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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1章 父子间

    八阿哥上车后,九阿哥走来问十阿哥:“这是什么意思?”

    十阿哥说:“管他呢,我不回应,他的媚眼只能抛给瞎子瞧。”

    “你也不必这么说自己,你眼睛亮着呢。”

    “不过是个比喻罢了。”

    这时候九阿哥家的马车上,他大女儿钻出来说:“阿玛,十叔,上车啦。”

    十阿哥笑着说:“来了来了。”

    九阿哥看看不远处的地方十一阿哥夫妻两个上车了,也就放心了,跟着妻女一起回家。至于五阿哥,用不着九阿哥操心。

    这时候当了很久背景板的扎拉丰阿把女儿和儿子抱到车上,招呼着海棠上车,海棠提起吉服的下摆,扶着扎拉丰阿的手准备踩着凳子上车的时候,十四追了出来。

    “姐,九姐,等等我。”

    此时看着孩子们上车的四阿哥转身看着十四,看到十四跑到海棠跟前转身想过去,被四福晋拦着了。

    “爷,大过年的让十四爷和妹妹亲近亲近吧。”别管那么多了。

    四福晋就觉得这人也太累了,四阿哥是大事小事都要管,外面的大事儿要管,家里的小事儿也要管,弟弟妹妹们要管,宫里的娘娘要管,甚至别的地方也要操心,食少事多,不能长久。如今养了一年多,刚养出一些肉来,别的爷早成胖子了,他就一直胖不起来。

    四阿哥说:“十四又要闹人呢!”

    四福晋说:“妹妹又不是那拎不清的,让妹妹管他去吧,上车吧。”

    四阿哥不放心地看了几眼,还是跟着一起坐车回去了。

    十四和姐姐一家挤在车里出宫。

    他在车里对莹莹说:“我们家莹莹今儿可厉害了!”

    莹莹臭屁地问:“我厉害,还是杲哥哥厉害?”

    十四开始吹秀莹的彩虹屁,秀莹在舅舅的彩虹屁里渐渐地笑成了一朵花。

    海棠听了一会儿就说:“行了行了,别说了,十四弟,今儿有事儿?”

    “有一点!”他用指头卡着指肚:“就一点点,小事儿罢了,花点银子就能解决的小事。”

    “哦?”海棠不信。

    “就是昨日和汗阿玛说起我出去住的事儿,他说只要能借来钱自己盖房子就让我出去,这不,找你借钱来了!”

    海棠皱眉,扎拉丰阿说:“皇上能说这话?”怎么就那么不令人信服呢!

    十四立即气盛了:“不信去问啊!我不和你说,我和我姐说,姐,你可要帮我啊!”

    海棠说:“成家立业,你既然成家了,也该立业了,然而你也年轻,就跟小孩子一样,先学会走再学着跑,无论做什么都循序渐进。如果汗阿玛真的说过这样的话,我的意思……汗阿玛到底怎么说的?”

    他这下不敢瞒着,把康熙昨日的态度和言语说了一遍。

    弘阳说:“玛法不想让您搬出来。”、

    十四大声说:“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再住在宫里了!”

    弘阳直接说:“住宫里也有优势啊!”看看还有谁在宫里住着,太子啊!

    十四也认真考虑过的:“但是在宫外更好,我反复衡量过了,姐,我不能再在宫里蹉跎了。”海棠点点头:“汗阿玛也是疼你,你不能伤了汗阿玛爱你的一片心,可是也要出门和人交往,不如不搬,我出钱给你在畅春园附近建造园子吧。汗阿玛住在宫里的时间其实不长,在畅春园的日子最多,大家也跟着长居畅春园,而且西花园的院子小,你如今拖家带口,夏天住着不方便,有一处小小的园子在附近,住着方便,请安也方便,还能让你更自由一些,你觉得呢?”

    十四皱眉问:“您的意思是不在京城建造府邸,就造一处小园子?”

    “这是最好的办法,好解释,对外能说西花园住着不方便,这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一步棋。能发挥你住在宫里的优势,又能和外臣接触,你觉得呢?”

    十四认真地想了一下,觉得姐姐的办法还真不错,接下来就是花钱的事儿了,他立即嬉皮笑脸地说:“姐,你回借给我钱吧?”

    这钱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海棠倒不是在乎这钱,而是说:“你现在回去跟汗阿玛好好聊聊,你就说你如今妻妾成群,和弟弟们挤在一起不合适,问他住在园子附近行不行,避暑的时候让家眷更自在些,你日常还是要侍奉在皇父身边的。别撒娇别弄性子,就好好地跟他说说,也别请额娘帮你说话,像个爷们一样开诚布公地跟老爷子聊聊,他会同意的,你越是撒娇他越是觉得你长不大,他同意了就会给你调拨银子,不够的你来找我,我给你补一些。”

    “要是老爷子真的给银子,我是不会花你的钱的,弟弟知道该怎么办了,停车,弟弟这会就回去。”

    车子停下来,他立即下车,从随从那边牵了一匹马疾驰回宫。

    他走后,盐宝这才放松地平躺在车里。弘阳问海棠:“玛法会答应吗?”

    海棠点头:“会的。”因为拦不住,十四常出门,拦不住他和朝臣打交道,既然如此,也不必管得太严,张弛有度就好,就好比拉着一根风筝线,风筝可以飞,飞多远看拉线人的心情。

    没一会回到王府,刚下车就看到六阿哥和弘杲在院子里站着。

    弘杲跑来大喊:“莹莹,你是个坏丫头!”

    秀莹立即变了脸:“弘杲哥哥,咱俩好啊!”海棠听了顿时觉得生命就是轮回。

    “谁和你好,我才不和你好。”

    “不好就不好,我不和你好了!”秀莹气呼呼地跑后院了。

    六阿哥推了一把弘杲:“妹妹生气了,你不去哄哄。”

    “不哄!她该哄我的。”

    弘阳上去抱着他:“走走走,跟哥哥去后面玩去。”他走的时候对着六阿哥眨眨眼,六阿哥笑着点头。

    随后六阿哥站起来说了今儿早上十四阿哥借钱的事儿,海棠也想和六阿哥聊聊,就说:“这事儿我和他说过,六哥,一起去聊聊吧。”

    十四回去后在乾清宫让人准备酒菜,就去拜见康熙。

    康熙在炕上看书,他盘腿坐得端正,膝盖上有一张矮矮的小几,书就放在上面。

    门口太监通报后,十四进门,康熙把一支金书签夹在书里,合上书问他:“钱借来了吗?”

    十四微微一笑,请安后起来,一边翻着袖子一边说:“没接来。”

    康熙没说话,十四微笑着说:“就是今儿大过年的,儿子想和您说说话,让人备了酒菜,咱们爷俩喝一杯吧?”

    康熙觉得这招数新鲜,笑着说:“朕很少喝酒,不过既然是你邀请,喝一杯也无妨。”说着让太监把小几移开,搬了炕桌放在炕上。

    门外送了酒菜来,六盘菜,一壶酒,十四上了炕,提着酒壶给康熙斟酒。

    “这又过了一年,儿子又长大了一岁,如今也有两个孩子了,不养儿不知父母忧,儿子这些年一直调皮,没少让您费心思,儿子敬你一杯。”

    康熙心想这必然是背后有人指点了!

    就说:“这杯酒朕是该喝的,朕养你也确实费了心力。”于是喝了一杯。

    十四赶紧提起酒壶,康熙把杯子倒扣在一边,说道:“够了,朕今日喝得多了些,不能再喝了。说吧,弄了这么多花活儿,想干什么啊?”

    当然是想达到目的了!

    十四微笑着说:“就是想和您说说话。”

    康熙对这种欲擒故纵看得多了,就说:“有话说,趁着朕心情好,说错了朕不怪你,毕竟是自家的孩子,即使再笨再蠢,也不能打死了。说完了朕还能看一会书,正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朕还有很多书没看过呢。”

    换句话说:别浪费时间,你说得不对了你老阿玛打不死你!

    十四差点跳起来,这可是亲爹啊!谁家的亲爹是这模样!这是儿子多了不心疼啊!

    “就是,就是和您商量一下在畅春园附近建造园子的事儿,这事儿儿子其实是不想的,您知道儿子是想在京城建造府邸,可是今儿说起来,才觉得西花园那边住着太挤了,家里妻妾成群,和弟弟们的院子隔了一道墙,夏天实在不方便。只能先安置他们,儿子心心念念的府邸,只能日后再考虑了。”

    康熙提筷子夹了菜嚼了几口咽下去了,十四这绝对是去找她姐帮忙了,这一招以退为进有点意思。

    “你说的,也确实是个事儿。”

    十四面色一喜。

    康熙接着说:“然而你几个哥哥当时都住在那里,特别是你四哥六哥,住了很多年,你四哥养只狗扰得四邻不安也没搬走,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何况你几个弟弟都年纪小,白日里都去读书了,里里外外就你一家人,怎么就不方便了?”

    十四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康熙接着说:“你要是住不得窄院子,也好说。朕一把年纪了,二三十年前年轻的时候,一年有几个皇子皇女出生,现在你弟弟妹妹少了,住的地方也不紧张了,这样吧,你把两处院子打通,这样不是宽敞一些?再不行把左右的院子也打通,这就是三进的宅子啊!”

    十四好不容易憋出个像样的理由来:“还有侄儿呢,没了弟弟们难道侄儿就不住了?儿子还是觉得搬出去更好一些。”

    康熙从他的这些对答中看出来他还有些稚嫩,点头说:“也对,你提醒朕了,除了儿子还有一群孙子呢。既然你这么说了,罢了,今儿过年,难为你正经来和朕商量,就这么办吧。”

    随后跟梁九功说:“从朕的内帑调拨银子给他建造园子。”

    十四差点问他:你不是没钱了吗?

    好在关键时刻他没问出来。

    十四赶紧谢恩,这会是真的想陪着康熙喝几杯,于是卖力地劝酒,尽力逗皇父开心。康熙是感慨万千,儿子孝顺的前提是满足了他的要求,这就是现实啊,一时间意兴阑珊。

    初二是出来女儿回门的日子,舒宜尔哈本就住在宫里,海棠这不算出嫁,今年因为二公主嫁女儿,早早地给姐妹们送欣,几位公主不得不回来。特别是五公主,和策凌从喀尔喀来到京城,还带着一个不满一岁的女儿,一路上很辛苦。

    今儿她们都走亲戚,海棠也被叫过去陪酒,带着一家也去凑了一回热闹。

    二公主拉着她的大女儿满场子拜见长辈,这女孩很腼腆,轻声细语地给姨妈们请安。二公主就很得意,说道:“衍潢那孩子我可喜欢了。”

    这里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衍潢不是她心目中第一佳婿,大家都是看透不说透。

    二公主说了一会,就说到了桂枝身上:“十二妹妹也不回来,我还说让她闺女给我闺女压轿子呢。这也不远啊,听说走水路来回也就十来天,她从大运河上船,在通州换小船,走一段水路后再沿着永定河进京,这一路一点都不受颠簸。”

    海棠想翻白眼,嗑着瓜子说:“回不来了,她养胎呢。”

    五公主说:“她也该生第二胎了,就是不知道她在那边坐月子习不习惯。”

    海棠说:“苏州是好地方,应该能适应。”德妃比别人更操心,年初刚得到消息的时候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全天下知道她闺女有喜了,现在正谋划着给女儿送补品和嬷嬷,正兴奋着呢。

    二公主看几个姐妹的话题从他女儿身上转到了桂枝身上,忍不住想把大家的关注点给扭回来。

    “十二妹妹回不来也是情有可原,就是我闺女还缺一个压轿子的,九妹妹,把你闺女借出来。”

    眼看着海棠吐了嘴里的瓜子皮,大公主立即插话,就怕这姐妹俩今日干起来架来,笑着说:“二妹妹,你这心操多了,压轿子的还是一般是男孩,是他们王府找人,不该是咱们找。”

    一直隐形的三公主此时说了一句:“大姐姐,王府也听二姐姐的啊!”

    这意思是说二公主手太长,嫁女儿不算,还要掌控婚礼。

    大公主就说:“我如今也是做额娘了,今儿知道一个道理,想要让孩子过得好,就少管他们的事儿!”

    这几乎是明说了,三公主也帮腔:“大姐这话才是金科玉律,岳父母不插手女婿家的事儿!王府有长史,后院还有老福晋,咱们只管坐着,别给自己揽活,儿孙自有儿孙福。”

    海棠坐在一边接着嗑瓜子。

    然而二公主的脸面挂不住,她是为炫耀来的,不是为了听姐妹们说教的,脸色变换了几下,就说:“姐妹们坐,我带着孩子给汗阿玛请安去。”说完拉着女儿走了。

    她走了大家才算是轻松起来,一群人开始说说笑笑。

    五公主悄悄地跟海棠说:“你不常在女人堆里混,不知道二姐姐的打算。他们显王府想从他们祖宗豪格这一支里选个可爱机灵的男孩压轿子,但是二姐姐看不上,她想让咱们家出个人。王府有些不乐意,也没反对也没答应,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呢。”

    显亲王的祖宗是豪格,二公主的祖宗是福临,人家想在同宗找个合适的也说得过去,找福临这一支的人确实是远了点。四公主说:“她就是手太长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谁劝都不好使,非要让她姑娘风光大嫁,咱们这种人家都富贵到极限了,还怎么风光?罢了,咱们都是姨妈,到时候只管看着就行了。”

    几位皇女能作壁上观,但是三福晋就看不成了,去娘家走亲戚的时候就忍不住吐槽:“我怎么就碰上这么个大姑子,昨天在太后跟前被显王府的嫂子刺了几句,我心想刺我干吗?又不是我嫁闺女,这真是越想越生气。”

    他娘家嫂子就说:“何必生气,你既然管不住人家,让能管的去管,这事儿还要让荣妃来管。”

    问题是荣妃也管不住啊!

    二公主很多事儿都是办完了她才知道,这一次也是如此,和显王府的福晋们过了招,还是外孙女来跟她说的,她才知道了!

    张扬的二公主养出了腼腆的女儿,和二公主不一样,她女儿是个很敦厚的人。

    荣妃心疼地搂着外孙女:“咱们祖孙上辈子欠她多少啊!这辈子就是折腾咱们来了。别怕,这事儿找你外祖父说去!”

    初三这一日,荣妃求见康熙,康熙抽空见了她一面,荣妃委婉地说了二公主第一次操办儿女婚事用力过猛,如今求皇上给点个靠谱的人把事儿给办了。

    康熙毫不犹豫地让五阿哥上!

    五阿哥确实有经验,再笨的人,办了这么多婚礼后也知道流程了,本来宗师办事儿就是他的职责范围,然而他遇上了他二姐姐,他二姐不讲理!

    五阿哥在九阿哥家唉声叹气:“我这怎么办啊?”

    九阿哥看不得哥哥这窝囊样子,就说:“你愁什么?你看我的手段!”

    第402章 显端倪

    五阿哥赶紧说:“你有什么手段?不是去和一公主硬顶吧?不是哥哥不信你,你是顶不过她的。”

    九阿哥鄙视地看着他:“你傻啊,和她硬顶干什么,正所谓一物降一物,想要让她听话,能降住她的也就是老爷子!我去找老爷子说!”

    五阿哥心想: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呢,原来是找老爷子告状!

    他无奈地说:“还是我去吧,你去了用什么说法?我就是办这事儿的人,我去才算是名正言顺。”

    五阿哥毕竟是个厚道人,先去找了巴林郡王,把婚礼流程给他读出来。

    巴林郡王也不傻,赶紧拦着他说:“兄弟,表哥都知道,但是哥哥我劝不住你姐姐啊!你自己的姐姐你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气吗?要不你找你三阿哥试试?”

    五阿哥只能去找康熙,他说:“各处都有成例,一姐姐爱女之心太盛,唯恐委屈了孩子,儿子能懂,她也不说话是违了成例,只是……”说着把最近的婚礼细则送上去给康熙看。

    康熙心想头一次看到老五这态度,五阿哥来叫苦除了没本事干不好外是没说过别人一句坏话的,今天这态度让人觉得蹊跷,能把老实人逼得来告状,看来是有事儿。

    他看了婚礼细则,这里面很多安排都不算违规,但是给人一种女方处处压着男方的感觉。

    康熙看了就知道这是一公主以势压人,就把这写着流程的折子放在一边,他不在乎显亲王府有没有脸面,他在乎的是一公主做事儿太张扬了,各处都露了痕迹,连欺负人都做不够漂亮还抖什么威风!

    于是就跟五阿哥说:“朕知道了,你去吧,这事儿朕和你姐姐说。”

    五阿哥答应了一声,慢慢退出书房回去参加酒宴,正月里大家互相请吃酒席,他如今天天去赴宴,今儿出了宫还能赶下一场。

    一公主能敷衍荣妃,却不敢敷衍康熙,听了康熙的训斥后就撒手不管,让宗人府筹备婚事。然而心里还是有些不乐意,接下来的几日相聚里,露出几分闷闷不乐来,她的这种姿态连弘阳都看出来了,回家跟海棠说:“一姨妈就是生错了时候,她要是生在汉唐,高低也是个平阳公主太平公主那样玩弄权势的公主。”

    弘阳的意思说一公主有极强的弄权心思,给点水就能翻起风浪。海棠看着也是如此,然而生在皇家,都知道权力的美妙,她如此行事也能理解。然而她真的生错了时代且空有野心暂时没看到大智慧,如果真的弄权,只怕结局不会好了。

    尽管一公主在年后收敛了很多,显亲王府的老福晋也就是先□□臻的妻子就很反感一公主,觉得这位公主的手太长,担心将来会遥控这对小儿女的生活,在大家去显亲王府吃席的时候,这位老福晋直言不讳地说:“要不是因为这是宫里指下的婚事,我们家万万不敢高攀巴林部。”

    三福晋只能赔笑,然而丹臻的妻妾们都面容愁苦,担心将来王府的女主人和她额娘一样,要真是那样,必然折腾的家里三代不安宁!

