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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我看不见您

    哪怕陆泽并非医生都知道莱茵的反应非常异常, 更不用说他精于此道。

    这明显就是经历了重大创伤后的反应。

    结合莱茵先前一提起医生就紧张的反应,陆泽闭了闭眼, 只觉得莱茵身上还有很多他并不知道的秘密。

    “路德阁下,您要不要先治疗一下?”

    陆泽身上的血痕看着实在太吓人了,麦克考几乎是心惊胆战,若是让陆泽就这样离开实验所,怕是还没出帝国第一军校的校门,雄虫保护协会就会找上门来。

    陆泽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类似享受疼痛的怪癖,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不能见虫,平日里可一点都看不出,乖乖巧巧的小鸟雀的爪子还挺建,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军雌。

    见陆泽选择接受治疗, 麦克考松了一口气, 伸手要接过莱茵好让陆泽进入医疗舱:“那么请您先治疗, 莱茵殿下就交给我。”

    没想到陆泽却避开了他的手:“不用。”

    多功能医疗舱的位置很大, 勉强能容纳两个成年男人,陆泽抱着莱茵直接躺了进去, 他看向震惊地张大嘴巴的麦克考,声音淡淡:“开始治疗吧。”

    陆泽想知道莱茵在多功能医疗舱里头到底感受到了什么才会变成那样,或者说, 是他到底想到了什么东西才会突然歇斯底里。

    当医疗舱单调乏味的嗡鸣声响起时,陆泽还是感受到了莱茵的不安, 手下的身体下意识地骤然紧绷, 即使已经打了镇定剂陷入昏迷, 他仍旧因为恐惧颤抖,像是刻入了本能。

    并不是医疗舱带来了痛苦, 而是因为这声音?因为声音唤醒了久远之前的某些痛苦回忆?

    到底是什么呢?

    倒是是什么样的过去,到底有什么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到底是怎么样的回忆才会让雌虫露出那样的神情,痛苦扭曲,恐惧颤抖,仿佛随时会碎掉一样。

    或者说,他已经碎过了,只不过小心翼翼地重新黏好,假装从未破裂。

    陆泽闭上眼,他发现自己的心情格外糟糕,无数阴暗的念头从头脑中闪过,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波动太大了。

    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人人都有怪癖,只不过程度深浅。

    陆泽的展示柜里有无数漂亮的收藏品,但是他并不会因为它们被其他人触摸玩赏过而感到气愤或是可惜,他只会果断地将它们清出他的展示柜。

    他娶了莱茵,处处都和自己心意,如果对方也可以算作藏品,那应该是他最喜欢的一件。他很高兴地玩赏把玩,却忽然发现这个心仪的藏品竟然早就碎了,然而他却没有向从前一样选择抛弃,而是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郁气。

    看着躺在白床单上的雌虫,陆泽的指尖缓缓划过他的眼角,他感受到了湿润,即使已经离开研究所回到了别墅,莱茵在梦中也依然在哭泣。

    陆泽起身上了床让雌虫躺在自己的怀抱中,缓缓抚摸他的背脊,埋首在雌虫颈间闻到了对方特有的味道,陆泽眼眸中的暗沉缓缓淡去。

    他觉得自己好过一些了。

    数十天来在夜晚缠绵的身体早就完美契合,睡梦中的雌虫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无意识地往陆泽的怀中缩的更深,直到找到往常的位置才安心地待着不动了,眉间的褶皱逐渐淡去,别墅的主卧并没有让不安的雌虫放松,但是陆泽的体温和味道。

    熟悉的味道,细腻的皮肤,柔韧的腰身和毫不防备的姿态,陆泽揽着莱茵腰肢的手用了些力气,直到两人的身体完全紧贴不留一丝空隙。

    陆泽有了反应。

    ……

    散发着朗姆酒的烟丝不停地一闪一灭,在黑暗中闪着圆盘似的红色光斑,烟灰缸中散落着七八个尚带着余温的烟蒂。

    昏暗的房间内好似布满厚重阴霾的傍晚,无端由让人感到压抑,房间中间大床上昏睡的雌虫忽然发出几声无意识的梦语。

    莱茵猛地睁开了眼,向来刻意遮掩的盲眼彻底暴露在空气中,茫然无神的双眼中血色弥漫,像是谋杀时溅上的鲜血。冷汗浸透了他的身体,像是被泡进了冬日的湖水中,牙齿上下不停地发出碰撞声,他围在身前的手臂最大可能地抱住了自己,断裂的指甲上鲜血混着手臂上的抓痕一同流下。

    忽然,黑暗中探出了一双手。

    “啊!”

    陆泽将颤抖着莱茵搂进怀中,手指穿过他的发丝,低沉的嗓音温柔好似流水,驱散无边的恐惧:“做噩梦了?”

    怀中的雌虫没有回答,他颤抖着,像是一只秋风中即将枯死的蝶,可偏偏他的手却抓的格外得紧,纤细的指尖断了指甲,青白的手指混着鲜血,翻出皮肉,鲜血滴滴答答流下粘腻的蜿蜒,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不,或者是因为这样的疼痛不足以驱散曾经的阴霾。

    陆泽眼眸暗沉,他记得莱茵昏迷前最后吐出的话音,他疼。

    他很疼……

    顺着滑腻腥甜的血液,陆泽扣住了莱茵紧紧攥着他衣袍的手指,他似乎天生就有能安抚人心的本事,轻柔的,耐心的,极具技巧性地将哭泣颤抖的少年从迷失的记忆中唤回。

    亲昵、依偎,抛弃沉重的骨骸,从那已经软成一滩烂泥中拾起他那哀泣的灵魂。

    “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了我被关进了盒子里,一个透明的盒子,很小很窄。”

    透明的……

    陆泽很少从莱茵口中听到颜色的形容词,失去光明的瞎子看不见颜色,任何颜色的形容对于他们而言只是虚无的废话。

    就好比那些寻常人见过一遍就能记住的颜色,莱茵却要在陆泽的口述中默默背下来。

    他会重复着玫瑰是红的 ,蔷薇是粉的,月季是嫩黄色的,然后像是背诵医学课本上枯燥的知识点一般将它们死记硬背。

    陆泽掩眼中的探求,摸了摸莱茵的发尾,低声道:“你还梦见了什么?”

    然而莱因却闭上了嘴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继续了。

    他的理智在回归,并没有花费几秒,陆泽就看见了从前那个乖巧听话的漂亮雌虫,他端庄动人,谨记皇室的尊严与礼仪:“抱歉,雄主,我失态了,希望我并没有对您造成太多的困扰。”

    尾音的颤抖暴露了他在强撑,刻意的仪态和端庄与他沾染了鲜血和泪痕显得狼狈的面容格格不入,陆泽缓缓眯起眼,莱茵的行为实在太过反常,他扣紧了莱茵想要抽离的手:“我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梦,才会哭的如此厉害。”

    莱茵一颤,抿唇低语:“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梦,乱七八糟的,记不太清了。”

    陆泽:“一个普通的梦,能让一个上过战场的军雌痛哭流涕?”

    莱茵:“可能是梦到了可怕的东西吧,梦都是反的,醒了就好了。”

    陆泽不语,他一眼就看出莱茵的撒谎,梦中一切的可能不会发生,但是过往的曾经却是实在的存在。

    雌虫倔强的要命,他没有说话,陆泽也就不说话。

    空气划过一声打火机翻盖的脆响声,莱茵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雄虫并没有烟瘾,但偶尔也会抽上一两支香烟,当他思考事情的时候,或者是当他烦躁的时候。

    一支烟静静地燃起,陆泽看着坐在床上负隅顽抗的雌虫,缓缓出声:“莱茵,你还记得都发生了什么吗?”

    “……”

    “你今天早上在研究所的医疗舱昏过去了,才进去多功能医疗舱不到十分钟你就出了问题,我把你抱出医疗舱后你不言不语像是丢了魂,麦克考碰了碰你,你就忽然发了狂,你在我的后背上留下了二十二条抓痕,还在我的右肩膀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明明是亲历者,可陆泽的语气却像是随口讲述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冷静又抽离。

    尼古丁的味道从他口中缓缓散出,每说一句,莱茵的脸色就失去一分血色,当他听到自己竟然伤害了陆泽后,他骤然跳起来扑向了陆泽,渗血的指尖胡乱摸索,口中的话语颠三倒四:“您受伤了?严重吗?接受治疗了吗?不不不,得去医院,不,叫医生,让内务官把皇宫的医生派来,对,对!我这就去打电话!”

    半截未燃尽的烟头掉落在地上被慌张的脚步踩碎,陆泽长臂一伸将跌下床的莱茵揽回怀里,看着瞳孔涣散宛如失智的雌虫,他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用鼻子吸气,深呼吸,你的呼吸太快了。”

    “呜呜呜!”

    怀中的雌虫像是扑腾的鱼,陆泽手中加重了力道,强迫他面向自己:“莱茵,安静下来,看着我,莱茵,安静,安静,嘘——”

    捂着嘴巴的手背上骤然滚落了两滴热泪,随即又落下一片,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陆泽松开了手。

    失去了桎梏的雌虫骤然哭出了声:“我看不见!”

    陆泽猛然一顿,口中斥责的话语骤然一顿,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看不见您啊……”

    比起削铁如泥般锋利的匕首,雌虫的哭泣像是一把钝刀,生生磨着肉,可真是疼太多了。

    雌虫的哭泣像是一把钝刀,生生磨着肉,可真是疼太多了。

    第062章 我们不闹别扭

    “雄主您要出去了吗?”

    正在拿外套的陆泽闻言缓缓回头, 阴影中雌虫格外安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在就那里, 像是一抹孤魂,苍白瘦削。

    这些天,雌虫似乎变成了从前的模样,孤僻安静,没有存在感,走路都没了声音。

    陆泽低低嗯了一声, 走到玄关处打开鞋柜。

    听到回答的雌虫并没有做多余的表示,仍旧是静静站在那里,那双茫然无神的盲眼随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缓缓移动,看起来显得有些阴森可怕。

    这些天他们避而不谈那天的痛哭和崩溃,那日的反常就这样被轻飘飘的揭过, 似乎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莱茵不愿意说, 陆泽也就不问。

    研究所每周做六休一, 陆泽便开始了每周打卡的工作日常。原本的居家办公变成了研究所上班, 早起是必然的。

    自从他去上班后,每天莱茵都会和他一起起来, 然后像今天一样“目送”他离开。

    陆泽并没有告诉莱茵自己出去干什么,去见谁。雌虫不问,陆泽便不说。

    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一个微妙又神奇的平衡, 你不过问我,我也不多嘴问你。这可能是虫族世界很多家庭的日常, 但是对于享受了半月之久甜蜜蜜月的莱茵和陆泽而言, 却并不那么正常。

    就好像是……在闹别扭。

    只要一招手就会贴上来的雌虫此刻孤零零的站在阴影中, 像是孤魂野鬼一般,明明有家却把自己弄成了可怜兮兮的野狗, 冰冷镜片后的灰眸闪过一丝暗芒,阴沉沉的,陆泽收回视线推开了门。

    “咔擦——”

    大门关上了,房间中静悄悄的,仿佛所有的声音都随着雄虫的离开不见了。

    不单单是声音,还有气味,温度……还有生机。

    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阴影中的雌虫终于动了动,他缓缓走到记忆中陆泽刚刚待过的位置,指尖轻轻抚摸陆泽刚刚碰触过的一切,企图感知那残余的体温,鼻翼翕动,敏锐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浅淡的味道。

    不够……

    莱茵低下头,他缓缓摊开手,手心上露出七八个掐出的血痕,因为反复掐捏,此刻带着青紫渗着血,在白皙的皮肉上显得格外的可怖。

    雄虫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

    雄虫不是不喜欢他弄伤自己吗?每次他掐手心的时候,雄虫就会摊开他的手,雄虫的五指修长有力,用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插|进他的指缝,阻止他的自残。

    莱茵还记得陆泽手心的触感,干燥、温暖,和他的怀抱一样安心。

    手指神经质地掐进了掌心,鲜血沿着指缝滴答流下。

    自从那天过后,雄虫再也没有要过他了,虽然每天晚上他们仍旧谁在一起,但那也仅仅是睡在一张床上。

    没有早安吻,也没有晚安吻。

    没有拥抱,也没有交谈。

    雄虫每日都要外出,待在家里的时间不超过十二个小时,除去夜间的睡觉时间,他们的相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而这期间他们之间的对话只有重复的三言两语。

    为什么?

    是那天他的癫狂吓到了对方?

    还是感到厌烦?每日面对着同一张脸,抚摸着同一具身体。

    他想要雄虫的亲吻,想要他的抚摸,想要陷入他的拥抱,任凭雄虫的双手在他身上揉捏,渴望耳畔低低的安抚,从他软成一滩烂泥的身躯中抽出他的骨头,在他乏味单薄的身躯上挥汗耸动,一下又一下,将他的哭声弄碎。

    唇上的软肉几乎要被咬烂了,雌虫却无知无觉般仍旧自我折磨,不知过了多久,蹲在玄关处的他缓缓站起身,踉跄地摩挲着朝楼上的主卧走去。

    他们的主卧,是陆泽气息最为浓郁的地方,在那里,在那张他们曾经无比亲密的大床上,莱茵能够感受到片刻的安宁。

    *****

    第一军校医学部麦克考首席专用研究所。

    “路德阁下,您猜得没错,我转变了思路,按您的猜想来看,莱茵殿下的眼睛确实受过二次伤害。”

    投射出来的三维影像中正是多功能医疗舱里收集到的莱茵的视网膜图像,麦克考指着那块相比起正常眼球暗淡的那块区域:“因为莱茵殿下的眼疾是源于母体,我本以为应该以视网膜细胞损伤为切入点,然而……”

    “然而,”陆泽指尖在显示屏上滑过,空中三维影像中的视网膜图像变成了大脑皮层,冰冷镜片后的眼睛黑沉仿佛雷雨时分的天,他指尖点击标红圈出的位置:“问题却出在这里。”

    麦克考点头,继续道:“您说的没错,莱茵殿下的大脑似乎曾经受到过许多不明刺|激,这些刺|激压迫了他大脑皮层中控制视力的神经细胞,导致完全失明,视网膜上的暗区不过是表面的症状,若是长此以往……”

    麦克考不说话了,眼中的惋惜根本毫不掩饰。

    陆泽看得懂这些片子,自然明白麦克考话语中的未尽之意是什么,那是性命堪忧的意思。陆泽做过很多临床试验,他无比熟悉莱茵大脑皮层上显示的这些所谓的“不明刺|激”是什么。

    他曾在许多受过电击审讯的人的大脑切片中看到过这样的痕迹,虽然死去的大脑已经萎缩,和具有生命的大脑可能有些不太一样,但是陆泽能够确定,那就是电击留下的疮疤。

    逼问审讯是违反人权的,从前旧时代的刑具早已被迫淘汰,但是任然无法避免有不法分子或是机构非法折磨审讯,脑电击是最痛苦的也是最有效的,因为痕迹小而威力大,那些皮肤表层的痕迹不用一个星期就能散去,但是留在脑中的疼痛却是经年累月的。

    “也不知道这些黑点是什么,估摸着得有三四十个吧,正常的大脑皮层中可不该有这些啊……”

    陆泽骤然站起身,把尚在感慨的麦克考弄得一惊,他结结巴巴道:“路德阁下,您怎、怎么了?”

    陆泽看着大脑皮层图像上的“不明黑点”,语气略微生硬,像是在忍着什么极大的情绪:“抱歉,麦克考首席,我暂离一会儿。”

    看着说完话就推门而出的陆泽,麦克考慢半拍地吐出一个好字,一时间忘记自己还塑胶白手套,伸手揉了揉眼,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眼睛花了,他刚刚好像在雄虫脸上会看到了类似疼痛的神情。

    那种神情就好似……

    好似他心疼一样。

    六天时间,陆泽没有从莱茵口中得知他遭遇了什么,但是摆在他面前的莱茵的身体报告无声地告诉他,这只雌虫可能都经历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地方都有电击留下的创伤?

    又不是路边的野孩子,任人欺凌,明明生在皇家,到底是谁敢对他做这种事情?不仅做了这些事还能全身而退,逍遥法外。

    还是说,他们都在撒谎?

    陆泽面前的光脑尚未息屏,上头显示的最近的一个通话记录是内务官托利奇,时间是五分钟前。

    就在刚刚,陆泽和托利奇通了电话,当询问到莱茵的过去,想象中的支支吾吾并没有,托利奇的声音依旧平稳,充满歉意地表示皇室这些年对莱茵确实疏忽,然后提起了年幼时他生过一场大病,有一段时间认不得虫。

    “身为内务官,惯常跟在陛下身边,确实不太清楚莱茵殿下成长时期都发生了什么,不过皇室都有统一的教习老师,想来对莱茵殿下的了解应该比我多一点。”

    “内阁大臣,兼任皇子教习老师,”陆泽看着空白纸张上他记下的联系号码,缓缓念出了教习老师的名字:“费拉德。”

    “哐当当当——”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像是夏季沉沉夜晚的惊雷,在安静的书房猛地炸开,苍白的雌虫站在原地,神情怔愣,仿佛见了鬼。

    可能是陆泽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也可能是雌虫的脚步实在太轻,陆泽完全没有发现莱茵是什么时候进入书房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天色不知何时暗下去了,书房里没有点灯,陆泽微微皱眉,他看不太清,开口询问:“什么东西摔了?”

    然而这一声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雌虫骤然一惊后猛地跪下,指尖慌乱地在地上摸索,陆泽按下了书房内灯光的开关。

    明亮的灯光陡然在书房亮起,看清莱茵手中握着的是什么东西时陆泽脸色大变,几大步来到莱茵身边拽着他的手直接将他拎起。

    “你在干什么?!”

    莱茵被吼的骤然一缩,浑身都僵住了,唇畔无声地张了张,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碎瓷片。

    地上碎裂的式煲汤用的砂锅,里头的汤水洒了一地,冒着腾腾的热气,很显然是刚刚出锅,而刚刚莱茵就是跪在着一滩滚烫的汤水中用手指胡乱地摩挲着碎裂的瓷片。

    鲜血顺着碎瓷片低落,看着死死攥着碎瓷片仿佛把把它当宝的莱茵,陆泽额头上弹出一条青筋,握住了莱茵的手腕:“松手。”

    雄虫低沉的的嗓音冰冷,带着怒气宛如呵斥,莱茵抖了抖,松开了手。

    陆泽几大步抱着莱茵远离了狼藉,将虫往沙发上一丢,伸手往莱茵腰间一撩,直接掀起了他的衣服,果然,如他所料,大片鼓起的水泡。

    那堆汤水洒在地上都冒着热气,陆泽只是碰到就觉得烫手,直接被撒了一身的莱茵自然烫破了皮。

    陆泽视线扫过莱茵腰间的水泡,看向他染血的膝盖,因为匆匆下跪,力道之大使得碎瓷片直接扎进了膝盖,此刻洇着血,陆泽的皱着眉头,眉宇之间怒气难掩。余光扫过莱茵的手,发现他竟然还不知疼一般地使劲掐着自己被瓷片割伤的手,当即掰开了他的手,重了声音:“还嫌自己伤的不够多吗?”

