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书局事件发生后,邢长安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圣贤书看不进去,艳……情话本也写不出来,甚至连集市代写的摊位也不去了。
每天就躺在那个光照不进来的屋子里,脑中反复回荡着,那句满含斥责和失望的‘有辱斯文!’一件有用的事都想不了。
继续坚持在云京城里生活,直到下一届科举,这个举动现在感觉丧失了所有意义。
那么灰溜溜的回到家乡去镇子上教书,似乎还是不甘。
长安陷入了反复的折磨和自我消耗中,到收租的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才恍然终止。
当邢长安不得不取出木盒中的存款,缴纳这个月租金时,才多少有点清醒。
无论如何选择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继续在云京生活也好,回乡也好,都需要银子,难得起了逃避情绪的邢长安,打算从最简单的做起,先恢复日常的复学和代写。
时间由春入夏,日头越来越大,集市上原本代写那个摊位正正的在大太阳底下,春秋冬三季还好,夏日着实是承受不了,晒上半个时辰保准中暑。
长安便将摊位挪到了几棵大树底下,偏是偏了些,但影响不大,现在找他代写的也基本都是熟客了。
新摊子摆了几日,长安迎来了一个新邻居,年岁不大,似乎比他还要小上几岁,长相极为俊俏,看上去像是个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小公子,着实不像是来街边摆摊的。
这新邻居倒是礼貌,来了先问长安这里有没有人,能不能摆,长安点头应允,这里又不是他的地方,自然谁都可以来摆摊,但人家事先问一声表示尊重这个行为,在他心中添了一份好感。
似乎到了云京城之后,很少被人这样尊重了,一时之间竟有些受宠若惊。
邻居的装备比长安还要简陋些,他起码还有一个带靠背的马扎和一张矮桌,而这邻居只有一杆招旗,上面几个大字:起名,测字,看相,驱邪,接着邻居又掏出一卷兽皮铺在地上,背靠着大树干就齐活了。
长安盯着那招旗看了几眼,心想,哦是个好看的神棍。
小神棍一开始还很安静,背靠着树干闭目养神,过一会就开始不甘寂寞试图搭话。
邢长安捧着书读,余光总能看见那个漂亮的小神棍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偷瞄自己。
见邢长安眼神始终粘在书上,根本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小神棍嘴角耷拉下来,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长安沉闷了好久的心情,竟然意外的被他这个灵动的神情治愈了。
“热的话,街角李大娘那里可以买到冰镇的绿豆汤。”一向被动沉默的邢长安,这次居然成了先开口的那个人。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小神棍惊讶的瞪圆了眼睛,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细碎的阳光穿过树影,把他的眼睛照的亮亮的,像是铺了一层浅浅的金。
邢长安看着那双眼睛,不由自主的就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回应的小神棍整个人都活了起来,坐直了身子,指着街角的一处小摊,“是那里吗?”
长安再次点头,就见那小神棍,撑起了身子,欢快的向着冰镇绿豆汤跑了过去。
垂首笑着摇了摇头,邢长安就又开始看书了。
还没翻两页,就有一碗冒着丝丝凉气的绿豆汤端到了他面前。
“快来,一起喝点。”小神棍的声音欢快。
邢长安诧异的抬起头,下意识的摇头拒绝,夏日冰贵,一碗冰镇绿豆汤于他来说也算是小小的奢侈品,实在馋的不行,才会花钱买上一碗,怎么好在认识的第一天就喝别人买的东西。
“人家都说初来乍到,要拜拜山头的,快点,快点,不然就不冰了,顺便帮我也端一下。”
看着眼前这人清澈的眼神,邢长安莫名就放下了所有的矜持,伸手端过那两碗还带着凉意的绿豆汤。
小神棍将绿豆汤交给他之后,把自己的兽皮垫子拽的离他近了一些,在他的马扎旁边盘腿坐了下来,冲着他伸了伸手。
邢长安给他一碗,小神棍也没用勺子,直接对着碗口喝了一大口,然后长出一口气,“呵,好爽。”
再一转头,见旁边这个书生还在用调羹小口小口的喝着,便问他,“你不爱喝这个吗?”
“之前伤了脾胃,不能贪凉。”去年秋冬邢长安每日只吃两顿,伤了胃,凉的东西须得小口的吃,不然便会腹痛。
两人喝了同一锅绿豆汤,距离仿佛也拉近了不少,那小神棍和长安交换了姓名,闲聊两句,欢快的去还了空碗,回来又塞给长安一个肉包和一个芝麻烧饼。
邢长安又想推拒,结果那小神棍,脑袋一歪不解的问:“我们不是朋友了吗?请朋友吃个包子有什么问题?”
夏日的夕阳中,街边的大树下,坐着两个少年,一个嘴角带着笑意,大口的吃着手里的包子,被香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另一个小口的咬着,时不时看那个大口吃的少年一眼,眼神里隐隐还有着担忧,似乎是怕他噎到。
邢长安细嚼慢咽惯了,旁边小神棍吃完了一个包子和一个烧饼,都开始擦嘴了,他一个肉包都还没有啃完。
看着小神棍吃完之后满足的样子,像一只刚刚饱足,眯着眼睛舔爪子的狸奴,长安也学着他大口咬下去,包子中的汁水和油趟了一手,有些邋遢,实在不是君子之风,但此刻邢长安忽然不想再去在意什么君子之风了,他只在意今日多了一位新朋友。
后面的几日,两人日日一同在大树下摆摊子。
长安看一会书,小神棍就要拉他闲聊一会,还美其名曰这叫劳逸结合,长安若不理他,他就在旁边唉声叹气的喊无聊。邢长安实在觉得他闹,就将自己之前写的那本风物短篇合集给了小神棍,让他自己看。
本以为小神棍也会像书局掌柜一般,看上几页就不愿意看了,谁知他竟迅速的沉迷了进去,甚至长安跟他说话,有时都听不见。
傍晚收摊的时候,小神棍没有把书还他,而是要揣回家继续看。
第二天,一直神采奕奕的小神棍,眼下泛着青黑,精神萎靡的出现在了大树底下,将书还给了邢长安。
“唉,也是看不下去了吧。”邢长安低头小声自言自语。
小神棍只一个晚上就将书还给了他,想来是不愿意再看了。
“你嘟囔什么呢?”小神棍铺好兽皮垫子,打算一会补个觉,但又想继续看书,挣扎了一会,还是对邢长安伸出了手,“下一本呢?”
“什么下一本?”邢长安纳闷。
“你昨天给我的话本呀!写的可好看了,我看了一晚上都没睡觉!”小神棍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下一本也借我看吧,我保证快速看完还你!”
听到他竟是熬了一个晚上将自己写的话本看完了,邢长安愣在当场,他心中那个因为被反复打击而破开的叫自卑的洞,忽然一下被小神棍那真挚和期待的眼神填满了。
“不会没有下一本了吧?”见他一直发呆不说话,小神棍小心翼翼问他。
“现在暂时没有。”邢长安垂下头,掩饰眼中的泪意,“但将来肯定会有的。”
“唉,想看!”小神棍哀嚎一声,接着在兽皮垫子上,枕着手躺下,“算了,我去补觉了,梦里什么都有。”
即便是夏日,树荫下还是非常阴凉的,邢长安笑笑,给小神棍的肚子上盖上了一条自己带来的干净桌布。
摊子支了好些天,找长安代写书信的人多少还有些,但小神棍却是一单都没开,他每天就待在大树底下吃吃喝喝,跟邢长安聊天,有时还会给长安说些自己遇见的怪事,邢长安暗自记下来,打算将来也写到书里。
但一直不开张也不是办法,就连长安都替小神棍着急,委婉的劝他,要是想客人多,还是要去主路上,莫要一直躲在树底下贪凉,若是受不住太阳,长安可以与他替换。
谁知那小神棍笑笑说,倒也不求人多,就是算个缘分。
邢长安听他这么说,抿了抿嘴,“要不,你替我测个字吧。”
都这么多天,总得开一张吧。
“十个铜板。”小神棍偏着脑袋,向他伸手要钱。
十个铜板不算便宜,放在平日,省着点花是长安四,五天的饭钱,绝无可能乱花,但是今日想着帮朋友开张,他狠下心来,没有犹豫,从银袋中摸了十个铜板出来,交到了小神棍手中。
小神棍收了他的钱,递给他一根树枝子,指着前面的地,“写个字吧,就写你想测的事。”
邢长安想了想,在地面上,写了个回家的‘迴’字。
小神棍眯着眼看了看地上的字,然后抬头对他说,“你心中有两条路,现在正在为了走哪一条而犹豫不决。”
邢长安内心暗自惊讶,竟真让这小神棍说对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小神棍拿过他手中的树枝,再次开了口。
“但是……”小神棍用树枝,画着那个‘迴’字的两个口,“第一条是死路,第二条还是死路。”
邢长安震惊的看向他,不论是留在云京还是现在返乡都是死路吗?那他又应该怎么办呢?
“所幸,还有个走之旁。”小神棍又画了画那个偏旁,然后抬头定定的看着邢长安,“长安,你有没有想过走出去看看,也许就是第三条路呢。”
第42章
新章节发出后,唉声叹气了好几天的评论区,再次热闹了起来。
“哇,新角色,我隐隐的嗅到了新CP的味道。”
“所以我的竹马竹马CP是真的BE了吗?是吗?是吗?是吗?”
“没想到这居然是一本换攻文学,摸下巴深思。”
“楼上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们长安是攻。”
“啊这……关键是这个小神棍看起来也就,真的不是撞号了吗?”
“姐妹们,我们要相信两受相遇,必有一攻!”
徐灵鹿追完之后也是面色古怪,他迟疑的看向书卷鬼,“那个,问一下,上一章里的那个小神棍,是我吗?”
书卷鬼一边背影坚定的码字,一边点了点头,“介意吗?”姿态非常非常大佬。
徐灵鹿一时哭笑不得,好家伙,巴山楚水凄凉地,CP竟是我自己。
“倒不是介意……”小天师盯着那些讨论他和长安谁是攻的评论,跟个鬼争攻受,多少有点惨了吧,“就是,我们俩……不会……真的是CP吧?”
书卷鬼百忙之中,抽空回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无比渗人的神秘笑容,“你往后看就知道了。”
徐灵鹿心里啧啧,这个单纯的小鬼魂学坏了,他以前可是连‘bdpq’都不会,现在居然学会卖关子了。
“快点写!”小天师气鼓鼓。
“在码了!在码了!”书卷鬼一边回答,一边还举起一条鬼气比了个‘OK’的手势。
小神棍帮邢长安测过字之后,便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去游历,“古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跟我一起去游历一番,再回来也许所思所学又能有新的感悟。”
这个邀请听的邢长安十分意动,但有个很现实的问题,他没钱。
“这点你放心就好,接下来的几日,就让你好好看看我的本事。”听了他的顾虑之后,小神棍神秘兮兮的一笑,“你呀,若是有空,就去把那第二本话本给写了吧。”
邢长安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自己没说,他竟也知道那话本是自己写的吗?