    好在几位皇子福晋都极力夸赞孩子是个好孩子,比如四福晋都说这孩子腼腆心善,五福晋说是歹竹出好笋,七福晋说和婉瑜一样都是温柔和顺的人物。

    显亲王府的几位老福晋不信,庄亲王福晋就直接说:“你们都是亲舅妈,自然是为孩子说好话,你们的话信不得!”

    大家都皱眉,心想这位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婚礼都到了眼前,你还在这里出什么歪心!

    大家都看着八福晋,心想关键时刻还是要看这个泼辣货的。

    八福晋嗑着瓜子,看到大家都看过来,明白了她们的意思,心里冷哼了一声,就是不接茬,静看事态的发展。然后几位福晋看着三福晋:一公主是三爷的亲姐姐,你这亲舅妈不说两句吗?你不说大家怎么给你外甥女说话!

    三福晋心里把一公主埋怨了一通,跟庄亲王福晋扯了几句。等到散了之后回到家,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哭了起来。三阿哥都不知道,喝得五迷三道的回来了,回来后直接去侍妾的屋子里睡下,三福晋早几年还生气,现在的心情很平静,觉得这人死外面了对家里都没什么影响,没他说不定家里更好过,因此心里把三阿哥咒了一万遍,就希望他赶紧早点死了把爵位空出来给儿子!

    三福晋哭完一抹眼泪,接着准备明日吃席时候带的伴手礼。

    就这样在轮着吃席的时候新年结束了,康熙出门看京畿附近的农田,根据往年的习惯,这时候正该再灌溉一次麦子,但是去年腊月一直下雪,地里面的雪有些地方还没化完,土地应该不用灌溉,他想去看看今年京畿附近土地里麦子的长势,这关系到今年的收成。

    他离开宫中前就说过先不用搬到园子里,等外孙女大婚后再搬,他既然这么说,大家都没收拾东西。

    康熙是自己一个人带着大队人马出门,留下皇子们在京城。海棠如以往一样进宫批折子,再分出轻重缓急送给康熙,然而此时太子也在,他在书房里跟妹妹说:“听说最近外甥女有些小恙,你不妨回去看看孩子,这些事儿哥哥会处理。”

    海棠立即明白他的想法了,就笑着说:“孩子不过是前几日天气热了,减了些衣服偶感风寒,吃了药已经好多了。她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怎么能跟国之大事比,妹妹还是要处理这些的,处理好了之后再请您批注。”

    太子眼神不善地看着海棠,一字一句说:“这国之大事,在于皇帝在于储君,你不过是一个亲王而已,怎么敢染指权柄,你还是识趣一些,速速退下吧!”

    海棠笑了一下:“来这里遍阅折子是皇父给予的特权,您今儿收回去也该给一纸公函,没有这些妹妹是不会走的。”海棠就担心康熙事后问责,所以必须反抗一下才行。

    太子冷哼一声,刚要说话,旁边一个太监立即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太子笑着说:“妹妹说得对,折子是汗阿玛让你看的,既然这样,妹妹去看旁边屋子里吧。”

    海棠皱眉,但还是去了隔壁。没一会她就知道太子的算盘是怎么扒拉的了,这送来的都是些请安折子,全是些阿谀奉承之辞,重要的折子压根没送来。

    海棠深呼吸一口气,把这些折子都看完了,随后派人询问御前分发折子的太监,这些太监支支吾吾,问急了磕头求饶,但是没一个人敢说是太子吩咐的。

    海棠晚上出宫后就派出人把自己的信送出去,第一天接着看那一堆请安折子。

    海棠想起了弘阳前几日对一公主的评价,说她生错了时候,太子也是如此,在汉唐时候官僚体制远远没有现在这么成熟,君权和臣权的斗争远远没有现在这么激烈,皇帝和太子之间的斗争更趋于白热化,皇室内部能通过一场宫廷政变来给帝国换主人。

    自从宋朝发展,官僚体制官场文化在明清达到巅峰,发展到后来都是皇帝亲自下场和群臣开撕,最近的例子就是废立太子!康熙四十八年的时候,康熙明示暗示要复立太子,官员没几个听他的,要么在骑墙观望,要么在力挺八阿哥,没几个人支持康熙复立太子。

    所以太子一两日倒行逆施是不会对朝廷造成大的危害,官僚们会抵消他带来的破坏。

    康熙接到海棠的信后,自言自语:“他狂悖之症未愈啊!”随后他没有立即返回京城还是接着巡视京畿,查看各处的墒情,亲自去农田里巡视。

    等到康熙回到京城,显亲王的婚事也临到眼前。

    康熙高兴地进城,全然不提太子的所作所为,跟海棠说:“你等这两个孩子成亲后去莱州一趟,回程不必乘船,从山东经过河南河北回来,路上查探一下民情。”

    海棠应了下来,就和康熙商量:“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臣想把弘阳带去。”

    康熙立即瞪眼:“他刚开始上学,你三天两头带着他出门,这不是治学的态度,你要是真闲看看你这几个弟弟谁闲带谁走!带弘阳出行的事儿不许再提了!”

    海棠只能应一声是。

    康熙本人对这次的婚礼表现得很期待,在新娘出嫁的前几日还让荣妃把人接过来小住了几日。

    等到大婚的当日,康熙还特意让人送了赏赐过去,别人倒也罢了,一公主更得意了。

    此时的显亲王府坐了很多权贵,王府里面很热闹,流水席把王府前面那条大街都占满了。

    各家的女眷们在后院等着新娘子的轿子过来,信郡王家的老福晋跟平王的祖母说:“这就是太宗皇帝家的喜事!”

    平王的祖母笑起来,豪格的重孙子娶了福临的重外孙女,这就是皇太极家的喜事啊!

    这时候几位公主们坐着轿子来了,海棠和她们一起进来,她穿着男装,梳着大辫子,戴着一顶小帽,怀里抱着女儿,跟着几位姐妹一起进来。

    庄亲王福晋问:“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大公主说:“老话说‘姑不接姨不送’,我们不能跟着花轿一起来,只能提前来啦。”

    庄亲王福晋就开始唠叨:“哎呀,看到一公主家的孩子大婚,我这心里啊就有些不舒服。”

    这话一说大家都看着她,大公主干笑着问:“怎么不舒服?”

    “这人的命真难说,你看大阿哥家的几个格格,人家是皇孙女,婚礼哪有这外孙女风光,唉,想起她们我就想起前头的大福晋,那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她没那会再也想不到她的闺女还不如一个外姓人呢!”

    “快闭嘴吧!”显王府的老福晋心想这老家伙给自家招祸呢,真是什么话都往外说!

    这说法岂不是显得皇上刻薄寡恩,虽然实际上也确实刻薄寡恩,但是你也不要说出来啊!这是能说的吗?

    现场大家都没人回应这件事,三三两两的都在说笑,这时候谁出来反驳庄亲王福晋都是一种傻乎乎的行为,当没听见就行。因此海棠放松地坐在椅子里搂着女儿和舒宜尔哈说笑,两人之间似乎讲得很投入,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这模样。

    其中三公主和四公主也在说笑,但是说的内容都是关于庄亲王福晋的。三公主说:“她如今说话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哈哈哈。”

    四公主用手帕捂着半张脸,眉眼带笑地说:“是啊!大概是没孩子,不在乎了!有孩子的说会这么肆意张扬!”随后大声说:“姐姐你说得对,哈哈哈!”

    庄亲王福晋眼看着满场子人都是分了各自的阵营,没一个搭理自己的,立即换了另外一个话题:“诶,咱们说说佟家的笑话吧!”

    她抛出来的话题一个比一个石破天惊,佟家的笑话不是人人都能看的,虽然在座的这些人能看,但是这么大剌剌的讲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此时显亲王府的老福晋差点跳起来:“你要说笑就说笑,说点这话干什么?我儿子好好的日子,你说点这些想给我们家招祸呢?”

    庄亲王福晋听了挑眉看她:“哎哟,这会儿叫儿子叫得可真顺口,我要是没记错,他不是你生的吧?”

    显亲王府的老福晋没有生育,衍潢实际上是侧福晋的儿子,当成嫡子在养,实际上衍潢是丹臻十三个儿子里面出身最好的一个。丹臻有一个嫡福晋三个侧福晋,如今都健在,此时都坐着陪大家说笑,听见庄亲王福晋这么说都站了起来。

    庄亲王福晋看不上显亲王府的女眷,因为在博尔济吉特氏在各王府当家做主的时候,显王府的女眷都是满人中的中层官吏之女。丹臻的生母富察氏,是护军统领的女儿。丹臻的妻子,也就是现在的老福晋,是提督的女儿。就这种出身,在一群姓博尔济吉特的王府福晋里面显得不够看。

    然而这位庄亲王福晋实在是欺人太甚,衍潢娶亲的日子她挑明了老福晋和衍潢是对对假母子,气得显王府的女眷咬牙攥拳。把老福晋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现场大家面面相觑,但是都没人说话,此时海棠叹口气,问庄亲王福晋:“您这话说的,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既然您觉得这事儿好玩,我问问您,您多少年没去娘家走过亲戚了?”

    庄亲王福晋压根没娘家了!她的出身足够尊贵,说起来她是元朝后裔,林丹汗的后人,这些蒙古来的贵女没人敢跟她比出身,但是从皇太极到福临到玄烨,三代人终于悄无声息地灭了林丹汗的子嗣,彻底葬送了元朝的嫡系血脉,她作为家族最后一人,也没有子嗣,大家都不提这些,然而今儿被海棠戳破,她也终于跳脚了!

    庄亲王福晋直接砸了一个杯子,气呼呼地看着海棠。

    海棠心想就你们一个水王爵位,凭什么和我瞪眼!

    庄亲王福晋站起来走了。

    显亲王府的老福晋对碎掉的杯子念叨几句“碎碎平安”就对海棠感激地笑了笑。随后又让人赶紧准备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点心来给秀莹。

    现场又喜庆了起来,舒宜尔哈小声跟海棠说:“听说她这闹腾是因为王府嗣子的问题和汗阿玛意见不一样。”

    这个事儿海棠知道,庄亲王两口子没孩子,别说夭折的了,连个怀上小产的都没有。两口子想让庄亲王的亲弟弟博翁果诺的儿子过继,博翁果诺和庄亲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早先塞硕很疼爱这两个嫡子,除了给长子留下一个铁帽子王的爵位外,还给次子博翁果诺弄了一个郡王的爵位,然而博翁果诺自己不争气,爵位被革除了。庄亲王就想把铁帽子王的爵位留给侄儿。

    康熙不同意,理由是博翁果诺被革职了,他目前是个闲散宗室,要是选就从庄亲王几个庶出的弟弟家里选,最起码这些府邸要么是国公府要么是将军府,这些人家的孩子比闲散宗室家的孩子强。

    这话庄亲王当然听不进去,加上他弟弟博翁果诺如今病重起不来,为了让弟弟走得更无遗憾,庄亲王往宫里去好几次了,各种理由都说了,然而康熙不同意!

    舒宜尔哈的意思是庄亲王夫妻这是气急了迁怒呢,海棠心想这两口子如果现在不把这事儿给确定下来,说不定最后真的便宜了小十六。

    就跟舒宜尔哈说:“别管”。

    咱们是做大事儿的,不用天天盯着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儿。

    第403章 血脉情

    从婚礼上回来后,大家一起去乾清宫,满满地坐了一屋子人。今日连太子夫妻都带着孩子参加显亲王的婚礼,如今大家都喝了些酒,都气氛和睦地坐在一起说婚礼上的事儿。

    二公主夫妻一起拜谢康熙,康熙此时笑得也很开心:“谢什么,她是朕的外孙女,又不是外人。”随后跟女婿巴林郡王呜而衮说:“你们夫妻只管放心,到这里孩子受不了委屈,他舅舅们都看着呢。”

    巴林郡王再三称是,赶紧站起来跟几位皇子行礼,把女儿托给大家照看了。除了太子身份尊贵和大公主的驸马般迪因为年纪大之外,其他人都站起来还礼。

    随后大家再次坐下,说着宴席上的菜色和今日的小戏,说了半天般迪站起来说:“今日闹了半天,奴才等都多饮酒了,不敢在您跟前久坐,担心有失礼的举动,请您允许奴才们跪安。”

    康熙笑着允许了,各位公主站起来去后面给太后请安,皇子们和驸马们先行告退了。

    海棠和太子没走,一直坐着。

    康熙问太子:“今日如何?”

    太子回答说:“还行,人挺多的,挺热闹的。”想了想又补充:“今儿来的都是自家人,就是不是自家人也是子咱们家的亲戚,都认识,各处相处得都算融洽。”

    康熙笑着点点头,问海棠:“今儿带着孩子认了一遍人?”

    “是,抱着孩子在后面认了一遍亲戚,要说今日的后院,倒是有人狂傲了些。”

    康熙笑着问:“什么人敢在这场合狂傲?”

    新娘姓博尔济吉特,很多王府贝勒府的女主子都是这个姓,大家说出来都是一个祖宗,见面三分香火情。博尔济吉特和皇家以及宗室都是姻亲关系,这真是亲戚套亲戚,谁会在这种场合抖威风?康熙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八福晋。

    海棠说:“是庄亲王福晋,里挑外撅,当着显亲王老福晋的面儿说衍潢不是她生的,打人还不打脸呢,她在这大喜日子里说这个让显亲王府上下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康熙哼冷了一声:“她乃是蛮夷,懂什么!”反正当着儿女的面,这话说了也就说了。

    康熙对这些女眷们都是一个脸谱化的印象,但是对庄亲王福晋和八福晋那是记忆深刻,这两个是行事最出格的人!

    他冷哼一声,端起茶盏说:“她肚子里有怨气朕是知道的!她父兄都被朕处死了,不恨不是假的。怨恨又怎么样?现在还能把察哈尔部召集起来吗?不用和这种人计较。”

    他嘴里说着不用计较,但是在心里搁置了庄王府的过继计划,让他们两口子着急去吧!

    太子看康熙没什么要紧的事儿,站起来说:“汗阿玛,儿子今儿喝得有些多,想回去睡会儿。”

    康熙点头:“去吧。”

    海棠也站了起来:“儿臣去后面拜见祖母。”

    康熙点点头。

    兄妹一起出门,彼此客气几句一个回寝宫,一个去宁寿宫。

    宁寿宫里太后这里刚安静下来,各位公主刚离开,太后打发舒宜尔哈去睡会醒醒酒,看到海棠来高兴地拍了拍炕:“来这里坐,怎么不把孩子带来?”

    “莹莹刚才睡着了,我就让人先送回去。”太后有些失望:“我还以为能看到你闺女呢。”

    “过几日我去山东,孩子送宫里来,让她天天来给您请安,您这就能见到了。”

    太后重新高兴起来:“好好好!这丫头和你小时候可像了,我精力不足了,要不然就养着她,如今只能过几日看看,每次见到恍惚回到当年,特别是老花眼后,每次看到她都以为看到胖墩墩的小花骨朵从外面跑回来了。”

    海棠赶紧抱着她:“哎呀,您说得我眼睛都湿了。”

    太后拍着海棠的手:“这日子过得真快啊!哎呀,不说这个了,今儿怎么样?我听说今儿的菜色很好?可惜我去不了,外面有热闹的事儿我都不能去凑凑热闹,你们都不请我,每次办喜事我和你额娘她们都在宫里,好可惜。”

    海棠说:“等我从山东回来了在园子里摆一桌,请您去热闹一日怎么样?”

    “好啊!”

    此时在前面乾清宫,几个太监跪在康熙跟前,康熙表情冷峻地听他们汇报太子的行踪,听说太子和很多大臣都有接触后,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挥手让太监们退下了!

    此时他心里闹出一个念头:要不,再一次太子?

    然而这念头也就是冒了一下,他随后从桌位上起来在乾清宫前面转了一圈,绕到尚书房站在窗外盯弘阳读书。

    他看着弘阳读书的后脑勺,心思飘到了去年的科场舞弊案上,这个案子留下的影响远比大家想象得大,时至今日官场民间都还被影响。在民间,朝廷的威严几乎荡然无存,童谣唱“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而在官场,官员还在互相弹劾,哪怕噶礼都革职回京了,但是他和张伯行关于科场案还在隔着千里互相弹劾,这还没出正月,两人弹劾对方的折子又送到了御案上。

    张伯行参奏噶礼在科场舞弊案中收取贿赂五十万两,又把噶礼以前的劣迹给列举了一遍。可是偏偏张伯行参奏噶礼的折子内容被噶礼知道了,他又捏造列举了张伯行的种种罪状,托人送到御前,里面对得到五十万两银子的事儿再三否认。噶礼一个被革职在家的人是如何得知张伯行折子内容的?当满朝文武问出来的时候,噶礼也没隐瞒,他买的!

    康熙差点气死!

    送到御前的折子内容居然能被买到!谁卖的?!今日能买折子的内容,他日是不是能买皇家人的性命!