    这是第一次,陆泽对莱茵说了重话。

    “给我坐着别动。”

    陆泽丢下一句话,起身下楼,他的脚步不复从前的有条不紊,迅速又急促,脚步消失没多久后再次响起,再次出现的他手中多了一个医药箱,身后跟着机器管家。

    看着呆坐在沙发上摊着手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动作一动不动的莱茵,陆泽皱了皱眉,拿出镊子,刺针,酒精,棉花和碘伏。

    流血的手心被压上酒精棉,仔细擦拭消毒后,涂上了碘伏,裹上防水胶布,随后是腰腹上的水泡,消毒的刺针一一挑破发红发亮的水泡,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丑陋的痕迹,陆泽眉间的褶皱更深。

    裤子被剪刀直接剪开两个大洞,膝盖上的碎瓷片被一一挑出来,陆泽放下镊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他没有站起身,而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看着莱茵。

    整个治疗雌虫没有喊一句疼,甚至连本能的颤抖都微不可闻,活脱脱像是一个没有直觉的木偶,死气沉沉的。

    书房内的狼藉已经被机器管家收拾完毕,此刻书房内只有陆泽和莱茵。

    寂静,让人感到不安的寂静。

    陆泽摸了摸莱茵的脸,刚刚刺水泡挑瓷片都没抖一下的雌虫此刻反而发了抖,因为陆泽的触摸。尖尖的下巴隔着薄薄的皮肉轻易地摸到了骨头,这才不到一星期,前段时间养出来的肉都没了。

    “疼吗?”

    蜷在掌心的雌虫缓缓抬起头,无神的眼眸空茫,吐出的话语空洞,没有丝毫可信度:“不疼。”

    “真的不疼吗?”

    陆泽的指尖上移摸上了莱茵的鬓角,顺着那些头皮一点点拂过,将三维图像中曾显现的黑点位置一一确定,话语中的意思不用明说也已然明朗:“这些地方也不疼吗?”

    刚刚还像是木偶一般的雌虫忽然顿住了,陆泽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恐惧,那种恐惧早已经深入骨髓,经年累月压抑着等待一个爆发的引点。

    雌虫的唇齿之间早已血肉模糊,陆泽眼疾手快在莱茵再一次折磨那可怜破损的嘴唇时伸出了手:“不要伤害自己。”

    被制止的雌虫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

    陆泽扣住了莱茵的下巴让他无法躲避自己,他低声又问了一遍:“疼吗?”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陆泽看着颤抖着哭泣的雌虫,没有说话,他就着单膝下跪的姿势将莱茵揽进怀中,抵着他的额头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苦涩冰凉的泪水消失在一个个安抚的吻中,莱茵紧咬的嘴唇被舔湿撬开,唇畔的甜腥被一点点吮吻干净。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想说就不说了。”

    陆泽嗓音低沉,轻轻拭去莱茵眼角的泪水,只觉得怀中的雌虫像是水做的一样,软的不像话,也哭的不像话,但陆泽更喜欢莱茵在床上的哭声,而不是此刻像是伤痕累累的小兽委屈地哭泣。

    “我不问了。”

    “雄主……”

    胸前的衣襟被紧紧抓住,双眼通红的雌虫像是害怕被丢弃的小兽再一次咬紧了唇,他像是想说又不敢说,这样受折磨的样子倒是让陆泽心疼了。

    本来就很可怜了,为什么要再让他受折磨。

    陆泽叹了一口气,像是妥协一般,将哭的说不出话来的莱茵揽进怀里,抱着他单薄的背脊拍了拍。

    在他们之间的这场僵局,受折磨的不仅仅是莱茵,陆泽也没好到哪去,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滚烫的液体落了他满手,心脏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狠狠一戳,陆泽控制不住地闭了闭眼。他想,他干嘛要惹莱茵哭呢,平白无故让他心疼。

    生平头一次,陆泽在没有任何过错的情况下服了软,他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他吻去莱茵眼角那惹得他心脏发疼的泪水,语气认真又郑重:“莱茵,我们不闹别扭了好吗?”

    他将哭的发软的雌虫扣在怀中,细密的吻不带丝毫情欲的落下,空旷的主卧内陆泽的声音低沉而又清晰地落下:“不闹别扭,也不冷战,和从前一样。”

    怀中的哭声陡然变大了,泪水婆娑间,莱茵颤抖的手指摸上陆泽的脸庞,他哭的几乎喘不上气:“对不起,雄主,我对不起您,我对不起您。”

    破碎的话语中,莱茵一遍遍重复着抱歉,陆泽看着他忽然觉得,他似乎在自己面前一点点重新碎掉。

    心脏的疼痛越发明显了,陆泽忍不住皱起眉,他抱着莱茵低声安抚:“为什么说对不起,别哭,乖莱茵,别哭。”

    莱茵却避开了陆泽擦拭他泪水的手,他固执地抚摸着陆泽的脸,一遍又一遍,像是想要描绘出陆泽的模样,可指尖的颤抖却让他一次次失败,他的手无力垂下,像是绝望的孩童颠三倒四地说着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瞎子,我看不见您,我说让我看您,可我是个瞎子,我看不见,没有光,都是黑的,我想象不出您的模样。”

    陆泽的指尖骤然收紧。

    “很抱歉,您娶了一个瞎子,一个连您长什么模样都看不见的瞎子,我对不起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呃!”

    腰间一股大力将莱茵猛地压进了陆泽的怀抱,他未说完的话语被狠狠堵在双唇之间,许久陆泽抬头扣住了莱茵的下巴,让他面对着自己,没了金丝眼镜的遮挡,那双灰眸中所有的情感在此刻都无处躲藏。

    陆泽看着莱茵一点点向他表达情感,学会依恋他,最后缩进他的掌心,他等待着这只鸟雀对他展露歌喉。

    他精心地养着这只漂亮的鸟雀,希望他在自己手心歌唱,却陡然发现他早就被折断了翅膀,他唱不出歌,开口已然是悲鸣。

    陆泽紧紧抱住了莱茵,力气大的好像要将他融入骨血,他的指腹缓缓按上了莱茵的眼尾,像是对待破碎的珍宝一般抚摸那双颤抖的盲眼。

    “不——”

    莱茵面色惨白,艰难地想要躲避,却被陆泽用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按住了,他尖瘦的下巴磕在了陆泽的颈窝,生疼。

    陆泽的手指拂过莱茵的眼眸,最终缓缓停在他眼尾的小痣上,像是对着神明发誓,他的语气说不出的郑重:“你会看见的,我保证。”

    陆泽从不信神,但是他听过医院角落里悲切的祈求,当苦痛降临到所爱的人身上,当无能为力席卷将你裹挟如洪流,那时候人人都希望世界上真有一位垂怜苦痛的神明。

    在虫族世界,他们都信虫神,向虫神启誓,是最高的承诺。

    陆泽愿意给莱茵这样的承诺,他会治好他的眼睛。

    “我向虫神发誓,我会治好你的眼睛,如果不行,就……”

    哭泣的雌虫骤然捂住了陆泽的嘴唇,他摇着头,嗓音破碎:“不,不——,不行,您别发誓,万一治不好,不,您不能发誓。”

    陆泽那双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病态的偏执,他看着捂着他的嘴祈求的莱茵,在他掌心落下一吻:“莱茵,你相信我吗?”

    莱茵没有丝毫犹豫,他点头:“我相信您。”

    “那就够了。”

    陆泽吻着莱茵颤抖指尖,语气仿佛能将人溺毙一般的温柔,可说的话却能让听者毛骨悚然:“我说能治好你的眼睛,就一定能,如果不能……”

    陆泽带着莱茵颤抖的指尖按在了自己的右眼上,隔着薄薄的眼皮,莱茵清晰地感受到了眼珠转动的温度和触感,他僵硬地伸着手,一动不敢动是,甚至忘记了呼吸,他听见陆泽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轻轻诉说:“如果不能,我就把我的眼睛给你。”

    如遭雷击,莱茵整个身躯都颤抖起来,泪水滑落,他抿着唇不停地摇着头,企图收回自己的手,却被陆泽牢牢按住不得逃离:“我怎么能,怎么可以,那是您的眼睛,您不能……”

    陆泽笑了,按着莱茵的手指力气更大,眼球和指尖的挤压感骤然增大,莱茵几乎失声尖叫。

    陆泽终于松开了手,他抵住莱茵的额头,将吓坏了的雌虫抱进怀中,吻去他的眼角:“放心,我不会变成瞎子,你也会重获光明。”

    陆泽从不信神,他信他自己。

    第063章 请在我身上留下您的痕迹

    莱茵被陆泽吓着了, 因为他听出来陆泽说把眼睛给他时的认真,他并不是开玩笑。

    是他疯了吗?如果没疯, 为什么会听见雄虫说这种话?

    如果他疯了,那眼前的雄虫是不是他幻想出来的虚假?

    莱茵止不住发抖,他想要得到什么,真真切切的,能够触碰到的,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眼前的不是虚假, 一切都是真的,他想要陆泽留在他身边。

    刚刚还被吓坏的雌虫忽然撞上他的唇,嘴唇因为磕碰破了皮,陆泽尝到了他嘴里的血腥味,莱茵的吻向来轻柔带着试探, 每一次都需要鼓舞和纵然才敢拥有勇气, 如此凶狠, 不管不顾倒是第一次。

    像是非常急切地想要得到, 急切地不顾章法。

    “怎么了?”

    回应陆泽的是莱茵猛地缠上来的手臂,像是要将自己作为献祭, 他疯狂地亲吻着陆泽。

    雌虫的力气不可低估,尤其是有些失去理智的雌虫。

    陆泽猝不及防被撞上来的莱茵扑到在地上,背脊接触到柔软地毯的一瞬间, 他心中庆幸他给主卧都铺了地毯,即使这样, 两个成年男子的体重造成的撞击力度仍旧是疼的。

    陆泽没有斥责, 后背上的疼痛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他看着双眼通红亲吻着自己的莱茵轻抚着他的背脊,像是安抚, 又像是鼓励,他在肆意纵容着他亲手养出来的发疯的小兽。

    唇齿间的舌很有力,仿佛每一次都是用尽力气,好似今夜是世界的末日,一切的爱意都将在朝阳初升的那一刻消失。

    陆泽看着跨上他腰间的莱茵,按住了对方解开自己皮带的手,眸色深深:“莱茵,你受伤了,需要休息。”

    “您不想要我吗?”

    雌虫的眼尾因为泪水泛着红,脸上的神情倔强又固执,仿佛陆泽说了什么罪大恶极的话,陆泽心中好笑,自己明明是为他好,他一身的伤出了汗很麻烦,要是洗澡时进了水,发炎了疼的还是他:“我是为你好,伤口疼了难受的是你。”

    然而面前的小兽不识好人心,陆泽按着他受伤的手,他就用嘴,雪白的牙齿一点点咬着金属扣,弹起的皮带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红痕,他抿着唇,固执地要命:“我不怕疼。”

    陆泽扣着莱茵手腕的力道陡然加重,他看着伏在自己身下固执地说着自己不怕疼的雌虫,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一瞬。

    刚刚还哭的发抖不能自己的雌虫此刻莫名其妙地恢复了冷静,但陆泽从他的冷静中读出了极致的疯狂,他缓缓朝陆泽伸出手,像是黑暗中蛊惑人心的妖鬼。

    莱茵的手指顺着陆泽的手臂缓缓下滑,最终落在陆泽的手心和他十指相扣,他握着陆泽的手掌,牵引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口中吐出的话语几乎逼得人发疯:“我知道您喜欢这样。”

    一瞬间陆泽的眼眸暗沉的不见丝毫亮光。

    陆泽缓缓收紧扣在莱茵脖颈上的手,刚好是有些难受却不会窒息的力度。

    莱茵却像是作死一般,按住陆泽的手加大了力度,他苍白无血色的脸因为缺氧逐渐涨红,可他却仍旧大力按着陆泽的手,眼尾被泪水逼出的红更盛。

    陆泽反手扣住了莱茵的手,强迫他松开,再一次重复,只不过这一次的声音中有了些许的松动:“你受伤了。”

    “咳咳咳咳——,哈,哈。”

    莱茵笑了,他感受着刺痛的脖颈,像是摸着什么荣耀的勋章,他勾着唇,像是勾人心魄的妖鬼,眼尾的泪痣隐隐显出几分妖冶的色|气,他朝陆泽的露出一个极其甜蜜的笑容:“这是雄主您留下的痕迹,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假的。”

    莱茵说这话时,缓缓贴近陆泽,然后在一个不经意间像是一尾滑溜的鱼灵巧地钻进陆泽的怀中。

    贴的严丝合缝、密不透风,他的腿缠上了陆泽的腰。

    陆泽缓缓闭眼,缓缓收紧手指。

    他糟糕地发现,莱茵好像在发疯,但更为糟糕的是,他好像也疯了。

    莱茵的情绪不对,比起从前被动承受,今夜的莱茵展现出前所有未的疯狂。

    每一次都用尽全力,似乎要将自己全部交付,陆泽眯起眼,眼前的雌虫在作死,他在挑战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生怕自己不会被弄死。

    在掌心被牵着贴上雌虫腹部的生|殖|腔时,陆泽抱着莱茵猛地朝主卧的大床走去。

    ……

    很久很久,直到骤雨初歇,陆泽才终于从床上抱起了作死的雌虫,湿的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雌虫乖顺地靠在他的颈窝中,他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

    的确,这次的姿势对于他而言却是太累了。

    因为他们的发疯,莱茵身上是伤上加“伤”,身为制造者和医生的陆泽理所当然地该承担了后续的照料。

    陆泽抱着莱茵打开了浴室的门,莱茵身上有伤,不方便泡澡,他把毛巾丢进洗脸池打开热水,就在这时,怀中以为睡着的雌虫忽然开了口,那声音很轻,若非陆泽就抱着莱茵,他可能就错过了:“他们都不信我。”

    陆泽拧了拧沾了热水的毛巾,轻轻抱起莱茵,以为对方在说梦话,但他还是耐心地回了:“什么不信?”

    莱茵半睁着眼,忽然握住了陆泽帮他擦拭身体的手,哑了的嗓音带着难以言说的疼痛,那声音很低,很弱:“我说我很疼,但他们都不信。”

    陆泽握着热毛巾的手骤然一顿,脸上的神情也陡然变化,他知道莱茵说的是什么。

    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莱茵握着陆泽的手紧了紧,他的指尖因太过用力,泛着无血色的青白,他再次重复:“我说过的,但是他们不信。”

    “他们说我在撒谎,他们说我不听话,他们说没有虫在乎我……”

    “我哭了我闹了,有虫来看我,有虫在我身上又摸又揉,他们说我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所以我就成了个满嘴谎言的撒谎精。”

    “没有虫相信我的话,他听见斥责,听见埋怨,所有虫都说我是个不停安排抗拒治疗的撒谎精。”

    “可我没有,我没有撒谎,那些东西穿过我的脑子,很疼,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出去了,疼的好像骨头都要断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疤也没有血。”

    “我没有撒谎,我很疼,很疼很疼……”

    莱茵说这话时仿佛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指着脑袋,企图将那经年累月前的苦痛一一呈现。

    恍惚间,陆泽仿佛看见了一个幼小的孩童,流着眼泪喊着疼,然而没有虫在乎他疼不疼。

    他像是要碎掉了。

    心脏仿佛扎进了无数根针,扎得他鲜血淋漓,疼痛几乎让他不能呼吸。陆泽忽然抱紧了莱茵,紧紧的,仿佛要把他融入骨血,两副身躯因为大力磕碰在一起,却无人在意疼痛。

    “我信,”陆泽抱着莱茵低声道:“我相信你。”

    莱茵忽然埋进了陆泽的怀中,手臂绕着陆泽的脖颈,肉眼可见的依恋:“雄主,我很疼,真的很疼很疼。”

    莱茵在回答陆泽之前问他的问题,指尖触碰的、那些看不见的伤疤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愈合,相反,它们越发糜烂侵蚀,整日整夜都疼的他睡不着觉,他在疼痛中昏迷,又在疼痛中咬着牙醒来,明明很疼,可却因为伤疤无形,他根本无处诉说那让他痛彻心扉的疼痛。

    他们说他疯了,只有疯子才会一直喊着莫须有的疼痛。

    他疯了吗?

    他真的疯了吗?

    “雄主,我是疯了吗?”

    莱茵抱着陆泽的手越发收紧,像是想要将自己与他融为一体,可堪堪碰到脖颈后又骤然松开,他怕伤害到陆泽。

    “没有的事。”

    陆泽将莱茵胆怯松开的手臂重新勒紧,他大力抱住了莱茵,完成了他不敢完成的事,一个都舍不得让他发毒誓一听到他会受伤就哭的浑身发抖的蠢家伙怎么可能是个疯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善良的疯子?

    那些伤害别人的才是疯子。

    莱茵闭着眼,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鼻腔中全然是陆泽的味道,他像是梦呓一般地开口:“好奇怪,现在终于不疼了,看来我真的疯了。”

    如果发了疯,能得到这样的温暖,似乎发疯也不是一件坏事。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顺着脖颈落下,陆泽抱着莱茵背脊的手微微一僵后再一次收紧,他们之间已然插不进任何东西,他闭紧了眼,语气带着斩钉截铁地:“莱茵,你没疯,你只是太疼了。”

    闭着眼的莱茵搂着陆泽的手臂渐渐脱力,他瘫软着滑落下坠:“雄主……”

    陆泽缓缓放松力道,他的嗓音低沉好似儿童床前父亲温柔的低语,他将手指扣进莱茵指缝之间,十指相握,哄着迟迟不肯入睡的雌虫进入梦乡:“累了就睡吧,我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主卧重归于宁静,清浅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不远处的穿衣镜中映出了陆泽的脸,阴沉可怖,像是藏着噬人的兽。

    他们交叠着,亲密的姿态让人不禁想到童话故事中凶猛恐怖的巨龙,沉睡着蜷曲的尾巴守着他的珍宝,若是不怀好意者胆敢来犯,珍宝的泪水将引发巨怒,那将是滔天的浩劫。

    第064章 吐真剂

    城东富虫区, 内臣大臣费拉德家中。

    车门一打开,就立刻有侍从前来领路:“阁下, 请跟我来。”

    陆泽点头,余光扫过拿了他的车钥匙帮他停车的侍从,他的视线环顾四周金碧辉煌的建筑物,费拉德的住宅比起虫帝从私库中给他和莱茵的别墅大了不止一倍,这块地方寸土寸金,能在这种地方有如此大规制的处所, 这位内阁大臣怕是和清廉搭不上一点关系。

    陆泽跟着领路的侍从进了会客大厅,一侧等候的侍从立刻有眼力见地端上了茶水和果盘,领路的那位对陆泽行礼:“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家主。”

    陆泽视线扫过四周的摆设,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陆泽端着热茶抿了一口, 甫一入口, 他就尝出来了这是万里挑一的好茶, 借着喝茶的动作作掩饰, 他看见先前领路的侍从上了三楼,敲响了左侧第三间红木门。

    那应该就是书房, 陆泽放下了茶杯,他起身上了楼。

    身侧端茶送水的侍从上前提醒,但谁都不敢阻拦, 陆泽高级雄虫的身份摆在那里,并不是他们有命能够得罪的。

    陆泽走到书房门口, 看见红木门匆匆被推开, 刚刚领路的侍从捂着流血不止的额头从里面仓惶而出, 他太过匆忙连路都没看,径直朝陆泽的方向撞来。

    “啊!”

    陆泽微微侧身躲开了朝他撞来的雌虫, 同时伸手一拉,将摇摇晃晃即将跌倒的雌虫一把拉稳。

    堪堪稳住身形的侍从慌张抬眼,看见出手帮助自己是陆泽后,语气越发慌张:“路德阁下,您怎么上来了?”

    陆泽的视线落在雌虫流血的额头,后者注意到他的视线,匆忙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路德阁下,家主现在不得空,请您稍作等待……”

    “哗啦啦啦——”

    侍从口中的话语倏忽顿住,他转头看去,惊恐地发现自己匆匆出来竟然忘记关门,此刻刺耳的碎裂声从那开着的缝隙中涌出来,霹雳啪嗒声音落了一地,像是有谁掀翻了桌子。

    “废物,真是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奥德曼这个蠢材,竟然把自己弄进去了!”

    “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没有放出来,往常这种送点钱就好了,怎么这次如此棘手?”

    “怎么不棘手?!这一次上头那个怕是动了真格了,我们的眼线都在其他几个部门,军部的牢狱处一个都没插|进去,怎么救?”

