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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2章 新年好

    回去的路上,四阿哥想了很多,像是每次朝廷出现大事后,皇父都会拉他们去谈话,和年少时候随意畅谈不同,他们现在每个人都对自己的话再三斟酌之后才会说出来。

    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很包容,实际上这份包容建立在不在乎和对世界的不清晰之上,等到人过了三十岁,再谈包容就觉得是狗屁!贪官污吏怎么包容?包藏祸心的人怎么包容?刮民脂民膏的怎么包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必然有自己天然的敌对势力,年纪越大越能明白这些争斗是不死不休的!

    同时他还在思考,思考这朝廷到了现在这个模样,将来会怎么样?现在怎么做才能挽狂澜!

    回去的路上四阿哥不停地叹气,私下里说:“汗阿玛手段太温和了,江南这桩舞弊案就该好好地整饬一下,杀的人头滚滚才好!”

    六阿哥说:“不只是他老人家一个人不想大办,是朝廷从上到下都不想大办,整个江南官场坏透了,整个朝廷吏治也烂掉了。汗阿玛年纪大了,不想让史官在书上记一笔,又想稳住江南。这些大臣们从上到下都和江南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每年都有官宦子弟和富商子弟舞弊,这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事儿。甚至互相捂盖子。人说士农工商,实际上,士商才是自己人,工商何时能做人上人?”

    四阿哥的脸色更冷峻了,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汗阿玛活得够久了!

    随后被这个想法吓得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这种想法不能有,这是亲父,对他很好的亲父,怎么能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四阿哥知道康熙偏心,但是从没觉得皇父亏待了自己,他打心眼里觉得皇父也是疼爱自己的。这一路上都在自责自己怎么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一路回到畅春园,尽管汽车的坐垫很舒服,康熙年纪大了,一路颠簸还是腰疼,甚至都站不起来,需要有人扶着才行,此时跟着的皇子们挤开太监,亲自扶着康熙下车,都说这一路太颠簸了,大家浑身要散架了。

    四阿哥和六阿哥积极地去扶康熙,但是都没挤到前面。康熙扶着儿子的胳膊下了车,顺着儿子们的话说:“正是这个道理,久坐气血不通。既然回来了,就一道走过去给太后请安。”

    几位皇子簇拥着康熙风尘仆仆地赶往太后的院子。

    太后坐在庭院的树荫里,旁边是四妃陪着说话,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玩耍。听说皇上要来,四妃赶紧起来整理妆容,把孙子孙女们叫来嘱咐规矩。

    康熙和这些皇子们衣服都皱巴了,身上混合着汗味马身上的味道,远远地给太后请安。

    太后跟太监们说:“扶起来快点扶起来,来啊,这里坐啊!”

    康熙说:“赶路太急,没有洗漱就来了,就怕冲撞了您。”

    太后就笑着说:“跟我说这个就见外了,我小时候还进过羊圈呢,快来坐。”

    康熙坐到了太后身边,让几位妃子免礼后和太后说起话来,说外面的事儿太后听不懂,就微笑着听太后这几天一顿吃了多少,什么东西好吃,她讲得眉飞色舞,被几位娘娘拉着的孩子们有些不耐烦,几个胆子大的开始扭动小身体想去玩。

    太后也发现了,立即换了话题:“皇上也来看看这些孩子,都是好孩子,陪我玩好几天了。”

    各位娘娘赶紧哄着去给康熙请安。

    此时康熙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德妃身前的一个小女孩身上。德妃身边跟着几个孩子,十四家的男孩也在,但是这女孩在一群孩子里颇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气质。在大大方方地看着康熙,没像其他孩子那样生分的躲在祖母的怀里。

    德妃推了几个孩子一把,只有她手里握着一个木头小铲子跑到康熙跟前啪叽跪下磕头,奶声奶气地说:“皇玛法安~”。

    康熙笑着说:“安,朕安,你起来到皇玛法这里来。”

    小姑娘因为长得肥,笨拙地爬起来,先撅屁屁,两腿稳定了再起来,起来后抱着小铲子慢慢走过去。

    康熙一把抱在怀里,跟几个儿子说:“这是稳妥的性子。”

    几位皇子笑着附和,没看出来哪儿稳妥了。

    康熙抱着这小姑娘问:“咱们大格格叫什么?”

    小姑娘没回答,歪头看他:“你怎么几道我是大咯咯?你认识我,还让说!”

    德妃轻轻呵斥:“这孩子,让你说你就说!怎么这么多话呢。”

    康熙搂着她:“不能这么说孩子,孩子聪慧就要引导着教她,怎么动不动就批评埋怨。”

    德妃赶紧起来,四阿哥六阿哥也跟着一起听训,德妃小声说:“谨领训。”

    秀莹睁大眼睛看看德妃,再抬头看看康熙,头一次发现祖母如此谨小慎微。

    德妃坐下后康熙抱着秀莹和太后说笑了一阵子,又看了看几位皇子皇孙,这才把秀莹放下说:“你这铲子是干吗用的?”

    “挖土土呀~”。

    太后说:“一群小东西和泥玩呢,前面的花草没少被这些小东西祸害。”

    康熙笑起来,大手放在孩子背上轻轻地推了一下:“去找你祖母吧,朕要去前面了。”说完跟太后告退:“皇额娘您坐着吧,儿子带着他们去前面了。”

    几位皇子赶紧站起来,太后点点头,康熙带着皇子们离开了。一群孩子立即吆喝着接着去挖土和泥,只是娘娘们没刚才那样有闲心聊天了。

    随后大家不走心地聊了几句后,看太后打哈欠,就一起告退,走的时候自然带走了各自的孙子孙女。

    德妃这里养着秀莹,但是十四一家又没出宫,十四的儿子能跑动的就是侍妾养的儿子弘春,他额娘教着他跑来给祖母请安,正好这里有个妹妹,就闹着和妹妹一起玩儿,白日里一起玩儿晚上回西花园吃饭睡觉。此时德妃带着他们两个回去,刚坐下就听说四阿哥和六阿哥来请安,立即叫了两个儿子进来。

    出门回来和父母问安,刚才在太后那里不算,也就是见面了,并没说话。这会儿是兄弟一起来陪着说说话。

    弘春和秀莹给四阿哥和六阿哥请安后跑院子里玩,德妃让人看着孩子,就问他们:“这一路可好?可曾顺利?”

    两个点头回答顺利。

    只是四阿哥眉头紧皱,六阿哥笑嘻嘻的,德妃看了,闹不清楚这两人的两种态度是什么意思,就问六阿哥:“你四哥这是怎么了?”

    六阿哥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说:“在忧国忧民呢!”

    这是真在忧国忧民。

    德妃就哭笑不得,跟四阿哥说:“既然回来了,你也把外面的事儿放一放,外面的大事也轮不到你操心。”

    四阿哥听在耳朵里,以为额娘在警告自己,这江山基业,有皇上有太子,怎么可能轮到他一个普通亲王操心!

    他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德妃在絮絮叨叨,四月二十八是她的生日,远在盛京的女儿桂枝早早地派人送了礼物来,京城海棠的王府也早就打点了礼物送来,更别说几个儿子家里,也是礼物捧来,儿媳妇带着孩子们来磕头。就眼下的风光来看,已经达到了她早年期盼的模样。她生了三子三女,活下了三子两女,有三处王府,子孙的将来不用发愁,然而她此时觉得空虚了起来。

    跟两个儿子说:“要是你们妹妹都在我跟前该多好啊!”

    这话说完,四阿哥和六阿哥对视了一眼。德妃忽然发现这话像是给两个儿子提要求,立即说:“我就是说说,这人啊,总是难满足,我以前想着你们有王府有实权,现在得到了,又开始想这些。这话你们听听就行了,我就不太该当着你们的面说,这也是我失了谨慎。枝枝还是在关外吧,一来是没那么多规矩,二来也不招人眼红,你们几家够显赫的了。”

    说了一会话兄弟两个从德妃的院子里出来,六阿哥说:“额娘想枝枝了。”

    四阿哥点头:“不在眼前看不到,以为她那是受罪了,年纪大了自然想把她叫到身边照顾,人之常情,能理解。”

    六阿哥问:“要不?想想办法?”

    四阿哥皱眉,他心里反复斟酌,如今每件事都要经过他认真精确反复计算后再做决定。

    四阿哥不会因为德妃思念小妹妹了把她一家弄回京城,对于桂枝来说,在关外说不定生活得更好。

    他看着六阿哥说:“找机会吧,现在不能提这事儿。”

    六阿哥点点头。

    两人沉默着准备出园子,路上碰上了八阿哥,八阿哥去给惠妃请安,这会儿才出来。

    三人相遇,八阿哥和六阿哥都是笑脸迎人,四阿哥的脸拉得比马脸都长。八阿哥当看不见,很亲热地和他打招呼,随后和六阿哥说起了江南舞弊案。

    因为六阿哥要给康熙上折子,所以八阿哥就来和六阿哥讨论新学是否可以代替八股文章了。

    江南是八阿哥的基本盘,而江南又是有名的文风鼎盛,八阿哥和六阿哥就这个问题辩论起来。

    三人一路走一路说,迎面遇上了十三阿哥。十三阿哥跟三个哥哥说:“好消息,汗阿玛刚刚下旨让十二姐夫带着家眷去江南上任,哦,就是江苏巡抚。”

    八阿哥眉心一跳!老爷子在江南扎下了一根钉子啊!他看看旁边的四阿哥和六阿哥,十二妹夫绝不会听自己的。

    这可麻烦了!

    第393章 小儿女

    “要说起来,汗阿玛这一手谁也没想到,简直是神来之笔。”保泰在八阿哥跟前坐下,“这位驸马爷一直在关外,和关内没多少交情,驸马的身份又尊贵,带着公主去上任,江南官员谁不去给公主请安?谁不给驸马面子?更要紧的是这人只听老爷子的。”

    从康熙和朝廷的角度考虑,这事儿确实是一桩好事儿,因为驸马爷还年轻,听说也不是那刮地皮的人,去了能有效地遏制各处勾连。但是从八阿哥的长远角度来看,这不是好事儿,要是这位驸马在江南的时间长了,对永和宫来说是一大助力。力量就是这样此消彼长的!

    八阿哥说:“要想个办法才行。”

    保泰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想个办法把人给挤走,就如挤走噶礼一样。保泰立即打断他说:“老爷子如今在气头上呢,别和他对着干!”

    真把老爷子惹恼了别说是亲儿子,照样圈禁起来。

    八阿哥只能叹口气。

    十三此时在德妃跟前说这个好消息:“真的,儿子可不敢拿外面朝廷的大事跟您开玩笑。汗阿玛说了,考虑到十二姐姐思念亲人,让他们来一趟京中拜见祖母。”

    拜见太后只是个幌子,康熙少不了要对女婿耳提面命。这些和德妃没关系:“哎呀,这是大喜事啊。”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觉得这日子过得美滋滋的,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等会要好好谢谢菩萨。

    德妃高兴完松口气跟十三说:“虽然没回京城,但是江南好啊,都说江南是好地方,你姐夫驻防哪里?”

    “苏州!”

    “苏州好!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去苏州就挺好的。”

    德妃就想到枝枝他们一家的住宿问题,立即跟大福说:“把十四叫来,让他去给他姐姐收拾一下院子,就算是住三五天也要让枝枝住舒服了。”

    十三笑着说:“十四弟最近忙,何必等他,我去就行。”

    “让他去,他年纪小就该他跑腿,而且他性子野,整天跟那没笼头的马一样,不给他找点事儿他能跑得没影子。”

    十三只好作罢。

    等下午德妃带着几个老宫女盘算自己的财产,打算派人去江南给枝枝买园子,有那小巧精致的买一处给他们一家三口住着。衙门的后院破破烂烂,还很逼仄,枝枝住着肯定不舒服。

    这时候弘春回西花园了,秀莹没了玩伴,跑来闹着让德妃抱抱,德妃抱着秀莹跟几个老宫女说:“我想攒点钱不容易,早年就这么空着手进宫,就带了几件不值钱贴身换洗的小衣服,如今能积攒下这些都是孩子们孝敬的,我就怕都拿出来给枝枝用了他们心里不高兴。”皇帝的赏赐仅仅是让大家饿不死,想攒点是万万不可能的,海棠的俸禄到现在都没领过,一直是德妃代领,这亲王俸禄一年一万两,德妃也不需要再照顾儿子们,也没地方花,就是过年过节赏赐给宫里其他人和宫外的娘家。日常儿子们都孝敬一些,特别是过生日的时候,好东西都往宫里抬,银锭子也送来一些让德妃赏人用。加起来德妃的手里有十多万两银子,觉得能在江南买一处不大的园林给枝枝。

    大福和双喜对视一眼,大福说:“四爷六爷和九格格不会说什么,就怕十四爷那边有说法。”

    德妃也是这样想的,她叹口气:“先不用动这些,我先听听十四的话锋。”

    次日十四来请安,在外面玩耍的秀莹跑来和德妃一起挤着。德妃搂着她跟十四说话,说到了枝枝两口子带孩子去江南的事儿,德妃说:“你姐姐要从京城里去江南,你去看人收拾一下她那院子,就是你四哥给她买的那处地方,在平王府隔壁的。”

    “哎哟,您不用说那么细致,儿子知道那地方在哪儿,去过的,不会找丢的。”

    德妃想捶他几下,但还是面带微笑:“看我这记性,越老越不中用,想起来了,你是去过的,你别忘了看着人给她收拾一下,被褥这些必用的物件每天拿出来晒晒。”

    “知道了!”老太太这絮叨劲儿可真烦人!十四不耐烦地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就这点事儿,就是嘱咐你别忘了,”眼看着十四想走,德妃立即拉着他:“坐下好孩子,咱们母子两个好久没说过话了,今日一起聊聊,你最近忙什么?”

    “无事忙,给七哥跑腿呢。”

    “既然这样,咱们娘俩说说话吧,你十二姐姐回来,我真是激动得半宿睡不着。”

    十四心想这有什么睡不着的?又不是嫁出去十来年没回来过,去年还回来呢。

    德妃接着说:“我们母女好久没见了,这也多亏了你四哥提前准备,要不然你姐姐回来还不知道安排在哪儿住呢。”

    十四说:“找我九姐姐借地方不就行了,再不行住我四哥或者六哥家里,有那么大的地方就不能匀出来两间房安置姐妹?看您说的话,不会让她一家住大街上的。”

    德妃恨不得捶死这死小子!

    她还是维持着慈母形象微笑着说:“你说得也有道理,唉,京城好说,亲人都在这里,不会让他们没地方住,我就发愁她去了江南住在哪里?”

    “住衙门呗!就一家三口,够住了!”

    德妃没说话,维持着脸上的微笑。秀莹也在眨巴着眼睛看他,小孩子扑闪着大眼睛看看舅舅再看看祖母,手里抱着只布兔子不撒手,默默地听着说话。

    十四面对着一老一小,问道:“不对吗?她不住衙门?”他的脸色瞬间显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模样,德妃的心刚放下,等着他亲口说给姐姐置办一处或者是租一处园子安置,没想到他说:“额娘,您不会是想着让她住在孤山行宫吧?那是杭州,不在苏州!再说了,那是行宫,我汗阿玛未必乐意让她住。”

    她也不知道这是真傻没听出来,还是装傻,就搂着秀莹说:“莹莹,你不是说等会儿出去看花花吗?走吧,再不去花都要谢了。”把孩子抱着放地面,祖孙两个要出门。

    十四追着问:“额娘,不聊了?哪儿子忙去了?”

    德妃后悔生了这孩子!别的孩子都是精明到暗示一句想出十句,到他这里就成了榆木脑袋!你老子不放你出去是真英明!

    德妃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十四还纳闷呢:“不只是老爷子喜怒无常,老太太都有这毛病了!刚才还很高兴呢,这怎么就成这样的态度了?咋回事啊!”