    康熙现在心里一团火,还是邪火,忍得非常艰难,现在看到不顺眼的都想弄死。他以为他治下国泰民安,没想到折子这种东西都能买到,官员猖狂到这种程度,这简直比草台班子还不如!

    如今过去几日了,他想起来都气得咬牙,此时尚书房一节课结束,弘阳把书袋交给伴读收拾,高兴地跑出来搂着康熙问:“皇玛法,您来多久了?”

    “嗯,也就一刻钟。走,去乾清宫,朕看着你练大字。”

    康熙牵着弘阳回去,其他皇子皇孙们一起出来跟上,他们要跟康熙汇报完今日的学习内容才能散了玩耍。

    康熙把儿子孙子们的课业检查完,外面天色有些黑了,大家都散了。弘晖看看弘阳,用眼神看他,问他走不走?弘阳的眉头挑了一下,弘晖知道这是不走了,就退出去上了马车回家,让人绕路到后面姑姑家说一声。

    此时康熙看着弘阳写大字,因为康熙喜欢董其昌的书法,皇室和宗室都在临摹董其昌的字,这里面写得比较好的就有四阿哥。

    康熙背着手看弘阳写字,跟他说:“你四舅舅的字写的好,朕很喜欢,畅朗娴熟、文雅遒劲,行笔疾迟有序,气脉贯通。你回头多多请教他。”

    弘阳皱眉:“可是孙儿更喜欢颜真卿,您和舅舅们都喜欢董其昌,咱们喜欢得不一样啊!”

    康熙说:“喜欢的不一样没什么,练习书法是要勤快,是让你跟着你舅舅学如何练习书法,不是学他练习董其昌的字。你喜欢颜真卿?”

    “嗯!”

    “真喜欢?要是真喜欢就练习,不可今日喜欢明日又不喜欢了。”

    “看您说的,孙儿也是各方比较过的,跟着几个舅舅见过一些真迹,是真喜欢颜真卿的字。”

    康熙说:“既然你喜欢,朕给你一份颜真卿的行书,你先看,十年后再临摹,不,等你人到中年品味了人生百态再临摹。这写字和做人一样,年轻和中年不一样,中年和晚年又不一样。”

    说着招呼弘阳到了御书房,从一个匣子里拿出卷轴来:“这是颜真卿的真迹《祭侄文稿》,当初安史之乱,颜真卿的哥哥颜杲卿父子守城,后来一家遇害,三十余口都被害,颜真卿托人寻亲人,只带回了侄儿颜季明的头盖骨,面对着侄儿的头盖骨,他在悲痛之下写了这《祭侄文稿》,这可不是单单的祭祀文稿啊,这里面的流淌的是安史之乱的血泪,因此气势磅礴,种种气势欲挣脱纸张飞腾而出。”

    梁九功让两个太监展开,弘阳惊讶极了,张大嘴看着。

    康熙摸着他脑袋:“这个你收着,这里面有很多可学的,但是如今对于你而言,这是一座宝山,你却不知道该学什么,如今强行临摹就是空入宝山。”

    “居然是《祭侄文稿》!”弘阳真的很吃惊,只要学书法都知道这幅字在书法史上的地位。太监慢慢把卷轴收起来,他看到一些收藏印,问道:“玛法,这是怎么来的?”

    康熙拉着弘阳坐在榻上,说:“前明亡了之后,到了徐乾学手上,他这人你没见过,你额娘见过,是顾炎武的外甥。他后来革职回家,想要起复,就把这当礼物送给了王鸿绪,王鸿绪在前几年卷入了你二舅舅的事情里,就把这宝贝拿出来,兜兜转转进了宫。由此可见皇帝坐拥天下也是假的,不到性命攸关,这些宝贝都会藏着掖着。”什么忠君爱民都是假的,忠他们自己爱他们自己才是真的。

    此时在京城正红旗驻地,在一条条胡同中就有噶礼他们的家,此时他额娘坐着一动不动,噶礼的妻子端着碗说:“额娘,吃点吧。”

    老太太的眼睛微微转动看着她,淡淡地说:“放着吧,我再念会经。”

    噶礼的妻子看着婆婆,再看看碗,放下碗说:“行,如今天气冷,您别等太久了,等会我带着丫鬟来收碗。”

    等这些主仆出去后,老夫人抬起发抖的手把碗端了起来。

    第404章 心歹毒

    第二日,噶礼的妻子来收碗,看到碗里的饭菜只是略动了动,狐疑地看了一眼婆婆。随后笑着说:“您昨日没吃多少啊?”

    噶礼的母亲面无表情地说:“年纪大了,肠胃不好,吃得不多。”

    噶礼的妻子笑起来:“这也是有的,回头儿媳让人做些软烂的饭菜送来。”随后把碗碟放到了篮子里让丫鬟端走,又和婆婆说笑了几句,这才出了婆母的院子。

    出了院子门,噶礼的妻子跟丫鬟们说:“传出去,说老太太一直都是疯疯癫癫的。”

    丫鬟惊讶地看着她。

    噶礼的妻子说:“要是不疯,谁家额娘会在外面说儿子的坏话?”

    丫鬟为难地说:“可是也不能乱说啊,老太太是皇上的乳母,要是真的疯疯癫癫的,早先如何能选入宫中照顾皇上?”

    噶礼的妻子眯着眼睛一想:“你这话提醒我了,这话不是能乱说的,总不能说皇上吃一个疯婆子的母乳长大的!”她说到这里,看了看旁边一处关着的院子,这里住着一个小姑娘,是噶礼三弟的女儿,噶礼是长子,和噶礼沆瀣一气的色勒奇是老四。

    老三两口子去世了,噶礼的妻子冷笑一声,就说:“三爷两口子没了之后,老太太就疯了。”

    她往前走,对跟着的丫鬟说:“先悄悄地在咱们家里说,别说得那么露骨,要半漏不漏,就说老太太因为思念儿子脑子不正常了,先把她是个疯婆子的事儿做实了,往后出什么事儿别人都不信她了。”

    她回去见噶礼,噶礼问:“吃了吗?”

    噶礼的妻子回答:“吃了一点。”

    噶礼追问:“你看着如何?”

    他妻子说:“下的量少,就是全吃了也不会立即出事儿,何况昨日的饭菜吃得少,这要慢慢地加,每顿饭都吃完半年就见效果,但是老东西胃口不好,估计要一年多。”

    噶礼皱眉:“一年多……”

    他妻子说:“有些事儿就是欲速则不达。”

    “太太说得对!”

    他妻子得意地说:“老太太虽然老了,但是不傻,我担心她看出来了乱嚷嚷,就是没看出来,回头三月份的时候她去宫里给主子爷贺寿只怕又要乱说,我就让人悄悄地说她疯了,到时候大家都觉得这是个疯婆子,她说什么大家自然就不信了。”

    “太太这招高啊!”

    夫妻两个对着哈哈笑起来。

    噶礼瞬间觉得一件大事就此去掉了,满意地站起来哼了几句,背着手要出门。临走的时候跟他妻子说:“家里请太太看着,折子的事儿闹大了,我去外面请人吃顿饭,看看这事儿怎么办。”

    他妻子殷勤地把人送走。

    不出半个月,董鄂家都知道了!

    噶礼家也姓董鄂。当初和何礼就是董鄂部的首领,原本娶了媳妇生有孩子,光是儿子就有三个,然而他跑去投奔努尔哈赤,娶了努尔哈赤的嫡长女东果格格,又生了两个儿子。这五个儿子前三个是原配所出,相比而言就是中层官吏,日子勉强过得去。后面两个儿子是固伦公主所出,娶的都是代善的女儿,可谓是满门朱紫,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这五房人口往日虽然来往不多,但是毕竟是一个祖宗,所以对其他几家的事儿也关心一些,特别是噶礼他们家,噶礼这几年没少闹腾,光是他们家认干闺女嫁给隆科多这事儿让整个家族恶心的差点集体破口大骂。然而二月上旬,这几家都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噶礼的额娘早几年都疯了!

    他家老三的死让老太太疯了,日常看着不明显,但是总觉得有人要害她。

    这么一说,其他几房人口恍然大悟!对啊,状告儿子这种事儿正常人干不出来。

    因此这几家亲眷们议论一番,纷纷可惜一阵子,觉得这老人家也挺好的,可惜疯了。还有人说当初这老人家也是个明事理的老人家,在宫里的时候就办事利索,太后还很喜欢她,可惜疯了!

    好可惜啊!甚至还有人跟噶礼的妻子说:“老人家也可怜,吃了半辈子苦了,你们多体谅多孝顺吧。”

    噶礼的妻子只能叹口气,无奈地说一句:“唉,这都是命啊!咱们是自己人,知道这事的都能知道我们两口子不容易,那不了解的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然后大家纷纷表示理解,还有人问需不需要给宫里的贵人暗示一下,要不然她这经常进宫的人,万一冲撞了贵人呢!

    噶礼的妻子立即感激地连连道谢。

    只要宫里知道她脑子有病,谁还让她进宫!

    然而这些算计宫里的贵人并不知道,噶礼的母亲除了是康熙的乳母之外,还和太后的关系好,京城进宫陪着太后说话。此时太后没想起召见噶礼的母亲,而是和舒宜尔哈一起看最新明发天下的一道旨意,实际上是舒宜尔哈解释给太后听,别看圣旨是满蒙汉三种文字书写的,太后是每种文字都不认识。

    这道圣旨的内容总结起来就几个字“勿增勿减永为定额”!

    舒宜尔哈念道:“谕大学士九卿等、朕览各省督抚奏编审人丁数目、并未将加增之数、尽行开报。今海宇承平已久、户口日繁。若按见在人丁、加徵钱粮、实有不可。人丁虽增、地亩并未加广。应令直省督抚、将见今钱粮册内、有名丁数、勿增勿减、永为定额。其自后所生人丁、不必徵收钱粮。编审时、止将增出实数察明、另造清册题报。①”

    太后听得脑袋发晕,问舒宜尔哈:“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圣明,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山东一条乡间小路上,传令的人骑着马,一路骑行一路大喊,“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的声音远远地传开,山东不愧是孔孟之乡,这里的读书人就是多,没一会大家在读书人的解读下开始高兴起来,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这是皇上亲口说的。

    十五阿哥骑着马赶上海棠的马车,隔着车壁板说:“姐姐,听到了吗?外面都说汗阿玛圣明呢!外面都喊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嗯,”海棠回应了一声,并不显得高兴,甚至忧心忡忡!她一手撸着盐宝的大脑袋,一手拿着康熙明发天下的谕令,并没有感到高兴。

    也不知道谁在朝里往皇帝脸上贴金,明明圣旨上说“勿增勿减永为定额”怎么就成了“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清朝沿用明朝的制度,地税和丁银分别征派,自从社会稳定后,人口连年递增,上次海棠和四阿哥配合清查土地,这是对地税进行的一次登记和追缴,然而这时候还有一种税,就是丁银!

    丁银可以理解成人头税,然而民间生子从不登记,以此逃避丁税,甚至有些没地的百姓四处流浪,也不记录在户籍上,一旦犯事很难查清,对社会稳定而言是一种隐患。为了稳定税收减少社会隐患,加深对民间的掌控,康熙才提出“勿增勿减永为定额”,意思是按照现在的户籍缴纳丁银,日后家里的人比户籍上的少了也是这个数,多了还是这个数,目的是鼓励百姓去衙门登记人口。经过朝廷里面那群马屁精的吹捧就成了“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善政,然而在这个社会环境下,就是善政也难以惠及到百姓身上。在未来的日子里,丁银少收的银子,这些乡绅贤达们在别的地方用别的苛捐杂税给捞了上来,尤其是江南地区最盛,百姓真的被地税丁银给盘剥的没一点余钱,因此雍正才极力推行“摊丁入亩”,缓和了社会矛盾。

    海棠只能叹口气!

    此时的二月是北方农田需要灌溉的月份,从山东入河南,所有的田地都缺水,这是靠天吃饭的年月,海棠的心情异常沉痛,整个人都开心不起来。

    她此时才明白,再好的机器,如果不能在农业生产上有所帮助,这片大地上的百姓仍然饱经苦难。她思考再三,给康熙和十一阿哥各写了一封信。

    给康熙的信里说了自己沿途的见闻,给十一阿哥的信里就重点描述了抽水机的作用,然后满篇花言巧语请弟弟帮忙做出来。

    十一阿哥接到了信后反复读了几遍,每次都是读完一遍疑惑地再读一遍。

    这是什么物件!?

    他想着自己反正不知道,不如拿去让大匠们想。

    他把这封信里面描述抽水机的部分给抄写下来,拿着去了造办处,一群人围着这份描述都显得无处下手,这什么和什么啊?不理解啊!

    然而十一信誓旦旦地说:“这玩意肯定有!”我姐姐说有就必须有!

    也有人想换个思路:“不如做个水车?不行,旱季的时候水位下降,水车八成提不上来水!”

    十一阿哥就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说:“你们先想着,缺什么跟爷说,要用什么材料也尽管提,到时候事情办成了爷重中有赏!”

    他出了造办处,想起当初弄出来的蒸汽机铁犁,这玩意都推行两年了,效果怎么样?

    他特意去了一趟户部找四阿哥询问。

    听到他问这件事,四阿哥先叹口气:“这玩意好用,但是百姓用不起。眼下卖得很好,可都是大户人家在买。”这玩意比牛好用,牛有的时候还要吃粮食,这玩意烧柴就行了。

    十一阿哥皱眉。

    四阿哥说:“我有个法子,往各地分一些,让官府像出借耕牛一样出借这玩意,目前先试试看,看看效果如何。”

    十一阿哥听了忍不住摇头:“四哥,就这些当官的是什么德行您还不知道吗?这玩意前几年还愿意借给百姓,一旦您的眼光不盯着了,这玩意就是当地大户人家专属的物件了。让我说您若是想推广也简单!就造出来让人去田间出租,连人带机器一亩地两个铜板,要是这钱太低还可以适当地加点,让百姓自备干柴,定一个八成百姓都能用得起的价格,农忙的时候出去干活,就跟收麦子时候的麦客一样,一手收钱一手干活,一台机器多配几个人,人歇机器不歇,这样才能惠及百姓。前提是这些人能踏实肯干,别跟当地的恶霸勾结,也要防着当地的大户使坏。”

    四阿哥此时看十一简直是刮目相看,心想五阿哥老实敦厚,九阿哥钻钱眼里了,十一不像前面两个哥哥,简直是能臣的苗子啊!这么做费的是钱,但是好处多多啊,最直接的好处是又一次清查了土地!

    他高兴地说:“十一弟这主意好,哥哥知道该怎么办,你这主意出得正是时候啊!”

    他起身走到十一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往哥哥还觉得你资质平平,如今看来,你所见不俗,这真是令哥哥喜出望外。”

    四阿哥对喜欢的人向来很大方,此时他热情地称赞十一阿哥,和往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截然不同。十一阿哥对这哥哥太了解了,要真是让他觉得是自己人,被他欣赏,自己往后的活儿肯定更多!

    他立即对着四阿哥露出一个隐忍的笑容,随后脸皮抖动了几下,缓慢地捂着心脏,表情显得极其痛苦。

    四阿哥赶紧问:“十一弟,你这是怎么了?”

    十一阿哥的太监们跑进来,一个太监立即把茶杯里的茶水泼了,从葫芦里倒水进去,丢里面一颗丸药,丸药入水就化,太监端着杯子摇晃了两下,赶紧喂给十一阿哥。

    十一阿哥痛苦的哼唧着,艰难地喝了药,半死不活地跟四阿哥告辞。

    四阿哥赶紧让人送他走,还怕十一出事儿了,跟着送到了西花园,看着太医开了方子才敢上前问太医:“方太医,爷的十一弟怎么了?”

    方太医摸着自己的胡子说:“眼下无事了,十一爷这是胎里带来的病根,平日里切忌劳累,十一爷这是累得了,这几日要卧床静养。”

    四阿哥点点头,和太医一起出去了,此时胖乎乎的五阿哥小跑着过来,边跑边擦汗,看到了太医又问了一遍,和四阿哥匆匆打个招呼进去看十一阿哥了。

    四阿哥看着十一阿哥的院子忍不住摇摇头,这么好的一个弟弟,这么好的一个苗子,怎么就一身胎里带的毛病呢!

    唉!

    第405章 逢寿喜

    三月十八日是康熙的生日,他今年五十九岁,在任何时代这年纪都是一个老人了。

    三月十八日这一天,海棠和十五阿哥走到了河南府境内的治所开封。这一日和汇聚在这里的河南府官员一起去贡院给龙亭里面的一块万岁牌叩头贺康熙圣寿。

    因为开封靠近黄河,每一次黄河泛滥携带的大量泥沙就会覆盖开封,等后来再次营建,还会被洪水覆盖,就这样周而复始,所以这里呈现出一片城摞城的现象,向下挖能挖到以前的城市。

    河南贡院,这片建筑下面有记载的建筑是唐代时候的永平军节度使衙门,从这个衙门再向上,摞着北宋的皇城和金朝的皇宫,再上面是元朝的衙门,现在的这处地方,在明朝的周王府,满清入关这里就改成了贡院。

    康熙三十一年河南地方官员上书康熙,说是每年圣寿不能亲自赶到京城给皇上贺寿甚是遗憾,就打算在贡院煤山上起一处亭子,请了万岁牌在这里供奉,每年河南大小官员汇聚于此叩拜万岁牌,当是给皇上贺寿了。康熙应允之后这就形成了惯例,每年这时候河南官员来此,甚至连一些外省的官员也跑来一起叩拜。

    海棠看着这些官员心里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正经该干的一点不干,溜须拍马倒是这么积极。

    在外面等待吉时的时候十五阿哥跑来跟海棠说话:“九姐姐,您知道这两个小湖的名字吗?这是潘杨二湖,一个是潘家湖一个是杨家湖。”

    海棠看向贡院门口波光粼粼的湖面,随着海棠的视线,盐宝跑到湖边玩耍,随后发现了自己的倒影,忍不住站在湖岸往里面看。

    十五阿哥看它低头,以为它要喝水,大喊:“盐宝,那是潘家湖,不许喝那里的水,喝这边杨家湖的水。”随后跟海棠说:“当地百姓传言,说用潘家湖的水容易生病,重要的是能蒙蔽心智,容易糊涂。”盐宝这么一个轻巧聪明的狗子,要是因为这个糊涂了可太可惜了!