    “那可怎么办,奥德曼可知道不少东西,谁知道他会不会卖了我们?!”

    “军部的手段,就算嘴再硬,问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要不,直接杀了吧?”

    “费拉德,你别不说话啊,到底该怎么办,拿个主意!”

    “这是和我可没多大关系,诸位可别攀扯上我。”

    “好你个费拉德,出了事就想要拜托我们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别以为你那些龌龊手段可以藏一辈子,要是陛下知道了你这个教习老师都对自己的学生做了什么……呵”

    书房内,费拉德看着投影器中模糊的身影,眉头紧紧皱起,很显然对方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痛处,他正要回怼,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叫喊:“路德阁下,我们家家主正在忙,请您等一下,您不能进去!”

    费拉德眼神瞬间锐利,当机立断拔掉了电源,投影器上的身影全部消失,他看着闯进来的路德和阻拦他的侍从,开口道:“尼斯,这是怎么了?”

    被点名的侍从苍白着脸,朝费拉德解释:“家主抱歉,路德阁下坚持要见您,我阻拦不住,就……”

    费拉德抬了抬手,示意尼斯无需再说,视线落在闯入的陆泽身上,脸上露出虚伪的笑容:“路德阁下,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说完这句,满面笑容的他对着尼斯却忽然换了一副面容:“尼斯,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我们一位尊贵的雄虫阁下前来做客呢?真是太失礼了。”

    陆泽注意到当费拉德说到“太失礼”时,他身边这位叫做尼斯的侍从脸色变得格外惨白,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走到沙发前坐下:“我对贸然拜访表示抱歉,听闻费拉德大人是皇室的教习老师,您将莱茵教的很好,他让我很满意,因此就想来向您请教,不知您是培养如此优秀的雌虫的?”

    费拉德最为自豪的就是他一手驯化雌虫的本领,他不仅是皇室的教习老师,也是雄虫保护协会的教习老师,他手里出去的雌虫无一不讨雄虫欢心,这一直是他这些年来骄傲的资本。

    陆泽并不是第一位向他请教如何驯化雌虫的雄虫,很多雄虫都慕名而来,将那些让他们头疼脑热的雌虫送上,经过他的训练,等再次见面时那些野性难除的雌虫都成了乖巧听话的家犬。

    陆泽的马屁拍的好,一句话就让费拉德放松了心神,他微微一笑:“路德阁下满意莱茵殿下自然是好,也不枉费我辛苦教他一回。”

    陆泽双手指尖相触至于身前,搭成山峰状,状若无意道:“莱茵的眼睛看不见,想必教起来得比其他学生难得多吧?”

    费拉德垂眸,像是感慨:“确实废了颇多心力,不过莱茵殿下是我教导的学生中最为成功的几个之一,他如今能让阁下高兴,是他的福气,也是我的荣幸。身为师者,自然是教导优秀的学生为豪为傲。”

    陆泽漫不经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单手扯开领口掀起眼皮,朝费拉德投去轻飘飘的一眼,话语中意有所指:“听说莱茵殿下从前可不是这样,我听说他撒谎成性啊……”

    辛苦的成果被质疑,费拉德皱眉:“怎么会?”

    陆泽笑着抬眼,朝着皱眉的费拉德丢了一个大雷:“前段时间他一直对我说头疼,然后我就带他去做了个检查,医生说……”

    费拉德的脸色在听见陆泽说带莱茵去看了医生后陡然一变,他几乎等不住陆泽说完,抢先问了出来:“医生说什么?!”

    陆泽像是被费拉德的行为表示惊讶:“费拉德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激动,难道是莱茵真的有过大病史吗?”

    费拉德的脸色像是一个死人,他僵硬地扯了扯嘴皮:“怎么会?我自幼年时前就照顾几位殿下,他们向来身体健康,路德阁下,您千万不要盲目相信医生所说的话,要知道庸医害命啊!”

    冰冷的镜片挡住了陆泽眼中的阴沉,费拉德的反应已然说明了他心中有鬼。

    陆泽状若随意地耸了耸肩:“医生说没什么,不过他还是一直喊疼,有虫告诉我这是他管用的招数,喜欢用撒谎来博得注意力。”

    费拉德僵硬的脸色在听见陆泽的话后陡然缓和,他极为热情地附和陆泽的话:“路德阁下,您说的没错,莱茵殿下哪哪都好,就是有这点毛病,我以为他长大了就有所改变,这些年也确实不这样了,没想到又是旧病复发。”

    费拉德说着,忽然热切地朝陆泽伸出手:“路德阁下,若是您信得过我,请将莱茵殿下送到我这里住上几天,等到殿下归家时,相信他一定会让您满意。”

    “是吗?”

    陆泽放下了叠在胸前的手,他唇边的笑容冰冷,好似带着极强的攻击性。有那么一瞬间,奥德曼从陆泽身上感受到了杀意,浓烈的仿佛化成实质,他呼吸猛地一窒,定睛一看,眼前的雄虫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他眨了眨眼,心道自己得注意休息,这些天太过神经紧张竟然都出现了幻觉。

    “还是不了,听说最近雄虫保护协会里头出了些乱子,您应该很忙吧,还是不劳烦您了。”

    费拉德嘴角的笑容变得牵强:“一点芝麻大小的事情竟然都传到您的耳朵里了,哎呦,真是不好意思,惹了笑话了,我看要到午餐时间了,若是路德阁下有时间,我们边吃边聊?”

    这就是委婉的送客了。

    陆泽站起身,此刻他的想法和眼前这位带着假面的内阁大臣应该是一致的,他也没有再和对方继续虚与委蛇的心思:“我等下还有事,就不打扰了,等改日得空再来向您讨教。”

    费拉德一脸真是可惜的模样,亲自送陆泽出了门,陆泽注意到那位叫做尼斯的侍从已经包扎好伤口重新回到岗位,临走前恭敬地拉开车门送陆泽上车。

    费拉德站在车门旁,送上了客套的送别语,是上流社会最常见的空头支票:“路德阁下,您先忙,您什么时候用空就来,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知是那句话戳到了陆泽,他忽然按停了正在上升的车窗,似笑非笑地留下一句让他们捉摸不透的话语:“希望您能记住您的承诺。”

    悬浮车留下一串尾气后很快变成一个黑点,站在门口的费拉德嘴角的笑容荡然无存,他扭头看向身侧的尼斯,细长的眼睛像是草地上若隐若现的毒蛇:“尼斯,你说路德阁下有听见什么吗?”

    “书房的隔音很好,路德阁下,路德阁下是雄虫,雄虫的听力并没有那么灵敏。”

    “哦?”费拉德忽然提高了声音:“雄虫的耳朵不灵敏,那么雌虫的呢,尼斯,你听见什么了吗?”

    “不,家主,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费拉德伸出的手缓缓落在尼斯的肩膀上:“尼斯,我记得我说过我在开会,为什么你们还要闯进来?”

    尼斯苍白着脸,言语颤抖:“家主,那是雄虫,我、我拦不住。”

    费拉德:“你是不敢拦吧,你害怕被起|诉,害怕去坐牢,也害怕雄虫保护协会带走,不过尼斯啊,你难道不怕我吗?我把你和你弟弟从贫民窟里头救出来,你不是说会永远报答我吗?忘记是谁在你们快饿死的时候给你们饭吃的了?”

    尼斯脸上的血色几乎全然消失,苍白着脸疯狂摇头:“家主,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对我弟弟很好,我会报答您的!我和弟弟的命都是您给的,就算您叫我去死都行,求您别动我弟弟,他才刚刚进了军部,他很听我的话,我会让他孝敬您报答您的!”

    费拉德看着跪在自己脚边哭泣祈求的雌虫,本想直接扭断尼斯脖颈的手骤然一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露出一个冰冷的笑,伸手扶起了尼斯:“好尼斯,我会好好对你弟弟的,现在你报答我的时候到了。”

    被费拉德扶起的尼斯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他看着费拉德对他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他说:“你还记得奥德曼吗?我想你去送送他。”

    只有死亡才能真正保守秘密,即使是废子也得发挥余热啊。

    费拉德拍了拍尼斯苍白冰冷的脸,眯起了眼睛的神情像极了饱餐一顿后吐着信子的蛇。

    第二天下午换班时分,第二军部隶属牢狱部、新入伍小兵考德收到了自己哥哥的探班消息,他高兴地穿着军装一路飞奔来到了见面室,在简单的嘘寒问暖后他吃下了一个加了料的煎饼。

    尼斯看着面前毫无防备昏睡过去的弟弟,眷恋般地摸了摸他的脸,说了句对不起,几分钟后,看完了哥哥的小兵“考德”重新回到了队伍。

    螳螂捕蝉,总得有黄雀在后。一出好戏得有反转才能精彩。

    第二军部的士兵们都尽职尽责,即使是在深夜值班也极少有偷懒打盹的现象,反而因为夜晚容易放松警惕,越发地尽忠职守。唯一能称得上疏漏的时间就是下午为期十五分钟换班间隔。

    日落熔金,在方格窗外的余晖逐渐消失,独立牢房内陷入昏暗。

    “嘀嘀嘀——”

    监狱的独立牢房的电子门锁轻响一声后被被打开,闭眼沉思的奥德曼倏忽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面前浑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雌虫,难掩激动地开了口:“终于来了,熬了这么多天可等死老子了!”

    奥德曼朝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雌虫伸出手,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嗓音格外急切:“快扶我起来,这鬼地方根本就不是虫待的!”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等到搀扶的手,奥德曼诧异地抬头,一阵阴寒袭上心头。只见阴影中的身影缓缓跨步进门,昏暗的牢房中,奥德曼看见了藏在袖子口袋中一闪而过的寒光,他猛地意识到来者并不是来救他的,而是来杀他的。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奥德曼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从前他惯用的伎俩有一天竟然会落到他的身上。

    他可是贵族!世袭的头衔!!

    奥德曼心中恨极了,他没想到军部都没要他的命,同盟反而先背刺他,他猛地张开嘴就要大喊救命,然而杀他的虫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嘴巴被狠狠捂住,冰冷的刀刃在眼前高高扬起,映出奥德曼怨恨惊恐的眼,胸前被利刃抵住,有一只手死死捏住他的下巴,企图掰开他的罪将见血封喉的毒药塞进他的口中。

    “唔呜呜!!”

    忽然间,昏暗的牢房内猛地亮起灯光,在绝望中挣扎的奥德曼瞪大眼睛,在他惊恐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身银白色的军装。命运真是一种极其奇妙的东西,这些天恨得牙痒痒的安德烈在此刻在奥德曼眼中宛若神兵天降,摇身一变成了他的救星,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死死看着牢房外的安德烈,奥德曼目眦欲裂,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压在身前的雌虫,大喊一声:“救命!有虫要杀我!!”

    他话音未落,安德烈已然踹开了牢门和投毒未遂的雌虫交缠打斗起来,奥德曼则是趴在铁板上,伸手扣着自己的喉咙,一边呕吐着酸水,一边喊着叫医生。

    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施施然进了监狱门,抬手勒住奥德曼的腹部狠狠一用力。

    “呕——”

    一股酸臭味在牢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陆泽及时后退一步避开了差点要溅在皮鞋上的呕吐物,冰冷的镜片下嫌恶一闪而过。他挥了挥手,示意一侧的士兵将捂着肚子虚脱的奥德曼带到审讯室,在奥德曼看不见的地方,他朝着“打得”难舍难分的安德烈和刺客比了个手势。

    审讯室的门关上了,难舍难分的打斗立刻停止,“刺客”一把拽下了蒙着脸的黑袍,露出一头毛茸茸的黄毛,赫然是安德烈的副官吉姆,他喘着气揉着手臂,语气带了点抱怨:“少将,您下手也太狠了,这一脚差点废了我的胳膊。”

    安德烈瞥了揉着手臂的吉姆,神色淡淡:“学艺不精,看来是最近在军部懈怠了,回去之后加练一个月。”

    “啊?!!”

    吉姆一脸哀怨,受了伤还得加练,这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只觉得自家的长官越来越冷酷无情了:“少将,我都受伤了,还要加练啊?!您也不想想您那身手是什么等级的,有几个兄弟能在您手上撑过十招的?”

    安德烈目不斜视:“再多加一个月。”

    他将吉姆的哀嚎丢在一侧,推门进入了审讯室。隔着单向透明玻璃安德烈看见了呕吐过后的奥德曼浑身虚脱般地瘫倒在椅子上,他身侧,身侧白大褂的医生缓缓朝他的手臂里注射着药剂。

    他的手法娴熟,冰冷的药剂在注射器中闪耀着诡异的颜色,随后被尽数推进了奥德曼的静脉中。

    紧跟着安德烈进来的吉姆抖了抖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注射器中的液体一点点进入奥德曼的身体时,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背后有些发冷:“少将,您说,这法子到底行不行得通啊?”

    安德烈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的视线一瞬不移地注视着监视器中的奥德曼,还有他身边穿着白大褂的雄虫——路德·布鲁诺,他表兄弟莱茵的雄主。

    这位突然出现的帮手是三天前毛遂自荐找上他的,这招釜底抽薪的反间计就是他的手笔,一场演给奥德曼看的反间计。

    雄虫保护协会一案足足僵持了一月,虽然其中发现了很多罪证,最够抓出几条大鱼,但是幕后黑手却滑溜得很,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贻害不除,罪恶就会像野草春风一吹再度席卷,唯一的切入点就是奥德曼,可偏偏他的嘴巴硬的要命,这事情已经拖了太久,若是再得不到实质性的铁证,此案也只能作罢,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安德烈已然焦头烂额。

    陆泽的出现是一场及时雨。

    他让安德烈明白了何为城府,何为心计,四两拨千斤,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安德烈的燃眉之急。

    他不仅抓到了费拉德贸贸然送上来的把柄,同时还演了一场反间计敲开了奥德曼的嘴。在监视器中,安德烈亲眼见证了陆泽的本事。一支药剂入体,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奥德曼这根老油条被轻易地调动了情绪,他身上那仿佛坚不可摧的铠甲在一支“吐真剂”的刺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败。

    这一幕不仅让吉姆看的瞠目结舌,也在安德烈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比起此刻贻害帝国的奥德曼等虫,陆泽的手段让安德烈感到更加危险。他心中猛地冒出一个想法,如此大能,若是不能收为帝国所有,有一日剑走偏锋,那将是不可估计的祸患。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陆泽摘下脸上的口罩,他朝安德烈微微一笑:“安德烈殿下,现在您可以开始审讯了,您只有两小时,请您抓紧时间。”

    明明面带笑容,谦和有礼,可安德烈却清晰地看见那双冰冷镜片后那双眼眸不带丝毫情感,极致反差让他本能地忌惮排斥。

    安德烈看着陆泽熟稔地将手中的试剂和注射器装好放回医药箱,带着医用手套的手朝他微微一扬,唇边的笑冰冷又玩味:“您放心,此刻的他说的每一句必然都是真话,只要您问,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陆泽唇边的笑容,安德烈感到心脏传来一股寒意,他点头致谢:“路德阁下,谢谢您的帮助。”

    说完这句话,安德烈推门进了审讯室。

    陆泽漫不经心地注视着监视器下好似失了神的奥德曼,看着他在安德烈的询问下如同倒豆子一样哗啦啦往外吐露秘密,一侧记笔录的士兵满眼对于奥德曼的配合满脸的惊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钟摆上的分针指向九点的位置,安德烈终于完成了审讯。他推开门,神情颇为凝重,一侧做笔录的士兵握着光脑跟在他身后神情愤慨,今夜奥德曼说出了太多阴私,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令虫发指。

    见到陆泽还在,安德烈心中一紧,让一位养尊处优的雄虫在监狱里等候实在不符合瑞纳金帝国低雌虫的要求,他快步朝陆泽走去:“抱歉,路德阁下,让您久等了。”

    陆泽微微一笑,开口便是商业吹捧:“安德烈殿下的审讯本领很厉害,我观看了一场出色的现场展示,我的时间并没有白费。”

    安德烈:“您过誉了。”

    奥德曼是个老滑头,仗着自己身为贵族,军部不能对他用私刑,就死死咬着牙每次审讯说的都是半真半假,一天一个新版本,这一星期安德烈着实费了不少心思,雄虫保护协会的事拖了一个多月,但是都没有得到实质性的进展,而今天陆泽仅仅略施手段就撬开了突破口。

    但凡亲眼见过吐真剂的神奇魅力,沦陷自是必然,一侧抱着光脑的小兵此刻看着陆泽的眼神简直称得上崇拜,安德烈微微皱眉,眼神示意吉姆,后者立刻找了个借口打发了他出去。

    这下倒是方便讲话了。

    想到陆泽注射给奥德曼的那管试剂,安德烈神色凝重:“路德阁下,恕我直言,您的吐真剂并不符合现有的法律规范,如您同意,我希望军部能够买断这项发明。”

    在告诉安德烈他会用吐真剂时,陆泽就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微微挑眉,神色自然:“当然,没问题。”

    安德烈没想到陆泽如此好说话,他本来还以为对方会发怒,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听陆泽继续道,言语中式善意的提醒:“不过,安德烈殿下,这次的吐真剂只是简版,此药水根据威力分为简版、中版和加强版,改日我便将秘方送至军部。”

    吐真剂的效果确实神奇,但他神奇的效果需要条件,它只对心智不坚,尤其是非常有意愿吐露秘密的虫才有奇效,对于心志坚定不愿开口的罪犯,即使是加大剂量效果也会大打折扣。陆泽注射给奥德曼的只是临时发明的简版,至于改良后的高级版的“幸运人选”他心中已经计划。

    陆泽的视线瞥向审讯室内萎靡瘫倒的奥德曼,雌虫身下逐渐漫开深色的水迹,这是吐真剂的副作用——大小便失|禁,失去一段时间的身体自主权,至于多久时间,因虫而异。

    陆泽淡漠地收回视线,他觉得奥德曼应该感到庆幸,毕竟他还得活着认罪的作用,否则此刻的他就会和那些虫一样,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痴呆。

    陆泽轻易的答应让安德烈越发不安:“路德阁下,您为帝国做出的贡献不可估计,您能告诉我您想要得到什么嘉奖吗?”

    陆泽挑了挑眉:“安德烈少将,我已经告诉过您,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希望在一切结束后,得到费拉德的所有处置权。”

    安德烈一顿:“可您知道,帝国的法律不允许擅用私刑。”

    “一个注定要死的死|刑犯,怎么死的有什么重要的吗?”

    陆泽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他是一个擅长攻心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他不介意已然微微失衡的天平上再次加上砝码:“安德烈殿下,我听闻军部雌虫的精神力暴乱一直都是心头大患,如果我向您许诺我能制造出雌虫安抚剂缓和这一病症呢?”

    安德烈的瞳孔骤然一缩。

    陆泽笑了,他明白安德烈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他起身朝安德烈颔首行礼:“夜深了,我就不打扰了。”

    陆泽推开门,守在外头的士兵看见他出来,立刻两眼放光地自请送陆泽离开,他的心思实在太明显全部写在脸上:“阁下,请您走这边!这边近些!”

    陆泽瞥了眼满脸笑容的小兵,并未拒绝,只是微微一笑道:“劳烦了,我确实得快些回家,否则家中的雌君怕是要等急了。”

    小兵荡漾的春心碎了一地。

    第065章 您身上有别的虫的味道

    陆泽确实没有说谎, 家中的确有一只雌虫等急了。

    暖春的时候雨水最为丰沛,空气的湿度太大, 仿佛坠着无数颗无形的水珠将落不落,潮湿粘腻地让人觉得难以呼吸。

    别墅内,莱茵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前,这个位置正对着别墅的大门,只要陆泽一回来他就能知道。机器管家没有接收到指令陷入休眠状态,别墅内此刻堪称寂静, 莱茵双手放在膝盖安安静静|坐着,他的手上握着尚未息屏的光脑,光脑的界面停留在聊天界面上。

    因为莱茵看不见,所以陆泽和他的交流向来是语音。不知是不是因为端坐太久,莱茵的指尖微微一颤, 不小心点到了光脑的界面上, 旋即一声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在寂静的客厅内响起。

    “莱茵, 今天研究所需要加班, 我晚些回去。”

    “莱茵,研究所有些忙。”

    “莱茵, 我现在有点忙。”

    ……

    “莱茵,今晚我会晚点回来。”

    自动播放的语音停留在最后一条,莱茵抿紧了唇, 这是雄主和他最新的一条语音聊天,雄主说他会晚些回来, 晚些是什么时候, 现在够晚了吗?