看来是他以貌取人了,这哪里是小神棍,根本就是个小神仙。
第二日长安便大开眼界,小神棍忽然勤奋了起来,不再陪着他一起在大树底下摆摊,而是摆到了大路上,果然开始不断有人询问了。
一开始都是些看相的大姐,小神棍照例是收人家十铜板一个人,但他人长得好嘴又甜,大姐们全都掏钱掏的开开心心的,摊子前几乎一直都有人,邢长安首次真切的意识到了自己到底有多贫穷,原来大家竟然都愿意花这么多钱,只为了听漂亮少年说几句好话。
后面几天居然直接有大人物找过来,接小神棍上门去解决问题,其中有那么一两张面孔,邢长安还曾远远的见过,没想到小神棍竟如此有本事。
在太阳下面晒了没几日,小神棍就又回到了大树下,他银袋鼓鼓,看着邢长安说,“怎么样?想好了吗?跟着我走,肯定饿不着你。”
“我们边游历,边写书,等你真正见识了这人世间,若是还想回来考科举,我再陪你回来。”
邢长安之前的人生全都循规蹈矩,从未听过如此大胆任性的提议,他无比心动,但还是抿着嘴摇头拒绝了,怎么好叫别人养活自己呢。
“长安,你就别再别扭了,算我雇你,你待在我身边写书,每天必须给我写三页出来,不然当天不给吃饭。”小神棍一边说,一边卷起自己的兽皮垫子,“两日之后的清晨,我在城北出城的大门处等你两个时辰,若你不来,那便后会无期了。”
邢长安回到小屋,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细细的想了想之前的人生,虽一直坚定的向前走着最正确的路,却不知为何向前。
如今既然有了走另一条路的机会,那为何不尝试一下呢,反正也不会更坏了不是吗?
第二天清晨,天边刚蒙蒙亮起一点,邢长安就起床了,他将自己的东西分类打包好,必备之物留下,到时可以带在身上,而一些带不走的,则拿去当铺当掉。
收拾东西的时候,从木盒中摸出了两支狼毫,当年李兄送他之后,长安一直舍不得用,留到了现在,他最后一次珍惜的摸了摸,将这两支毛笔也放进了要当掉的物品里。
同房东谈好了退租的时间,邢长安买了些小礼物又去了一趟书局,即便这里有过极其不愉快的回忆,但书局掌柜也算是在最难的时候拉了他一把,自己要走了,自然应该来感谢一下。
那掌柜收了他的礼物,还有些讶异他之后不再写了,其实长安挺有写话本的天分,当初那风物志就写的不错,但印制有成本,冒然上架一本毫无名气的风物志,大概率都是赔钱,所以掌柜才故意打压邢长安,说他写的垃圾,目的也不过是为了骗他去写艳……情话本罢了。
如今听说邢长安要离京了,书局的掌柜自觉当时做的有些过分,多给了长安一些铜板,还别扭又委婉的道了歉。
邢长安听了也只是笑笑,收了钱,谢过了掌柜,回家把该当的东西通通当了,踏着第二天的晨光,背着包袱出现在了云京城北的大门口。
坐在城门旁小店里的小神棍看见他来了,开心的从里面走出来,塞给邢长安一个竹筒和一个煮鸡蛋。
“热豆浆,煮鸡蛋,给你当早饭。”说完又将一个竹制书篓放在地上,“给你准备的,装行李用,你自己背吧。”
“出发喽!”
邢长安放下了过去,和小神棍踏上了那条新路。
在他们一起走出城门那一刻,书卷鬼这篇文章的收藏,也达到了一万整。
徐灵鹿看着他身上黑紫色的斑痕渐渐消失,皮肤的青灰色也慢慢散去,凸出的眼窝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冻得梆硬的头发和夹袄开始变得柔软干燥,书卷鬼的执念破了。
从此他就不再是不记得自己是谁的书卷鬼,而是那个生在江南死在云京的邢长安了。
本来还在噼里啪啦疯狂码字的黑色鬼气,也慢慢消散了,书卷鬼愣愣的看着自己恢复灵活的手,活动了一下原本冻到僵直的手指,转过头看着徐灵鹿,难以置信的小声问到,“我恢复了?”
他的声音也不再粗粝沙哑,糯糯的还带着点江南水乡特有的调调,听着总像是在撒娇。
“恭喜呀!青面书生大大!万收喽!”徐灵鹿朝他伸出大拇指。
书卷鬼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他长相也是典型的南方人,非常秀气,垂首一笑更添了一丝腼腆纯稚。
徐灵鹿在心里嘀咕,‘我看那个李兄,多少是有点不识好歹了。’
执念破了,自然就可以去投胎了,徐灵鹿看着手机上还没完结的文章,恶声恶气的对书卷鬼说,“不许坑啊!不然不送你去投胎。”
那邪恶的嘴脸,跟文中的小神棍何其相似。
“不会的,我会将它写完再走。”书卷鬼乖乖的点了点头,再次活动了下手指,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指头按在键盘上,误触了好几会,才慢慢摸到了门道,“就是现在不能驱使鬼气,手速变慢了好多呀,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得到拼字房间的冠军。”
手恢复了,可以大量写字了,书卷鬼还托徐灵鹿帮他买些笔墨纸砚带进来,最便宜的就好,小天师以为他要写大纲什么的,就没多想,满口答应下来。
刚好明天棺椁也做好了,徐灵鹿约了魏镜澄要将长安的尸体下葬。
第二日是个又晴又冷的天气,徐灵鹿请二皮师为邢长安换上了一身广袖月白的麻质长衫做敛服。
头发馆起来,用同色同材质的发带束好,满是斑痕的脸上,也细细用铅粉涂过,最后还给乌紫的唇上上了一层浅粉的口脂。
眼看着躺在棺椁中的尸身已经被还原成跟空间中的书卷鬼差不多的样子,他才让人封了棺椁,请抬棺人抬到墓地,等到了吉时下了葬,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小天师为邢长安找的墓地在一个宽阔平坦的小山头上,风景非常好,春日有花海,夏日有蝉鸣,山下还有一条小河,空气柔柔润润的,那个在江南长大的俊秀书生一定喜欢。
邢长安内向喜静不喜闹,徐灵鹿便没找吹打的乐队,等封了墓,他从背上取下一把古琴放在旁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在坟前洒了三杯酒,敬了三柱香,小天师返身坐在琴前,奏了一首《渭城曲》,曲调苍凉幽婉,似泣似叹又似念。
香烛的烟气伴着他的琴声,直上晴空,魏镜澄扬手撒出一把白色的纸钱,白色的纸片如扬花般,在风中飞旋了一息又纷纷落下。
空间中正在疯狂码字,试图用双手保住房间第一名位置的书卷鬼手微微一顿,速度翕然慢了下来。
他坐直了身体,歪着脑袋,似乎是在聆听着什么。
大约过了一柱香时间,书卷鬼默默仰起了头,让泪意涌回眼底,“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他飘起来对着空气遥遥作揖,轻声说道,“香蜡纸钱都收到了,我悄悄攒了起来,等投胎前,拿去贿赂鬼差。”
“谢谢你的酒,也谢谢你的《渭城曲》,若真有下一世,你我能再相见,我定会做那个能放下一切与你一起出阳关的人。”
第43章
徐灵鹿回来后,一人一鬼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葬礼的事情。
鬼魂依旧每天码字,而小天师就安静的催更追文。
书卷鬼的书已经快要完结了。
邢长安跟着小神棍走南闯北,跑了不少地方,住过破庙,睡过山洞,几乎走遍了整个国家。
游历期间的一些事,他都记录了下来,打算回去编纂成册,全部写进自己的风物志里。
在走出去的第二个月,长安就决定不再考科举了。
他发现原来真实的世界和那些圣贤书上写的差距那么大,以他的性格和能力,想走仕途施展抱负,其实还不如好好去教孩子们读书识字用处更大。
在路途上他见过太多人因为不识字而且被人欺骗,被人压榨,甚至家破人亡。
他救不了全天下的人,但若是镇学上多了一位夫子,就有更多孩子们能读书识字,这样的悲剧便能少上一些。
走完了整个行程,小神棍陪他回了家乡,此时的长安已经不再是离开家时的样子。
他身量抽高了一点,也壮实了很多,以前因为缩在房中看书,整日不见光的苍白皮肤变成了浅浅的蜜色,看上去倒是跟他那个皮猴弟弟邢长乐像是亲兄弟了。
邢家人招待小神棍在村里玩了几天,他就又要去游历了,临走的前一晚,邢长安拉着他一起躺在村头晒谷场的谷垛上看星星。
“日后还能再见吗?”邢长安没敢看他,怕离别伤感,万一对视就忍不住想要落泪,只能看星星在夜空中眨眼睛。
“那谁知道呢?”小神棍的语气倒是很轻快,大概是见多了生死离别,格外的洒脱。
夜风柔和舒适,小神棍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片树叶,含在口中轻轻的吹着,是一首长安没听过的曲子,悠扬却又有一点淡淡的哀伤。
在柔柔的曲调中,邢长安就这么在谷垛上睡了过去,等他被晨光唤醒时,身边早已没了人影,谷垛上只剩下了催更的痕迹,小神棍的字龙飞凤舞的,写着一句‘记得赶快写话本’。
长安笑笑将字条仔细收好,走回了自己家。
在家中休息了几日,他便去镇上的书院找了老夫子,正式的开始在镇学教书了。
白日给孩子们上课,等晚上就写他的话本。
几年过去了,不见他说亲,也不见他看上了哪家姑娘,倒是将邢长乐家的一子两女视如己出,时时带在身边。
哥哥和弟弟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默契,谁也不提长安成家的事,但村里人难免觉得古怪,私下里都传他是断袖,长安也没去反驳,仿佛是放任这个传言坐实了。
时间久了也再没有冰人上门来给他说亲了,村里人又都在猜测他的情郎是哪个。
邢夫子日常接触就那么些人,猜来猜去大家都觉得多年前送他回村的那位,大概就是他的情郎,可惜呀,邢夫子像是已经被那人抛弃了。
邢长安听到后也只是笑,今日镇上的驿站又喊他去取东西,这些年来,总有人给他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时是少见的植物标本,有时是很耐储存的稀奇吃食,还有的时候只有一封信,上面的字迹狂野潦草,写的都是些怪事,没有一字一句是关于长安的,但他收到信后总能开心好些天。
话本一本接着一本写,写到邢长安已经从一个倔强内向的青年人变成了儒雅稳重的中年人,他的老板才上门来收货了。
这么多年没见,小神棍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在云京大街上初见时,那副灵动少年人的模样。
他斜斜的靠在邢长安住所的木门上,长安下学回来看见他,怔了一下,随即便笑开了,将他让进了屋里,“这次来,待多久呀?”
“那谁知道呢?”小神棍还是那种不羁洒脱的语气,仿佛永远没个正形,他跟着长安进屋,丝毫没有多年未见的陌生感,“你话本都写完了吗?”
长安帮他倒了茶水,从箱中取出五本书交给他,“喏,现在写完了这几本。”
“哇,这可是能看上一段时间了。”小神棍翘起二郎腿,兴致勃勃的开始翻书。
邢长安看着他翻书的样子,认真的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至于有没有写完……”
“只要还有人想看,便没有写完的那一日。”
写到这里,书卷鬼在绿油油网站上连载的这本书便结束了。
“啊啊啊啊!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呀?有没有在一起呀?”评论区还没反应过来,徐灵鹿先炸毛了。
书卷鬼神秘兮兮的看着小天师,恢复了样貌的他神秘的笑容看上去不再渗人,但是有一丢丢腹黑,“这可是开放式结局哦。”
“我可以给你寄刀片吗?”徐灵鹿木着脸盯他。
“大可不必。”书卷鬼飘飘忽忽的伸了个懒腰,忽然飘到徐灵鹿面前,“还是说,你想要个怎么的结局。”
死了以后的他,仿佛放飞了自我,比之前要活泼外向许多,有时还会跟徐灵鹿皮一下。
小天师夹出两张符纸,伸到书卷鬼面前,“你快投胎了,我劝你谨慎行事,现在魂飞魄散了,有些不划算。”
书卷鬼笑着飘回座位上,手上划着鼠标,看文章的评论区。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徐灵鹿迟疑的问他。
虽然说到这个多少有点伤感,但自从破了执念后,没了强大执念的支撑,书卷鬼的形体越来越虚空了,投胎宜早不宜迟。
“等我好好跟他们道个别吧。”
今天是文章的完结章,好多死忠的小天使们守着发布的时间来看,这会已经看完了,纷纷在评论区撒花恭喜完结,一下子就刷版了很多条。
“呜呜呜,这就完结了吗?所以我的仙侣CP有没有在一起?”