    德妃气得半天没缓过来,这孩子笨,还是自己生的,想甩锅都找不到人。

    消息传递到盛京,富察家喜气洋洋来送行,桂枝两口子赶紧收拾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是升官还去江南那好地方,舒禄克跟桂枝说:“尽量少带东西,先去京城给长辈们请安,再见见几位兄长,最后再去苏州。”

    桂枝说:“你我的东西倒也罢了,女儿的东西不能不收拾。”

    尽管这样两人还是带了七八十个随从和几大车的行李从盛京赶来。

    十四去接着他们,陪着进宫给太后请安,舒禄克比桂枝大上好几岁,此时已经将近三十了,长得高大威武,太后的审美就是这种高大威武的汉子,对这孙女婿的印象很好,看到两口子带着闺女来高兴得合不拢嘴,舒禄克在太后跟前请安后退了出去等着拜见岳父,桂枝带着女儿陪太后说话。

    太后很稀罕桂枝的女儿,看了后就说:“这小乖乖长得真好看。”

    这孩子的父母都是很典型的北方人,但是这姑娘虽然体格子也像是北方人,可举止动作很有南方姑娘的温柔模样,小小年纪已经看到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了。太后抱着稀罕了一会,恋恋不舍地说:“去给德妃磕头吧,她等半天了。”

    桂枝也等得着急,更不客气,拉着女儿就告退了。

    德妃牵着女儿的手说:“你个没良心的,都不说写长信跟我说说话,我整日惦记你。”桂枝拿手帕擦眼泪,几位福晋在一边劝说。

    德妃这里还有一群小孩子,六阿哥家的秀宁和四阿哥家的秀琳年纪最大,秀琳牵着秀英,秀宁给她介绍:“妹妹,这是你弘昀哥哥,这是你秀敏姐姐,这是秀楠姐姐,这是你弘时哥哥,这是你弘杲哥哥,这是你弘昌哥哥,这是你弘春弟弟,这是秀莹妹妹,那个被抱着的是你弘明弟弟。还有弘晖哥哥和弘昐哥哥在读书,另外有三个吃奶的弟弟,你弘阳哥哥在外地,日后再见吧。”

    说完她小声问:“我没把谁落下吧?”

    弘时说:“落下也不要紧,去年都介绍过一遍了。”

    秀敏说:“去年妹妹还小呢,不懂事儿,今年再说一遍,等过几年她从江南回来了还要说一遍。”

    弘时皱眉,丫头片子真麻烦!

    他气呼呼地问:“说完了吗?说完了我们去玩儿了。”

    不等几个姐姐说话就招呼着弟弟们跑出去玩儿,几个男孩大喊着举起手里的小木刀要骑马杀敌。弘春跑一半回来喊秀莹:“莹莹你快来。”

    秀莹应了一声也跑出去了。

    秀宁搂着秀英说:“别管他们,咱们一起说话啊。”

    秀英轻轻点头,几个人往外间的榻上去。弘昀咳嗽了几声,跟姐妹们说:“你们说话吧,我去看着他们。”

    他出去后秀敏头一个爬上榻,两脚一蹬把鞋子蹬掉了,爬进去坐着,拍着空地说:“来啊来啊!”

    秀英大受震撼,这表姐毫不讲究!

    从此秀敏姐姐在她心里留下一个邋遢的印象。

    好在这时候桂枝身边的嬷嬷解救了她,来抱秀英给德妃磕头。姐妹几个又赶紧下榻一起跟过去。

    德妃拉着秀英说:“光顾着看你额娘了,好乖乖,外祖母这会儿才想起你,都长这么大了。”

    六福晋说:“外甥女这浑身的气度真像额娘,真是出类拔萃。妹妹,不是嫂子说客气话,英儿这一身气度比我们家这两个都好。”

    桂枝就说:“嫂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心里侄女是顶顶好的,日后别让我听到,再听到我就把孩子抢我家去,让你谝不成!”

    六福晋这是奉承德妃,然而她这媚眼抛给瞎子看,德妃听出来了,不接罢了,对她冷冷淡淡。

    德妃把秀英搂在怀里跟桂枝说:“等明日你亲自带着孩子和她阿玛去一趟你几位哥哥家里,这到了官场上,尽管是亲戚有时候做事儿也不能太想当然了,还是打声招呼的好。你等会问问你几个嫂子,看三阿哥五阿哥他们都喜欢什么,既然拜访了,不如送些他们喜欢的东西。”

    桂枝应了一声。

    四福晋和几个妯娌对了一下眼神,给他们母女留足了说话的时间,就站起来跟德妃说:“额娘,今儿妹妹来了,我们吩咐膳房送一桌好菜来,咱们再喝几杯,这会让妹妹陪您说说话,我们去外面张罗去。”

    德妃正想和女儿说话,点点头:“这么安排妥当。”

    四福晋带着六福晋、十三福晋、十四福晋和十三格格、十五哥哥出门,秀宁姐妹四个也拉着秀英出来在院子里玩耍。

    两位皇女请几位嫂子来她们的房间坐一坐,大人们说话去了,小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得很高兴。

    弘时喊秀英:“表妹,来啊,一起玩儿啊,你和莹莹一队。”

    秀英看到秀莹把兔子玩偶骑着当马,夹着小兔子拽着兔耳朵跟在哥哥们背后一蹦一跳地喊着“驾驾驾”,赶紧摇头:“我不玩儿!”

    怎么会有人不玩游戏?

    弘时以为她害羞,就说:“来玩儿啊,好玩儿。”

    这时候弘杲蹦跶的时候踩着衣服摔了个狗啃你,自己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衣服上的都没拍打,带着一群弟弟妹妹们接着骑马打仗。

    都不讲干净吗?

    她赶紧摇头:“不玩不玩,我不玩儿。”

    丫头片子真没意思!弘时不搭理她了,积极投身于骑马打仗的游戏里。

    秀宁拉着秀英:“妹妹,咱们坐着看吧。”

    四个大一点的姑娘带着她在游廊的栏杆上坐下看一群泥猴玩耍。

    屋子里德妃拉着桂枝说:“你去了没地方住啊,听我的,尽管把银子拿去买一处小园子,你们一家三口住着也舒服。”

    桂枝不接这银子:“上一任官员是怎么住的?衙门就衙门了,我们三口人住什么园子,院子就行!你快把钱收起来,别逼着我这会冲出去嚷嚷出来,先别提嫂子们怎么想,半天工夫你贴补女儿的事儿传得满园子都是,到时候你老脸往哪儿搁。”

    德妃气地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就不该管你!”

    “你攒着吧,我们就住衙门了!小有小的好处,地方宽敞了,让孩子阿玛一个院子我一个院子,半年不见面你就高兴了?”

    德妃觉得自己这会里外不是人,这要不是自己亲生的,现在都翻脸了。德妃狠狠地骂了几句不识抬举让大福把东西重新收拾了,不给这小没良心的了!

    桂枝这下眉开眼笑地抱着德妃的胳膊撒娇起来。让德妃准备礼物,他们明天去各家拜访不能空手去,这就靠额娘掏银子了,德妃嘴上骂着不管她死活,还是让人准备了东西给桂枝带走。

    桂枝也分得清楚,随手送的小礼物拿走几件没什么,额娘攒的银子不能动。去娘家一趟,走的时候连吃带拿人家只能说这姑奶奶不讲究,可千万不能拿老父母的私房钱,拿了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晚上回到陪嫁的院子里,一家三口吃饭的时候舒禄克跟桂枝说:“今儿皇上勉励奴才尽忠职守别沾染江南官场的恶习,少拿人家的银子,别收外人的好处,奴才一一听了。”

    桂枝斜眼看了他一下,冷哼了一声:“这话是给我听呢?”

    这话还真是给桂枝听的,舒禄克不敢提什么要求,只能用这种方式跟桂枝说去了江南别什么礼都收。他能顶得住,要是桂枝顶不住他还不能说什么,别人还能回后院骂老婆,他敢把话说重了第二天就有人把他扭送京城治罪。

    桂枝斜眼看他:“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看着她生气了,舒禄克赶紧搂着她肩膀:“公主生什么气,这不是奴才第三次听岳父训话,心里惶恐,回来多说了几句,您被生气,孩子看着呢。”

    说完黏糊糊地搂着桂枝哄她,桂枝长得漂亮,嬉笑怒骂他都喜欢,因为娶了公主才有今日,因此他心思都在桂枝身上,两人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桂枝看在女儿的份上不和他计较,但凡今日女儿不在,必要跟他闹一闹。

    桂枝立即笑着跟女儿说:“英儿吃饭,这个虾给你吃。今儿和哥哥姐姐们玩得怎么样?”

    秀英小声说:“不想和他们玩儿,小哥哥和妹妹都是泥猴子,滚了一身泥,小姐姐不讲究,掉在衣服上的点心渣子还弄进嘴里吃了。”

    舒禄克就发愁,他家祖祖辈辈都没出过什么金贵人,这姑娘养得可真金贵,不仅金贵还讲究。他就说:“英儿啊,这没什么?掉自己衣服上的点心吃了就吃了,难不成自己嫌弃自己?”

    “对啊!”桂枝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又没掉地上,就是掉地上了桂枝也能毫无负担地捡起来吹吹灰尘吃下去,忍不住说:“你怎么这么多毛病啊?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舒禄克不干了:“公主,您不能这么说闺女,小格格干净点怎么了?英儿,没事儿,你额娘没凶你。”

    英儿低头,那小模样就是受委屈了。

    桂枝和舒禄克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养个孩子真麻烦!还不得不耐着性子教养。

    第二天到了四阿哥家里,桂枝就和四福晋说:“养个孩子真不容易。”她还不能说女儿把所有表兄弟姐妹都嫌弃了一遍,只能说这孩子养得金贵,毛病多,吃喝都讲究。

    四福晋以为是养孩子辛苦所以小姑子才抱怨几句,就用过来人的口气说:“也就是这几年,再大了就好了。”

    桂枝摆摆手:“咱们不一样,你养的是儿子,到年龄了交给他阿玛,一天里面读书的时候多,你能见到的时候少了就没那么多的事儿了。我这不行啊,我这是女儿,天天在跟前呢,我不能不管。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当初额娘拿我没法子,我现在拿她没法子。”

    四福晋哭笑不得:“不过是孩子调皮闹人,哪有你说的那样。”

    这时候外面两个嬷嬷抱着两个襁褓进来,四福晋说:“来,弘历弘昼,给姑姑请安,让姑姑给见面礼。”

    桂枝赶紧把其中一个襁褓接到怀里抱着,就问:“这是咱们五阿哥和六阿哥?”四福晋点头:“老五是弘历,老六是弘昼,老五他额娘是钮祜禄氏,你哥哥已经上表给他请封侧福晋了,差不多宗人府快批了。”

    能有侧福晋这个位置还是因为她姓钮祜禄氏,比起一院子包衣和汉军旗的女人,钮祜禄氏作为生育过子女的女人,是出身仅次于福晋的人了。弘历的出身也仅次于弘晖,所以给她请封侧福晋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都是白白嫩嫩的小婴儿,桂枝抱着问:“我怀里这个是谁?”

    旁边的嬷嬷回答:“是六阿哥。”

    “哦,是弘昼啊,让姑妈亲亲,哎呀,笑了啊?姑妈等会给你和你五哥包个大红包。”

    这时候侧福晋李氏的女儿秀琳和宋格格的女儿秀楠带着秀英跑来,桂枝说:“英儿,来看看你表弟。”

    秀英就挨着桂枝看小孩子,桂枝把怀里的孩子给嬷嬷抱着,又把弘历抱怀里,跟秀英说:“这是五弟弟,你看长得好看吗?”

    秀英低头看看,小婴儿吐了个泡泡,带着一股子奶味,秀英点头说:“好看。”不觉得好看。

    但是桂枝怀里的小家伙露出笑容来,四肢高兴地扑腾了一下。

    满屋子人奉承说这是五爷和公主亲近呢,桂枝和四福晋哈哈哈笑起来。大家都很高兴,四福晋说:“中午别走了,留下吃饭吧。”

    桂枝说:“挑着这时候就是来蹭饭的,就是嫂子不说我也坐着不走了。”说着把孩子给了嬷嬷。

    秀英赶紧往额娘怀里蹭,她不想跟自来熟的弘时玩耍。偏偏弘时早上被四福晋嘱咐要热情,这会来找表妹玩儿,热情的四福晋都觉得过分了。

    她哭笑不得说:“乖乖,这会吃饭呢,你去前面陪着你阿玛和姑父吃饭去。”

    “阿玛不让我吃呢?”

    “你就说我说的,让你陪客。”

    弘时高兴地跑出去了,四福晋松口气跟桂枝说:“过几日就送学堂去,这孩子自来熟。”

    桂枝说了句:“我就喜欢这种外向的孩子。”

    等桂枝一家走了,李氏听女儿说了今日的事儿,心里想着给弘时聘秀英,只等着四阿哥回头来她的院子里提一提。她心里想着这是知根知底的好亲事,爷肯定乐意!

    第394章 人团圆

    四阿哥是一个很典型的封建时代长兄,弟弟妹妹的事儿他管,他们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那是冲锋在前,为弟弟妹妹争取最大的利益。但是反着说,弟弟妹妹要听话,弟弟妹妹的资源约等于他的资源,弟弟妹妹的势力约等于他的势力,他有资格调用。

    因为桂枝一家来京城,他除了高兴妹妹从盛京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到温暖的江南之外,就是考虑如何把这件事利益最大化,在不违背皇父考虑的前提下自己能搭便车。

    所以舒禄克听了岳父一顿耳提面命后又听了大舅子一顿耳提面命。

    等到送走了桂枝一家,四阿哥的心情很好,回去的时候顺道去李氏的院子来看看弘昀,这孩子三天两头病了,今儿又卧床不起。

    四阿哥去了弘昀的房间,叹口气,跟照顾他的李氏说:“你先照顾着,别急着给他换院子,抽空给弘时收拾一下,让他搬到前面住吧。”李氏养了三个儿子,也只有弘时是最健康的。

    等四阿哥走的时候李氏追着他出去,边追边说:“爷,您等等,妾跟您说说弘时的事儿。”

    四阿哥皱眉,以为他不舍得让孩子搬出去,忍不住呵斥:“慈母多败儿,他都多大了,身体也好,该读书了,不能再在后院玩耍了。”

    “不是孩子不愿意搬,是妾的一点小心思,就是,就是八公主家的大格格……”

    四阿哥皱眉,公主家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侍妾出身的侧福晋说话了:“她怎么了?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您看,大格格和咱们家弘时的年纪差不多,是不是能配成一对?”

    四阿哥气笑了,“你可真会想!”

    “这都是知根知底的……”

    “闭嘴,把你脑子里的那几根弦好好理理,死了这份心吧!”

    “爷,爷您听我说啊!”李氏族追着出来,看到她的老冤家宋格格带着女儿秀楠路过,秀楠跑去拉着四阿哥的袖子亲亲热热的撒娇,李氏的话自动咽进肚子里了。

    四阿哥和颜悦色地跟女儿说了几句话后让宋氏好好照顾她,宋氏响亮地应了一声,挑衅地看看李氏,李氏气得咬牙,心想你养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得意的,我有三个儿子呢!

    四阿哥没管她们,直接去了福晋的院子。

    四福晋在他坐下后:“八额驸这次履新是高升,我想着送份厚礼贺一贺,您看是送什么合适?再有他们去江南,还要送一份践行礼,就是不知道他们带着方便不方便?”

