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也不知道这句“废物”指的是她还是小助理。
声音落地的那一瞬间,时玥大脑像是装了颗炸弹,“嗡”地一声炸开,她头脑恍惚,指节微蜷,明明是冬天都快捏出一层薄汗,脚步更像是灌了铅,挪不动一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乌木气息,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何纵口里的意想不到的爆款嘉宾居然真的是喻星炀,是那个在娱乐圈炙手可热红遍的顶流巨星。
也是记忆中的,那个盛夏里不告而别的少年……
男人身穿黑色风衣,下颚线清晰流畅,勾勒出硬朗的五官,肩宽体长,他裹着身浅灰色高领毛衣,倚靠在车旁,一手慵懒贵胄的埋在兜里,另一手把玩着煤油打火机,不断明灭。
小助理见状,先发制人:“哥,真不是我废物,你不信你来推推看。”
男人瞥他,冷哼。
男人从风衣兜里摸出副黑色皮革手套,依次套在手上,似乎对自己双手呵护至极。
一言一行都写满了“看我的”“你真他妈是废物”。
盛夏里的少年将她视若无睹,时玥内心百感交集。
她从未想过一别经年,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会再次重逢,甚至跟现在这几个字眼扯上关系。
恋综。
汽车抛锚。
推车。
不过现在他应该是不记得她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他当时的不告而别,就是与过去诀别不是吗。
小助理给他让道了。
表情尽是“爷您请”“爷您快上”!
这位顶流巨星套完黑色皮革手套终上阵,坚硬的车身抵住衣物挤压出一层层褶皱,余光没给过她一寸。
使劲。
一推,
推不动。
两推,
依然纹丝不动。
明显的尴尬泛上耳根,男人凉下情绪,故作平静,瞥她一眼,口吻凉薄:“看着?不帮忙?”
恍惚下,时玥回神,才意识到他这是在帮自己,而自己在干站着,她匆忙上前,与他并齐,肩抵住车身,用尽浑身解数推车,郊野道路三人齐力。
这车终于动了,三人一步又一步的把车推至道路边沿。
风又来。
枯树颤栗。
时玥倚靠在车身徐徐喘气,许是因为寒冬,呼吸吞云吐雾,喻星炀也没说话,时不时的“啪嗒”明灭打火机。
氛围掉到冰点。
奈何喻星炀的助理实在话痨,在边上滔滔不绝:“沃日,真的很倒霉啊今天,咱们先走吗哥?”
前方传来汽车鸣笛。
是何导安排支援的车辆。
青年摇开车门,从灰色商务车里飞奔而来,打量片秒,道:“啊喻哥!时老师你们撞上了啊!”
时玥裹紧身上浅黄色棉服,望着乡野杂草因狂风而四处摇曳,哗啦,起风了。
她淡声点头:“嗯,撞上了。”
为此,时玥补充一句:“真是麻烦了你们了。”
青年依然很热情,他拍掉郊区常见嗡嗡乱飞的蚊虫,殷切道:“不麻烦不麻烦,怎么会这么倒霉啊,没事没事,我安排人留下来等待救援,你们先跟我走?”
他们同时坐上节目组的商务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明星,自己的suv不上,非要跟大家挤一辆。
青年很纳闷,问他为什么。
他没吭声,只是弓起身,手臂搁置在膝盖上,“啪”地按开手机。
音乐响起。
木质音色的吉他声瞬间充盈了整座车厢。
伴随着车窗外风声,回声九绝。
他居然现场播放了一首。
——“吉他版”《与民同乐》。
吉他声起,在场所有人哑然,大家面面相觑,有人无语,而有人则是意料之中。
“……”
唯独只有时玥手指微蜷,眼睫微微阖上,任凭弦音不轻不重的贯穿耳膜。
呼吸与风交融,感受着旧时风的气息。
接下来一路,喻星炀都没再作出任何操作,都是时玥在与青年攀谈,听他简单的介绍节目事细。
她才知道这个恋综的总导演声名在外,可能有点事儿,他们需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说完,青年又偷感极重的觑向喻星炀,在险要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又收回视线。
时玥就清楚他心里在说什么了,大抵就是“事儿,能有喻星炀事儿?”
即便这么多年未见,他的光风事迹早已传遍整个内娱,她当然知道。
喻星炀这人矜贵倨傲,说话做事常与人臆想的形成反差,他自恋到了极点,又张扬到了极点,在娱乐圈独处一帜,说出的骚话骚操作常年让正经综艺颤抖,沙雕综艺吹捧。
可以算是完美的综艺人。
奈何咖位太高,很少有综艺能请得起他,但只要能请到,话题度便能居高不下,何况还是恋综这种话题度高的综艺。
事到如今她只能感慨还真是命运弄人。
时玥嗤笑,喻星炀朝她看来。
她心念一抖,旋即抱以简单颔首。
淡定从容。
“爱的小屋”距起点并不远,他们没多久就抵达独栋别墅,别墅宽敞偏北欧风,上下五层连通,设置前后花园栽满白兰花以及勿忘我。
后花园有设置郊区豪宅的花园秋千,花园绿植是偏北欧的种植风,颇有北欧浪漫,布景确实有恋综氛围。
但她到的时候,才发现三男三女只有他们两个抵达,其余嘉宾赶高铁的赶高铁,赶飞机的赶飞机。
总导演何纵看见他们同进同出,有些惋惜,因为他们提早遇上了。
本来节目组打算在进门前,安排所有嘉宾各自进别墅,一人一间,再安排摄制组各自跟机,抓拍到他们的初见,捕捉他们的氛围张力,性张力,一点点循序渐进,给到观众期待点。
事已至此,总导演也没辙,为缓解尴尬:“真巧,这是不是缘分呢?”