“大大!我命令你现在就去写20万字的番外!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同求番外!搞起来!”
书卷鬼看着这一排评论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在评论区置顶打下了一段话,“各位还在等番外的小天使们,对不起!”
“由于个人身体原因,我要离开了,归期不定,所以各位不用再继续蹲守了,关于邢长安的故事,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他的置顶一挂上,还在求番外和撒花的评论区瞬间沉寂了,过了好一阵才又刷出一条新评论。
“啊,书生大大,我们也不一定要番外的,就是闹一下。”
“对对,写不写是你的自由,大大别走呀。”
“我好不容易关注的宝藏大大,就这么封笔退圈了吗?伤感。”
徐灵鹿看着读者小天使们刷着挽留的话,也有些心酸的叹了口气,但书卷鬼面上始终挂着欣慰的笑容,他把置顶的评论又换了一条内容。
“若有缘再回来给大家说故事,你们还愿意看吗?”
评论区又是一息沉寂,接着大家开始疯狂的刷屏。
“愿意!”
“当然愿意!”
“等大大回来!”
“书生大大加油,等你养好身体,再回来给我们说故事!”
书卷鬼看着不断刷屏的评论区,低头拭了拭眼角,接着起身,对着发光的显示器深深的鞠了三个躬。
其实这本书他写的并不完美,构架松散,转折也有些生硬,但幸好有这么多人陪着他走到了最后,甚至还愿意陪他继续走下去,何其有幸。
鞠完了躬,他又对徐灵鹿作了个揖,“天师,劳烦你送我一程。”
“现在吗?”
书卷鬼点点头。
“好。”徐灵鹿抽出一张符纸,缓缓在上面画着符咒,“那便祝你一路顺风,下一世能投个好胎,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爱自己所爱,也算是完满。”
说完,他将符纸夹放在眉心处,合眼默念咒语,再睁眼时,符纸破风飞向书卷鬼,柔柔的贴在了鬼魂的心口上。
显示器里评论区的那些文字,纷纷飞了出来,化成愿力钻进了书卷鬼有些虚空的身体。
“书生大大,等你回来呦。”
“我愿意听你说故事。”
“大大加油,等你!”
……
随着这些愿力的飞入,书卷鬼虚空的身体也慢慢凝实了,他不再穿着死前那身破旧的灰色夹袄,而是换成了徐灵鹿为他准备的月白色广袖长衫,看上去风流儒雅。
“多谢天师,那我便走了。”再次对着徐灵鹿作揖之后,凝实了体型的书卷鬼,带着无数的期待和祝福,化作光点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徐灵鹿送完了书卷鬼,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他当时对鬼魂承诺的话,到底没有做到。
书卷鬼的书没能改编成广播剧,更不要说拍成影视剧,甚至在众多的书中都不算出挑和优秀,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底层小说,但有这么一小撮人热爱着,就够了。
小天师端着香炉拿了三支香,打算去院中再送书卷鬼一程。
微凉的月色中,线香的烟气缓缓飘向夜空,徐灵鹿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大氅,在院里转悠着,想散掉心中的闷气。
绕到前院花园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小小的花骨朵缓缓绽开,在一丛垂下的灰绿色枝条中,开出一朵俏黄的小花。
冬日里的第一朵迎春花开了。
徐灵鹿走过去,用手指轻轻碰了下那娇嫩的花瓣,望向满是繁星的夜空,开口道,“长安,你看,开春了。”
第44章
送别邢长安之后,徐灵鹿对自己的芥子空间多少有些PTSD,两天都没有进去。
第三天进去的时候,刚进门换完毛毛拖鞋,一抬头还恍惚的看见有个灰扑扑的鬼影正飘在电竞椅上码字,耳边也似乎总有着机械键盘‘噼里啪啦’的响声。
小天师揉揉眼睛,哦,眼花了。
邢长安是他亲手送走的,又怎么可能再回来呢。
徐灵鹿深深叹了口气,给长安充电和emo用的各种辞典还散乱的摆在桌上,他打算过去都收起来,插进书柜里,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不大对,怎么多了两本书。
这两本都是手制的线装书,应该是葬礼当日他买回来给书卷鬼的。
买的时候是几本空白的线装书,徐灵鹿还以为书卷鬼要写大纲用,就顺手拿起来翻了一下,没想到里面的内容竟然和鬼魂在绿油油网站上连载的那本小说完全没有关系。
这是一本风物志,里面写的全是各种灵异志怪的杂闻和小故事。
书是手写的,字迹隽秀但很有风骨,故事读起来也挺有意思,徐灵鹿一看就有点停不下来,连着读了两个故事,打算将书带出空间做睡前读物,结果第二册的书页中掉出两张纸。
展开后,竟是邢长安留给他的信,信不长,寥寥几段却写的情真意切。
“天师助我良多,长安此生无以为报,思前想后唯有这书是我最珍贵之物,便赠与天师,算是长安的答谢。”
“原稿在从书局回来之后,被我用来烤火了,现下想来,为了一人否定就赌气毁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何其愚蠢。”
“幸而遇到了天师,让我见识了更为广阔的天地,也有勇气将此书再写一遍。”
“书文也无甚大意,闲来无事之时,看个乐子便好。”
“长安在此别过,愿天师能无苦无灾,一生顺遂。”
另一张纸,则是他当初给书卷鬼的愿符。
那日在院中,他一共给了书卷鬼两张符纸,一张是他自己的命符,书卷鬼早已还给了他,还有一张便是这愿符,上面是魏英华当日求书卷鬼开结界放人,许下的大愿,他愿为书卷鬼制书万本。
徐灵鹿夹起这张愿符,又看了看邢长安留下的那两册书,现在是时候找魏英华兑现承诺了。
小天师把这两册书卷带出空间,打算帮书卷鬼交给魏英华,让他印制一万册上架,也算全了邢长安在阳间的遗愿。
但要联系魏英华还得找个中间商,徐灵鹿想起那日魏镜澄过来,最后问他要纸鹤传信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就勾了一下,从百宝囊中摸出一张纸,开始折。
之前折过水蓝色的和湖绿色的,那这次就换个嫩黄的吧,刚好和才开的那几朵迎春花一样。
纸鹤从窗户中扑棱进来的时候,魏镜澄还在忙公务。
雪灾的事情虽处理完了,但他依旧忙碌,邢长安的境况引起了他的注意。
祁云从建立之初,就设立有专款,来京赶考的学子,进士及第以上的,每月都可以领取一些补贴,但显然邢长安从未领取过,甚至根本不知道还有这项补贴,不然他的生活也不至于如此困苦。
另外就是云京城偏北,几乎年年都有大雪,所以朝廷每年在秋季都会拨出一笔款项用于城中和城郊的旧屋加固,因为这笔补贴,云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大雪中因为房屋坍塌而压死人了,但上个冬季,这笔款显然也没有用在正经地方。
那个书生但凡在这两种贴补中领到一个,都不至于惨死在冬日的雪夜里。
魏镜澄顺着这两笔钱往后查,没想到越查越心惊。
祁云国的老皇帝虽然身份贵重,但少时过过一段很是穷苦的日子,算是出身微末,从立国起就很注重民生,每年下发的各类民生补贴非常多,这两种小补贴一般无人在意,只是由户部照例查阅账本,只要账面合理,就不会深查,其实是最容易动手脚的地方。
但祁云对于公器私用的刑罚很重,以为不会有官员为了这点小利铤而走险,不料日子久了还是有了蛀虫。
而且不止这两项贴补,魏镜澄还查到了其余三项都有问题。
事件瞬间从天灾转变成了人祸。
最近他正在私下逐层调查,再查下去,怕是就要查到户部侍郎头上,确实非同小可。
魏镜澄本来紧皱的眉心,在看到窗外飞进来的那一抹嫩黄色时,缓缓的松开了。
他伸出手,那纸鹤便轻巧的落在他宽大的手掌中,还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食指。
接着房间里就响起了徐灵鹿的声音,“魏大人晚上好呀,之前魏英华许诺书卷鬼要帮他印制一万本书,书卷鬼将要印制的书交给我了,劳烦您帮我联系一下,有消息让纸鹤带回来就好。”
魏镜澄听完,用手指捻起纸鹤尖细的尾巴,取了一个放在桌案上的鎏金香囊,装了进去。
今天这只小黄混到了一个单间。
徐灵鹿站在床边等了一会,见纸鹤迟迟没有飞回来,打了个哈欠,估计天色太晚了魏大人也不好联系人家,应该明日就能飞回来了吧,睡觉。
结果第二天,纸鹤也没回来,倒是魏镜澄本人来了,镜二先到一步,通知徐灵鹿,今日就可以去找魏英华,请天师把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就行。
抓宅男果然是一抓一个准,只要来徐府东院就没跑空过。
小天师收拾好东西,跟着镜二一起出门,边走还边闲聊,“哇,小哥,好久不见,这段日子你去哪里了?”
“魏大人派了任务,去了外省。”镜二含糊回答。
朝廷中的事情,不细说徐灵鹿也能理解,不过这位小哥回来了,是不是他的滴滴快马就能换人了,“哦,小哥辛苦了,那今日是小哥载我去吗?”
“不不,我只是来通知天师一声,到了徐府门外,自然能去。”
徐府门外,魏镜澄刚刚策马过来,见徐灵鹿恰巧出门,直接停住在马上朝他伸出了手。
徐灵鹿愣了一下,回身看看镜二,作为一个称职的暗卫,镜二早就闪身上马,坐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就等着出发了。
魏镜澄见徐灵鹿没有搭手,还以为他怕拽着胳膊,直接将身子弯的更低,用右臂环在小天师腰上,一个用力,直接将徐灵鹿揽住,抱上了马,稳稳的坐在他身前。
顺利上马的小天师还有点懵,就听耳边一声低沉的提醒,“抓稳。”
接着大黑便跑了起来。
这次魏镜澄直接把他带到了郡王府。
魏英华听说自己堂弟要来,早早就等在了府门口,看到远远过来的高头大黑马,哦,堂弟来了。
再仔细一看,这马上怎么坐了两个人。
前面的那个好像是,那日宴会中的徐天师,哦,那没事了。
寒食节宴会结束后,夜深人静之时,魏英华时不时就会想起当日的情况。
当时在现场不觉得,但事后想起来,不对劲的东西可太多了。
例如他一向厌恶参加宴会的堂弟为何会忽然出现在了宴会现场,一向只爱穿官服的他,居然还特地装扮过了。
还有鬼魂出现时,全院的人都在躲闪,唯有堂弟不动,他对魏镜澄的过去,多少知道一些,但奈何当时自己也腿软,加上场面又乱,实在没有勇气过去,不过也始终关注着魏镜澄的动态,他分明看见那个徐天师是手拉手将堂弟牵走的。
开宴后就更可疑了,堂弟时不时便要帮那位天师布菜,还共用了一副餐具,吃了人家吃不下的东西。
这种种可疑但刺激的迹象,魏英华只能烂在肚子里,真是众人皆醉我独甜。
此刻看见二人一马过来,他丝毫没有任何诧异的情绪,反而还觉得又被甜到了。
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魏英华微微垂首掩饰,等马匹在他附近停下,才调整好表情,抬头准备去迎接。
很好,堂弟先下马了,让我们来关注一下徐天师怎么下来呢?
哇偶!徐天师被堂弟托着腰抱下来了,这是我不花银子就能看的画面吗?