    四阿哥看着二哈横冲直撞地冲来,面不改色地说:“方便,漕运衙门送他们,两艘新船,三五日就能到江苏。”所谓的新船不是新作的船,是用了蒸汽机的船。

    “那就行,我就准备了。”

    四阿哥点头,撸了撸蹲在他身边的二哈,站起来说:“家里的事儿你顾着些,爷要去衙门了。”

    四福晋赶紧站起来送人出门。

    桂枝一家去了五阿哥家的园子,五阿哥专门在家里等着,他一直在宗人府打转,对外面官场不熟悉,和妹夫说几句就没话了,好在舒禄克是个会来事儿的,一直有话题聊,到最后五阿哥送他们出来的时候还很遗憾:“今儿刚说了两句话你们就走,实在是太赶了,回头有空了只管来,都是一家人,别客气。”

    这就是个厚道人,舒禄克连连答应,带着妻女去了六阿哥家里,这也是亲舅子,不敢糊弄,又说了一会,然后去了七阿哥家,最终在八阿哥家吃晚饭。

    这顿饭让桂枝吃的胃痛,心里把舒禄克骂了八百遍,舒禄克也很鸡贼,在四阿哥和八阿哥家吃饭,和四阿哥推心置腹,和八阿哥觥筹交错,表面看那是两不得罪。

    让桂枝不爽的是八福晋,看到秀英后喜欢极了,一顿饭都在喂秀英,三番两次提出要认秀英做干女儿,她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喜欢,也真的想认下这个干女儿。桂枝光是拒绝她都费了不少力气。

    走的时候八福晋送了一车东西给秀英,这行为让桂枝没法说。八福晋那人真的很纯粹。

    在车里,桂枝叹口气说:“可惜这次没见到姐姐。”

    舒禄克说:“回头再见吧,这次来不及,根本等不到冬天,皇上催得急,三五天后咱们就走。”

    桂枝接着叹口气:“也没看到弘阳,不过能看到秀莹也行,秀莹很可爱,是不是啊英儿?”

    秀英想起那个胖墩墩的妹妹,骑着兔子拽着兔耳朵蹦蹦跳跳,纠结地说:“嗯,是可爱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都在纠结,只是车里的光线太暗,她父母没发现。

    等桂枝走的时候再去宫里拜别德妃,秀英特意去看看秀莹。

    旁边的宫女们逗她们:“姐姐要走了,妹妹要不要送礼物呢?”

    秀莹听懂了,把怀里一直抱着的兔子递给姐姐:“给,给!”

    秀英纠结地看着她,这兔子脏兮兮的,你还骑了!

    “给,给啊!”

    一个宫女说:“哎哟,这可了不得,小格格把这宝贝送给姐姐了?这可是天天抱着不给我们摸摸的宝贝啊。”

    “给,姐姐。”

    秀英对着秀莹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对比她矮了很多的秀莹说:“谢谢妹妹。”

    把小兔子收下了。

    秀莹也露出个大笑脸。

    随后秀英被叫进去,母女两个一起给德妃磕头告别,德妃捂着脸哭了半天。

    在桂枝走了之后,康熙带人去热河行宫,这次德妃随驾,侍奉太后去行宫,自然是带着秀莹一起去。

    德妃在路上就不断地跟秀莹说:“你额娘要回来了。”

    然而直到天冷皇帝带着大队人马去木兰秀莹的额娘还没回来。

    等到德妃喜滋滋地算着日子,跟秀莹说:“你额娘要回来了,你哥哥也一起回来。”

    秀莹在炕上跟只虫宝宝一样在爬,听了坐起来说:“骗人!祖母骗人!”

    “这是生气了?没骗你,到木兰了,再过半个月就回来了。”

    “半个月?”

    “对啊!半个月,一二十天,不骗你。”

    秀莹听不明白,呆呆地想了好一会,半个月到底是多长啊!?

    然而又过来几天,德妃兴冲冲的打发人出去给海棠收拾园子,还跟秀莹说:“你额娘要回来了,她那脾气没法说,住在行宫怎么了?非要回去住着!今儿给你们收拾东西,到时候让你额娘带你去你们家园子里住几天怎么样?”

    “到时候?啥时候?”“到时候就是到时候?你这孩子问得可真多,真把我问住了,到时候就是到你额娘回来的时候!”

    秀莹嘟着嘴,显得不开心。

    又过了一阵子,秀莹没听到祖母说“你额娘要回来了”,就拦着她问:“额娘,还回来吗?”

    “回!小乖乖还记着呢,你额娘明天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你哥哥也一起回来。”

    晚上睡觉前她还记着这事儿,明天哥哥和额娘要回来了。

    等第二天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大脑袋差点和自己擦鼻尖。秀莹准备给他个教训,张开嘴就要大哭,这大脑袋急速离开,然后一把抱住她,喊着:“额娘,祖母,妹妹醒了,这懒丫头睡到日上三竿了!”

    胖乎乎的秀莹被抱着往德妃隔壁去,随后到了一个怀抱里,一个温柔的声音笑着问:“我们宝贝莹莹醒了吗?”

    秀莹再也憋不住,哇一声哭出来:“额娘,额娘,额娘……”

    海棠激动地喊着:“诶诶诶,我们莹莹会叫额娘了,真的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把女儿紧紧搂着,母女两个贴在一起,海棠也开始泪水滂沱起来。此时海棠听到女儿的声声呼唤决定不再寄养女儿了,该带着她,走哪儿带哪儿的那种,这真的是太难受了,一瞬间她觉得把女儿放在京城是一件错误的事儿。

    母女两个抱着哭了很久才分开,洗完脸后海棠又喂女儿吃了早饭,这才心情平复搂着她和德妃说话。

    德妃看海棠和秀莹母女连心,见面亲热得不得了,就想起了桂枝,跟海棠说起了桂枝的事儿。

    “她才在京城待了五六天,你老子就催着他们赶紧走,我前后只见了她两面,唉,自从她嫁出去后,每次见面都急匆匆的。”

    海棠安慰她:“您就该这样想,他们都从关外到江南了,说不定过几年就回京城了,到时候天天进宫陪您说话也是有可能的。”

    “对对对,你说得对。”德妃叹口气:“我这人啊,一直提醒自己别得意忘形,现在年纪越大越难控制自己,总是想要更多,比比别的公主,枝枝这真的够幸运的了,再求别的真的是贪心不足。”

    海棠微笑起来,如果德妃真的这样想也不是不行。她就低头哄着女儿:“跟哥哥出去玩行不行?”

    秀莹摇头。

    弘阳说:“哥哥让你骑大马,让你骑在哥哥脖子上,驮着你去看大马,咱们家就有大马!”

    秀莹心动了,海棠把她递给弘阳,弘阳直接蹲下,让妹妹抱着他的脑袋,搂着妹妹的胖腿大喊着跑出去了。

    德妃看着两个孩子跑掉,充满惆怅地说:“弘阳都是个大孩子了!”

    海棠笑着说:“没有,才一点点大而已。”

    此时德妃也生出了时间过得快,人已经老迈的感慨。惆怅的说:“我还不知道能看到你们多久,只求菩萨保佑,晚点收我的性命吧。”

    第395章 生死事

    “这些,还有这些,都拿走,凡是小格格的物件都要带走,一件不留。”

    德妃听了忍不住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不让莹莹跟着我住了?你个没良心的丫头,莹莹还小着,离不开我,你就要把她带走了?”

    下面的人都不敢动,悄悄地看着海棠和德妃,海棠看到没有人动,抱着女儿哈哈笑起来:“额娘,别生气别生气,我这是不是没照顾过莹莹怕她认生才想把所有东西都拿走,您别急。”

    “真的?”德妃狐疑地看着海棠,“你是我生的,就你的那点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把孩子抱走。”

    海棠心想我抱走我女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就说:“额娘,别急啊,你别听我说什么你要看我做什么,我才不是那没良心的呢,我明年在京城里住着,孩子跟着您几天再跟着我几天,你想哪儿去了!”

    “真的?”德妃追着问:“你真的明年在京中住着?”

    “嗯,明年水军的事儿是大事,这次回来见到汗阿玛后他就说让我明年先顾着漕运衙门,我从草原上回来的时候对着青海部的大臣们交代过了,明年不去了。”

    德妃这才放心下来,“我还以为你明年要带着莹莹去西北呢,反正你也不缺这仨瓜俩枣,你回头再给你闺女置办吧,她在我这里的东西你不能拿走。”

    海棠答应了一声,反正她是不会再和女儿分开了,这点东西不要了。

    海棠陪着德妃说了一会话,就要抱着女儿离开,这时候弘阳已经跑去找十七阿哥他们玩耍了,海棠径直抱着孩子带着一群宫人出宫。在宫门外扎拉丰阿和隆科多说话,海棠出门的时候客气地说:“呦,是舅舅啊,您最近可好。”

    隆科多笑着说:“谢格格关心,奴才尚可。”

    然而海棠看到他红光满面,就说:“您这面色看着真好,八成最近要有喜事了。”

    扎拉丰阿立即说:“格格,您说晚了,三爷刚刚小登科,奴才还去讨了一杯喜酒呢。”

    海棠一副惊讶的模样问:“真的吗?”

    隆科多笑了笑:“见笑见笑。”

    海棠立即口灿莲花地祝贺一番,最后和扎拉丰阿抱着女儿上车了。刚关上车门,海棠就把脸拉下来:“谁家的姑娘那么倒霉嫁给他了?这就是个火坑!”

    “他家的事儿闹那么大,纵容妾室虐待妻子,这就是人家说的宠妾灭妻。好人家自然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然而这世界上趋炎附势的人多着呢。有人为了前途自然愿意把家里的女孩嫁给他。”

    “到底是谁家?一般人家他们佟家也看不上。”

    “这姑娘是个汉臣家的女儿,但是认了满人权贵为父母,然后嫁给了隆科多。”

    “这么复杂,这是违法的啊!”

    “格格,您该问问他们做过哪些不违法的事儿,这还是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儿呢!奴才跟您说说这姑娘的生身父母是谁。”

    “不用,你说说是顶着谁家的姓氏和他家联姻的吧。”

    “董鄂家,就是噶礼他们家!”

    “什么?”

    “噶礼的干女儿!她家老太太不承认,但是搁不住噶礼承认啊!”

    这可真是鱼找鱼虾找虾,噶礼的祖宗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的何和礼,要说起来是高门大户,但是噶礼这一支是比不过彭春那一支的。尽管如此,用开国五大臣之一后人的名头就是用了董鄂家的金字招牌,要知道彭春这一支的祖宗是努尔哈赤的嫡长女东果格格,这一支出过宁太妃和三福晋九福晋,更是和很多豪门联姻。这无疑是碰瓷了这一支。

    海棠冷笑了几声,就问:“男人啊,呵呵!对了,那李四儿呢?”

    “你说起她啊,李四儿,隆科多,加上隆科多的前妻,这三人就是京城的笑话。前面的那位三夫人不顺心就找李四儿的麻烦,李四儿还偏偏能找到隆科多报信,隆科多不是没寻过赫舍里家的晦气,赫舍里家实在是顶不住就把李四儿送出来给了隆科多,但是前面的三夫人转头告到了施大人那里,施大人去佟家讨要要赫舍里家的逃奴,隆科多不给,施大人转头告到皇上跟前,佟老大人丢不起这人,把李四儿又扔给了前面三夫人。”

    海棠听得啧啧称奇,扎拉丰阿接着说:“你以为这就完了?这前面的三夫人就把李四儿拖在马车后面在京城游街,当然,还打了一顿,浑身都是伤。隆科多自然心疼,就去路上劫李四儿,又得手了。三夫人又去顺天府告状,施大人又去要人,这次连佟家的门都没进去。”

    海棠问:“这么说这对狗男女要团聚?”

    “哪有?你听奴才说完,九门提督凯音布老大人不是老了吗?好几次都上书请辞,说是自己老迈不堪驱驰,一开始皇上不答应,后来夏天的时候有一次下大雨,他在城墙上巡视滑倒了,差点把腿摔断,在家休养了半个月再次上书请辞,皇上这才答应,说是要寻个合适的替他,在没寻出来之前让凯音布老大人再顶一阵子。

    皇上一开始挑了几位大人去跟前谈话,这其中就有隆科多,在这节骨眼上施大人又跳出来,佟家再三衡量,为了息事宁人,把那李四儿又还给了前面那位三夫人。

    施大人也上门警告,让她别再撩拨隆科多了,再有下次这逃奴官府是没法给她抓回来了!

    经过半个月的考虑,皇上虚晃一枪,把这位置给了佟家大房的三爷,也就是夸岱。那次召集谈话的几位里面没夸岱,连夸岱自己都觉得意外,如今已经走马上任。

    隆科多白忙活一场,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眼看着他年纪越来越大,到现在还是一等侍卫,正经的实职没混到手,还天天在另外一个国舅跟前听吩咐,他心里不可谓不着急。”

    扎拉丰阿嘴里的另外一个国舅是阿灵阿,如果要评选康熙最喜欢的小舅子非他莫属。阿灵阿极其受宠,受宠到康熙凡是想起来祭祀太庙和祖宗,只要自己没时间都让阿灵阿替他去,阿灵阿身上兼任一堆职务,其中就有领侍卫内大臣这一职,是隆科多的顶头上司。

    海棠正想感慨几句,车子停下来,外面太监说:“主子,威武大人在前面。”

    海棠立即抱着女儿带着扎拉丰阿下车。威武微笑着站在路边,已经披挂整齐,看样子要去行宫当差。

    看到海棠后他赶紧请安,扎拉丰阿亲自扶着他起来,威武说:“天可怜奴才,让奴才又遇到了格格,要不然日后相遇就难了,除非奴才亲自去王府请安。”

    海棠问:“您老人家何出此言?”

    威武说:“奴才一把年纪如今都快七十了,一把老骨头当不了差了,前一阵子跟内大臣和领侍卫大臣说过了,等回到京城就交了差事回去养老。”

    他这么一说,海棠才发现这位外祖父真的是一把年纪了,因为每次见面他都是披挂整齐,只能看到他面上的皱纹看不到头发,海棠以为他还是四五十岁的时候。忍不住叹气起来,毕竟德妃都老了,德妃的父亲更加老迈。

    “这一转眼您都要卸掉差事了,我还以为您还能一直当差呢。”

    威武笑着摆摆手:“不能了,到如今精力不济,不能拦着人家的道理。幸好奴才的儿子得到您和几位爷的提拔,又因为娘娘的恩典,他们日后不用再当差了,所以奴才这差事也不用交给儿子,干干脆脆地卸任,回去当个老太爷安度晚年。”

    威武很满足,他一直在包衣军中做统领,风里来雨里去,干活的是他们,领赏的时候轮不到,年轻的时候就盼着儿孙脱离包衣旗,自从德妃成了娘娘,目的算是达到了,如今儿子是官身,往后也能说一声自家是官宦人家,从此脱出内务府成了正身旗人,再不受内务府辖制了。

    威武此时很满足,和海棠告别后骑马去接班。

    海棠心情很复杂,她没问过德妃是不是真的喜欢留在宫里,当年到底是谁主动促成了今天的一切!现在再问这个毫无意义。

    上车后莹莹问:“谁啊?”

    海棠说:“那是你祖母的阿玛!”

    “阿玛?”

    “你阿玛在这里呢,他是你祖母的阿玛,皇上是额娘的阿玛。”

    小姑娘很聪明,眼睛瞬间睁圆了:“祖母的阿玛!”

    “嗯!”

    “哦!”她很吃惊,随后她赶紧把小脑袋伸出窗外想多看看祖母的阿玛长什么模样。但是威武早就骑马走远了,她压根看不到,只能学着大人叹口气:“没看到,明天,跟祖母说。”说她看到了祖母的阿玛。

    这真是谁养大的和谁亲啊!这会想着祖母呢。

    扎拉丰阿就吹女儿的彩虹屁:“哎呀,我们家莹莹真是个好孩子,真乖,真厉害!”