    水是一样的水,但是被人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海棠忍不住说:“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无稽之谈!”

    十五笑着说:“知道是知道,但是百姓也有善恶偏好,所以当着这些大臣百姓的面儿还是要注意一些的。这话还是姐姐你早上说的。”

    海棠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这话是早上海棠带着盐宝出门时说的,当时十五阿哥蹲下来逗盐宝,就问海棠怎么不给盐宝打扮得喜庆些。

    海棠就说民间百姓中有穷人衣不蔽体,贵人怎么就敢让布片穿在狗身上,私下里天冷的时候给狗子穿衣服也就穿了,但是天热了,又是公开场合,何必做出如此骄矜的事儿来呢。

    在海棠的心里,盐宝不仅仅是一只狗,它是人生路上的重要伙伴,但是别人的眼里盐宝就是一只狗!就是贵人身边的一只爱宠!

    此时在京城,宗室宗亲和众大臣都聚在畅春园给康熙贺寿。康熙在九经三事殿接受大臣们贺喜后带着宗亲去了戏楼,宗亲们先去戏楼坐着说话,康熙亲自去请太后来看戏。

    此时太后这里气氛很喜庆,这里坐满了皇室和宗室的女眷,几位公主也没走,参加完二公主女儿的婚礼后从一月等到三月,专门等参与过万寿节再离开。此时太后身边坐着曹寅的嫡母孙嬷嬷和李煦的生母文嬷嬷,两人都是从江南赶来给康熙贺寿。此时陪坐的还有噶礼的母亲。

    在满屋子喜气洋洋的气氛里,噶礼的母亲面色严肃,坐在一边又不奉承,显得极其不和谐。一边的孙嬷嬷虽然也不说话,但是跟着一起大笑,满面喜庆,倒是显得稳重多了。只有李煦的生母文嬷嬷处处抢话,竭尽全力逗太后开心,太后虽然很开心,但是觉得她吵闹了一些,时不时地拉着孙嬷嬷和噶礼的母亲聊天。

    旁边几位铁帽子王府的福晋一直坐着,私下里说:“这三位老人家也太出格了,把满屋子人当摆设,这到底是谁家的寿宴?”

    这是喧宾夺主了!

    平王福晋听了坐立不安,只能跟身边的侍女说一声,让她给祖母传话。

    孙嬷嬷这些人在宫里混了这么久,怎么不知道不能如此出风头,奈何文嬷嬷这里用力过猛,孙嬷嬷不是没暗示,然而文嬷嬷当看不见,孙嬷嬷给噶礼的母亲使眼色让她救场,但是这位本就看不惯文嬷嬷,压根不愿意救场!

    此时康熙来了,满屋子女人大部分回去,趁着回避的时候赶紧把自己的私事处理一下,预备着一起去看戏。太后就等着呢,于是立即扶着康熙的手说:“走走走,今儿看完戏咱们一起去看看孩子们给你送的寿礼。”

    康熙笑着答应了,扶着太后的手去了戏楼,后面跟着各家的女眷。

    唱戏的空隙里噶礼的母亲托太监递话,有要事要见康熙。

    因为是乳母,康熙私下在戏楼的一处房间里见了见噶礼的母亲。

    噶礼的母亲看到康熙未语泪先流,拉着康熙的手哭得差点喘不上气。康熙扶着她说:“嬷嬷这是怎么了?”

    噶礼的母亲哭着说:“今日是主子爷大寿,奴才不该说这个,可是……可是这也是没办法了。噶礼要毒死奴才啊!”

    “什么?”康熙不信,噶礼有今日全是托了他额娘的福,没有这老额娘他噶礼能有今天?

    康熙说:“嬷嬷,您可不能信口开河啊!他是您的亲儿子,而且全家的富贵寄托在您身上,您要是有个万一他能落下什么好?”

    “这是千真万确的啊!他们在奴才的饭菜里下毒,是真的要毒死奴才啊!”

    康熙觉得这老人家八成糊涂了,毕竟年纪大了。就扶着老人家说:“这事儿朕知道了,回头朕查他!您快别哭了啊!”

    噶礼的母亲点点头,康熙又好言相劝,又安排了大夫给她诊治,大夫没发现她中毒,根据老太太的说法,她没吃下毒的东西。

    这结果让康熙更是觉得老太太糊涂了,您不吃饭怎么这么活蹦乱跳的!

    老太太也有说法:“我跟孙女吃一份饭,他在我的饭菜里下毒,没在我孙女的饭菜里下毒!”

    康熙更不信老乳母了,觉得这真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他在看完戏后大家散了的时候安排人送噶礼的母亲回去,派人叫了噶礼来。

    在噶礼赶来的时候,康熙陪着太后看各家送来的礼品。

    如今这些皇子们争宠争出了新高度,除了送一些奇珍异宝外,还主打一个孝顺暖心。当年海棠在送了一堆珠宝外还送了老爷子一双拖鞋,太子妃送了一套家常穿的衣服,这两件康熙日常穿着,就给了这些儿子们新的启发,送金银珠宝是面子,送衣服鞋袜是孝心。

    于是送来的衣服越来越精致,大到衣服腰带,小到鞋袜手帕,都摆在明面上,这就是孝心啊!在每年寿礼都在卷的程度下,这些远远不够,还要加上自家的特色,如三阿哥父子的贺寿诗,四阿哥父子抄的佛经,五阿哥父子磨的棋盘……这些都不算什么,今年八阿哥还整活整出了新高度,抱着一双儿女出去讨饭,每家讨一把粮食,应该说是换粮食,让人家给出粮食的时候说几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吉祥话,再给人家一斤粮食。一把麦子换一斤粮食,这好事儿自然家家乐意,这吉祥说得也这很顺口。他带着儿女整整讨了一万家!

    这礼物拿出来后大家忍不住侧目,其实在他行动的时候大家都知道,然而没人跟风,就好比知道了他的创意再去跟着学,这就是模仿他,落了下风。

    因为每年的万寿节这些皇子都能整点活儿,所以太后很期盼,比盼着自己过寿都期盼,所以八阿哥家的粮食抬上来后太后都惊呆了。

    “这有上百斤了吧?”

    八阿哥趁机说这是整整一百斤,做儿子的盼着阿玛百年长寿。

    康熙看了,心情不可谓不复杂,虽然知道他这是整活,但还是有些触动的,于是厚厚地赏赐了他。在儿子们跟前夸赞八阿哥孝顺,这让大家都心里打翻了醋瓶,酸气都冒出来了。

    九阿哥不在,礼物很豪气,用纯银打了一个大寿桃摆着,太后看到这大寿桃后说:“这个实在!”

    康熙的脸拉下来,说:“这也太实在了!”

    五阿哥和十一阿哥默默地转开脸,当不知道,九阿哥的儿子也低下头,别看他年纪小,他也觉得丢人。十阿哥硬着头皮说:“汗阿玛,这是个实心的,是很实在的物件,哈哈哈。”

    康熙冷哼一声,问:“你准备了什么?”

    十阿哥的表情更无奈了:“听说姐姐嫂子们都送您了衣服鞋子,我们家那个也说送,就是……她是个粗人,没做过细活,丑是丑了点,但是她人实在。”

    他把衣服拿出来,康熙看了一眼,这衣服针脚一看就是初学者弄出来的,嘴上说:“是,是实在人,朕赏给你了,你穿吧。”

    反正是素面的,给儿子穿了他就不穿出去丢人了,也不想占着衣柜。

    十阿哥松口气,今年算是过关了。

    太后已经走到弘阳跟前,海棠不在家,来献礼的是弘阳。

    弘阳举着一双靴子说:“皇玛法,我们家献上的是鞋子,我额娘亲手画的鞋样子。”

    他额娘没比他十舅妈好到哪儿去,针线活也是稀烂,所以这是王府的侍女做的,他只能强调这是他额娘亲自画的样图。看来今年九妹妹送的东西很平常啊,今年夺冠的就是八阿哥了,在大家都觉得尘埃落定的时候,弘阳举着鞋底子说:“老祖宗,皇玛法,您二位来看,这是分左右脚的,穿着更合脚更舒服,穿这鞋子出去打猎行军或者赶路,比一般鞋子更合脚更舒服。”

    康熙看着底子确实和一般的不一样,点头说:“不错,放着回头试试。”

    在大家心里,这两家怕是没分出胜负呢,如今谁胜出的事儿待定!

    轮到十一,十一说:“儿子孝敬您一条腰带!”

    康熙点头,转头看十二家的东西去了。

    楼上十一福晋和五福晋九福晋说:“我们家爷说了,大家一股脑儿送衣服,不如送腰带,用的布料少费的功夫小,要紧的是老爷子不胖,腰带能用得久不用常更换,而且还能年年送。”

    五福晋和九福晋点头,九福晋就说:“我就说了不能送银子,虽然打成了寿桃还是银子,但是我们家爷倔得跟驴似的,说天下没人不爱银子,他就要送老爷子银子!那个银桃别看着不大,用了小一万两的银子了。”她拍着十一福晋:“说起来,还是十一爷会过日子。”就这抠门劲儿很难相信他和老九是一个额娘生出来的!

    十一福晋笑了笑,因为她家爷过于会过日子了,准备腰带的时候还说:“要是年景好,送老爷子布缝的腰带,要是年景不好,搓一根丝绳送他就行!他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年轻的时候,不用讲究那么多!”

    十一福晋只能笑笑,这些话是不敢说出来的。

    第406章 福隐祸

    此时康熙已经看到了十四家的寿礼。十二和十三都是规规矩矩地送了皇父一套新衣服,十四也是送的衣服,但是他和人家不一样,人家就是有纹路也是一些寿福这样的吉祥纹路,但是十四送的衣服是一套做工精良的袍子,上面绣满了大团大团的花,这衣服看着就觉得颜色太鲜亮了。

    太后说:“这衣服好看!”

    康熙的眼睛忍不住眯起来,问:“这是什么?”

    “衣服啊!哦,这是儿子特意给您做的,您看看这牡丹花绣得多好,这提前半年准备了呢。”

    康熙并不想要,脸上嫌弃的表情很明显。

    但是十四还在显摆:“我九姐姐常穿一件缂丝牡丹团花的衣服,说是当初江南李煦孝敬您的,您因为有些瘦才割爱赏赐给了姐姐,儿子这是为您定做的,穿上肯定会合身,您试试嘛!”

    康熙不想承认这是亲儿子!

    然而下面几个孩子还没成家,此时都拿着各自写的大字,康熙伸手跟十六说:“拿来让朕看看你最近有长进吗?”

    十四还在嚷:“汗阿玛,您可别忘了穿。”

    太后说:“你这孩子就没点眼力见,你阿妈一把年纪了,孙子都要娶媳妇了,哪里还能穿得这么花哨,当初你没出生的时候,你汗阿玛那时候二十啷当岁,穿得可美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康熙挤出笑容附和嫡母,这就是他不乐意过寿的原因,年年过寿年年被提醒老一岁。

    然而十四还在坚持:“祖母,这就是您见识少了,有个词儿叫老来俏。汗阿玛,儿子不是说您老来俏,但是这衣服穿上真没什么,您还能穿好多年呢,儿子的一片心意在里面,您可千万别抛撒了。”

    康熙检查了几个小儿子的作业后扶着太后回去,当十四不存在。

    十四抱着衣服跟在他们身后,路过六阿哥的时候六阿哥一把抓住他,十一他别丢人显眼了。这时候康熙和太后已经坐回座位了。

    太后说:“别管有没有老来俏,这衣服不合适,看看你们兄弟谁穿上合适拿回去穿。”

    康熙也说:“嗯,你们祖母说得对,别浪费了!”

    大家的目光转到十一身上,老爷子自从上年纪后身材开始缩了,虽然不明显,但是整个人看着就渐渐枯萎了一样,所以他的衣服目前也就是十一能穿,当然十五十六也能穿,但是这几个小阿哥正在长身体,这衣服穿不几年,既然不浪费,也就只能给十一阿哥了。

    十一看看大家,再看看十四,立即跟康熙说:“儿子谢汗阿玛,十四,来给哥哥。”

    他拽着一头,十四拉着另外一头不想松手,两人夺了几下这衣服到了十一的怀里。十一特别高兴地展开直接套身上了,一边扣着扣子一边把献给康熙的腰带拿起来往腰上勒,嘴里说:“汗阿玛,儿子先用用这腰带。”说完在腰上环绕了一圈,大家都说这衣服好看还合身,这衣服简直是给十一定做的,特别衬十一那巴掌大的脸!

    太后也说好看,康熙笑着点点头。十一直接把给康熙的腰带取下放在一边,把自己原本衣袍上的腰带取下来,几个太监帮他把皱褶整理了一下,把腰带系上,用三阿哥的话说:“这真是光彩照人啊!这就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大家纷纷点头。

    十四的脸都是绿的!他快气死了!

    等大家热热闹闹地散了,十一美滋滋地穿着新衣服送太后回去,十四越看越觉得十一是个花公鸡,他气得直喘粗气!

    六阿哥说:“行了,走吧,还你要气到什么时候!”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直接走,走了几步跟六阿哥说:“跟上,给额娘请安去。”

    六阿哥说:“给额娘请安你去不去?不去我们走了啊!”

    十四气呼呼地说:“去!”

    他们三个没走几步,就看到噶礼躬身驼背跟着康熙离开,十四这会看谁都不顺眼,说道:“噶礼还敢进园子?他买折子的事儿还没个结果呢,就该直接下大狱。”

    六阿哥说:“要是换成别人,这会家里人穿孝等着过五七呢,换成他就不一样了!这是有个好额娘,要不是他额娘,他噶礼是谁啊!”

    四阿哥也冷哼了一声,心里对噶礼的印象很差。他说:“这是汗阿玛的奴才,动不得,走吧,给额娘请安去。”

    康熙到了清溪书屋,问噶礼:“老夫人说你要下毒害她?”

    噶礼吓得浑身一激灵,立即跪地叫屈:“冤枉啊主子爷,奴才怎么敢对她老人家下毒,她是奴才的额娘,奴才就是猪油蒙了心也不会对她下手啊。人说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奴才没那么孝顺,惹她生气的事儿是做过,但是对亲娘下毒的事儿是万万不敢的!”

    孝道是衡量当下社会道德标杆的重要尺码,康熙也不信噶礼会对母亲下手,他在山西刮地皮的时候对着母亲很孝顺,没少往老太太身上花钱,上一次老太太告状,也说了她在山西跟着儿子噶礼生活奢靡,综合噶礼以往的言行,绝不是一个虐待亲生母亲的人,更不可能敢给亲生母亲下毒。

    康熙是打心眼里不信的。

    看着康熙没说话,噶礼一边叫屈一边说:“有些事儿您不知道,奴才也不敢到处张扬,自从奴才的三弟去世后,她老人家就有些神神叨叨,没人的时候独自坐着,嘴唇似乎在动,时而微笑时而流泪,奴才外放的时候问过大夫找过神婆,都说这是被丧子之痛弄成了这样了。”

    说到丧子之痛,康熙就想起佟皇后,佟皇后被八格格的去世影响了,甚至后来的平妃也是如此,儿子去世觉得万事皆休,三年五年把自己也给折腾没了。

    康熙叹口气,说道:“那你要照顾好她。”

    噶礼连连称是。

    康熙让人把噶礼的母亲请出来,噶礼看到亲娘,膝行爬过去搂着他母亲的腿说:“额娘,儿子知道您受的委屈,您跟儿子回家吧。”

    噶礼的母亲看着他,忍不住皱眉。

    噶礼说:“额娘,没人要害您,您跟儿子回家吧。”

    他母亲说:“胡说八道,你媳妇送来的饭菜,老鼠吃了就变得虚弱不堪,别以为我不知道!”