魏英华恨不得用自己的小拳拳捶旁边的木门,见魏镜澄和徐灵鹿朝他的方向看过来,迅速的将脸上诡异的笑容,转换成了亲友来访的喜悦,在朝为官的人,演技就是如此自然。
“堂弟,徐天师,多日不见,可还安好?”魏英华笑着迎了上去,滴水不漏十分正常。
“魏大人,多日不见,我来找你兑现承诺了。”徐灵鹿笑着走过去。
魏英华本想拍拍徐天师的肩膀,已示亲近,胳膊都伸出去了,忽然看见徐灵鹿身后沉默而高大的堂弟,脸色似乎难看了那么一分,他的胳膊就这么默默的僵在了空中,直到徐天师跟他擦身而过,才终于拍在了自家堂弟胳膊上。
魏镜澄沉默的冲着他点了两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就跟着走在前面的小天师进了郡王府。
魏英华轻轻的拍了两下胸口,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尽量不要手贱,徐天师那是你能拍的人吗?
第45章
他们走的是郡王府的侧门,直接就到了魏英华的院子里。
落座之后,徐灵鹿掏出书卷鬼留下的那两册话本,递给郡王世子,“就是这两卷,魏大人看看。”
魏英华接过书册翻了翻,居然还写的挺不错,故事精彩,人物生动,文笔也不赖,他本以为印制这一万册书怕是亏定了,现在看来说不定还有的赚。
“行!明日我就差下人去安排!”魏英华意犹未尽的放下书,“若是有获利,可是也交予徐天师?”
“若有获利,你先刨去成本,剩余的部分,交予我便可。”徐灵鹿打算等天气暖和一些,去一趟江南,将邢长安的遗物亲手交给邢长乐。
邢长安在现代写网文赚到的钱,他已经按比例兑换成了银两,到时也一并交给长乐,若是这本书还能有获利,他便定时汇给邢长乐银本就好。
毕竟邢长乐供他哥哥上了这么多年的学,一点都没有藏私,这些钱就算是长安对弟弟的报答。
“只是有一点,还需魏大人上心,这手稿可千万不要损毁了。”这是长安留给他的,徐灵鹿还是十分珍惜的。
魏镜澄听到他小心翼翼的恳切语气,垂下头撇了撇嘴,不就是鬼魂送的两本书,居然这么爱吗?
\"这是自然!\"魏英华满口答应,“必须完璧归赵,一定不会出现损毁的。”
然后,他就被自家堂弟隐秘的瞪了一眼。
魏英华???
谈妥了事情后,魏镜澄和徐灵鹿就离开了,他们还打算去一趟旧巷的破屋那里,将邢长安的遗物挖出来。
魏英华一路将他们送出大门,再次欣赏到了抱腰上马的唯美画面,心满意足的叫来了手下安排印制的事情。
马匹这次跑的不快,徐灵鹿正在纳闷,滴滴快马是不是没油了,后面的魏镜澄忽然闷声来了一句,“所有姓魏的,徐天师都喊魏大人,今日我险些分不清楚,是在喊我还是在喊魏英华。”
徐灵鹿:司机魏师傅这是在闹什么脾气?
“那以后喊你魏少卿。”喊官职总没错了吧。
“我以为,以我和天师的交情,能让天师喊我一声镜澄呢。”魏镜澄语气微酸。
徐灵鹿摸摸鼻子,“这不好吧,你不也喊我天师吗?直呼名字是不是不大礼貌。”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背后忽然一暖,魏镜澄的身子微微弯下来,几乎要贴在他的后背上,嗓音低沉又有磁性的吐出两个字:“灵鹿。”
徐灵鹿的背整个一僵,感觉汗毛从后腰处一直窜上脖颈,人一动不敢动,心里默默念叨着,魏大人,气泡音犯规呀。
见他没有回应,魏镜澄一边的眉毛挑了挑,“灵鹿不唤我一声吗?”
小天师也不想示弱,但又莫名的羞臊,镜澄两个字在舌尖转了好几圈,就是叫不出口,连耳尖都红透了。
见他如此反应,魏镜澄也没有得寸进尺,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抖了抖缰绳,加速跑了起来。
这简直是徐灵鹿坐过的,最难受的一次滴滴快马了,以往放松的甚至能在马上睡过去的他,全程板直着身体,就好像直角三角形垂直于地面的那条边。
看着越来越近的旧巷,徐灵鹿好似看见了救命恩人,大黑马还没停稳,他就着急着想下马,并且误判了自己的腿长和腿部力量,在马鞍上扭来扭去,不仅没有成功跳下去,反倒卡在了马上。
“灵鹿,急什么?”魏镜澄还保持着刚才的语调。
徐灵鹿愤愤转身,快速的瞪了他一眼,接着就听见魏镜澄爽朗的笑声。
胸腔的震动,连着徐灵鹿的后背都震了起来,终于在他要彻底炸毛之前,被一双大手托住腰,稳稳的放在地上。
“慢些,小心崴脚。”
小天师首次无畏的迎向冬日的冷风,脸颊实在太烫了,需要降温。
旧巷很窄,马匹根本进不去,长安之前住的破屋在巷子的最深处,只能步行过去。
徐灵鹿一马当先走在前面,一刻都不敢停,生怕被后面的人发现他脸红。
一边快走还一边嘟囔,“这么会气泡音,怎么不去当CV。”
啊啊啊啊,他好恨自己是个音控。
好在被巷道内的穿堂风吹多了,徐灵鹿逐渐冷静了下来,回神一看,前面就是那间旧宅了。
房子已经塌得不像样子,四根顶梁柱中空断裂,木梁滚得到处都是,瓦砾碎了一地,走上去都扎脚。
小天师刚才还羞愤的情绪荡然无存,唉,房子都成这样了,难怪长安的尸身上有那么多淤血的斑痕。
他找到房子的西北角,弯下身将碎掉的瓦砾往外捡,一时不查,手指被碎木岔子扎了一下,徐灵鹿‘嘶’的一声,白嫩的指尖立刻涌出了一个小血珠子。
正当他想将血珠甩掉,继续搬瓦砾的时候,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举到眼前细细的查看着。
“怎么如此不小心?”虽是责问的语句,但魏镜澄的语气中满是关切毫无问责之意,“还疼吗?”
徐灵鹿不自觉的蜷了蜷手指,呆呆的摇头,不疼,反倒有些痒了。
难得见他呆愣的样子,魏镜澄轻笑,用自己的指腹轻轻的压了下那个小小的伤口。
徐灵鹿顿时又‘嘶’的一声,指尖一烧,也说不上是疼还是麻。
“还说不疼,木刺留在里面了。”魏镜澄摸着他指尖那个小小的硬棱,显然是有根木刺扎进了肉里,木刺细小,不碰没感觉,但凡轻轻压上一下都会触发疼痛。
魏镜澄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把短匕首,他平日都是用刀,这个精巧的小匕首徐灵鹿倒是第一次见,‘铮’的一声利刃出鞘,一听就锋利异常。
小天师看着手持匕首的魏大人,面色古怪的想,就一根木刺而已呀,这匕首是要把整个手指都切下来吗?
“想什么呢?”魏镜澄看他面色古怪,再次执起他受伤的手,“别动,一下就过去了。”
说完锐利的刀尖就挑在了皮肤上,徐灵鹿只觉得自己的指腹微微一凉,还没能觉出痛意,那木刺就已经被魏镜澄用匕首挑了出来。
“去那里待着等我。”魏镜澄指着巷边的一个小石墩。
石墩圆圆润润的,恰巧在阳光底下,一看就常有人坐在上面,刚好可以让徐灵鹿坐在上面休息。
可小天师还懵懵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根本没反应过来魏镜澄在说什么。
“灵鹿?”
“嗯?嗯?”徐灵鹿听到这声唤,猛然抬头,也没再注意魏镜澄只叫了他的名字。
“发什么呆?”魏镜澄笑笑,再次指了指石墩,“让你先去待着。”
“哦。”徐灵鹿看了看那圆滚滚的石墩,走过去,叹了口气坐下了。
手撑着下巴,看着魏镜澄在瓦砾堆里清理,挖掘的身影,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刀,被他当做了铲子,毫不在意的撬着瓦砾碎木,徐灵鹿搓了搓已经愈合小伤口,心乱如麻。
他就是再迟钝也能意识到,魏镜澄对他的态度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再加上前段时间总听长安说李兄,徐灵鹿浑身一个激灵。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种情况吧。
如果魏大人真的对他有那种想法,那他自己是怎么想魏镜澄的呢?
依然能单纯的当做合作伙伴吗?朋友?亦或是自己也有点喜欢他?
啊啊啊啊,烦死了,想不明白。
在徐灵鹿发呆想事的功夫里,木盒已经被魏镜澄找到了,盒子埋得不深,外面包着一层防水防潮的油纸,倒是没有什么损坏。
魏镜澄抖抖油纸上的土,用干净的一面擦拭了一下盒子才走过来递给徐灵鹿,“是不是这个?”
徐灵鹿仰起头,一袭黑衣的魏大人逆着光站在他面前。
阳光为他的轮框镀上了一层金边,却看不清他的面目。
“镜澄……”徐灵鹿缓缓的念出这两个字。
听的魏镜澄拿着木盒的手一抖,险些失手将盒子摔在地上。
“你的名字可有寓意?”
哦,原来不是唤他,而是问他。
魏大人刚才失速的心跳,又恢复了平静,“父皇说,愿我心如明镜,能澄澈向阳。”
“好寓意,好名字呀!”徐灵鹿一边夸赞一边从他手中接过木盒子。
打开之后,果然是一些手抄的线装书,那工整隽秀的字体非常眼熟,是邢长安的没错,看来要找的就是这个盒子了,小天师关上盒子灿然一笑,“这么好的名字,合该多叫叫才是。”
魏镜澄看着他灿烂的笑容,静默了一瞬,才接口说:“但却很少有人唤我的名字了,自父皇和母后离世,就再没听到过了。”
魏大人的声音有些低落,“皇兄唤我皇弟,幼时的友人们唤我敬称,同僚们唤我官职,更多的人则是叫我大人……”
他话还没说完,徐灵鹿就抱着盒子站起身,率先走向巷口。
看着小天师走出一截的背影,魏镜澄把那个即将出口的请求又咽了回去,他本来想问徐灵鹿,以后你能唤我的名字吗?
可是思来想去,自己又没有那个立场,他凭什么对徐灵鹿做出这个请求呢?
魏镜澄向后退了小半步,将自己彻底藏在巷尾的阴影里,看着前面的人逐渐走入光中,自嘲的笑笑。
也许今日自己的表现有些过分,以后还是退回到魏大人和徐天师的距离吧。
就在魏镜澄苦涩的打算再次将徐天师这三个字叫出口的时候。
光里的人转过身来,纳闷的看着他,朗声问到,“怎么还不过来?”
