位王爷喜欢睡哪个小老婆都有记。”

    百岁问:“记这个干嘛?”

    “送礼啊!王爷喜欢的小老婆,收到的礼比王妃的都好,县官不如现管,您说是不是?”

    别说这些侍卫们,连弘晖父子听了都觉得离谱。

    弘晖说:“那你听说过京城有藩王吗?”

    这混混摇头:“我们这些人,这辈子都不去京城,就是贵人来苏州了我们也见不到,没打听过这些。”他瞬间觉得自己带着几个小弟脱身的机会来了,就说:“您要是想看,小人给您偷出来啊!”

    弘晖确实想看,但是没想过偷这个办法,听说了之后眯着眼睛想了想,觉得这法子也不错。但是他不确定这帮人是不是再准备坑自己一下子,就说:“爷想看还不简单,直接把那师爷绑来了,用不着你们!看你猴头猴脑就不老实,押下去明日再审!”

    侍卫们立即把他们拖了下去,这园子里有菜窖,直接扔到了菜窖里面,先饿几顿再审问。

    弘晖越想越觉得刚才那小贼的主意不错,就跟几个身手好的侍卫说:“你们去偷那师爷珍藏,注意安全,要是不能得手就算了,万不可让人捉了。”

    两个侍卫说:“大爷您放心,那是衙门,这些人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偷到衙门里。”

    说着两人出去了,侍卫清楚衙门的布局,猜度着师爷居住的地方,翻墙进去找到了柜子。但是柜子上锁了,一旦撬了容易打草惊蛇,两人还不能点灯,更没开锁的本事,最后把柜子悄悄地挪动一点,不敢挪动太多,担心有声音惊动人。然后用匕首撬开背板,从里面把最方便抽取的一本拽出来,又悄悄地把柜子挪回去,随后一起回去交差。

    这本书拿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百岁早睡了。弘晖穿着寝衣端着烛台到门口道了声辛苦,把烛台递给了其中一个侍卫,接过来发现封皮皱巴巴的,,弘晖看了一眼封面皱眉,侍卫看他皱眉以为是不满意,立即说这是从缝隙里拽出来的。

    弘晖说:“不用多解释,爷不是冲着你们的,是看了这封面太惊讶了,这是六叔家的?”

    封面上写着“六王家事”

    这厚厚一本,虽然弘昼经常办点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会有这么厚的一本家事吗?而且这小子也没被封王呀,大概还是六叔家的!

    他翻开看,果然是六叔家的,上面记录着六王康熙十九年二月初五生,这分明就是六叔的生辰。接下来是六王的一堆爱好,作为亲侄儿的弘晖都不知道他六叔有那么多爱好。

    上面记录得清楚,不仅清楚,还贴心地给这些爱好排序。比如说养鱼超过养鸟。上面还写着他六叔爱金色鲤鱼,其次是白色鲤鱼,这两种鱼要通体金黄或者是洁白,最讨厌红鲤鱼和杂色鲤鱼。

    六王在西郊园子里养了一池,里面黑色居多,黄金色和白金色次之,其中有一条黑色金背鲤鱼乃是意外在池子里出生长大的,金色只有细细的一道,贯穿头尾,仅有这一条特别受他喜爱,每日必要看一看才会出门当差。

    弘晖还真的知道六叔家鱼池,这鱼池他还去玩过,水比岸稍微低半尺,环境很好,里面的鱼不怕人,人刚靠近就围了过来,这些小崽们就喜欢拿网去网鱼,网起来再放生,被六叔看到就会追着打。

    弘晖真不知道这些鱼是六叔的心头肉。

    他合上书再次跟这些侍卫说一声辛苦,端着蜡烛回去,因为看了一半现在彻底睡不着了,然后接着看。

    这本书把六王的爱好喜好介绍了一番,下面给出的行贿难度是难。之所以说难,是因为六王喜爱的鱼很难寻觅,这东西全凭眼缘。而且他家不缺钱,金银珠玉更不喜欢,所以很难有打动他的东西。

    接下是老六福晋的,关于老六福晋的记录就多了,她娘家父母兄弟都在上面。甚至西林觉罗家的姻亲都赫然在列,老六福晋的哥哥鄂尔泰所涉及的东西更细致。

    他刚把西林觉罗家的事儿看完,旁边百岁就醒了,百岁也到了该起床的时候,往日都是这时候起来读书的。

    弘晖赶紧把书藏起来,这书要是让百岁看到,这小子肯定想得到全部,容易影响他读书。

    百岁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询问:“阿玛,刚您藏什么?”

    “你看错了,没藏。”

    “不信。”

    “不信也要信,赶紧起来洗脸读书去。”

    百岁痛苦地一头倒在他身上:“为什么要读书啊!”

    弘晖哄着他:“起来吧,过日子就是先苦后甜,你比你老子好多了,你还能在这里哀嚎几声,当年你老子眼睛没睁开就要穿衣服出门,穿得慢了二哈那狗子把衣服叼出去了。要先遛他才能去尚书房,你老子比你辛苦多了。”

    “唉!”百岁唉声叹气。

    外面安康充满元气地大叫一声:“百岁哥哥!”

    “来了。”刚才还一副起不来的百岁元气满满地回应了一声。

    弘晖笑着说:“看不出来啊,你小子挺要脸啊!”

    “那是,不能被妹妹比下去。”

    第669章 投名状

    天还不亮,院子是两个小孩子背书的声音,海棠起来后在屋子里热身,秀美就从外面端着托盘进来。

    “姑妈,大哥说有本好书,送您看看。”

    海棠问:“书?拿来看看。”

    她看看这快要烂掉的书皮,再看看名字,眉头拧了起来,翻开看了一会,眉头更皱。

    因为这本书上说的都是真的!

    老六阿哥家的园子是东西方向的长方形,靠一条中轴线贯穿东西,严格来说他这更像是别院,因为他家院子的布局更像是宗法家族的庭院。

    老六阿哥家的园子在畅春园西边,和海棠家离得很近,中间就隔着两三户。海棠从自家出来,沿着门前的路走到裕亲王园子前面的丁字路口向南,过两三家就是老六阿哥家的园子,老六阿哥家的大门对着畅春园的墙。

    从大门进去后就是前院,这里是待客用的地方,从前院进入里面,也就是绕过正堂向西就是假山鱼池,占据了很大一块地方,布置得十分幽静,水池上有石板小径,人能在水上行走,也能在假山上攀登。老六阿哥的书房就这里,这也是他闲暇放松的地方。

    假山后有个大门,放在传统的宗法家族庭院里,这就是垂花门,隔绝了内院和外院的一道门。这里日夜都有人把守,原因就是防止家里的小孩子从这里溜出去看鱼跌进池子里。

    这道门并非垂花门的形制,而是像小城楼一样,面向东的一面写着“迎霞”,面向西的一面写着“送辉”。这四个字都是雍正写的。

    进入这门看到的就是一条大路,挨着右边是人造的小溪,溪水很浅,小孩子们喜欢跑去脱了鞋在里面踩水,水深到他们的小腿肚。涓涓细流从外面沿着这人造的小溪流入鱼池,又从鱼池的一端流入到邻居家里。

    小溪两边和大道两边遍植花木,树上又有很多鸟窝鸟笼,所以老六阿哥家里花鸟鱼虫都有。

    弘晖作为侄儿或许不留意叔叔的爱好,但是作为亲妹妹,海棠怎么会不知道亲哥哥的爱好呢。

    这上面对老六阿哥的评价是“性柔,敦厚,惧内。”

    性柔敦厚是看得见的,惧内知道的人不多,看来透露消息的人绝对是熟知六哥家事的人啊!

    海棠把这本书放在一边接着做拉伸动作,秀丽看姑妈不看了,悄悄地拿来看了,旁边的秀美瞪她几眼,秀丽胆子大,当没看见妹妹的眼神。

    等到天亮之后,厨房那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这次出来不仅没带太监也没带侍女,饭菜都是一群侍卫做的。百岁和安康去帮忙,没想到最后百岁能踩着小板凳挥舞大勺,炒出来的菜比侍卫们弄出来的好吃。

    大早上每人一大碗米汤半碗青菜炒肉,红昼吃的时候美滋滋的,跟百岁说:“不错不错,没白养你。”

    百岁想对着叔叔翻白眼,心想怪不得玛法看不上这叔叔呢,这真是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然而这是亲叔叔,不能翻白眼,他就微笑起来。

    弘昼就想上手撸几下侄儿的小秃瓢,百岁不想给他摸脑袋,就问:“您刚起来啊?有人跟您说昨晚上的事儿了吗?”

    “昨晚上?什么事儿?”他睡到了太阳出来才起,昨晚上太热睡了一身臭汗,大早上想洗澡,可是找不到一个给他打水的人,大家都吃饭呢,他就没洗手没脸跟着去端饭。刚和侄儿坐一起,对昨晚上的事儿一问三不知。

    百岁说:“昨晚上有几个小贼摸进来偷东西,被海拉察他们抓住了,您想不到是谁?”

    弘昼皱眉:“你这意思是咱们认识?”

    百岁点头。

    “咱们刚来,认识的不过是码头上那群混混,客栈和牙行的人。是码头上的混混?”

    “呦,叔叔您知道了?”

    “不知道,能想出来啊,牙行和客栈都是做正经生意的,他们比起混混这些人来都体面,能骗用哄怎么会来偷?混混们关在哪儿了?”

    “说是在菜窖里面。”

    弘昼就赶紧扒饭,等着去收拾那几个混混。

    这时候秀美出来,跟弘昼说:“六哥哥,姑妈叫你呢。”

    弘昼端着自己的碗进屋子里,屋子里的大圆桌上妹妹和侄女坐一起吃饭,另一边姑妈和大哥挨着。弘晖对弘昼说:“你坐这里,有好书给你看。”

    弘昼就一边吃一边看,看了两眼立即把眼睛瞪直了。

    秀丽小声说:“前些年玉牒不是被偷了吗?会不会就是和这个有关?”

    弘昼听了赶紧点头:“姑妈,有这可能!”

    海棠不好应和,这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一旦点头,佟家的案子又要翻腾起来,到时候佟家被剥皮抽筋都是轻的。

    海棠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波澜,这明显是个大案。若是把有限的人手用在这无限的扯皮里面,并不能办大事儿,反而会耽搁了办案进度。

    海棠只能说:“这本书送京城去,请京城配合调查。另外咱们这里就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菜窖里面不是关着几个小贼吗?”

    弘晖说:“这都是小人物,遇到的顶大的官儿也就是师爷这样的人,再多的他们就不知道了。”

    海棠说:“卒子过河,意在吃帅。用得好了自然有用,你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用。”

    弘晖点点头。

    吃完饭大家一起去刷碗,只是晚上有油污,怎么洗上面都有一层油?几个侍卫教给两个小孩子:“拿草木灰揉一遍,洗得特干净!您二位别嫌弃,这草木灰干净着呢。”

    百岁说:“草木灰还是中药,怎么会嫌弃。”

    安康也说:“对啊,我听说叫百草霜,是不是啊百岁哥哥?”

    百岁纠正:“锅底灰是百草霜,草木灰就是草木灰。”

    两人用草木灰洗碗,再用水冲干净,果然能去油污,高兴地把其他人的碗也如法炮制。

    屋子里面海棠他们不洗碗,洗碗是两个小孩子活儿,他们大人在说话,想弄到这样一套书,威胁那师爷是没用的,再偷也不是法子,风险太大,海棠打算让人出面买。

    她早年跟着康熙南巡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姓樊的女商人,海棠如今人到中年,那樊氏也步入晚年了,樊氏除了自家生意,也帮海棠打理过王府在江南的产业,后来年纪大了,王府的产业别人接手,她自己的家业分给了四个孩子接手,早年收养了两儿两女,这四个孩子奉养她晚年,如今处于半赋闲的状态。

    海棠就想起她来,把侍卫头目之一的海拉察也就是昨日带队抓住小贼的人叫他来吩咐了几句,这人就换了行装去找樊氏。

    樊氏看过他的腰牌,确定过他的身份,就把这事儿接了下来。

    她本就是富商,在江南也有名气,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这套书的存在,当时就露出想买的意思。

    有人问她:“樊夫人有门路直入京城王府,怎么还要这样的书?”

    樊氏就叹口气:“不瞒你们,我虽然有几分薄面,但是说到底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也就是在咱们江南属于脸上有光,在贵人跟前什么都不是。我养的那几个孩子属实太老实了,我看着着急,想给他们找个门路,要不然这金山银山光花不进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她说的也是实话,她的养子养女都是老实人,孝顺听话,但是守业勉强还成,想开创难上加难,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病,也是海拉察找上门后动作利索积极的原因。她想让这几个孩子攀附上勇王府,继续给海棠当差,哪怕不是什么要紧差事,背靠王府没人敢欺负啊!

    就因为这是实情,所以大家都信。想买这套书不是有钱就能买的。樊氏准备了五十万两银子,让人把银票放下,放出豪言:“要是不够,还能再加!”

    “夫人的家底大家是知道的,然而……”屋子里大家互相飞眼神,樊氏问:“怎么?担心我泄露了?”

    有人点头:“所以,在夫人付钱之前,还要交一份小小的投名状。”

    投名状?

    水浒传里面,想上梁山入伙就要有投名状,杀一人就是投名状!目的就是证明不是官府的卧底,不是和官府里应外合的人。

    樊氏怎么不明白这投名状不好交呢?

    她笑着问:“我妇道人家,也就了解一点点投名状,想来不会是戏文里说的那样让我去弄个脑袋来献上吧?我妇道人家整日吃斋念佛,可没这胆量。”

    屋子里的人笑了,就说:“夫人言重了,咱们是正经商人,今儿聚在一起就是挣钱的,怎么提这打打杀杀的事儿来?打打杀杀怎么挣钱?这投名状不是难为您的,是为了让您证明和咱们是一心的。”

    樊氏问:“怎么证明?”

    “您和京城勇宪王府有来往,不如说一则王府的秘闻给咱们听听。丑话说到前面,这可不能编啊,京城有办法证实真伪。”

    樊氏心头一紧,嘴上说:“还说不是难为我妇道人家,我和王府的管家什么的也就是书信来往,见面的时候不多。”

    有人提醒:“夫人,是王府主子的秘闻,可不是管事儿们的。”

    “主子们的啊!容我想想,”她还想攀附海棠,怎么可能把海棠的事儿说出来,就说:“我实在不记得勇王府邸的,别的王府的……”

    “别的王府的秘闻对于夫人来说能叫投名状吗?夫人,您是真不知道什么叫投名状吗?咱们也不是逼着夫人走上绝路,只要夫人表露出和咱们是一路人就行。”

    樊氏一身冷汗,在举棋不定的时候,有人笑呵呵地说:“夫人,不急不急,夫人不如回去考虑两天,您若是想诚心买书,后天中午还来,如果不是诚心的,也不必来了,咱们就当没这回事儿。”

    一屋子人都说“是极,是极。”“理应如此”等。

    樊氏回到家,对海拉察把这事儿说了。海拉察趁着夜色出了樊家回到何园,把对方索要投名状的事儿说了。

    弘晖说:“这群人居然如此缜密,是了,这可是杀头的买卖,不缜密也做不到今天。”

    海棠想了想,跟海拉察说:“你回去告诉樊氏,就说勇王有肝痈。不只是勇王有,从圣祖爷到几位老王爷都有,这是皇家一代代传下来的。佐证就是几位皇帝都是暴毙而亡!因为这个病这些贵人受不得气。”

    得肝病去世的也就是老七阿哥,但是除了顺治皇帝是因为天花驾崩外,其他皇帝都有暴毙的疑团,实际上皇家遗传疾病在于心肺两处,这种事儿皇室内部人员都讳莫如深,不愿意提及,放出假消息误导人或许能成功。

    弘晖立即把这事儿给完善了,让海拉察复述了一遍,海拉察又让樊氏背了几遍。

    樊氏如约相见,先是说了些不重要的,比如扎拉丰阿和董鄂家关系不和睦,世子福晋醋性大拦着世子纳妾等,这些没什么价值,这些人想听大消息,逼着樊氏说有用的。

    樊氏被逼得没办法,又表现得很想要书,加上这群人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在逼迫她的时候说些“不要紧,不要担心,这事儿别人又不知道是你说的,回头大家给你保密,咱们这些人凡是接触这些的谁不交投名状?都是这么过来的,放心,不会有人知道。”

    樊氏最后心一横,就说:“勇王自小有肝痈,早些年我刚投奔她的时候,她几次吩咐我寻找治肝病的大夫,又令我寻过几次药材。我就留心此事。康熙五十九年冬天,我奉命进京送账本和银子,在王府的书房外听到勇王和五王爷断断续续地说‘汗阿玛疼痛难忍’‘太医院的药没用’等话。又听见勇王说‘上天怎么这么薄待我们父子’,五王爷说‘祖宗都是这样’,因为有太监跟着,后面的话我不敢再听,故意弄出点动静。”

    这话说得似是而非,这些人互相对视。樊氏极力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你们上次不是说你们有办法证明吗?你们可以去打听可以去问呀,像是这些贵人的病例太医院肯定有啊!你们要相信我呀,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屋子里的人不说话,非常安静。

    樊氏显得很着急:“我能以性命担保!”

    这些人立即说:“夫人,夫人先别着急,从京城到苏州也不过是四天而已,给我们半个月时间,我们这边派人去查,夫人,半个月后咱们在这里见面。”

    樊氏就生出一些后悔来,追问说:“你们说话算数吧!”

    这些人又安抚了她几句,一起告辞了。

    这些人立即派人出发,然而海棠的侍卫早他们一天一夜到达京城,雍正担心有人盯上了粘杆处,重新启用那些神武门的老侍卫们,这些人刚告老没几年,手段还在,身手没太生疏,提前布置,七八天后抓捕了在太医院偷看脉案的一个小学徒。连夜审问后,得知是苏州会馆有人出高价买消息。

    他们逼着这小学徒给出假消息,苏州会馆的人把消息给了扬州会馆,然后这消息到了金陵会馆。

    就在他们盯着这些会馆的时候,发现这些人和一些王府的太监或者是管事们碰面。

    雍正立即下令抓捕这些太监和管事,接着消息就从京城传递了出去。神武门侍卫立即跟着消息直奔江南。

    对京城这边王府太监和管事抓捕后审问出的结果是:有人花高价求证他们主子是不是真的有肝病。

    老七阿哥家里的太监说是,其他人家有的说是有的说不是,一个消息有人收五十两,有的人能收到五百两。再次审问他们,得知这些人不是第一次买王府主子们的消息了。

    在他们看来,这些消息都不重要。不过是透出去一点儿就有大笔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审问结果让雍正气得拍桌子,把这些王府主人们都骂了:“糊涂!咱们家的基业就坏在这种人手里!这样的人就在你们身边天天围绕着,你们居然连这点儿小事儿都没察觉,家里面的篱笆墙都扎不紧,还能指望你们干什么?”

    关于老六阿哥的书已经送来了,老六阿哥看过后出了一身冷汗,把关于女眷部分的内容撕掉之后被大家传阅。

    有人看着这本书,觉得挺有意思的,有人完全不当回事儿,自然也有人心生警惕。家里面的奴才能为了几个钱儿把主子的消息说出去,万一有一天主子在家里面儿抱怨了几句话,岂不是传得天下到处都是,引来杀身之祸。

    雍正也看出来了,有些人就是不当回事儿。他冷笑了一声:“别觉得上面都是一些无关大雅的喜好,这些人用这个来讨你们欢心,你们利用职务之便给他们好处,不出事则罢了,一出事儿你们难道能逃得过?你们当中有些人是铁帽子王,难不成这铁帽子还能保住你们的脑袋?铁的是爵位可不是你们的身家性命!”

    下面寂然无声,雍正看着这群人忍不住叹息一声,最后一次警告他们:“想当初世祖章皇帝大行,定下了四位辅政大臣,从此后宗室诸王开始让路给了大臣们,哪怕是在鳌拜等人都斗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诸王府也没人出面为圣祖分忧出力,之后是什么结局各位都看到了,朕不希望你们给满臣让路完了还要给汉臣让路。都回去吧!”

    宫中的造办处造假,假得天衣无缝。

    很快苏州收到消息,圣祖去世后,很多关于圣祖的东西都烧了,现在已经查不到了,但是诸位皇子皇孙都能查到。

    里面有肝病的大约有五分之三,他们还有其他渠道证明圣祖晚年经常两肋胀痛,痛的位置就在肝脏位置。

    至于勇王,据说她早年白胖圆润,忽然就瘦了下来,这很符合一些人对肝病的看法。同样忽然瘦下来的还有十六阿哥,他去年大病一场,出来后显得骨瘦如柴,这一年也就是脸颊上添了肉,还是没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身体很瘦的还有十阿哥、十一阿哥、十四阿哥等人,十阿哥早年也是白胖圆润,同样在半年里面立即瘦下来了。

    多方消息就显得很真实,于是他们提前两天约见了樊氏。

    这些人让樊氏写了透露圣祖、勇王以及诸王疾病之事,写了字画了押摁了手印,发誓不透露这事儿。又收了樊氏八十万两银子,给了她满满一衣柜的书籍。

    五天后,海拉察押送这些书籍进京。

    海拉察跟雍正说了一件事:“据樊氏亲口跟奴才说,说他们感谢樊氏透露圣祖和诸王病情,让她摁手印画押签下了投名状。奴才再三问是不是真的把圣祖也算上了,樊氏说是,对方是把圣祖和诸王算在一起的。奴才以为,有当初侍奉过圣祖的奴才嘴不严……”海拉察没再说下去,他不过一个侍卫,说到这里已经是说的够多了。

    雍正也是这么想的:康熙的很多东西都烧了,他也去世很多年,怎么还有他的病情泄露呢。

    雍正让造办处修字画的大师们造假,造的就是假病例,这里面是不包含康熙病例的,因为康熙的病例一部分烧掉了,一部分是内廷私藏了。

    但是无论哪种,都不会记载康熙两肋胀痛这件事。因为康熙活着的时候就不想让人、特别是不想让儿子们知道病情。知道他病情的人就是康熙的御用太医和几个心腹太监!