    研究所很忙吗?一直到晚上还在加班吗?

    到底是什么工作要一直加班到深夜呢?最近几天都是如此, 今天格外的晚。

    这几天并没有贵族举办大型宴会,别墅也没有收到邀请函。

    莱茵放在裤子上的手掌缓缓攥出褶皱, 抿紧唇。自从陆泽说要帮他治眼睛后,莱茵就知道了陆泽进入研究所的目的。

    雄主这是在为他着想,莱茵默默在心底对自己说,做虫得要知恩图报,雄主为你的眼睛如此辛苦,你却在这想东想西,真是不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莱茵裤子上被指甲划出的褶皱越发得多,心脏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安地搅动,急切地期待着什么的到来。

    向来习惯等待的雌虫罕见地变得焦躁了,莱茵忽地站起身,他握紧了手中的光脑,力道太大,甚至感受到了疼痛,一向小心谨慎的脚步急切地朝大门走去,他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别墅门前的照明灯全部被点亮,无边的夜色中陡然亮起一片亮光,像是指引着归家的路。明亮的暖灯中,一抹瘦削的身影笔直□□,目视前方,恍惚间,那双茫然无神的盲眼好似有了光。

    驱车回到家的陆泽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他推门下了车,脚步比以往快了些,他朝着莱茵走去:“怎么在外面等?”

    莱茵在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时就已然知道陆泽到家了,像是一个等候丈夫归家的妻子,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雄主,您回来了。”

    陆泽看着眉眼带笑的莱茵,并未错过他苍白的脸色,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是昼夜仍旧是十几度的温差,此刻雌虫只穿着一件单衣。

    陆泽伸手摸了摸莱茵的脸,一片冰凉,他微微皱眉:“等多久了?”

    雄虫的语气中似乎参杂着怒气,莱茵脸上的笑意微敛,他抿唇摇了摇头,神色茫然:“不知道……”

    莱茵说的是真话,他并没有注意时间。

    陆泽牵起莱茵的手,比起往常只是指尖的冰凉,此刻莱茵连手心的热气都没了,显然在外面等了不少时间。

    “雄主,您不高兴吗?”

    对情绪的感知倒是格外灵敏,看着小心翼翼试探着的莱茵,陆泽微微拧眉,下意识揉搓起莱茵的指尖:“为什么不在家里等?也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

    陆泽干燥温暖的大手让他眷念,听着这类似心疼的话语莱茵缓缓鼓起了勇气:“因为太着急了。”

    陆泽的双手微微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莱茵。

    莱茵抿着唇,双颊微微漫上粉红:“因为太着急想见到您,所以才忍不住来到外面,因为想要快些来到您身边。”

    陆泽握着莱茵的手缓缓收紧,莱茵不知道此刻他说的话有多么像告白,真挚的情感用质朴的语言说出,没有惊心动魄的海誓山盟,也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我想要早些见到您,却打动了陆泽胸膛中的那颗心。

    生平头一次,陆泽感受到什么叫做心跳漏了半拍。

    这种奇异的感觉是莱茵给的,陆泽发现,莱茵给了他太多“生平头一次”的奇妙体会。

    陆泽牵着莱茵将他纳入了自己的怀抱,带着水汽的凉意瞬间袭上肌肤,莱茵微微挣动了手臂,像是抗拒:“雄主,我身上凉。”

    陆泽按住了微微反抗的莱茵,将他冰凉的脸蛋按向自己的胸膛:“我知道,让我暖暖你。”

    耳畔下的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莱茵感受到自己的脸仿佛烧起来了,他分不清这越发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到底是属于他还是来自雄虫。

    莱茵红着脸抱紧了陆泽,真是神奇,那些萦绕心头的不安情绪在进入雄虫怀抱的那一刻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静静地相拥着,分享着体温,许久后,陆泽伸手揉了揉莱茵的长发,在他耳边好似抱歉的低语:“我回来晚了。”

    伴侣在家门口的灯光下相拥,分享着彼此的体温,互诉衷情,本该是温馨至极的画面,可却因为某一个细节变了味。

    莱茵并没有向往常一样立刻回答陆泽的话,埋首在陆泽胸膛的他不知为何忽然睁开了盲眼,那双眼睛睁得极大,微红的脸色一点点失去了血色。

    陆泽感受到手下的腰肢忽然变得僵硬,和先前的依恋全然不同,他垂眸,只见茵缓缓凑近了,像是一只谨慎的动物察觉到了什么,一点一点凑近陆西泽的脖子。

    几秒,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直勾勾望着陆西泽的方向,他并没有离开陆泽的怀抱,而是保持着一个若即若离的姿态:“别的虫的味道,是谁?”

    他白皙的手臂轻轻绕上陆西泽的脖颈,像是恋人的絮语:“雄主,您身上为什么会有其他虫的味道?”

    陆泽微微一顿。

    味道?

    虽然他并没有洁癖,但也并不喜欢和陌生虫近距离接触,保持良好的社交距离一直是他的习惯,今天唯一和他有过肢体接触的就只有被他注射了吐真剂的奥德曼了。

    心中有了底,陆泽看着莱茵倏忽间阴沉的眉眼,他像是浑身都竖起了尖刺,陆泽蓦然笑了:“吃醋了?”

    莱茵抿唇,陆泽的话好似变相的承认,证实那些曾在他脑海中浮现的胡思乱想,他抿着唇,像是自欺欺人,又像是提醒陆泽:“您说您有事会晚点回来,研究所最近总加班。”

    陆泽伸手勾起莱茵的脸,将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坏心地起了故意捉弄的心思:“我确实有事,不过今天研究所并没有加班,你好奇我去了哪里吗?或者,有没有见到雌虫?”

    莱茵沉默了。

    陆泽则是饶有兴致地等候着莱茵的反应,像是正在狩猎的野兽,对待莱茵他总是非常的有耐心。

    沉默许久后,莱茵抿唇开了口:“最近没有什么晚宴需要出席。”

    陆泽挑眉,他倒是没想到莱茵思考了这么久竟然只说出这样一句话,这弄得他的恶趣味越发过分:“我确实没有出席晚宴,但难道只有晚宴上才能见到雌虫吗?帝星的歌舞产业很发达,总是通宵达旦。”

    闻言莱茵猛地一颤,他抿紧了唇,舌尖弥漫开血腥味,牙关咬的太紧,伤到了肉,他固执地开了口:“您说过您不会娶那些雌虫的。”

    陆泽微微挑眉,莱茵还记得他的许诺,看来还是很有理智的,他点头承认:“对,我说过。”

    这话是陆泽对莱茵的许诺,不过这世界上负心的人那么多,在虫族社会两性畸形的关系中,誓言似乎更为轻贱了。

    “不过,你不怕我不守承诺吗?”

    闻言,莱茵抿着唇睫毛剧烈颤抖一瞬后,重新贴上了陆泽的怀抱:“您会遵守您的承诺的,我相信您。”

    像是遇见危险后将头埋进沙子的鸵鸟,以为这样危险就会消失不见。莱茵选择的是个自欺欺人的笨方法,固执地认为自己不问,就不会听见不想听的话。

    但是他的举动却暴露了他深深的不安。

    这样没有安全感啊……

    指腹下的脸庞很冰很凉,陆泽垂眸,看着重新缩回自己怀中的雌虫,眼眸微沉,有些话开开玩笑就算了,若是真的放心上造成了隔阂那就是得不偿失了,他轻轻拍了拍莱茵的背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去了军部,见了安德烈殿下。”

    “安德烈?”

    这个从未料想过的名字从陆泽口中说出,尚沉浸在情绪中的莱茵猛地抬起了头,脸上时显而易见的不解,很显然,在他的认知中,安德烈和陆泽完全是两个世界的虫,几乎不可能有交际的重合:“您为什么会去见他?”

    陆泽:“军部审讯出了点问题,我给他们提供些药剂。”

    莱茵闻言反而越发激动:“您进了审讯室吗?”

    陆泽:“不是,并不是我受审,我只是给他们提供药剂,在一旁辅助他们审讯。”

    莱茵声音陡然提高:“他们让您观刑了?!”

    莱茵的反应倒是出乎了陆泽的意料,他微微挑眉:“怎么了吗?”

    莱茵咬紧了唇,脸上闪过一丝似乎埋怨:“他怎么能让您踏足那种地方!”

    雄虫向来都是娇生惯养的,军部的审讯室不见血是不可能的,万一让雄虫留下了心理阴影怎么办?

    “您有看到让您不适的画面吗?看见血了吗?会难受吗?有没有呕吐的感觉?”莱茵焦急地拉住了陆泽的手:“听说许多虫看过审讯室的画面都会反胃呕吐,有些甚至发烧,还连续做好几天的噩梦,雄主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泽哑然了,到底是什么给了莱茵错觉,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娇贵的连血都见不得一点的家伙?看着已经紧张慌乱地开始准备叫医生的雌虫,陆泽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我感觉很好,非常好,没看见血,也没有呕吐发烧,至于做噩梦,我想应该也是不会发生的。”

    莱茵似乎有些不信,话语间仍旧是担忧:“真的吗?您真的没有觉得难受吗?”

    看着莱茵仰着头,漂亮的眼睛茫然地望着他,陆泽指尖忍不住伸手揉上他的眼尾:“莱茵,我现在确实有些难受。”

    莱茵闻言当下就要掏出光脑拨打医生电话,下一刻,陆泽滚烫的手掌制止了他的动作,陆泽贴着莱茵的手腕的指腹顺着衣袖滑进了他的手臂,不轻不重地揉捏着,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好似沾染了情|欲的味道。

    陆泽微微一笑,好似抓到了长耳兔的大灰狼,俯身贴上了莱茵的耳畔,呼吸随着话语喷洒在雌虫修长的脖颈:“不过不是因为审讯,而是因为你刚刚冤枉了我,你说该怎么办呢?”

    莱茵浑身一颤,他自然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他抿着唇略微不安地动了动身体。陆泽则是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他很好奇莱茵会如何讨好他。

    爱意更深的哪一方总会无条件地先后退,自我反省,莱茵的一手好牌因为关心则乱,在陆泽面前一步退步步退。

    “轰隆隆——”

    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开,那蓄积在云端的沉沉水汽终于支撑不住猛然坠落,漫天的雨,像是九天之上的星河落下。

    天公不作美,豆大的雨点落下,浇灭了陆泽心头那突如其来的恶趣味,他不再继续捉弄莱茵,拉着他的手进屋躲雨。

    草坪离着门不过短短几步路,可雨着实太大,等到陆泽和莱茵进了门就已经是淋了个浑身湿透。

    陆泽脱下湿淋淋的外套,摸了一把额头的水,转身看到莱茵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刚进门时的模样,他也被淋了个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流下在地上蓄了一小滩水,此刻一张脸脸白的透明,偏偏唇畔殷红,反而显出了一股别样的妖冶美感。

    但是此刻陆泽也没有什么花花心思了,瓢泼的大雨迎头淋下,就是是在大的火也得给浇灭了。本来身体就不好,又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风,现在再淋了雨,若是不好好处理,怕是得感冒发烧。

    陆泽皱眉,拿起一块白毛巾直接将他裹住:“去洗澡。”

    闻言,莱茵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他拽着毛巾朝陆泽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让陆泽再一次拧眉,他重复了一遍:“先去洗澡,小心感冒。”

    “可是雄主您也淋湿了。”

    陆泽看着拽着他袖子的莱茵,微微一顿,只觉得莱茵怕是被大雨淋傻了,别墅这么大,又不是只有主卧一个淋浴间:“我去客卧的浴室。”

    然而,莱茵却并没有松开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那张苍白的脸上缓缓浮上两抹红云,欲言又止,陆泽微微挑眉,耐心地等着莱茵接下来的话。

    “雄主,主卧的浴室很大……”

    莱茵低着头,指尖因为用了发白,他身体微微发颤,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其他。一股害羞带怯的模样,未尽的话语仿佛带着无尽的暗示。

    陆泽微微挑眉,像是未曾听出雌虫语气中的邀请,他抬起莱茵的下巴,指腹压过软肉,示意莱茵将剩下的话说完:“主卧的浴室很大,所以呢?”

    莱茵的脸庞红的好似艳丽的晚霞,他缓缓握住了陆泽揽着他腰间的手将它顺着往下移了移,羞怯欲死地吐出了剩下的话语:“我们可以一起洗。”

    第066章 你缺乏安全感

    晨光明亮, 陆泽靠在面朝南面的窗,抽出一根烟咬在口中点燃, 寡淡的烟雾缓缓升起,将冰冷的镜片拢上了一层烟。耳畔细细簌簌的轻响,陆泽微微偏头,透过浅淡的烟雾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莱茵。

    莱茵正在铺床单。

    主卧的大床很大很宽,莱茵半跪在床边,因为刚刚早起, 他身上随意套着一件睡衣,宽松柔软的质地,当他压弯了腰伸手去够床单的衣角时,柔软的布料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勾勒出漂亮的腰线, 两条长腿格外笔直漂亮。

    莱茵正在全神贯注从床上取下昨夜被他弄湿的床单, 这是他每天的常规, 想到今早起来时伸手摸到的那片微湿的触感, 捧着新床单的手攥紧了,他的脸微微发红。他并不知道他跪坐在大床上, 用自己那张漂亮的脸做出这种表情,有多么的诱人。

    缠绕唇齿间的烟雾散出,陆泽深吸了一口夹着手中的烟, 冰冷镜片后逐渐暗下的眼神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家里的机器管家能够做到家务全包,洗碗洗衣打扫等琐事根本不用莱茵动手, 这便是陆泽当初购买机器管家的目的, 他并不希望莱茵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劳神费力的琐事上, 可是一向听话的莱茵在此事上似乎格外的固执。

    在陆泽的几次强调后,他终于让了步, 让机器管家担任别墅中大多数打扫的活计,只不过主卧是他最后坚守的阵地,不知是隐晦的独占欲还是其他情愫作祟,雌虫固执地不让机器管家踏足主卧的空间。

    主卧里每一件物品的摆放都是莱茵亲手置办,他像是在这里生活了数十年,每一处都格外熟悉,他动作轻便,灵巧迅速,指尖飞快地抖动着白色的床单,随后熟练地伸手将四角的褶皱抚平。

    像是将这一小片天地当作了独属于陆泽和他的小家,莱茵精心置办他的巢穴小窝,在这里他和陆泽气息交缠,亲密无间,是这偌大别墅中,当陆泽离开时,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

    因此,他并不觉得这些琐事烦心疲累,反而干的津津有味。

    莱茵半跪在铺好了新床单的大床上,缓缓俯身嗅了嗅,像是不甚满意,他抿着唇抱住了一侧裹着陆泽换下睡衣的床单,缓缓将脸埋了进去,唇边无意识露出一抹笑容。

    靠在窗前的陆泽见状掐灭了烟,无声无息地靠近了莱茵,先前夹着烟的手肆无忌惮地揉上了莱茵的腰。

    腰间突然袭上的滚烫温度让莱茵猛地一颤,他糊涂的大脑尚未反应过来为什么陆泽还在房间时,就听见耳畔低沉的声音响起:“好闻吗?”

    莱茵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此刻的他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以为已经出门了的陆泽尚在房间中,他满脑子都是他刚刚干得蠢事——他竟然当着雄主的面嗅他的衣服和他们睡过的被单!

    雌虫确实会有将雄主的衣物堆积的筑巢行为,但那通常出现在怀了虫蛋后孕激素不紊的孕雌身上。

    陆泽将莱茵的窘迫和羞怯尽收眼底,他伸手从莱茵僵硬的手指中勾起了他的睡衣,像是怕莱茵的脸还不够烫一般再添了一把火:“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种习惯。”

    莱茵低着头,他感受到睡衣柔软的布料从他指尖缓缓溜走,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他结结巴巴道:“您怎么…,我以为您不在家中。”

    陆泽看着莱茵隐藏在发丝中红的几乎滴血的耳朵,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不在家中的时候你都会闻我穿过的衣服吗?”

    陆泽勾着衣服的手指状若无意地轻轻滑过莱茵的手背,轻言慢语:“莱茵,你难道有什么变态的嗜好吗?”

    “不,不是的!”

    莱茵红着脸飞快摇头,他不过是情不自禁,一时间鬼使神差才会去闻衣服上残留的味道。

    莱茵实在太过紧张,一时不慎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一把捂着唇。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就算他捂住了嘴巴也只是无用功。话都说出来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况且雌虫喜欢自己的雄主有没有错。

    莱茵心一横,闭着眼:“因为衣服上有您的味道,我、我喜欢您的味道,我并不是变态。”

    陆泽当然知道莱茵没有变态的嗜好,刚刚那话不过是他为了逗弄莱茵故意说的,被逼急了的雌虫破罐子破摔,罕见地直率,这倒是意外之喜。

    “喜欢我的味道?”

    陆泽的眼眸骤然一深,摸了摸莱茵的银发,指尖顺着丝绸般滑顺的长发落在他的脖颈上,虚虚拢着:“我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莱茵没说他喜欢信息素的味道,在虫族世界,提及身上的味道一般就是指雌虫和雄虫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可是莱茵没有。

    事实上也不该有,因为陆泽的信息素几乎无味。身为人类的身体在经历了几乎死亡性的毁灭后在虫族高级的医疗科技下重塑,他的身体悄然间已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他是雄虫,但又并不完全是雄虫,唯一的破绽就是那对雌虫有着神奇功效,使得雄虫在畸形社会关系中保持着绝对优势的信息素。

    陆泽的信息素几乎无味,在和莱茵的亲密之中,他也并没有肆意释放信息素,所以当莱茵说喜欢他身上味道的时候,他嘴角的笑容显出几分探究。

    莱茵红着脸,虽然这个问题很私密,但是他仍旧认真思考后回答:“像雨后的木香,很轻很淡。”

    陆泽拢在莱茵脖颈上的指尖微顿,莱茵的神情很认真很真诚,陆泽从没听过莱茵说谎。

    他曾经听过一种说法,身体的感官有一种神奇的直觉作用,当遇见独特的人时,身体会先告诉你,他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味道。

    莱茵揪着手指眼睫颤动,他明明看不见,却莫名地感觉陆泽就在看他,雄虫的视线仿佛带着温度,无声却滚烫,一寸一寸将他吞噬殆尽。尚未褪去的热度再一次弥漫,这下不单单只有耳朵脸蛋红了,那艳色的红顺着脖颈蔓延,怕是整个身体都粉了。

    陆泽微微眯起眼,漫不经心想着,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他朝莱茵伸出了手。

    掌心下的肌肤柔韧滑腻,像是一块成色上好发暖玉。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陆泽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这句诗,从前嘲讽过的酸腐诗句此刻恰如其实地落在了自己身上,倒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并不讨厌。

    “喜欢就闻,反正都是你的。”

    陆泽低低在莱茵耳边落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本来已经泪湿眼睫、神智恍惚的莱茵听见这句话时硬是逼着自己清醒了些许,他拽着陆泽的衣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雄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泽垂眸,莱茵总是有一种独特的魔力,乍一看纤细脆弱仿佛谁都能轻易摧毁他,可偏偏却坚韧地仿佛百折不挠,就算是这种时候,在他几乎瘫软成泥得靠咬着手背才能止住哭腔的时候仍旧有着固执的韧劲,还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毅力。

    没听见陆泽的回答,莱茵咬着唇又问了一遍,他拽着陆泽的手指因为用力发白,正如陆泽所想,他固执又执拗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雄主,您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您是……喜欢我吗?”