“镜澄。”
第46章
两人心照不宣的并肩走出旧巷,夕阳的余晖将地上的影子照在一处,看上去暧昧又缠绵。
从驿站取到了邢长安没有去领取的那小半年的银本后,魏镜澄特地吩咐属下,去邢家一趟,按照刑长安的要求,先去给邢长乐报个丧。
事情至此便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镜一和镜二发现,从旧巷回来后,魏镜澄就会时不时的将鎏金香囊中的纸鹤拿出来把玩。
纸鹤身上还残存着一丝灵气,不堪其扰,有好几次都试图飞走逃离魔爪,又被魏大人捻住尾巴尖拽了回来。
真是非常凄惨。
听闻徐灵鹿想去一趟江南之后,魏镜澄就动了同往的心思,他打小就开始给他皇兄卖命,别人应卯时他也应卯,别人放衙了,他还住在大理寺,就连皇兄自己都说,若有时间他应该休养休养。
以前魏大人觉得自己年纪轻,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休养不存在的,现在却觉得,休养也不是不可以,他也想去看看春日的江南,用之前的努力向皇兄要个长假,不过分吧。
下定决定要暂时抛掉公事,请个长假去旅行的魏镜澄,又陷入了另一个烦恼。
江南离云京甚远,走水路倒是快些,但水路风险大,沉船之事时有发生,不妥。
但是走陆路,行程就会变长,即便能时不时的停下歇脚,以徐灵鹿之前怕颠簸的样子来看,可能江南还没到,已经没了半条命。
骑马过去更是不现实,短时间他可以载徐灵鹿,但长时间骑马,莫说腰背怕是小天师娇嫩的皮肤都受不了磨。
魏镜澄首次打算利用自己的身份,搞点特权,他预备去太仆寺定制一辆马车。
看似伏案认真批阅卷宗的魏大人,其实正执笔设计马车的图样。
首先车轮要大要宽,还要够避震,以防止颠簸。
其次车里要能坐,还要能躺,万一在途中一时找不到歇脚的地方,要保证小天师在车上过夜也不受委屈。
最后考虑到行程漫长,徐灵鹿坐在马车上可能会感到烦闷,还要有食柜,能存放点心酒水,最好还能保温保鲜。
话本也要备上一些,得整个小书柜,毕竟小天师连鬼写的话本都那么珍惜,应该是很爱看的。
对了,万一徐灵鹿要带着狸奴一起去,还得给马车中备下一片狸奴专用的区域,省得小天师时时将它抱在怀中,看得人眼酸。
写写画画弄了一整个上午,等镜一和镜二看到那叠东西后瞠目结舌,本以为魏大人要让他们去查什么公务,没想到居然是让他们去太仆寺定马车,而且还是给大人自己定的,大人要马车干什么?他从七岁开始就无论去多远都是骑马了。
镜一和镜二看的一头雾水,又没人敢去问魏镜澄,正巧严忠刚刚出完任务回来,这烫手山芋就丢到了严校尉手上。
严忠捧着马车定制的详解,更是懵,“怎么?咱们以后不在大理寺干了,大人要调去礼部了?”
“啧啧啧,这马车的豪华程度,怕不是给陛下……呜……”
话没说完的严校尉就被镜一一把捂住了嘴,“休要乱说!这是大人给自己定的,你不想要脑袋了,别连累大人。”
严忠眼睛瞪得老大,又翻了翻手里一叠纸,这食柜,这软枕,还有小书柜,“那大人这是给谁弄得,他自己坐马车?”
镜一和镜二都挑眉看着他,满脸写着,你好奇,你去问,快去快去。
严校尉盯着他俩不怀好意的样子,也学精明了,把一肚子好奇都咽了回去。
他去问?笑话,要是惹恼了大人,可没人替他挨板子。
将定制图纸仔细的揣在怀里,“那我就去太仆寺跑一趟吧。”刚好可以逃掉下午的操练,顺便还能买只太仆寺附近的烧鸡当午饭。
马车的事情暂且搞定了,可离真的一起去江南这种美事差的还很远。
想得到假期,起码要将手头的案件处理完。
赃滥之案正查到要紧处,魏镜澄看看自己条案上的奏本,面色越来越沉重。
案件初期他便将整理好的卷宗交给了中书省,已经许多时日过去了,看他皇兄的反应,到现在似乎还不知道有此事。
他上报的文书,应该是被中书省扣住了,似乎是有人想要故意隐瞒或拖延此事。
明日便是十日一次的朝会,若中书省还不上报此事,他打算亲自在朝会上汇报。
如今事情已经查到了吏部侍郎卜忠尧头上,正四品的大员涉案,品阶比他还要高,若再不即时上报,恐怕背后的那只手,就能将这件事抹平了。
魏镜澄将第二日朝会上要上报的事实,各种条例和证据都准备齐全,躺在床上,取出一只纸鹤捻在手中玩了一会,就闭眼歇息了。
以往在睡前闭眼这段时间里,他都在思考当下处理的案件发展,今晚却例外的在想,那马车上还有没有漏掉什么装置。
若明日在朝堂上进展顺利,新马车可是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第二日的朝会一片和谐,众官员都是一副天下太平百姓安好的样子,中书令徐正清果然依旧没有上报魏镜澄查出来的东西。
即将下朝时,魏镜澄站了出来,将自己查到的东西一一上报,皇帝震怒,要当场羁押吏部侍郎入狱待查,结果侍卫们还未近身,吏部侍郎卜忠尧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请了三位太医过来扎针,熏香都没将他唤醒,若不是还有气息,众人都以为他畏罪自戕了。
皇帝只得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和御史台共同查办,人就暂时交给大理寺收监。
将昏迷不醒的卜忠尧抬到大理寺后,魏镜澄又找了些民间知名的郎中,可依然是毫无办法,没人能将他唤醒。
他带了人去抄了卜忠尧的家,在书房的密室中,找到了一些涉案的账本和书信,仿佛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卜忠尧,但有一个非常大的疑点,脏款不见了。
按理说卜侍郎贪墨了那么多银两,总是要花的,可他近几年的日常花销都没有什么异常,若是买了地或者其余贵重之物,又或者钱没花掉还攒在手中,那应该与这些账本藏在一起才对。
毕竟这些账本事关身家性命,肯定是放在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赃物也应该放在同一处才保险,可魏镜澄带人挖地三尺也没找到被他贪墨的那些银两,虽然卜侍郎贪污的几项补贴对于民生来说都是小补贴,但若为一人所得,却是一笔巨款。
如此看来,这账本似乎是有人故意让他们找到的。
大理寺也挨个询问了卜忠尧的家人,下仆,有些甚至用了刑,但什么都没问出来。
卜家人和卜府的下人都说老爷一直都很简朴清廉,甚至入不敷出,卜夫人常常还要用自己的嫁妆去贴补一些府上的日常开销,账目都记得明明白白,魏镜澄派人一一核对过,也确实如此。
所以的疑点竟都汇在卜忠尧一人身上,可他又迟迟醒不过来。
魏镜澄又轻请了黎玄辞过来,黎监证过来瞅了一眼,这事他可办不了,估计徐灵鹿能办。
恰巧上次他和徐灵鹿将盒中的白色线虫斩成了很多段,每段都长成了新的线虫,他便尝试用这些线虫,还原供养怨病的线香,已经做出来三四种了,也打算去找徐灵鹿,魏镜澄便派人直接将徐灵鹿也接到了大理寺。
小天师还是第一次进到大理寺里,充满好奇,左右看看都是熟人。
这些年大理寺卿位空悬,只有魏镜澄一位少卿,虽不是大理寺卿,但整个大理寺却都由他掌管,为了便于应卯,他就住在了大理寺后面的宅子里,徐灵鹿还蛮想去后院参观一圈的,但卜忠尧被安置在前院,还是先干正事要紧。
“好臭!”一进安置卜忠尧的屋子,徐灵鹿就皱起了眉。
魏镜澄和黎玄辞都诧异的看向他,虽然这屋子是有些不通风,但也就是有些正常的人味,倒也不至于说臭吧。
可徐灵鹿快要被熏到吐出来的表情又过于真实,仿佛床上躺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堆秽物。
面对昏迷中的卜忠尧,小天师根本不想靠近,他默默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新咒,暂时屏蔽那源源不断的臭味,然后撑起结界圈住整个屋子,从百宝囊的竹筒里倒出了垢尝一家。
几个黑团子一倒出来,就像小炮弹一样纷纷往躺着卜忠尧的床上弹过去,几个小的显然更加着急,弹得过程中还会出现一个利用另一个脑门借力的情况,刚才还是正经悬疑气氛的堂屋,忽然一下变得轻松活泼起来。
“这是什么?”黎玄辞狭长的凤眼都睁圆了,还试图摸一下,“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一旁的魏镜澄也有些蠢蠢欲动。
虽然黑不溜秋还是个独眼,但圆滚滚的,弹起来别有一种萌感。
“垢尝,专吃秽物的一种妖怪。”徐灵鹿看着垢尝们争先恐后的围着卜忠尧舔的陶醉,几只小的甚至舔的眼睛通红,眉头微微皱起。
听到他说专吃秽物,黎玄辞和魏镜澄迅速的缩回了蠢蠢欲动的手,幸好没摸上。
垢尝一家舔吸了一会,两只大的依偎在一起,默默消化。
大儿子现在对自己的控制能力更强了,吃饱之后也没有强塞,独眼羡慕中带着酸意的看了一眼堆在一起的爹妈,独自弹到床脚消化去了。
它的弟弟妹妹们,则出现了跟它之前一样的反应,几只最小的垢尝在舔吸完了之后,身体纷纷涨的老大,眼看着就要把卜忠尧彻底压倒断气,本来还在休息的垢尝父母立刻过去帮它们消化。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帮大儿子解决的经验,很快几只小的就在爹妈的帮助下,恢复了体型,接着头上‘噗噗噗噗’的纷纷冒出小角,黏液没控制住,喷了卜忠尧一脸。
魏镜澄和黎玄辞迅速皱眉后退,但黎监证的目光还粘在几只小垢尝身上,好奇怪,想养。
这副画面过于眼熟,徐灵鹿一边等着垢尝爹妈收拾黏液一边向卜忠尧走了过去,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不会又是那玩意吧。”
第47章
徐灵鹿用竹筒收了垢尝们,从百宝囊中摸出一副手套。
手套是轻薄的白纱,又透又韧,刚戴在手上就紧紧的包裹住小天师修长纤细的手指,仿若第二层肌肤般,既起到了防护作用又丝毫不影响行动。
“鲛纱!”黎玄辞很识货,一眼就认出了手套的材质,然后发出了柠檬的声音,“哇,我发现你的宝贝是真不少!”
同是玄门中人,人家一个百宝囊掏什么有什么,而自己只有一个召唤不出来的召唤兽,黎玄辞酸极了。
徐灵鹿得意的冲他挑了挑眉,那得瑟的小模样,逗得魏镜澄发出一声轻笑。
两人同时向他看了过来,为了掩饰笑意魏大人用拳掩唇,轻咳了两声,“我来帮你。”
徐灵鹿冲他摇摇手,示意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手套戴好之后,不用直接用手接触,眼前这个发臭的人也就没有那么难以触碰了,徐灵鹿将卜忠尧的胳膊抬起来,袖子撸上去,仔细查看。
被垢尝一家人吸过之后,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胳膊内侧原本正常的皮肤变得又薄又透,透出下面一片细细密密的红色细线,里面还隐隐有东西在流动着,仿佛无数毛细血管都顺着同个方向生长了。
看过手臂之后,徐灵鹿又查看了一下他的脖颈,在颈项两侧,也有着许多红色细线,排成紧密整齐的一束。
“可以脱掉他的衣服吗?”徐灵鹿询问魏镜澄。
魏大人的脸色明显黑了一个度,他实在不想让徐灵鹿亲自去脱别的男人的衣服,哪怕这个男人昏迷不醒,甚至是不是个活人都说不好,他也不愿意。
瞪了一眼瘫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卜忠尧,魏镜澄找了个借口,“你独自一人怕是弄不动他,灵鹿你将结界撤了,我喊镜一他们进来弄。”
他话音刚刚一落,黎玄辞就一脸要笑不笑的看过去,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说,“哦,灵鹿……”
魏镜澄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走出房间去喊镜一,黎玄辞继续盯徐灵鹿,小天师耳朵尖都红了,看来几日未见,魏大人的进展不错呀。
“啧啧,灵鹿哦。”黎玄辞轻轻挑眉看着徐灵鹿,差点把小天师给看炸毛。
“怎么?黎监证孤寡多年,无人唤过你的名字吗?要不要我叫几声玄辞给您听听。”徐灵鹿发出反击的声音。
没想到黎玄辞左手的无名指尖发出一声兽吼,这声吼叫,只有徐灵鹿和黎玄辞能听见,但此刻云京许多人都听见了晴天白日里的一声响雷,还有些人嘀咕着,今年的第一道春雷来的如此早。
“听见没,黎监证也是有人疼的哦。”黎玄辞奖励般的将指尖放在唇上轻轻摩挲着,被摩挲的龙形胎记越发的红艳发烫,“我可不敢让你喊我玄辞,万一魏大人回来听见了,一个不开心劈了我可怎么办?”