    太医院的太医们本就在严密的监视中,梁九功去世了,魏珠还活着。

    雍正立即让人查康熙的这些太监,梁九功的徒子徒孙和以魏珠为主的一群太监。

    粘杆处秘密查访,一无所谓。

    雍正大骂这些人是废物!叫了桂枝来。

    桂枝听了雍正的话,低头略一思索就说:“不是太监说的,您前不久抓了一群奴才就觉得这事是奴才透露出去的,无论梁九功还是魏珠,都不是傻瓜,有些事哪怕是死了都不能说的。除了他们,还有一群人也知道汗阿玛的病情。”

    雍正皱眉:“你的意思是说,是汗阿玛身边那群答应常在们?”

    桂枝摇头:“老爷子又不笨,这些人平时再宠爱还是个外人,像这么重要的大事儿能让他们知道。”

    “自己人?”雍正瞬间明白了:“对对对,汗阿玛的儿女们都知道。”

    有些事哪怕老爷子不说,他的子女们也是要打听的。他们打听的时候下面的人都会透露一二。

    雍正怒不可遏:“谁这么糊涂不孝居然把这样的消息透露出去。”

    桂枝摇头:“消息是被哄出去的。”她跟雍正说:“我知道是谁给江南传消息了,是十一姐养的那个戏子。”

    雍正一脸疑惑:你说的什么和什么?

    桂枝点头确认:“就是他,我还纳闷为什么十一姐姐被迷得五迷三道,人家知道她喜好什么,可不就照着她想要的模子送个人来!”

    雍正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她被人哄了!”说完对外面喊:“叫老十进园子里来!”

    第670章 设下计

    “慢着,四哥,您不能着急,听我说。”

    侍卫进门,火气上头的雍正还是愿意听听妹妹说几句的,对着侍卫摆摆手:“先下去。”

    桂枝就跟雍正说:“刚才那话只是我的猜测,想要拿来兴师问罪必然要有证据。如今咱们手头上没证据,十哥在您盛怒之下若是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了下面奴才头上呢?”

    这是肯定的,让奴才赴死和让妹妹倒霉之间十阿哥能分得清楚怎么选择。到时候他一口咬定舒宜尔哈身边人乱说的雍正也没法子。

    雍正是那种遇强更强的人:“他把这件事推到奴才头上就能掩盖七公主泄露皇父病例的事儿了吗?就算咱们没证据,他只要这么做七公主照样逃不了一个驭下无方的罪名。”

    “然后呢?然后和您十哥吵嚷的京城都知道,打草惊蛇不说,七公主脸面全无,若是处理她,谁来替弘晖坐镇钱庄?”

    “让弘阳去!她上次那点功劳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弘阳年纪小让她顶在前面!叫朕说弘阳不比她差。如今年纪大了,也该放他出来独当一面了。”

    桂枝叹口气,就说:“从咱们兄妹关系来说,我做妹妹的不该指点哥哥怎么做事。从君臣之别来说,我是奴才怎么能指点皇爷?只是我还是觉得哥哥这事儿做得太急迫了,不够委婉,说不定十阿哥和宗室为此生出不忿来。”

    “朕会担忧他们一群脓包不忿!笑话!”雍正拍着桌子,气得大声说:“是他们一群不争气地办出了这种恶心人的事,但凡这些人略微能管住身边人,何至于现在出现这样的事儿?”

    桂枝没说话,就是看着他。

    要是放在别人身上,雍正早连劝谏的人一起骂了。但是这是亲妹妹,对一母同胞的至亲手足,雍正还是很在乎的。而且这些弟弟妹妹对他都是竭尽全力地支持,十四那冤家除外!因此他咆哮完了,看妹妹不说话就看着自己,觉得自己还是要听听妹妹说什么。

    他心里想着:她说得有理就听,没理就算了,就当是哄妹妹开心了。

    雍正说:“别看着朕,你说说,也让朕听听。”

    桂枝说:“首先,这事儿不能弄得尽人皆知,我九姐姐带着孩子们在江南呢,如今是南北配合,京城这边一旦嚷嚷出去对于他们来说岂不是前功尽弃?而且十一姐这事儿也不算错,她单身一人,和侍卫下属再或者是外人有了首尾只能说不光彩,不能说是错,然而她能不在乎,您也不在乎,却不能不考虑汗阿玛的名声,人家说起十一姐,先说她是汗阿玛的女儿,再说是您的妹妹。所以这件事不能声张,甚至不能让宗室内的人也知道。”

    雍正冷哼一声:“她做了还不让人说了!”到底是没那么生气了,确实不能让江南那边前功尽弃。

    桂枝接着说:“其次,就是权力移交的事儿。十一姐必然要为这事儿付出代价,然而让她和十哥心甘情愿地退一步把差事交接给弘阳,比她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情闹出来更好,她这里一旦闹了,明儿各地银子和铜钱的兑换比例就要上蹿下跳,您别不信,这必然会发生的。她难道这几年没几个心腹下属,她走了,这些人为了自保或者是听从他的命令捣乱都是有可能的。弘阳去了,先梳理内部都要花半年,这半年时间很宝贵啊,何必浪费到这里。

    九阿哥那人有时候糊涂得紧,他若是觉得您在欺负十哥兄妹两个硬是要跟他们站在一起怎么办?”

    九阿哥真会这么做,雍正说:“朕把他一起处置了!”

    桂枝问:“那五哥和十一哥呢?他们两个就算是不想插手但是看在太妃的面上必然是要过问的。换在咱们身上,若是如今老爷子还在,十四弟这祸头子惹了祸,额娘一把年纪昏厥在床上,咱们是管还是不管?”

    雍正深呼吸一口气:“别说现在,放在几十年前额娘身体好的时候,她拉的咱们兄妹几个哭一声,难道不管?唉!以前咱们就没少给十四处理他那点破事儿。”

    “所以,杀鸡儆猴也不能用自己亲兄弟姐妹,旁支远亲找个有分量的足够了。”

    雍正站起来走来走去,他在思考这几个兄弟还有几分威胁,因为弘晖年纪大,他现在都三十岁的人了,对这些亲叔叔伯伯们有能力压制。如果是百岁这年纪,雍正必然找理由把这群兄弟给处理了!

    他思来想去,除了一个十二,其他的都是软柿子。十二更软,只不过别人能捏,十二那人只要捏他,他就自爆,让人脏一手!恶心是恶心了点,没什么威胁!

    于是点头,跟桂枝说:“你去畅春园溜达一会,朕叫老九和老十来。”

    桂枝来到畅春园在前湖溜达,免不了细想舒宜尔哈这件事。

    在她看来,舒宜尔哈糊涂啊!男女这点事儿其实也就是床上的那点事儿,她若是想长久,找个说得过去的人和人家正经成亲,要是不想成亲,也要在八旗里找个知根知底小门小户好人家的男人留在身边,充作侍卫或者是属官,他不婚她不嫁,哪怕将来弄出孩子了,这孩子也不算没来历,悄悄地把孩子生下,上了这孩子亲爹家的族谱用过继的名义记在他亲爹名下,养在他们两人身边。

    一家三口没名分也能过日子,将来这孩子是个男孩出来做官也有个跟脚,是个女孩子出嫁了也有个门庭。

    一个戏子,刚脱贱籍,有些甚至不知道父母是什么人,跟个孤魂野鬼一样,既不知根也不知底,连他以前有没有案底都不知道,这些人全国各处唱戏,是不是反贼也不清楚,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说到底是昏了头呗。

    “……她昏了头你眼瞎吗?这都看不到!”

    九阿哥和十阿哥跪在御书房的地毯上,两人跟两只青蛙一样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就是说不出话,已经被雍正指着骂了两刻钟了。雍正骂人本来就刻薄,往日九阿哥听到第一句就能站起来和他对骂,然而今日跪着听了两刻钟,还是这表情,说到底是九阿哥觉得舒宜尔哈这事儿做的理亏。

    雍正拍着桌子:“朕问你们话呢!哑巴了!”

    九阿哥说:“没……没哑巴!您说得真的?舒宜尔哈真的……”

    雍正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朕要不是念着她是老爷子的亲闺女,早让人冲进公主府把那人揪出来了。朕这边有证据,她把老爷子的病例说给这人听了,别的事儿还有!

    这事儿朕不插手了,老十,你去办,务必问出这人是什么来路,从舒宜尔哈这里还打听出身来了,又是为什么来到舒宜尔哈身边,有没有同伙。这是朕给你和书舒宜尔哈的机会,你们办得好了朕当没这事儿,你们有一丝敷衍,朕立即圈禁了舒宜尔哈。”

    老十哆嗦着磕头应是。

    雍正说:“这事儿别闹大了,九妹妹还在江南秘密查访呢,不许你们打草惊蛇!”

    九阿哥立即说:“您放心,我们比您还担心露出消息,十一妹妹的名声要紧。”

    雍正看他两个不顺眼,说道:“滚吧。”

    哥俩互相扶着赶紧从御书房里出来了。

    到了车上两人都没说话,一路回到十阿哥家里,两人关上门才长舒一口气。

    十阿哥是真不知道妹妹和一个戏子有了首尾!

    十阿哥不知道九阿哥更不知道了。

    但是老四拍着桌子大骂,这事儿不像是假的。

    九阿哥问:“怎么办?”

    十阿哥说:“去年舒宜尔哈还每日回来大家一起吃饭,今年就说钱庄的事情忙,常常住回公主府,三五日或者是六七日福晋派人去叫了才回来一次。福晋还纳闷怎么就突然忙得不着家了,我还说了她几句!看来,事情应在了这里。”

    “哎呀,你现在说这个有用吗?我问你怎么拿人。”

    拿人简单。

    十阿哥说:“我等会把福晋的陪嫁全部带上,进城先在你家王府住着,然后围了公主府,冲进去……”

    九阿哥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你这一路回来就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你只要把公主府围上,你就等明天谣言满天飞吧。这事儿咱们要保护妹妹的名声。指望你是不行了,你派人把舒宜尔哈叫回来,下个月哥哥我过寿,咱们就说请戏班子的事儿,哄着妹妹推荐,然后我就说反正闲着没事儿,不如这两日唱一场,然后趁着戏班子进府,把整个戏班子扣下,就说他们盗窃了王府的东西……”

    “高!九哥,关键时刻还是靠您啊!”

    九阿哥略得意:“好说好说。”

    晚上舒宜尔哈回来吃饭,看到九阿哥在并不意外,因为嫂子们带着孩子去热河了,十阿哥自己跑到九阿哥家吃饭,九阿哥有时候也跑到十阿哥家里吃饭,两人最近日子过得很逍遥。

    九阿哥就说:“自从家里面的女人们走了个干净,我们父子只觉得天地都是宽的,呼吸都是畅快的。”

    舒宜尔哈笑起来。

    九阿哥说:“妹妹你也别笑,这是实话,你九嫂子在家管天管地,她是管得真宽啊!吃饭都不说了,不让哥哥吃一点肥肉,这是太医嘱咐的,她算是师出有名。但是别的就管得宽啊!她没走的时候,因为天热,哥哥穿个汗衫,她把哥哥骂了一下午,说我为老不尊不讲究,家里有闺女,我个老不羞在闺女跟前衣冠不整露着两个大膀子……哥哥穿个汗衫难道是犯了天条了吗?”

    舒宜尔哈笑得东倒西歪。

    九阿哥就说:“趁着这老娘们不在家,她不让干的哥哥都干一遍,昨日我一口气吃了一盆红烧肉,我还要喝酒,对了,下个月哥哥过寿,趁着她不在,寿宴哥哥做主……诶,十弟,不如这个月咱们先乐一乐,万一下个月这老娘们跑回来给我操办过寿的事儿,我想干什么她不是又要管着了吗?”

    十阿哥在一边拦着:“天这么热,动弹一下就是一身汗,您别折腾了,有这功夫不如躺着睡午觉呢。”

    九阿哥就对着十阿哥捶了几下,跟舒宜尔哈说:“别听你十哥的,哥哥最近高兴,务必要请人热闹热闹。妹妹最近在京城,京城百姓爱看的戏是什么?咱们既然想乐一乐,别叫南府的戏班子了,那唱的是什么?不是麻姑献寿就是八仙祝寿,没一出是咱们爱看的,这么多年都不排新戏!”

    舒宜尔哈说:“那我给九哥举荐个戏班子。”

    九阿哥说:“好啊!他们擅长什么文戏还是武戏?”

    “擅长文戏,武戏也能唱。”

    十阿哥就说:“唱文戏吧,唱武戏少不了翻跟头,这么热的天,别把人给弄的中暑了,人家毕竟还穿戴一身行头呢。”

    “嗯!听你十哥的,既然你十哥这么说了,妹妹,这是哪个戏班子?让奴才明日说一声,把戏单子送来,咱们选定了后天看戏。”

    第671章 余叹息

    弘阳晚上回家,下车后门口的侍卫说:“今儿下午九爷家送来一张请柬,说后日他过寿,请您和公爷去吃席。”

    “过寿?”弘阳皱眉:“怎么记得是八月啊!这才七月!”

    侍卫说:“是八月,但是九爷想在七月过。”

    舅舅任性,弘阳这个外甥能说什么?就接了请柬,回家后跟管家说:“赶紧收拾出一份像样的寿礼送九舅舅家去。”

    管家对这个有经验,家主兄弟姐妹众多,每一个月都有人过寿,所以家里面一些祝寿的东西都是常备的,能立即收拾出一份说的过去的厚礼。

    弘阳拿着请柬进了扎拉丰阿的画室,这里只有几个收拾卫生的太监,并没有见到扎拉丰阿。太监说:“公爷去照顾大格格院子前面的那株绿绣球去了。”

    弘阳又往河边去,安康的门前,一棵绿绣球在一排红色紫色的花朵中很显眼。

    扎拉丰阿正在剪掉凋零的花朵,看到弘阳回来就问:“今儿回来得早啊?”

    “嗯,今儿被舅舅叫到园子里说话去了。”

    这时候有太监挑着水桶过来,扎拉丰阿说:“你往边上让让,天热,一天要给绣球浇水两次。”

    太监把水桶放下,扎拉丰阿拿着水瓢舀水,弘阳立即说:“阿玛,这事儿儿子来,您拿着这些。”他把请柬塞给了扎拉丰阿,接过水瓢就要泼水,扎拉丰阿说:“浇它的根儿,别把水倒在花朵上了。”

    说完他低头看请柬,也纳闷:“九爷不是下个月过寿吗?怎么这时候啊,我恍惚记得有人是七月,是……”

    弘阳说:“是过世了七舅舅和二十舅舅,他们两个是同一天。同一天的还有十五舅舅和二十三舅舅。只是七舅舅不在,二十舅舅又去了热河,七月二十五也没人在京城过寿。”

    “那也不该九爷过寿啊!”

    弘阳说:“咱们别管这么多,到时候咱们爷俩去吃席。这个消息放出来之后,只怕外边有人骂九舅舅是为了敛财才提前一个月过寿。”

    官员三节两寿收礼是某些规则里允许的,就有官员钻空子,一年给自己过几次寿,就是把行贿转化成寿礼掩人耳目。

    “按说九爷不缺这几个钱,但是这次有点反常。”扎拉丰阿把请柬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拿着剪刀看弘阳给绣球浇水。

    弘阳能猜出一些端倪来,因为下午雍正叫他过去,就是让他做好准备接任舒宜尔哈的位置。

    然而这种事儿还没有确定,舒宜尔哈这位姨妈还好端端的,看不出要倒霉的模样,所以他也不好跟任何人说。

    弘阳把瓢递给了太监,跟扎拉丰阿商量:“阿玛,剪几支回去插瓶吧。”

    扎拉丰阿就把剪刀递给了弘阳,让他看着剪。

    到了九阿哥过寿的日子,该来的人家都来了,看上去这里布置得喜气洋洋,也很热闹。

    扎拉丰阿和弘阳下车后来到门前,看到是世子弘晸在迎客。

    弘晸看到他们父子两个来,小跑了两步,先打招呼:“姑父和表弟来了?姑父好久没出门了吧?”

    扎拉丰阿说:“是啊,太热了,就懒得动。”

    弘晸说:“屋子里有冰,您先进去歇一会。”说着陪着他们进去。

    老兄弟几个,老大在病着没来,老三被关着也没来,老四不来,所以年纪最大的就是老五,老五坐在上位跟一群弟弟们说:“老九这人脑子有病,犯起病来那是一会儿一会儿的。这么热的天要是高兴自己在家随便乐呵,现在把咱们兄弟给折腾过来,谁想看戏?谁稀罕他的家酒席。”

    大家都劝五哥别生气,老五阿哥没生气,就是要替弟弟把场面给圆回来,这会不少人心里埋怨九阿哥事儿多呢。这个时候作为亲哥哥的老五阿哥先把弟弟给骂一顿,省得到时候有人拿着这事儿撩拨九阿哥吵架。

    弘阳陪着扎拉丰阿进来,自十一阿哥之后的几位都站了起来,打招呼说:“姐夫来了。”

    扎拉丰阿和大家见过之后坐下一起说话,弘阳给舅舅们请安后找兄弟们去了。扎拉丰阿问:“今儿九爷是怎么安排的?看戏吗?”

    十七阿哥说:“除了看戏也没别的乐子了,倒是有杂耍,但是耍两下结束了不够过瘾。”

    十五阿哥就问:“今儿是哪儿的戏班子?不会还是南府的吧?”

    十一阿哥说:“不是,是外面找的,唱的是《雁门关》,讲的是杨广被困雁门关,云定兴带增援,增援中就有后来的太宗皇帝李世民。”

    说了一会话,大家转移位置到了一处廊桥上,这廊桥就走廊建在湖上,今天来的都是九阿哥的兄弟侄儿,没有女眷,女眷都不在家,所以为了图凉快,在廊桥上摆下几桌,围着桥中心的一片空地,这空地给戏班子用。

    这边开始上菜,戏班子也准备好了,乐器声起,扮演隋炀帝杨广的人入场,念完定场诗就开始带人巡视北地。

    一时间整个廊桥上都是锣鼓喧天,分外热闹,紧跟着扮演始毕可汗的人登场,把杨广围在了雁门关。杨广的肩膀上中了一箭,又被围困,日夜啼哭,帝王威信荡然无存。

    此时另一位主角出现,就是李渊的二儿子李世民。

    这时候扮演李世民的戏子登台,这气质这身段往中间空地这么一站,叫好声不绝于耳。

    九阿哥用胳膊碰了一下十阿哥,两人对了一下眼神,就是这人,十阿哥冷哼了一声,心里怒气勃发,如饿虎准备择人而噬。

    十一阿哥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还在和扎拉丰阿开玩笑:“姐夫,你看看人家,人家往那里一站都透出矜贵来。”说完对着扎拉丰阿挑眉。

    扎拉丰阿笑着问:“你拿一个戏子跟我比?回头我告诉你姐。”

    “开玩笑呢!你这么做就没意思了。”

    扎拉丰阿也笑着说:“我也开玩笑呢,你怎么就急了。”

    十一跟十四说:“这姐夫学坏了,十四,你来。”

    十四心说我来什么啊我来!