    噶礼心里大乱,随后定了定心神,立即说:“您既然这么说,您跟儿子回去吧,儿子休了那贱人,这里是宫里,您有什么话回去说,把家里的老的少的一起叫过来,有什么说什么了,这里不是处理咱们家事的地方。”

    老太太就知道他是在哄骗自己:“呸,休了那贱人,休了她你愿意?你儿子怎么办?这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干过的事儿你不知道?叫我说你们两个是同伙,我问你,她身边养的那个小子是谁家的?我看着那小子不像是你儿子,那孩子和咱们家的人长得都不像,我看着有几分像赫舍里家的人。”

    康熙眉头一皱,这下噶礼真的急了。

    “您可别胡说,您这话传出去让您儿媳妇怎么见人,您这话说得就像是她背着儿子偷人了一样。额娘,您跟着儿子回去吧,你别害您儿子了。”

    康熙自始至终都不信噶礼会给亲娘下毒,于是站起来扶着老太太说:“您别难为他了,跟他回去吧,朕刚才骂过他了。”

    噶礼恐慌地磕头,磕得额头都红了。

    康熙说:“天下哪有害娘的儿子,您想多了,噶礼不是这种人。”

    老太太心里叹息一声,知道自己求告无门,呆若木鸡一般地跟着儿子回家。康熙以派人送老嬷嬷的名义派人去了噶礼家,回来禀告说噶礼妻子养的一个男孩长得很像赫舍里家的人。

    康熙立即下令去查,得知这孩子叫做干泰,他阿玛是昌泰,这昌泰是太子亲舅舅的儿子,太子被废,赫舍里家元气大伤,索额图父子三人去世,其他人如索额图的侄儿们革职发配。嫡支如此,旁支更是缩着脖子,大部分人被撸成白板,这也就是为什么隆科多敢对岳父一家动辄颐指气使,因为赫舍里氏的脊梁骨被打断了,就社会地位而言,和他佟家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昌泰在被发配的时候把幼子藏到了噶礼家里,噶礼夫妻在养育这个孩子。

    这件事给康熙敲响了警钟,太子的党羽看着没了,实际上隐藏极深,连噶礼这种人都是太子的党羽,其他人呢?

    康熙这个生日过得极其糟心!

    今年的生日不仅提醒他老了一岁,还提醒他太子看上去蛰伏,实际上还在积蓄力量,所谓的父慈子孝就是笑话!

    想到这里,康熙的心口隐隐作痛,叫了梁九功进来:“令勇宪亲王火速回京。”

    康熙的身体没有避着这些太监们,所以梁九功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皇帝的身体又病了,赶紧出去传旨。

    当他要出门的时候,康熙问:“慢着,你怎么跟外面说她火速回京的理由。”

    梁九功说:“奴才就说……就说小格格这几日病了。”

    康熙气地骂他:“糊涂的奴才,今儿小格格还在外面玩呢,她怎么就突然病了!”

    “那……那……”

    “就说磕着了,今儿在德妃跟前磕得严重,让她赶紧回来。”

    “是是是。”

    “回来,做戏都不会做全套!朕等会去德妃那儿,回来了再传消息。”

    康熙说完摆驾去了德妃那里,德妃今儿也是在戏楼坐了大半日,上了年纪不耐久坐,这会就在门外的躺椅上躺着,看着走廊上的秀莹蹦蹦跳跳地跳房子。

    旁边围着一群太监和宫女给她鼓劲打气,德妃说:“这会天就要黑了,晚上你想吃什么?”

    秀莹蹦蹦跳跳地说:“吃白粥。”

    今日的菜确实油水大有些腻,德妃就跟身边的宫女说:“让他们送粥来,就白粥,再送些爽口的凉菜,别放香油。”

    门口的太监跑进来喊:“皇上驾到,娘娘,皇上来了。”

    宫女们赶紧扶着德妃起来,德妃对身边人吩咐:“让做些爽口清淡的饭菜送来,预备着皇上留下用膳。”

    此时御前的人到了,德妃带着秀莹接驾。

    康熙下来车来到祖孙跟前,看着小小的秀莹穿一身粉嫩的颜色抬头看着自己,笑着说:“莹莹今日真好看。”

    小姑娘瞬间笑得弯起了眼睛。

    德妃看康熙这会说话和气,脸上都是笑容,以为他今日心情好,就说:“莹莹,快拉着玛法进屋子里去。”

    秀莹就拉着康熙的手进了屋子。

    康熙坐下后问:“怎么不见两个格格?”

    德妃说:“这姐妹几个如今处得好,两个格格经常去太后跟前跟十一格格说说话,有时候晚了就不回来了,今儿说太后高兴,留他们吃饭,八成今儿还要留宿。”

    康熙点点头,就说:“十三格格今年成亲吧,也不小了,该办事儿了,让十三阿哥送她出嫁。”

    德妃心想这也太赶了,嘴里说:“好,这几个月收拾收拾,把嫁妆准备好送她嫁出去。”

    她提醒康熙要给女儿准备嫁妆,这个过程不算短。

    康熙点了点头:“这事儿交给内务府,你看着点嫁妆单子,缺什么让内务府补。”

    德妃只好作罢,心想到时候叫上十三福晋多把关就行了。

    御膳房听说皇上就在德妃的院子里,火速出餐,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晚餐送来了,德妃就留康熙吃晚饭。

    康熙顺势留下来,摸着秀英的小脑袋说:“这头发又黄又软,看来是挑食不好好吃饭。”

    秀莹摇摇头:“没有没有,莹莹好好吃饭了。”

    德妃说:“还不承认,中午谁对着梅菜扣肉里面的肉吃得香?”

    秀莹小声说:“可是肉就是香的啊!”

    康熙把手收回来笑着跟德妃说:“别说她了,这会吃饭呢,吃完饭再管教。”

    德妃应了一句,桌上有一道白灼虾,德妃亲自动手,把虾仁剥好蘸了料汁放到康熙和莹莹的碗里。

    康熙说:“你管着孙女就行,朕自己剥。”

    两人对着莹莹投喂了不少,吃完饭洗了手,德妃摸着莹莹的肚子:“呦,今儿吃得不少,别积食了,出去走走吧,别蹦了,就走走。”

    等莹莹出去了,德妃看着康熙,知道这是有事儿。康熙早就不留宿了,晚上来这里不是为了留宿的,所以德妃等他说事儿。

    康熙说:“朕有事儿让莹莹她额娘回来,今晚上你就说莹莹夜里磕破了脑袋,拘着她别出门,她的两个姨妈先别回来,等她额娘到京城了,让她回自家的园子里去。”

    德妃心里一紧,想到刚才进门就说让十三去送妹妹出嫁,这很明显是要调开十三,太子那里又要出事儿了。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康熙说:“你院子里的人也管好了。”

    德妃又答应了一声。此时夜里出急诊的医女急匆匆地跑来了,此时莹莹还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一番折腾后,康熙离开德妃这里都半夜了。

    第二日消息传遍了园子,九格格的心头肉昨日晚上淘气磕着脑袋了!

    太后一听,立即哭着要去看孩子,拉着舒宜尔哈的手说:“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这丫头要是有点三长两短,这不是要了你姐姐的命吗?”

    舒宜尔哈赶紧扶着太后去德妃这里,德妃只能哭哭啼啼地出来应付人,一会说孩子刚睡下,一会儿说医女嘱咐了不能见风不能见人,等过日孩子好点了再领着她去谢谢大家关心。

    别的妃子们也就是来表示关心,不见就不见,但是太后来了,无论德妃怎么拦着都不行,一定要见见。

    最后没法子,德妃让太后进去了,舒宜尔哈和十三格格十五格格一起进去。

    太后看到莹莹躺着,脑袋包得严严实实,布料上还透出一些红色来,再看看小脸,小脸似乎乌漆麻黑,忍不住哭起来:“昨天白天还好好的,一晚上怎么就这样了。”

    德妃陪着一起哭,太后听到她哭立即骂:“你哭什么?孩子好好地你做什么哭?你都没照顾好她你还有哭!”

    德妃赶紧擦眼泪,十三格格和妹妹十五格格赶紧双双扶着德妃。十三格格说:“祖母,额娘也是关心莹莹,要说起来最怕莹莹出事儿的就是额娘了。”

    太后转头看着莹莹,莹莹软软地说:“老祖宗。”

    舒宜尔哈听着这声音中气很足啊,不像是受了重伤。忍不住对着秀莹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特别是听到太后说:“哎哟,这小手摸着暖和,手不凉就是好兆头。”

    舒宜尔哈看着小孩子再看看德妃,觉得这事儿里透着诡异。

    德妃赶紧哄着太后出来,跟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说:“我这几日也顾不得你们,你们你先跟着太后住一阵子吧。”

    十三格格说:“额娘,要不然我们留下,帮您一块看着点莹莹。”

    德妃说:“不用,这么多人盯着呢,你们嫂子们也来,人多了也不好,去吧,过几日再说。”

    德妃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给送走,回去就看到坐在床上啃苹果的莹莹正吃得津津有味。这苹果有她半个脑袋大了,德妃看得好笑,就说:“慢着点,吃得一脸汁水,这脸上的是什么?”

    双喜说:“螺子黛。”

    德妃瞬间想明白了,心想好多年不争宠了,连这点手段都看着生疏了。

    这时候外面说四爷六爷带着福晋来了,莹莹听见把苹果递给乳母,小声说:“先留着,我还要吃呢。”

    宫女赶紧给她擦擦嘴,她翻身躺回去又开始装病,小姑娘不懂为什么这样,只当是游戏觉得好玩儿,德妃这会儿只觉得心累。

    四阿哥和六阿哥进门,没看到十四两口子,四阿哥的眉头皱起来,问双喜:“十四两口子来过了?”

    双喜说:“十四福晋来了,娘娘说要给小格格祈福,请十四福晋去园子里的道观寺庙听人念经去了。”

    四阿哥追问:“十四没来?”

    双喜低头说:“今儿听他们院子里的人说,昨日晚上十四爷出去了,晚上没回来。”

    六阿哥赶紧和四阿哥对视了一眼,六阿哥压低声音说:“您先别急,我去找他,找到了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此时德妃出来,四阿哥和六阿哥一起迎上去,四阿哥问:“额娘,怎么样?孩子醒着吗?”

    德妃看看他们身后的两个儿子,叹口气说:“外面煎着药呢,你们去看着点。”四福晋和六福晋应了一声,知道这是母子三个有话说,就带着人退出去了。德妃带着两个儿子进屋子,双喜把不相干的人带出去。

    六阿哥坐到床边先握着莹莹的手想要把脉,结果发现小手黏糊糊的,软软的暖暖的。

    他忍不住转头看莹莹,莹莹眼皮子下的眼珠子很灵活地转动,六阿哥狐疑看德妃。德妃坐在床边说:“孩子没事儿,好着呢,昨日你汗阿玛来了……”

    德妃把这件事讲了一遍,四阿哥听了立即说:“六弟,咱们赶紧走,就当不知道。回去我去找大师祈福,你去找些相关的药材,捡着那好药材买。”

    六阿哥说:“嗯,我拉着扎弟一起去!”

    两人对着德妃拱手就要离开,六阿哥对秀莹说:“你好好躺着,这几日要乖点。”

    秀莹听了也不装了,一翻身要起来:“六舅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六阿哥笑着说:“小点声,下次吃完果子要洗手!”笑着用指头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但是出门的时候两人面色都不好看,急匆匆地出门了。

    四阿哥没去衙门,直接去了寺庙,他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思考眼下的事情,正好在这种禅唱中能让自己集中精力,他坐在蒲团上不断地转动念珠,旁边的二哈无聊极了,换了几种睡姿后,眼神看了看四阿哥,慢慢爬到他坐的蒲团边,先是试探地啃了几下,发现四阿哥没反应,就放心地开始啃他的蒲团。

    六阿哥出了园子就遇到忧心忡忡的扎拉丰阿,扎拉丰阿看到他赶紧拉着问:“如何?”

    “不是很严重,我们去的时候孩子醒着呢,还吃点了苹果。”

    扎拉丰阿松口气:“阿弥陀佛,这就好,这就好。吓死人了,就怕孩子出意外。”

    六阿哥说:“咱们回城里一趟,捡着那些好药材好补品买点,虽然宫里什么都有,万一外面有更好的呢。”

    “六爷说得对,一起去。”扎拉丰阿上马,不放心地问:“真的没事儿?您可不能哄人啊!”

    “你要是不信,等过几日我妹子回来了带回家给你看看。”

    扎拉丰阿只觉得三魂六魄都没归位,忍不住愁容满面,恨不得替孩子把这一劫度过去。

    第407章 更迷离

    秀莹受伤的消息连宫外都听说了,扎拉丰阿在城里遇到了他一个堂兄,他堂兄下马给六阿哥请安后问扎拉丰阿:“怎么听说昨日小格格磕着脑门了?”

    扎拉丰阿点点头。

    他堂兄担忧的不是孩子,而是:“昨日大喜的日子见了红,主子爷那边说不定心里不喜,等回头你们两口子多孝敬吧。”

    扎拉丰阿心里不耐烦起来,胡乱地点点头,就和堂兄告辞离开了。因为这件事一路上闷闷不乐,遇到博启的时候,博启问六阿哥:“磕得严重吗?”

    博启心里又是另外一个想法了,这孩子是在德妃跟前出事儿的,亲女儿自然不会埋怨额娘没照顾好,但是女婿就不一样了。他考虑的是出事儿后德妃在孩子心里的印象,拉着扎拉丰阿又说了一通,心里想着等海棠回来了去一趟王府,跟外甥女也说说话,劝她别埋怨她额娘。

    这一路上遇到的人因为身份不一样,所处的立场都不一样,六阿哥自己都说:“今儿真是什么人都见了!不出事儿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一出事儿就能看出谁才是自己人了!”

    扎拉丰阿连连叹气,跟六阿哥说:“六爷,只要孩子没事儿就行,别的奴才也不想说什么了。”

    然而他不想说,事实就是所有人在提醒他女儿磕着了脑袋,王府门下的门人,在京城当官的那些送来了偏方补药,门下的佐领和旗人们也各找门路来慰问。大家都很积极,也很热心,甚至表现的比扎拉丰阿这亲爹都着急。

    然而这节骨眼上扎拉丰阿谁都不想见。

    更别提很多官员都悄悄送了礼物来,若是孩子能用的上他还承情,但是都是些贵重的黄白之物,这更让扎拉丰阿恶心得够呛,难道我女儿受伤给你们提供了上门巴结的机会!

    快中午的时候各位福晋们一起去看望孩子,德妃费尽心思把人打发了,太子妃来了之后,德妃不能像打发几位福晋那样打发她,只能让屋子里显得忙忙碌碌,让孩子装睡,太子妃刚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被德妃拉着出去说话。

    太子妃回去和太子说:“去的时候孩子昏睡着,远远地看了一眼,脑门上缠着布,别的不知道了。”

    太子听了问道:“你意思这事儿有蹊跷?”

    “是,今儿德妃不想让看到孩子,这是其一,其二是德妃看着不那么伤心,虽然哭的眼睛肿了,但是……”没那种悲伤难受后悔,她亲孙女在眼皮子下出事儿了难道不该捶胸顿足责备自己没看好孩子?但是德妃没一点追悔莫及的表现。

    太子妃接着说:“孩子出事儿了,头一个要处理的就是惹祸的奴才,没听说慎刑司那边审理永和宫的奴才。”

    太子久久不语,他对皇父很了解,随后笑了笑,“老爷子老了,早年是不屑如此做戏的,如今怕了。”

    太子妃听了这些内容心惊肉跳,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

    太子妃不敢说话,但是太子一点都不藏着掖着:“老爷子真老了,防我如防虎,我才是那个和他一心的,他如今处处用海棠,只怕将来再出个女主子!”

    太子妃赶紧拉着他:“爷,话不能再说了。”

    太子冷笑一声。

    他确实有计划逼着皇父退位,跟太子妃说:“老爷子如今怠政,他现在就差撒手不管,既然不想管就别管了,好好养老吧。”

    太子妃赶紧捂着他的嘴:“您可别再说了,全家几十口人要因为您这句话没命了!”

    太子一把推开太子妃出门了,太子妃追着出门,还不敢追问他去哪儿,站在门口如一尊塑像一样看着太子的背影消失了。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坐不住的弘阳从教室一溜烟地跑出去看妹妹。

    他心里着急,加上身体好,跑得飞快,身后的太监们追都追不上。

    弘阳一口气跑进德妃的院子里,进去就闻到一股子药味,二话不说直接闯到了妹妹的房间,在宫女们惊呼声中刚进去就看到了妹妹坐在床沿晃着两条小腿顶着一头白布张大嘴等投喂。

    弘阳惊呆了:“这……这怎么回事?”

    “哎哟,这祖宗怎么闯进来了。”双喜跟追着进来的宫女说:“出去拦着点,跟着阿哥的人都不许进门。”

    这时候弘阳来到了妹妹跟前,仔细看看,妹妹虽然脸上乌漆墨黑的,但是眼睛明亮,整个人也显得有活力,脸蛋子肉肉的,小嘴油汪汪的,看着没事儿。

    莹莹高兴地说:“哥哥,吃肉,肉肉香。”

    德妃还在嫌弃:“梅菜扣肉这么油你怎么吃得下去的?”她跟弘阳说:“你妹妹口味重,就喜欢吃这种油多的。”

    弘阳松口气,这会儿才发现心跳得快、腿也软,直接坐床上了。

    他语气里有说不清的轻松:“外面说妹妹脑袋磕破了,昨日流了很多血,我一上午都坐卧不宁,想来看看,但是师傅不让,门口的侍卫也不让乱跑,这会儿才跑出来。没事儿就好,吓死我了。”还有传言说妹妹有可能会夭折,家里本来就让你少,要是妹妹夭折了可怎么办?

    “可不能说死字,不吉利。”德妃一边说一边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其间还有莹莹撒娇一样地抱怨:“不好玩儿,我想出去玩儿。”

    德妃赶紧哄她,又喂她了些五花肉。弘阳心里能模糊地想到大概,这肯定是皇玛法和某个舅舅斗法,这时候一放松觉得腿稍微有些运动后的酸麻,就说:“既然这样,孙儿这就走,不在这里久留了。”

    莹莹喊着:“哥哥,你下午来啊,一起玩儿啊!”