    然后抱着女儿拿脸蹭她,父女两个哈哈哈笑起来。

    下午回去没一会弘阳就回来了,进门就跑到扎拉丰阿身边站着:“阿玛,让儿子看看您留胡子好不好看。”

    扎拉丰阿被他抱着脑袋看,跟他说:“你说得不算,尽管我和我阿玛关系不好,但是有句话说‘母在不庆生,父在不留须’。我也要遵守,日后有人骂我没事儿,但是连累到你就不好了,总不能让人家说你阿玛是个不孝顺的人。”

    弘阳不知道还有这种讲究,就搂着他问:“还有这种规矩?”

    “这是汉人的说法,说是父亲没了,就留嘴唇上面的胡须,如果母亲没了,就留下面的胡须。如今咱们满人很多都这样,所以留须这种事儿,不是你阿玛想不想,而是行不行。”

    弘阳恍然大悟。

    第二日他去和康熙游湖的时候就说起这件事,康熙生出无限唏嘘。康熙父母去世得早,留不留须他自己说了算,而且人老了之后就爱回忆往昔,他如今快要六十岁了,对几十年前儿童时期的事情记忆模糊,但是因为模糊而美化了父母。

    他的心里福临是个好父亲,事实上他的父亲更爱董鄂妃生的儿子,但是至今为止他一门心思认为父亲最爱自己。他的心里,生母佟妃也是个温柔的母亲,实际上当时他和不得宠的生母见面机会不多,当时宫廷里面严格执行着抱养制度,目的就是隔开母子,佟妃当年又太年轻,给他母亲感觉的是一群乳母。

    父亲早亡母亲早逝,如今再说这个已经没意思了。

    康熙在画舫上和弘阳说:“朕乃是九五至尊,但是命运多舛,童年没了父母,早年没了妻儿,”如今又养了一群逆子,他重重地叹口气。

    弘阳只能在他后背心打圈揉着给他顺气。

    康熙自己安慰自己:“如今也不错,儿子一大群,总有几个孝顺朕的。”

    “都孝顺您,”弘阳说:“舅舅们虽然调皮了些,但是在您跟前都很恭顺。”

    弘阳这话没说错,这是实话,康熙一直害怕儿子会杀了他篡位,无论是老大还是老二,在斗争最激烈的时候都没想过弄死老父亲,哪怕老二个怂货用刀割破了帐篷也没想着去割破老阿玛的喉咙。到了如今八阿哥的势力庞大,也没想着逼老父亲退位,顶多是逼自己的兄弟们。

    然而康熙不觉得这是儿子们孝顺,只觉得儿子们力量不强,强到一定程度,自然会看他这个老不死得不顺眼。

    他跟弘阳笑着摇摇头,开始聊其他的了。

    “你额娘在朕身边,朕就轻松,趁着如今你额娘回来了,咱们祖孙放松一段日子,你也不小了,该入学了,朕都给你安排好了,等回到京中,你就搬到阿哥所去住。”

    “孙儿不能回王府住吗?”

    “你要去王府住着?那上学就要早起。”

    “没事儿,早起就早起。十四舅舅说阿哥所住着不舒服。”

    “他懂什么!你日后少和他一起玩儿!每当朕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把他和你三舅叫过来聊聊,聊完还是很开心的。”

    弘阳正想问话,这时候有船向着这边划来,小船很快靠上了画舫,有太监用托盘端着信急匆匆地进来:“禀告皇上,京城加急来信,佟公爷病危。”

    康熙立即坐直了伸手取了信,上面说佟国纲患有消渴症却不忌嘴,前几日瞒着家人吃了半碗红烧肉,结果病倒起不来,太医院表示无力回天,让佟家早做打算。

    康熙立即吩咐给他准备快马,他要疾驰回京见舅舅一面。

    康熙吩咐得急,内务府立即做两手准备,车子和马都准备好,康熙换了衣服之后几个儿子也来了,他带着几个皇子先走,交代海棠带着宫眷和圣驾缓缓地回去,重点是侍奉好太后。

    海棠答应下来,车子已经发动,康熙一开始骑马,但是马匹跑一段之后耐力不足速度开始慢下来,他换了车子昼夜不停,用了七天回到京城,此时佟国纲已经到了弥留的地步,到了这时候佟国纲还在惦记他爱妾的骨灰,看到康熙之后拉着康熙的手嘱咐:“别让那逆子把法海额娘的骨灰给移出祖坟。”

    康熙点头,佟国纲握着他的手,开始说点舅舅该说的话:“奴才先走一步,您可要保重,日后以保养为上,奴才盼着您长命百岁,晚点来。”

    康熙点点头,喉头哽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奴才到了下面,见到您额娘也有话说了。”佟国纲咳嗽几声,显得精神很好,有经验的都知道这时候是回光返照,让佟家的人都进来。

    佟国维很伤心,坐在床边不停地抹眼泪。佟国纲的儿子侄儿们把床前围得严严实实的。

    佟国纲的床头坐着康熙,他握着康熙的手看着儿子和侄儿们,最后目光落到了弟弟身上,跟佟国维说:“到了如今你我这个年岁,早退一步是好事儿,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别为儿孙拉套了。”

    佟过维捂着脸哭得很伤心,对着哥哥点点头。

    佟国纲看看三个儿子,有心劝他们好好过日子,兄弟一心,但是就是自己说了这三个也未必一心,活着的时候不是没努力过,难道他死了这三个都能一心了?佟国纲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大的脸面,他因此叹口气。

    再看看侄儿,侄儿们也都是有自己算盘的人,不会听他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倒是想说几句指点家族将来走向的话,可是也要有人听啊!

    他叹口气,跟康熙说:“奴才没话可说,除了法海额娘骨灰的事儿放不下,别的都能放下。”随后跟鄂伦岱说:“端饭菜来,让你老子吃饱了好上路。”

    鄂伦岱伸出大拇指跟佟国纲说:“阿玛,你这会真爷们!”

    没哭哭啼啼,没絮絮叨叨,这种吃饱了好上路的姿态让鄂伦岱觉得这才是自己印象里的亲爹。立即让人送吃的进来,满满一桌子大餐,佟国纲眉开眼笑,对康熙和佟国维说:“养了这几年,太医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吃,如今终于可以敞开了吃了,都别嫌弃,一起坐。”

    大家一起坐,只有他在吃,饱饱地吃了一顿,看孙子孙女们来磕头告别,还见了嫁给马尔珲的女儿,最后他躺到床上闭上眼去世了。

    等确定他去世的时候,满屋子人大哭,只有鄂伦岱说:“不许哭,我阿玛走得欢欢喜喜,你们哭什么!”他是真的没哭。

    康熙对舅舅死亡时候的姿态很佩服,心里感慨万千,因此对舅舅的遗愿更上心,临走的时候对送他出门的鄂伦岱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儿子马上要成亲了,不是当年年少能胡作非为的时候了,再闹出什么让人看笑话的事儿朕饶不了你,这不是跟你说着玩儿的,老一辈没了就没了,事儿也过去了,他们生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你不许再提把人家骨灰扬了的话,更不许挪出去,你要是扬了朕立即把你扬了!”

    康熙是下定决心要维护舅舅,鄂伦岱看他目光认真,就知道这不是当年和稀泥的态度了。

    当康熙走了之后,他思来想去,可耻地屈服了。要是没有子女他真的会把那贱人的骨灰给扬了,但是有儿子了,马上有孙子了,一旦遇到了子孙,人的腰杆子也不硬了。

    佟国纲身为国公,还是皇帝的亲舅舅,来吊唁祭祀的人很多,特别是康熙在亲自参与了祭祀,更是每天遣皇子们来祭祀的情况下,各路官员没门路的也要想尽办法进来哭一场。所以葬礼要进行半个多月。

    海棠带着宫眷和各府的家眷以及朝廷官员随从侍卫们半个月后回到京城,自然是要亲自去佟家祭祀的。佟国纲身上的国公爵位是因为康熙生母成为圣母皇太后得到的,而佟国维的爵位是因为佟皇后得到的。所以各位皇子去祭祀的祖母家的亲戚,海棠也是如此,穿着素色礼服带着一双儿女去祭祀舅爷。

    祭祀结束鄂伦岱送海棠去后面坐席的时候还在说:“法海盯奴才好几天了,昨日不耐烦,遇到他跟他说了,老东西没了,我也不较真了,他娘能在祖坟里埋着,我不扬了。他要是有孝心就在老东西的葬礼上出力,将来想进这个门不赶他,不想进来拉倒!”

    “这可不像是您啊,您当初可是恨之入骨的啊。”

    “唉,不瞒您说,奴才这也是被迫的啊,奴才自己都唾弃自己,可是终究被五斗米折腰。人的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越是觉得折腾不起来,罢了罢了,我早就没脸没皮了,把自己的脸撕下来装兜里吧。”

    这时候夸岱急匆匆地出来,跟鄂伦岱说:“大哥,您先盯着一会儿,我出去一趟,衙门里有事儿。”

    鄂伦岱摆摆手,夸岱急匆匆地走了。

    海棠问:“舅爷去世,您和几位表叔没丁忧啊!”

    “你阿玛不让,这不就夺情了吗,夺情不要紧,想取而代之的人急了,京城里已经有好几起旗人打架的事儿了,夸岱这位置不知道坐得稳不稳。这就是奴才不得不腰杆子软的原因,个人高兴与否不重要,家族前途才是大事!那老东西一死,有人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奴才能不能领好这一家,迫不及待地想把我们家给拆了吞噬入腹,四面楚歌啊!”

    海棠看着他,同情到想笑,这环境真的改变人,把一个大老粗都逼得说成语了。

    可笑又心酸。

    第396章 教子孙

    然后鄂伦岱就开始骂骂咧咧,因为这时候给夸岱使绊子的就是二房的人。除了隆科多谁会盯着夸岱的位置?

    他对着二房的人骂得很起劲,海棠问:“你怎么就觉得是他们家的人呢?”

    “这还不简单,我阿玛的葬礼正在办,皇上看着呢,正经人谁会这时候给我们使绊子,要使绊子也要等到我阿玛的葬礼结束了,要不然这时候皇上恼起来一般人承受不住怒火。二房什么事儿不敢干?敢干又怕皇上生气,只能这么阴着来,让夸岱疲于应付,等他没精力应付出现大事儿后夸岱明显就不适合当这个九门提督,可是这位置很紧要,接下来皇上会选谁还不是一目了然?人家说同行是冤家,我们大房和二房就是冤家。”

    海棠了然地点头,都是皇帝的外家,可是香饽饽本来就少,在仅限于都是佟家吃的前提下,自然竞争很激烈。

    然而海棠是知道的,康熙对待两个舅舅的态度不一样,所以对待两房的态度也不一样。

    “不如让夸岱表叔去跟汗阿玛请假,先把舅爷的葬礼办完,要不然两头跑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鄂伦岱看着海棠:“我们居丧人家不好往宫里去,怕冲撞了,而且太后她老人家也是一把年纪了,担心她多想。不如格格帮着去跟皇上请假,如何?”

    海棠笑笑:“我去说就我去说,今儿就去。”

    “那感情好,请请请,到里面坐着喝茶吧。”

    下午海棠进宫,康熙因为佟国纲的事儿还在伤心,看到海棠进来就问:“去过了?”

    “去过了,跟几位表叔表姑都说过话了。他们让我回来劝您,说是舅爷一把年纪,到了如今这地步也不算遗憾,劝您别难受了。”

    康熙指着旁边的座位让海棠坐下,海棠闻到很明显的苏合香气息,当作无事发生从宫女的托盘里接了茶水,一边刮着泡沫一边说:“儿臣今儿见到了夸岱,朝廷里的事儿太忙,他一边陪客一边去衙门,儿臣想着您不如放他几日假,让他忙完了再当差。”

    康熙听了没答应,就说:“你舅爷的葬礼也没剩几日了,不必再另外赐予假期,他年轻,两头跑没什么。”

    海棠心里一动,知道康熙的安全感又降低了,八成是因为佟国纲去世,一个不问原因鼎力支持他的人没了,对康熙的打击不是一个舅舅的去世你那么简单,还是他最可靠忠心臣子的去世。

    海棠笑着说:“也确实是这样,回头儿臣打发人去跟夸岱说几句勉励他尽忠职守的话,他那人一向嘴上不言语,心里都是知道的。”

    康熙点头:“夸岱比鄂伦岱强,鄂伦岱是到处叽叽喳喳,不如他兄弟那样老成持重。罢了,不说他们了,桌子上有一摞子折子,你先看看,朕出去走走。”

    海棠答应了一声,送他出了乾清宫回去接着干活,并把自己的太监叫来,在太监耳边嘱咐了几句,说道:“把我的原话说给鄂公爷听。”鄂伦岱如今继承爵位,大家都不叫他老鄂了,换成了鄂公爷。

    康熙慢慢地围着三大殿转了一圈,觉得气息顺畅多了,然后在乾清宫前面的广场上打了一套拳,没有什么不舒服,满意地深呼吸后背着手去尚书房外看看哪个臭小子不好好学习!

    弘阳已经入学,如今尚书房里皇子不多,但是皇孙有几个,剩下就是各个王府的世子,加上勋贵人家的孩子做陪读,每个房间都坐得满满的。

    康熙是来看弘阳的,怕小孙子刚来读书不适应,就站在窗外看,弘阳的陪读是几个宗室觉罗氏的孩子,人家在做陪读前已经读过几本启蒙读物了,弘阳也跟着康熙和海棠学了一些书在肚子里,所以这几日师傅正在给他们三个摸底。

    康熙在外面听着就埋怨这师傅不会教孩子,在康熙看来,别人读到哪儿了不重要,都是来陪着弘阳读书的,就该是以弘阳的学业为重,再有就是这师傅不认真,不知道弘阳的进度怎么不问自己?摸底摸了好几天岂不是浪费了好几天!

    他直接进去跟师傅说弘阳读书的进度,态度极其严厉,把师傅吓得战战兢兢。

    康熙就后悔,一开始选这师傅的时候觉得样样都好,怎么现在看着越看越拉了!

    除了平时的学问,弘阳的物理几何这些康熙打算亲自教,他刚教过十六,十六如今解题有模有样,证明他如今宝刀未老。

    康熙在尚书房检查了一通,除了弘阳这里,把其他阿哥的师傅又问了一遍,其中有满意的又不满意的,康熙把这些人叫到一边训话去了。此时小孩子们放学,出宫的出宫,没出宫的去给后面的娘娘们请安。

    弘阳跟着弘晖去问安,四阿哥家里弘晖进宫读书,弘昐就是在府里读书,大概是因为处处都显得天差地别,两兄弟就越走越远。

    此时弘晖和弘阳去了永和宫,自从秀莹被海棠抱走后很少来德妃这里,德妃这里也没孩子养了,就把永和宫其他的宫妃叫来一起打牌。小哥俩来的时候德妃正在摸牌,看到哥俩进来问道:“下学了?”

    “回您的话,是。”

    “嗯”

    德妃说:“我这也没什么事儿,你们回去吧,早点回去把作业写完,要不明天师傅们打你们手板心!”

    两个应了一声退出去了,其中一个宫妃跟德妃说:“娘娘,四爷家的大阿哥都十多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娶媳妇了,您眼看着都要有重孙了。”

    德妃说:“那还要等好几年呢,看造化吧。”她用手揉揉太阳穴,皇上的年纪越来越大,将来的事儿让人心里没底。

    路上弘晖邀请弘阳:“弟弟,跟哥哥去我们家吧,咱们一起写作业。”

    弘阳不想去,他觉得四舅舅家气氛不太好,四舅舅和四舅妈都很亲近,两个姐姐也很和蔼,弘时待人也很热情,但是弘昐和弘昀这两个哥哥就经常阴阳怪气,特别是弘昐哥哥,就他的怨气大。

    看弘阳犹豫,弘晖就说:“你是不是还没见过两个小弟弟?走啊,一起去看看啊!”