喻星炀挑眉,悠悠哉哉的觑向时玥,却见时玥抬起眼睑,没有任何情绪,她淡淡道:“您说笑了。”
“……”
第一期摄制开始时,导演为了节目效果,开拍前刻意让他们假装刚刚没见过。
时玥坐在郊区别墅的卧室,昏黄的灯光晃眼,跟拍小哥敲响大门。
室外光线透过门板,时玥被带到了客厅里,因为是独栋别墅,装修雅致,她倒是从未住过这样的地方。
放眼过去,她不是第一个被喊来来此的,沙发上最先坐了名女生,也就是在恋综里被称为女一的嘉宾。
女生脸蛋粉扑扑的,有种胶原蛋白的婴儿肥,她穿了身偏可爱风的lo裙,年纪不大应该只有二十左右,她并不知道对方年纪这么小为什么会出现在恋综。
时玥看见她,亲切的打了个招呼,至此坐下。
“你是?”时玥礼貌开场。
女生抬起脖子,骄傲的像是一只小孔雀:“我是吕氏集团的千金,吕言。”
时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特别的介绍方式?
吕言趾高气昂,用鼻孔看人,看起来是真的富可敌国的“大小姐”。
时玥对这种小姑娘并不反感,反倒有种养女儿的感觉,她苦思冥想,用最简单的自我介绍来介绍自己,她伸手:“我叫时玥,职业是画手,你也可以叫我鲸落?”
那个拿鼻孔看人的小姑娘,眼睛眨巴了下,倏地握上她的手,惊叫道:“!!!鲸落!”
“你居然是鲸落!!我爸超喜欢你的画!我妈超喜欢你的画!我也超喜欢你的画!我全家都超喜欢你的画!我家里挂了你几十副画!”
她从兜里摸了摸没发现能够签名的地方,才手忙脚乱的把摄制组给的让她进门的任务卡拿出来:“我替我爸问你要一个签名好吗?”
时玥被这两级反转吓着了,这小姑娘太热情了,热情的她无法招架。
忽闻门外一声轻嗤。
喻星炀与刚刚不同,那身黑色风衣应是蹭灰了,他换了身深蓝色卫衣,凛冬的光线落在他的侧脸,眉骨轮廓更清晰,他迎着光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小姑娘倏一偏头,差点栽倒。
“……我这是参加了什么神仙恋综啊?”
因为是现场直播综艺,时玥知道弹幕上肯定刷爆了,喻星炀慢悠悠的走到她身边,步伐稍顿,然后距她离了三个机位远,他翘起二郎腿,把玩起手上的打火机,活像个开屏的孔雀。
他漫不经心的自我介绍。
“喻星炀。”
虽然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但大家却从他的语气里品到了轻狂与倨傲,仿佛他清楚自己有多红,压根没打算隐藏谦虚。
时玥看见眼前少年,恍若隔世,曾经的、旧时的记忆历历在目。
时玥浅谈即止的咬了下嘴唇,迅速褪去情绪,伸手:“我叫时玥。”
平和,冷静,不带一点情绪。
仿佛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喻星炀没有回应,兀自转起打火机,打火机在指尖三百六十度打转:“知道,刚刚半路抛锚的是你吧。”
导演差点扔掉对讲机,只想喊卡,这家伙简直肆意妄为,但他不敢,毕竟人家是顶流大咖,得罪不起。
“嗯,您居然还记得我。”时玥知道他肯定不会听节目组的话装作不认识的,似是意料之中,她一字一顿。
“我不是鱼,只有七秒记忆。”
……
三男三女陆续聚集,六人成虎,时玥与喻星炀终于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节目组最先的安排是他们可以先展开一场闲聊寒暄混时长,混够一波,再进行下一组任务。
作为流量与实力相结合的顶流歌手,喻星炀的热度是节目里最居高不下的,来这个节目无非两个目的。
红。
还有跟嘉宾牵手。
这两个目的无不跟喻星炀挂钩,照他的粉丝基数,以及内娱影响力,只需要跟他互动,必定流量攀升。
他就是所谓的流量密码。
漫无目的的闲聊势必会聊到过去,顶流的过去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听说时老师之前是明宜中学的学生吧?我听说喻哥之前好像也是。”
“明宜中学出人才啊。”
“那可不,听说他俩不止都是明宜中学的还都考上了宜尔大学。”
“我知道!喻哥还不是考的,听说他还是保送的。”
“草,这么牛逼?”
“说起来,你们既然高中大学都是校友,应该有见过吧?”
维持一天的情绪,被这句话彻底击溃,她一直以为这么久了,她可以不被他影响情绪。
但她发现只要提及过去,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盛夏。
怎么可能没见过。
那是她曾经自以为的光,更是她一直追逐的太阳。
可是光有一天灭了。
她只能自己成为自己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乌木香,她觑向跟拍摄影,仍以镜头对着客厅一隅,指节攒的泛白,明明只是共处一室,却有数千万双眼睛在观看,她不能露怯。
喻星炀仍然在不紧不慢拨弄着打火机,似乎对这段过去漫不经意。
肺部被凉意缠绕,半晌,情绪褪下。
她薄唇微张,用以最平静的语调叙述道:“没印象了。”
“啪嗒”打火机亮了。
明灭晃动的火光似乎在向世界宣告向他宣告。
盛夏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