    他没搭理十一。

    老六阿哥说:“你们啊,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调皮。我瞧着这人比不过扎弟,当初老爷子看了扎弟很满意,让我带着扎弟去给娘娘请安。娘娘一看,也是满意,这婚事才成了。”

    老五阿哥说:“当初祖母在的时候就说扎弟这长相能乐疯丈母娘。”

    大家笑起来,九阿哥就回头跟斜后方桌边的弘阳说:“弘阳,你来给我们敬一杯酒,多谢谢我们,没我们也没你。”

    弘阳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端着杯子来了,九阿哥就说:“第一杯先敬你六舅,这是媒人。”

    弘阳说:“我的媒人不是六舅舅啊。”

    老五阿哥就说:“他是你阿玛和额娘的媒人。”

    扎拉丰阿跟弘阳说:“这几个舅舅又为老不尊拿你寻开心呢。”

    弘阳笑着说:“毕竟是长辈,儿子只管挨个敬就行了。”

    十五阿哥说:“大热天少喝点,弘阳,给大伙敬一杯意思意思就够了。”

    弘阳对着满座的舅舅敬了一杯才回去,说说笑笑,一场戏过去到下午了。

    这时候宾客开始散了,王府的管家就和戏班子的人结账。王府的人特别好说话,还把一些没开封的果品美酒给了戏班子的人,说让他们沾沾喜气。

    临最后,管家就说:“你们也知道咱们这些人家规矩多,今儿来的都是一些贵人,要等他们走完了你们再走。你们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吧。若是洗脸喝茶尽管跟旁边的小子们说,不让各位委屈了。”

    班主赶紧说客气话,把人送走。此时王府还安排了席面给他们,让他们先垫一垫。

    别看客人来得少,但是前前后后快两个时辰了还没走完,眼看要天黑了,一开始不着急的班主这下开始急了。

    再不出去就进不了城了,西郊这里没有客栈,出了九爷家的大门,街上又不能随便站,别人家门又进不去,再进不了城今儿晚上要在野地里睡了。

    班主就托园子里的小厮寻管家,询问能不能先走。管家没来,来了一个管事。这管事说:“我们家丢了一件御赐的如意,这是当年圣主爷赏给我们主子的,今儿主子拿出来跟各位爷们显摆了一下,放在了廊桥的桌子上,他去送客的时候没了。现在全家都在找这玩意,你们想走也简单,让我们检查一下行李。”

    这种事儿班主走南闯北不是没见过,听了就觉得不好,这是掉圈套里来了。他以前遇到那些小门小户不想付钱,还想讹戏班子一笔钱就用这法子,小门小户倒也能理解。没想到这样的门第居然也弄这样的招数,实在是下作了些。

    他也不敢翻脸,立即说:“这位爷,我们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您看今日的赏钱我们不领了。”随后压低声音说:“全送给您当是小的们孝敬您了。”

    这管事立即板起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以为这是勒索你们?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家主子别说是一件如意,丢了一车都不心疼,然而这宝贝是御赐的,你知道丢了御赐的宝贝是多大的罪过吗?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偷御赐的宝贝是更大的罪过?”

    看这管事没露出一点贪财的样子,反而疾言厉色,班主知道这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了。心里如敲鼓一般,鼓点如疾风骤雨,嘴里问:“您,您是什么意思?”

    管事儿说:“自然是要搜你们的行李,放心,咱们家讲理,嬷嬷们搜查你的女人,太监搜查你们的男人。若是什么都没搜出来,这件事自然和你们没关系,咱们家再另外赏你一笔钱压压惊,放你们出去。”

    形势比人强,都到这份儿上了班主不能也不敢反对。

    先是对人搜身,之后开始查行李,行李里面都是一些戏服,把这些戏服拿出来一件一件地抖了之后开始查乐器盒子。

    一个嬷嬷把所有的戏服拿出来后,几个年轻的戏子赶紧叠着衣服准备放进去。

    这嬷嬷说:“慢着,这箱子是你们的箱子是吧?我怎么瞧着深浅不一样。外面看着要深一点,里面看着要浅一些。是不是有夹层?!”

    是有夹层,戏班子走南闯北,路上可能会遇到一些拦路抢劫的,或者是偷东西的,自然会对行李箱里面改造一番,把值钱的银票和银锭子藏在夹层里面。

    班主说:“有,这里面是……”

    “打开!”

    班主跟几个男人说:“打开打开,给这位老妈妈看看。我们这里没什么……”

    现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连搜查乐器的都忍不住往这边看。有人叫管事:“赵爷,找到了!”

    管事儿走近一看,一只半尺长的羊脂玉如意就躺在夹层里,旁边还有几张银票。

    这管事赶紧拿起来玉如意,翻过来看,背面刻着“康熙三十五年,内廷恭造之式。”

    这管事说:“逮起来!”

    晚上,顺天府腾出一些地方,九阿哥和十阿哥亲自押解戏班子到了这里。就算是宗室王,也不能私设刑堂。所以审问地点就是顺天府,只不过亲自审问的是九阿哥和十阿哥的人而非是顺天府官员衙役。

    这时候舒宜尔哈也追了进来,九阿哥和十阿哥的脸色很不好看,拉着她在隔壁听供词。

    经过一晚上审问,当证词送到十阿哥手上的时候,十阿哥就觉得天旋地转,因为晚上他就在一边听着,那戏子讲了什么他太清楚了!

    这戏子和舒宜尔哈耳鬓厮磨的时候,趁着舒宜尔哈醉酒,不仅问过老爷子的事儿,还在以前数次偷看过舒宜尔哈带回家的公文。弘晖准备对天下钱庄业的监管计划早就传回江南了,因为这份计划书,有人奖励他三万两银子八千亩上好水田和一处大宅院。

    光是这件事就足以让皇帝暴跳如雷,这是坏了朝廷治理大计啊!

    此时舒宜尔哈整个人都呆着的,她实在不能想象,自己觉得那么好的一个人是装出来的。他不是见多识广幽默风趣志存高远坚韧不拔,他哀求时候的低声下气毫无下限对舒宜尔哈的打击很大。对舒宜尔哈打击更大的是这人在老家是有妻有子,甚至为了接近自己,他愿意把妻子和父母当人质留在老家,目的就是多赚钱。

    九阿哥看看舒宜尔哈失魂落魄的模样,跟十阿哥说:“让舒宜尔哈以病请退,咱们再自罚三杯,让舒宜尔哈这几年不要出现在人前,让这事儿慢慢过去吧。”

    十阿哥仰天长叹,自罚三杯说得轻巧,没点好东西老四能轻易饶了自己兄妹?

    他说:“我打算把我手里的银子和我留在罗斯等地的棋子全部跟他说了。”

    九阿哥说:“一起给吧,你我兄弟从小就一体的,我的也给了,咱们把所有值钱的有用的给他,换舒宜尔哈一个平安。”

    十阿哥觉得对不起九阿哥:“九哥。”

    “快别这模样了,咱们自小一起,生死相随这么多年,你哭什么?走吧,舒宜尔哈,你跟我们一起进园子,该怎么说你知道吧?”

    舒宜尔哈只觉得天旋地转,然而她到底是有见识的,知道这会不是自己任性的时候。既然那人存着骗人的心靠近自己,也别怨自己对他落井下石!

    三人急匆匆进圆明园见雍正。

    这时候也雍正也不问舒宜尔哈的心路历程,出了事没人呵护她的脆弱,也没人愿意听她的故事,大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冷冰冰的善后和交易。对于舒宜尔哈来说,这价值如大梦一场,醒来一切都晚了。

    证词到了雍正手里,雍正越看越生气,越生气越要看完,他气得拍桌子,问舒宜尔哈:“你脑子里是浆糊吗?”

    十阿哥立即说:“她是昏了头了,奴才请您批她病退。”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苏培盛接着呈送给雍正看。

    雍正一看,这是老九和老十的全部家底和势力,再看看两人趴在地毯上,雍正冷哼一声。

    “唉,谁没个糟心的弟弟妹妹呢。罢了,银子你们留着,她的爵位和赏赐她的爵位也先留着。你们先别急着辞官,你们还年轻,尚能为朝廷再出一把子力气,朕还有差事派给你们。”

    九阿哥和十阿哥明白:靠势力不能完全打动他,老四这人不仅要鱼还要渔!

    随后园子里一道道命令传了出来,舒宜尔哈卸任,差事交给弘阳。弘杲被任命为理藩院大臣,跟着九阿哥和十阿哥办事。

    而桂枝接手了九阿哥和十阿哥的烂摊子,要不着痕迹地把这个戏班子放了,不能让人生出怀疑来。

    这些人被关了一夜,随后被提审,除了询问是谁偷的玉如意外就是询问知不知道这戏班子里有人攀附上了公主!

    在大牢里被询问了两天,这些人被放了出去,他们的银子银票都在,戏服乐器都没丢,只是少了一个人。

    戏班子的人走南闯北,特别是一些拉弦司鼓的老师傅,这些事儿看得多了,戏子讨生活不容易,年轻漂亮的女人容易被主家欺负,甚至强留下来为奴为婢做小老婆。长的好看的男人一旦心坏了,勾搭人家的女人,被发现后打死打伤的多的是。都忍不住叹口气,都知道少的那人回不来了。

    就是放在普通人家,去唱戏的时候勾搭了人家女眷也要吃苦头,何况是勾搭上了公主,人家的兄弟岂能善罢甘休。

    日后这个人不必再提了。

    班主带着人赶紧回租的地方,一群人换衣服吃饭喝水,看着班主清点银子,银子银票都在,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走?

    得罪了权贵是不是赶紧跑?

    就有人说:“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得罪权贵的人都已经被处置了,咱们不是被放回来了吗?若是想处置咱们,昨日就会把偷窃的罪名安在咱们头上,咱们死了都没人知道。今日不仅回来了,而且人家也没拿咱银子,咱们跑什么?”

    京城的钱确实比别的地方好赚些,这里的人给赏钱大方着呢。

    班主很犹豫。

    这时候几个上年纪的老人家说:“还是不走了,这事儿冤有头债有主,我们都觉得去唱堂会就是个圈套,什么丢了玉如意,只怕一开始就是冲着他去的。人家说丢玉如意,咱们就说是丢玉如意,这事日后千万别再提起来了,这些人家都要脸面,若是咱们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人家把咱们赶出来,意思也是点到为止,到此结束。所以大伙儿把嘴闭上,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可千万别说。”

    班主到底是舍不得京城这片地方,点头说:“秋天里咱们梨园行的名角要在京城打擂台,要不先留几个月看看?唉,也是我贪心了,忘了老班主立下的规矩,觉得攀附上了……将来也有人罩着,就没再管这小子。唉,看来这旁门左道到底靠不住,日后咱们就守着老班主留下的班规,踏踏实实唱戏,女人别想着给人做小,男人别想着拐带人家的妇女,靠自己的本事吃饭走到哪儿都不丢人,也不会丢命啊!”

    这时候有人跑来说:“班主,有个人来找他呢。”

    “找谁?”

    “找他,他啊!”

    班主点点头,和几个老师傅对视了一眼出门去了。

    外面是一个穿着丝绸长衫的体面人,见面就拱手,班主认得这是丢了命那小子的同乡,最近一段时间来往频繁,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忍,想着那死鬼毕竟有父母在堂,还是要有个消息送回去的,免得父母不知道他已经走上黄泉路了,将来也好给他烧纸。就说:“唉,您来得不巧,他偷人东西被逮着打了个稀巴烂,此刻怕是一命呜呼了。”

    这同乡忙问原因,班主只说是偷了主家的宝贝被当场抓获,送官后打了半死。说完后就直接关门闭户,这同乡得了这消息急匆匆地走了。

    桂枝在家哄孙子,看到门口有个小太监一露头又缩回去了,她就说:“这小子别看这么小一只,抱得久了手酸。来,让你额娘抱抱。”

    穆禄的媳妇赶紧把儿子接着抱在怀里,桂枝说:“你们母子坐一会,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穆禄的媳妇以为她要去茅房,笑着说:“诶,行。”

    桂枝出来,带着小太监走到了没人的游廊上,让侍女们前后散开,听着小太监汇报。

    “到了扬州会馆?”

    “是,在那边盯着会馆的人问了会馆附近卖饽饽的伙计,那人是会馆里面的一个账房。您放心,没让人怀疑。”

    桂枝点点头:“做得对,先别打草惊蛇,戏班子那边也要盯着。”

    扬州会馆,三五个男人咕噜咕噜抽着水烟袋也在说这事儿:“可惜了这么好的棋子。”

    有人问:“会不会是前几日让他询问老皇爷的事儿露馅了。”

    其他几个人摇头:“要露馅早就露馅了,这是奸情露了,自然是要处置了这人,人家要脸,和人家的脸面比,他不过烂命一条,说不定上路多时了。给老家传信,就说这人没了,他家里人也不必再管,该下手就下手吧。”

    一人就说:“是啊,咱们挣钱也不容易,几万两银子给了这家穷鬼,着实可惜了,人这一辈子有没有福气那是生下来就注定的,他们这家人注定了没福气,不是说那家的老头没事儿的时候喜欢赌两把吗?你们看着安排,连本带利都要拿回来。”

    传令的人出去后,这三五个人又说:“人说换帅如换刀,既然这位公主退了,新上来的这位爷是不是还按着原计划……”

    “肯定会,这计划不是那位公主定的,这计划是太子爷定的,只要这位太子爷稳当,换哪把刀都要把这会儿给办下去,无非是刀是不是锋利,咱们计划不变就是了。”

    第672章 北来客

    大早上,混混头子领着一个人敲响了何园的大门,一个侍卫打开门,看到他就问:“你是那个谁?怎么这会儿来了?”

    “叫小的霍大头就行,这位爷,码头上今儿来了人,说是要来何园。小的给您拉来了,您看认识不认识?”这个霍大头就是那天别抓的混混之一,长的孔武有力。被关了七八天放出去了,现在给海棠当眼线。霍大头他们被抓的这几个人知道这一群人来历不凡,所以表现得非常乖巧,嘴巴也严,每一天都要找机会过来一次,想要给自己找个向上攀升的机会。

    侍卫伸出头看了一眼来人,不认识。来人把腰牌送上,这侍卫一看,立即说:“哦,请请请。”

    他赶紧把位置让开,请来人先进去,又跟霍大头说:“你进来吧,今儿这事儿做的不错,去找管账的傅爷领钱去吧。”

    来人就跟着侍卫去见海棠,海棠不用腰牌就认识对方,这是神武门侍卫。

    对方请安后把信件拿出来,把京城发生的事儿跟海棠讲了一遍。神武门侍卫只把舒宜尔哈病退的事儿讲了,没有讲其中的来龙去脉,然而雍正在信上提了一嘴,如果不提舒宜尔哈没办法把计划泄露的事儿讲清楚。

    这里面最郁闷的弘晖,有种心血被毁了的憋屈和郁闷。

    随着舒宜尔哈和弘阳的交替,这对钱庄行业来说是个重大消息,对于做生意的这些富商来说,这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消息。所以在京城的各种会馆得到消息之后立即传给江南,神武门侍卫就是追着传递消息的人来这里,同时奉命启用当年的旧部人马。

    本来雍正把神武门侍卫和粘杆处合并,没出事的时候觉得还行,一旦出事才发现粘杆处的人没跨区域办事的能力。再直白点说,久经考验的神武门暗卫才有监视天下的本事,粘竿处擅长的永远是在官场上监视百官。让粘杆处领导神武门就是小马拉大车,压根办不成事儿。

    所有现在让两部重新分开,雍正也给他们重新划分了职能,粘杆处仍然监视百官,而神武门侍卫们照样关注民间。

    尽管朱尔哈岱回去养老了,但是神武门的人才储备没断档,因此雍正让他们倾巢而出直奔江南,再次来听从海棠的领导。

    神武门的侍卫们欢欣鼓舞,他们不仅能重新启用本部人马,雍正也明白要让马儿跑又给马儿吃饱的道理,当初神武门的那些产业也全部调拨给他们,并且为了这次行动,雍正给了十万两银子做经费。

    能让雍正这个抠门的人拿出这大笔银子来办事儿,可见雍正对这件事已经忌惮到什么程度了。这十万两银子顺水而下来到江南,这就是一场及时雨,对于那些渴了几年的本部人马来说,只要钱到位了事就好办了。

    果不其然,四五天后,早先通政司的眼线被启用,江南的事情一点点的清晰起来,各种消息也汇聚到这里,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就要完整地呈现在海棠面前。

    而官府也注意到海棠他们这群人。

    海棠他们来到江南的时候,对外宣称是探亲,除了刚来那几天假模假样的去寻找亲戚之外,这群人就表现的忙忙碌碌,然而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既然没有离开,那么官府就想盘盘他们的道,想弄清楚这群从京城来的人到底是想干嘛的?江苏这个地方稍微特殊一些,这里的衙门比较多,如果说江南衙门最多的地方应该算是金陵,然而因为叠床架屋的官僚制度,所以江苏这里稍微显得复杂一些。

    以前桂枝跟着他的驸马就在苏州,所以武官在苏州是有衙门的,一般武官不插手当地的治理,除非是驻军将军。然而最近的八旗驻军在杭州,杭州当地的长官是杭州将军,所以苏州这里还是靠文官治理,文官衙门就有江苏省治所、苏州府治所,以及吴县、元和县、长洲县三县治所。换句话说,这里有三级衙门,说得上话管得上事儿的就有好几处衙门。

    于是就有元和县的衙役找上门,盘问为什么要在苏州逗留不去?

    这事儿让弘昼去应付,弘昼出门的时候嘴里还嘟噜:“没想到有一天爷居然让衙役给盘问了。”

    几个衙役坐在堂上,大马金刀的等着上茶。侍卫送了茶,衙役拖着声音问:“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呀?来我们苏州是干什么的?”

    弘昼点头哈腰的说:“我们从京城那边来的,来了是为了探亲。”

    “什么时候来的呀?来了几天了?亲戚是哪一家的?”

    “来了一个多月了,亲戚还没找到。”

    “一个月了还没找到?那也不用找了,回去吧。”

    事没办完呢,既然办不完事儿,自然不会离开。

    弘昼就说:“毕竟是亲戚,还是要再找找的,你也知道从京城到这里有上千里,好不容易来一次……”说着就往其中一个衙役的手里塞了几个银锭“而且还带着一群孩子,人家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也想带孩子来见见世面。”

    见他塞钱,几个衙役笑了,说话就客气了起来:“你这么说咱们大伙都了解,毕竟眼下这个时候又不种庄稼更不收庄稼,没必要急着回去,然而你们毕竟是京城来的,老爷那边儿……”

    说到这里,这一群衙役们停顿了一下,都微笑着看向弘昼,弘昼懂,又塞给了他们一些银锭。

    这一些人说话才利索了起来:“你们毕竟是京城来的,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听说那边的人哪怕街上看到个穿补丁的,说不定都是某些大人物拐着弯的亲戚,轻易得罪不得。所以你们一直逗留不去,几位大老爷心里面也犯嘀咕,这要是照顾的好了倒也罢了,就怕有得罪的地方,万一你们要是在某些大人物耳朵边儿……”

    说完之后大家都笑了笑,弘昼也跟着笑:“我当时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惭愧,惭愧,出门的时候虽然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是吧……”弘昼压低声音挤了挤眼睛“咱都是普通人,哪有那个体面。只是我们家还想在这里多住一段日子,也不长,就再住一两个月,过一两个月北方就要收秋了,就是让我们住着我们心里面也装着收庄稼的事儿住不下去。只是我们出来这里不懂得规矩,恐怕还有其他衙门的差爷过来,请各位指点迷津,我们该怎么说才合适?”说完又给他们塞了些银子。

    小伙子很大方,也很上道,这些衙役的态度特别好。

    “按道理来说我们不能说那么多,但是谁让我们和你说话说的投缘呢。”

    弘昼点头:“是是是,咱们真是一见如故。”

    有个衙役说:“你说你们带了孩子?回头要是再有人上门,你们就说是要给孩子找个好书院,可千万别说在这里寻亲或是做生意。说寻亲只会让咱们大伙一遍一遍的跑过来,你们烦我们也烦,这大热天的,谁想出门。说做生意那可了不得了,各个衙门里你都要打点到,地面上的这些人物也闻着味儿的来上门,只怕你们这点盘缠撑不住几个回合。”

    弘昼点头,心里面恍然大悟,心想刚才这三次钱塞的挺值的,再三再四的谢了他们。

    这些衙役回衙门交差:“他们是送孩子来找书院的,之所以说是探亲是要找亲戚们打听打听这边书院都是什么样的,亲戚没找到,如今书院那边也没门路,看着还要在这里再待一阵子。”

    何园里面,霍大头带着几个小弟烧火,这种天气坐在灶边那真的如酷刑一般。要不是因为这些侍卫信不过这几个混混,甚至连做饭的事都想甩给他们。这些侍卫们把饭菜做好之后,分了一些给霍大头他们。

    这几个人看着饭菜挺好的,有肉有菜,面是白面,米是新米,来者不拒,吃的很香。一群侍卫们看着他们把饭菜吃下去这才开始动筷。

    安康和百岁和侍卫们一起吃饭,霍大头他们也端着碗凑了过来蹲在一边一起吃。

    百岁问霍大头:“老霍啊,你们这边的衙门是不是不祸祸读书人啊?”他不明白的为什么要对官府的人说寻门路进书院?难道说进书院能避免衙门盘剥?

    霍大头摇头。

    他身边一个外号刘秀才的小弟说:“不是,读书人跟读书人是不一样的,一般读书人该怎么欺负还是怎么欺负。但是那些开书院的就不一样了,人家的同乡同窗多的是,保不准哪个书院里哪一天出来一个状元,所以才对他们客气些。”

    霍大头问:“什么是同窗?”

    “就是一起读书的,戏文上都说了,梁山伯和祝英台是同窗。”

    霍大头疑惑的问:“你是不是听错了?他俩应该是同床,不应该是同窗。”

    刘秀才没上过学不认字儿,有的时候能拽几句诗文,因此得了一个秀才的浑名,这些都是他在戏台下学会的,因这个时候也不确定:“大概也许是同床,想来也是,那学院里面一群师兄师弟睡在一张床上,那不就是同床吗?”

    就有侍卫驱赶着他们蹲到一边吃去,什么话都乱说,没看到这边有个小姑娘睁大眼睛听你们说话吗?再让你们说下去就是带坏孩子,要让她阿妈知道还不剥了你们的皮!

