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薄的头发已经没有那么长了,郑乐于低头回信息时,已经不会在遮住他的视线了。
如今已经是夕阳西下,郑乐于站在电线杆子下,低头看着这两条信息。
秋天的鸟雀有些停在了电线上,浓烈的黑与红在夕阳里被渲染,风吹得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呼啦呼啦地响。
郑乐于嗯灭手机,往冲锋衣口袋里一放,和昨天买的玉米小风扇碰到了一起,叮当作响。
他就这么简单穿着件冲锋衣和宽松牛仔裤,但是抬头的一瞬间有种极为淡漠的美感,给人的感觉很是不好接近。
起码来和朋友扫街却碰巧遇到帅哥的路一琳有些不敢上前,但是刚刚不小心入镜的帅哥实在是太符合这张照片的意境了,她小心戳了戳旁边的陈昭榕,问:“这样真的好吗?万一被人家拒绝了怎么办?”
“试试嘛,”染着红色卷发的年轻女孩很是跃跃欲试,“只是问他可不可以而已啦。”
这是她俩的课程作业,正好趁着国庆闲,她俩一起出门扫街,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在文化广场就遇到帅哥,拍人嘛,只是一部分,这个小哥长得确实好看,陈昭榕都想要找他要个微信。
于是郑乐于刚要走,就被两个女孩子拦住了,其中一个女孩看上去很是腼腆,有些不好意思向前,她红头发的同伴很是直率地直接开口:
“hi,你好呀,我们俩刚刚拍照,然后拍到你了。”
说着这话,女孩把手里的相机拿出来,把照片给他看:“我们课程作业要做这个,你介意我们用吗?”
郑乐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但是照片拍得很好,他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不介意,你们拍得很好看。”
红色头发的女孩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直奔主题地问他:“那我们能加你一个微信吗?正好我可以回头把照片发给你。”
陈昭榕很是期待地看着他,路一琳在旁边却拉了拉她的衣角。
拜托,这样也太社牛了吧,万一人家拒绝怎么办,路一琳在内心狂喊。
郑乐于有些犹豫,这时对方恰好又有些好奇地问他:“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我们两个是a大的,”陈昭榕接着俏皮地眨了眨眼,“放心,我们不会把你的照片外传的。”
郑乐于有些吃惊,但是文化广场确实也是a市的地标建筑之一,离a大也很近,所以平时遇见校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平和地点了点头,人家扫了他的微信之后,他才开口:“我也是a大的。”
“哇,”陈昭榕和路一琳吃惊地对视了一眼,“你是哪个专业的?”
“我是金融的。”
陈昭榕露出个笑容来:“真的太巧了,不过我们俩不是金融的,我们俩是广播电视的。”
她在自己和路一琳之间比划了一下。
没想到出门遇到的帅哥是校友,陈昭榕很高兴地给路一琳打了个手势,路一琳无奈地小声在她耳边说:“榕榕,我们一会还有事呢。”
陈昭榕把人加上以后,多少也算兴高采烈,向郑乐于问完备注后,她才朝对方挥挥手要再见。
她们走后,郑乐于还能听见那个腼腆的女孩子小声和同伴说些什么:“郑乐于,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我好像也听过诶,真的好耳熟。”
后面的话他就听不到了,这使他有些疑惑,他也没有听说过自己有多出名啊。
但这件事也只是小事,除了他问了那女生要了个备注之外,这件事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
晚上要去看看他哥,他于是顺路拐去了书店,买了新的图画本和彩笔。
他决定换一个不同风格的图画本让他哥画。
书店的老板在结账的时候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一个大学生怎么还买小孩子的画画本。
他把图画本和彩笔收进袋子,打车去了程于飞的公寓。
暮色渐沉,等到郑乐于到了公寓,先是在公寓门口站了一会,给程于飞发了条短信,问他在不在。
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去了,夕阳的暮色里带着黑色的余影,在大地上被拉长,包括公寓边的路灯,把郑乐于的影子拉得很长,颇有些淡淡的寂寞感。
起码程于飞出来时看到他的时候是这样的场景。
年轻人的视线落在地上的灯影上,有些晦涩的光影遮住了他长长睫毛下的情绪,风呼啦呼啦地吹着路灯旁的茂密树叶,他的影子都被拉得挺拔起来。
程于飞这才发现,郑乐于不像是当年的他了。
他好像一夜之间成长起来,从随风招摇的小树变成了在石缝里也坚如磐石的松柏,他有了心事,不再像原来那么好猜,也不会再对他轻易卸下心防。
最重要的是,郑乐于不再是他的郑乐于了。
他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眼眸。
被他在心里脑补很多的郑乐于实际上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晚上回去该吃什么。
蒜蓉粉丝?不行,今天回去肯定很晚,食堂已经关门了。
醋溜土豆?一般,上次去吃的时候口感没有第一次吃的时候好了。
那就吃校门口新开的那家小炒吧,上次谭青去吃的时候给了很高的评价。
他走神般地想着晚上吃什么,身旁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个人。
直到对方的影子被投射到郑乐于正在盯着的路灯脚时,他才终于发现。
郑乐于抬头,才发现是刚刚他给发了信息的程于飞,对方眉眼含笑地看着他,还是郑乐于最熟悉的那副表情。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机,想着对方好像也没有回他。
“你把头发剪了?”程于飞的目光在他刚刚打薄的头发上落了一瞬,神色有些莫名。
郑乐于也感觉有些莫名,程于飞还记得上次见面他的头发和现在不一样吗?