    弘阳心想确实没见过,就说:“行啊,我还要去给舅舅和舅妈请安,一起啊。”

    四福晋看到弘阳来高兴地拉在身边坐着,让人叫了李氏的三个儿子来一起玩儿,又让人把弘历和弘昼抱来,随后有亲自去张罗吃的玩的。

    弘时先跑来,热情地跟弘阳打招呼,坐在他身边问:“你是不是和弘曙他们关系好?”

    “一般般吧,”弘阳谦虚地说:“也就是一起玩的时候多,怎么了?”

    “花花今年又生孩子了!这次生了四个,咱们要给花花的孩子找人家啊!”弘晖给了弘时一个赞赏的眼神,张罗着给几个弟弟分吃的。

    弘时拉着弘阳说:“你也不想看到哈三儿的弟弟妹妹没地方去只能去街上讨饭吧。”

    弘阳说:“不至于,你们家是能养得起这几只狗的。”

    弘时认真地表述家里有只狗看家护院是多么的重要,此时弘昐和弘昀来了,加上弘晖,大家都其乐融融地看着他们两个说话,似乎是一团和气。

    弘时的逻辑很简单:“福气那是宠物狗,二哈不用说了,没点家底的都不养他,但是花花不一样啊,花花是看家的狗,花花吃的每口饭都是它该得的,跟着护院晚上巡逻白天守门,这要是发俸禄,它是能养活自己的!所以花花的孩子值得更好的待遇!”

    弘阳居然反驳不了他,最后点头说:“你说得对,我明天就去找弘曙哥哥说。”

    弘时搂着他肩膀赞扬地拍了拍:“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一出手这事儿就办成了!”

    弘阳:“我没答应一定成啊!主要是你家二哈的名声不好,我听说它起得比人早,祸害完自家还不够还去啃邻居家的轿子,对了,以前还去啃过三舅舅家的门槛。”

    弘晖赶紧搂着他:“弘阳弟弟,你可不能这么说啊,二哈他是有优点的啊!”

    弘昐无声地冷笑了一下,任凭弘晖把二哈吹做过的事迹吹得天花乱坠。这时候弘历和弘昼被抱来,两人穿着薄薄的小袄,搂着太监的脖子萌萌地看过来,弘阳一瞬间被两个小弟弟吸引了,瞬间把狗子抛到脑后,立即围着弟弟看起来。

    下午四阿哥回来看到一群孩子在玩儿,非常高兴,搂着弘阳说:“你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乐趣,你十一舅舅家没孩子,你要是想玩不妨去找你弘杲弟弟,要是两人玩不起来,尽管来找你弘晖哥哥,都是一家人,血脉相连,自当守望相助。”

    几个孩子高兴地听了,等到他离开后,场面立即分成了两派,四阿哥出门就没听到背后的笑闹声,他对儿子们之间发生的事儿不是不知道,而是自有他自己的考量。

    弘晖样样都好,又是嫡长子,他很满意,既然对这个继承人没有任何不满,为什么又要给弘昐和弘昀希望呢?他甚至对这两个庶子很不满,他们又是凭什么和嫡出的哥哥扎翅瞪眼?

    从他这几个儿子身上引申到他们兄弟身上,汗阿玛看二哥就如自己看弘晖,四阿哥能理解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他自己就是庶子,也能理解弘昐和弘昀的不甘。

    这种事儿古往今来不算少,汗阿玛都不能处理,他也没办法处理,只能任其发展,心里充满了无奈。

    第397章 刮目看

    晚上弘阳回家后看到阿玛和妹妹在院子玩儿,高兴地跑去抱起妹妹逗她。扎拉丰阿趁机找凳子坐下,跟弘阳说:“带孩子可真难啊,带着你妹妹玩儿半天比在御前站一天都拿手,浑身的骨头都是酸疼的。”

    弘阳说:“要不然还给祖母送回去?”

    “不不不,这倒不用。”

    弘阳抱着妹妹鸡贼地挤着去问扎拉丰阿:“为什么不送?是您怕额娘生气?”

    扎拉丰阿面上很硬气的回答:“担心她生气也就是一点点啊,主要是你妹妹不小了,该在我和你额娘膝下长大。”不能要麻烦娘娘啊!

    说到这里他就发现儿子越来越不可爱了,这话是能问的吗?看你阿玛在你额娘跟前吃瘪很好笑是吗?是就换了话题先发问:“你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跟着弘晖哥哥去四舅舅家写作业了,本来舅舅舅妈留我吃饭,我想着您和妹妹在家没人陪,就早点回来了。”

    “你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

    扎拉丰阿摆出严父的款儿说:“阿玛要检查。”

    随便检查,弘阳自信自己不怕检查。于是就把作业递给了扎拉丰阿,扎拉丰阿就带着儿女看今日师傅留的作业。

    宫里面康熙和海棠说的也是这件事,康熙的意思是这些师傅没太合适的,学问或许能服众,但是很多地方都不够令人满意,他要亲自教!

    海棠就怕听到这种话,康熙前面的作品是太子,海棠不敢拿着儿子让他再努力一次了。立即说:“您每日忙于案牍之间,案牍之累儿臣是经历过的,深有体会,哪里能再麻烦您,您抽空盯着就行了,万事有师傅们呢。”

    康熙不听:“朕难道不知道张弛有度的好处?难道不知道亲力亲为的缺点?然而这是自家孩子,不是外人,自然是要自己上心,自家的孩子不上心还指望人家尽心尽力吗?你只管看着吧。”

    说完就换了其他的话题,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康熙此时要问海棠一件事,其实这件事算不上大事儿,然而海棠和他都很看重。

    那就是要不要修一条从山西进入京城的铁路。修路的钱好说,晋商捐助,这条路的运营和收费都给朝廷,晋商财大气粗,目前已经凑了一百万两银子。

    在技术层面,有经验的工匠特意走了一遍,避开了土质松软的地方,绕过了大山,已经规划了大概的路线,唯一没攻克的难关就是如何跨过黄河。河道总督衙门和工部以及很多修桥的工匠都去看了,众说纷纭,有的说靠砖瓦建造桥梁,有的说要用钢铁建桥,目前大家看好的是拱形桥梁。然而不论这些人怎么说,工部都不敢轻易做出决定,因为黄河太特殊了,它是地上河,在松软的泥土上修桥很不容易,上面是要跑火车的,这更难确定怎么修才能承重。

    以上这些包含征地搬迁等等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康熙的态度。

    康熙的眼光是有的,觉得有了这条道路后能向西更有利地控制西部几省,而且在史书上也会浓重地留下一笔,这钱是晋商自发捐钱,没有横征暴敛,也不会留下一个独夫民贼的名号,怎么看都是好事儿,然而他在意的是山西向北就是草原,越过雁门关出了杀虎口就是草原,他自始至终都对草原上的蒙古人充满戒备。

    康熙背着手说:“万一蒙古人南下,突破了关隘进入山西,顺着铁路岂不是一鼓作气就能到京城?”

    海棠笑着说:“从张家口到京城更近,他们为什么要绕这么远?您是担心晋商,这伙人在咱们打天下的时候就没少挖前明的墙角,您信不过是应该的,就算山西的晋商反水送他们上车,到时候只需要抽掉铁轨炸掉大桥就行。整体考虑是利大于弊,而且铁路修了之后就要维护,前期的一百万银子虽然看着多,但是铁路要年年养护,这要持续不断地花钱,一旦年久失修就不能用了,就和大运河一样,不清理就会瘀堵,所以您想的事儿不会发生。”

    “朕也理解你的意思,是利大于弊。”

    “不只是这个,修这条路,以工代赈,能收拢流民,只要钱粮足额按时发放,无论是流民还是有地的百姓,都愿意去找份活干,这样一来这工程修三年就有三年的赈灾好处,而且还能积攒一批熟练人手,将来再建或者是维护都能从这群人里面挑人。您也听出来了,就这每条路,就能再建造一出衙门来,这不是冗官,而是有正经差事正经税收正经收过路费的衙门,到时候能运货,能拉人,也能调拨粮草,这条路是一举多得的路,儿臣的意思是能修。”

    康熙立即让人叫了六阿哥和十一阿哥过来,六阿哥所在的工部负责施工,十一阿哥所在的造办处需要提供技术。

    没一会两个人来了,六阿哥皱眉,主要是对跨过黄河的大桥没信心:“就怕黄河发水冲坏了大桥,毕竟是在黄河上建大桥。”

    十一说:“这几年我们一直把咱们的蒸汽机和洋人的比较,咱们的也比不人家的差什么,就是目前钢不够,火器营的那个小火车前几日儿子还去看了,感觉钢轨有些变形,看来必须用好钢。儿子的意思是先用好钢给火器营的矿山上再铺一条轨道,看哪种钢材好,务必优中选优才行,前三年内办不成事儿!”

    康熙想了想,跟几个孩子说:“这事儿朕再斟酌一番,你们先回去,月底你们再来找朕拿主意。”

    三人一起站起来告辞而去,等他们三个走了之后康熙把太子叫来商量这事儿。太子生怕这是康熙钓鱼执法,他当然清楚朝廷里目前在议论这事儿,然而康熙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不敢轻易表态,就说:“朝廷里面的事儿都靠您拿主意,儿子年轻没见识,不敢在这种大事儿上说话。”

    康熙就不信他没点想法,就问:“你真的没话说?可以敞开心怀尽情地说,这是大事,将来这江山也是交给你的,你考虑眼下和将来觉得这条路该不该修,你与朕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太子是不敢再上当了,康熙说得动听,他不敢真的当好话听,就说:“儿子对这事儿不熟,不敢轻易断言,您必然会深思熟虑,若是哪里不清楚,召见大臣询问即可,儿子在您羽翼之下只想安享太平。”

    康熙就生出不满来,然而这不满也没表现出来,父子两个吃了一顿晚饭算是结束了今天的谈话。

    康熙因此晚上又睡不着了,在废太子前,太子很积极,积极到康熙觉得自己的权力要被分薄了,在太子复立后,又觉得太子什么事儿都不管,将来可怎么办?太子不能一点权力都没有,万一他突然驾崩了,太子没有权力如何平安上位?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他发愁的时候,守候在一边的太监问:“皇上,不若让顾公公把牌子端来,您看翻哪位娘娘的牌子?”

    “滚!”狗奴才,朕是想这事儿的吗?

    整个寝宫安静了下来,等到第二天,康熙想了馊主意,让海棠处理过的折子给太子送去,让太子再审批。

    这就是叠床架屋,海棠听了心里就不乐意,于是恭恭敬敬地干了两天后就申请出差,要出差去查漕运衙门的账,需要出门一个多月,再回来也到年底了。

    康熙也没办法怀疑海棠这是故意推卸,因为在海棠从西北到木兰围场的时候,康熙就说过她接下来这一段日子的大事儿就是紧盯着漕运衙门,于是就大手一挥放行了。

    接下来这段日子就是康熙和太子日日见面,太子一开始老实了几天,随后就开始培养党羽,那真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这急切的态度令康熙看了心里不喜,但是默认他复出抓权的也是康熙,康熙只是看在眼里不说。

    太子也知道如此急迫让人看着不太像话,但是他的人手经过上次废太子后几乎折损殆尽,加上八阿哥势力庞大,因此他更是急不可耐。

    恰巧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小事,平王娶曹寅的女儿后两口子甜甜蜜蜜地过了一年,曹寅的女儿刚生了个儿子,因此平王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来给康熙报喜。

    平王进门的时候几乎是小跑着进门,刚进门就撞到太子身上,一时收不住力气,撞得太子身子一斜被太监扶住了。高兴的平王急着报喜,敷衍地说了几句请太子恕罪的话,也没下跪磕头,直接跑去里面跟康熙说话了。

    平王是世袭罔替的郡王,正红旗的旗主,康熙听了表现得很高兴,让人重重地赏赐了他一番。

    太子对平王就很不满,然而在乾清宫也没有发作,默默把这事儿记下了。

    这一转眼,海棠带着女儿和丈夫从漕运衙门回来,接着给康熙处理折子,这中间免不了因为各种问题和太子争执,康熙很多时候都偏心海棠,因此太子越来越不满,直到快腊月底要过年了,宗室内开始喝酒,本就是食利群体不事生产,从腊月二十四开始一直喝,能喝到正月十五。而宗室内的人大部分和八阿哥的关系好,几位皇子在腊月二十四小年那一天给太子请安后就没别人去给太子请安说话了。

    太子因此火气更大。

    过了几日,眼看着马上要过年了,康熙开始赏赐群臣和宗室,平王来谢恩,和常宁的儿子海善一起勾肩搭背地进宫,两人都喝了酒,在乾清宫里面嘻嘻哈哈。太子刚和海棠吵过一架,正满腔怒火出门回他自己的寝宫,发现了这两个一起闹着打拳推搡,动作迟钝地给他让路。

    太子冷哼了一声路过了,但是海善却大声和平王说:“这是什么臭脾气,真当自己是主子爷了!八阿哥都不这样!”

    平王喝醉了,跟着说了一句:“是,八叔最体贴了!”

    这下太子还能忍?

    康熙听到平王和海善贝勒被鞭挞的消息后眉头拧成一团,海棠赶紧出来拦着,拉着太子的手说:“二哥,他们两个喝醉了,就是这时候打了说出去也不占理,等他们酒醒了再治罪。”

    太子在气头上:“孤怎么就不占理了?孤就是道理!”说完又抽了他们几下,海棠看他们被抽得不严重,衣服没破,就是脸上手上有了红痕,然而太子还觉得不满意,还要再抽。海棠拉着他说:“走走走,让汗阿玛发落他们。”

    把太子连拉带抱地弄到了御书房。

    康熙本就偏心,再一看平王和海善喝得打嗝都带酒气,心里更偏心太子!

    太子这会是清醒的,这两人喝醉了,必然是他们冲撞了太子!

    加上太子的太监添油加醋地把八阿哥也捎带上了,康熙的脸都变了。这下平王和海善是白挨打了一回,被康熙骂得抱头鼠窜。

    海棠又亲自送太子回去,陪着太子妃说了一会话,太子妃拉着海棠吐苦水:“妹子,不怪你哥哥生气,就是人犯错了也要给改正的机会啊,外面的大臣也就算了,左右是外人,不相干的。

    但是家里的这些人个个不把你哥哥放眼里,你保泰哥哥和你海善哥哥这些人都是至亲,都是先帝爷的孙子,带头不给你二哥脸面,他那脾气怎么受得了!

    我就劝你哥哥,有理走遍天下,要是他们做的事儿说的话有道理,人家甩脸色看没什么,自古良臣都脾气大,为了大事儿做主子的忍一忍反而是一桩美事儿。可他们也没道理啊!谁不知道他们都去捧着你八哥,别说你二哥了,你其他哥哥也未必心里高兴。”

    海棠说:“唉,嫂子,我说句话,这奴才里面没几个是贴心人,叔伯家的兄弟也是隔着一层,咱们自家人才是一家人,您让二哥没事儿去陪陪汗阿玛,他老人家最疼二哥了,有二哥陪着他老人家才欢喜。回头过年过节,把其他哥哥弟弟一起叫来说说话,下面的几个小弟弟也长大了,二哥多关心一番也是给汗阿玛分忧,说到底,咱们血脉至亲才是一家人呢。”

    太子妃拉着海棠的手说:“妹子,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她也是这样做的,对十三的两个妹妹很照顾,如今对十五十七十九的生母也很照顾,十五阿哥和太子也有来往,太子妃就想以养十三的例子来养十五兄弟两个,想给太子再笼络出几个铁杆兄弟来。

    说了一回海棠要走,太子妃急忙把内务府送来的几个棉兔子玩偶和江南进贡的一些玩具包了一包塞给海棠:“拿去给莹莹,好久没见她了,我这心里很惦记她,回头带来了我去看看。”

    康熙是没在物质上亏待太子一家,太子妃随手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海棠立即接了:“多谢嫂子,我明儿带她来,让人送她来给您请安。”

    海棠提着一堆东西回了乾清宫,康熙问:“你二哥如何了?”