    曾经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再一次被莱茵吐露,即使尾音破碎,中途折断,他仍旧是说出了口,紧绷的背脊扬起漂亮的弧度,他张开的唇无声颤抖,像是渴求着什么。

    陆泽甩去额头上的薄汗,覆上莱茵控制不住抽搐的手背,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以一种极其霸道的姿势紧紧扣住。

    “雄主……”

    “雄主……”

    一声又一声,陆泽垂眸,看着身下仍旧固执地寻求一个答案的莱茵,重重俯身,与此同时给出了他一直避重就轻的回答:“对。”

    无论是身为人类还是雄虫,陆泽的字典中从未出现过“喜欢”二字,而莱茵的存在似乎就是那个意外,他亲手带来的,并不惹他讨厌的意外。

    他已然发现莱茵对他的特殊,胸膛里那颗每分钟跳动八十次的心脏会因为面前的雌虫改变了速度,莱茵给了他从未体会过的情感体验。

    愉悦,欢愉甚至是疼痛……

    如果这能算喜欢,那他可以给莱茵这个回答。

    得到肯定回答的的那一刻,抖索着颤抖的莱茵猛地咬住唇,泪水顺着他的脸颊不停流下,他的双臂紧紧缠绕上陆泽的脖颈,海难中漂浮挣扎的落难者终于确认了他手中的浮板足够可靠,再也没有顾忌和犹豫。

    刚刚铺上的新被单再一次被揉皱,听着怀中压抑破碎的哭声,陆泽摸了摸怀中颤抖的背脊,他慢悠悠地想,看来莱茵又得重新铺床了。

    *****

    白日厮混平添惫懒,陆泽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莱茵的背脊,直到迷糊的雌虫在某一时间从他怀中骤然惊醒。

    “雄主,研究所!”

    陆泽看着忽然从怀中蹦起来的莱茵,有些好笑,雌虫脸蛋因为挤压留下一片红痕,额前的碎发呆愣愣地竖起来,显出几分迷糊的可爱。

    陆泽瞥了眼窗外早就挂上天空的太阳,将莱茵一把拉进自己怀中:“今天不去。”

    今天分明不是休息日,自从在研究所上班后,雄虫从未有一天缺席,怎么今天不去了?是因为他吗?

    莱茵的情绪忽然低落下去,面上显出几分内疚的神色,他在陆泽面前总是藏不住心思,一眼就看透了,陆泽摸着莱茵的肩膀,细腻的手感让他无意识勾唇:“别想太多,我本来就请假了。”

    听到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莱茵面上的内疚褪去,变成了不解:“请假?雄主您为什么会请假?”

    是太累了吗?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在研究所发生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事情吗?

    莱茵的脑子里一瞬间浮现处许多个疑问,等到回神,他已经下意识地问出来了,他捂着嘴的模样,让陆泽勾起了唇。

    还真是又没心眼也没心思,也不知道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为什么请假?要是说和莱茵没有关系那是不可能的。

    昨日他晚归莱茵在他身上闻到了别的味道吃了醋,虽然对于陆泽而言,他并不讨厌莱茵吃醋,吃醋在某种层度上来说是莱茵对他爱意的体现,但是莱茵的行为也告诉他一个事实——莱茵非常缺乏安全感。

    而缺乏安全感的原因除了莱茵本身的个性,陆泽认为他也要负一定责任,是他没有给足莱茵安全感。

    培养安全感的方法……陆泽想了许久,决定按部就班从情侣最常做的约会开始。

    陆泽拍了拍莱茵的头:“不用担心,没什么不高兴的事,至于你问为什么请假的原因,想带你出去玩算不算?”

    陆泽的回答仿佛打破了莱茵的认知,脸上是明显的怔愣,他指了指自己:“带我……出去玩?”

    雌虫脸上顶着红印子,呆毛因为他的动作前后晃动,陆泽哑然失笑,他揉了揉莱茵的脸,在他脸上红印子上留下自己的指印:“怎么呆了?”

    陆泽:“想去哪里?”

    莱茵一脸跃跃欲试的高兴:“想去哪里都可以吗?”

    陆泽微微挑眉,伸手搂住了莱茵的腰,一股子成功人士的气派:“当然。”

    莱茵:“我想去您的研究所!”

    陆泽:“……”

    这感觉,这落差,就仿佛准备好黑卡金卡打算带着自家伴侣出去好好耍一耍,然后伴侣告诉他,他要在家门口野炊一样。

    感受到陆泽的沉默,刚刚还激动的莱茵忽然蔫巴了,他扭头“看”着陆泽,言语都不自信了:“不可以吗?”

    陆泽摸着莱茵的手指微微顿住。

    倒不是不行,只不过莱茵的答案实在出乎陆泽的意料,他本以为莱茵会说一些浪漫的场所地点,就像是小情侣总喜欢去昏暗的电影院,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都酷爱电影,更多的原因是在那种黑暗中当感官和胆量都被无限放大时,他们之间的情愫和激|情也会陡然上升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莱茵的眼睛让电影院这个庸俗的选项从陆泽的计划表中消失,但是能够代替的选择实在太多,陆泽想象中的约会是以一场优美典雅的音乐剧开始,最后以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结束。

    但他没想到莱茵却想去他的研究所。

    不过为什么莱茵想去他的研究所?是勤俭持家,舍不得花钱吗,可是先不说莱茵那豪横的嫁妆,就是陆泽自己星卡里的钱都已经是不小的规模——皇室给钱一向痛快,军部买断他发明的吐真剂送来了一大笔钱。

    陆泽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话语:“莱茵,你不用给我省钱,想去哪里都可以。”

    莱茵啊了一声,抿着唇片刻后出声:“可是我想去您工作的地方。”

    陆泽静静地端详莱茵许久,再三确认他说的话是真心实意后,他点头答应了,但仍旧是不死心的补了一句:“那我们就去研究所,不过,除了研究所还有什么地方想去?”

    闻言莱茵缓缓眨了眨眼睛,他忽然凑近了陆泽的脸,因为距离太近,卷翘的睫毛像是小刷子一般在陆泽的下巴上轻轻扫过,他的语气中仿佛充满了期待,试探地开了口:“我能去您从前居住的地方吗?”

    陆泽一愣,他意识到莱茵说的是他们初见时陆泽带他去的出租屋。

    那日麦克考生日宴后,莱茵知道了他和他那些便宜雄父和弟弟们的感情并不好,其实从陆泽搬进陛下亲赐的别墅后从未邀请过家里虫来这一事实来看,莱茵就已经大致猜到了,只不过生日宴会后他越发笃定了这一点。

    他不问缘由,陆泽不说的事情,他从不会提起惹对方心烦,

    陆泽:“怎么突然想去那里?”

    莱茵抿唇,他低着头含糊道:“就是想去看看。”

    虽然莱茵的喜好有些特殊,他们的约会计划也不同寻常,但是既然莱茵说了,陆泽自然不会拒绝,确认莱茵是真的想去后,他揉了揉莱茵的腰,起身:“那就起床洗漱准备出发。”

    即使擅长看透人心,陆泽在碰到自己不擅长的盲区时也会困惑不解,他以为喜欢这种情感大致似乎是轰轰烈烈的,时刻需要浪漫,安全感也会随之而生。

    但其实不然。

    培养安全感的方式并不是无时无刻的浪漫,也不是海誓山盟的轰轰烈烈。

    这个看似极其艰巨的任务其实并不难,只是简简单单让对方融入你的生活,扩大两人之间的共同话题,用心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你生活中乃至生命中的一份子,安全感就会慢慢出现,这比起海誓山盟而言有用的多。

    当手中轻轻捧着沙时,湿润的沙土就会因为互相之间的张力在掌心稳稳停住,可若是因为害怕恐惧,拼命收紧手掌狠狠抓住,那最终留下一手的脏污。

    莱茵为什么想要去陆泽工作的研究所和他从前的处所,大致就是这个原因,他想要融入陆泽的生活。

    在这场两方都不太擅长情爱的关系中,莱茵似乎更甚一筹。

    第067章 合法勾|引

    因为早上的玩闹, 莱茵和陆泽到达已经研究所时正值饭点。

    研究所配备专门的员工食堂,脚程不用十分钟, 奈何这幢顶尖研究所里上至麦克考首席下至博士生助理都是工作狂,忙起来的时候简直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常常是忙忙碌碌一早上,匆匆塞几口外卖或是便当就潦草应付。

    着装什么的也是格外草率,虫手一件白大褂,毕竟大家都是雌虫,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 若是有不知情的虫贸然闯入碰上谁夜间办公,一抬头清一色的白,怕是怀疑自己碰到鬼。

    不过最近研究室这群不修边幅的风气有了不小改色,至于其中的原因还是得归功于陆泽。在虫族世界,雄虫在哪都受虫追捧, 更别提是一位极其优质的高级雄虫, 毫不夸张地说, 在陆泽来到研究所的第二天, 就连门口扫地的清洁工都知道了他的鼎鼎大名。

    “路德阁下,午安!”

    问好的声音中充满了刻意遮掩也挡不住的激动, 莱茵缓缓握紧了指尖,这已经是达到研究所后的他听到的第八次问好了。

    莱茵虽然看不见陆泽的模样,但是他也知道陆泽对雌虫的吸引力有多大, 即使是曾经暗自发誓恪守真心的他也在和陆泽的相处中步步沦陷。

    他一直知道陆泽在外一定会收到示好,但是他不知道会有这么多, 不单单只有含蓄的, 还有那种明晃晃直接往上撞的, 比如现在挡在陆泽和莱茵面前笑容灿烂的这位红发雌虫。

    “路德阁下,原来您在这里, 我可终于等到您了,那些呆子说您今天请假了,说我白来了,我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在骗我!”

    红发雌虫有着一张不错的皮囊,张扬,朝气蓬勃。

    陆泽认得他,他叫亚斯,是在帝国第一军校就读的学生,他们之间不过是一面之缘,一次午饭后匆匆一瞥沾染的桃花,自此之后,这位有着贵族小子脾气的雌虫每日都赖在研究所门口不走。

    陆泽并不想浪费时间和他纠缠,所以走了他不知道的小路,只不过这一次因为莱茵的请求他走了研究所大门,因此碰上了死缠烂打的亚斯。

    亚斯笑容灿烂,露出一颗尖尖的犬牙,他仿佛没看见陆泽身旁的莱茵,语气热切而自然:“路德阁下,午休时间到了,您这是要去吃饭吗?”

    陆泽微微抬了抬手,露出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给其他虫留有错觉,这枚婚礼上由莱茵亲自戴上的戒指,除了在研究所做实验等必要的情况下会被摘下,其余时间一直都停留在修长的无名指上,可是他的婚戒似乎并没有浇灭未婚雌虫们的野心。

    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甚至有一抹亮光晃到了亚斯的眼中,彰显着它并不算弱的存在感,然而亚斯仍旧无知无觉。

    陆泽冰冷镜片后的眼眸闪过一丝冷芒,在亚斯说出要一起之类的话前率先开了口:“我们并没有要去吃饭。”

    “我们”两个字被特地咬重,像是强调什么,陆泽牵着莱茵的手朝前走了一步,他并不是会对陌生家伙解释自己要去做什么的性格。

    点头之交随意寒暄几句就足够了,看不懂拒绝一直冒出来就坏了兴致了,然而很可惜亚斯是个死缠烂打的主,他虽然看懂了陆泽的脸色,但却假装不懂。

    “啊,那路德阁下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呢?”

    亚斯再一次忽略了莱茵的存在,陆泽罕见地冷了脸,他脚步一顿,刻意牵起了他和莱茵十指相握的手:“我的雌君很关心我工作的地方,所以我带他来看看,我们喜欢安静。”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多数的雌虫都会知难而退,但是亚斯偏偏不,若是陆泽没有一次次拒绝他,他才看不上陆泽哩,他自然知道陆泽有雌君,他看上的就是陆泽不随意沾花惹草、那种淡漠矜持的模样。

    贵族圈子里也有不少雄虫,但是大多沾染贵族的恶习,沾花惹草那就是家常便饭,亚斯向来看不上那些家伙,家族里给他物色的联姻对象他一概不见,他喜欢他自己挑的这个。

    至于对方的雌君……

    亚斯像是施舍一般地终于朝陆泽身边的莱茵看去,苍白瘦削的雌虫习惯了隐匿身形、降低存在感,他像是一抹鬼影。在这个雄虫稀缺的时代,雌虫们奉行一条默认的准则——自古就是弱肉强食。

    这只瞎了眼的残废雌虫配不上他看上的雄虫。

    亚斯在心中下了定论,轻飘飘收回了视线,他像是一个越挫越勇的勇士:“路德阁下,您的雌君似乎不太方便,不如让我来带路吧?”

    陆泽冷着脸,面对莱茵以外的雌虫他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况且亚斯此刻的行为影响到了他和莱茵的约会:“亚斯同学,研究室的实验室你应该时没有权限进入的,同时,我记得学生的午休时间应该没有这么长吧?”

    每次都被堵在研究室门口不得进入的亚斯被噎住了,他停顿片刻后,视线落在沉默的莱茵身上,状若天真:“路德阁下,谢谢您的提醒,可您的雌君不也没有进入权限吗?”

    “研究室工作者的家属有权进入。”

    说着,陆泽亮出了工作证,他牵着莱茵的手朝前走去,他已然有些失去了耐心。

    亚斯一愣,赶紧追上,他以为陆泽这个空降研究所的雄虫是猎奇才去实验室玩玩,能进入实验室纯属是靠着雄虫的特权,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研究所的员工。

    “路德阁下!”

    身后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响起,陆泽眉心褶皱深深,今天他的目的是和莱茵约会,他并不想要因为某些不长眼的家伙生气,因此一直忍着没法做,然而亚斯的纠缠毁了他的心情。

    冰冷的眼镜片后灰色的眼眸缓缓暗沉,他看着再一次追上前的亚斯正要开口,忽然听到身边沉默的莱茵开了口:“这位同学,我和我的雄主此刻十指相握来此约会,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和雄主,我想你可能没有什么眼力见。”

    莱茵的声音很冷,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可言语之间毫无遮掩的犀利,像是一把离开剑鞘露出锋芒的软刃,不偏不倚,直戳要害。

    冷漠又直白,毫不留情。

    这倒是陆泽从未见过的模样,他挑了挑眉,站在一侧静观其变。

    从小到大几乎没听过重话的亚斯下意识就要骂回去,话堪堪出口想起陆泽还在眼前愣是咽了回去,装起了小白花:“你、你这个,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是好心……”

    “我们不需要你的好心,况且你也并不是处于好心,你不过是想要夺得雄主青眼,想要插足罢了,别说的那么好听。”

    莱茵一阵见血地指出了亚斯想当小三目的的,轻易地扯烂了他“好心”的幌子。

    虽然是明白的事,但是小心思被当着雄虫的面被戳破,亚斯一张脸都要发青了,他狠狠掐进了掌心:“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我真的只是好心帮忙,我知道您眼睛看不见,不方便,我想帮您,没想到您竟然这样误解我,真是……”

    “真是小肚鸡肠,心思污龊?”

    莱茵冷哼一声,替亚斯接着说完他未说完的话,他并没有因为亚斯故意戳出他眼睛的痛楚而退缩,漂亮的脸蛋上全是讥诮,这个罕见的鲜活表情让一侧观战的陆泽指尖发痒,指腹缓缓搓揉。

    亚斯倒是没见过这种骂自己的,他的词被说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视线落在一侧一直未曾言语的陆泽身上,后者目光所及全是正在冷声怼他的莱茵身上。

    亚斯咬紧了牙,他尝到了血腥味,不死心地再次开口,他话锋一转:“路德阁下没有发言,您怎么能越俎代庖?”

    雄虫向来在意自己的尊严,而彰显尊严的最好方法莫过于让强悍如斯的雌虫在他们面前俯首称臣、跪地求饶,因此无论是言语冒犯还是行为有失,只要稍稍触碰了雄虫的尊严和权力,他们就会暴跳如雷,亚斯见过很多被惩罚的不驯雌虫,他激怒雄虫的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刚刚冷声呛虫的莱茵战力陡然减弱,很显然他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并不符合雌虫手册乖顺的模样。可自己的雄主当着他的面被明目张胆地勾引,他心中的怒火和妒忌冲破了理智的防线,一时间他褪去了乖巧的掩护色,露出了冰冷浑身棱角的本体。

    亚斯见莱茵不说话,心中冷笑他也不过如此,自以为是地想要继续诱导陆泽给莱茵定上不尊雄主的罪名:“路德阁下,亚斯真的真是好心,没想到让莱茵殿下误会了,亚斯倒不是想说莱茵殿下嫉妒心强,雄虫本就应受追捧,亚斯不过是觉得莱茵殿下似乎太敏感了些,这模样就像是要杜绝您和其他虫正常交往呢。”

    闻言莱茵下意识攥紧了手,他并没有反驳,因为亚斯确实引起了他的妒忌,而他也的确想要杜绝这些不怀好意的雌虫,他不得不承认,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要独占雄虫了。

    他们本就十指相握,陆泽自然而然地感受到莱茵的变化,他很乐意看莱茵对不知好歹的家伙显出锋芒,但是若是在这个过程中惹得莱茵不高兴了,那他就不愿意了。

    亚斯抬手掩唇,一副胜利者的模样,他抬眸看向陆泽正想要说些什么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就听见一直未曾言语的他开了口:“敏感,嫉妒,那又有什么关系。”

    亚斯怔住了:“……什么?”

    陆泽缓缓抬手贴上莱茵的脸颊,轻轻摩挲他眼尾的小痣,发痒的指尖终于得到了安抚,他满意地勾起唇,当着亚斯的面直接倾身在莱茵眼尾落下一吻:“我就喜欢他这样的。”

    此言一出,不单单是亚斯,就连莱茵也震惊了。

    莱茵睫毛剧烈抖动了一瞬,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朝陆泽的方向“望去”,这是他第一次从陆泽的口中清楚地听到了喜欢二字。

    莱茵的表情比起欣喜更多是不可置信的讶然,在这场感情中他的角色向来卑微,陆泽的指腹缓缓拂过莱茵颤动的眼睫,浓密的羽睫轻轻撩过他的掌心,有些痒。如果一句喜欢能让莱茵不再不安,他并不介意再多给莱茵一些安全感,他继续道:“他是我明媒正娶的雌君,我自然是喜欢的。”

    亚斯脸都白了,他不理解陆泽为什么会喜欢一个苍白阴郁、死气沉沉的残废,那双恐怖的眼睛,还有那些曾经甚嚣尘上的诅咒传言,只要陆泽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有多少雄虫就是因为这些拒绝和莱茵订婚,即使是虫帝陛下亲口赐婚。

    电梯“叮”的一声终于到到达了一楼,陆泽不想在这和无关紧要的家伙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此刻他手下的腰肢发软,一句轻飘飘的喜欢竟然让向来害羞的雌虫在外动了情。

    眼看着陆泽和莱茵就要搭乘电梯离开,被拦住的亚斯心中着急,喊了一声:“难道您不怕他那双眼睛吗?!那双眼睛被诅咒过!!”