    弘阳听到更头疼:“下午弘晖哥哥肯定也要来,这么多人怎么瞒得住啊!”

    德妃说:“你别管,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你只管保证你那边不露马脚就行了。”

    弘阳说了几句话后出了德妃的院子,让几个太监背着离开,趴在太监的背上缓解刚才剧烈运动后腿疼,也能显得自己难受。

    半路遇到了御前的人,说是皇上让他陪膳,太监背着他去了清溪书屋。

    这落在外人眼里就变成了莹莹命不久矣,她哥哥难受得走不动道了。

    园子里各位娘娘和心腹宫女们聊天的时候还在说:“这就是福气太大,有运无势,孩子受不住。”

    身边人都纷纷点头赞同这些话,有福气是好事儿,就怕福气太大压不住。

    晚上扎拉丰阿等到儿子回来赶紧问:“你见你妹妹了吗?”

    弘阳一脸纠结,拉着扎拉丰阿进屋,把妹妹中午吃了一份梅菜扣肉和一碗米饭的事儿说了。

    扎拉丰阿都难受一天了,听了这话不可置信:“你妹妹装的?”

    “对啊,我看她装不了几日了,那小屋子是关不住她的,盼着我额娘能早点回来吧,我额娘回来的晚了她有可能会露馅。”

    海棠第三天早上进了畅春园,听说女儿受伤她一路不停,此时直奔德妃那里,早上进园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极其憔悴。

    结果她急匆匆地回来,进门就看到闺女捧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碗喝粥。

    德妃看海棠憔悴的模样心疼坏了,“回来了?哎哟,累着了吧,今儿回去睡一天,要好好地歇歇。”

    此时莹莹已经跑到海棠跟前抱着腿撒娇了,软软糯糯地说:“额娘,好想你啊~”

    这怎么回事?

    海棠把肥妞抱起来,这丫头最近又吃胖了,小脸蛋白里透红,大眼睛圆溜溜的,眼睫毛很长,扑闪扑闪跟小扇子一样,一打嗝还有一股子肉粥的味道。

    德妃已经张罗着给海棠端早餐来了。

    她说:“这是你汗阿玛让做的。”又给海棠解释了一遍。德妃还说:“这幸亏你回来了,再不回来你闺女就闹着出去玩儿了。”

    海棠就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立即让人安排车带孩子回郎惠园,在送孩子走后,她还要去拜见康熙,问问这是什么计划。

    莹莹的宫女开始收拾东西,连一直沉默的医女和她的徒弟也一起带走,既然做戏了就要做得像一点。

    她这边弄好了打算离开,德妃追着说:“你吃点东西吧,看你这脸色,黄黄的,吃点东西补补。”

    海棠心想坐下吃早饭才容易露出破绽呢,于是说:“我还有一摊子事儿呢,不吃了,这就走了。”

    莹莹在车里说:“额娘,中午吃红烧肉吧?”

    车里的医女宫女赶紧捂着她的嘴,哄着一路上不能说话,说话就要招来大猫,大猫是吃人的!就小格格这身板,都不够大猫一口吞的!

    一群人脸红带吓才让莹莹闭嘴没闹起来,海棠看着扎拉丰阿接着马车带着回郎惠园,就立即去见康熙。

    康熙没解释原因,就说:“回去歇着吧,等孩子有好转了就来干活!”

    海棠要是听不懂这里面的意思真的能去死一死了,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是!”

    出来的时候遇到了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看到她叹口气:“莹莹的事儿我也知道了,你嫂子还去德妃娘娘跟前探望她,就是去得不巧,孩子睡着了没看到。等过几日我和你嫂子再去看望孩子,你别想那么多,孩子都免不了爬高上梯,磕碰是常有的事儿。”

    海棠面容沉重地点点头,看他一脸愁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看着有难事?”

    雅尔江阿忍不住叹口气:“唉,老福晋病了,这次看着不太好。”

    “不太好?”

    “就是……年纪大了,太医暗示哥哥,说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快到去侍奉祖宗的时候了。我来这里是求皇上,想请太后和太妃去我们园子里坐会,陪着老福晋说说话。”

    海棠说:“等我安置好我闺女去探望老福晋。”

    “不着急,你先照顾你闺女。”

    两人就此分开。

    老福晋不仅是一个宗室长辈,还是小金爷的靠山,小金爷必须出现了。

    幸好女儿不是真受伤,要不然海棠就不知道应付这一堆事儿是何等的焦头烂额。

    她在出畅春园的时候忍不住长长的叹口气,眉头紧锁,女儿虽然没事儿,但是这一下上门探望的人更多了!

    这怎么应付啊!

    第408章 初夏聚

    海棠回到家,听说小肥妞和她阿玛去园子里看花去了,海棠极其疲惫,脑袋隐隐作痛,也没去找他们,先倒下睡了个昏天暗地。

    这时候扎拉丰阿已经把女儿脑门上的白布给拆了,在他看来,到了自己家孩子也好好的,没必要再顶着块白布了,不吉利。

    扔了之后把小肥妞扛在肩膀上到处看花花。此时草长莺飞,各处春光明媚,到处开着花儿,还有一些蝴蝶在花蕊间飞舞,莹莹闹着要抓蝴蝶,扎拉丰阿自然满足女儿的愿望,父女两个扑了一上午的蝶。

    中午吃饭的时候父女两个又一起悄悄地回房间,看到海棠睡得很沉,两人一起出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莹莹还问:“额娘没吃早饭,现在肯定饿。要不要叫她啊?”

    “等会再叫她,现在让她多睡会。”扎拉丰阿端着碗,在女儿说话的空隙塞一勺子米饭进她的小嘴里,“别只吃肉,青菜也要吃一口。”

    小肥妞扭着身体撒娇:“不吃不吃!不吃青菜。”

    “好好好,不吃不吃,再吃口米饭,不吃饭没力气,张大嘴,啊~”

    莹莹张大嘴,被阿玛饱饱地喂了一顿。

    此时畅春园又是另一番景象,太后和淑惠太妃哭哭啼啼地等着外面准备车,舒宜尔哈坐在太后身边,太后一边哭一边说:“她年纪比我们大,我知道有这一天,可是怎么来得这么早。”

    淑惠太妃也在哭:“我们父母兄弟都没有了,如今连姐妹也要没有了吗?”

    太后听了忍不住大声哭起来。

    舒宜尔哈赶紧说:“不是的,祖母,太妃,刚才雅尔江阿哥哥说老福晋是病了,病了而已,过几日就会好。”

    淑惠太妃说:“话是这么说的,可是这里面的意思我们都是知道的,她年纪大了,每次生病都有可能挺不过来,雅尔江阿说得简单,实际上他想说什么我听得出来。”

    十三格格说:“您多想了,这次不过是老福晋换季的时候病了,雅尔江阿哥哥孝顺,才特意请您二位去探望一番,也是为了让老福晋高兴。您二位要是不信今日只管去,我们拿这瞎话骗你们干什么。”

    太后充满希望地问:“真的?”

    舒宜尔哈也说:“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太后看向淑惠太妃,这位太妃没说话,低头擦了擦眼泪。她脑子比太后的脑子好用多了,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刚才雅尔江阿话里话外说老福晋这是老了,非人力所能及,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淑惠太妃能听得出来,因此才这么痛苦,如今看两个公主把太后给哄弄住了,心想让她高兴一日是一日吧。

    太后看太妃没说什么反驳的话,以为是真的误会了,立即破涕为笑:“既然是病了,那就去陪她说说话,哎呀,我好多年没去探望过病人了,这拿什么有讲究吗?我该穿得素一点吗?”

    太后被几个孙女哄着看礼物去了,留下淑妃太妃一直发呆。

    她身边坐着一位梅格格,这位也是包衣旗出身的女子,以前是宫女,因为侍奉过顺治皇帝一直留在宫里,早先她这种格格身份的女子和如今答应常在是一样的,都是最低等的宫眷,当初顺治皇帝驾崩后有一大群格格跟着太后和几位太妃过日子,如今也就剩下她了。

    这位梅格格也老了,跟淑惠太妃说:“就这样吧,不跟太后挑明白也是好事儿,此事非人力所能及,少思才会少烦恼。”

    淑惠太妃叹口气:“唉,我必然比太后早亡,聪明人都没得早,傻人有傻福啊!”

    淑惠太妃早年和太后有过不愉快,当时她想竞争皇后的位置来着,后来失败了,再后来顺治皇帝驾崩,她还想学着孝庄文皇后干预朝政,被孝庄文皇后给打压了下去,孝庄文皇后没了之后,苏麻喇姑还在,她才是实际上管理先帝后妃的人物,她盯着淑惠太妃,加上康熙也不是年轻了,自然不会听一个太妃的建议,她自那以后就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她如今倒是有一些大彻大悟,所以当太后准备好后,她沉默地跟着上了车,一起去简王府的园子。

    简王府的园子距离畅春园很近,雅尔江阿的福晋带着人出来迎接,陪着太后去了老福晋所在的院子。

    老姐妹们暮年每一次相聚都让人分外珍惜。

    老福晋被扶着坐起来,跟太后和太妃说:“我这是前几日变天的时候吸了些凉气,咳嗽了几声,觉得头晕才卧床休息,怎么劳动你们过来了。”

    太后看她还能坐起来,加上她说话很有条理,看着也不是那糊涂模样,这下真的放心了,以为她就是偶感风寒,就说:“没事儿,我们天天在园子里也没地方去,就来看看你。雅尔江阿是个好孩子,你病了就请我们来陪着手术,就该这样,下回你再病我还来看你。”

    满屋子人看着她,舒宜尔哈哭笑不得,小声说:“不能这么说,下次什么时候见都行,怎么就盼着老福晋病了才见呢?”

    “对对对,下次随时能见。”

    老福晋笑起来,这妹妹的迷糊性子她是知道的,握着太后的手说:“你福气大!”年轻的时候受些磋磨,老了还能如此天真烂漫,一辈子没什么大坎,整日吃吃喝喝乐呵一日又一日,这是真的有大福气。

    太后呵呵笑,反正说她有福气的人多着呢,这话也没放在心上。

    此时雅尔江阿的福晋带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进来,这是两口子的小女儿,乳名叫雅丽奇,跟着送茶水请安。

    太后和雅丽奇说上话了,小姑娘拉着太后去看走廊上挂着的鸟笼。老福晋看太后出去,跟淑慧太妃说:“太医说了,我熬不到今年冬天了。”

    淑惠太妃抹抹眼泪点点头:“今年我不去热河行宫了,留下来陪陪你。”

    老福晋说:“倒也不必如此,活这么大一把年纪了,日子过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不必想太多,也不必刻意留下陪我。”

    她口气很愉快:“我们王爷走了很多年了,我儿子也没了好多年了,于我而言这是件好事,下去能见到他们爷俩了。”

    淑惠太妃的眼泪更多了,这不是为姐姐流的,这是为自己流的,自己无儿无女,下面还有董鄂妃,下去了又有什么趣味呢!

    中午在雅尔江阿的家里吃了顿饭,太后就惦记海棠母女,说道:“去小花骨朵家里看看。”

    舒宜尔哈一听,心知莹莹磕着的事儿八成是假的,所以立即拦着太后:“等过几天再看吧,我姐姐这才千里迢迢地赶回来,说不定这会刚睡下,咱们要是去了她还要起来迎接,不如不去,让她多休息一阵子缓过来了再去看。”

    “嗯嗯,你说得有道理,就不去了。”

    晚上海棠醒来,披头散发踩着拖鞋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一个木笼子放在桌子上,笼子里装着一只白兔子,莹莹抓着一把野草往笼子塞:“吃啊,兔兔吃啊!”

    笼子里的兔子缩在角落里,后腿不断拍着笼子底,把自己努力缩成一团。

    莹莹问扎拉丰阿:“阿玛,它怎么不吃?”

    “应该是吃饱了。”

    “才不是,肯定是害怕盐宝,盐宝你往后退。”

    盐宝站起来摇着尾巴走到海棠身边蹲下,莹莹惊喜地大喊:“额娘,你醒了?”

    “嗯”海棠还是觉得头疼,不仅觉得头疼,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垂头丧气地坐到桌子边,指着笼子说:“拿走拿走。”

    侍女赶紧把笼子提走,莹莹扑到海棠的怀里,扎拉丰阿也坐到了海棠身边搂着她们母女,“格格,这一路累着了吧?”

    问的都是些废话!

    海棠白了他一眼,捧着肥妞的脸蛋子亲了两口,说道:“吃完东西后额娘去畅春园一趟,等会儿回来。”

    一顿饭到天黑后才吃完,海棠算是见识了闺女的饭量,这饭量比自己当年多多了!

    “晚上了,你少吃点!”

    这肥妞还在说:“可是也要吃饱啊!”

    海棠满身疲惫被这几句理直气壮的童言给安慰到了,去畅春园的时候只觉得满身轻松。尽管是很轻松,但是在下车的那一刻她就表现得很沉痛。

    康熙带着弘阳在吃饭,此时晚饭进行到了尾声,弘阳看到海棠来了赶紧站起来。康熙跟海棠说:“你先找地方坐,我们祖孙吃完了饭你再说。”

    等餐具被撤下,康熙交代弘阳:“你去隔壁写大字去,玛法和你额娘有话说。”还嘱咐梁九功多点些蜡烛。

    等这边房间没人了,海棠起来走到康熙身边跪下,说道:“如今天下一片欣欣向荣,纵然是有些天灾,也不影响什么,如此天下承平的时候,您更该和太子哥哥同心同德才是,如今……”

    “你这话不该跟朕说,你该去跟那孽畜说!”康熙叹口气,在座位上弯腰和海棠讲:“以前朕还以为他在潜心读书,谁知道他秘密联系了不少人,想要调动护军营逼朕退位。”

    海棠皱眉:“您这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儿臣斗胆跟您说,儿臣是不信的,他成日在您的注视下过日子,哪里有机会和人连络?”

    “他是在宫里,可是他的奴才四处走动,这些太监啊,杀一批还有一批铤而走险,只要太子还对他们封官许愿,他们是会一条道走到黑的!”

    海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康熙说:“你那么多书都是白读的?汉末宦官干政,不说汗末了,前明的太监是不是也是手眼通天?前明灭亡还不到百年,这些人还念着前明九千岁的威风呐!”

    海棠说:“既然如此,儿臣愿意去把那些太监抓起来处置,太子那里您要三思啊,这不是小事儿,于国于家而言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康熙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他那人不是没给他机会,不是朕容不下他,是他一心找死!”

    海棠又说:“儿臣还是盼着您和他好好聊聊,有事说开就行,不必如此,也没到这一地步!”

    “他行为不端,朕怎么敢把江山交给他?他出来干活的这段日子做了多少出格的事儿?都是些小肚鸡肠的举动!朕再和你说一遍,他这是想调用护军营逼着朕退位,这还是小事儿吗?”

    海棠低下头去,康熙拍着扶手数落她:“你啊你啊!你总是这么心肠软,这不是好事儿,你以为他上位了会慈悲为怀?哼,他上位了就要换掉你给他的心腹酬功,一朝天子一朝臣,朕如今不放心用你了,你就在京城里稳住局势吧,别的事儿别问别管别打听!”

    海棠抬头看着他,慢慢地应了一声:“是!”

    康熙摸摸海棠的脑袋:“去吧,累了几天了,外面的事儿过几日再来说,你先休息个三五日,到时候接着来干活吧。”

    “是。”

    “带着孩子回去吧。”

    海棠出来才想起忘了和他商量小金爷的事儿了,想着过几日再说,带着弘阳回家去了。

    接下来的四月相安无事,五月初三是太子的生辰,大家都去贺太子大寿。

    海棠领着秀莹去的时候宾客来了很多,圆滚滚的莹莹趴在蒲团上给太子贺寿,说:“祝二舅舅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太子哈哈笑起来,笑声里面带着一股子癫狂,大家都忍不住看过来,但是太子收敛了笑声后变得温文尔雅十分贵气,笑着说:“起来起来,好孩子过来让舅舅抱抱,你是不是又胖了?”

    莹莹走过去,太子抱着她,把她放在腿上,问:“上次磕着哪儿了?留疤了吗?”

    “没有,额娘说没有留疤,在这里。”她的小肥手指着头顶扎辫子的地方:“就是这里!”

    太子也没看,就问:“疼不疼啊?”

    “不疼。”

    “咱们莹莹真是好孩子。”他把秀莹放下,扶着她的肩膀说:“去吧,跟你哥哥姐姐玩去吧。”

    海棠笑着带莹莹去后面,随后下一波贺喜的人到了跟前,太子微笑着接受了祝贺。

    太子的儿子里面,长子去世,次子弘皙是实际上的长子,他的侍妾刚给他生了个儿子,如今抱出来给大家看。

    这孩子被抱到了海棠跟前,弘皙笑着说:“让姑祖母抱抱,咱们永琛给姑祖母请安。”

    海棠立即接着抱在怀里,低头看看,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么可爱的孩子,想到日后命运落魄,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这真是投生在富贵人家,却没享受过富贵!

    海棠抱着孩子说:“这孩子好。”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有福气的,不用背负江山之重,在帝国的这艘大船翻船的时候他的子孙不用为之陪葬,陪葬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如南宋的亡国皇帝于崖山跳海,如前明的小朝廷一路难逃,至今云南还留着一道菜叫做“大救驾”。到时候末帝做出辱没先人对不起天下的事儿来,作为祖宗不知道有何感想!