    “我看着心情平复了,我回来的时候他检查几个侄儿读书呢。”

    康熙叹口气:“你先回去吧,今儿的事儿明儿再办。”

    海棠应了一声,把太子妃给莹莹的东西提着出宫了。

    回到家莹莹扑上来,看到了几只小兔子瞬间眉开眼笑,抱着进去玩儿,盐宝在后面跟着一起进屋里了。

    海棠刚换了衣服洗了脸,十一阿哥就溜达着过来,坐下后莹莹举着兔子给他看,他笑着抱莹莹,抱了两下觉得太重,就说:“不行了,好孩子你自己跑着玩儿吧,舅舅抱不动你了。”

    海棠看着十一,大家都说八阿哥是兄弟里面最好看的,然而海棠觉得十一才是最帅的那个,即使有一股子病弱气质他也是最好看的那个,只是他日常足不出户,显不出他的眉清目秀来。

    十一如今已经是青年了,两口子也没孩子,日子过得倒也平淡。

    把莹莹哄走后十一问:“今儿太子爷又动手了?”

    “这真是好事儿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怎么知道的?”

    “平王和海善贝勒出宫的时候压根没掩饰脸上的伤痕,特别是海善哥哥,似乎有些怒气,故意让人家看自己的伤,逢人就说这是太子赏的,也没回家,现在去八哥那里了!”宫门口那里人来人往,消息自然传的快。

    海棠忍不住说:“他这是自寻苦头,这家人怎么就学不会吃亏呢,把这亏吃了汗阿玛不说什么了,他越是闹汗阿玛越是生气。”

    十一就说:“您这就是息事宁人的做法,挨打的为什么不声张?他声张了没什么,就不该去八哥家。”

    这时候外面斗雪进来禀告:“六爷来了。”

    六阿哥从后院过来,身后的太监端着一些吃的,六阿哥穿着家常衣服进来坐下,问海棠:“莹莹呢?你嫂子让人炸的肉丸子,正热着呢,给莹莹吃两口。”

    在等莹莹的时候六阿哥也说起这件事:“听说平王他们挨打了?”

    海棠点点头,六阿哥说:“太子爷又开始抖威风了,人家说本性难移,我看他能忍多久。”

    这时候扎拉丰阿回来,莹莹用手指捏着肉丸子送给阿玛吃,扎拉丰阿一连被投喂了好几个肉丸子才抓住机会说:“阿玛不吃了,莹莹自己吃吧,阿玛这会不饿。”

    他哄着女儿自己吃后,和六阿哥他们三位说:“平王家的老福晋进宫了,为平王请罪,此刻该是在太后跟前说话呢。”

    六阿哥松口气:“我以为这老福晋是为了给孙子找回场子呢,吓我一跳,我还怕她去闹。”

    十一摇摇头,说道:“这短短二十多年他们王府换了三位王爷了,再换就是旁系的爷们,老福晋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丈夫的爵位丢了,别说平王今儿话说得不对,就是他没一点错,汗阿玛说他错了,老福晋也要摁着孙子的头承认错了。孤儿寡母守着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不容易,哪里硬气得起来。想硬气也要等平王家里稳下来才行。”

    说完他站起来:“咱们还是要避一避太子的锋芒,得了,今儿在这里吃饭了,我去接我媳妇过来,姐姐你吩咐人准备饭菜吧。”

    他出去后六阿哥就说:“十一弟这话对,现在只能避开太子的锋芒,让你八哥和他斗去!”说完站起来:“我今儿回家吃,这就走了。”

    实际上六阿哥没在家里吃上饭,四阿哥叫他去雍亲王府一起用餐,在场的还有十三阿哥。

    四阿哥先问六阿哥:“妹妹从宫里回来了没有?”

    六阿哥点头:“回来了!刚去找她打听了太子和平王海善这三人的事儿。”

    十三叹口气,愁眉苦脸地说:“唉,如今我都不敢再进宫了!他和二嫂子频频赏赐我们家,我都不知道见了太子二哥怎么说。”

    六阿哥说:“他给你拿着!”随后跟四阿哥讲:“老爷子是怎么想的,怎么觉得他这事儿做得毫无征兆,好端端地把太子放出来干吗?”老爷子在恶心儿子这件事上做得非常好,如今大家成功被恶心到了。

    四阿哥皱眉,他针对为什么放太子出来这件事有自己的看法。

    自从海棠告诉他皇父的身体不好之后,四阿哥对这方面留意的时候多。下半年从热河一路赶回来对老爷子的身体损伤很大,凭着他和佟国纲的感情,老爷子必然会一天去祭祀一次,给佟国纲的死后哀荣比上个月看到的更多。然而他去祭祀的次数一把手都能数过来,这已经是反常的事儿了,太子这时候真正复出更能佐证他身体快不行了。

    然而四阿哥现在还没做好准备。

    太子有大义正统在身,八阿哥有势力在手,自己有什么?

    这时候十四咋咋呼呼地来了,进门就喊:“四哥,弟弟今儿蹭饭来了。”

    屋子里的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

    十四走到门口蹲着逗二哈:“哈啊,你怎么躺着呢?明儿去找盐宝玩吧?二哈你别跑,你还记得盐宝吗?盐宝啊,你额娘……呸呸呸,这傻狗!”

    十三赶紧出去,看到十四被撞倒地上起不来,赶紧上去搀扶。十四给自己挽尊:“我这事蹲着被他撞了,是我自己没蹲好,不是被狗给撞的起不来。”

    十三敷衍地说:“是是是,哥哥都看到了。”

    屋子里四阿哥和六阿哥对视一眼,都一脸无奈加恨铁不成钢。

    十四进屋看两个哥哥坐着,立即说:“四哥,六哥,你们知道今儿平王挨打的事儿吧?”

    六阿哥问:“你替你八哥来打听呢?问错人了吧?”

    “怎么就揪着我以前说过的话不放了呢!我不是替八哥问的,我是替平王问的!他刚才把我叫去,我们两个商量了半天没办法,这不我来找你们拿主意了!”

    平王?

    四阿哥和六阿哥对视一眼,再和十三阿哥对视,十三拍着十四的肩膀说:“十四弟也有朋友了呢。”

    这绝不是哥哥欣慰弟弟交朋友了,而是感慨十四居然把平王这铁帽子王笼络住了。

    六阿哥跟四阿哥说:“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四阿哥欣慰地点头,傻弟弟终于开窍了啊!

    第398章 事态极

    十四进来坐下说:“平王回家,他祖母额娘媳妇一看他那模样都开始哭,他本来不觉得什么,但是家里都哭了也就慌了,就赶紧找我想法子,我也没法子,就来找你们拿主意。”

    六阿哥满意地说:“不错,没给人家出馊主意,还知道还问问哥哥们,这算是长大了。”

    十四嘟囔着说:“我倒是想去问问姐姐,就是不知道姐姐回来了没有才先来找你们,等会儿我去姐姐那里一趟。”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哥哥们都不能给你拿主意了!

    几个哥哥都露出一副不和你计较的模样,十三问十四:“你和平王什么时候好上的?”

    十四说:“那不是因为额娘常常使唤我去给十一姐的院子送东西吗?我去得多了,天天从平王家门口过,路过就去坐坐,这不就熟悉起来交情自然来了。”

    四阿哥真的很欣慰,觉得十四这是真的长大了,能给自己扒拉好处了,一时感慨起来:“养你总算比养只小狗强了!”

    他这话是不含一点贬义,在四阿哥的心里,小狗和人差不多的!但是十四阿哥不干了,觉得这是在羞辱自己,于是一定要给自己要个说法,现场一片混乱。

    第一天平王酒醒了赶紧去给康熙请罪,跪在康熙跟前深刻忏悔自己不该再来之前喝酒,不该对太子出言不逊。平王是民间说的铁帽子王,代善这一支还有其他两位铁帽子王,康熙不会为一点小事就革了他的爵位给别人,这样做传出去不能服众。更何况这孩子如此乖巧,更不能轻易撤换了他,于是康熙就骂了他两句,教育他喝酒误事日后不可贪杯。

    平王年纪小辈分低,康熙用长辈的姿态跟他说喝酒误事,教育了一番,平王这才从康熙的御书房里出来去给太子请罪。

    太子冷哼了一声,跟平王说:“你不过是不懂事儿,随着海善说了几句,孤是明事理的,这次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谁来说情都不行,孤定要抽拉烂你的嘴!”

    平王小心翼翼地出来,十四在乾清宫外等着,两人见面平王才敢大口出气,跟十四说:“走走走,出宫说。”他是不敢再在宫里随便说话了。

    两人一起回平王府,王府三代福晋都等着平王,平王回来之后赶紧去跟祖母和额娘回报今日面圣的事儿,被拉着轮番教育了一通,平王这才脱身去前面和十四说话。

    平王说:“去的时候真是忐忑不安,好在汗玛法没生气,骂了我几句不谨慎,太子看着也不是那特别不讲理的,八成是想拿捏海善叔叔。”

    “我说让你请我九姐姐陪你去见太子,她也在乾清宫,在太子房间的隔壁,你去给你九姑姑请安了吗?”

    “十四叔,今儿没见到九姑姑,所以我才硬着头皮去给太子请安的。”

    十四皱眉:“不应该啊,刚才碰到姐夫,他还说一大早姐姐把他们一家子叫起来,上学的上差的塞了一车全拉宫里了,莹莹都送给我额娘照顾了,怎么不在宫里?”

    平王就说:“八成在后宫吧。”

    十四觉得这话也对,太后前几日有些咳嗽,姐姐说不定在太后跟前侍奉呢。

    当他再想说点话的时候,新任康亲王巴尔图来了。巴尔图的阿玛是杰书,杰书去世后是嫡子椿泰继承爵位,但是椿泰没有儿子,在前几年去世了,这爵位放了几年最后选定巴尔图为新王,巴尔图是椿泰的哥哥,是杰书侧福晋的儿子。如今做了新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和平王一样都是代善的后人,所以此时上门关心平王来了。

    康亲王进门就跟平王说:“讷尔苏,你受的委屈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必要让皇上给个说法。”

    这话说出来后平王差点魂飞魄散,他的事儿刚结束,怎么就“不能这么算了”?

    他着急地说:“叔,这事儿过去了,侄儿今儿去给皇上和太子请安,这事儿就这么了结了,我求您了,您别插手了,只要您不插手,我代表我全家谢您了。”

    “你这孩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平王说:“意思就是您只要不管,我们克勤王府历代先王都谢谢您了!我也谢谢您,我替我儿子也谢谢您,您可千万别再横生枝节了!”

    巴尔图气地拍桌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王府加上顺承王府和我们,咱们是一家,我们不能不管。”

    “您真的不用管,事儿都了结了,侄儿今儿去给皇上和太子请安,把话都说开了,这事儿结束了,没了,别再纠缠了!”

    巴尔图疑惑地看着他:“你这么快就怂了?”

    十四不满意:“巴尔图哥哥,你这话怎么说的?不就是喝醉打了一架吗?怎么就揪住不放了?这事儿是讷尔苏和海善嘴贱,太子打人也没大错,这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太子昨日被汗阿玛骂了,讷尔苏今日也被骂了,今日他和太子一起和解,这事儿不就结束了吗?还想怎么样?想把太子的面子撕下来踩一脚还是把平王的脸面垫地上?你们这些人啊,就是盼着天下不太平,不说让家里和和睦睦,反而怕家里太和睦,你这是什么人啊!”

    这时候有老嬷嬷进来说:“老福晋来了。”

    老福晋是一个称呼,其实年纪不大,也就是四十多将近五十岁,是现任平王的祖母。

    巴尔图赶紧起来:“给婶子请安,婶子您最近可好?”

    “好,难为你来看望你侄儿,坐吧。”

    巴尔图坐下后老福晋说:“唉,我们家运道不好,我年纪轻轻没了丈夫,你叔叔蹬腿走了,留下我拉扯两个儿子,结果老大被革爵位,老一夭折,我和老一媳妇好不容易把小苗苗给拉扯大,只想好好地过日子,谁想如今想过太平日子都难,你来这里是替谁做说客的?”

    巴尔图张口结舌,正支支吾吾,老福晋就说:“我今儿把这话放出去,我们家孤儿寡母日子艰难,一家子都是妇孺,能不能活下去都指望着讷尔苏呢,实在是折腾不起,你们要是有什么打算只管自己去办,我是不会让我孙子趟这个浑水,出了事儿我们一家子怎么办?活着受煎熬死了没法跟前面几位老王爷交代,你要是还念着同宗的情谊,别拉着你侄儿去干那折腾爵位的买卖。你要是正经来坐坐,婶子是欢迎的,你要是想拉你侄儿出去,婶子现在去就找你额娘他们要个说法,问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心肠!”

    巴尔图如坐针毡,只能站起来说:“婶子,家里还有些事儿,侄儿先回去了。”说完一溜烟地走了。

    康王巴尔图去了八阿哥的府上,此时八阿哥家里正在唱大戏,戏台子下坐满了宗室子弟,都嗑着瓜子喝着茶看台上唱昆曲。

    八阿哥悄悄地起身来到了屋子里问巴尔图:“如何?”

    巴尔图摇头:“哥哥去了,被老福晋骂了出来,这事儿算了吧,他家的事儿老福晋说了算,平王没胆子和咱们一起办大事。”

    八阿哥心里失望,平王是铁帽子王,是正红旗的旗主,别看平王府都是些老弱妇孺,但是依附在这个王府的人都不是硬茬子,一旦平王闹起来,老爷子想弹压下去不费一番力气是不行的。千算万算,漏算了老福晋。

    八阿哥只能叹口气,觉得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巴尔图劝他:“还有海善呢,平王不出头,让海善出头就行。”

    海善的分量比不过平王,八阿哥说:“这事儿回头再议吧。”这意思是到此为止了。

    然而海善不愿意善罢甘休,他在戏曲中场休息的时候就说太子霸道,让八阿哥给大伙求个公道,一群人跟着起哄,八阿哥和巴尔图出去的时候场面已经到了群情激昂的程度了,面对着这种场景,八阿哥反而不好让海善吃个哑巴亏了。

    如果八阿哥不给大家出头,大家为什么要跟着八阿哥呢?

    图他是个贝勒?

    大家跟着八阿哥还不是因为他能给大家出头,给大家好处,要不然这么多皇子,为什么大家就看好八阿哥!

    八阿哥也知道这个道理。

    于是在第一日,农历腊月一十六,就有人替海善鸣不平了。

    保按这种不和人打交道的也因此知道了海善被太子抽了。

    以他的性格不喜和这些人来往,也不掺和这些事,但是下午康熙就召见了保按。

    康熙召见保按的目的也很简单:“海善那孩子脑袋不清楚,你去劝劝他,陈明利害,让他自己选。”

    保按觉得这大概是让海善别和八阿哥一条道走到黑。于是就回去和兄弟保绶碰面,哥俩一起宴请了海善。

    保按和海善说:“你就不该蹚这一趟浑水!他们兄弟争家产,你跟着掺和什么?”

    海善自己也说了:“伯王去世后,你们家的爵位原封不动,我们家就差了,只有两个贝勒爵位,我哥哥满都护还被一撸到底,我总要给家里谋划一一啊!”

    保绶就说:“如今是汗阿玛当家,你去奉承八阿哥干什么?你都不想想,你不奉承,他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必然要加恩,你们家总有一个郡王的爵位,可是你这上蹿下跳,汗阿玛现在把你们一家撸成白板,别说贝勒了,你将来想当贝子都难。”

    保按接着说:“你要是他的心腹也成,不过是成王败寇,将来真有那一天,你得到的收益也大,你既不是心腹,又没给他办大事儿,酬功的时候还轮不到你,你说你跳起来干吗?”

    保绶说:“你自己盘算一下,这里面的好处有多少?风险有多大?”