他有些懒得想这个问题,他最近两年和程于飞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方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程于飞这么问,大概可能还是随口。
郑乐于的视线转移到自己冲锋衣外套口袋中露出的手机一角,想着应该提前踩好点等对方走掉再来的,但他还是开口:“今天才剪的。”
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程于飞看着路灯柱子的颜色变深了些,才开口道:“那我们走吧。”
他难得在这些许的沉默中感到了尴尬。
郑乐于沉默了一瞬,然后反问道:“走?”
不是说让他来看着他哥吗?
“是这样的,”程于飞摸了摸鼻尖,“安于不在这里,我今天下午带他去美术馆看展,结果他有点不想回来,正好我晚上要去的地方离那很近,我就把他安置在那里的酒店了。”
郑乐于的手放进口袋里,手指在手机边缘摩挲了下,然后才说:“只有我哥一个人?”
“他在房间里画画,他说那里视野好。”
这句话是真的,他也没有要在这件事上还骗郑乐于。
郑乐于点了点头,然后才说:“那我们走吧。”
他这句话说得平静,倒让程于飞有些侧目,他以前的潜意识告诉他,郑乐于现在的心情并不是他外在表现出来的那样。
“司机在车库等着我们。”程于飞顿了一会才说。
郑乐于的手机在兜里被他颠了颠,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路灯影子。
夜色已经渐渐深了,从程于飞的公寓去酒店的路上并不远,难怪对方这么放心把郑安于放在酒店。
但是郑乐于心中隐隐还是有一种预感,仿佛今天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他盯着车窗外的夜色若有所思。
但是他的预感并没有成真,一直到郑安于的房间,还都是一片平静。
他哥早就放下了画笔,图画本和玩具都被杂乱地放在一边,他在沙发上睡得很安详,把一半卷卷的头发都陷在了沙发里。
程于飞看着睡得正香的郑安于,一时间有些静默:“要不你先回去?”
他也没想到郑安于直接睡了。
郑乐于皱了皱眉开口:“不用了,反正我也想多陪陪我哥。”
他接过了程于飞递过来的房卡,内心多少吐槽了程于飞两句。
程于飞今天穿得正式,西装得体,还在口袋上别了块方巾,眉眼间颇为意气风发,是郑乐于很少见到的程于飞。
他这时候也忽然意识到,他认识程于飞已经快十年了。
人总是会改变的,他不能希望对方一直是当年辅导他写作业时穿白衬衫露出笑眼的学长。
他们当时把路走得太绝了。
但他微微颌首,不泄露一丝情绪:“那你先走吧。”
郑乐于当时选择了错误的路,程于飞后来也是。
所以他不会怪程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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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晚宴很有意思,但是吃的更有意思。
李琼楼又一次三口两口把盘子里的西点吞掉,然后拉了拉旁边的季柏:“黄历说今天不宜出门。”
“那你还出来?”
季柏放下他的长腿,随手拿起一杯香槟,从酒杯里看向依序进来来往的客人。
无聊死了,他撇了撇嘴。
“因为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琼楼故作神秘地说。
季柏放下了酒杯,他其实不太爱喝酒,味道太呛了。
长相俊逸的年轻人很快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长得眼熟,但是季柏又没想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直到瞥见对方和李琼楼的表叔谈笑风生时,他才猛然意识到:
“那不是程于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