    她把孩子递给弘皙:“可要照顾好了。”

    “嗯,您放心。”

    弘皙抱着孩子离开后,几个嫂子拉着海棠说话:“听说漕运衙门要在福建那边建水师码头?”

    海棠呵呵笑了笑:“嫂子们消息灵通啊!”

    五福晋说:“这消息早几日就知道了,不少人来我跟前撞木钟,妹子,不瞒你说,我娘家比不过嫂子弟妹们,没出过什么大人物,但是家里的孩子老实,我额娘来跟我请安,就说想给几个嘴笨心实诚的孩子找个差事,不拘什么职位,有口皇粮吃就行了。”

    其他几位福晋笑了笑,没五福晋说得这么露骨,也都是这个意思。莱州胶澳港的油水很大,朝廷里很多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无奈那是火器营和正白旗的地盘,正白旗里面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多着呢,往日没事儿干到处闲逛,家底厚的提笼架鸟,家底薄的瞒着人偷偷地干活儿补贴家用,但是一旦被人知道是旗人,那些店家是不敢用的,这日子过得饥一顿饱一顿。如今有莱州港,虽然不是吃独食,但是也够正白旗的老少爷们吃得满嘴流油了,私下里就说这简直是和当年摄政王多尔衮在的时候一样,正白旗又是八旗里面独一份的了!可见跟对了主子很重要!

    因此正白旗的都统佐领们把这些旗丁都给召集起来,有一个算一个,都去山东披甲去。因此上下抱团,心想这好差事不但自己要保住,还要传给儿子孙子!

    海棠心里很反感这样,果然利益只通过血液传播,只是如今只有这一套班底,轻易不好拆分,加上海岸线足够长,她就谋划着开第二个港口,等有第二处第三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海棠是不会让他们心想事成的,这内部的职位不该是世袭的,该是如流动的水一样,永远不腐。

    康熙的精力放在了和儿子斗法上,海棠又拿极其漂亮的数据来给他看,去年收到的税很多,大部分是口岸处得到的商税。从海上输入的粮食和铜缓解了内部压力,就目前来看,效果不敢说立竿见影也能说有明显的好转,于是就点头去福建寻找第二处好港口。因此消息一出,各处人马闻着味来了!

    几个嫂子亲自开口,海棠不能不给面子,就说:“这好说,回头嫂子们给我个名单,我看着办。只是筹备起来很慢,这事儿要等上三五年。”

    五福晋说:“没事儿,这个不急。”她娘家又没有别的门路,别说三五年,就是十年八年也愿意等。

    海棠从后院出来抱着莹莹去了前院,前院一堆舅舅,都抱着她关心了一番。

    海棠坐下后十阿哥问她:“听说福建那边要建港口,你想让谁去做港口的大老爷?”

    “我向汗阿玛推荐了施世伦,他有家传渊源,而且也是南方人。”施世伦是施琅的儿子,为人清廉,很多人叫他施青天。

    “汗阿玛同意了吗?”

    “同意了,只是前期筹备还是我负责,施世伦要做顺天府的府尹和刑部汉尚书,更忙一些。”海棠问:“十哥这么关心是想推荐门人到那边?”

    “没有,哥哥可没这心思,就是好奇问问。”为人最忌讳贪婪,他和九阿哥在西北扎根就离不开海棠的支持,如今再谋求东南容易贪多嚼不烂,而且也显得吃相难看。

    十阿哥用酒杯挡着脸,低声说:“你可要留意一些,八哥的人能混进去很多。”

    海棠叹口气:“这哪里没八哥的人?简直是无孔不入!”

    说到这里海棠一口闷了杯子里的酒,最近德妃恨不得弄死十四,因为十四在外面养了外室,六阿哥摁着十四给了他几拳头,但是十四还嚷嚷着他喜欢人家,德妃气得三天吃不下去饭。海棠以为她会安排人把那外室控制起来,她自己反而说:“随他去吧,爱干嘛干嘛!反正主子爷不杀儿子,特别是这种傻儿子,最后圈起来我也认了!”

    四阿哥手里有一只规模不明的队伍,这就是日后颇为神秘的“粘杆处”,两天就把这事儿扒明白了,这女人是江南来的,人家是落魄乡绅家的女孩,当年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颇通文墨,后来被人买了带到京城让十四看见,十四一看那年少慕艾的心就控制不住地狂跳!

    买这女孩的是李煦家的人,让十四偶然看到她的是八阿哥的人。这里面一股浓浓的算计味,十四这憨傻痴呆的人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跳坑里了!

    十四之所以脑袋成了面糊,听十四的太监说那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十四身边的太监在德妃跟前也没敢说违心的话,说那姑娘品格心性都是上上等的,举手投足比着外面亲戚家的女孩也不差什么了。

    德妃压根就是铁石心肠,别管那些太监们夸得有多好,德妃认为能和十四那憨傻孩子一起过日子就是眼神不好,或者是知道十四这憨子是真憨还要捏着鼻子和他过下去可怜蛋,这姑娘要是真好,就该骗了十四这憨子卷钱跑了!

    德妃甚至放出话给四阿哥和六阿哥:“要是那姑娘跑了,你们都该帮别让人找到她,她想去哪儿随她去,只要让十四吃亏就是我的贵人。”

    因此海棠才说无孔不入。

    十四的那点破事儿十阿哥也知道,觉得无伤大雅,就说:“唉,这事儿你别放心上。”

    “我没有,就是娘娘生气!还不敢让汗阿玛知道!”

    这时候十一阿哥坐过来问:“十哥和九姐姐聊什么呢?”

    十阿哥反问:“你刚才和四哥聊什么?”

    十一阿哥立即捂着心口,有气无力地说:“四哥他……他上个月让我赊给他一批铁牛,这个月又要赊账。他要开个商行出租铁牛,赚钱了还我,可是我算着这账,他都没赚钱的那一天,怎么还我?”

    十阿哥眯着眼想了想:“这好像叫空手套白狼吧?为什么他套你,九哥快回来了,知道了这事肯定要去找他麻烦!”

    “别别别,”十一阿哥说:“这也不是空手套白狼,是他当散财童子往里面贴钱。他的人带着铁牛去田间地头给那些百姓们犁地,一亩地收五个铜板,一头铁牛配五个人,这五人每天的工钱饭钱他都包了,挣那点钱都不够养人的,更别说还要维护铁牛了!”

    问题是他这不是装装样子,看样子要真的干了!

    十一阿哥心里的小人瞬间分成两半,一半说:“那就是个傻子,人家都捞钱呢,他还赔钱!问题是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赔钱也不是这么赔的,他这么下去早晚要出事儿!”另一半说:“如今这实诚人不多见了!简直是兄弟里的奇葩,仔细追究起来比老三那读书读傻了的还更傻!老四不会真的打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吧!有点感动怎么办?”

    十一很纠结很矛盾,心想老四怎么是个这样的人呢!给人的印象也很矛盾,恨他的时候恨不得弄死他,别的时候居然觉得他挺不错的!奇了怪了!

    第409章 子害母

    十阿哥问:“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商行?什么出租?”

    十一阿哥坐起来隔着海棠跟十阿哥说:“大概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吧,我不太记得时间了,想起来了,是前几个月姐姐从山东回来的时候,不是写信让我带人做抽水机吗?”

    海棠关心地问:“做出来了吗?”

    “没有!很难做,再等等吧。”他继续说:“我心想着铁牛不是让户部推广吗?就是去问问四哥推行的怎么样?好不好用,这玩意我算过一笔账,只要造得多了才划算。我去问四哥,四哥也发愁,说是买的都是些大户人家,百姓用不起这玩意,我就给他出主意,我说到时候想办法便宜出租给百姓,拉着铁牛到地头,给钱就干活,一亩地也不用收太多的钱,保证能让让百姓享受实惠,他真听了,然后就自己招人自己干!

    你们算算,真这么干了是不是一直在赔本?”

    十阿哥的脸都皱巴起来:“还真是这个道理啊!”

    海棠眉头也蹙着,十一阿哥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说:“还有件事儿,就是这些人只在农忙的时候干活,其他时候干吗呢?不管了吗?管起来又麻烦,唉,也不知道他想怎么办?”

    海棠倒是有个办法,就是出口补贴境内的亏损,不能总是输出瓷器丝绸,正经附近这些市场也该经营起来了。

    十阿哥还在发愁:“他这事儿几乎无解,九妹妹,你劝劝他,这不行啊,这没赚的!”

    海棠点点头。

    此时肥妞莹莹在五阿哥怀里坐着听大家说话,时不时地指使舅舅们给她拿吃的,得到吃的同时还被骂几句“敢指使你舅舅”的笑骂。

    这顿饭吃得还算平静,下午大家散了之后,一个消息瞬间传遍整个西郊,把大家惊得下巴掉了一地!

    噶礼的母亲叩阍!

    叩阍就是告御状,告御状有二种方式,敲登闻鼓、拦车架、投轨。最后一个很少人去做,因为明清时候没铜轨,武则天统治的大周把最后一项玩出了新花样。

    然而叩阍这种事儿都是没门路的百姓愤怒至极或者是冤屈极大才做出来的,像噶礼母亲这种食利者不是没机会当面跟皇帝说,却选择了这种最公开近乎和整个宗族撕破脸的方式把母子矛盾呈现出来。

    因为她是敲登闻鼓,这件事就落到了刑部审理,正巧刑部尚书是施世伦,这位一直以清廉骨头硬著称,加上噶礼的母亲状告噶礼谋杀母亲这么挑战人二观的罪名,就半天工夫,消息就全城皆知传到了西郊,这消息飞快的进入畅春园,太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康熙则是面色平静。

    因为太子的寿宴就安排在畅春园,大家散了的时候才知道,从园子里出来的时候遇到施世伦拿着状纸急匆匆地下车,几乎是小跑着进去拜见康熙。

    扎拉丰阿趴在窗口和女儿一起看施世伦觐见,盐宝也好奇,挤了几下没挤进去,就跑到车外和驾车的太监一起看。

    莹莹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转头和海棠说:“那个大人跑的靴子都快要掉了!”

    扎拉丰阿忍不住叹口气:“噶礼家完蛋了,说不定其他几房都要被牵连。格格,奴才记得噶礼是八爷的人,是吧?这下八爷肯定也要急了。”

    莹莹问:“八舅舅为什么着急?”海棠没说话,噶礼不是八阿哥的人,他自始至终都是太子的人。

    扎拉丰阿大而化之地跟女儿讲门人要是出事儿了对主子的影响,一般是被皇上骂一顿,实际上最大的影响是权力格局发生变化,可能让主子的布局出现大变化,特别是在这种皇帝老了诸子都蠢蠢欲动的时候,这时候一旦权力格局发生变化,对于皇子们来说影响是巨大的。

    莹莹恨不得把脑袋伸出窗户去看,末了遗憾地说:“看不见了。”

    海棠这时候才说话:“看不见就回家,你阿玛今儿喝了不少,让他回去睡会,盐宝进来,该回去了。”

    盐宝进来趴在海棠怀里,莹莹推了它几下,“坏盐宝,我要趴我额娘怀里,你又不是额娘的孩子。”

    海棠就说:“让你爹抱着你,你和盐宝计较什么。”

    小肥妞的嘴巴瞬间撅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她很生气,被扎拉丰阿哈哈大笑着搂在怀里。

    海棠回家后就有保按来拜访,此时正好是下午,天气很好,海棠就让人烧了热水,兑上凉水后试了试水温,在园子里的河边给盐宝洗澡,每次给它洗澡都是个大工程,要提前泡一大盆无患子,这狗子上百斤,光是冲洗都累的人直不起腰来,更别说还要揉出泡沫彻底清洁,这种澡在这样的天气里半个月要洗二次。

    海棠和傲霜斗雪一起上手,旁边站着一个莹莹大喊大叫,嚷嚷着耳朵没洗到,脖子没洗干净,时不时申请一起搓盐宝。

    在海棠把无患子泡出的黏液揉出一些泡沫抹在盐宝身上的时候,太监带着保按来了。

    莹莹拉了一个小板凳来给他:“四舅舅坐啊。”保按在他们家行四。

    保按夸了她一番坐下,把莹莹放在腿上搂着,跟海棠说:“九姐姐,我这是来找你避难了,您也知道,太妃就是董鄂家的姑娘,如今他们家出事儿了,让我们帮忙,这事儿怎么帮啊?又不能明着拒绝,我就想着出来转转,来和您说说话。”

    顺治皇帝有两个董鄂妃,一个就是福全的生母宁太妃,一个是扎拉丰阿的姑祖母,大名鼎鼎的孝献皇后。福全生母宁太妃的祖宗是和何礼,人家是祖传的部落首领,带着一整个部落投奔努尔哈赤。扎拉丰阿的祖宗鲁克素,带了四百乡亲去投奔努尔哈赤。因此两家虽然都是姓董鄂,但是自始至终分量都不一样,扎拉丰阿他们也一直不如人家显赫。

    显赫就是皇亲国戚多,如今出事儿全族出动,各种找关系托人,找的都是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的。

    “来,把爪子抬起来给你揉揉,”海棠一边洗狗一边问保按:“你这是来避难啊还是来说情啊?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有几根我是知道的。这名义上抱怨,实际上还是给你亲戚说情的吧?”

    保按抱着莹莹哈哈笑了几声:“不瞒姐姐,是来说情,不是给噶礼说情是给太妃的娘家说,虽然都是一族的,但是这小家和小家还是不一样。这马上都要出五服了,被这事儿牵连你说亏不亏?”

    海棠说:“这事儿应该牵连不到噶礼家之外的人。”

    保按说:“话是这么说的,唉,这事儿也真是……刚才弟弟听那边的表兄说,说是噶礼两口子贼得很,跟族人们说老太太疯了,老太太不是没跟族人求救过,但是大家都没管,当是老太太疯言疯语,其实上个月老人家就从家里出来想去宫里找太后告状,大家在一起住着呢,被族人看到拦住送回去了!冰冻二尺非一日之寒,弟弟刚还跟表弟说,但凡有个愿意听老太太说话的人,事儿也不会成这样。家族出来这事儿,将来前途真不好说。”

    连累倒是说不上,日后董鄂家嫁娶都找不到好人家,最起码皇家不乐意看到有女孩嫁到宗室近支,想再出几个皇子福晋或者是娘娘,做梦去吧!

    此时畅春园里面,德妃坐在走廊下遗憾地说:“唉,自从枝枝那个包打听出嫁了之后,我每次听到的事儿都是转了好几手的,这会想知道都不能,唉!”

    在德妃唉声叹气的时候,门外的太监进来说:“娘娘娘娘,噶礼家的老夫人进宫了!”

    “啊,怎么来的?”

    “坐车来的。”

    “我知道坐车,我是说这是来告状还是……是皇上召见还是太后召见?”

    “太后娘娘召见的。”

    德妃这会恨不得拔腿去太后跟前,然而不能去,看热闹不能这么光明正大,这会大家就是有瘾也要忍着。

    德妃一想十二格格和十五格格白日在太后那里,吩咐下面的人说:“等会儿看着没人了把十二格格或者是十五格格请回来一位,记住就请一个。”另外一个还能看现场!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十五格格回来了。

    德妃拉着问:“怎么说的?那老夫人在太后跟前说什么了?”

    十五格格气愤地说:“噶礼简直不是人!”

    德妃问:“他下毒的事儿是真的?”

    “这个没查明白呢,先不说这个,这种事儿等查明白了再说。就是他媳妇的养子拆了老夫人的房子,还天天辱骂老夫人。您想想,一个认养的干孙子天天在后院对着干祖母破口大骂,骂得那么难听,老太太的附近还住着他们家的小姐,那污言秽语难以入耳,这事儿要说噶礼不知道谁都不信!”

    正经自家男孩子也没有天天在后院的,在后院待的时间长了,外界的评论就是“养在内闱、长于妇人之间”,一个没血缘的男人天天在后院乱晃,这是很出格的一件事。更别说居然拆了老主母的房子,还天天堵门辱骂!

    德妃听了忍不住说:“这可不是孝顺儿子该干的事儿啊!”