    几个人还很纳闷:怎么又赶我们?

    第673章 露端倪

    对这么几个憨货,几个侍卫对眼神:要不要教教他们规矩?

    接收到眼神的侍卫一摆头当没看见:费这事儿干吗!

    于是都没有管几个小混混,虽然没人管,但是这几个人是干活真卖力,帮着还百岁和安康刷碗。他们也想帮其他人,但是其他人都挺嫌弃他们,最后没法子,只能跟小崽们混。

    霍大头一边帮安康洗碗一边问:“他们不是说你们是小主子吗?有亲自下厨洗碗的小主子?还一次洗这么多。”

    百岁说:“有啊,今儿你不是看到了!我玛法就是我爷爷说了,人要干活,不干活就是个废物。这些碗就是我那些废物叔叔和哥哥们的,他们享福享废了。”

    一个叫猴子的混混不理解:“享福多好啊,还享废了?”

    百岁心里有见解但是嘴上说不出来:“说不明白,就是要会干活,最起码穿衣吃饭这些要会吧。”

    这群底层人想着:这谁不会?!

    霍大头想起那天偷东西的时候听这小子背书听得自己快睡着了。就说:“我觉得你也没享福啊!不说刷碗,你半夜还背书,我听说那些读书人晚上都不学的,说是伤眼睛,你都这么苦了,还要干杂活儿,你这福气享到哪儿了?”

    百岁叹口气:“你不懂,我爷爷和我爹都是这么熬下来的,据说我太爷爷年轻的时候读书也很认真,不不不,他到老了还在读书,我爹的太爷爷读书也认真,不认真没办法啊。”他是有家业要继承的,不读书不学本事怎么压得住这群骄兵悍将们。

    百岁觉得他家的人都绷着一口气,努力证明满人也能学会儒学,家里的人或许聪明,但是尚书房的规矩就是:是个傻子也要教成个状元!据说恒亲王老王爷当初不认识汉字,后来人家读书用典也没露过怯,这就是尚书房的功劳。

    叫刘秀才的问:“这么说你们家人读书都很好,是不是戏文上说的耕读传家?”

    “哪有!”百岁摇头:“我们家人读书也不过是这几代人罢了,以前认识几个字都是了不得了,如果说什么传家……大概是游猎传家吧。”

    安康说:“我祖母说了,现在大家连猎的本事都没了,别说游了,跑几步都喘气。”

    百岁愁得小脸都皱巴了,因为将来宗室这大负担是他在挑担啊!

    越想越觉得这些亲戚太烦人,大家为什么这么能生啊!明明当初爱新觉罗家是个小门小户啊,怎么百年间就繁衍出这么多人口!

    算了,离他当家做主那一天还远着呢,先让玛法和阿玛操心吧。

    这时候弘昼跑来,跟两个小孩子说:“百岁,安康,好孩子别干活了,你们受苦受难的日子过去了,刚才他们在里面说要雇些本地的人来洗洗刷刷。”

    “啊?”百岁的眉头皱巴得更厉害了,因为旁边还有几个外人,他只能问:“咱们还有银子雇人吗?”外人可靠吗?

    “有,都是当地的好人家,而且这次有厨娘,你也不用早上给大家炒菜了。高兴不高兴?”

    百岁站起来把手上的水抹在衣服上,“我去问祖父去。”

    安康跟着跑了:“我也去。”

    霍大头带着几个小弟站起来笑着打招呼:“六爷。”

    弘昼没少让他们吃苦头,淡淡地说:“嗯,这苏州你们熟吧,等会儿带爷出去转转。”

    这几个人赶紧点头,麻利地把碗洗干净抱回厨房,就有侍卫说:“老规矩,把碗放锅里煮一煮。”

    看着他们烧火用沸腾的水把碗碟筷子煮了一遍,灭了灶里的火,这侍卫将他们打发了,就把厨房的门锁上,到晚上做饭的时候再打开。

    霍大头他们等着弘昼,没一会百岁和安康先出来,他们换过衣服了,两个小孩子白白胖胖看着可爱,霍大头奉承他们:“你们穿什么都很气派!”

    百岁很矜持,安康露出两排大白牙:“我觉得我就是披着渔网都气派。”

    里面正要出门的海棠听到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这丫头真不客气!

    海棠带着两个侄女出门,两个侄女打扮成丫鬟,牵着百岁和安康的手跟着海棠上了车。神武门的侍卫亲自驾车带他们出门。

    弘昼跟着霍大头他们说:“走吧。”

    霍大头问:“不跟老爷和小少爷一起走啊?”

    弘昼不悦:“问那么多干吗?记住了,日后少问少说话!多嘴多舌只会害了你。”

    霍大头被吓得缩脖子,老老实实跟着弘昼走了。

    海棠坐的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车里的空间不大,百岁就和神武门侍卫坐在前面赶车。

    百岁就问这侍卫:“你叫什么?以前在哪儿当差?”

    这侍卫笑着回答:“奴才索柱,自从当差就守在神武门。”

    “哦,”百岁只知道神武门是皇城北门,那里很冷清,几乎是坐冷板凳的人才去那里。他信心满满地说:“你只要这次当差用心,爷就请姑祖母把你调出神武门,让你去圆明园当差。”能挤进圆明园那就代表着出头有望了。

    外面赶车的索柱立即谢了百岁。

    车里海棠还在想:这小东西才一点点大都会笼络人心了!

    外面百岁看到苏州的街道上汽车马车独轮车并行,独轮车靠边,马车和汽车争道。忍不住感慨:“这苏州的繁华不下京城啊!”

    索柱说:“大阿哥您是没去扬州,扬州自古就繁华,那边比这边还要繁华三分呢。”

    “是吗?”

    索柱点头:“以前有句俏皮话,不到江南不知道啥叫钱多。现在不这么说了,因为换地方了,不到广州不知道钱多。”

    “这么说江南没落了。”

    “就是再没落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烂船还有三斤钉呢。大阿哥,要上街了,您说话留意。”

    马车到了街上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一家茶楼前。索柱把百岁抱下来,百岁赶紧去扶着姑姑们下车。安康站在马车边掐着腰不让扶,她要自己跳下来。等她下车了,海棠才踩着凳子下车。

    索柱说:“老爷,就是这里。”

    海棠点头,用手捋了一下贴好的山羊胡,领着两个孩子进去,秀丽和秀美姐妹两个跟着进去。

    索柱叫上小二要了一处雅间,刚坐下,小二还没介绍茶点茶叶,就听见外面有人喊:“看小车啊!”

    小二指着窗户说:“老爷,您要看吗?这里能看小车。”

    安康已经用胳膊把身体撑起来趴在窗户上看了,看的时候还嚷嚷:“祖父,楼下有小车车,就是新的小车车,小小的那种。”

    她所谓的小小的就是十一阿哥送给海棠的车型,让海棠说这有了汽车的样子,比初代汽车美观精致多了。

    这车子如今是天底下最豪华的车型,十一阿哥让造办处的工厂把前期收过定金的订单交货后就把所有人手用在制造火车头上了。莹莹催得急,而且莹莹已经开始收银锭和铜锭,等于钱收了,不能没货。考虑到莹莹保证十一阿哥用铜自由,十一阿哥干劲满满,什么小汽车,那是敛财的手段,有钱了谁还稀罕造小汽车,火车才是大宝贝!

    因为小汽车前期是供应宗室的,加上现在没货,一车难求,这些有钱人就是捧着银子都买不到,所以小汽车一般都在京城出现,苏州出现一辆顿时轰动。

    车子停在门前,车里的人进了茶楼,茶楼里因为这件事人声鼎沸,外面一群人围着看着,围观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影响交通了。

    小二也想看热闹,急匆匆地给海棠介绍了茶水茶点就赶紧出去了。

    索柱守在门口,安康小声说:“我知道那是谁家的车,那是满都护爷爷家的,本来是给几个姐姐上学用的,现在出现在这里,岂不是说姐姐们上学又要坐马车。”因为这些车都是单独定制,每家外壳都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家的。

    百岁就说:“安楚(满都护的孙子)他们家绝对狠狠赚了一大笔钱!京城的老少爷们肯定埋怨他玛法把车卖给商人折了大伙的面子。”

    宗室的人肯定在想:富商算什么玩意!敢和爷用一样的东西,反了他们了!

    索柱看着外面没人,就跟海棠说:“老爷,人来得差不多了。”

    海棠站起来出了雅间,站在走廊的栏杆旁向下看,这茶楼内部是一个天井一样的布局,二楼四面都是雅间,她低头能看到整个天井大堂里面的座位和茶客。

    下面是一群穿着体面的富商在互相拱手见礼,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外面还有很多想挤进去攀关系的人,都踮着脚尖在赔笑。

    这时候小二端着茶水茶点上来,海棠就说:“小二,你把东西放进去来给老爷我介绍一番下面的老爷们,哪位老爷买了外面的车?”

    这小二没多想,立即应下,把托盘端进去放好,出来给海棠介绍。

    “中间那位穿蓝靛宝相团花马褂的就是这次买车的老爷,是江南最大的丝绸商人吴老爷。他旁边那位穿瓜皮绿葫芦纹马褂的是这几年发家的刘老爷,他家是做水泥生意的,简直是日进斗金。穿秋香色蝙蝠纹的是做颜料生意的马老爷,这位是海商,听说有什么胭脂虫就是他们才有的……”

    这里涵盖江南一半富商,此时还在源源不断地有富商进来,这些人路过天井直接进入了茶楼的后院,但是楼下的各处茶座还坐满了小商人,这些人坐着喝茶,就为等会儿大佬们出来的时候能搭上话,万一能和大佬做成生意那就是大赚了一笔。

    海棠看完这些人回了雅间,索柱站在窗口,很快下面有人给他发暗号,他转身跟海棠说:“官府的人从后门进去了。”

    海棠冷哼了一声:“有意思了。”

    安康和百岁也趴在窗口向下看,下面还有人围着看汽车,人群久久不散。

    百岁看完跑来问海棠:“姑祖母,您说下面那群人有些是做丝绸生意的,会不会和内务府的管事有联系?”

    “会啊!但是内务府的主要职责是服务皇家,顺便给皇家敛财。他们有敛财的能力,却没有约束行业的能力,自古以来丝绸就是出口的支柱货物,从几千年前就有丝绸出口,这样一个庞大的行业,内务府不可能也没能力把所有肥肉全吃了。加上这些商人比内务府的那群蛀虫们有手段得多,所以给内务府点甜头就能轻易摆脱内务府控制。

    虽然李煦此人贪婪,但是他能坐稳苏州织造是有原因的,现在的苏州织造是没丁点本事,只怕沦落成这些丝绸富商喂熟的一只狗了。

    可是如果说今日出现在这里的这些人都心怀叵测也不全对,毕竟他们汇聚到这里都是图利,有些就是纯粹来听听大家是如何应对京城钱庄总号换当家人的事。所以不可急躁,一旦把所有人看成乱臣贼子江南就容易出乱子。”

    百岁站得很直,表示受教了。

    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很多人出来,从茶楼内部穿过天井出门。外面等候多时的小商户们上去攀关系。有些人是说着出门了,有些人则是一个都没攀上,还不愿意走,因为还有人没从后院出来。海棠带着他们站在楼梯上,表面上是因为天井大堂里面人多不好走,实际上在近距离看这些人。

    等这些人出去后,茶楼的人空了一半,另一半还坐着喝茶,因为后院的大佬们都没走,他们都是等这些大人物的。

    海棠领着人出去,在门口结账。秀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儿,从里面捡了一两银子的银锭给掌柜的,又赏给了小二一个银锞子。

    这地方明显比码头那些地方服务态度好,茶水也不错,看到秀美打赏,楼上楼下的小二们一起谢赏,感谢声声音洪亮,掌柜的更是笑容可掬从柜台里出来连连感谢,就这排场,让给赏钱的人给的很舒服。

    二柜亲自送他们出门。

    这时候门口还停着小汽车,在看护客人马车的小二把马车赶来前,海棠牵着百岁和安康送客的二柜:“这车老夫在京城看到过,出厂价五万,不知道刚才的吴老爷到手多少钱?”

    这个二柜也有意思,问海棠:“您觉得呢?”

    海棠说:“二十万?”

    二柜笑着摇头。

    海棠说:“难不成是五十万?这都是十倍价了!再说这也不是新车。”

    二柜说:“虽然不是新车,用了不到半年,和新的也没什么大差了,怎么说也有九成新,而且这车在江南是独一份,京城也就是贵人们用这车,所以吴老爷花了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手指。

    百岁问:“一百万?”

    二柜弯腰点头:“小少爷说对了,就是一百万。”

    百岁扭头看着这辆车,满脸惊诧。

    安康问:“他家很有钱吗?”

    二柜笑着说:“吴老板可是号称有千万家资。”

    百岁冷哼一声,不过一个土财主罢了,狂得没人样子了。

    这时候车来了,索柱把凳子拿下来放好,请海棠上车。

    安康先上车,海棠提着长袍下摆上车了,百岁刚要扶着两个姑姑上车,被索柱拉了一把,说了句:“小少爷还坐外面吗?”

    百岁被他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两个姑姑是丫鬟打扮,自己是小主子,没小主子扶丫鬟的。就说:“好啊,正好吹吹风。”

    这时候后院的大佬们出来了,茶楼里再次热闹起来。秀丽就先上车,秀美也觉得刚才茶楼里谢赏让人舒服,就又拿了一个小银锞子赏赶车来的小二。

    二柜和小二连连谢赏,秀美就抿嘴笑着摆摆手。她眉眼带笑,眉目含笑,带着江南秀女特有的明媚娇俏,随后就稍微提起一点点裙边准备上车,后面有人加了一声:“慢着。”

    旁边小汽车的主人吴老爷小跑出来,看了一眼秀美,秀美被人盯着看微微发怒,凌厉地瞪了一眼,转头提着裙边上车去了,裙边微动,鞋面都没露出来。

    吴老爷就隔着马车说:“不知道贵府老爷尊姓大名。”

    索柱代主人回答:“敝府主人姓佟,请问吴老爷有何指教?”

    吴老爷看了看索柱,看他颇有礼数,再想到刚才的丫鬟上车的时候仪态上佳,想着是这家人有些来历。再看看这车,就一破车,觉得八成是没落人家,就说:“我想买你家刚上车的丫鬟,请你家主人尽管开价。”

    百岁的小牙咬得咯咯的,冷哼一声:“买你大爷的!不卖!”

    车里海棠说:“孙儿,上车,该走了。”

    索柱抱着百岁放到了车上,收起凳子,一扬马鞭马车动了起来。

    周围的人纷纷埋怨这家人不识好歹,但是吴老爷没生气,问二柜:“那姑娘如何?”

    二柜为难地说:“回您的话,没仔细看,干我们这行的没盯着女客看的规矩!”我们是开茶馆的,又不是开窑子的!

    怕这位吴老爷生气,还是说了一句:“不过这姑娘心善,看着也不像是个普通的丫鬟,两次赏小的们都是这位姑娘自作主张,并没有受到主家呵斥。”

    吴老爷点头,和几位大佬坐上车后说:“我这双招子是再不会看错的,刚才那丫鬟送贵人府里一准能成事儿。皮囊好的美人常见,有风情的美人难找啊!”

    其中一个说:“你想把她送到勇王府去?”

    这位吴老爷点头:“没错,你们要信我,这小丫头那份教养不输官家小姐,那位爷喜欢有风情且品貌不俗的,这正合适。这家人要好好地查一查,他们家最好识相点,拿了钱把人送来最好,要不然,哼!”

    车里也有明白人,迟疑地说:“京城的世子爷好说,总有喜好,有喜好就好办。可是他娘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位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啊!送金银人家不喜欢,以前也有人送过男人,人家都没看一眼。吹捧也没效果,要说吹捧,当初北面的喇嘛们多会吹大法螺,都捧上神台了,和人家一比,咱们的吹捧就是小儿科,照样被撅了回去。只怕给她儿子送女人惹了她导致咱们惹祸上身,把咱们打个稀巴烂。”

    吴老爷说:“咱们以前的法子是不管用,却不是所有的法子都用尽了,她不喜欢别的难道不喜欢孙子吗?白白胖胖的孙子她不稀罕吗?咱们送人进去又不是为了兴风作浪,到时候生了孙子,她就是不高兴也睁只眼闭只眼。”

    大家觉得有道理。

    刚才的明白人又说了:“若说孙子,人家有孙子,再说了,这些贵人家里讲究的是一个子以母贵。叫我说还是别招惹她,她的手段多啊!别最后没吃到肉惹了一身腥。”

    一车人都说他多虑了,看着外面天黑了,吴老爷就说:“这事儿先不急,毕竟美人没找好呢,咱们也不过说说罢了。”

    车里人这才议论起别的来。

    百岁气呼呼地下车找弘晖去了,弘昼早回来了,和弘晖在说话。

    百岁进来说:“阿玛,今儿有老头要买美美姑姑。”

    弘昼一撸袖子:“谁?我去弄他!”

    弘晖说:“先去迎姑妈。”

    海棠下车先回去换衣服,出一趟门一身汗,脸上的胡子很闷,她急着去洗脸。

    两个哥哥就围着秀美问话,秀美真没放在心上:“我又不是活不起,被人家问一次就要死要活哭哭啼啼,早晚眼睛哭瞎。那姓吴的不过是个秋后蚂蚱,且容他蹦跶几天。”说完也回去洗漱去了。

    海棠换了衣服出来,看到弘昼正眉飞色舞地讲怎么拆汽车,他有经验,雍正的座驾就是他拆的,刚才他准备去拆姓吴的汽车,就是拆不了也要砸烂他玻璃。弘晖心想这怎么和混混相处几天就快成混混了!

    索柱此时呈上名单,这是参与今日茶楼聚会官商名单。海棠看了看,有三十多个人,说是官员不如说是官员身边的人,有的是幕僚有的是师爷,这些当官的都没亲自来。

    海棠问:“最后走的那批人名单有吗?”

    “有”索柱指了指前两列,“这些都是。”

    海棠点头,看着名单默默不语。

    弘昼看着索柱,这人来了之后办事快多了,他怀疑这人是粘杆处的,因为这人虽然在这里,但是外面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必然是有人暗地里听从他的命令。作为雍正的亲儿子,他听过粘杆处,但是他并没有听过神武门,自然也不知道有所谓的领神武门侍卫大臣。

    看到粘杆处都跟着姑妈出来了,这等于往大哥头上又加了砝码。更是觉得老五没资格和老大斗!

    弘昼发愁:唉,他怎么就想不通呢!

    第674章 补锅法

    海棠能确定这个所谓的吴老爷是利益团伙里的一个,迟迟没动手的原因是还没查到其他人,既然下网了,还是尽量把所有人都一网捞了,要不然就要费二回事儿。

    然而海棠这里暂时没行动,但是吴老爷却惦记上了秀美。这人的行动能力很强,回家后就兵分两路,一路让人火速去京城亲自核查这个佟老爷的身份。一路去找何园的主人,让他出面把租客赶出去。

    何园的主人一开始说:“这不好吧,人家是先交了租金的……”

    吴家的管事立即端上来一盒子银票,问何园的主人:“够不够?”

    “够了够了,那……那我也做回没皮没脸的人,对不住这家租客了。”

    同时吴家的人和苏州各处牙行打招呼,不许租给佟家人,吴老爷要让他们睡大街上!

    吴老爷在家很高兴,说:“这些人要脸,老爷我就要让他们睡街上,流落大街,有银子也没地方花去,看他还要不要脸!”

    他家的管家问:“老爷,万一他们去客栈呢?再或者去庙里赁房子呢?”

    吴老爷说:“给他们留点余地,等他们被赶出来,你去找他们买丫头,客气些,价钱给高点,看他是不是趣。”

    “万一他脾气死臭呢?”

    吴老爷用茶杯盖子刮着浮沫说:“要是这样也好办。官府说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干吗来了?”

    “给他们家那小少爷找学堂。”

    “那就跟各个书院打招呼不收他们家小少爷,他就是脾气再硬,也能分出来一个丫头和自家孙子的前途哪个重要,就算是那丫头是他亲闺女,也比不过家里读书种子的前途要紧。”

    次日一早,一个胖胖的厨子来做早餐,百岁和安康跟着弘晖在读书,弘昼想法子弄坏那姓吴的车,海棠正在走廊下打八段锦,其他人各司其职,何园的主人和牙行的人来了。

    弘昼去接待他们,惊讶地说:“什么?不租给我们了?”

    何园的主人说:“是啊,对不住,这个月你们住了一半,我也不收钱了,退给你们,你们今天收拾收拾明天搬出去吧。”

    “诶……你为什么不租给我们了?再说凭什么让我们明天走,我们要是明天找不到房子就不搬,我们这也是一大堆行李呢,片刻之间怎么收拾的完。”

    何园的主人赶紧看牙行的人,牙行的人说:“您还是搬走吧,不能为难何老爷啊!”

    何园的主人在一边说:“是啊是啊!”

    弘昼问:“当初给房租的时候你说你这几年都不用这园子,白放着可惜了,让人住着有人气,你为什么又不租给我们了!”