“我听见什么?”他刚说完,魏镜澄恰巧进门。
徐灵鹿瞄了魏镜澄一眼,连脸颊都有些微微泛红了,连忙转过身,看着卜忠尧身上那些红线假装思考。
而黎玄辞就挂着饱含深意的笑容,坐在椅子上看热闹。
两个人表现都挺怪异,魏镜澄也就没有多问,跟在后面的镜一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只等着自家大人吩咐,根本不敢乱看。
“去将卜忠尧的衣裳解开。”
“是。”
镜一三两步走到床前,直接上手利落的拨开了卜忠尧的上衣和里衣,手抽掉腰带,看向魏镜澄,“大人,裤子和亵裤脱吗?”
铁直硬汉镜一,除了完成任务根本没有别的心思。
但他家大人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变得黢黑,狠狠瞪了镜一一眼。
怎么你还想让他看亵裤下面的东西?!
黎玄辞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魏大人的下属看着机灵,为什么如此憨憨。
“这就不用了吧……”回答镜一的是徐灵鹿,裤子里面的东西他也并不是很想看,辣眼。
卜忠尧的右胸和腰腹部的皮肤都是正常的,唯有左胸的皮肤也变得薄透,和脖颈,手臂上的血红细线连成一片,就仿佛那些细线真的是他的血管,在源源不断的为心脏提供养料。
“应该是怨病。”徐灵鹿看着那些细线不由自主的抖了抖,“黎监证不是将做出的几种线香都带来了吗,不妨试一试,我们也好确定一下。”
“行。”黎玄辞取出盛放线香的长条木盒,让镜一去找来香炉,火石,挨个点燃。
徐灵鹿给大家一个一个清心咒,可以不受线香的影响。
所有人都盯着昏迷中的卜忠尧,前三支香燃尽,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第四支香燃到三分之一处时,卜忠尧身上那些细密的红线忽然开始凸起,里面的液体加速流动,看上去极为骇人。
变故来的很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本来昏迷在床的人竟猛然直挺挺的从床板上坐了起来。
仿若诈尸般,效果十分惊悚。
饶是镜一见多识广,都被吓的猛退几步,后退的步子过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魏镜澄佩刀出窍‘铮’的一声举着刀,护在徐灵鹿身前。
黎玄辞看了眼一起站在床侧的两个人,有点恼怒的将胎记放在犬齿处咬了一口,轻声嘀咕,“光会叫有什么用,真正用到你的时候又不能出来。”
小龙被他用齿尖扎了好几下,委屈的钻进了小黑屋,彻底不出来了。
床上的卜忠尧像个机关人一样,脖子僵硬的转向线香的方向,可那线香燃在他的背后,卜忠尧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脖颈扭到极限,依然大力的向后扭动着,像是要生生将脖颈扭断也毫不在乎。
众人似乎都听见了他骨结发出的‘咯吱’声。
镜一一见场景如此诡异,从地上撑起来,就奔出去喊人了。
徐灵鹿皱着眉用结界将卜忠尧罩在了里面,嫌弃的说,“反应这么大,看来是怨病没错了。”
“还能寄生在人身上吗?”黎玄辞眉头也皱的死紧,“好恶心。”
“看来这根线香黎监证是做对了,他在寻找养料。”
徐灵鹿话音刚落,床上的人直直的从床板上滚了下来,他的关节似乎被锁死了,只有几个主要的关节可以活动,行动僵硬又诡异,仿佛一个牵丝木偶,大臂和大腿将身体撑起来,在地板上向着线香的方向跪行。
镜一摇了一些兄弟过来,正看见这难以形容的一幕,一时间都定在门口,没敢进来。
徐灵鹿和黎玄辞一起嘀咕了一会,都对这个被寄生的人没什么办法,现在看起来,那玩意似乎是寄生在心脏处,若是用兵器将怨病杀死,那这个人也就活不了了。
所以只能先用结界困住,看看后续的变化。
卜忠尧四肢和脖颈扭曲的在地上爬行了一会,手臂发出了‘咔嚓’一声,应该是有哪根骨头被他生生扭断了,可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将断掉的那条手臂改为以肘撑地,拖着断臂继续往前爬行着。
离线香又近了一点,卜忠尧那木然的脸上,居然有了表情变化,他的嘴角越咧越开,舌头伸出最大的长度,口涎滴滴答答的从口中流下来,眼里全是残忍的渴求,像一只饿到极致的野兽,终于看见了食物。
那表情实在太过骇人,连魏镜澄都不自觉的一个激灵。
徐灵鹿以为他又在害怕,轻轻的握住他的手腕顺了两下,凑过去说道:“别怕,他出不来。”
黎玄辞实在不甘咽下这碗狗粮,在徐灵鹿旁边也抖了抖。
小天师松开安抚魏大人的手,投来了莫名其妙的目光。
黎玄辞将手微微的伸向他的方向,用力的又抖了一下,害怕,也想求个一视同仁的安慰。
徐灵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诚恳说道:“黎监证若是内急,可以不必坚持待在此处,我与魏大人坚守即可。”
黎玄辞自讨没趣,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指尖,小龙的居住环境瞬间变差,在小黑屋里‘呜’了两声,将自己缩的更小了一些。
若不是现下场合不对,魏镜澄险些要笑出来。
看徐灵鹿如此反应,他的心情倒是真的放松了不少。
拖着四肢在地上爬,速度本来就很慢,加上卜忠尧又伤了一条手臂,用手肘拖着彻底断裂的小臂,蹭在地上向前,虽然他对疼痛无知觉,但行动更慢了。
还没爬到香炉跟前,那线香就燃尽了,在地上爬动的人忽然丧失了指引,茫然的停了下来,脖颈来回的转动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随后,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呼吸越来越短促,甚至发出了‘吭哧’声,眼球中的毛细血管纷纷炸裂,整个眼珠血红一片,似是下一秒就要有血从眼角流出。
心口处渐渐凸显出一个拳头跳动的形状,像是有人一拳一拳从胸腔深处向外击打。
“不会是他的心吧……”黎玄辞震惊。
以这个跳动的力度,怕是肺叶和肋骨都要被震碎了。
“不好。”徐灵鹿撤下结界,迅速摸出几根银针,抬手之间,银针飞出,又准又稳的插入脑户穴,后顶穴和哑门穴。
刚才还撑在地上的人发出一声惨叫,彻底瘫倒,再次昏迷了过去。
看了看卜忠尧的惨状,徐灵鹿叹息一声,“怕是活不成了。”
第48章
人虽然救不回来了,但徐灵鹿的银针多少可以让卜忠尧减少些痛苦。
等他彻底安静下来后,镜一几个又把卜忠尧抬回了床上,俯身趴着,这样便不会触动银针。
徐灵鹿摸出些透明细线,一端绑在银针的尾巴上,另一端缠在自己手指上,他要用通魂术。
这种术法与搜魂不同,搜魂针对意识清醒但不愿开口的人,而通魂则针对意识已经不清醒无法开口的人,对于受术者的伤害也要比搜魂术小许多,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丝线牵好,徐灵鹿顺着魂丝的牵引进入卜忠尧的识海内,里面一片空虚,魂魄都已经快要被蚕食殆尽了,只剩下一些残破的碎片。
这种寄生物居然如此厉害,不仅将人类的身体当做宿主,还蚕食魂魄当做自己的养料。
魂丝一个一个触动那些残破的魂魄碎片,都是混沌一片,什么信息也没留下。
通魂的过程中徐灵鹿全程眉头紧皱,旁边的人注视着他的表情也跟着紧张,忽然见他轻轻挑了下眉毛,嘴唇也抿了起来,似乎是发现了些什么。
魂丝找到了一片被卜忠尧藏在识海最深处的碎片,这枚魂魄的碎片上留下了他最想说的话。
通过魂丝读完,徐灵鹿轻叹一声,收回了丝线,“他应该已经被寄生相当久了。”
“魂魄残破不全,找遍了整个识海,只有一片残魂还留有意识。”
“他自知罪孽深重,恳求速死,只是希望能尽量保全他的家人,背后操纵之人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至于是如何被寄生的,他也不清楚,但曾在模糊中听见了几个地名,他直觉觉得十分重要,便记了下来。”
魏镜澄眉头拧了拧,一旁的镜一很有眼色的铺开了一张地图。
徐灵鹿见他铺好了地图接口道:“澄泽,昌余,凤湘,汉圳,象洲,石岗,云京。”
魏镜澄根据他念出的顺序一一摆好旗标,黎玄辞打眼一看就惊呼出声:“北斗!”