    手下发软的腰肢陡然僵硬,搂着莱茵的陆泽缓缓抬起眼,镜片后的眼眸暗沉一片,四目相对,亚斯浑身发颤,那种仿佛被大型野兽紧盯的恐惧感在他心中升起,口中剩下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扶着墙壁双腿发软地看着电梯门在他眼前闭合。

    电梯内,陆泽将莱茵抵在冰凉的扶手上,倾身撬开了莱茵的唇。

    他的吻炙热滚烫,和他一向淡漠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舌尖灵活地攻城掠地,将本就溃不成军的驻守弄得节节败退,一缕银丝在唇齿交缠间若隐若现,陆泽搂着莱茵的手捏了捏他的腰肢,低声提醒:“换气。”

    莱茵满脸酡红,可能是因为不是在家里,此刻的他格外紧张,像是害怕被发现或是伤害的小动物想要缩进陆泽的怀抱。

    耳畔那声藏着温柔的低沉嗓音说着喜欢,让他心跳如鼓,如果不是在外面,莱茵觉得自己会立刻扑到陆泽身上,抬腿缠上对方的腰,贴着他一声声哭出声。

    雄主喜欢听他在床上哭,这是莱茵和陆泽成婚后不久发现的事实,这些天他也一直熟稔地运用这个技巧。

    可偏偏是在外面。

    莱茵趴在陆泽耳边喘着气,难耐地轻哼了一声。

    陆泽推了推因为亲吻滑落的眼镜,饶有兴致地抬起了眼看向对面,研究所的电梯里装有镜子,光亮明净的镜子将他和莱茵此刻的模样清晰地映照出来。

    镜子中的雌虫脸颊酡红喘着气,卷翘的睫毛染上了湿意,不知是因为羞耻和是因为兴奋,他仰着头像是等待着下一个吻的落下。陆泽毫不怀疑若是此刻自己收回腿,退开一步,莱茵就会像一滩热化了的牛奶冰淇淋顺着墙壁滑落。

    陆泽看着镜子里交缠的身躯,缓缓垂眸拂过莱茵眼角的泪珠,如此漂亮的美景,可惜莱茵看不见。看着因为碰触下意识颤抖的盲眼,陆泽眼眸渐深,伸手抹去了莱茵唇角的水渍。

    他会让莱茵看见的,他的研究已经有些苗头,等到莱茵恢复光明的那一天,陆泽漫不经心地又瞥了眼电梯那面占据一面的镜子,他想,到时候,主卧需要装上一面镜子。

    电梯铃恰时发出一声轻响,研究所的电梯很慢,爬完二十层刚好够他们结束一个浅尝而止的吻,陆泽亲了亲莱茵的眼尾,低声道:“我们到了。”

    被亲的满脸通红的莱茵被陆泽拉着出了电梯门。

    “这里是22楼,我的工作室在最里面,”陆泽牵着莱茵走在研究所的长廊上,虽然是午休时间但是仍有许多研究者尚未离开,他们正专心致志于手头的事情,这一层的研究者大多有了一定的年岁,早已不是春心浮动的年龄,偶尔有几个注意到陆泽的来到后也只是点头示意算作问好。他们知礼有分寸,发现陆泽身边的莱茵,也仅仅是好奇地看了几眼后就收回目光,并不打扰。

    陆泽点头回礼,余光瞥到低着头的莱茵,他像是默默记着数字。

    陆泽脚步微顿,意识到对于失去视力的莱茵而言,很多正常人习以为常的介绍说法都是无用的,他抬眸看向自己的工作室,估摸着到入口的距离,再次开口:“从电梯口到工作室大约是三百米。”

    正在默默记下步数的莱茵一怔,随后明白了陆泽这是体谅他,他仰起头,唇角露出一抹漂亮的笑容:“谢谢雄主。”

    陆泽的步伐慢了许多,路过茶水间时他感受到身侧莱茵停下了脚步。

    莱茵的嗅觉很灵敏,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咖啡的味道,浓浓的黑咖啡充斥着鼻尖,让他被亲的尚有些迷糊的大脑恢复平静,现下这股咖啡味越发地近了,他脚步微顿,陆泽见状出声介绍:“这里是茶水间,研究所配备咖啡,味道一般。”

    陆泽刚来这里的时候被热情邀请品尝过,研究所的黑咖啡不加奶不加糖,纯粹就是为了提神抗疲劳,工作续命用的,味道自然比不上专门的商业咖啡店。

    莱茵闻言偏头,指尖轻轻刮过陆泽的掌心,他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雄主,皇室的礼仪课重有煮茶、调酒以及泡咖啡等课程,这些课程的考核我都得了A。”

    陆泽一直知道莱茵是一个好学生,他微微挑眉,耐心等着莱茵接下来的话:“嗯。”

    莱茵抿着唇,轻轻道:“要是您喜欢咖啡,我回去煮给您喝。”

    陆泽摸着莱茵浮着红晕的脸颊,没有说话,他觉得莱茵的话还没有讲完。

    莱茵下意识贴上陆泽的手心蹭了蹭,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又一次红了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偏头亲了亲陆泽的掌心,鼓起勇气道:“那您能早些回家吗?”

    陆泽微微一怔,掌心的温软一触即离,像是奶猫儿用着肉爪在你心头挠了一下,不疼却痒。

    陆泽在亚斯面前对莱茵毫不掩饰的维护再次给了他信心,他像是终于窥见几分陆泽对他的特殊,大着胆子明目张胆地开始勾引起了陆泽。

    殷红的舌尖飞快扫过唇畔,快的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陆泽眼眸渐深,他看着低着头露出修长漂亮脖颈的莱茵,耳畔是响起他缱绻带着诱惑的话语。

    “咖啡茶水或是红酒,您想怎么喝都行。”

    陆泽抬手挑起了莱茵的脸,入手的温度很烫,像是发烧了,很显然,这样的热度明晃晃地是在告诉陆泽,莱茵口中说的可不仅仅是表面上的意思。

    人类世界的花样很多,虫族世界的花样更是只多不少,莱茵出嫁前特地经过了礼仪老师的教导,自然明白有些东西并不是只能用嘴享用。

    出来一趟,还学会勾|引了。

    陆泽按着莱茵的唇珠,挤压揉捏,指腹很快就湿润了,那抹刚刚勾|引过他的舌再一次舔过了他的指尖。陆泽另一只空着的手被莱茵牵着按上了他的腹部,手下的腰肢柔韧,微微收缩着,像是暗示着什么。

    即使是勾|引,也是合法勾|引。

    陆泽缓缓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燥意,他觉得来研究所约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约会的地点应该定在酒店。

    陆泽现在想弄死莱茵,按在床上弄死的那种。

    “雄主?”

    看着仍旧无知无觉散发着诱惑和勾|引的雌虫,陆泽紧闭的眼睛睁开,他俯身在莱茵的嘴唇上咬了一口,低沉的嗓音格外沙哑:“我以后六点前到家。”

    研究所的正常下班时间是五点半,回家路程半小时,六点到家,已然说明了陆泽的态度。

    莱茵心满意足地笑了,他轻轻贴上陆泽,身躯好似软若无骨蹭了蹭陆泽的腿:“雄主真好。”

    陆泽额头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蓄意勾|引自己的雌虫,觉得对方应该为他的行为提前支付报酬。

    莱因被陆泽拉进了工作室。

    保险反锁的声音格外清脆,百叶窗随之闭拢,凌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长廊重新回归于寂静。

    这里的同事知情识趣,绝不会在午休时间前来打扰,尤其是当他们亲眼看见陆泽带着莱茵进了工作室。

    第068章 工作室湿了的躺椅

    前头曾提起研究所大楼中的研究者们总是废寝忘食, 没心情操心自己形象、常常饿得头晕眼花才记得吃饭,当然了, 这群医学界未来的新星们也有血有肉,他们发疯发癫的时候也不必其他虫少。

    当他们的心情状态经常“非常美丽”的时候,吃饭后的午休时间就是触景伤情的最好时光。

    此时此刻,休息室的门被打开,迎面而来就是一张哭脸,四目相对, 他们各自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两个明晃晃大字——“想死”。

    一张张憔悴不堪的脸中,不知是谁先开了口,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声。

    “啊啊啊啊,好想死,好想死啊!”

    “我培养了半年的病菌团啊, 今天早上来实验室一看, 团灭了, 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起早贪好养了半年的宝贝啊!怎么死了, 是因为今天我左脚进门吗?!”

    他是上上学期才来的博士生,此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诉着培养皿中团灭的病菌团, 他这一嗓子开了口,他右边突然蹿出了一张形容枯槁的脸。

    “死了,死了, 死的好,好好好, 死的真他虫的好, 啊啊啊, 是我不配,我……”没说两句, 哽咽声起,一米八的壮汉拽着袖子就开始抹起了眼泪:“我都来两年了,到现在还是助理,好不容易拿到一个课题,就指望着它让我上位升职,谁曾想,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全死了,一个不剩,它们商量好的吗,今天死一个,明天死一群,呜呜,我的课题我的职称,我的未来啊!”

    “别他虫的喊了,瞧瞧我这头发,”说话的雌虫指着自己都快秃了一半的脑袋,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把面前的烧杯吞了:“我他虫的殚精竭虑想要研制出新型抗癌剂,没想到癌细胞反而在药物作用下越活越好了,要加得越多,活得越好,研制的抗癌药硬生生成了“致癌药”,我才三十岁不到啊,我还没找到雄主啊,青春年少的就谢顶了,谁他虫的比我惨?!”

    此情此景简直是见者流泪,一个个抱头痛哭,互诉衷肠,那场面是一个赛一个悲情。

    喊着病菌团实在太过娇气的博士生捂着脸痛哭流涕:“我就是学术废物,愧对老师栽培,呜呜呜!”

    一旁遭遇谢顶危机的青壮年通知满脸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开点,你能站在这里已经打败了无数虫。”

    “阿尔曼,你真是太好了,您……”

    阿尔曼比古力早来四年,得到前辈的安慰,古力双眼含着泪花,激动地正要喝下这碗鸡汤,重新给自己画大饼拾回自信心时,就听见阿尔曼毫不留情地继续道:“起码你是镶了金边的学术废物。”

    正想要感谢的古力:“……”

    没喝到鸡汤,那就把碗砸了,古力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嘴硬道:“可是,我们有时候就需要承认,这世界上的天才就那么几个,九十九的汗水固然不可或缺,但是那百分之一的天赋确实点石成金的秘诀。”

    阿尔曼拍着古力肩膀的手一顿,年轻容易气盛但是更容易气馁,他沉默片刻直接点破了古力的心思:“天才?你说的是麦克考首席和路德阁下吧?”

    心思被戳破,古力也没藏着掖着,坦然道:“对,他们年纪轻轻就能到达的位置是很多虫终其一生都难以到达的地方!”

    自从麦克考成为首席,十年间就没有虫能够撼动他的位置,他的故事也一直是医学界的神话,当然现在有以为后起之秀开始挑战了他的位置,而这位挑战者还是麦克考首席亲自领进研究所大门的,那就是陆泽。

    古力咬着唇,言语间难掩羡慕:“麦克考首席是天才就算了,怎么路德阁下也如此厉害啊,听说他发明了一种能让虫说真话的吐真剂,军部直接买断了!”

    陆泽发明出来的吐真剂被军部买断的消息早就传遍研究所,短短不到半个月,他就让研究所那些曾经看轻他的虫被他的强悍的实力折服。

    想当初陆泽刚到研究所的时候,这位言谈举止优雅、面容俊秀的雄虫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接下里的事件中往日里形容缟素的雌虫们愣是开始装扮自己,甚至丢了魂。

    现在倒好,这位新来的雄虫阁下不仅不是猎奇来玩的浪荡公子,他是吊打他们的实力派,一张脸让他们想舔就算了,还强到可怕,像古力这种实验室菜鸟恨不得跪在地上求大佬带飞,当然,要是脱了裤子跪,那是最好不过。

    “路德阁下不仅实力强悍,那方面应该也很不错,前几天我看到路德阁下做实验,那手臂一伸一够,手臂上肌肉线条简直色爆了!”

    古力舔了舔唇,他想起自己偶遇陆泽做实验时对方伸手拿实验试剂的模样,统一的白色防护服因为手臂的动作拉伸,勾勒出块状分明的肌肉,古力恨不得混穿陆泽手中的试管,躺在那双橡胶手套中被好好把玩。

    在雄虫稀缺的虫族世界,求偶可是头等大事,雌虫并不是矜持的物种,但是古力这样明目张胆肖想的到也不少,只不过这般行径对于一位新婚不久的雄虫阁下尚有些不妥。

    古力正想入非非,身侧忽然一个蒲扇大的巴掌直接糊了过去:“想什么呢,路德阁下已经有雌君了!”

    古力嗷了一声,捂着自己被打疼的后脑勺,看着叉腰站着的一米八壮汉满眼哀怨,艾泽是他同一个导师的亲师哥,想当年就是他把自己拐进研究所的,当时他们还雄心壮志,如今抱头痛哭的也是他们。

    这对亲师哥师弟感情格外地好,年纪不过差了一岁,因此也不存在什么摆架子的说法,古力捂着后脑勺瞪了眼艾泽,满脸的不服气:“怎么还想都不能想了,说不定路德阁下能看上我呢!”

    艾泽看着面前一脸不知天高地厚的古力陷入了沉默,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静静注视着他:“就你,连个病菌团都养不活的学术废物?”

    来自亲师哥的话就是扎心,一阵见血,古力本着互相伤害相爱相杀的原则,大声反驳:“师哥你不也是死了细胞,课题崩了,来找麦克考首席求援吗?咱俩半斤八两!”

    因为想要晋升特地往麦克考工作室跑了好几趟但始终没找到开口机会的艾泽:“……”

    “咔擦——”

    实木的桌子被蒲扇大的手掌硬生生捏碎。

    古力:胆小无助jpg.

    一侧笑而不语的阿尔曼忽然开口:“我刚刚看见麦克考首席带着他家小贝利在食堂用餐,艾泽你现在去应该能赶上。”

    艾泽松开断了的木头断角,朝阿尔曼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表情:“谢谢前辈的提醒,损伤公共设备的费用我等下去财务部补上。”

    古力:踮起脚尖狗狗祟祟逃跑jpg.

    阿尔曼喝了口咖啡,余光看向溜到门边的古力,非常好心地“提醒”了艾泽。

    艾泽扭头一把抓住放了话就要跑的古力的衣领,磨了磨牙齿,心里默念了几遍这是自己的亲师弟,能陪自己在研究所熬一辈子的亲师弟后,他朝一旁端着咖啡观战的阿曼德点头致意后,揪着鬼哭狼嚎的古力出了门。

    “救命救命,杀虫啦,亲师哥要杀亲师弟了啊!”

    “闭嘴!”

    一巴掌下去后,鬼哭狼嚎的走廊瞬间安静了。

    无巧不成书,无论古力想见的陆泽还是艾泽相见的麦克考,此刻都在研究所的食堂中。

    研究所的工作室毕竟是工作的地方,办公桌棱角分明且冷硬,压的久了对莱茵的腰不太好,但所幸有一张还算结实的躺椅。

    陆泽在那张躺椅上让莱茵知道了什么叫做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陆泽垂眸看向身侧低着头格外安静的雌虫,搂在莱茵腰间的指腹缓缓用力捏了捏,手下的腰肢陡然一软,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格外沙哑的祈求:“雄主……”

    莱茵轻轻按着陆泽的手,抿着唇摇了摇头:“请您别按。”

    镜片后的灰色眼眸染上些许暗沉,陆泽没有收手反而越发放肆,口中说出的话惹人脸红心跳:“不是你先勾|引我的吗?”

    莱茵抿紧了唇,本就闭拢的腿越发用力,他臊得发慌,只能低下头去。

    见莱茵不说话,陆泽镜片背后的眼眸中微微闪过一丝笑意,被喂饱了倒是安静了,先前哭的嗓子都哑了。

    因为低头的姿势露出修长的脖颈,陆泽看到了他在上面留下的印记,指尖缓缓揉过,他对莱茵的震颤视而不见:“还空吗?”

    陆泽的手掌缓缓来到莱茵的腹部,倒是没按下去,炙热的手掌虚虚贴着莱茵的腹部,极具存在感。感受到腹部贴上来的热度,莱茵收紧腿,带着些许仓惶地握住了陆泽的手,声音细弱蚊蝇:“满、满了。”

    “原来已经满了……”

    手腕上的指尖微凉,陆泽也没有真的打算让莱茵在这里湿了裤子,他的恶趣味总是在捉弄莱茵时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也不收回手,就这样保持着动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莱茵的反应:“以后还敢吗?”

    莱茵抿着唇,不说敢还是不敢。

    陆泽眼中闪过笑意,和莱茵的相处已经让他明白了他的答案,他低低开口:“不回答就是还敢了?”

    莱茵确实还敢,虽然不合礼数,但是雌虫为了抓住自己的雄主,耍点小心思怎么了?!

    他们是合法的,手上可是戴着的同一对戒指。

    陆泽缓缓收回了手,不在逗弄莱茵,但是这一次没有搂着他的腰而是牵起了手,他淡淡出声:“走吧,去吃饭。”

    总得给哑了嗓子的雌虫补充些水分,毕竟办公室的躺椅上可是被打湿了不止一次。

    不知是不是站久了腿麻,还是因为某些隐晦的原因,离开陆泽怀抱的莱茵脚步微微踉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陆泽再度勾起了唇。

    真可怜呢,连腿都软了。

    陆泽漫不经心地想,放慢了脚步。

    莱茵感到庆幸,研究所的食堂就在这栋大楼内,因此他不需要走太多的路。

    陆泽和莱茵来到食堂时已经避开了用餐的高峰期,空位子不少,陆泽挑了一个靠窗的较为僻静的位置。

    “想要吃什么?”

    陆泽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电子屏幕的菜单上,开始给莱茵报起了菜名,他的声音低沉舒缓,不疾不徐,家常的菜名从他的口中说出像是在读一首诗,让人享受沉迷。

    莱茵走了神。

    陆泽报完了菜名,真准备问莱茵打算吃什么,一低头发现雌虫不知何时走了神,那双看不见的盲眼静静地“望着”他,眼角眉梢都是温软的笑意,有一瞬间陆泽以为面前的莱茵已经恢复了光明。

    鬼使神差地,陆泽伸手揉上了莱茵的眼尾。

    因为陆泽的触碰恍然回神的莱茵不解地出了声,他仰着脸乖顺地让陆泽的指腹落在他的眼尾:“雄主?”

    不久前流过泪的眼尾还有些泛红,陆泽收回了手,轻轻揉捏指尖,他没有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触碰,轻巧地转换了话题:“想吃什么?”

    刚刚的触碰似乎和以往都不太一样,莱茵抿唇,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有一瞬间他觉得雄主好似很想他看见,那种渴望甚至超过了他。

    询问的话再一次响起,莱茵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剔除,柔柔开口:“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知道莱茵在他报菜名的时候走了神,陆泽并不戳破:“那就两份猪排饭。”

    莱茵点头:“都听您的。”

    研究所的食堂毕竟不是饭店,没有服务员,点餐取餐都是自己动手,陆泽让莱茵坐着等会儿,起身前去点餐。

    陆泽点完餐原路返回,目光看见一个摇摇晃晃的冰淇淋,端盘子的应该是一个小孩,那冰淇凌简直是巨无霸加大版本,将他的脸全遮住了,此刻看不清方向,巨无霸冰淇凌摇摇晃晃直奔陆泽的方向而来。

    不知道是谁撒了饮料,路中间一小滩水迹,端着巨无霸冰淇凌的小孩并未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危险,仍旧无知无觉地走着。

    果不其然,一颗心全扑在冰淇凌上的小孩并没有注意脚下,一脚踩到了水迹上,眼看就要脚滑溜到,他失声叫了出来。

    没有经历过变声期的小孩声音本就偏高,此刻一个喊叫,食堂中不少虫的视线都被吸引,对声音格外敏感的莱茵自然也在其中。

    高分贝的声音让陆泽皱起了眉头,余光中瞥见骤然循声望来的莱茵,即将路过的陆泽不知为何伸手,他扶稳了即将摔倒的倒霉孩子,同时帮忙小孩护住了心心念念的巨无霸冰淇凌。

    “谢谢!”