    这位何园主人看看弘昼再看看牙行的人,叹口气说:“这也不怪我啊,你们得罪人了,他们出钱让我把你们赶走。”

    弘昼说:“他给你多少?爷我给你双倍,那混蛋是谁?爷找他去,不让你为难。”

    何园的主人急得跺脚:“哎呀!跟你说这么多是我好心,你们赶紧离开江南回京城去吧,这人你们得罪不起。我也得罪不起,你们还能拍拍屁股走人,我是祖祖辈辈在这里住的,更不敢惹这样的人物,你也行行好,别让我为难。”

    牙行的人说:“是啊是啊!”弘昼看看他们两个,皱眉一想:“这么说我想再租个园子也不能了?这一招爷懂,这叫补锅法,故意令我们处境险恶,他好从中获利。爷老小一家子出去了,是不是求告无门,衙门不搭理,这苏州也没落脚的地方,想留在苏州就要对人家顺从?是不是?”

    牙行的人说:“爷,您既然知道,听何老爷的,赶紧走吧。”

    弘昼说:“爷不走!我们房租交过了,干吗让我走!”

    何老爷立即痛哭起来:“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在这苏州哪怕是有几个钱,也不如人家的零头,没法跟人家翻脸啊!您不走,他把气撒我头上,我怎么办啊。”

    说着对着弘昼跪下来,弘昼拉着他:“你别跪,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干嘛跪下来。爷教给你一招,爷这会让人把你扔出去,你去衙门里告官去。”

    何老爷人都呆了,他说:“你可要想好了,人家说‘破门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咱们这事儿你见官了更糟。”

    牙行的经纪也说了句实话:“俗话说‘衙门口朝南开,没钱有理莫进来’,这事儿虽然您有理,但是他们官商沆瀣一气,您是得不到一点好处的。”

    何园主人说:“别说好处,只怕到时候去了先打你一顿扔到大牢里,想出来再刮你一层皮。这是何苦呢?你们家现在离开就能避免祸事,干吗要自找苦头啊!”

    弘昼说:“没事儿,您去吧。”

    说完叫人:“来人啊!把这两货乱棍打出去扔大街上。”

    何园的主人被推搡到了街上,也确实被打了几棍,又气又急,对着关上的大门说:“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也别怪老爷我心狠。”

    说完就去县衙门告状。

    苏州的衙门多,州府县三级衙门都有,何园主人是去元和县衙门递的状子。告完之后就去找了吴老爷,吴老爷一听很欢喜,就说:“你真去告状了?哎呀,过堂的时候这事儿还要麻烦你,放心,老爷我亲自跟衙门里说一声,保证你能赢了官司。”

    何园主人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下午就有衙役来传人去过堂,自然还是弘昼去。弘晖就为了他塞银子,衙役好说,塞到师爷那边,师爷钱收了,但是县官判案在原告没在的前提下把弘昼打入了大牢。

    晚上弘昼就在大牢里住着,霍大头他们给弘昼送衣服凉席。就这样半夜三更弘昼还是热醒了,不仅热醒了,周围的味道也很难闻,地上跑的是老鼠,他再没心思睡了,就和狱卒说:“你们是不是晚上玩一把?带我啊!别怕我不给钱,我输了你们去找我大哥要啊!”

    这小子的家里人舍得给钱是狱卒们都知道的,衙役也没白拿银子,跟狱卒这边也说过了。所以就放他出来,几个人赌大小。

    弘昼一边摇着骰子一边说:“不是我说,你们衙门的师爷也太不够意思了,收钱居然不办事!”

    狱卒说:“这算什么?黑吃黑人家也干过!我们挣的是一个辛苦钱,他才是这衙门里最黑的那个。”

    弘昼说:“这里又脏又臭,你们说我让我大哥给你们县太爷送钱,能不能放我出去?”

    几个狱卒笑起来:“你知道你得罪谁了吗?这苏州的吴老爷,别说你给县太爷送,你就是往府台大人那里送也没用。”

    弘昼就不服气:“让我大哥给道台、臬台、藩台送呢?我就不信一路送上去没人敢办他!”

    一个狱卒说:“小兄弟,和他斗你要有这个,”说完拍了拍旁边的铜板,“这么说吧,打官司打的就是身价,你家或许有钱,比起他还差了不少。人家手眼通天,你知道通天是什么意思吧?”

    弘昼问:“通圆明园?”

    几个狱卒摇头:“那倒没有。”

    弘昼心想你们就是通了也不怕,冷哼一声跟狱卒们说:“再来再来,是不是和那些大人们有关系?这也说不到通天的地步,顶多算是通云彩,离天还远着呢。”

    “说得跟你们家有比他更牢靠的关系一样,既然有你怎么还进来了?你年轻气盛,是不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比什么都牢靠。你家要是有钱,不如就给点钱赶紧走人。”

    另外一个也说:“是啊,赶紧回京城去,这时候别说苏州了,杭州扬州金陵这些地方他都能说上话。谁不给他三分面子!”

    玩了一晚上,天不亮弘晖让索柱送银票到大牢,有银票开路,狱卒也没让弘昼回去,收拾出一间狱卒住的小房子给他,这屋子小了点破了点,但是干净多了。他玩了一夜,去了小房间倒头就睡,还有霍大头他们轮流守着,这就不像是去坐牢的!

    吴老爷发现,姓佟的还死撑着不服软,也没再逼,而是等着去京城的人回来,他要彻底弄清楚这佟家是什么人!

    只有彻底摸清楚他们的底细才能确定下一步的动作。

    他家的管家问:“咱们不是有册子吗?”

    “事情变化快,有册子不假,但是这家人不在册子上,要弄明白才行,小心无大错。”

    管家奉承:“是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几天后吴老爷派的人和一些苏州会馆的人来到了房山。

    房山在京城西南,这里有大山也有平原,最精华的良田早先是皇庄,后来康熙分开赏赐给了海棠和十一阿哥。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住着百姓,这里还有京城官员的别院,因为来这里要先通过山路才能到平原,所以来这里置办家业的官员很少,都是一些五品六品小官。这些小官在这里有几十亩地,他们去不了西郊置业避暑,就来到了房山这里避暑或者是养老。

    在这群官员里最显眼的就是海棠的舅舅家。早年海棠的外祖父威武就在西郊买了个小院子,才几间房,这几间房是谁当差谁用。大部分钱财用来在房山置业,所以现在夏天海棠的舅舅博启就带着家眷们来房山居住。

    既然“佟勇”是房山人,还和乌雅家有亲戚,那么这些人自然要来这里实地看一下。

    博启早十来天前家里来了亲戚,慌的全家满房山寻好东西招待亲戚,他们家来串门的贵戚是桂枝。

    桂枝坐车亲自来了房山,布置了一番,叮嘱了舅舅。作为亲舅舅,日常也是靠海棠照顾日子才过的滋润,博启自然明白该怎么说。

    因此陌生人来到房山,他立即知道了。

    这些人就在路边打听佟家,佟这个姓氏并不罕见,当地也有姓佟的,问的人多,人家指的路也多,东村有姓佟的,西村也有。如果问百姓“知道佟勇家住哪儿吗?”大部分百姓就问:“你别说大名,你说小名,小名叫啥?乡里乡亲谁说大名啊,都是叫小名。”

    他们哪里知道小名啊?最后只能去国舅家里问,毕竟去一般的官员家里,人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说一句不知道把大门关上了,看他们跟看贼一样充满了戒备。

    博启作为皇亲国戚,过寿的时候也是收到过外地富商孝敬的寿礼,过年过节人家也捧着礼物来,所以听说苏州会馆的人来了,就说:“叫他们进来吧,毕竟拿了那么多的孝敬,这时候见见也没什么?”

    来人送上厚礼,陪着说了一会话,拐弯抹角地打听起来:“这几日在苏州,有一户人家说是贵府的亲眷,正打听书院呢,我们苏州的几位老爷都说若是您家的亲眷,自然是该帮忙,就怕是有人冒充。”

    博启笑着把手里的珍珠串放下:“哦,叫什么?”

    “佟勇。”

    “姓佟啊?”

    “也在房山住。”

    “哦,你们说的是他家啊!有这么亲戚,是我们家老太爷兄弟家的后人嫁的一户人家,佟家的太太叫我一声舅舅。”

    看这些人有点蒙,旁边的小厮说:“是我们家老公爷堂叔家的孙女婿。”

    这些人一算,这亲戚属于不近。看着博启只顾着这些礼物,没对这户人家多说一句话,就明白这意思了。这家人无足轻重,要不然靠着国舅的名号难道在京城找不到书院?

    于是消息传到了江南,苏州的吴老爷摩拳擦掌准备收拾了佟勇一家,把那貌美有风情的丫鬟吓唬一番送京城去。就在这时候,京城内务府总管庄亲王的信到了三织造衙门。

    这位内务府总管在信里斥责三织造玩忽职守,对本职“监督江南丝绸生产”不放在心上,导致内务府抽检出很多瑕疵,即日起要求三织造对所属辖区的丝绸作坊全部勒令停工,内务府将派人亲去江南处理这件事,在此期间所有工人工钱照发,不许激起民变。

    吴老爷一瞬间觉得头疼,停工了他怎么交付几个月后海商的货。

    他皱眉说:“这件事怎么没个征兆?京城怎么没一点消息传来?”

    第675章 戒慎之

    在康熙朝的时候,江南三织造称霸江南。

    那时候还是康熙眼前红人的两江总督噶礼弹劾五品织造曹寅大败而归,在康熙眼里,两江总督怎么样?照样不如天子家奴出身的曹寅。这也让大家明白,宠臣和宠臣不一样的,哪怕大家都是宠臣,有些人比一些人更受宠。

    然而雍正和康熙不一样,康熙愿意护着自己的奶兄弟们,愿意给他们体面。但是雍正对自己亲兄弟都呲牙,对外八路的奶兄弟就更别说了。

    他尊敬嬷嬷,不会把这感情转移到奶兄弟身上,就如他尊敬老师,愿意给他办葬礼,但是不会抬举老师的子孙。所以雍正朝的织造们也就是五品官,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天子家奴,织造衙门在内务府控制下的诸多衙门里一点都不显眼。

    所以三织造想呼风唤雨压根没戏,面对着江南庞大的官商群体,他们也没曹寅那种掀桌子不和你们玩儿的底气。

    庄亲王的书信送到苏州,苏州织造立即慌了,赶紧和幕僚们商量怎么办。

    幕僚们的意思是“京城的命令违逆不得,让停工就停工呗。就算是停工的时候多发了几个月的工钱,也不是咱们出钱。”

    所以苏州织造立即命令江苏地界所有的丝绸作坊停工。一旦停工,和丝绸牵扯的所有行业都停顿了下来,纺织、印染、运输这些行业里的工人都回去歇着。

    对于那些老板来说,这就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儿,有庞大的订单需要交货,还有这么多工人吃白饭,这时候虽然没有违约金和对赌这样的玩法,但是大部分商人都很讲信用,都是奔着把自己商号变成百年老号传下去的,所以去年跟人家约定的交货数量完不成无疑是一次重大的信誉打击。

    有些商人都有着应对天灾人祸的备选方案,所以大部分人都稳得住,特别是小商人,他们要交付的货物少,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都去找往日关系好的商家,或者是去翻自家的库房,先把难关熬过去再说。

    但是对于吴老板这样的大商人来说,这种停产带来的打击很大。他要交付的货物不是个小数,可偏偏整个江南都停产了,大家都在互相拆借货物,在商言商,这是不是白帮忙的,都是靠真金白银拿来度难关,一瞬间江南丝绸价格飙升,很多商人带着钱去太原、京城、广州等大城市买货,预备着度过这次危机。

    然而市场上钱比货多,很多商铺老板捂着货不愿意出手,等着再涨点再卖,因此价钱是一天翻一番。

    有些人就开始向大户人家买丝绸,可是民间的大户人家尽管囤的有丝绸,也是数量不多,这时候的人家有的开始接受买成衣,有的哪怕自己做也是算准了要用的料子直接买够数量就行,很少去买整匹的布料在家放着,除非是家里要办喜事,给孩子们当聘礼或者是嫁妆,就是因为有喜事才买,买到手是不可能再卖的。

    有两个地方有大量的存货,而且品质很好,就是进出口商行的库房和内务府的库房。

    进出口商行除了帮国内商人牵线搭桥追讨洋商货款外,它本身就是一个体量很大的商号,几乎各行各业都在经营,不仅做江南的丝绸生意,还做四川的蜀锦、海南的棉布、北方的皮毛等,他们库房里的货物全部是出口的,这时候拆借一些是够的。内务府就别说了,那里有是有,但是谁敢借啊!

    于是一群江南的大商人宴请进出口商行的管事,管事也直接说了:“不能借,江南这边库房丝绸是人家给过钱定做的,现在就等着船到了启运,这不是夏天来了,海上有台风,船只因为台风少了些。若是没频频出现的台风,早运送出去了。”

    吴老爷最近几天很憔悴,连忙说:“老兄,帮个忙,大恩大德都记着呢。”

    管事说:“实在是帮不上吴老板,这布料就是给你了,您交货了人家也不要啊!你知道这些布料都是定做的什么吗?都是国外哪些教堂定做的,什么光屁股带翅膀的小孩,带十字架的经幡,都是这些东西,而且尺寸是做好的。听说人家买了是从墙壁上面一直垂到地面,还有些是搭在露台上的,尺寸很大,给您了谁会买啊!”

    吴老板就发愁:“这可怎么办?停工一天我赔好多钱啊!钱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信誉,没了信誉谁还和我吴某人做生意!您帮忙想个办法?”

    “有地方有存货,不过看您能不能走关系借到手了。”

    “您别说是内务府。”

    “不是,是我们商行的总号在山东港口库房的存货,那库房比一个县城都大,里面有很多仓库。越是娇贵和值钱的货物越是放在山东港由总号看管。据我所知,每年那里都会存放一些多余的丝绸,有的是染过色的,有的就是没染色的,这是预备着送货时候出意外给外商补送用的。这几年越攒越多,如今是公主当家,就看公主愿不愿意借给你了。”

    吴老板说:“我亲自去一趟胶澳。”

    他来到山东,走关系寻到莹莹的襄理(助理),花了重金请他吃饭。

    这位襄理是正白旗的人,也是碍于人情来吃了这顿饭,饭桌上说得很明白:“当初进出口商行建立之初,勇王主子给圣祖爷的折子里就说进出口商行是协助朝廷统筹管理调度出口货物、兜底水军器械军饷之资、购买外洋粮食赈济国内饥荒这三件事。

    当时朝廷上有很多老大人说这是与民争利,勇王曾与老大人们约定,进出口商行对外经营,对内只经营助农商行,为种地收粮兜底,这是因为民以食为天,百姓手里没钱用不起农械,这是拿商行的钱补贴百姓。除了这家赔钱商行之外不再插手国内之事,除非有圣旨要求短时间调度国内商务平稳物价,否则视作与民争利,接受弹劾,接受户部查账审查等一系列处罚。

    您这是国内事,进出口商行不能插手,一旦插手朝廷就要查账,您是知道的,有些账就怕查,所以这料子不能借给您。不仅我不敢答应,商行上上下下都不会答应,就是旁边的水军也不会答应。”

    这就是推脱之词,然而吴老板在江南呼风唤雨,在山东威风不起来,特别是旁边还驻扎有水军,更是没法子。

    他心一横,让工人夜里偷偷开工,白日工坊里空无一人,掩人耳目。他也知道这法子不能一直用,商场如战场,看他不顺眼的人多着呢,觊觎他家业的人也多着呢,必须打通勇王府的关系,请勇王府世子给山东港的公主写信把库存借给自己!

    他不是没想过伪装成外商来买进出口商行的货物,然而朝廷里面对这事儿看管得很严,户部是不许一个铜板的税钱逃出国内,一旦别发现,户部就把这些逃税的人敲骨吸髓,严重到甚至九族流放宁古塔。

    他回到苏州,正准备礼物送到京城,眼下看,必须打通勇王府的关系,这家王府是京城里面分量最重,也最难攀附的一家,要是都能打通这家关系,日后的好日子就来了。

    在他想用旁门左道的时候,就有同行来找他想办法,说勇王世子不收礼。和他商量要不走走其他王府的路子,比如说庄王府。

    吴老爷说:“走其他王府的路子也行,但是这是隔靴搔痒……”

    “老爷,”管家急匆匆进来,看了看这里坐的几个客人欲言又止。

    吴老爷皱眉:“说吧,这几位老爷也不是外人,有话尽管说。”

    “老爷,刚收到的消息,扬州的孙老板和广储司郎中勾结,挪用广储司缎库中的丝绸被发现了,如今皇上震怒,处置了广储司的几个郎官儿和看守缎库的人,钦点了总管大臣庄亲王为钦差,下江南来办案了。”

    “什么!”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吴老爷觉得血气翻腾,手脚都是抖的,大声说:“他怎么敢去挪用内务府的库存,他怎么敢啊!”

    其他几个人大哭:“他这是害了大家啊!”

    江南这地方无风还有三尺浪,他居然把钦差引来了!

    吴老爷跌坐在椅子上,管家给他顺着气,吴老爷说:“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和他撇清关系。”

    其他几个人都点头:“对对对,现在赶紧和他撇清关系。”

    吴老爷接着说:“召集大伙赶紧聚一聚,商量怎么应对钦差,这次都别藏着掖着了,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喂饱了钦差大臣才安全啊!”

    几位客人互相对视一眼,小声说:“钦差办公,直扑扬州去了,扬州那边才叫急呢!咱们……”

    “糊涂!”吴老爷气地拍扶手:“消息从京城传来最快两天,坐汽船四天就到苏州,苏州离着扬州不算远,最迟三天后庄亲王就到了,现在不拿出个章程来怎么办?你们也想和内务府那群人一样发配到关外吗?”

    几位客人吓得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这时候在何园,十六阿哥领着十三阿哥家的弘昌弘晓和海棠他们吃晚饭。他们两天前就到了,广储司也是京城那边在钓鱼执法。

    十六阿哥也在感慨真有鱼儿会上钩,真有人敢倒卖内务府的东西,就是把四哥气了个半死,对着他骂了半天。

    他不敢再在京城呆着,赶紧领着侄儿来到了苏州,钦差队伍让他们慢悠悠地赶来,海棠要动用的其实不是钦差队伍,也不是自己带来的侍卫,而是杭州将军和驻防杭州的八旗驻军。

    海棠跟十三家的两个孩子说:“江南好呀,虽然不是烟花三月下扬州,但是这个时候江南各处也有可看的地方。等这件事办完了,你们兄弟几个可以去周围逛逛看看。”

    弘昌和弘晓点头应下来。

    十六阿哥把碗放下,弘晖就问:“十六叔不吃了?”

    十六阿哥摇头,他现在的胃口没以前好了,他抽毒的后果出现了,就是他的胃出了毛病,太医诊断后让他少吃,胃袋太弱,吃的重口重油和量大就会难受,时间长了胃就救不回来了。

    十六阿哥也没解释,就跟海棠说:“九姐姐,弟弟这会去吧。”十六阿哥和弘晖带着弘昌他们出门,晚上直奔码头,码头有神武门侍卫控制的汽船,他们直接上船,为了安全,每人单独乘坐一船,再配一些水性好的侍卫,一起赶往孤山行宫,坐镇接下来的多地抓捕和审讯。

    按道理说码头上的事情,特别是晚上有点船队出港,这些混混们会告诉官府和别的帮派,但是霍大头他们没说,不仅没说,还帮着遮掩。

    得知新来的这人是王爷,联想到他们那晚上碰到了藩王印,这是真遇上贵人了,将来就是跟着贵人,也比在码头上坑人强!如今他们兴奋得睡不着,偏还不能说,想笑还要偷着笑,忍得脸都要扭曲了。

    晚上三更半夜,苏州码头有大量船只靠岸,船上载着马匹,上岸后这些人披坚执锐,马身上都携带着马灯,分出几路,其中一路来到城门前。

    守城的官吏看到夜里有整齐的灯光往这里来就警觉起来,立即询问是何方来人,下面回答说是受了杭州将军命令来苏州公干,要求立即开城门。

    苏州的官员瞬间震动,来到城门上看了用篮子提上来的文书等,还有钦差庄亲王的印信盖在上面。

    江南的官员都彼此认识,下面带队的也确实是杭州驻军里面的头目。大家往日见面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时候一群人在城墙上,一队人在城墙下,城下的驻军杀气腾腾地说:“速速开城门,若是走脱了要犯,尔等以从贼处置!”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大家都看着江苏布政使和巡抚等人。这几个人也不知道这门该不该开,拉锯之下到了后半夜,城外的多路大军已经完成了任务,因为城门一直不开,这些人飞速包围了几处城门,防止有人潜逃。

    城上城下一直对峙,直到天亮,城下催着赶紧开门,城上的官员才下令开门。

    八旗驻军在向导的引导下直扑苏州多名富商家中,而此时吴老爷家已经被控制了起来,城中的一些大户人家也都被海棠的侍卫和城中的混混给控制了。

    海棠跟驻军将领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晚上都没能进城?”

    这将领先是认罪,再把苏州的各级官员告了一遍,甚至怀疑他们给城内的要犯通风报信!