几人都凑到桌前,果然旗标的位置若是按顺序连在一起,便是北斗七星的形状,云京就是尾巴上的瑶光。
“北斗星阵吗?”徐灵鹿轻声的呢喃。
“北斗星阵是什么?”即便声音很小,贴着他站立的魏镜澄还是听到了,出声询问。
“现在还不确定。”若真的是北斗星阵,那事情就复杂了,徐灵鹿也不敢妄下断言,“我建议,先查一下这些地方,等准备充足,我们亲自去一趟,才能知道背后这只手,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事关重大,也只能从长计议,魏镜澄让镜一去安排,动用自己的亲卫去这几个地方逐一排查,是否有什么异常,尤其要注意有没有不明官银的流入。、
安排完这件事,几人看着还躺在床上喘气的卜忠尧开始发愁,用那片残魂传递完信息之后,卜忠尧的所有魂魄已经彻底散了,如今就是一个活死人,一丝意识都没有了。
但怨病寄生在他体内,将他当做傀儡养料,就还操控着他的身体,维持着基本的生命所需。
大伙一时也下不了决断,是该继续让他躺在这里,直到自然死亡,还是该应了他的心愿,给他一个痛快。
最终魏镜澄让人将卜忠尧抬去大理寺的仵作房,找了一名司职暗杀的亲卫,利落的取了卜忠尧的性命,结束了他漫长的痛苦,又请大理寺资历最老的仵作,将卜忠尧的尸身剖开。
在打开胸腔那一刻,即便老仵作见多识广,各种死因,多么可怕的尸体都见过,还是被骇的后退了几大步。
已经断气多时的卜忠尧,心脏依旧有力的跳动着,仿佛他人虽死了,但心却依旧活着。
徐灵鹿几人也是看的皱眉。
“继续。”魏镜澄冷声命令。
稳了稳心神,老仵作按住那颗还在跳动的诡异心脏。
它比一般人的心要大上一些,老仵作本身手大,一掌甚至按不住那颗心,由于之前心脏的剧烈跳动,撞到了卜忠尧的肺叶,肺部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烂兮兮的,拨开烂掉的肺叶,将心脏轻轻的剖开,原本该有的左右心房和心室已经没了,在心脏正中间,生着一个鲜红色虾仁状的东西,正勃勃的跳动着。
老仵作吓得刀都握不稳了,惨白着一张脸看向魏镜澄,不是他胆子小,任天下哪个仵作来,这活都没法继续干下去了。
徐灵鹿怕把老爷子吓出什么好歹了,毕竟年岁大了,连忙从百宝囊出摸出一粒安神丸,给仵作老爷子吃下去,然后让他先在旁边缓一缓歇息一下,自己则拿着素银簪子走到了卜忠尧的尸身前面,反正他带着鲛纱手套,净化能力一级棒,不怕尸体有问题。
那个鲜活的怨病,碰到素银簪的时候,抖了抖,似乎有意去躲,向着旁边移了一小截,它怕银子,而且有意识,小天师不顾怨病的躲闪,用簪子将它挑了起来,底下果然连着细细密密的红丝,这些丝线几乎已经连通了卜忠尧整个上半身。
他让已经平静下来的老仵作,继续剖开尸身上连通着丝线的地方,又有了新的发现,这些部位,居然有两层皮肤。
外面那层于一般人无异,而剖开外皮之后,里面那层惨白的皮肤上则整齐而密集的排列着各种血红色的诡异字符,也不知道是如何弄上去的。
“是咒文。”徐灵鹿凑近仔细的看了看里层皮肤上的符号,“但我看不懂这是什么咒。”
天下的术术何其多,显然这种咒不在徐灵鹿的学习体系中。
老仵作一脸敬佩加诧异的盯着这个小公子,看上去白白嫩嫩,娇气的不行,感觉说话声响大点都能吓到他,没想到居然敢凑这诡异的尸体如此近,还仔细的端详了半天。
徐灵鹿将皮肤上咒文的形状都记下来,打算回去翻典籍找找看,然后暴力的用素银簪子直直戳了怨病,扯起来,装进之前那个桃木盒子里。
之前在李赋府上找到的那个怨病已经变成了纯白色,体积也缩小了很多,跟这个新鲜的放在一起,对比明显。
一脸厌恶的将盒子关上,小天师请老仵作将卜忠尧的尸身恢复成原状,找个时间入土为安吧。
“我大概知道,这玩意如何寄生了。”回到厢房,徐灵鹿摘了鲛纱手套,来来回回洗了好几遍手,又喝了两盏茶顺了气,才开口,“应该是化为鱼虾,被人食用后,在人体内重组,靠着人的养分生长。”
“之前那座青楼的人也有被怨病缠上,却只是被吸食尽了养分,然后吐出新的怨病,而卜忠尧则被这玩意操控了,区别应该在于咒文。”
“没有咒文的加持,人类只会成为怨病的养料,而如果有咒文,人类则会成为它的棋子,供施咒之人驱使。”
“我甚至怀疑……”大概是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太过匪夷所思,徐灵鹿稍稍停顿的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之前在李赋家找到的那座邪神雕像,是由活人变成的。”
“若我们一直查不到卜忠尧头上,他也许会和那座雕像是同一个下场。”
这番话说的魏镜澄和黎玄辞都面色凝重,目前他们掌握的信息并不足够拼凑出完整的线索,之前是有一茬没一茬的顺带在查,现在看起来,这事怕是要专门去查了。
魏镜澄将徐灵鹿送回徐府后,甚至没等到第二日,就连夜进了宫去跟皇帝汇报。
皇帝听闻此事虽然震惊,却也没乱了阵脚,只是吩咐魏镜澄不要将此事透露一星半点出去,卜忠尧就说因为贪墨数额重大,在狱中自戕了。
后续的事情,等去地方查证的人回来,再做安排。
魏镜澄听完,看着他亲哥的脸深深的叹了口气,看来长假是泡汤了,同游江南什么的,感觉非常渺茫。
皇帝以为他在为国事忧心,还恳切的安慰了一番,让他放松心情,根本不知道自家从小看大的弟弟,现在已经变了,不再时时心怀国事,而是想着如何能搞到长假,和心上人同游江南。
魏大人有魏大人的烦恼,而小天师也有小天师的烦恼。
邢长安的话本第一批已经完成印制上架售卖了,而且成绩不俗,魏英华喜滋滋的送来了手稿和几套印制版,还按比例给了徐灵鹿一些银两。
小天师带着印好的书册上了山,在长安的坟前燃了香烛,“现在满云京的人,都在看青面书生写的风物志,就连你的李兄也夸青面书生文采斐然,他也多有不及……”
“还有,他与上峰的庶女定了亲,今年入秋便要大婚了。”说着徐灵鹿扬了一把纸钱,“长安,忘了你的李兄,来世继续做个写书的大大吧,还有那么读者等着你呢。”
香烛的烟气扶摇直上,徐灵鹿缓缓从山上走下,打算尽快将邢长安的遗物送归故里。
他想走水路去江南,毕竟快些,但连马车都晕的小天师对于自己是否晕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信心,九成九的概率都会晕船,所以最近他从曦梧那里搞了一大堆草药,打算尝试着炼制一批缓解晕车晕船的药丸,等药丸炼好就江南走起。
炼丹对于得阿悟真传的小天师来说,真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他相信自己肯定能在三天之内搞定。
于是徐灵鹿开启了在东院炼丹撸猫的咸鱼生活,药丸倒是炼的挺好,进展很顺利,但他发现,自己的猫多少是有点不对劲了。
第49章
作为一只从小就开了灵智的布偶猫,阿润不仅拥有一张天使般的猫脸蛋,还有着天使般的性格。
相对于成熟懒惰的老猫来说,小猫性格更为活泼,也就更调皮,二岁以下的小猫咪破坏力非常强大。
爬高上低,深夜跑酷,抓挠家具,清空桌子上放置的所有物品,甚至乱拉乱尿在家里占地盘都是小猫咪必备,但阿润就不会,它从小就乖巧安静,有需求会奶声奶气的‘咪呜~’喊人,没需求的时候,就和主人贴贴或者独自一猫发呆看飞鸟。
阿润是阿悟师父给徐灵鹿抱回来的,小小的一只,奶呼呼的刚睁眼,叫声也是细声细气的,徐灵鹿一见就心软的不行。
后面给阿润冲羊奶,做猫饭都是他自己动手,不会弄就一点一点学。
不过阿润聪明,身体也强壮,即便徐灵鹿是个新手猫奴,刚开始不是很熟练,也没出过什么问题。
小猫咪更是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用猫砂盆。
至于什么啃纸箱呀,抓家具呀,乱撒尿之类的事情,从来没有出现过。
即便将玻璃水杯放在桌子的最边缘,第二天早上依旧能完好无损的待在原处。
等阿润再长大一些,甚至学会了自己使用抽水马桶,就更加省心了,身为铲屎官的徐灵鹿连屎都不用铲了。
除了生理上不可抗的掉毛有点麻烦之外,在养阿润的过程中,小天师几乎从未感受到其他铲屎官经常体验到的那种‘甜蜜的烦恼’,可以说是喂养体验极好了。
可最近阿润变得有些怪怪的。
徐灵鹿在东院单独辟出一间小屋子做药房,晾草药,磨药粉,炼制丹药都在这间房子里。
房子设置了结界,除了他自己和阿润别的生物都进不来,最近他就天天猫在房间里磨药粉,而阿润惯常跟在他身边陪着他。
按小猫咪的习惯,一般会找个一睁眼就能看到徐灵鹿的角落打盹,或者就窝在小天师的脚边,用后背贴贴。
但这次它的行为明显有些不同,先是焦躁的在房间里转着圈圈,每件家具,每个角落都要去蹭蹭挨挨,这种明显兽化用气味圈地盘的行为,之前在开了灵智的阿润身上还从未出现过。
圈完地盘后,小猫咪又跳上了主人摆放药粉罐子的长条桌,蹲在一排秘色瓷罐子前瞪着蓝色的大眼睛专注的盯着最边上那个罐子。
徐灵鹿以为阿润在研究罐子上的花纹,便没有在意,出门的时候还开玩笑道:“阿润可要好好帮我看东西哦。”
他前脚才踏出药房的门,后脚便听见屋里‘啪’的一声,似乎是瓷器碎裂的声响,徐灵鹿连忙返身回去,桌子最边缘的那个小瓷罐已经摔在了地上,刚磨好的药粉和瓷器的碎片混在一起,散落一地,而阿润蹲在桌角,盯着自己抬起的右前爪,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徐灵鹿还以为是阿润不小心碰掉了罐子,赶忙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温声嘱咐,“千万别下来啊,地上全是瓷器的碎片,小心扎到你的小肉垫。”
听到主人温柔的语气,阿润委屈的‘呜’了一声,在桌子正中间把自己缩成了一个毛球。
打扫完碎片和药粉,徐灵鹿上去撸了两把猫头,“怎么还难过上了,又没怪你,你没扎到就好。”
阿润‘咪哩,喵嗷’的一通输出。
主人你不懂!不是不小心,是我故意把它拨下去的,我控制不了自己的爪子了,是不是要退化了呀,呜呜呜呜。
“没事,就是一罐药粉嘛,明天重新磨过就好了,刚好可以锻炼一下。”徐灵鹿人同猫讲,然后展开双臂问小猫咪,“要不要抱抱?”
“呜~~喵!”
要!
虽然刚才那一长串喵语没听懂,但这句肯定是要抱的意思,小天师一把捞起还在桌上郁闷的小猫咪,颠了两下才抱稳,边走边在心里嘀咕,阿润好像又胖了呀,感觉可以炖了。
本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徐灵鹿便没有放在心上,可谁知阿润逐渐猫化,之前没体验到的甜蜜的小烦恼全来了一遍。
以往刚到亥时就要‘喵喵’催着徐灵鹿上床,做一只早睡早起健康作息的小猫咪,如今大半夜一双蓝眼睛还瞪得跟铜铃似得。
徐灵鹿睡着睡着,就被卧房里一阵‘咚咚咚咚’的声音吵醒,挣扎着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发现有一团黑影正在卧房里上蹿下跳,肥胖但是敏捷。
再摸一下身侧,自己的猫型恒温暖水袋已经消失了。
“阿润?”徐灵鹿语气中满是疑惑的冲着屋里那坨黑影发问。
黑影身型一僵,颤抖了几下,然后‘咪呜咪呜’的从打开的窗户中,跳出了卧房。
呜呜呜呜呜,主人,我也不想深夜跑酷的,但是精力实在过剩,我控制不住我自己,而且再不出去,我就要抓花你好不容易搞来的红木架子床了!
徐灵鹿惊讶的看着它跳窗出去,慌张的披了外衣穿了鞋子也跟着出了门。
就见阿润正抱着院中最粗的树干子,疯狂抓挠,见主人出门看它,仿佛忽然醒了一般,‘咻咻咻’几下窜到了树上,羞的用一大片树叶把自己遮了起来,只露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死气沉沉的垂着。
“怎么了,阿润?”刚刚睡醒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徐灵鹿嗓音有些微哑。
小尾巴尖尖有气无力的小幅度甩了两下,算是给主人一个回应。
“健康作息的小猫咪,今天怎么大半夜不睡觉呢?”徐灵鹿好笑的看着树叶里伸出的大尾巴打趣。
那条尾巴用力的左右‘啪啪啪啪’的大力甩了几下,旁边的枯叶都被它甩落了几片,看起来是对主人的调侃很不满了。
徐灵鹿见它一时半会不愿意下来,回屋取了件披风裹上,也出来坐在台阶上,陪着阿润。
北方初春的夜晚还透着浓重的凉意,月光冷冷清清的,照的整个小院浸在一片冷色调中。
阿润皮毛厚实,加上最近都比较燥,还不觉得,徐灵鹿坐了一小会就支撑不住了,两只手互相搓着取暖,时不时还要给有点僵的指尖哈上两口热气。
傲娇小猫咪虽然对自己的行为又羞又恼,一时间无法面对主人,但也不忍心一向怕冷的主人在寒夜里受冻,又甩了两下尾巴后,就试探着从树干上溜了下来,一头扎进了徐灵鹿怀里,猫脸埋在胸口,不出来了。
徐灵鹿把小猫咪抱了个满怀,熟悉的温暖又回来了。
他一边撸着阿润手感极好的背毛,一边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喵~呜嗷~”小猫咪的声音闷闷的,黏黏糊糊。
阿润好热,好难受,但是又控制不了。
“我摸着也没什么问题呀,刚才差点以为你中邪了。”小天师依旧没心没肺。
“呜!喵~~”
没有中邪!坏主人!
“算了,再观察看看吧。”徐灵鹿抱着阿润站起身,因为怀里这二十多斤,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阿润,你是不是又胖了?”小天师小声哔哔。
“哈!”小猫咪愤怒。
我这是健壮!