    一个毛茸茸的金色脑袋从巨无霸冰淇凌后钻出来,陆泽一怔,无他,面前这张脸是在有些眼熟,眼前的小孩几乎是麦克考缩小版。

    “贝利!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陆泽看着匆匆忙忙跑到小孩身前半跪下的麦克考,心中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看着焦急询问自己有什么受伤的雌父,贝利一张小脸灿烂:“雌父,我没事,我没摔倒,冰淇凌也没事!是这位帅气叔叔帮了我!他是大好虫!!”

    闻言,接过了贝利手中冰淇凌的麦克考扭头,看到陆泽,他微微一愣,旋即起身道谢:“路德阁下,感谢您的帮助。”

    陆泽:“举手之劳。”

    麦克考的工作室和陆泽是对门,他自然知道陆泽今日请假没来的事情,现在在员工食堂看见陆泽有些意外:“您不是请假了吗,怎么会在这?”

    陆泽:“莱茵想来我工作的地方看看。”

    雄虫说起“雌君”二字时眸中带着浅淡的笑意,麦克考顺着陆泽的视线望去,果然在僻静的脚落中看见了莱茵的身影,对方似乎有所感觉抬起了头,那双无神茫然的盲眼神奇地对上了陆泽的方向。

    人是视觉动物,常常是三观跟着五官走,虫族世界更是厉害,贝利看清陆泽的脸时二话不说直接把那张帅气的脸蛋等同于良好的品格。

    陆泽刚刚帮助贝利保护了他的巨无霸冰淇凌,贝利对他充满了感激,但是当听见自家雌父喊对方阁下时他当即明白了帮助自己的帅气叔叔竟然是雄虫,于是乎他立刻开启了警惕模式,正想要说什么拉自家雌父走,又听见陆泽竟然有了雌君,他刚刚响起的警惕雷达还没开始工作就灭了。

    他好奇到底是谁能做陆泽的雌君,当他看清莱茵长什么样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是漂亮哥哥!”

    兴奋极了的贝利直奔莱茵而去,他身后的麦克考根本来不及拦,他朝陆泽抱歉一笑赶紧追了上去:“贝利!”

    正在等待着陆泽回来的莱茵忽然听见了一声极其响亮的“漂亮哥哥”,随后他感觉自己面前突然冲过来了一个活体。

    “漂亮哥哥,很高兴认识你,我叫贝利,你叫什么名字呢?”

    听到响亮清脆的问好声,莱茵大致猜出面前站着的约莫是一个孩子,他不常和虫交流,一向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更别提面对像贝利这样活泼社牛的小孩了。

    “贝利,你怎么能如此冒失打搅他虫?快给莱茵殿下道歉!”

    赶来的麦克考一把捞回了自己的社牛雄子,拽着他就是一顿批,随后满脸歉意地望着坐在一起的莱茵和陆泽声音抱歉:“莱茵殿下,不好意思打搅您和路德阁下了,我家的雄子太不认生了,真是失礼了。”

    莱茵和麦克考虽然有过几面之缘,但是终究还是见过几面的陌生虫,莱茵不善交谈,这样的突发|情况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这是,身后陡然传来一声低沉熟悉的嗓音:“莱茵,这位是麦克考的雄子贝利,他们刚好也在这里吃饭。”

    陆泽的到来像是一根定海神针,一瞬间安抚了莱茵紧张的情绪,他一瞬间恢复了冷静,言行有礼地朝麦克考道:“您的雄子很活泼,您将他教导的很好。”

    莱茵说着话是发自真心的,从贝利的声音中,莱茵感受到一股极其鲜活的生命力,朝气蓬勃,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

    麦克考歉然一笑,扭头立刻改变脸色,他拍了拍贝利的头低声道:“贝利,好了,我们不要打扰莱茵殿下和路德阁下,你吃了饭还要去做作业。”

    贝利瞪大了眼睛:“我早就完成作业了,我不走,我要看漂亮哥哥!我就要看漂亮哥哥!”

    自家的雄子一直是颜控,一见到漂亮虫就走不动路,麦克考看着盯着莱茵满眼放光的贝利感到自己又要开始偏头疼了。

    娘胎里带出的眼疾让莱茵从不知道自己到底生成了个什么模样,从小到大,他听过别虫骂他怪胎骂他恶心晦气,说他漂亮的,贝利倒是第二个。

    莱茵抿唇,他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朝前,触碰到了陆泽的指尖,他的脸颊微红。

    第一个说他漂亮的此刻成了他的雄主。

    可能是觉得小孩的心思单纯,也可能是莱茵被贝利毫不遮掩的喜爱感染想到了陆泽,他莫名地不那么抗拒陌生虫在侧,出乎意外地,他出声阻止了强行想将贝利带走的麦克考:“麦克考首席,您和您的雄子就坐在这里吧,旁边还有不少空桌。”

    拗不过自家雄子的麦克考满脸歉意再次道谢,终于是落了座。

    因为莱茵的开口,贝利终于是得到了近距离欣赏美人的机会,但同时麦克考也和他约法三章,让他不要问东问西打搅陆泽他们。

    人小鬼大的贝利眼尖地看见了桌子底下陆泽和莱茵原本还隔着距离的手指,缓缓靠近,交叠,最后十指相扣,他眼珠子一转,煞有介事地点头,朝麦克考露出一个“我都懂”的表情后伸手在嘴巴上露出一个拉拉链的作用。

    贝利拿着勺子挖了一勺有些融化的巨无霸冰淇凌,看着脸颊微红的莱茵和他身侧帅气的陆泽,嘴角挂着姨母笑,这可比光脑里的肥皂剧好看多了!

    第069章 陆泽吃醋

    出乎麦克考意料, 坐下的贝利并没有好奇地问东问西导致无心之失,他捧着巨无霸冰淇凌, 安安静静地,这让麦克考松了一口气。

    虽然莱茵殿下脾气好,但是万一他家这不懂事的雄子小嘴不停,问到了莱茵殿下的眼睛,伤痛被触碰,怕是再和善的虫都会不愉吧。

    要是惹得莱茵殿下生气了, 路德阁下应该也会生气,毕竟他对莱茵殿下非常上心,麦克考如是想着,视线再一次望向对桌不远处的身影。

    摆放在桌子上通知取餐的号码牌开始震动,陆泽伸手拿起, 他在莱茵身侧低声说了几句后, 起身去取餐, 一直关注他们的麦克考见状出声:“路德阁下, 我去帮您取餐吧。”

    让一位雄虫阁下去取餐实在不符合礼数,况且陆泽刚刚帮过贝利, 就算是当作谢礼。

    陆泽拍了拍想要跟他一起去的莱茵,示意他继续坐着,同时声音淡淡谢绝了麦克考。

    听见陆泽的拒绝, 麦克考自然没有理由继续坚持,他闭上嘴坐回去, 衣袖忽然被扯了扯, 他低头, 就见贝利朝他露出一个沾着冰淇凌的笑容:“雄父,我想去洗手间!”

    麦克考笑了, 他拿过纸巾擦了擦贝利的嘴巴,问:“需要雌父和你一起去吗?”

    贝利眼睛滴溜一转:“不用!我自己能行。”

    话音落下,贝利跳下椅子拍了拍膝盖,吧嗒吧嗒地追着陆泽跑去,卫生间在食堂的最东侧,刚巧和陆泽取餐的地方同一个方向。

    这下子就只剩下莱茵和麦克考了,他们都不是话多的虫,原先陆泽还在的时候莱茵还会说上几句话,此刻陆泽离开了,像是将莱茵的灵魂一同带走了,而麦克考也是如此,他一颗心记挂在蹦蹦跳跳的雌子身上,视线随着贝利的身影移动,唇角带笑,但凡有虫看见他此刻的模样都会认定他是个好雌父。

    麦克考注视着活泼可爱的贝利,忽然听见耳畔一声清冽的嗓音:“麦克考首席,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竟然是莱茵主动和他搭话,言语客气至极,麦克考收敛心神:“请教实在谈不上,莱茵殿下有什么想问的,请尽管开口。”

    闻言莱茵抿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摸上了自己的眼尾,他轻轻开了口:“雄主说不用一月就能开始手术,我想问,我的眼睛治疗成功的可能性大吗?”

    闻言,麦克考微愣,他很了解陆泽这些日子在研究所劳神费力就是为了莱茵的眼睛,然而他并不知道陆泽此刻研究的进度,听见手术安排在两月之后,心下第一个反应就是陆泽实在是自信,自信到了猖狂的地步。

    看着面前等待着回答的莱茵,麦克考沉思片刻后给出了他的答案:“莱茵殿下,实话实说,我并不了解路德阁下此刻研究的进展如何,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路德阁下来到研究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治疗您的眼睛,这些时日他的辛劳研究所所有的虫都看在眼里,必然有所成就,说句心里话,若是主刀的医者是我,我不敢向您保证手术没有失败的风险,然而有一点毋庸置疑,路德阁下的实力在我之上,我想既然路德阁下向您许诺了,必然心中已然有所打算,我想我们应该相信路德阁下。”

    莱茵摩挲着眼尾,指尖轻触眼尾的小痣,一下又一下,陆泽偏爱他这处到了几乎流连忘返的地步,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一抹笑容:“您说的对,我应该相信雄主。”

    莱茵说这话时是发自内心的信任,他唇角笑意融融,好似暖阳,此刻的他早已不复往日阴郁沉沉的模样,窗外的日光恰时落在他的脸颊,他半睁着眼眸,像是沐浴在圣光里,他漂亮的不似世间的生灵,无怪乎贝利见到他就哭着喊着要留下。

    莱茵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他唇角的笑容让麦克考一瞬间陷入了怔愣,他微微晃神,也露出了个笑容:“莱茵殿下,您和路德阁下的感情很好。”

    莱茵轻轻嗯了一声,摸着眼尾的手重新回到了膝盖上,他点头承认:“雄主确实对我很好,雄主他很体贴,也很温柔,性格良善,他对我真的很好。”

    麦克考静静注视着莱茵嘴角的笑容,那是在温暖爱意中才会出现的神情,麦克考曾经也有过一段非常美好珍贵的时光,自然明白在雌虫脸上能看见这样的神情有多么宝贵。

    麦克考缓缓闭上了嘴。

    莱茵口中温柔体贴的陆泽是他专有的,麦克考并不觉得陆泽性格良善,尤其是当他见过陆泽亲手处置那些“实验品”的时候。

    那些被注射了吐真剂的雌虫蜷缩在地痛哭流涕,没有各式各样的刑具,没有血流成河,有的不过是一瓶冰冷的药剂和几支泛着寒光的注射器,可那些雌虫脸上的表情无疑是痛苦到了极致,他们嘶吼着挣扎着,而陆泽就坐在他们对面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哀嚎惨叫,直到他们再也无力声音。

    帝国不允许私刑,活体实验更是被禁止。

    麦克考不知道陆泽是从哪里抓来的这些雌虫,也不知道这些雌虫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受此酷刑。他出言劝阻却得到了一句话。

    到现在麦克考想起陆泽说那话的神情时仍旧忍不住胆寒,他说,帝国不允许私刑,但若是不留痕迹,谁能知道他们受了私刑?

    对,若是看不出痕迹采集不到证据,谁都不会知道他们曾经受过私刑,就像是那些家伙曾经对莱茵做过的一样。

    后来麦克考看到了那些虫的罪证,他们之中有从前照顾莱茵殿下的仆从,更有打着治疗的幌子进行活体实验的畜生,那些歪歪曲曲的字迹写满了他们曾经对莱茵殿下以及许许多多其他虫犯下的罪行。

    这些家伙行事如此猖狂,罪行累累却一直未被发现,胆大包天甚至竟然敢对皇室血脉动手自然是因为背后有枝繁叶茂的保护伞。

    他们供出了雄虫保护协会,与此同时还有一堆虫,而其中有一个名字细思极恐——费拉德·阿拉贡,内阁大臣皇子老师,负责皇子起居学习的总管者。

    麦克考闭了闭眼睛,将自己从纷繁的思绪中抽回,他注视着面前似乎并不不知道任何真相的莱茵,缓缓吐出一口气,犹豫许久还是开了口:“莱茵殿下,近期您和安德烈殿下有联系吗?”

    突然听见麦克考提及安德烈,莱茵微怔,摇头:“并未。”

    自从成婚之后离开皇宫,莱茵就没有再见过安德烈了,但是相关的消息他也是有所耳闻,星网的新闻到处都是,听闻那位来自垃圾星的雄虫阁下被检测认定为S级雄虫,已然加冕,婚期定在半年之后,现在算算只剩下不到四个月了。

    时间过得很快,莱茵和陆泽婚后蜜里调油已经快两月了。

    麦克考想到这几日打探到的消息,意有所指:“前段时间雄虫保护协会爆出阴私,这事情一直尚未解决,军部扣押的奥德曼两天前忽然暴毙,贵族死在军部一事闹得不可开交,怕是风雨欲来,若有机会,您还是和安德烈殿下见上一面为好。”

    两天前正是陆泽晚归的那天,莱茵攥紧了手,他敏锐地感觉到陆泽似乎和这场动乱联系颇深。

    莱茵抿唇答谢:“多谢您提醒。”

    麦克考没有继续和莱茵聊下去了,因为陆泽已经端着餐盘回来,不知为何,说着要去卫生间的贝利也在他身侧一道。

    “雌父!”

    贝利扑进麦克考的怀抱蹭了蹭,麦克考看着贝利完全没有沾水的手,眉头微皱:“洗手了吗?”

    贝利浑身僵硬,支支吾吾,眼神不住往陆泽的方向飘去:“我洗了、洗了呀。”

    贝利是麦克考亲自生的,麦克考见状自然知道他在撒谎,他皱着眉满脸不赞同地对贝利重申了一遍注意卫生的重要性。

    一侧接收到贝利求救眼神的陆泽假装视而不见,甚至还插了一句幽门螺旋杆菌对身体的危害性。

    撒谎去洗手间实际上去找了陆泽谈话的贝利:敢怒不敢言jpg.

    贝利被麦克考拉去洗了手,落座的陆泽发现莱茵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视线落在莱茵放在膝盖上攥紧的手,他眼眸微沉,低声问道:“怎么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陆泽抬眸,视线落向牵着贝利去洗手间的麦克考身上,神情莫测,刚刚他离开的时候麦克考和莱茵说了什么吗?

    衣袖上传来轻轻的拉扯感,陆泽垂眸,只见莱茵微微摇了摇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因为雄主您去的有些久了……”

    这是在撒娇?

    陆泽微微挑眉,好心情地将莱茵搂紧怀中,借着桌椅的遮挡,手指肆无忌惮地游走一圈后回到莱茵的腰间,他懒洋洋地在脸颊绯红的莱茵脸上落下一吻,微微眯着眼像是蛰伏的巨兽守着自己的领地。

    “您怎么和小贝利一起回来?”

    莱茵喘匀了气息,蹭了蹭陆泽的脖颈,虽然他看不见,但他很了解陆泽,他的雄主虽然看起来衣冠楚楚,矜贵自持,但是骨子里却带着些许恶趣味,简而言之就是喜欢捉弄别虫。

    很明显,他刚刚是故意搭腔。

    陆泽瞥了眼莱茵,倒是有些意外莱茵如此敏锐,他淡淡出声:“他确实撒谎了,打着去洗手间的幌子跑来找我。”

    莱茵不解:“小贝利找您?”

    陆泽嗯了一声,眼神有些玩味,一个端不稳冰淇凌的家伙竟然自学了黑客技术,倒是天赋不错:“他来找我道歉,那小子先前黑了他雌父的光脑,把麦克考光脑中的邮件全删了,我的邮件也在其中。”

    莱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那段时日陆泽一直盯着光脑并不是另有新欢,而是在查看邮件,而且理由仍旧是因为他,想到那些疑神疑鬼的日子,莱茵心中情绪的有些复杂,他唇畔微动,最后吐出一句干巴巴的话:“小贝利才十岁就这么厉害,以后一定大有作为。”

    虽然只是个十岁的小屁孩,但是听到莱茵当这自己的面夸奖其他雄虫,陆泽的心情有些奇怪,他挑了挑眉,伸手勾起莱茵的下巴,终究是没忍住挑起了莱茵对贝利格外亲切的称呼:“小贝利?叫的这么亲昵?”

    先前莱茵开口同意让麦克考和贝利坐在旁边时,陆泽虽然没反对,但是心中在意,他知道莱茵并不是热络的个性,向来是那里僻静在哪里待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屁孩得到了莱茵的特殊对待,陆泽虽不愿意承认,但是免不了他心中在意的事实。

    莱茵微微一怔:“那叫贝利?”

    陆泽不回答。

    毕竟是尊贵的雄子,可能需要凸显身份,莱茵思索着再次开口:“贝利少爷?”

    陆泽捏着莱茵下巴的手微微添了些力。

    莱茵抿唇,明白自己想错了,他思索片刻,试探道:“麦克考首席的雄子?”

    陆泽勉强算是满意地收回了手,拿起碗筷放到莱茵面前。

    当碗筷被塞进手心的那一刻,莱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凑近了些:“雄主,您刚刚是在吃醋吗?”

    正在给莱茵切猪排的陆泽闻言手指微顿,他没说话,但是贴在他身侧的莱茵已经从他的肢体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嘴角的弧度翘得高高的,笑容压了压不住。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陆泽确实因为莱茵对贝利亲昵的称呼感到不爽,尤其是那个小屁孩叫他叔叔,却叫莱茵哥哥。

    陆泽承认他在麦克考教育贝利时刻意补刀是带了点报复的小情绪,谁让小屁孩没有眼力见,把他叫的那么老,硬生生是让莱茵和他差了一辈。

    不过小屁孩的眼光倒是不错。

    漂亮哥哥……

    莱茵本就长得漂亮,只不过是因为性子太冷,不爱笑,从前待在军部一年到头都是板正的军装,距离感十足。此刻莱茵褪去了军装,换上一身休闲服,青春靓丽倒是像极了大学校园中的学生,被叫一声哥哥倒是合理。

    陆泽看着身侧笑颜如花的莱茵,没有出声反驳他吃醋了的事实。

    贴在陆泽肩膀上的莱茵仰起头,主动亲了亲陆泽的脸颊,唇畔温软湿热:“雄主,莱茵只喜欢您。”

    莱茵之所以对贝利亲切,是因为贝利喊他漂亮哥哥时让莱茵想到了陆泽从前对他说过的话,因此贝利是阴差阳错沾了陆泽的福。

    陆泽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轻轻覆上了一片柔软,莱茵握住了陆泽骨节分明的手,语气缱绻又眷恋,那双无神茫然的盲眼也挡不住他眼中的爱恋:“莱茵只喜欢您,也只属于您。”

    莫名其妙地,陆泽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然散开了,他反扣住了莱茵的五指,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

    陆泽揉着莱茵的手指,神情看不出情绪,但姿态却透露出难掩的霸道和…幼稚,他像是得到了珍贵礼物的孩童,舍不得放下,必须把他握在掌心才能安心。

    陆泽把玩着莱茵的手指,许久,轻轻吐出一句不知缘由的话:“你是我的雌君。”

    莱茵轻轻嗯了一声,在陆泽唇边献上一吻:“当然,雄主。”

    莱茵是陆泽的雌君,不单单只是陆泽对莱茵身份肯定的彰显,这句话其实有深刻的话外音。

    莱茵是他的雌君,他本就该喜欢他、属于他,这点毫无疑问,不容置疑。

    第070章 莱茵爱您

    研究所的食堂终究不是店铺餐馆, 到了时间点自然要打样,陆泽和莱茵并没有在食堂久待, 用完餐就起身离开了。

    尽管贝利非常不舍他的漂亮哥哥,但是自知打搅了莱茵和陆泽相处的麦克考并没有继续由着他的心意,他们在食堂门口分别。

    春日午间的阳光不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陆泽带着莱茵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林间小路。脚下的落叶因为挤压发出沙沙声,路过香樟树, 脚底踏过乌色的小浆果,发出轻微的破裂声,若是童心未泯的孩童怕是能好奇地在这里玩上一天。

    看着莱茵弯腰捡起浆果,面上露出好奇的神情,陆泽摩挲着空了的手指, 反手背在身后, 神情莫测地看着捏着果子的莱茵许久, 忽地出了声:“这个不能吃。”

    莱茵一愣, 旋即扭过头认真地朝陆泽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但凡是陆泽说的话, 莱茵向来是认真考虑的,即使是打趣捉弄的话,乖巧的好像是认真听课的小朋友, 每一句都认认真真考虑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可爱极了。

    感受到莱茵的认真,陆泽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笑意。

    莱茵从不会怀疑他说的话, 因此在捉弄打趣莱茵这件事情上, 陆泽可谓是乐此不疲。

    莱茵丢掉手中的浆果, 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双手后走到了陆泽身边,下意识地就朝后者伸出了手, 这是想要牵手的意思。

    陆泽却故意偏了偏身子,让精准把握他位置的莱茵摸了个空。

    没有拉到手的莱茵怔愣,再度伸出手又摸了个空后,他抿着唇抬起了头:“雄主……”

    陆泽微微挑眉,声音状若无辜:“怎么了?”