    海棠冷哼:“可不是通风报信吗?本王本来不想在江南露面,要不是本王出手及时,这吴家的藏书楼就毁于一旦,看来人家通风报信的速度很快。本王看了看,这里面有不少孤本呢,烧毁了太可惜啊!”

    海棠说话的时候,秀丽和秀美让驻军把一箱箱的书籍从楼上抬下来。外面各处在贴封条,吴家的家产等着入官拍卖。

    这时候秀美带着两个侍卫进来,把搬着的盒子送到了海棠跟前,秀美说:“这些都是投名状。”

    海棠掀开盖子,拿出最上面的一份,署名的人海棠不认识,但是上面写的内容很劲爆,写的是一个某位宗室王对一个男人情有独钟,对这个男的掏心掏肺,上面列举了给这个男人置办了多少产业,两人秘会的地方在哪儿。海棠先是捂着自己的眼,辣眼睛啊!再捂着心,觉得心口疼,连胃都是疼的。

    她甚至没法问秀美看了没有,觉得对不起侄女,没法跟十四交代。十四,不是姐姐没照顾好你闺女,是姐姐真的没想到啊!

    出差居然有工伤!

    这要是真的,都没法想!

    她赶紧把这张纸塞回箱子里,仔细揉了揉脸,对侍卫说:“这玩意看好了,不许别人瞧见,也别弄丢了。”

    侍卫应了一声把这箱子抬走。

    这时候刘秀才跑来说:“大人,姓吴的想见您。”

    海棠揉着脑门说:“不见,他有什么话公堂上说去吧。”

    刘秀才点头退了几步,跑出去了。

    秀美问:“您真的不见啊?我还以为您会把他提来,亮明身份吓唬他呢。”

    海棠笑着摆摆手:“何必吓唬他,他是阶下囚,这是注定了,就如鱼已经入油锅,不甘心就这么被吃了,还想蹦跶几下。拿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跟咱们交换,求咱们饶他。见到他,他不过是哭泣求饶,骂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悔恨交加哭得死去活来罢了。这没什么意思,看他痛苦求饶并不能给你我带来什么满足得意,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儿等着咱们去做呢。

    现在查封了他们不是万事大吉了,接下来的审理很重要,避免立下一个侵吞民财的骂名,给出的罪名必须服众,官府的判决必须公平。最重要的是,江南这些乱象必须被治理,最最最重要的是,如今商业初兴,要在江南这里立下规矩,工人做工,工钱该怎么给?对拖欠不给的该怎么惩罚?如是女工,怀孕生子又该怎么处理?有了工伤甚至是出了人命该怎么赔付?这是成年人,那些学徒们呢,该怎么办保障他们呢?

    所以事情千头万绪,没那个时间见一个阶下囚,甚至这个阶下囚都不一定是个重要的案犯。”

    秀美点头:“明白了。”

    她从中学到了一件事:姓吴的自认为自己很重要,但是在姑妈眼里他压根不重要。

    换言之,人不只能自视过高,被人吹捧的时间长了,就容易飘飘然自视过高,一旦自视过高,倒霉的日子就来了。

    今日又学到了,一定要戒之慎之。

    第676章 事纷乱

    海棠本来不打算在江南露脸,这下不露也要露了,就坐镇苏州处理苏州的事情。

    其他几处地方都很顺利,江南重镇金陵那里是杭州将军亲自去的,晚上入城很顺利,只有苏州这里八旗驻军耗着到了天亮。

    消息传来,苏州官员瞬间慌了,知府县令这些还能缩头,毕竟有比他们官更大的,他们推说一句说不上话拦不住上官就能把锅给甩了。但是苏州的大员们都着急,生怕贵人们多想,一时之间把同僚骂了一个死臭,觉得都是他们的错,是这些人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接下来这些人更是吓的魂飞魄散,因为八旗驻军在上午控制了各处衙门,虽然没收缴这些大员的印章,这些人也被单独软禁了起来。

    海棠在天不亮的时候就给雍正写信,在信里她请雍正急调别处官员来替代苏州官员,苏州官员甚至江南官员都会被审问,审问后没问题的放出来接着做官,又问题的照章办事。

    信刚送出去,审问富商的侍卫来报,富商们亲口承认本地官员和他们有来往,互相输送利益,而且也不是信口雌黄,他们都有真凭实据,来往的书信都保存的好好的。这样的操作大家都懂,这些富商们还不知道官员的处境,想要以此胁迫官员们捞他们一把。

    看来这些官员都留不得了,海棠再次写信,让第二波人拿着信直奔京城。

    苏州到京城坐最快的蒸汽船用最快的速度需要两天。

    就在海棠伏案写作的时候,弘昼从大牢里回来了。他现在和一帮子狱卒赌钱养成了昼伏夜出的生活状态,大早上正准备睡一会,结果侍卫们来找他,吓得整个大牢里的狱卒变了脸色,走的时候这些人还凑钱还他,他没要罢了。

    海棠看他那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就问:“要不你再睡一会?”

    弘昼正在打哈欠,听了赶紧捂住嘴,他是听出出来了,姑妈对他这种昼伏夜出的状态很不满意。他发现他阿玛和姑妈很擅长阴阳怪气,其实他不知道,这都是跟他玛法学的,他玛法阴阳气别人来能让人无地自容。

    弘昼摇头:“不了不了,侄儿现在就能干活,您有什么吩咐?侄儿现在就去办。”千万不要让姑妈觉得他是吃白饭的!

    海棠说:“昨日八旗驻军奉命进城,各种文书齐全,然而苏州官员以‘夜深恐是歹人伪装’为名,拖到了早上才放人进来,我让八旗驻军把所有的官员都软禁了,你这几日就处理苏州突发的事情,至于别的事情,留到你皇阿玛指派的新官员到任处理。”

    弘昼骂骂咧咧:“反了他们了!为什么在这里驻军这些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敢拦着驻军进城,多半是想趁机处理他们的首尾。”

    海棠看着他,弘昼赶紧说:“侄儿这就去。”

    对于江南的乡绅来说,一瞬间江南变天了,疾风鄹雨一样的变化让他们瞬间无所适从。街上有衙役驻军和绿营兵跑过,随后就传来某某某家被封了,人被带走的消息。对于民间来说,一部分拍手叫好,一部分没什么感觉。

    在这个时候在江南挑动满汉对立已经没市场,因为大量劳动力进入江南,很多外地人不愿意多事儿,而很多本地人则忙着赚钱,特别是前些年安置过的棚民,民族大义和吃饱穿暖有一个家比起来非常单薄。老爷们说大义的时候把家里的家产分给同族吗?别说同族了,就是不出五服的同宗族,大家都一个祖宗呢,也没见他们少收亲戚几斗米的租子。

    至于官府掠夺民间财富等说法也有人信,但是更多人不信,广东不比咱们有钱,怎么不去掠夺广州啊?山西距离京城更近,怎么不去掠夺山西的晋商啊?

    到了中午,城门和各处大街上开始张贴告示,钦差要处理雍正元年至今的所有劳资纠纷,有证据的人都可递交状纸,没钱请人写状纸的,去衙门口找人写,不收钱,截止到七月底,过期不候。

    整个江南沸腾了,劳资纠纷是江南最严重最尖锐的矛盾,而江南的行会也是最富有斗争经验的行会。他们立即找人帮本行业的工人写状纸,一天之内光是苏州收到的状纸足足五百斤,几个衙役用麻绳捆着抬到了海棠前面。

    海棠看着忍不住叹气。

    第二天比第一天的重量还多,足足七百斤,海棠的脸色更难看。

    比她脸色更难看的是京城的雍正。

    他收到海棠第一封信气的当时把桌子拍拍震天响,结果第二封信马上到,他一边骂一边下令吏部的官员坐火车南下,路过河南山东两地,把当地的非江南籍官员借调一部分到江南去办案,速度要快。

    当然了,这两地的官员远远不能填补江南的缺口,于是下令从山西陕西调集非江南籍的官员去江南协助勇王襄理当地。

    火车的优势再次凸显了出来,就是从陕西调官员入江南,也不过是几天的事儿,速度很快。

    他在给海棠的信里说先处理富商再处理贪官,务必不能让任何贪官成漏网之鱼。同时顺天府扣押了几处江南会馆,把里面的人都抓了,根据前些日子的调查,把一些和他们来往过密的有消息贩卖的太监官员们也抓了一批。同时雍正召见各处王府,让他们自查府邸里的戏子、侍女、侍妾等。

    而且雍正也信不过这一届江南官员,准备全部换掉他们。

    他在京城开始调阅上次科举的试卷,同时对八旗新学的优秀学生开始问话,对去各处地方实习的一些实习生们查阅他们每年的实□□结。

    这么大的动作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有些人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就立即开始多方运作,想要去江南做官。雍正对这些人深恶痛绝,他跟老六阿哥说:“这些人这个时候跑来想做官,那就是冲着刮地皮去的。”因此拒绝用各个王府举荐的门人,他要亲自阅选官员。

    雍正每天都很忙,再加上突然爆发的这种事情,忙上加忙。一天就睡两个时辰,累的整个人气色很差,更加苍老。

    这消息传到了热河,虽然不知道具体事情,也不知道雍正此时的状态,乌雅氏就忍不住跟皇后说:“皇帝那人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呢!”

    皇后对雍正也了解几分,某些时候雍正的心眼比针眼还小,就说:“六爷在呢,会劝着他的。”她决口不提让弘时弘历回京城协助雍正。

    皇帝年龄变大日渐苍老,皇后若有似乎的开始阻拦其他皇子接近雍正。放在几年前,她这个时候免不了说让几个儿子回去帮着他们老子分忧。这个时候就算是雍正累死了,皇后也不会让这几个皇子有机会回去,除非雍正下诏招他们回来。

    在宫中一辈子的乌雅氏也不会主动提让弘历他们回去,当初废太子是主子,就不该抬举直郡王。这时候弘晖地位稳固,就不该抬举其他皇子,要不然最后斗的浑身是血的就是她的子孙。

    婆媳两个齐齐叹气,乌雅氏就日夜不停的求菩萨保佑雍正身体健康。

    而弘历是真的着急回去,京城这个时候热闹着呢,浑水摸鱼的好机会就在眼前,他是白看着这机会就是抓不住,整个人都非常急躁。

    看着他这么急躁,他家里的妻妾表现的不一样,像是苏氏金氏这些人就当不知道,毕竟她们是侍妾,哪有侍妾帮着主子出谋划策的。

    但是高氏就能帮着他出主意,先是弄了几条大鱼,请祖母吃鱼。乌雅氏高高兴兴的吃了,吃完后弘历问:“您觉得这鱼的味道怎么样?”

    乌雅氏说:“味道鲜美,比平时吃的都好些。”

    弘历就说吃鱼肉好,就自动请缨把剩下的鱼送回京城孝敬皇父。

    就这点儿小心思乌雅氏怎么能不知道,乌雅氏就说:“不用那么麻烦,现在正是三伏天,热得很,你来回奔驰热坏你怎么办?再说了,你老子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爱吃素,这些肉别给他送去了,送去了也不吃,不如咱们祖孙几个带着孩子一块儿吃了,放心,他不会因为这一口吃的生你的气。”

    一计不成,高氏又给他出了一计:装病!

    弘历没采用,因为弘历看出来了,老太太不想让他回去。老太太在圣祖爷的后宫里出人头地养了自己的孩子,又养了敬敏皇贵妃的几个孩子,最后做了太后,那是人精里的人精,岂能看不出自己的想法,这时候再折腾,不过让老太太笑话。

    虽然不甘心,还是听从了嫡福晋富察氏的建议,老老实实的孝敬祖母嫡母,这就是大功一件。这个时候搅和进去说不定还会落下一身腥。而且此时大家往江南塞人,但是江南这地方很邪门,过几年要出一次事儿,等下次出事的事儿皇父追究起来没自己的锅。

    于是他只能摁下不甘心,老老实实的在这里陪着长辈们。

    第677章 江南事

    对于这段时间的苏州百姓来说,这段日子非常热闹。

    先是一群外地的官儿被拉来,很多人连行李都来不及带,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来了直接塞在了衙门里。衙门几乎是空的,官员和胥吏好多都被带走了,这些官员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一些衙门里只剩下一些守门的门子,让这些官员觉得整个人都麻了。

    接下来就是京城的船队到了。和这些匆匆来到这里的官员比起来,京城来的官员非常体面,很有威严和排场,人家来的时候除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外,还有很多箱子,浩浩荡荡的船队铺满了码头,还有很多船直接去了别的地方,压根没停留。

    随着京城这边的船队陆续抵达,就算是街边的一只猫都能感觉到日子不一样了。

    先是在城门口公示了逮捕富商的罪状,这些人的名字下面,罪名密密麻麻,贿赂官员的事儿每个人都有,偷税漏税必不可少,通过一些官员和胥吏交代,欺压百姓的事儿多到写不完把城门口两边的城墙上贴满了公示。就这样,还有不少人在不停地告状。本地衙门因为缺少人员都没有参与审理中,受理案件的是京城的刑部和户部。之所以有户部,是因为这里面有很多也是银钱方面的罪行被揭露出来。

    海棠的属官和八旗官学的尖子生们都被拉去审查各处的状纸,将状纸分成几大类。分别是东家和雇工矛盾引发的劳资案,商人和商人之间买卖时候的经济案,官商勾兑的行贿案,一些百姓和这些富商之间的民事纠纷案。

    除了大量阅读状纸建立卷宗之外,还有对这些富商家产的审查,这部分是户部在参与,查封的时候有些银钱找不到下落,这就牵扯到了黑钱庄,也就是不受监管的秘密钱庄。这就要让弘阳带人来走一趟。

    除了这些,还有刑部和神武门侍卫一起审理这些富商的书信,包括他们自己编排的《家事》集,以及他们费尽心思弄来的“投名状”。

    樊氏写下的投名状被海棠抽了出来,樊氏本来就是海棠跑出去的鱼饵,所以这时候她的字据是要抽出来销毁的。

    海棠当着她的面把这投名状烧毁,对她的奖励就是:“你家四个孩子,给你两个名额,挑两个机灵的孩子跟着钱庄总号的人一起当差吧。”

    樊氏再三感谢,看着投名状彻底化成了灰才算是松口气。

    自从海棠的这些属官们来了之后,海棠就发现办事儿快多了,各处都顺心顺意,做事如臂指使。

    在海棠查阅劳资纠纷的时候,神武门侍卫开始审问吴老爷。

    这十多天下来,吴老爷整个人很狼狈,胡子拉碴,衣服皱巴,戴着手铐脚镣被带到了审讯室。

    他一开始没有被审问,因为单独关押没有受到审问,他以为是外面的官员想办法救他,毕竟他手里握着很多人的把柄,所以“投名状”就是把柄,只要这些把柄在手,自己就能逃过一劫。

    然而一直在等,也没人和他说外面的事儿,他一开始还闹着要见一些官员,听说是京城的勇王庄王勤王三位亲自办案,他心想糟了!

    闹着又要见这三位亲王,原因很简单,他接触过京城的贵人,知道靠着钱是能买通他们的,他自认为自己是有价值的,只要他这个时候全心全意地投诚,就必然会得到一线生机。

    可是这十多天过去了,他压根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心里开始害怕了。今日被提审,心里松口气的同时,也生出对死亡的畏惧来。

    吴老板被摁着坐在了凳子上,外面审问的人进来了。

    吴老板忍不住睁大眼睛,因为进来的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索柱。索柱坐在中间,左边的人铺开纸笔开始磨墨,这是个文书。右边的人抱着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盒子的纸张,这人开始往外拿东西,一眨眼桌上铺满了纸张。

    吴老爷问:“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人?”

    索柱没回答,看看左边磨墨的人,这人在专心磨墨,对着索柱摇头。

    吴老爷又问:“我的消息再不会错的,你既然审我,必然不是一般人,那个佟勇是谁?”

    索柱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吴老爷看着索柱,脑子飞快地旋转:佟勇是谁?谁能指使官员给他赶车?

    在他的观念里,审问他这个重要任务的人必然是主管某一处衙门的官员,一个官员能给另外一个人赶车,还毫无怨言,这人只怕地位更高!

    佟勇……勇……不不不,不是勇王,她是女人,那佟勇是个男的!

    吴老爷曾经远远看到锅扎拉丰阿,扎拉丰阿不是佟勇这样的长相,虽然这位扎爷年纪大了,但还是有几分姿色的,绝不是佟勇这种老迈迂腐的气质。

    就在吴老爷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索柱左边的文书研磨出浓浓的一池墨,他预感到今天要记录的东西比较多,提前准备好墨水。

    文书把墨条放下,提起毛笔对索柱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索柱拿起面前的纸张看了一眼,问道:“案犯何人,报上名来。”

    吴老爷是见过世面的,还有股子傲慢,这时候说:“你们是头一会当差吗?验明正身不是这么问的。”

    索柱冷笑一下:“案犯何人,报上名字。”

    吴老爷不耐烦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索柱问他:“你认识这本书吗?”

    右边的人从箱子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了索柱,索柱举起来:“这些日子我们从你家查抄出的信件和所谓‘投名状’中找到了很多与之相匹配的记录,你怎么解释?跟你说一声,你的同伙都交代了,你不想吃苦头也要实话实说。”

    吴老爷反问:“我同伙是谁?你们既然都知道了怎么还问我。”

    索柱右边的人从面前拿起一张纸递给了索柱,索柱看了看说:“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金陵的刘桂,扬州的孙玢,杭州的黄金友。你们江南四大古城各有一个堂主,你就是苏州的堂主。下面还有不少舵主,其他人就不说了,这里面还有一群绍兴师爷帮你们和江南的官儿牵线搭桥,师爷的领头姓汪,他也全部交代了。今儿是来审问你,把你问完了我们就要回京审查你们那些会馆里面的同伙,你可要珍惜这次机会。”

    吴老爷问:“你既然问过了,都知道了,何必还来问我?”

    索柱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冷笑一声:“我想着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进了这里想全须全尾出去是不可能的了。为着你家人着想,也该老实一点儿把知道的都说了,没想到你却是这么个态度。既然你不在乎自己烂命一条,也不在乎你家里面的人是否还能活命,更不在乎是否牵连九族。那就嘴硬下去吧。”

    说完对着门口的侍卫说:“带下去吧。”

    吴老爷冷哼一声,以为索柱是欲擒故纵吓唬自己,他刚才亲眼看见了文书磨了整整一砚台的墨汁,怎么可能不提审自己。

    这时候文书站起来问:“你是否对刚才所述供认不讳?没别的说法在这里摁手印吧。”说着拿着印泥和一张记录走来。

    他心里顿叫不好,这一招他太清楚了,这和那些不经审问就定罪的昏官有什么区别?

    他大喊着:“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是诬陷!”

    这文书的力气很大,掰着他的指头摁在了记录上。一边收起印泥一边说:“说什么呢?会不会说话?什么是诬陷?这明明是你自己不愿意说的,没冤枉你。”

    他抖着记录纸,上面写着:犯人不愿开口,问之不答。

    文书抖了记录之后说:“你老小子别把自己弄得跟个圣人似的,就你干的那些缺德事儿,人家站在你们家门口三天三夜都骂不完,你还不知道吧,人家告你老小子呢,没想到你做的缺德事那么多,自小到大,年年都缺德!”

    说着把纸张递给了一边收拾东西的人,他自己把墨汁全部倒了,而拉着吴老爷的侍卫把人架回去了。

    把他扔进大牢里后,两个侍卫把栅栏锁上,摇头说:“这人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听说其他那些人把同伙都给拉下水了,哭着求着减刑,他这直接奔着往死路上去了。”

    到这时候,吴老爷还觉得这是他们在故意套路自己,欲擒故纵,从自己嘴里套话,可是审问的事儿又不提了。第二天看守他的侍卫撤走,换成了一些狱卒,这些狱卒都是外地口音,给吴老爷送饭的时候,吴老爷拉着人家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他们是从外地调来的。

    来给他送饭的狱卒是个老人,把饭给他放下说:“吃吧,吃饱了叫我,我来给你收碗儿。”

    他问这个老狱卒:“之前的那群人呢?”

    之前是侍卫看守他,现在是一群狱卒看守他,这两拨人差别特别大。

    狱卒说:“哦,前面是王爷的侍卫,他们回京去了,你就轮到我们看守了。”

    “王爷们回京了?”

    “没有。各位王爷都在,听说你们结党营私这事儿没查完,要回京城查,查完在京城结案,你等着宣判就行了。”

    吴老爷真的惊呆了:“什么?他们真的走了?不留下审问我了?”

    “他们是走了,但是审你还是要审的,你还有别的案子没结案呢。这些人各自管着一摊,前面审问你的是前面的,后面再审问你的就是民间的案子了,听说有人告你拖欠工钱,还有你家的伙计告你他在你家做工残疾了之后你没赔钱,还把人给赶走了。你赶紧吃吧,天热,吃得慢了容易坏。”

    吴老爷哪里还吃得下,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他这时候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办法:“我要翻口供,我要重新被审。”

    老狱卒忍不住说:“你早干吗去了?你等着,我给你报上去。”

    下午老狱卒进来说:“上头说了,你想翻口供也行,但是等着京城结案吧,他们要是觉得你说的有点用就回来,没用就不回来了。”吴老爷这下真的是如五雷轰顶,他不相信地问道:“我知道的都是要紧的!我都没说呢!”