    海善沉默不语。

    第399章 为远谋

    海善的想法很简单,在他们这些人家,大家从出生起就开始站队了!

    父子是天然的盟友,郎舅之间是结盟的盟友,前者不能选择,后者是可以挑拣的。

    他现在就在挑选盟友。

    这几位皇子中八阿哥是最合适的,四阿哥是头一个被排除的人,四阿哥此人在宗室子弟看来过于刻薄寡恩。

    宗室里面每个人都是妻妾儿女一大群,外面还有奴才和门人,每个宗室的爷们都不单单代表他自己,身后总有一个利益团体在指着他吃饭。四阿哥是夺了大家的口粮分给了平头百姓。

    如果说四阿哥尚且有一份公心在,太子那种刻薄是真的刻薄,他是只顾着自己开心从不管别人的死活!

    三阿哥分不清里外人,很可能在事成后被甩到一边,只有八阿哥是最合适的,八阿哥聪敏温和,懂得你好我好大家好,也曾明里暗里地许诺过大家共享富贵!

    共享富贵有什么错?我祖宗留下的江山还不许我拿点好处?都是顺治爷的孙子,他们家占了万里江山,还不许我弄点银子回家养家!

    因此海善在沉默。

    保按看着海善没说话,问道:“海善哥哥,你到底是什么想的?”

    海善把筷子放下:“还能是怎么想,咱们今天掏心窝子说说话。你们家打得好算盘,你三哥保泰跟着老八,如今是老八的左右手,你们兄弟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结果是扒着班布拉妹妹,这实际上是扒着老四,分开下注都被你们玩出花了,如今我们家也不过是想提前找个靠山,怎么还成了错了?”

    保绶听了摇头:“海善哥哥,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家三哥是他自己想走这条道,我和四哥可没这样做。”

    保绶没法说当时因为保泰固执己见老太妃几乎是被气死的,这事儿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拿出来说。因此这会只能重重地叹气!

    海善就问:“保泰能走这条道,我为什么不能?你们到底是想说什么?是替谁来说的?”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保按就说“不是你想的那样,马上过年了,汗阿玛想过个好年,让我来劝劝你,别折腾了,大过年的都消停点。”

    海善冷哼了一声:“汗阿玛让我把这哑巴亏吃了是吧?”

    保绶问:“你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大家不痛快?”

    “我自己都不痛快还不许我说了,天下连个讲理的地方都没有了吗?当初满都护哥哥挨打,我们额娘进宫去讨个说法,结果呢?他的爵位被一撸到底!现在又轮到我了,我难道乖乖地认了?我难道白挨打了?我们兄弟难道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都是顺治爷的孙子,凭什么啊?”

    保按和保绶对视了一眼,保绶说:“哥哥,你嘴上说得挺好的,说得如此义正词严,口口声声要公道,别以为大家看不出来,你这就是把事儿闹大了,带着宗室爷们群情激昂逼着皇上废太子,然后拿着这件事做投名状一起拱着八阿哥上位!

    你都不想想,汗阿玛他老人家吃你这一招吗?凭着这件小事能废太子吗?”

    保按接着弟弟的话说:“皇上没有错,太子身为副君也不能有错,他们的名声都要好听,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儿做了也不能认。你若是就此打住,回头我去汗阿玛跟前说一说,过了年找个机会把你的爵位提一提,或者是把满都护哥哥的爵位恢复了,都可以。你想要公道,想让皇上和太子下罪己诏说自己没教好儿子和自己打错了兄弟,那是绝不可能的!”

    保绶接着说:“你也不是十足的有理,换了你,你听见你说的话,你急不急?哥哥,听我一声劝,把你那交投名状的心思收一收,要是闹得太大了,只怕最后惨淡收场,你的结果还不如满都护哥哥,甚至会连累一群人。你努力一把,最好的结局是两败俱伤,最后得好处的绝不是老八,不是老三就是老四,我们兄弟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吧。”

    他们两个一起出门,上了车保绶还在说:“海善哥哥脑子中邪了!”

    保按过来一会才轻轻地跟弟弟讲:“他那是心里有怨气,都是汗阿玛的侄儿,咱们得到的多,他们得到的少,与其说这事和太子较劲,不是说是和汗阿玛较劲!”

    康熙在两个兄弟去世的事儿上区别对待,为今日海善的怨愤埋下了根由。

    海善在家想了很久,几乎是想了一晚上,到底是怂了,不敢拿全家老小的富贵去拼。因此他第二日去找八阿哥,给八阿哥请罪,八阿哥心里也不想再接着办这件事,但是宗室里面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还在嚷嚷。

    海善就越想越惧怕,他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现象,那就是八阿哥驾驭不住宗室的爷们,立即学着平王去给康熙请罪。

    平王那是第一时间去请罪,康熙看着侄孙年轻,又可怜他早早地没了父亲和祖父,教育几句就算了。但是海善不年轻了,三四十岁的人了,因为保按兄弟一番劝才来,让康熙心里很不耐烦,然而他愿意来这事儿就过去了。康熙淡淡地说了几句,都没让他去面见太子就打发了。

    海善从宫里出来,生出畏惧之心,又看着康熙的态度不带一点亲切,立即去了勇宪王府,但是王府的主子一个都不在,扑了空。

    太监总管杜富贵说:“贝勒爷您来迟了,我们主子出城去巡视京畿,走了好几天了。公爷去当差,两位小主子都在宫里住着,好几天没回来。您有什么事儿只管说,奴才派人出城给我们主子送信儿。”

    海善觉得这事儿还是要亲口说才行,站起来掸了掸衣袖:“没事儿,就是今儿进宫没见你主子,还以为今儿休息了,就顺路来说几句话,既然不在就算了,今儿为的是闲聊,不必告诉她。”

    杜富贵点头哈腰地送他出去,杜富贵看着车子走了才把笑容收起来,“顺路”“闲聊”这些说法杜富贵是不信的,海善的府邸在西边,再顺路也不该往北边来啊!

    他回去跟一个徒弟说:“汤山行宫那儿不是送来了一些青菜吗?主子不在,咱们吃都糟践了,给后面六爷家和西边十一爷家分一分,那边金家也送一把,毕竟是简王府的人,不能落了人家王府的面子。”

    傍晚的时候金家的人就送了几只烧鸡来答谢,送烧鸡的人和杜富贵说笑了一阵子,很快海善上门的消息到了海棠的耳朵里。

    海棠这会已经吃完饭正给盐宝梳毛,盐宝是个爱掉毛的狗子,海棠一边清理刷子一边让盐宝翻面,这时候门外人把杜富贵的话学了一遍,海棠想了想说句知道了。

    在海善认怂了一天后,八阿哥终于把局势控制住了,当然这时候也要临近过年,大家的心思都在过年上,暂时没闹起来的想法,让海棠说八阿哥这人干不了大事儿,如果是她,既然开始了就把这把火烧汪了,趁着这个机会先把太子弄下去再说!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然而不是她在背后策划这件事,自然看看就行,此时街上有不少商家开始关门歇业回家过年,海棠在外面的事儿也办完了,卸妆之后她带着盐宝进宫。

    盐宝穿着一身绿色马甲先一步跑进御书房,康熙和佟国维正在说话,康熙伸手,盐宝凑上去给康熙摸摸脑袋。这时候海棠也进来了,她笑着给康熙请安后问候佟国维:“舅爷也在,我看着舅爷这阵子瘦了,脸颊这里没肉了。”

    反正海棠是不会称呼他外祖父的。

    佟国维点点头:“格格好眼力,自从你大舅爷没了,奴才吃什么都不香。”说着低下头擦眼泪。

    他和他大哥的感情是真的好,此刻也是真伤心。

    康熙撸着盐宝的脑袋说:“瘦点好,人家说千金难买老来瘦,你平日里也要多出来走动,打打拳走走路,筋长一寸增寿一年,日后多保养吧。”

    佟国维点头,站起来说:“您坐着吧,奴才回去了。”

    看他老态龙钟,康熙说:“班布拉,扶着你舅爷出去。”

    海棠赶紧应了一声,扶着佟国维出了御书房,外面有隆科多在等待,父子两个一起回去了。

    海棠看着他们下了台阶回来跟康熙说:“舅爷和隆科多一起回去了,汗阿玛,这是前几日的账单,这有了水军后口岸的税收增加了不少,而且各个海商的收入也增加了,你看看,这是折子。”

    海棠从袖子里把折子给了康熙,康熙接过来看了看。康熙的眼神还不错,这会没老花眼。

    他对有进账并没有什么高兴的,合上折子说:“钱多买不来快乐!”说着要下炕。

    海棠赶紧扶着他,梁九功过来帮他提上鞋,康熙去洗了洗手,跟海棠说:“走,一起去前面太和殿附近走走散步。”

    盐宝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往太和殿前小跑,康熙和海棠一边围着太和殿绕圈一边说:“你知道你舅爷刚才来干吗的吗?”

    “不知道。”

    “鄂伦岱这混蛋说两家都分开了,过年的时候不许一起祭祀,说他们大房年三十祭祖,让二房初一再祭祖。佟国维一把年纪差点气撅过去。谁家祭祖要分两天,只听说过除夕祭祖的没听过大年初一去祭祀祖宗!”

    海棠忍了又忍才没笑出来,最后只能说:“鄂伦岱那是纸老虎,嘴上喊的声音大,实际上不会这么干的。”

    康熙摇头:“你还不知道鄂伦岱吗?他和他阿玛都能拔刀相助,他会把他二叔放眼里?你也别说他纸老虎,上半年你不在,朕出巡的时候车轮子陷在了淤泥里走不动,朕很生气,把随行的人骂了一遍。

    就他嚷嚷地大声,说当初出行的时候就有护军营将官说了不能走这条道,是朕偏要走,如今出事儿了又怪下面不经心,是朕做主子的眼瞎心盲,朕气的当时要砍他,他还嚷嚷着朕连几句实话都听不得了。

    那时候阿灵阿拉开他,朕脸上挂不住,说了一句‘朕必要杀了他’,不过是朕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倒好,隔着很远就喊‘奴才在这里,你来杀啊!’朕现在想想都生气!”

    海棠说:“他这人就这点不好,别的倒也尽心尽力。”

    康熙叹口气:“要不是他是朕的表兄弟,早死一百遍了!”

    “舅爷是来请您做主的?”

    “对啊!唉,佟家将来可怎么办?”

    两人说话的时候,鄂伦岱已经跑来,见面就开始埋怨:“皇上,您可是把奴才给涮一遍,您说您要巡视火器营,前几天奴才就带人把大将军擦了擦,又把各处给修缮了一番,结果您不来了!您这是哄傻子玩儿呢!”

    康熙绷着脸:“这天下就是朕的,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听你的意思你就把以前的那些老炮拉出来糊弄朕?”

    “什么叫糊弄,这是国有重器不能轻示,您要是看最新的,奴才陪着您去,哪里能拉出来给人看。”

    康熙这才哼了一声,说道:“前几日,十一阿哥说要弄一些新钢做轨道,你们那是怎么回事?”

    鄂伦岱立即气愤填膺地说:“说到这个奴才就生气,十一爷要的钢材是我们火器营的作坊出来的,从挖矿到冶炼都是我们一手包了,结果前几日奴才的二叔在朝上公开说火器营不能再掌握着工坊,让交出来给工部,我们要是没了工坊谁给我们钢材炮管霹雳弹!他说得简单,这不是想断了火器营的根吗?别的事儿奴才还能忍,这事儿奴才忍不住了!”

    “你交给了工部照样有钢材用啊!”

    “您这话说的就不识人情冷暖,这好比奴才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结果一个好亲戚没儿子要过继,奴才不愿意,一群人说过继吧,将来他们家的人死绝了你儿子就带着家产回来了。这话能信吗?把工坊给了工部,这不就是把奴才儿子过继给人家了,然后奴才去讨饭,儿子还要看人家脸色才能接济,既然如此,奴才干嘛不自己养儿子,现在我们爷俩日子苦一点,将来日子好啊!”

    康熙听他满嘴胡说八道,但是某种程度上也真是这个道理,哼了一声转身回乾清宫,就说:“你也别狡辩,日后用钢的时候多,那处作坊不可能一直留在火器营。”

    此时鄂伦岱看着海棠开始挤眉弄眼让他帮着说话,海棠给了他一个眼神,顺着康熙的话说:“对,将来用钢的时候多着呢,要不然就这样,这个作坊拆成两个,一个是对内,一个对外,要一起研制统筹生产,对外的既属于火器营又属于工部,但是在火器营当差,应对工部修桥修路的需求,对内还是要研制好钢的。”

    康熙没说话,鄂伦岱大声叫好。海棠给康熙解释:“别看现在的火器营十分庞大,然而还是草台班子,还没有细分,您想想,既然大炮能装到船上,能不能装到车上呢?”

    康熙听了认真起来,海棠跟鄂伦岱说:“我早就说过,武器是每天都在迭代的,上船只是第一步,你们切不可以现在的成绩沾沾自喜。”

    鄂伦岱应了一声是。

    海棠说:“现在的火器营是日后的教导营,只有推陈出新才能保持地位超然,想要保持地位,就要留着这些作坊。”

    康熙就很有感慨:“朕盼着江山万万年,可是每天发生的事儿都控制不住,怎么能控制万万年。”

    说完叹口气,海棠就说:“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后人,对得起自己都够了。”

    康熙点点头,叫着鄂伦岱:“你和你二叔是怎么回事?”

    鄂伦岱就知道作坊的事儿算是翻过去了,于是立即跟康熙嚷嚷起他二叔的不是来,强调他是佟家的家主,现在他说了算!

    康熙就免不了替佟家的二房说话:“你说你弄这一出,除了让外人看笑话有什么用?你二叔也是一把年纪了,和你阿玛关系一向好,为了你阿玛的事儿跑前跑后,现在都瘦了,你怎么就不体会一点老人家的艰辛。”

    “他有什么艰辛,整日冒坏水儿。就像是这次,他不帮着奴才说话,还带头削减火器营的实力,他都干出这种事儿了,奴才还要给他好脸色?”

    “大过年的,就算是撕破脸了你也不能拦着他祭祀祖宗!”

    鄂伦岱没再说话,康熙知道这是妥协了,冷哼了一声,说了句:“回书房,外面冷,去里面暖和。”

    在御书房里面康熙说起了从太原到京城这条铁路的规划。修这条路,户部大概算了笔账,一百万两银子不够,这里面不仅包含了材料费用,还包含了征地补偿和赈灾的钱。

    目前工部给的计划是理想状态大概是三年修成,但是如果出了问题或者是黄河大桥迟迟不能竣工,大概是需要十年。如果拖得越久,那么花费就越大。

    康熙的打算是逮着晋商这个肥羊把这条路修完,真是眼下该怎么剪羊毛就需要技巧了。

    说了半天的话,随着太子过来鄂伦岱看着他们家人开始聊天,觉得自己待着没意思,有这工夫不然回家逗自家的孩子,于是就准备告辞离开。

    太子说:“怎么孤刚来你就要走?不想和孤说话?”

    他要是用开玩笑的语气大家一笑而过,但是他语气很不好,一副质问的模样,鄂伦岱板着脸用奏对的模式回答:“太子爷严重了,奴才不敢,皇上招奴才来是为了奴才和奴才二叔的事儿劝和的,如今皇上吩咐过了,奴才正打算回去找二叔聊聊,就怕迟了,过几天祭祖的时候再生误会。”

    太子点头,看了看康熙,康熙说:“回去吧,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别再干些没谱的事儿,要不然有人告你忤逆!”

    鄂伦岱退了出去,父子三人开始处理过年前的琐事,因为事儿不多,处理完后海棠就去了永和宫。

    德妃正歪在炕上搂着莹莹说话:“今儿跑一天,吃饭的时候回来了,在外面混得也不怎么样啊!是不是啊莹莹?”