    莱茵抿唇,再三确认了陆泽的方位后朝他伸出了自己的双手,犹豫后出了声:“我想牵您的手。”

    陆泽故意让莱茵听见他朝后退了一步的声音,煞有介事地露出嫌弃的表现:“不牵手,你刚刚摸过泥巴。”

    莱茵抿着唇固执地伸着手,像是一个寻求拥抱的孩子,声音有些低:“没有摸泥巴,我擦干净了,不脏的。”

    陆泽当然知道莱茵没有摸泥巴,他就是故意捉弄,声音淡淡:“那你刚刚也捏了果子。”

    莱茵:“……”

    莱茵没法反驳,他刚刚确实捡了地上的果子,他缓缓收回了手。

    陆泽见状抬手抵在唇边,压下笑意,低声道:“走吧。”

    莱茵嗯了一声,默默跟上。

    一路上一直握着的双手变得形单影只,熟悉的温暖不见了,莱茵低着头,兴致明显降低了,很显然他非常后悔为了几颗果子松开了陆泽的手。

    将莱茵所有小表情都尽收眼底的陆泽缓缓勾起了唇,背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像是感受到空落落后的不适。

    站在香樟树林的尽头,陆泽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还想去哪里逛?”

    莱茵摇头:“不想逛了,想去洗手。”

    闻言陆泽背在身后摩挲的手指微顿,他垂眸,眸色渐深。

    雌虫在他面前越发不会遮掩心思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上藏不住的后悔,全是因为不能牵手的失落,陆泽静静看着莱茵,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莱茵将自己搓的发红的手藏进衣袖,再次开口时言语中参杂了请求和希翼的意味:“雄主,等我洗干净了就牵手好吗?”

    陆泽注意到了莱茵藏起来的手,他像是终于满意,大发善心地伸手,准确无误地寻到了莱茵藏起来的手。在莱茵怔愣不解的神情中,陆泽撒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谎言:“刚刚有一颗果子掉到我手上了。”

    重新相握的双手像是互相吸引的异性磁铁,一握上就贴的牢牢的,这感觉就仿佛在在刚刚那段不算太长的空缺中,并不只有莱茵承受着失落。

    ……

    陆泽带着莱茵去了他在帝国第一军校旁边的出租屋,这个地方是莱茵特意要求的,陆泽自然不会忘记。

    昏暗的玄关处下一对身影交缠,喘息的声音带着些许暧昧的水声,被亲的几乎昏了头的莱茵被托着屁|股抱起抵在了门上,肌肤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凉的他一抖,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身前的男人,双腿圈上陆泽的腰。

    微微偏斜的眼镜被重新推回远处,像是被莱茵的行为取悦,陆泽暂且放过了莱茵喘着气的唇,转而在他的脖颈落下湿濡的吻。

    空气中一股浅淡的信息素缓缓弥漫,陆泽感受到怀中的雌虫越发瘫软,他双颊酡红,湿漉漉的眼睫黏在一起,被信息素包裹的他无意识地轻颤着,双腿难耐地蹭着陆泽的腰。

    他们的动作有些大,不知是谁无意中碰到了墙上的开关,昏暗的玄关处忽然亮堂起来,明亮的灯光让陆泽下意识眯起了眼睛,他一把捞起滑下去的莱茵后,停下了动作。

    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沾上了,适应了亮光的陆泽缓缓垂眸,在看清是自己沾上的是什么之后他的眸色骤然暗沉,只见他那条浅色的西装裤不知何时沾染一小块深色的痕迹,格外突兀明显。

    很显然,这由外扩散到内的水痕并不是陆泽的杰作。

    陆泽突然的停顿让意|乱|情|迷的莱茵勉强回了神,他指尖胡乱地摩挲着陆泽的腰,精壮的肌肉纹路流畅,隐约还有一处突兀的鼓胀,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骤然缩回了手,然而陆泽却捉住了他半路退缩的手重新按了回去。

    不偏不倚就是那块被水痕打湿了的深|色|区域。

    指尖下的湿润不是寻常的水迹,有些滑腻,莱茵一时间尚未辨别出这是什么,下一刻他的屁|股就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莱茵,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莱茵的脸瞬间爆红,他知道了那湿漉是什么东西。

    距离离开工作室的时间实在不算长,来不及消化。

    一路上莱茵小心翼翼夹着腿,不敢大步走。现下跟着陆泽来到了出租房,四下安静,只有他们,又有信息素的加持,意乱情迷的莱茵大脑都快热化了,那还记得要绷紧腰或是夹紧腿。

    就他此刻和陆泽的姿势,要是能存住,那他还真是天赋异禀了。

    “抱歉,雄主,我这就帮您弄干净。”

    这下可真的是羞愤欲死了,莱茵收回了发软的腿,从陆泽的怀中退出去,他站不住干脆跪下,头几乎要低到地底下去了,掏出手帕就往陆泽腰上擦去。

    然而莱茵只来得及擦了几下,就被陆泽拽着重新拉回了怀中。

    镜片之后的眼眸暗沉的几乎不见亮光,陆泽按着莱茵的手腕,只觉得莱茵是在火上浇油,故意折腾他。他闭了闭眼,勉强压下一点火气,嗓音沙哑:“别擦了,脏了就脏了。”

    穿了一天的脏衣服,本就是要洗的。

    莱茵被重新抵在墙上,背后的冰凉让他下意识一颤,水渍落得更多了,他声音发颤地抵住了陆泽压上来的胸膛,发软着声音请求道:“雄主,我身上脏,请容许我先洗澡,莱茵很快,请您稍微等等……”

    陆泽垂眸,灯光的照耀下他清晰地莱茵小腿上逐渐滑落的粘腻,最后一丝耐心告罄,他横打抱起莱茵,在莱茵的低呼中将他的话全部堵死:“不用等,一起洗更快。”

    花洒的热水迎头淋下,很快狭小的空间中就雾气弥漫。

    莱茵和陆泽身上都淋了水,滑溜溜的,摩擦阻力骤然减小,这也使得莱茵必须使尽全力才能不让自己从陆泽身上滑下去,而相应的,陆泽的动作则是越发的凶狠。

    莱茵被陆泽抵在墙壁上,背后是冰凉的瓷砖,头顶是热腾腾落下的水流,身前是则是不停落下的炙热的吻,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热化了,那种感觉太过恐怖,仿佛脑子里头被灌入了某种滚烫的液体,所有的理智都被浇熔了,只留下了本能的需求。

    水骨嫩,玉山隆,蚀骨销魂,不过如此。

    陆泽和莱茵的鸳鸯浴洗的格外的久,若不是因为热水澡泡久了容易昏厥,怕是他们还能再待上许久时间。

    洁白的床单上一截雪白的手腕垂落床榻,迎着望去是不少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红痕,被迫“洗”了好几次的莱茵手脚发软,他半睁的眼眸微眨,无意识地落下些许细微的水痕,看样子像是被折腾的过分了。

    不远处,陆泽端着杯子缓缓走来,他鼻梁上的眼镜早已取下随意放置在一侧的茶几上,一向梳地整齐的头发带着水汽垂落额前,让他少了几分往日里斯文败类的气质,添了些暖和的烟火气。

    陆泽站在床边垂眸扶起了莱茵,他的神情高高在上好似漫不经心,可动作却透露着温柔:“来喝点水。”

    人就有些昏头的雌虫乖巧地捧着杯子喝完,可能因为实在口渴,莱茵喝的有些快,清水顺着唇角流下些许,落在沾染着薄汗的锁骨,陆泽眼眸微深,指腹抹去了莱茵唇边的水痕。

    “慢点喝,没谁跟你抢。”

    一杯凉水下肚,莱茵消失的理智回笼,他红着脸低着头,模样是一等一的害羞,可身体却朝陆泽这边毫不掩饰地挪过来,慢慢将自己缩进了陆泽的怀中。

    看着缩进他怀中后乖巧不动的莱茵,陆泽抬手抚上莱茵的发,声音淡淡:“累了?”

    怀中的身形猛地一僵,随后陡然放软,陆泽垂眸,莱茵缩的太厉害,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怀中,陆泽看不清莱茵的神情,但是他听见了结结巴巴的回答:“还、还好。”

    陆泽垂眸,手指按上莱茵的腰,暗示味十足地在他耳边落下一吻:“既然不累,那就继续。”

    莱茵骤然一僵,大着胆子按住了陆泽从他腰间下滑的手,颤颤巍巍地露出一个笑容:“雄主,能否请您稍微等我一下?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莱茵曾听礼仪老师说过,虽然雄虫拥有能让雌虫发狂的信息素,但是在房事方面,雌虫的体力比起雄虫总是更占优势的,然而,这点在莱茵身上从来没有得到过验证。

    莱茵的话听起来像是变相的拒绝。

    陆泽没收回手,只是静静注视着莱茵,莱茵刚刚被他从洗手间抱出来不久,他不明白为什么莱茵又要回去。

    是有些怕了吗?

    陆泽漫不经心地在心里细数着他们今天亲密的次数,意外地发现今日的次数竟然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陆泽发现他今天似乎有些过于兴奋了,他向来有节制,可在莱茵身上却一次次出现意外。

    陆泽虽然意识到今日有些过火,但并不意味着他接受了莱茵对他的拒绝,他声音淡淡:“不是说还好吗?去卫生间做什么?”

    莱茵:“……”

    他抿着唇,像是有什么话极其难以启齿,攥着被子的手越发的紧了。

    对待莱茵,陆泽一向挺有耐心,他并不催促,静静等待着莱茵开口。

    莱茵的脸色在陆泽的注视下几经变换,许久的沉默后,他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紧闭双眼,吐出那让他羞耻至极的话语:“雄主,因为那处有点肿了,我怕影响到您的体验,所以才想去卫生间处理。”

    闻言陆泽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化,他拉开了莱茵攥着被子的手,掀起了被子。果不其然,那处真的如莱茵所说肿了。

    莱茵咬着唇畔,将脸埋进了枕头,他的情绪不单单只是简单的害羞,更多的是愧疚。因为自己身体原因导致不能立刻满足陆泽的愧疚。

    陆泽沉默了,此刻的他莫名有一种感觉,仿佛他是什么大色鬼,把自家雌君蹂|躏地不得不拒绝他。

    陆泽的沉默让拒绝他的莱茵感到了些许忐忑,他犹豫一瞬,从被褥上撑起身子缓缓圈住了陆泽的脖颈,像是讨好一般地亲了亲陆泽的脖颈:“您生气了吗?”

    雌虫很能忍疼,况且莱茵也并不是没在其中得到好处。他拒绝陆泽不过是因为觉得此刻的自己状态不好,会让雄虫产生不好的体验。

    莱茵握着陆泽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腰上,落在陆泽脖颈上的吻缓缓上移,湿濡温热的唇贴上了陆泽的唇角:“请您别生气,加点润滑剂就好了。”

    加点润滑剂,就能进来了。

    莱茵用细腻的脸颊蹭过陆泽的脸庞,脸上的神情迷恋又缱绻,雌虫是不该拒绝他的雄主的,雌虫应该宠着自家的雄主。

    手掌被牵着沿着细腻的肌肤下滑,可陆泽脑中此刻却没有刚刚的风花雪月了,他制止了莱茵的动作,收回了手。

    “雄主?”

    身侧温度的抽离让莱茵有些慌张,他撑着身体,朝着陆泽离开的方向探去。

    “待着别动。”

    陆泽的声音隔着距离传来,莱茵身形僵硬,指尖深深扣进床单之中,他开始懊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让陆泽等他一会儿。

    陆泽并没有让莱茵等久,他很快就返回了床榻,比起离开前他的手中多了一支药膏。

    陆泽在船边坐下,低低出声:“趴着躺好。”

    感受到陆泽回来的莱茵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陆泽的衣袖,他害怕他再次离开,他慌乱开口:“雄主,您别生气,我……”

    陆泽的指腹揉上莱茵的脸颊,摩挲的动作像是安抚:“我没生你的气。”

    和从前一样轻柔的动作让莱茵意识到陆泽似乎真的没有生气,他抿着唇勉强压下忐忑不安的心,顺从陆泽的话,乖乖趴在了床上。

    修长笔直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浮起一小片鸡皮疙瘩。

    陆泽将药膏挤在手指上,用剩余空闲的手拍了拍莱茵的腰:“张开腿。”

    莱茵听话照做,随后,他感到一股清凉贴上了他的身体。

    陆泽是医生,手法自然专业,沾染着药膏的手指缓缓挤进红肿之处,感受着指尖上传来的力道,他微微皱起眉。

    不怪莱茵拒绝他,他确实有些过分了。

    冰凉的固状膏体因为热度化开,变成流动性颇强的液体,将陆泽的手指弄得油亮亮的,陆泽闭了闭眼,压下再度浮上来的火气。

    莱茵对陆泽的情绪感知一向敏锐,陆泽确实生气了,但是这气并不是冲着莱茵,更像是冲他自己。

    他想起莱茵刚刚请求去卫生间的模样,若非他问上一句,怕是这只雌虫真的会傻乎乎地为了他的高兴,跑进卫生间对自己下手。

    还说什么“加点润滑剂就好了”这种话。

    陆泽闭了闭眼,莫名其妙地,他心中出现了一股郁气,堵在他的心头,让他颇为难受。

    躺在床上的莱茵本以为陆泽是要继续,他贴着陆泽的腰伸手摸向对方流畅的背部曲线,极具挑逗暧昧。

    但是很快体内就感受到了一股由外而内的清凉,莱茵抚摸着陆泽背脊的双手一顿,他明白了陆泽此刻并不是想要继续,而是在给他上药。

    毫无征兆地,莱茵的眼眶蓦然酸了。

    莱茵乱动的手臂乖乖地圈在陆泽的腰上,陆泽感受到怀中几滴几乎微不可闻的热度,他停下了动作:“疼?”

    莱茵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摇头,陆泽感受到腰间滚烫的液体落下,他看着缩在自己怀中不出来的雌虫,从床头抽出几张纸巾将手上的药膏兼液体一同擦去,他把莱茵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像是安慰孩童:“不疼哭什么?”

    陆泽只觉得怀中的雌子最是口是心非,疼也不知道说,还傻乎乎地想着自己解决好让他继续。

    满心满眼都是别人,反而把自己丢到角落里,陆泽还从见过这种傻瓜。

    陆泽抱着还在不停掉眼泪的莱茵,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他的手缓缓落在莱茵颤抖的背脊上,低声道:“既然疼了,以后就要知道说。”

    莱茵从陆泽的怀中钻出来,哭过的眼尾晕着一片红,他不停地摇头:“不,不是因为疼才哭的。”

    雌虫从不惧怕疼痛,疼痛对于他们而言是家常便饭,即使在莱茵受伤惨重被迫退役的那此救援活动中,当他浑身溢血自高空跌落时他也没掉一滴眼泪。

    莱茵哭得有些停不下来,他拉着陆泽的手按在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上,让陆泽感受着他砰砰直跳的心脏,他脸上的表情已然预示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雄主,莱茵不怕疼,一点都不怕……”

    泪水顺着莱茵的眼角滑落,不偏不倚地滴在陆泽被莱茵拉着按在胸膛的手背上,滚烫炙热地竟然让陆泽的手指下意识一颤,耳边陡然响起莱茵带着哭腔却格外郑重的话语:“是因为心疼,因为雄主您心疼我,莱茵高兴,所以才哭的。”

    陆泽的眼瞳骤然一缩。

    那双灰色的眼眸中装满了面前的雌虫,那是噙着泪水朝他的笑的莱茵。

    陆泽感受到莱茵压着他的手格外用力,仿佛想要将自己那颗跳动的心脏就这样挖出来,仿佛剖心置腹,在陆泽怔然的神情中,莱茵献上了他的心:“雄主,莱茵爱您。”

    莱茵在陆泽微张的唇畔落下亲吻,虔诚宛如献祭,颤抖着将自己最后一张底牌全部交付:“莱茵爱您,很爱很爱。”

    早在很久之前,莱茵就爱上了陆泽。

    即使他知道陆泽对他的情感远不算爱,甚至陆泽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喜欢他。

    他们之间的感情从不对等,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莱茵的吻越发轻柔,轻的仿佛在亲吻一朵云、一缕雾,仿佛稍微用多了力气,陆泽就会从他身边消散。

    今天他的雄主对他说了喜欢,初见时陆泽说会娶他,但却未回答是否喜欢他,而今天他真切地从陆泽口中听见了“喜欢”二字。

    他怎么能不爱呢?

    他的雄主喜欢他……

    那终有一日他的雄主也会爱上他的吧?

    莱茵的心很小,那里只有一片贫瘠的土壤,不知何时陆泽闯了进来,他像是他心间洒落了的小小的种子,自然而然地,向往生机的土壤逐渐汇聚在了这颗种子的身边,它们用尽全力将所有的养分提供,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现在这颗种子发了芽。

    陆泽将颤抖的莱茵抱紧怀中,缓缓收紧了双臂,他静静地注视着莱茵,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他觉得他的心脏此刻跳的有些奇怪。

    但却不像生病。

    这感觉就像是他随手从阴影中捡了一盆枯死的草,贫瘠的土壤和枯萎的根系毫不引人注意,他不过是随手洒了点水,冬去春来,竟生出了一朵花。

    陆泽摸着莱茵的脑袋,等待着莱茵在他的怀中缓缓平静下来,他看见了自己手掌那枚闪着银光的戒指。

    真是奇怪……

    陆泽在心底说。

    他们初见时,就在这张床上,陆泽脱下了莱茵的衣服,触碰了他的身体,当时的莱茵因为狂|暴的信息素攻击孱弱的差点死在床上,像是一只断了脖颈的天鹅发出微不可闻的悲鸣;而现在,同样是在这张床上,莱茵软若无骨的躺在他的怀中,泪流满面、无比动情地说着爱他。

    他当初看上莱茵的原因是什么?

    是雏鸟情结吗,因为在这个世界第一眼见到的是他?

    还是因为极致的矛盾,明明虚弱的快要死去却仍旧释放生命?

    陆泽垂眸,按住了怀中想要用身体继续让他高兴的莱茵,指尖摩挲莱茵的眼尾,他觉得自己心头堵着的那股郁气忽然散去了。

    月落日升,当第二天的朝霞透过窗帘的缝隙时,看着怀中沉沉安睡的莱茵,陆泽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喜欢莱茵。

    真相往往就是直白简单的可怕,他喜欢莱茵,第一眼的见色起意就是端始,而这份喜欢会终于……

    陆泽将滑落莱茵腰间的被子缓缓拉回,一夜未眠的他终于闭上了眼。

    这个答案就等着日后再去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