    老狱卒也说:“就因为你知道的是要紧的,别的人不敢审问你,只有他们能问,你别嚷嚷了。”

    吴老爷顿时觉得头上笼罩着死亡。谁能坦然面对死亡?他做不到,他家几代人都是富贵日子,这十几年来他把家业发扬光大,成了远近首富,好日子刚开始,他不甘心现在就死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闹都没人来审问他了。至于别的小案子,等了几天也没人来问他,他意识到自己这死刑是板上钉钉的了。

    然而老狱卒很健谈,经常和他聊外面的事儿。

    这一日趁着他吃饭,老狱卒说:“哎哟,今儿你们苏州的官儿被押解走了,哭得那叫一个惨啊,出城的时候被老百姓们站两边骂。”

    吴老爷问:“你老人家看见了?”

    “看见了,好多人披枷戴锁被押送到关外去了。我看着有不少老官儿,不知道能不能走过去呢,天气这么热,走过去不死也要脱成皮啊!”

    “都有谁?”

    老狱卒说:“这我哪里知道,我不是你们本地人,也不认得他们。这些是流放的,还有一些等着秋后问斩呢。”

    “问斩的名单都判了?”

    “当官的判了,京里的女王爷亲自审的,官们的案子算是结了。现在外面最热闹的就是工民告你们这些富商。你有儿子吧?你儿子年纪大吗?我听说一个姓李的,他家是做麻布生意,听说他媳妇是被他养的妾气死了,两个儿子替他过堂,因为中间有杀母之仇,当时就把他爹做的缺德事儿说了,姓李的当场就判了死刑,家产入官,官府赔偿佃农和工人,这两天大家都排队领钱呢。”

    吴老爷认识这个人,这人的麻布生意做得很大,而且还是白手起家。两口子早年靠他媳妇的嫁妆做生意,生了两个儿子,后来发达了他就抬了两房妾回家,后来又纵着妾把老婆气死了。这事儿苏州人没不知道的,都暗地里骂他没良心。

    吴老爷问:“他儿子呢?他两个儿子脱刑了吗?”

    老狱卒说:“他儿子听说没事儿,但是他女婿却是死刑,听说他女婿帮着他干过不少缺德事儿。”

    吴老爷笑着说:“什么女婿,那是他儿子。他闺女是他妹妹家的,因为没闺女抱外甥女来养着说是亲闺女,那女婿是早年他和他的妾偷偷生养的,是个见不得人的私孩子,后来他和原配生的两个儿子翻脸后想把家产留给外面的儿子,就让养女嫁给了儿子,是这么一回事。”

    老狱卒觉得这故事听着有意思,就经常跑来和吴老爷说话。吴老爷这些天只有一个老狱卒可以说话,自然是抓紧机会应说尽说。

    时间到了八月,被审理的案件越来越多,海棠下令在今年的九月到十月之间,在苏州城召集各个行业的商会和行会修改海棠当年颁布过的一部商律。这部新商律为每个月的休息时间,最低工钱等展开讨论,日后做到有法可依。

    一时间整个江南都沸腾了起来,广东那边的行会问他们能不能来参加。这件事出现后,针对富商们的讨论声几乎消失了,大家现在都在考虑怎么样才能来苏州商讨这件事,苏州本地人也积极参加行会,行会更加活跃。

    到了八月,弘晖要离开了,他还要奔赴木兰主持行围,雍正一天一封信催他赶紧回京。以前雍正不去木兰,是说没钱,现在有钱了他还不去木兰,理由是京城太忙。

    用十四的话说他这是怕出丑,年轻的时候还是四力半,这时候只怕给小孩子的小弓都拉不动。

    无论怎么说弘晖该离开了,走之前父子两个聊了聊,百岁不想回京城,他想在这里跟着姑祖母多学习,顺便摆脱那噩梦一样的一百二十遍。

    弘晖的想法是年轻的时候多看看,有利于养性情,就答应了。带他来见见海棠,顺便和海棠等人告别。

    百岁这些日子跟着弘晖住在西湖边上的孤山行宫,回来后给大家带了西湖边的土仪,唯独不见了安康,便询问海棠安康去了哪里。

    海棠说:“前面府衙里审案子呢,她躲在旁边看,你去前面找她吧。不过不能影响前面的官员审案。”

    百岁答应了一声,跑到前堂的侧门,看到安康蹲在侧门往里面伸脑袋,就跟着蹲过去。

    安康说:“百岁哥哥你来巧了,姓吴的今儿被宣判。”

    百岁还没忘了吴老爷呢,立即来精神了:“真的?”

    第678章 破衣论

    百岁刚蹲下来,就有侍卫在他们兄妹屁股下塞了小板凳,两人刚坐好,就听到有人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因为是坐在官员上堂退堂时候的侧门,他们看不清现场,能听到原告和被告的声音和看到官员的侧影和一边记录庭审的小吏。实际上此时外面人很多,都是原告,门槛外面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都平气凝神听着现场。

    被告除了吴老爷外,还有他的兄弟子侄,有的抖得浑身如筛糠,只有吴老爷自己还很硬气,说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然而随着他这么说的是各种人证物证被送上来,很多案子都是并案审理,一个案子结束,下一个案子开始钱,一群原告被叫上来,这次原告排着队跪满了大堂,还有人在外面门槛外跪下听审。这次案子是两年前罢工引起的,吴老爷家的雇工要求年底加“酒资”,就是年底要求加一次工钱,这是过年时候东家给伙计发的奖金,属于行业规矩,各家都有,但是吴老爷不给,导致了他家的工坊罢工,吴老爷就□□打残打伤了一些工人,还解雇了一些人。被打伤的人现在就状告吴老爷致人伤残。

    打手作为证人被带上堂,吴家的管事也作为传递吴老爷命令的证人被带上堂,同时被带上的还有本地的一个县衙师爷,这位师爷负责用官府压制这些工人,勒令他们不要闹事儿。

    这案子审理完之后已经是中午了,待会还有一摞子案子要审理,官员和衙役们有两刻钟的吃饭休息时间,公堂暂时休息。但是外面的人不愿意离开,都围着公堂等大老爷吃完饭出来问案。

    百岁和安康就被侍卫带着回去吃饭。海棠这些天一直在忙着起草新商法,这部商法围绕着劳资纠纷站在一个中间立场对双方都有约束,同样都有保护。

    海棠和弘晖关于这个新商法已经说了半天,目前这版本是手写版,一式两份,海棠让弘晖带走一份给雍正看,要求在八月底京城刊印出来二百本,商议的时候给人参考。顺便用整张纸印刷出这新商法的内容,到时候要在城外公示张贴,让民间观看。

    弘晖应下,下午就准备回京。

    中午一起吃饭,海棠问百岁:“今儿庭审有意思吗?”

    百岁摇头:“没什么意思,因为各方证据充足,姓吴的翻不了案,想看他痛哭流涕是看不到了,他知道无法逃脱一死,如今在公堂大闹,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什么是天罗地网,这就是天罗地网!干过的恶事一件接着一件,罪名一条接一条,他逃不开离不了,最后必然遭到报应,看着这个没意思,因为都知道他下场如何。

    百岁问海棠:“姑祖母,我们在杭州的时候,有人问我阿玛,这些富商的家产怎么处理?房子园子这些可以入官竞卖,产业呢?这些产业现在都是挣钱的,也要入官吗?最后谁来吃这口肥肉?”

    这是个敏感的问题,海棠为这个考虑过,她说:“这次有很多人状告这些富商,要求赔偿,不只是要赔工人和伙计,还有一些和他们有来往的商人只要有证据证明这些富商拖欠他们的钱,一样赔了。这是官府把查封产业抵押给了钱庄总号,从他们那里借钱出来赔付民众,剩下的就是钱庄总号如何处理这些产业,比如说在民间寻找买家,有一个人出资或者是一群人出资购买,钱庄总号扣除抵押的钱后,剩余的交给户部。

    这是一个理想模样,如果是资不抵贷,钱庄总号赔了该怎么办?那就是钱庄出面对其重组,换句话说,是钱庄兜底。”

    百岁问:“这里面如果出现钱庄故意压价,明明值一千万,钱庄给了二百万,官府拿着这二百万赔给了民人,钱庄再一转手三百万卖给了咱们家的亲戚们呢?是不是民间资产一转手到了权贵手里,这样和掠夺民间有何区别。”

    海棠回答:“所以我就说能插手这件事的不只是一家钱庄,到时候内务府,户部,官办钱庄和私办钱庄都可以插手,插手的人多了,一旦竞价他们想压价的地方就少了。

    百岁你要知道,所有的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很多事情都是做着变着,律法不能一成不变,祖宗家法也不是一成不变,要身段灵活些。

    早先圣祖跟我说天下是一锅粥,所有事儿就跟食材一样,放进这锅粥里搅拌一下,最后好不好吃不用管,最起码能吃饱。现在让我说,这天下就是一件衣服,衣服上到处是窟窿,为了不露肉还体面,只能到处打补丁,这补丁有的时候打得匆忙,很难看,所以要时不时地找合适的布料替代这个难看的补丁,最重要目的是把这衣服补的体面,穿着显贵。

    贪墨这件事是避免不了的,只能年年滚动着打贪官,收拾了旧的就会出新的。大鱼每个朝代都有,像今日的姓吴的,人家几代家业,从前明富到如今,一张嘴能出百万银子买京城权贵的汽车,区区一辆车抵得上河道衙门半年治河花费的银子,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不是朝廷看不惯他们,是天数就是如此,大到极致就是亡,强到极致就是衰,万物相生相克,都逃不脱轮回。

    姓吴的想不到他会遇到我,毕竟他买通了各个王府,却遇到我让他几代家业灰飞烟灭。早年唐朝的君臣和世家们也不会想到一个落榜的黄巢能翻出浪花,毕竟黄巢年年考试年年落榜。更早的时候,一统天下的大秦也不会想到一场大雨让陈胜吴广说出‘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然后振臂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所以,天下这件衣服注定是破的,穿上后注定是各处缝缝补补,动作慢了敷衍了,这衣服就破得快,先是没了体面,接着就是没了衣服。所以身段灵活一些,尽快着补衣服,就能穿得久一点。”

    海棠摸摸百岁的秃瓢,跟他说:“你阿玛要回去呢,你下午去送他,别忘了把你的大字和文章让他带回去,你玛法是要检查的。”

    安康一听,喊着:“大伯,你等等我,我也要让我玛法检查。”跑着回去取大字去了。

    百岁觉得姑祖母就没讲明白,这不是还没讲清楚怎么避免官员们利益输送吗!

    送弘晖去码头的时候他在说:“姑祖母说了一大堆,我一句都没听懂。”

    弘晖说:“你姑祖母这话你几十年后才能懂。”这些话充满了宿命一般地走向灭亡,家族如此,朝廷亦然。

    他还是提醒了儿子:“每个人看法不一样,就引得做法不一样。圣祖是糊弄着治理天下,所以这一锅粥无论味道怎么样,百姓吃下去不会饿死,不饿死人就足够了。你姑祖母要的是体面,所以各处蒸蒸日上欣欣向荣,但是问题不少,这些问题不是因她出现,但是她不能视而不见,所以要打补丁。”

    百岁别的没听懂,但是他阿玛的暗示听懂了,这是皇帝的理念,某种意义上这是为君的心得。除非大权在握称量天下,否则得不出这样的感慨。

    所以弘晖上了船,跟百岁说:“儿子,多学着点吧。”

    汽船启动,百岁追着船喊:“阿玛,别让他们开太快,慢着点。”

    弘晖摆摆手让他回去,转身进了船舱。

    弘晖着急回去,因此汽船昼夜不停,好在如今运河上船多,货运发达,客运兴旺,晚上赶路的人多了,江面上不远处就能看到一艘亮着的船,他的船昼夜不停也不显眼,更没遇到危险。两天半后,大早上他就站在了圆明园的正大光明殿给雍正汇报江南截至到前天所有的处理成果。

    有些事儿一时半会说不完,弘晖带回来的商法草稿被大学士们拿去研究,弘晖就陪着雍正吃早饭。

    只有父子两人的时候,雍正叹口气说:“朕这段时间断断续续地病了,唉,人老了,不能不认。”他想和弘晖说他有退位之心去做太上皇,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退了,嘴里的话就变成了:“你多吃点,年轻就要多吃,养好身子,老了不用像朕这样一身病痛。”

    “诶,您也别熬得太狠了,您看您眼下青黑,必然是晚上没休息好,您也不常走动,务必要睡够啊,睡够了才有精神。”

    雍正就说:“朕哪里睡的着,天下万方,各处都有事儿,不能不管啊!”

    他动手把一碗蒸蛋推到弘晖跟前,看着弘晖把蒸蛋吃了,颇为慈爱地看着他,说着:“你在京城住几日,过几天再走,等会儿咱们父子去转转。”

    吃过饭天气还不太热,他们溜达着到了畅春园,如今的畅春园是一座空园子,康熙的遗妃们都去了热河,也只有几个小阿哥住在西花园,然而这会是读书时间,他们也不在,所以整个园子显得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偶尔看到有太监打扫,随着主人的去世,这里彻底寂静了。

    雍正看了感慨万千,当初这里是离宫,前湖的侍卫和百官等候召见,后湖的嫔妃和宫人往来穿梭,处处欢声笑语,也仅仅是十年而已,这里变得落寞陈旧,就如挽留不住的时光,是不是将来圆明园也会如此?

    雍正忍不住叹气。

    “阿玛何故叹气?”

    “朕想起你汗玛法了,咱们站的这片地方,他曾无数次走过,朕想起他来忍不住想哭。”他也真的哭出来了,低头擦泪。

    弘晖完全不理解他怎么就哭起来了,有时候他也感慨他阿玛脑子里整日想的都是些什么,碰到一个感情丰沛的亲爹他也很为难,难的是没法和他共情啊!

    玛法都去世那么久了,有句大不孝的话他打死都不敢说,玛法的骨头说不定都化了,怎么还想念他呢!

    转念一想,玛法是阿玛的阿玛,他要是想共情,想想阿玛要是没了……主要是雍正好好的,他想了也哭不出来。

    他只能使劲板着脸做出悲痛的模样,低声劝雍正。

    劝的时候甚是觉得心累,还不如晚点回来呢。

    第679章 战斗心

    弘晖下午劝着雍正去了老六阿哥家转转,原因是雍正不出门,如今趁着下午凉快,拉他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活动筋骨,比他又枯坐半天好一些。

    他们父子两个是突然来的,也没让人通传,进门就听见太监说王爷在喂鱼,父子两个慢悠悠地就去了老六家的鱼池,没想到在这里也见到了扎拉丰阿。

    老六阿哥和扎拉丰阿赶紧请安,弘晖扶着老六阿哥和扎拉丰阿起来后就笑着说:“没想到姑父在这里,正巧了,我也不用再去一趟了,安康特意写了大字让您检查呢。”

    说到安康,扎拉丰阿立即笑起来,跟雍正和老六阿哥说:“这孩子都没闲着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江南上蹿下跳。”说的时候很嫌弃,但是表情却很高兴,语气也带着亲昵。

    扎拉丰阿一辈子就活了这一家子人,别的不在乎,儿孙家人是很在乎的。就问弘晖关于海棠和安康的事情。

    弘晖正巧也有一肚子热闹和他们说,四个人就在前面一边喂鱼一边说话。

    虽然吴老爷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家的事儿和他的想法他家的下人都清楚,特别是他家的管家,很多事都参与了,所以有管家在一边抖搂,哪怕是吴老爷不开口对大局也没什么影响。

    管家的供述弘晖看过,说是吴老爷一直想打通勇宪王府的关系,还打听扎公爷喜欢西洋画,托人从国外弄了好多颜料,可惜送到京城扎公爷不收,找了好多理由都没送进去,十分郁闷。

    大家都笑起来。

    扎拉丰阿跟雍正说:“奴才这个爱好知道的人多,往年无论是过寿或者是过节都有人送颜料,奴才一概不收,觉得外面的颜料不如自己做得好。”

    无论哪个朝代,画画都是一种奢侈的爱好。无论是油画还是水彩画,颜料都占开销中的大头,也就是王府有钱能撑得起扎拉丰阿这份爱好,换个人家都未必能撑得下来。

    而且不仅要有钱,还要有人。光是朱砂研磨成颜料,就要研磨水飞,这需要人手和时间,不少小太监跟着他弄这个已经成了高手。后来有了玻璃,为了让他的那些颜料一目了然,海棠还给他定做了很多透明玻璃瓶。扎拉丰阿有满满一间房的玻璃瓶装颜料。除此之外,笔,蓖麻油,棉布等这些开销就可以忽略不提了。因此他就看不上那些别人送来的颜料。

    颜料还是小事儿,弘晖就说:“这姓吴的人啊,难评,姑妈带着妹妹们去了茶楼,他居然看上了秀美妹妹,想买下来送京城讨好弘阳。”

    扎拉丰阿和老六阿哥都露出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雍正冷哼一声:“这人值一个凌迟之刑。”

    老六阿哥说:“这人真是胆大包天,要不是因为胆大包天怎么能做出收集宗室的事儿来。没想到我喜欢养鱼居然传遍了江南,这也幸亏是我喜欢养自家的鱼,不大搭理外面,要不然被问罪的也有我一份。”

    雍正说:“都说无欲则刚,你又不想着收钱,自然不会沾上这些事儿,有的人恨不得活在钱眼里。满都护家的车你们怎么处理?”

    弘晖说:“姑妈说这车既然姓吴的买了,就是人家的车,和满都护家没关系了,就在江南发卖,价高者得。起售价格七十万,算是打七折。”

    扎拉丰阿和老六阿哥看着弘晖,俩人的表情除了一言难尽没别的了。

    扎拉丰阿说:“七十万?还是起售价格,谁会买!京城才卖五万,还是全新的。那车再好也是三手车了,而且第一任主人还判死刑,这么不吉利会有人要吗?”要不是这主意可能是海棠出的,他都想说一句想钱想疯了!这破车值七十万?

    弘晖笑着说:“有啊。您觉得七十万多,江南的土财主多的是,他们不觉得多。再说了,京城是五万两一辆,他们有门路买吗?十一叔本来还想生产给老少爷们坐的车,因为现在太忙,这事儿也耽搁了,新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产呢,我姑妈说这车说不定能卖到一百多万。”

    老六阿哥跟雍正说:“想不明白。”

    雍正把手里的一把鱼食扔到水里,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面子呗,贵人们用过的车就是豪车,这里面也有物以稀为贵的意思。呦,这条就是背上有金线的,你的心头好?”

    老六阿哥说:“现在不是了,那条是,您看看那边的小的,背上一点金鳞片,比金线的好看。”

    雍正看了看,点头说:“对,这一点金色就显得活灵活现,这么一比,金线确实呆了。”

    雍正往背上有金鳞的鲤鱼旁边扔了一把鱼食,就说:“这鱼啊,跟天下百姓一样,鱼食呢,就跟银子一样。个个张大嘴吃得贪婪,指着各处有鱼食,可从不想想这鱼食是哪儿来的。要说起来妹妹就是做鱼食的人,只有她有大把的鱼食一把一把地喂给这些鱼,让大大小小都吃些,大的吃得多,小的也有一口残羹,都吃得饱,天下也就安宁。”

    话说到这里,雍正就让弘晖把民间资产重组的事儿讲一遍。

    弘晖讲的也就是海棠讲给百岁听的内容一样,然而雍正和老六阿哥都知道,日后要有一个专门的衙门监督处理民间资产破产重组。

    雍正就说:“这又多了个衙门,偏偏还不能说这衙门没用。以前都怕冗官,现在官员连年增多,就这样还不够用。当年汗玛法进关,衙门各处沿用的前明规矩,各处虽然有修改,也是没走了大褶子,如今这几年反而把前明留下的格局给打破了,不断有新衙门出来分割治权,下面的官员还没法说什么。”他现在也发现了,不仅是他这个皇帝觉得一切变化日新月异目不暇接,那些官员也失了往日的骄傲,也跟不上新的变化了。

    最显著的变化是各地的官员俸禄高了,官员的俸禄和当地的养廉银有关,养廉银又和税收有关,如何收税这一件事让这些官员都吃足了苦头。

    明眼人已经看出来了,科举取士已经满足不了当下。民间的商业兴旺和财富积累开始倒逼着官府革故鼎新。

    雍正就说:“朕想改科举。”

    这话把老六阿哥惊呆了!

    自从隋朝开始科举到如今经历上千年,这套体系为治理国家提供了无数人才,这时候说改天下肯定闹腾,闹得最大的就是读书人。

    老六阿哥劝他:“孔孟之道乃是人间正道……”

    “朕没说他们是邪门歪道啊!术算也不是歪门邪道啊!朕要改科举,是要在科举里面加入数学。如果有人懂洋人话还可以加考,到时候去理藩院。有才能的先补缺,没才能只会读书的回去候着吧,等什么时候有缺了才能轮到他们。朕又不是不知道读书人的倔强,朕难道会和他们硬顶吗?”

    实际上雍正此时的状态就是那种斗志昂扬的状态,整个人精神焕发,在场的人都相信,他嘴上说着不会和读书人硬顶,但是他心里肯定是要和读书人顶一顶的。

    老六阿哥此时呆了,他怎么觉得亲哥哥这是要去捅马蜂窝!