    “木有~”

    德妃说:“这才是对的,不能在外面吃东西,好孩子是不吃别人给的东西的,家里的东西应有尽有,咱们不吃人家的,不管人家怎么说都不吃,记住了吗?”

    “记住啦!”

    海棠走过去,走到了炕边,莹莹惊喜地喊了一声额娘,立即爬起来扑到海棠的怀里。

    德妃也撑着身子起来了:“回来了?”

    “嗯,这几日辛苦您了。”

    “带自家的孩子有什么辛苦的,快坐下,你这靴子是硬底的啊?穿着不舒服吧?”

    “还好。”海棠抱着孩子坐到了炕上。

    莹莹要给额娘看看她新年穿的新衣服,乳母抱着她回房间换上,留德妃和海棠说话。

    德妃说:“这丫头和你一样,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天天到处跑,吃饭的时候才回来。感觉上半年还小小地在院子里待着,现在已经满宫院到处闲逛了。”

    “她前几日过了一次生日就长大了一岁,这变化不就跟着来了。”

    “说得也是。”德妃觉得自己马上要老一岁了。她知道留不住莹莹了,就感觉这日子难熬了起来,想跟海棠说把孩子留宫里,宫里娘娘养大的孩子说出去倍有面子,可是想到如今莹莹这孩子生下来就已经是大富大贵,这虚名不要也罢。话到嘴边换了话题:“你的俸禄前几日我让人去领了,这几日你两个嫂子也进宫来陪我说话,给我送了些东西来,还送了一些金银锞子预备着我赏人。”

    海棠歪在靠垫上说:“这不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眼下我没花钱的地方了,”不像以前孩子小的时候,办事儿需要花钱打赏,现在孩子都羽翼丰满,宫里的人上赶着巴结,银子倒不重要了。德妃就说:“明年你自己领了吧,往后过年过年,和你哥哥一样孝敬我一些碎银子,我和她们打牌的时候用,别的也没地方使去,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海棠没收:“哎哟,您只管用,我要是孝敬您,东西送来的时候宫门口要检查,防止夹带,虽然能理解,但是每次弄这么一出挺烦人的,直接让户部放钱送来给您,您一次收着免了我在宫门口的麻烦了!我也不缺这仨瓜俩枣,各处都有进项,也没大把的族人要养,家里就四口人,吃喝都轻松,只管拿着就行。”

    德妃思考了一下,万一将来自己是个太妃,大家都去奉承太后了,宫里也没个体贴的人,八成还需要银子开道。这宫里起起伏伏都是正常的事儿,看看惠妃就知道了。

    她点点头:“那行吧,人无近忧必要远虑,回头你们哪个需要钱了我能帮一把是一把,你们不需要了,我手头有钱也能从容一些。”

    海棠枕着胳膊微微一笑。

    第400章 拜新年

    新的一年又到了,今年过年还是靠太子妃张罗,佟贵妃在一边协助。

    除夕晚上康熙的心情并不好,原因就是年前闹出太子鞭挞宗室的事儿,别管是谁对谁错,闹出来后毕竟不好听,而且太子有前科,这下更难收场。然而在大过年的时候还揪着这事儿不放也不对,康熙在脸上挤出了一些笑容来,看着几个年幼的子女和太子的几个孩子,康熙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然而十六阿哥很活泼,到处给人敬酒,在他的带动下场面还算是欢快。

    十四来敬酒的时候跟康熙说:“儿子有个新年愿望想讲给您听。”

    康熙的眼神斜着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想干嘛,于是把酒杯放到一边,说道:“朕不想听,你也别敬酒了。”

    “汗阿玛,您听听啊!很简单,儿子就想搬出去住。”

    康熙给予的回答还是两个字“没钱!”

    “没钱儿子自己去借,不用您掏钱,儿子这么大一个小伙子不能带着老婆孩子啃老阿玛了,说出去丢人!”

    “借?”康熙冷笑了一声:“你那点俸禄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谁指望俸禄过日子啊!十四相信只要自己出去了,收了门人,那些官员就会捧着银子上门,还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十四说:“您别管,儿子能借来!您答应不答应吧?”

    “你先借来再说!”

    十四转脸就去找德妃,他知道他额娘是个大户,就缠着德妃借钱,德妃一边跟荣妃说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别逼着我在这里跟你翻脸,你额娘哪里有钱?我进宫的时候浑身上下的东西加起来不足你儿子的一串压岁钱,我哪儿来的钱!”

    “额娘,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这宫里的娘娘就您日子滋润。

    荣妃在一边笑着说:“十四阿哥,大过年的别借钱,要不然一年都缺钱,等过了年你再提这事儿。”

    十四恍然大悟,以为额娘是嫌弃自己这会没弄出一个好彩头来,十四笑着应了,心里想着:老额娘越来越讲究了!

    他走之后德妃和荣妃说:“这小子我看到就头疼,主子爷不让他出去闯祸是为了他好,他反而还不知足,没法说,咱们管不了,让主子爷管去吧。”

    说起这个,荣妃也是满面愁容,觉得自己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养出三阿哥这个糊涂儿子!看看德妃,她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精,沾上毛就是猴子!不过十四也确实是个小祸头子,联想到三阿哥,难道是小儿子难养?

    她嘴上附和着德妃的话,看到一边跑去和康熙说笑的宜妃又觉得自己的结论不对,宜妃的小儿子也是个精明的啊!母子几个里面难得的有脑子的,八成是母子之间老天爷给定好了聪明,这个多一点那个就少一点。

    德妃以为三两句话就把十四给忽悠出去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十四窜到参与朝贺的队伍里,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找哥哥姐姐。

    四阿哥的人缘不好,此时只有六阿哥和他站在一起,六阿哥站在此地就有人来打招呼,七阿哥还特意来说了一会话。和四阿哥打招呼的一个都没有,四阿哥压根不觉得难堪,悠然自得地站在人群里,哪怕是听六阿哥和七阿哥说些鞋底厚薄的废话都没表示出什么情绪波动来。十四找两个哥哥很顺利,挤过来的时候发现有一片空地就知道四哥在,昏暗的灯光下挤过去一看就发现真是他!

    旁边的六阿哥和七阿哥还在聊鞋子,七阿哥终于找到了一个合心意的鞋匠,做出了穿上后外表看不出他长短腿的鞋子,正滔滔不绝地推荐给六阿哥,极力夸奖那鞋匠的手艺好。

    十四听了两句心想:这说的什么和什么啊!六哥也不需要遮丑的鞋子啊!

    他拉了一下四阿哥的衣袖:“四哥,弟弟找你商量件事儿!”

    “怎么了?”

    “借我点钱。”

    四阿哥以为他需要几千两,这还是往多了想的,就说:“你我兄弟何至于此,要多少和你嫂子说,让你嫂子给你送来。”

    十四眉开眼笑:“不多不多,十万两就行,找你借十万,再找六哥借十万,我姐呢?我再去找她借十万。”

    旁边六阿哥听见了压低声音问:“你说什么?你干什么要花三十万?你以为是三十斤大白菜!”

    四阿哥身上那种闲闲的气质没了,立即严肃了起来。

    十四说:“汗阿玛说了,说我借来钱就让我出宫。”

    四阿哥说:“死了这条心吧!”

    十四看六阿哥,六阿哥也不借,不是没钱,是怕他出来闯祸!也说:“不借!”

    十四扭头就走,七阿哥立即喊:“十四弟你去哪儿?”

    十四头也不回地说:“去找我姐!”

    七阿哥跟六阿哥说:“要不然跟着去看看,先稳住他,没人了再说,这里人太多了,就怕嚷嚷出来不好听。”

    六阿哥刚想转身,就听见十四的大嗓门喊起来:“姐,姐你在哪儿?”

    那边雅尔江阿应了一声:“十四,你来这里。”

    六阿哥也只能作罢。

    十四挤到这边,这里站的都是实权人物,有四位铁帽子王站在这里,除了海棠和雅尔江阿,还有德昭和衍潢,这四人站在最里面,外面一层有阿灵阿和鄂伦岱以及几位有军功的国公,还有不少武将也在这里,层层叠叠的围在一起说笑。

    十四挤到海棠身边问:“都说什么呢?”

    海棠笑着说:“我们在说衍潢侄儿大婚的事儿,二姐姐带着新娘子来了,年后就要举办婚礼了。正月二十六就要办事儿了,我们问侄儿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二公主终于下定决心把女儿嫁给衍潢,公主的女儿做铁帽子王的福晋,这也是一出门当户对的亲事,康熙很赞成。

    十四忘了借钱的事儿,兴奋地说:“从新娘子那边论我是舅舅,从侄儿这边论我是叔叔,衍潢,快叫舅舅!”

    衍潢哭笑不得:“您这会别跟着起哄。”

    德昭说:“这哪里是起哄,这是财神上门了,兄弟,赶紧叫一声舅舅再喊一声叔叔,让给两份压岁钱!”

    衍潢瞬间笑起来:“十四舅舅,十四叔叔,压岁钱拿来吧。”

    十四立即想起自己来找姐姐干嘛的,就说:“我自己都是个穷人,”然而旁边鄂伦岱摁着他,德昭和衍潢上去把他身上挂着的配饰一起摘了,让他拿压岁钱来赎。

    十四不好意思和侄儿要回来,就说:“你们拿着玩吧。”

    这时候三通鼓响,德昭和衍潢把十四的玉佩荷包都还给他,赶紧跟着雅尔江阿和海棠去排班。大家急匆匆地,有爵位的按照爵位排,没爵位的按照职位排,现场立即忙乱起来,就留十四一个闲人站着,瞬间其他人都已经列队完毕。

    礼部官员已经指使着侍卫检查人群,在昏黄的灯光下,大家都是走个过场,大家都穿礼服官服,看上去都一样。侍卫们走马观花一样地看一遍,也看不清谁是谁,只看队伍站乱了没有,随后礼部官员唱礼,大家排队往太和殿而去。

    等到宗室人员给太后拜年结束离开宫中后,康熙放松下来,皇子们也各自找了椅子坐下,这几年皇孙众多,男孩女孩一起来给康熙磕头。

    打头的是大阿哥家的孩子,大阿哥被圈着,但是孩子是接连不断地生,这些孩子怯生生的,康熙对他们和蔼可亲,拉着继福晋生的儿子说了一会话,重重地赏赐了这些孙子孙女,让弘昱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去。接着是太子家的孩子,康熙对这几个孙子见得多,勉励几句好好读书就轮到了老三家。

    三阿哥两眼盯着弘晟,等看到弘晟在御前对答如流后,得意地拔高了胸脯。

    四阿哥家男孩多女孩少,今年还有两个小的,弘晖在堂兄弟里面不算小,他的年龄仅次于大阿哥和太子家几个年长的孩子,已经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模样了。

    三阿哥看了叹息一声,跟四阿哥说:“弘晟的哥哥要是还在,比弘晖还要大几岁呢。”他想起了夭折的弘晴,夭折的时候都四五岁了,如今活着都快要给他操心娶妻当差了。

    四阿哥虽然不待见这哥哥,然而这话说出来也觉得心酸,跟着一声叹息。

    康熙对弘晖很满意,叫到跟前拍拍肩膀,觉得这孩子的体格子很好,颇有些满洲男儿的高大强壮,勉励他好好读书,又交代四阿哥认真养育。

    至于旁边的弘昐弘昀,康熙看到他们哥俩瘦弱的样子忍不住皱眉,两人不仅瘦,还面色苍白,弘昀的嘴唇发乌,这不是健康的模样,康熙略过他们看到旁边健康活泼两眼明亮的弘时,他就喜欢健康活泼的孩子,跟四阿哥说:“这个小的也是个跳脱的性子。”

    弘时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笑得跟喇叭花一样,康熙看他虎头虎脑还没羞涩,就更喜欢了,也赏赐了弘时。

    哥几个一起退下,弘时拿着赏赐的东西美滋滋地摆弄着,弘昀和弘昐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五阿哥家的孩子很敦实,个个吃得胖乎乎的,看着一群圆头圆脑和土豆一样的孙子孙女,康熙哑然失笑。关键是五阿哥家歹竹也没出好笋,这几个孩子看着都缺心眼,康熙说了句“能吃是福”赏赐了一番。五阿哥还很得意,大声跟康熙说:“汗阿玛您说得对,这几个孩子都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长得好不生病,祖母都说这是有福。”

    儿子都这德行,康熙能说什么?!

    六阿哥家明显就人丁单薄,就弘杲一个男孩,比起来海棠家人丁更单薄,所以康熙也没说什么。弘杲年纪不大,正是最可爱的时候,和康熙也亲近,叽里呱啦一口气背了半刻钟的吉祥话还不带重样的,聪明伶俐尽显,康熙笑的一脸折子,最后六阿哥主动说:“够了够了,别再背了。”

    康熙笑着摸着弘杲的脑袋让他们退下了。

    七阿哥家是婉瑜打头,带着弟弟妹妹们来磕头拜年,婉瑜是个大姑娘了,性格温柔和顺,大家都喜欢。七福晋前两年生了一个女儿,是他们家的五格格,如今也是胖乎乎一团地跟着来拜年。康熙看看惹人喜爱的婉瑜,再看看七福晋的女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七阿哥。

    接着是八阿哥家的两个孩子,八阿哥激动紧张到站起来。两个孩子养得都挺好,也是聪慧伶俐的上前拜年请安,康熙的态度一般,没显得格外看重和亲近。

    紧接着就是九阿哥家的孩子,乌泱乌泱一大群,前面打头五个女孩,后面跟着四个更小的女孩,中间夹杂了三个男孩子。大家都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九阿哥,你还说你不是当岳父的命!看看这里有多少女孩!特别是其中还有个褐色头发高目深鼻的女孩,让海棠说长得跟洋娃娃一样,那大眼睛真的好看!

    等九阿哥家的大队人马下去后,十阿哥家就一个小阿哥被抱上来。十阿哥有三个儿子,夭折了两个了,这是目前的独苗,康熙立即伸手把他接到怀里抱着。

    接着就是海棠家的两个上场拜年,弘阳稳定发挥,康熙看到他笑得牙龈都漏出来,然而秀莹是个很有胜负欲的人,刚才弘杲背了那么长一段拜年的吉祥话,她也要背,海棠出言打断,然而这丫头不受影响,语气都没停顿,打断了两次后,弘阳只能一把抱着她赶紧退下。

    现场爆发出一阵子大笑。

    十一阿哥家没孩子,十二阿哥家也没孩子,十一阿哥无所谓,没了就没了,但是十二阿哥的脸色不好看。

    轮到十三家的孩子上场,等十三家的弘昌替嫡出的弟弟把吉祥话说完,拿了红包赏赐退下后,就轮到了十四家的弘春和弘明。弘明也是嫡出年纪小,弘春打头阵,这哥俩下来后所有的皇孙都拜年完毕。

    康熙这时候还抱着十阿哥家的弘暄,跟儿子们说了一阵子阖家团圆勤俭持家的话,把弘暄递给了十阿哥,嘱咐他照顾好,缺什么立即说,对孩子的疼爱溢于言表。

    八阿哥看着小心从康熙怀里接孩子的十阿哥,再看看一边坐着的太子,心里明白,在老爷子的心里还是出身重要。这宫里也就是太子和十阿哥出身好,别人的额娘都是包衣奴才出身,连个正经的旗人都不是。

    当十阿哥抱着孩子路过他的时候,他对着十阿哥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过了一会大家出宫,八阿哥叫住了十阿哥问:“十弟,孩子还小,你还要和九弟出去吗?”

    十阿哥回答:“今年要靠九哥了,弟弟留下一年,照顾孩子是其一,其二汗阿玛说理藩院要考核,让弟弟回来和雅尔江阿哥哥一起主持,今年暂时不去了。”

    “那就好,留下能照顾孩子,回头空了聊。”

    “八哥慢走,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