最终在太阳快要露头的时候,徐灵鹿抱着自己的猫型恒温暖水袋补了一个回笼觉。
除了第二天黑眼圈重了点,哈欠多了点,影响不大。
但下午时,他看见阿润盯着一面白墙端详了一会,凑上去嗅了嗅,闻完了似乎觉得不太满意,又用脑门顶上去蹭了蹭,再嗅闻,还是觉得不满意。
于是小猫咪对着那堵白墙,侧身抬起了后腿,打算把尿液喷在上面,彻底留下自己的气味,好昭告所有的小母猫,这里有一只健壮,强大且好看的小公猫,还没有老婆。
这泡尿最终是没撒出来。
已经将后脚支在墙上的阿润,忽然一个激灵,把腿放下,回头正看见徐灵鹿目瞪狗呆的看着它。
脸皮很薄的小猫咪被抓了个现行,‘呜~~~’的哀嚎一声,面对墙角,把自己缩成一坨,彻底自闭了,任徐灵鹿怎么喊它,都一动不动,好似一张奶咖毛绒毯。
徐灵鹿坐在旁边连哄带骗,劝说了老半天,小猫咪都不肯将头转过来。
在心爱的小主人面前,控制不住自己差点呲尿什么的,实在是太超过了,傲娇小猫咪承受不了这种打击。
直到徐灵鹿说的喉咙冒火,开始咳嗦,阿润在听到小主人的咳嗦声时,耳朵尖抖了抖,然后悄咪咪的把贴着徐灵鹿那一侧的耳朵转向了小主人的方向。
小主人身体不好,阿润担心。
徐灵鹿见这招终于有点作用,毫无愧疚感的开始利用小猫咪关心的情绪,怕自己演技不好被识破,就把头偏转过去,用手掩唇,凶猛假咳。
等转过身时,阿润已经解除了自闭,乖巧的蹲坐在他身前,一双蓝色的眸子饱含担忧的望着他,徐灵鹿的心顿时融化,捞起小猫咪抱回了空间。
将阿润放在桌上,一人一猫再次严肃对坐。
阿润表情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不敢对视的眼神和焦躁的刷来刷去的尾巴,还是出卖了它的情绪。
徐灵鹿看着眼前努力装没事的小猫咪,摸了摸下巴,他意识到,作为一只身体强壮,物件齐全的二岁半成年男性猫咪,即使阿润开了灵智,也抵挡不住春季里各种小母猫释放出的荷尔蒙。
徐灵鹿伸出食指,点了点猫咪的小脑门。
“阿润,你应该是……发情了。”
第50章
发……情?
这个词小猫咪不明白,阿润脑袋歪歪,懵懂的看着主人。
“你以后会更加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乱尿尿,说不定哪天还会跟个顺眼的小母猫跑了,留下老父亲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徐灵鹿头上仿佛长出两个恶魔的尖角,“要不……还是割两个吧,反正你有四个,多两个少两个无所谓的。”
“嘶!哈!”刚才还懵懂的小猫咪,呲出尖牙。
这个割蛋警告,它可是从小听到大,休想套路它。
“啧 ,真凶。”徐灵鹿戳戳阿润的脑门。
“呜哇!”要是割你,你也凶。
同是雄性,怎么就不能相互理解呢?小猫咪简直纳闷。
“那怎么办?”徐灵鹿眼睛眯起来,“不然给你找个小女朋友?”
“这里有中华田园猫,狸花猫和狮子猫,阿润你喜欢什么品种?我去帮你绑架一只来。”
“咪呜~”阿润并不是很感兴趣,蔫蔫的把头枕在前爪上。
作为一只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小猫咪,阿润实在没办法随便抓只小母猫来□□,它也想找到自己的梦中情猫,不想凑合。
看着它蔫头耷脑的样子,徐灵鹿大概接收了小猫咪信号,“都看不上呀,算了,我去问问曦梧和锋九,这附近有没有猫妖小女生,我们阿润眼光可高呢,这么挑剔小心一辈子都是单身狗。”
“喵呜!”咱俩都是母胎SOLO,好像谁不是单身狗一样。
徐灵鹿虽然可以和妖精沟通,可也有限制,如果是天地气韵中生出的妖怪,比如垢尝那种的,只要能正常表达,小天师就能理解。
若是动物或者植物化成的妖,则要修出人形,才能沟通。
阿润虽然开了灵智,但还没修出人形,大部分喵喵的内容,徐灵鹿都只能靠猜,结合着一些行为动作和表情,一般大概能理解六,七成,但这句嘲讽居然被小天师准确接受了。
他轻轻弹了一下猫咪脑门,脸上的表情是和阿润如出一辙的傲娇,“那可不一定,要是顺利的话,我马上就要脱单了,你呀……谁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一个猫妖小女生。”
脱单!
这两个字刺痛了阿润的小耳朵。
主人要脱单!和谁脱单?阿润怎么不知道?明明周围并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小姐姐?难道是曦梧?不可能不可能,那会是谁呢?
小猫咪懵了一下,然后就瞪大眼睛开始疯狂的进行‘喵喵喵喵’输出。
徐灵鹿神秘的抿唇笑笑,起身打算走出空间。
阿润就跟在他脚边,不断的喵喵叫,显然是对主人口中即将脱单这个事实非常担心,逗得徐灵鹿实在忍不住,转身抱起来在脑袋上狠狠亲了两口,“小管事精。”
猫猫享受的眯起眼睛,最喜欢小主人亲亲,但享受了一会,又瞬间瞪大眼睛,要是主人脱单的话,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只亲它一个了。
这个问题很严重,小猫咪必须重视起来,要看住小主人,防备陌生人。
这天之后,徐灵鹿发现阿润明显更加粘人了。
以前他出去办事,阿润都是乖乖待在徐府等着,或者自己躲进空间玩,但现在只要徐灵鹿有点风吹草动,阿润的小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
然后快速又无声的出现在主人腿边,先用脑袋撞上去蹭蹭,再用整个身躯贴贴,顺便在主人裤脚上留下一撮猫毛。
如果此时徐灵鹿还不识相的把它抱起来,就发出‘咪呜~~咪呜~~’的夹子声波攻击。
这谁能顶得住,徐灵鹿自然是节节败退,上哪都带着它。
因为最近抱阿润抱得比较多,他感觉自己大臂的肌肉都紧实了一些呢。
甚至连入宫办事徐灵鹿都特地申请带上了阿润。
前两日,魏镜澄派人来寻他,说宫里出了点怪事,常规手段解决不了,想让他进宫看看。
据说好多宫人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小宫女或者小太监,这到没什么奇怪的,皇宫这么大,总有些没见过的人,怪就怪在,和这些人说过话之后,头总是会眩晕上一阵,个别体质差的甚至还会发热,呕吐,夜里频发噩梦。
一开始中招的人不多,大家也就没在意,以为是天气寒凉,着了风寒,所幸症状也不算严重,即便是出现了发热或呕吐,基本一晚上也就痊愈了,便都没放在心上。
可近来中招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私下交流的时候难免会说起自己的遭遇,一来二去竟然发现大家都有同样的情况,事情一下子便严重了起来。
尚宫局和内侍省派人调查,那些曾与小宫女或小太监碰过面的宫人们,居然无一人能想起他们的样貌。
形容来形容去也只有貌美呀,清俊呀这些说辞,没有丝毫价值。
宫中混入了不明身份的人,还是好几个,要是让上面的人知道,那尚宫局和内侍省的管理者通通都得掉脑袋,所以他们立刻将宫中的宫人们排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有找到众人口中那些美貌的宫女或者俊俏的小太监。
就在他们即将断定,这可能是由于天气变化,身体不适造成的幻觉时,尚宫局派去调查此事的女官,竟然也遇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俊俏太监。
小太监长得格外俊美,身形不高,皮肤雪白,主要是那一双眼睛简直好看的让人过目难忘,这样的人大家怎么会想不起他的长相呢?
女官心里正在嘀咕,便感到头脑一阵眩晕,等这阵眩晕的过去,刚才还跟她笑意盈盈说着话的小太监不见了。
并且她刚刚确认自己终生都不会忘记的那张脸,在记忆中渐渐模糊了起来,再细想也就只有一些好看,俊秀这类的词可以形容了。
女官对这位小太监的样貌虽然描述不出,但却言明若是再让她看见此人一定能认出来,那双眼睛她只需看一眼就能确定。
内侍省的公公带着她将大大小小的太监全都认了一遍,除了贵人身边那几位没见到,其余全都见了,也没能找到那双眼睛,之前那个俊美的小太监像是一个幻影般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若不是那女官一向冷静干练,打入宫起就没出过岔子,众人甚至也要以为是她白日里发了癔症。
事已至此,两家都觉得这事自己解决不了了,就把事情上报给了大理寺,宫里的事非同小可,魏镜澄亲自带人去查,结果同样无功而返,事情又推到了黎监证身上。
谁知黎玄辞双手一摊,爽快摆烂,“我只是个看星星的,根本不会捉鬼降妖,找我也没用呀。”
最终还是魏大人走了关系,请徐灵鹿过来解决,小天师便包袱款款的带着小粘人精阿润进了皇宫。
皇宫面积大,人口又多,查起来没那么容易,魏镜澄特地申请了一处偏殿想让徐灵鹿住下,安心慢慢查,此举也许还有点不能宣之于口的私心。
这处偏殿就在他幼时的住所旁边,魏大人成年后便搬出了皇宫自己居住,但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同胞的弟弟,就没将这处宫殿赐予他人,还派宫人按时过来洒扫,房间还保留着魏镜澄当初搬离时的样子,仿佛他不是走了数年,而只是去国子监上了一天的课。
得知旁边那处偏殿也没有住人时,他当机立断,从大理寺搬回了宫里,并向自己的皇帝老哥申请了偏殿的使用权,不能一起同游江南,能暂时当几日邻居也是挺好的,魏镜澄就是如此没有出息。
徐灵鹿被专人直接拉到了宫门口,他要去的是后殿,所以走侧门,下了马车就看见魏镜澄已经在门口迎他了。
“怎么把它也带来了?”魏大人指了指小天师怀里那毛茸茸的一大坨。
阿润听见他的声音,机敏的抬起头,蓝色的大眼睛警惕的看过去。
哦,是个公的,那没事了,应该不是主人要脱单的对象。
魏镜澄也平静的回视了一眼这个过分好看的大毛球。
这只狸奴他见过好几次,每次见到它都像是自己没长骨头一般腻在小天师怀里,有点碍眼,但又不能明着说。
现在就找下人去弄些珍贵的小鱼,晒成鱼干,也不知道能不能将这只肥狸奴从徐灵鹿怀里骗出来。
魏大人觉得自己更为健壮,这份沉重应该由他帮徐灵鹿承担。
想到这里他冲身边的镜二嘱咐道:“镜二去御膳房看看,要是有什么珍稀的小鱼,问他们讨一些来,晒成鱼干。”
镜二???
主子发布的任务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他性子不如镜一沉稳,忍不住问了出来:“大人要鱼干做什么?”
“喂猫。”
喂猫???
镜二一头雾水的领命去了。
阿润在听到‘小鱼干’‘喂’这几个关键词以后,眼中的警惕瞬间化为了欣赏,还很赏脸的对着魏镜澄‘咪~’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嗯,这个大个子两脚兽应该是个好人,单纯的小猫咪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是诡计多端的人类使用的糖衣炮弹。
魏镜澄听到了这声甜腻腻的‘咪~’,也冲着大毛球勾了勾唇角算是回应。
这声甜腻的猫叫和魏镜澄莫名的笑容都被徐灵鹿捕捉到了,他低头看看怀里的大猫,又抬头看看高大的男人。
嗯?你们俩背着我完成了什么PY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