    十五格格重重点头,接着说:“汗阿玛也在,气得砸了一只杯子,如今噶礼夫妻和几个养子都下了大狱,就等着刑部查案了。”说到这里十五格格叹口气:“就可怜了他家的小姐,这么一闹怎么嫁的出去。”

    德妃也叹气:“嫁是嫁的出去,只能嫁普通人家。”在德妃看来这也不错了,人家就是落魄了也能嫁个殷实人家,只是错失了进入顶级豪门的机会罢了。德妃这种童年日子过得一般的人若不是进宫,连这种落魄小姐都不如,可外面有比她童年家境更差的人家,这种人家一抓一大把。

    德妃叹口气说:“就看她能不能想明白了,人啊,只要想明白了日子怎么过都行,一辈子别扭难受意难平都是放不下想不开,除了得病,没什么难受的事儿。”

    第410章 试深浅

    社会风气就是对父母要孝顺,有虐待老人的事儿发生后社会上就会对做子女的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噶礼的这做法在朝堂和民间都是相当炸裂的!一时之间街头巷尾纷纷议论,如果说噶礼是个贪官大家还没这么大反应,这家伙不仅是个贪官还是没良心的逆子,这一下舆情汹汹,当初噶礼在山西刮地皮,在江南敲骨吸髓,又在科举案上收了五十万两银子,这些事情一下子又被翻出来了。

    而且大家都看出来,就是皇上再偏噶礼,他也没翻身的机会了!于是噶礼这一系人马瞬间被痛打落水狗。

    当初挑起南山集案的赵申乔,他的儿子赵凤诏是噶礼的心腹,两人狼狈为奸,在山西是人人都知道的一对惊世大贪。赵凤诏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风暴里面,山西现任巡抚苏克济弹劾赵凤诏“巧立税规,勒索银两”,证据一并送到御前,康熙大骂他是“天下第一贪”,下令立即革职拿办,要求刑部立即审理。

    讽刺的是,因为赵申乔是赵凤诏的父亲,康熙因此对他很欣赏,在噶礼当山西官员的时候,赵凤诏有一次面见康熙,亲口说噶礼是清官廉吏,因此康熙下令把噶礼调任两江总督。

    这算起来也没多长时间,昔日君臣和乐的景象荡然无存,君王还是君王,但是大臣已经因为贪赃枉法而下狱。

    拔出萝卜带出泥,赵凤诏倒霉了,他爹赵申乔也因此被人弹劾。

    有人上书说赵申乔之子赵熊诏和戴名世(号南山)同一年参加科举,当时会试第一是戴南山,结果殿试的时候赵熊诏成了状元,戴南山成了榜眼,当时很多人认为赵熊诏作弊,戴南山因此当面口出恶言,赵申乔就记恨上了他。抓着他写的《南山集》掀起了一场文字狱,戴南山身死,族人发配。

    如今有人出面说戴南山罪不至死,戴南山之所以没命,是因为他没在书中称呼南明政权为伪朝廷,又在里面提了一笔清廷杀明太子之事,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外面所谓的朱三太子们都是假的,康熙比谁都知道真的太子早被多尔衮杀完了,朝廷里面不是没明白人,江南的士大夫不是不知道,然而都装聋作哑。

    上书弹劾赵申乔的人没提明太子被杀一事,只说戴南山没称呼南明为伪朝廷没有错,当时南明朝廷还控制着西南边陲,按照史家传统,这是明朝正统,虽然风雨飘摇不能说它不存在了!

    康熙哪里能听这些,当时把人拉出去重重打了六十场仗扔出了畅春园。康熙没说贬官也没说革职,这人就挨了这六十大板被抬走了。

    西游记里面,凡是下界为妖怪的都没死在孙大圣的金箍棒之下,因为都有后台。此人口出狂言,妄图为戴南山翻案,这分明是有靠山的。

    康熙怒气冲冲回了清溪书屋,没有去自己的书房,一脚把海棠书房的门踢开了:“逆女,你跪下!”

    海棠一看他生气成这模样,立即放下笔,站起来走到他跟前跪下了。

    康熙一巴掌扇在海棠的脸上,梁九功立即把不相干的人带走,康熙怒发冲冠的问:“你提《南山集》干什么?这书是反书你不知道吗?”这是朝廷办成铁证的案子,你还想翻案?

    海棠就说:“儿臣是觉得戴名世没错,南明不是伪朝廷,到灭亡的那一刻也是正统。”

    “他们是正统,咱们是什么?是蛮夷?”

    “您总是把自己当蛮夷,见不得人家说一句蛮夷,就那么想成汉人?蛮夷就蛮夷,都入关这么久了,那些读书人已经俯首系颈摇头晃尾给您写颂章了,谁是蛮夷还重要吗?蛮夷打败了他们,蛮夷就是正统!你还怕一个埋了几十年的尸体诈尸吗?”

    “那不是诈尸,那是借尸还魂!”康熙气得举起手想再抽她一巴掌,最后把手放下了,指着她说:“你就给朕找事儿吧!这事儿谁都别想翻案,朕活着不行,死了还不行!”

    说完转头出去了,门外的太监赶紧进来,扶着她起来。宫女们赶紧送来了冰帕子,海棠叹口气用手帕捂着脸接着干活。

    四阿哥被叫到康熙跟前,康熙跟他说:“今儿弹劾赵申乔的那人是你妹妹的人。”

    四阿哥心里赶紧想对策,嘴上说:“定是那人自作主张,妹妹是不会办这糊涂事儿的。”

    “哼!”康熙冷笑一声:“她自己都承认了,你去替朕劝劝她,她这人有个毛病,总是在关键时刻扯后腿!这不是第一回了!你是做哥哥的,人家说长兄如父,朕这个亲阿玛骂不醒她,你去,你要是骂不醒就别来见朕了。”

    康熙此时在逐步清算太子的党羽,什么噶礼,什么赵凤诏,这都是太子的人,康熙这一次是下定决心用噶礼的案子把太子的人一网打尽!这时候海棠跳出来乱打拳,乱打拳也就算了,她还在雷区蹦跶,康熙没打死她还是看在这是亲闺女的份上。

    四阿哥一身冷汗,从康熙这里出来后赶紧去找海棠,海棠顶着半张肿脸在批折子,四阿哥一看她半张脸红肿着,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这是亲阿玛赏的!”

    四阿哥听着这意思还是饱含怨愤,立即说:“你闭嘴!”

    他走到海棠边上问:“今儿那人是你的人?”

    “是。”

    “你这是图什么?”

    “图什么,图给那些骨头软的起居注官们看看,让他们学学以前他们祖师爷宁死不肯改一字的气节!”

    海棠这声音特别高,还是冲着门外喊的,她的书房和康熙的书房就隔着一堵墙,起居注官就在康熙书房,这高声无论是康熙还是起居注官都听到了。

    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讲:“古之人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记注之职,其来尚矣。”起居注官记录的帝王言行、祭祀、行礼、问安、驾临、驻跸,都是史书的材料来源。海棠这是明着骂起居注官,实际上还是骂康熙。

    果然隔壁一个茶杯被砸了。

    四阿哥在海棠喊出来的时候赶紧捂着她的嘴,心想不能这么放任不管了,再这么下去父女两个能拆了这堵墙打起来,他立即揪着海棠的耳朵往隔壁去了。

    “跪下,跪着别动。”四阿哥把海棠摁下去跪着,就跟康熙说:“汗阿玛,就罚她跪着,不反思自己错在哪儿就不让她起来。”

    康熙冷哼了一声。

    海棠说:“对这事儿臣认真反思过,思来想起也只有四个字‘吏治糜烂’,这些大臣太贪了,不仅贪还无耻!那赵申乔就是记恨戴南山当面骂他才如此行事!您也别说赵申乔如何,他儿子贪的那些钱他一分不沾吗?他们家吃的喝的就没有这些脏钱吗?既然抄了噶礼的家,为什么就不抄赵家,赵家父子三个一个贪财养着全家,另外两个就白璧无瑕沽名钓誉,从赵家就能看出来官场是什么样的,既要银子还要名声,这不就是当了标子还要贞节牌坊吗?

    前些年的时候还知道遮遮掩掩,如今一个比一个猖狂,科举作弊屡禁不止,今年又爆出北方科举舞弊,更别提收受贿赂官商勾连,再不管管咱们也是那伪朝廷了。”

    “你闭嘴!”四阿哥呵斥了一声,小声跟康熙说:“儿子觉得妹妹说得有道理,虽然危言耸听,但是吏治糜烂是不争的事实。”

    康熙叹口气,江南科举舞弊案让他费了很大力气弹压,他不是不知道,不让这些大臣贪点不行,千里做官只为财,有几个真的是一心为民的?

    他对四阿玛骂道:“你就是个没用的,让你劝你妹妹,你反而跟着他一块嚷嚷!”

    四阿哥赶紧低下头。

    康熙又跟海棠说:“这就是反思出来的?不过是老调重弹。”

    海棠平静地说:“那就说点别人不敢说的,吏治糜烂背后就是党争,党争的源头不在别处,就在咱们家!就在我那几个哥哥身上!”

    四阿哥这下真的汗流浃背了,脑子里疯狂想办法,想着等会儿如何让兄妹两个安全脱身。

    康熙看看四阿哥再看看海棠,一声长叹后火气也消了,跟四阿哥说:“没你的事儿了,回去吧。”

    四阿哥浑身都要湿透了,听了这话站起来看看海棠,慢慢退了出去,退出去后觉得浑身都是软的,差点站不住。

    康熙问海棠:“既然你有胆量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自然是整顿吏治,不杀得人头滚滚是没用的,而且就是杀人也不会令所有人都老实听话,只能震慑一部分人,只有过几年杀一批才能让百官生怖!”

    “你说得简单,治国不是这么治理的!”

    “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啊!”

    康熙这时候冷笑一声:“差点被你绕过去了,吏治的事儿往后再说,你为何要给戴南山翻案?”

    “他没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汗阿玛,他说的都是实话,李世民还说过以史为鉴呢,南明的永历帝去世和明朝覆灭这是不争的事实!赵申乔该死,他掀起这场大狱其危害不下于江南科举舞弊案,朝廷的威信就是这样一步步丧失的,天下一统,统治的是什么?是人心,民心向背比什么都重要。

    您一开始让人修明史的目的是什么?反而因为一段不争的事实要捂住天下人之口,日后谁会相信明史说的都是真的?

    当初崇祯皇帝殉国后,汗玛法入驻京师,崇祯帝的儿子们回到京城去投奔他们的外祖父,结果周家人密报给了多尔衮,多尔衮以假冒太子为由杀了真太子,没周家献出太子,多尔衮会杀了明太子吗?他根本就没见过明太子,当时朝廷里面有几个认识明太子的?事后过几年这件事就该大白天下,就说多尔衮没见过明太子,结果把真太子给杀了,到时候让他的过继子披麻戴孝哭一场给天下人看,把周家推出去平民愤,既交代了明太子是真死了,还能把当时的事儿说明白,让天下人知道献上太子的是周家!

    这事儿要是当时办了,不会出现这么多的朱三太子案!更不会出现今日的南山集案!”

    康熙心知海棠这办法是有几分道理的,但是他没法说顺治皇帝的不是,事情是顺治年间发生的,虽然经手的是多尔衮,然而皇帝是顺治!这事儿拐了一圈又回到了孝道上。康熙说:“你现在倒教给朕如何做事了!这是想越俎代庖?”

    “没有!”海棠不敢背这样的黑锅,只能违心地说:“南山案就是搂草打兔子,是儿臣看姓赵的不顺眼。”

    “不顺眼有很多办法弹劾他,怎么就偏偏选了南山案?说到底还是想翻案。”

    海棠没说话。

    康熙飞快回想了一下海棠过往言行,海棠没有一丝拉帮结派的痕迹,而且做事很公平。

    难道是大奸似忠?

    海棠是亲闺女,做阿玛的还是知道她为人的。康熙问:“你是不是在同情他们?”

    海棠没说话。

    康熙拍了一下扶手神情变得追悔莫及:“当初就不该让你和这些人接触!”

    海棠说:“儿臣分得清楚,是不会做出对江山社稷不利的事儿来!”

    “你要是敢做朕就打断你的腿!给南山集发翻案难道不是对江山社稷不利?这事儿再翻案就等于沉渣泛起,又要闹出一番风雨,他赵申乔的脑袋就能平复民愤?平不了民愤你又该怎么办?”

    海棠没说话。

    康熙叹口气,跟海棠说:“起来吧,这是最后一次了,再有这糊涂事儿,朕打你一顿关你几年,这是要动摇国本的你知道吗?”

    海棠只能服软,点点头,给康熙磕头后起来了。

    康熙说:“日后别犯糊涂,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嗯,记住了。”

    “记住了就行,朕打得重了,让他们给你处理一下,去隔壁吧。”

    海棠倒退了几步出来了,门外的起居注官悄无声息地进来,提着笔想了想,要把这事儿记下来。康熙斜着眼看他:“把你记得拿来给朕看看。”

    起居注官连想都没想,赶紧捧着起居注给康熙看。

    梁九功接到手里转给康熙的时候还在想:果然骨头软!

    这玩意按理说不该给皇帝看,这是给后人看的,要力争真实。史官刀笔一字都改不得,最有名的就是春秋时候“崔杼杀史官”这个典故,面对崔杼这个权臣的威胁,齐国史官连死了三个都不愿意改一字,轮到第四个的时候,第四个坚持写下“夏五月乙亥,崔杼弑其君光。”

    康熙翻了翻起居注,扔给了梁九功,对起居注官说:“今日之事,小事一桩,不值得与外人得知。”

    起居注官就懂得什么意思了,抱着册子立即应下退走了。

    这就是康熙对历史的交代:没有交代!

    四阿哥这会在畅春园的前湖徘徊,在等消息,就怕传出海棠不好的消息。不得不说海棠的胆子太大了,他心里埋怨妹妹怎么不提前跟自己商量一下,这么冒失做事必然激怒皇父。

    南山集案四阿哥也觉得没到大逆不道的地步!然而这案子不好再提,他只能叹息一声。

    四阿哥在前湖恨不得把鞋底子都磨破了,心想海棠别是在罚跪吧?不过后来想想,罚跪也比被乱棍打出去强。

    直到他等到了中午,看他还在转悠,就有小太监来请他吃午饭。

    四阿哥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立即用眼神看看左右,上去问今日的菜色,不着痕迹地给这小太监塞了一个拇指盖大的金元宝。问道:“今儿勇王主子什么时候用膳?在哪儿用膳啊?”

    这太监说:“苏公公略等等,小的进去问问。”

    没一会出来说:“勇王主子今儿陪着皇上用膳,膳食已经传进去了。”

    四阿哥这才松口气,看来老爷子不是很生气,想想也是,不过是有人在朝堂上喊了一嗓子,没人声援也没人附和,被打了一顿抬走了,前后不过是一刻钟罢了,影响不大。

    他转头就带着太监们出了园子。

    下午海棠把今日的折子看完贴了条子对着康熙禀告,把今儿处理的一百多份折子分类汇报后就准备走。

    康熙看着她半边脸肿着也没让她去给太后和德妃请安。海棠回到家,带着女儿玩耍的扎拉丰阿一看瞬间急了:“这是怎么了?这是和谁吵架了?”别是哪个皇子动手打了她?

    海棠叹口气往榻上一歪,秀莹赶紧钻她怀里问:“额娘,疼不疼?给你吹吹啊!”

    海棠抱着女儿,吸着她身上的味儿,瞬间觉得满足了,压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这时候门外通报说六阿哥来了。

    六阿哥一门就说:“你这顿打挨得不亏啊!”

    扎拉丰阿惊讶地看着他,六阿哥跟扎拉丰阿说:“这人糊涂起来都不看看场合,她要是想给南山案翻案,就私下里说啊,还让人在朝堂上说,把老爷子气得大踏步回去了,听四哥说见面就兜头给了她一巴掌!”

    扎拉丰阿这才知道是老丈人打的,这没法打回来,只能叹口气。

    海棠不高兴的说:“四哥也真是的,什么话都说!”

    “四哥不说我还不知道你办糊涂事儿了,你也别嫌弃四哥跟我说,难道你的事儿我还不配知道?后来怎么了?后来老爷子怎么说的?”

    “说再有这事儿打断我的腿!”

    六阿哥松口气,知道这事儿过去了,就说:“你就不该扫了老爷子的威风!子不言父过!唉,你啊,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有的时候你总是冒些不合时宜的傻气!”

    六阿哥发现兄弟姐妹们都有很明显的性格缺陷,比如老大鲁莽,太子偏执,二公主贪婪,老三糊涂……他叹口气,说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不能再有下次了。”

    海棠没说话。

    这时候包嬷嬷从外面进来,手里用一个牙签搅弄着碟子里一团黑糊糊一样的东西。

    她进来说:“格格,这是抱残守缺他们的秘方,一晚上就能消肿,明日就好,嬷嬷给你抹上。”

    海棠坐起来,这时候斗雪送进来一块玉片,包嬷嬷接过来搅拌了几下让斗雪给海棠擦擦脸,准备往海棠脸上涂。

    扎拉丰阿问:“嬷嬷,要是晚上睡觉不小心蹭了呢?”

    “听说过半个时辰就干了,干了不要管,明日再洗脸,能洗掉。”

    抹在脸上凉凉的,厚厚地涂了半张脸,包嬷嬷这才想起来:“哎哟,忘了先让您吃饭了。”

    海棠立即说:“别擦,给我送点吃的来,我吃完了就去睡。”整日忙那么多也是很累的啊!

    而六阿哥和扎拉丰阿吃完饭就开始聊天,聊的内容就是噶礼这个案子对江南和山西的影响。

    影响是巨大的,特别是江南,张伯行当初就和噶礼互相弹劾,如今张伯行的折子又被翻出来,江南的官员开始被不断牵连。

    六阿哥说:“江南人人自危,就是没主子的也开始找主子了!连八公主那里都有人上门请安。”

    桂枝两口子在江南,如今临近预产期了也没再见外人,只是桂枝就喜欢吃瓜,刚去的时候各路牛鬼蛇神上门拜见,她是都见了的,往日也是来者不拒,只要是有人去给她请安她都高兴地接待,孕期除了孕吐让她难受之外,她欢乐的如同进了瓜田的猹!只是如今风声变了,加上了她快要生产,已经闭门谢客,就这样还是有人能敲开她家的门进去求庇护,这些人多少与乌雅家富察家沾亲带故,桂枝也知道这些人的阵营,所以有的见有的不见。

    六阿哥就说:“老爷子很明显是要教训奴才们,这和西北没关系,和京城的关系也不算大,咱们只管看着就行。”

    扎拉丰阿点头:“您说这事儿什么时候结束?”他怕这事儿闹的越来越大,最后演变成党争,到时候斗起来要永无止境了。

    六阿哥说:“谁知道呢?还是安稳的日子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