    弘晖瞬间找到了一个让老阿玛振作起来的办法:给他找个对手!

    皇阿玛斗天斗地斗人间,老阿玛活到老斗到老,只要保持这战斗心态,什么生病什么哭哭啼啼思念汗玛法通通不是事儿!

    一旁坐着喂鱼的扎拉丰阿瑟瑟发抖!

    皇上要对孔夫子的门徒下手了!

    这事儿没皇帝干过啊!那么多皇帝都拉拢读书人,就他与众不同,想当年圣祖爷路过孔家还亲自下跪祭祀过孔圣人,早些年孔庙遭雷劈皇上还急巴巴地送钱去修缮,这变化的也太快了!

    扎拉丰阿能想到的老六阿哥也能想到,他就说:“四哥,入关以来,咱们都是学汉学,汉学就是儒学啊!前些年您修孔庙,再早点汗阿玛去了孔家亲自祭祀。这……一定要慎重啊,弄不好要动摇国本啊!”

    弘晖赶紧看雍正的脸色,雍正没急,他一边扔鱼食一边说:“朕知道,朕早不年轻了,当皇帝也这些年了,朕难道不知道徐徐图之的好?所以朕打算慢慢改变,用出水磨功夫,朕若是不能办成这事儿,弘晖,你要记住,朕没办成的事儿你要接着办!”

    弘晖立即站起来弯腰回答:“是,儿子记住了,那孔家不过是万世修降表的人家,人说他家是一十余朝贰臣,对朝廷不忠倒也罢了,无论是丰年灾年,对种他家土地的百姓盘剥尤甚,早年儿子跟着姑妈去山东,就听说他们家为了收租子逼着佃农典妻卖子。这哪里是圣人之后,当初孔夫子说过苛政猛于虎,他后人比苛政和虎都要可怖。”

    老六阿哥眼睛都瞪直了:好家伙!你阿玛不过是向科举开刀,你直接刨根啊!

    雍正没想到儿子的火力比自己还猛,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满意地点头:“嗯,你爱民如子这方面颇有朕的模样,只是你这急躁模样比朕尤甚。”

    弘晖立即接受批评,就说:“人家是早就发家了,不算孔子先师,他孔家以前也是权贵,从来都不是普通人家,这么大一份家业传承了两千多年,能是咱们父子两代人给刨根的吗?必然要把百岁这一代人算上才能成事。”

    雍正点头,转身和老六阿哥说:“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啊!”

    老六阿哥都出了一身冷汗,他是真怕这对父子现在就出门去找儒家的麻烦。他听了雍正的话,心里仰天长啸表面点头说:“您说得对啊!”

    雍正跟弘晖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光想是没用的,要做,哪怕是做得不好也要先做,就算是做错了日后找补也不能不做,所以今儿回去咱们爷俩先合计合计这事儿怎么办,先对科举下手,今晚上咱们就拿出个章程来,你也别回你那园子了,晚上住朕寝宫,咱们爷俩也说说话。”

    弘晖应了一声。

    老六阿哥把自己脖子扭回来,觉得自己的颈椎在咔嚓咔嚓响。

    他这会想问问老额娘:我为什么和他是兄弟?

    然而这是真亲兄弟,老六阿哥也不说什么了,心想只能跟着干了。

    扎拉丰阿刚才是插不上话,这会能插也不想说了,他这会觉得不在官场挺好的,这样的皇上真的难侍奉。

    找到了新目标的雍正很高兴:不是朕霸占着这皇位不愿意退,是朕还有没做完的事儿,等朕把事儿做完了,把朝廷治理好了,就退位传给儿子。

    于是他兴致勃勃,觉得整个人又充满了活力,甚至有心情让弘晖抱着装鱼食的罐子跟着他在鱼池边溜达。

    偏偏老六阿哥家的鱼都是家养的,一看到喂食的人站起来走了,就一股脑儿在水边跟着游了过去,雍正终于觉得游园也有好玩的事儿,就开始遛鱼,开始沿着水池走一路撒一路。

    老六阿哥已经不考虑他扔那么多鱼食会不会撑死自己的鱼了。

    自从弘晖走后,苏州的客栈和没租出去的园子民宅都被海棠派人给租了下来,短租一个月。除了苏州城内,城外的民宅也提前租下,打扫修缮,准备用来安置来讨论新法的行会代表。

    除了各个积极报名的行会和商会外,海棠还邀请了一些有名的大匠和一些行业里的翘楚,这些有请柬的人一律安排在她租赁的园子里居住,其他人来的早了有客栈民居,来的晚了只能住城外的民宅。

    八月底,江南案件已经结案,新派来的官员也已经熟悉了各处,开始为海棠分担各种差事。十六阿哥也回来了,内务府该管的部分已经管完,他随时可以回去交差,但是还想留在江南参与新商法的修改。

    而目前最忙的人是弘阳,他来了之后直奔金陵,甚至都来不及给海棠请安,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处理这些富商的产业,在处理之前要先行垫付赔偿。

    因此现在他的差事进行到了拍卖这一环节。拍卖的地方就在金陵,不少没被牵连到的商家准备把以前那些富商的产业都给吃下来,做颜料生意的想吃下印染工坊,做棉麻生意的想吃下做丝绸生意的铺子。

    此次公开拍卖的不少都是生意很好的店铺,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次拍卖官府做的很公平,没弄边角料来糊弄大家。

    弘昼因为是宗人府主官,也特意跑到金陵去围观拍卖,因为几个月前兜底赔付的就有宗人府钱庄,所以这回拍卖的利润有一部分是要分给这个钱庄的。换句话说,宗人府钱庄又躺着赚钱了。

    连续几天拍卖下来官府的各处差役都很疲惫,弘昼和弘阳也是一脸倦容,他们一起从衙门回织造府。织造府本来就有行宫属性,早年康熙就在这里住过几次,所以两人带着太监和侍卫也住进来了。

    弘昼就说:“今年能过个好年,今年分红的时候家里老少爷们肯定笑开花了。哎呀,有消息有关系就好挣钱!”

    弘阳就说:“所以靠钱挣钱是最快的,也是最不能提倡的。”

    靠钱生钱,就是左脚踩右脚升天。没有丝绸茶叶等一系列商品撑着,这钱生钱的把戏就是空中楼阁。

    弘阳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递给太监,一边说:“这东西虽然能让你发一回横财,可不敢上瘾。这就跟十六舅舅那样上瘾了,想戒了千难万难,就是戒了也要献祭点什么。”十六舅舅不是就把胃给献祭了!

    弘昼点点头。

    弘阳就说:“这几天怎么做的你不都已经清楚了吗?而且底价是多少你也知道,明儿你先替哥哥看着点,哥哥去苏州一趟。先给我额娘请安,再看看我闺女,来了一个月都还没去见过她们呢。说实在的,哥哥我也不是那种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人,可偏偏事情多走不开,再不去安康恐怕不认得我了。”

    “放心,弟弟看着呢,不会出事,您尽管去,多住两天。对了,要不给她们带点东西去?这会儿让奴才去街上买点吃的用的给她们带去。”

    弘阳说:“都准备得有。”

    弘阳走了一天,结果京城的船靠岸,各处王府管家纷纷上门拜见弘昼,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请弘昼照顾着点。

    这里面的意思弘昼也听出来了,就是要让他们占便宜,用这些人的话来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弘昼心想弘阳哥哥不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跑的吧!是不是留我在这里做恶人!

    因为他从小就糊弄弘历,所以糊弄手段很高明,糊弄这些人简直是手拿把掐。

    就在弘昼感慨无论在哪儿自己都要糊弄人的时候,被他糊弄过的弘历去迎接弘晖。

    弘晖是去木兰的,在去木兰之前先来热河给祖母和额娘请安,同时看望几个孩子和养胎的费莫氏。

    弘历就奉命来接大哥,两人几个月不见,见面后弘历亲热地说:“大哥,弟弟还以为您跟着姑妈去西北了呢,没想到您去了江南,更没想到您和姑妈居然查了大案,真是令弟弟佩服。江南的事儿现在传得沸沸扬扬,各种说法都有,弟弟不知道该听谁的,您给弟弟讲一讲,为弟弟解惑。”

    弘晖就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一些土财主兜里有几个糟钱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买卖各个府邸之间的消息,极其猖獗,如今被一锅端了。只是这些事情还没处理完,所以具体的细节暂时还不清楚。等回头姑妈从江南回来了,你若是想知道,咱们不妨一起去打听打听。”

    随后一起进行宫拜见乌雅氏,乌雅氏看到大孙子来了,高兴得连声叫起,皇后也拉着弘晖嘘寒问暖,婆媳两个拉着他关心了半天,乌雅氏就让宫女们退下,小声问弘晖。

    “你十一姑姑怎么了?我怎么突然听说她病了。”

    弘晖看看一边坐着的弘昐弘时和弘历,小声说:“她办下糊涂事了,一个戏子把她府里的消息传到江南,泄露了朝廷机密,惹得皇阿玛震怒,九叔十叔连着求情。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您别打听也别管了。”

    “这样啊!”乌雅氏婆媳两人对视一眼,决定不再问了。

    乌雅氏连忙说:“好孩子,你这一路累着了,先去让你媳妇侍奉你洗漱,等会儿过来咱们吃顿团圆饭。”

    弘晖应了一声出去了,乌雅氏叹口气斜着靠在榻上,对几个孙子说:“你们十一姑妈的事儿别打听,别问,别多嘴多舌。”

    三位皇子赶紧站起来应是。

    弘历问:“过几日大哥去木兰,我们兄弟还跟着去吗?”

    乌雅氏知道这小子想去,就看着弘昐弘时问:“小一小四,你们说呢?”

    弘昐和弘时都弯腰回话:听您吩咐。

    乌雅氏就说:“我做一回主,让弘历去,你们兄弟留下照顾这里里外外的老小妇孺。”

    第680章 人世间

    整个九月间苏州很热闹,这里的九月有八方来客,整个苏州因为临时进入的人口迎来一波生意兴隆。

    水乡的小船来往穿梭,都是小本买卖,吆喝着当地的吃食和一些小商品。参会的人衣食住行都要靠当地百姓才能维持下去,所以百姓们多多少少发了一笔小财。

    雍正又安排扎拉丰阿带着寿礼南下给海棠庆生,结果整个苏州的富商乡绅们出钱请人唱戏祝寿,连排了三天的流水宴,路过的都可以去吃。

    海棠很烦这种大张旗鼓给自己过生日的行为,她自己都不稀罕过生日,这些人还想来个先斩后奏,要不是海棠发现叫停,他们能连着唱一个月的大戏吃一个月的流水席!

    海棠快气死了,心想着你们就是再拍马屁也不在立法的时候偏着你们!

    扎拉丰阿很高兴,他这几个月都是一个人在家,儿媳妇把三个孙子都带去热河,媳妇儿子和孙女都不在家,一个人在家也挺没意思,如今奉旨南下,能团聚还能游览苏州,岂不美哉!

    扎拉丰阿带着安康和百岁在苏州玩耍,自从扎拉丰阿来了,两个孩子读书的进度都没以前那么快了,白天跟着扎拉丰阿到处跑,晚上累得睁不开眼,哪里还能指望他们背书一百二十遍,所以读书进度就推迟了下来。

    不过两个孩子玩得很高兴,去苏州必要看拙政园,此时的拙政园是有主人的,并且园子一分为三,被三家人购买,早不是拙政园当初的模样。海棠在苏州忙得昏天暗地,吃饭喝水的工夫都是挤出来的,扎拉丰阿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游览苏州,所以苏州乡绅想请海棠是千难万难,扎拉丰阿不请就到,他派人跟拙政园的主人们问了一声,三家一起开园请他游览。

    玩儿一天后回来,百岁和安康表示“有很多布景用心的地方,可是观景不如听景,去看了没觉得惊艳,相反就觉得是个还说得过去的园子。”

    这是两人看遍了园子之后的感慨,京城西郊园林扎堆,小有小的精致,大有大的幽深。西郊的园林大部分吸收了江南园林的精髓,甚至有些园林就是江南园林大师设计的,他们自然觉得看着一般。

    扎拉丰阿也觉得名满天下的拙政园没什么可看的,不如看看自然景色。准备带孩子们去看看虎丘,虎丘乃是吴中第一名胜。

    扎拉丰阿把这里吹得天花乱坠,从春秋战国说起,一直说到康熙年间,然而两个孩子无动于衷,海棠含笑着看他,要不是因为有两个小孩子在跟前,她都忍不住对着扎拉丰阿的脑门戳一指头。

    因为他们就住在虎丘行宫,叫做“含晖山馆”,因为避弘晖的名字,所以对这里都叫做虎丘行宫。这座行宫从康熙四十七年开始营建,和孤山行宫一样康熙自己没正经住过,雍正是个连京城都不出的人,自然也没住过。自从海棠的身份在苏州被掀开,为了安全和有一个宽敞的办公环境,雍正就让海棠搬到行宫里居住,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房子总算没闲着了!”

    海棠入住算是第一次有宗室近亲住进去。既然大家在这里住着,景色早就看过了,哪怕扎拉丰阿讲得天花乱坠两个小孩子听着的也就无感了。而扎拉丰阿的目的是拉着海棠同游虎丘,所以海棠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也确实忙了很久,海棠就答应他在虎丘游玩,算是休息了一天。

    虎丘这里很安静,微风习习秋高气爽,这里的佛塔上挂着的铃铛在风中传来声响,显得这里更加寂静,令人放松,感觉非常惬意。

    在海棠和扎拉丰阿带着两个小孩子享受静谧的同时,整个苏州吵架吵得热火朝天。

    各行各业的工匠雇工们参加的结社叫行会,各行各业东家们参加的结社叫商会。这是两个天然对立的集会,自然有各自追求的利益,所以看到新商法草稿,商会先坐不住了!

    “什么!他们每十天休两天,这两天还要给工钱!”

    “每个月多给几天工钱不算什么,还要夏天连着三个月给消暑钱,冬天连着三个月给取暖钱,每个月给至少十五个大钱的看病钱,没病也要给!”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女工,他们生孩子最少有四个月不上工,这四个月白给工钱,还不能解雇。”

    至于男女同工同酬,散工雇佣的工钱标准,学徒工三年后要给工钱,特殊行业不能雇用童工,各个行业最低工钱等规定,在这些东家们看来简直是倒反天罡。然而海棠就是天罡,她说是就是,她放出话去,双方能在这个数目上拉扯,但是不能想着减掉某一项。

    至于有些东家放话不雇佣女工,海棠一点都不着急,真用人的时候别说女工了,他们甚至连老人和孩子都想拉上。

    对于行会,海棠也有规定,要求他们不得随意组织雇工们罢工,除非是这些东家们违反了商法规定的休息工钱等条款,协商不下或者是官府介入有偏袒东家等情况下才能罢工。商法还规定,用工契约五年一签,每月工钱在五年内不能有变化,五年后随经营状态调整工钱。

    海棠还在商法第一页注明,这部商法十年修改一次,用来应对各个行业变化。

    这部新法从开店开始一直规定到商号倒闭,其中的经营纳税,工钱发放,同行纠纷,债务追缴,破产倒闭各个方面都涵盖了进去,可谓是包罗万象。苏州城外的城墙上贴得密密麻麻全是内容。光是印刷后的商法书籍比一部经典著作都厚实,读起来都令人头晕目眩,很多人日夜研读,就是为了了找里面冲突之处和漏洞。

    因为牵扯到收税和打官司,刑部和户部的人也没走,一起参与进去,雍正甚至还派来了两个大学士一起盯着。

    很多外地商人重金弄到印刷后的草稿本火速送回老家,引得各地的商人纷纷进入苏州,九月下旬的苏州感觉人挤人,简直要把苏州城挤爆了,住宿是一房难求,吃饭是路边摊都排长队,各地口音的人都有,都在讨论这部新法,连同苏州本地人也在讨论,因为苏州本就是一个商业繁华的地方,从明朝开始这里都盛行百业罢市。

    最终在虎丘行宫里面经过双方拉扯,各处签字摁手印,形成了最新版本的商法,京城印刷后一部分赠送给各个商会行会,一部分交给各个衙门学习,一部分进入书店销售。

    对于海棠来说,这也不是一部完美的法律,这里面还有学徒工,这些都是从少年就开始跟着做学徒,以前是没出师前一直给师傅和东家白干活,碰上有的师傅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就处处藏一手,导致有些学徒一直不能出师。甚至有些行业的雇佣关系明显不健康,但是没法取缔,因为现实就是取缔了断绝的是工匠的生路,加重的是民众的负担。

    这就是十年改变一次律法的意思,她相信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变化,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如果遇到阻碍,去争取,去斗争,去获得!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照顾普通人,这些普通人才是撑起社会民族的基石。

    有人满意自然有人不满意,不满意的约定十年后再来辩,满意的约定十年后再来辩,不能让那群黑心东家昧了大伙的血汗钱。

    经过统计,目前需要刊印新法五十万部,费用户部出。户部的官员当时脸都绿了,十年刊印一次,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银子啊,要不是人多,户部的人就要当场说没钱!

    也不是没钱,这群人抠惯了,户部的银仓每年都建新的,每次出钱都是很痛苦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海棠也打算这时候收拾东西离开,然而她身边的一群人暂时不想走,想要游览江南,比如说十三阿哥家的几个孩子,比如说百岁,百岁是能晚回去一天就晚一天回去。

    海棠就上书给雍正要亲自去监察拍卖等事,给这些人放了十天假,给足他们钱,让侍卫们保护他们在江南游玩十天,十天后回京城。

    海棠亲自坐镇,弘阳和弘昼松口气,从差事上来说,有些产业流拍了,等着海棠来指点。海棠不觉得意外,大家在拍卖市场本身就是在挑肥拣瘦,说白了就是为了捡漏。有的划算,自然是上去争抢,而不划算的当然是无人问津。

    从人情上来说,这哥俩也算是松口气,尽管弘昼的糊弄大法好用,然而京城的王府很多,几十家王府加上众多的贝勒府贝子府,甚至有些国公府邸都来凑热闹,除了这些宗族,还有亲戚来凑热闹,比如说驸马们所在的家族,娘娘们的娘家,这些拉关系说人情的事情接连不断。

    如果是正常参与竞拍倒也没什么,这些人的目的就是少花钱挑最好的,这怎么可能。有些产业都是溢价竞拍,很多商户都愿意参加,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多花钱,将来不赔钱还有得赚。

    这些人就想让弘阳和弘昼把这些好产业留下来,让京城权贵内部竞拍,最好是打折购买,每家都吃一些,每人都满嘴流油。

    如果换成雍正这样的人,直接把这伙人给轰走了,但是弘阳手段灵活,既不让这些人得逞,又让他们觉得没把这些产业弄到手是他们自己的责任。每天这么斗智斗勇甚是辛苦,弘阳一天到晚都觉得脑仁疼。

    海棠去了之后,这些人不敢在海棠跟前提什么要求说什么请求,老老实实地来请安,老老实实地参与竞拍,老实的跟鹌鹑一样。只要出价高,那就是价格者得。

    此次很多商品都是溢价拍卖,其中吴老爷的那辆车最终是一百七十万被广州的富商购买,轰动一时。广州的富商买了之后还请苏州的高僧给这辆车念经除晦气,以这辆车是死物,给车超度就是给死物超度的说法,给寺庙捐赠了五两千银子。

    这也是钻了当初海棠说话的漏洞,海棠冷哼了一声,等腾出手了再说。富商敢给钱,寺庙不敢收,毕竟这位和佛祖过不去的亲王还在苏州,这钱拿着烫手,立即捐给了善堂。

    最终拍卖结束,溢价和流拍对冲之后,官营钱庄和内务府钱庄各自大丰收。内务府钱庄就准备回去年底分红,而官营钱庄打算找地方投钱,这钱不能干放着,放着没用,弘阳看着这些钱就睡不着。

    还有一堆没拍出去的东西,比如一些下人用过的粗瓷大碗陈旧家具,还有一些旧了的被褥,这些东西放着占地,拍了没人看得上。

    捐给善堂也行,但是账怎么做?最后堆在各个房间里卖“盲盒”,一两银子开一次房门,房子里有什么就拿走什么,房子除外!

    苏州周边村镇里的百姓们很踊跃,纷纷拿着户籍黄册前来购买,一家人只能买一次,这是避免有人倒卖。

    一两银子买半旧家当还是很划算的,陈旧的家具回去能重新上漆,旧棉被能拆开洗洗晒晒重新弹蓬松,至于碗碟这些也能接着用,衣服改一改都能穿。破家值万贯,百姓不觉得这是破烂,这一两银子能买这些都喜出望外,全家人一起来,欢欢喜喜地拉回去。没买到的后悔地直跺脚,连说来晚了。

    这就是人间啊!有人愿意花一百多万两买车,有人愿意一两银子买二手家当,在盛世这个背景下,贫富差距如此明显,然而大家都忽视了。

    海棠忍了又忍,在回程的船上跟百岁说:“百岁啊,你记住,万事万物不可太过,有人太富就会有人太穷。不能使民众太穷,不能使富商太富,不可损不足奉有余啊!”

    百岁连连点头,但是海棠不知道他听懂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