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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满月酒

    等衣琚醒来, 发现一片昏暗,衣琚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意识逐渐回笼才想起自己应该在周良晏屋子睡着了。

    衣琚摸着黑打开了台灯, 看了眼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 才睡了四个小时。衣琚从床上下来, 晃了晃胳膊,转了转腰, 果然酸痛感不太重,拿起手机往外走去找周良晏。

    衣琚张望了一圈, 没有看见周良晏,缓步走到屋廊门口,晚风穿堂过, 吹起衣琚衣服下摆,漾出阵阵药味儿,衣琚才突然意识到周良晏让自己去他的屋子的用意。

    “衣老师,”周良晏从院子大门外进了来,走向屋门口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衣琚,“腰怎么样?”

    “好多了晏哥, ”衣琚象征性扭了扭腰,看着对方胳膊夹着的笔记本,眨眼问道, “晏哥有活做?怎么不在屋子里做。”

    “没什么事, 一些琐碎, ”周良晏和衣琚并肩倚着门,摇了摇头。

    衣琚望着周良晏不说话, 等待对方的下文,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周良晏拗不过, 和衣琚对视半晌,打开了手机微博,翻出了一条万赞博,递到衣琚面前。

    衣琚眼睛眯了眯,好家伙诺长的小作文,标题也是十分鼓动人心——论某知名画家如何跪舔资本,败坏原创风气。

    衣琚手指上去翻了翻,翻了好几下也没翻到底,不禁笑出声,“这人文曲星转世吧。”

    周良晏收回了手机,不让对方再看那些乱扣帽子又刻意扭曲的文字。

    衣琚懒洋洋又往门上一靠,“不就是和AI方向的公司合作了,说的我好像把他们画喂给AI了一样。”

    “明明因利而起想分一杯羹,却说得像是我想秽乱版权,罪不容诛似的,”衣琚耸了下肩,嗤笑一声。

    他怪觉得没意思的,总有些人为了自己那点儿目的,以正义之名鼓弄人心,将舆论战打得飞起,依照衣琚来看,这群人不如做公关管理,这手段比自己那点儿半吊子画画本事厉害多了。

    “给衣老师看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周良晏看着衣琚有些漠然的神情,缓缓说道,“后续交给我,成么衣老师?”

    衣琚挑了下眉,顿了下,点了点头。

    衣琚带着三分笑意,“那晏哥,等舆论发酵了就拜托你收尾了。”

    “至于现在,先不用管,”衣琚回避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踢了踢门口的小石子,“白来的热度,不要白不要嘛。”

    周良晏皱了皱眉想说什么,结果又被衣琚抢了话头,衣琚认真地再次看向周良晏,“晏哥,没对方给我们高高捧起,酬智的这场仗不好打。”

    自从谷安公司的概念一出,其酷似衣琚风格让画圈议论纷纷,网上有几个和衣琚不对付的画家,再加上或想蹭热度,或者被当枪使,或者纯粹想看人高位跌落,就掀起了一股联名抵制衣琚的风波,控诉衣琚为了钱完全丧良心,不考虑画圈生态,将自己的画作卖给AI。

    好在衣琚圈子里也有些朋友,闹得不太大,算是压了下来。

    但衣琚现在和也做AI内容的酬智科技合作,这让商圈也在背后添了柴火,旧事重提,鼓弄圈外人的正义感,又把衣琚推上了火上烤。

    衣琚是习以为常,不太在意,对方这般用心尽力的吸引热度,他甚至想借着对方的力,把之后他给酬智做出的作品热度也顶起来。

    可周良晏知道,这明明只是商人博弈,却把衣琚拉扯进来,双方拉锯逐力,是把衣琚置火上烤,如果再不压下风波,就是把衣琚推到风口浪尖。

    “没事晏哥,”衣琚温声安抚,又重复一遍,“真的没事。”

    “有很多别的办法继续后续营销,洨琚你安心做好作品就足够了,”周良晏沉声。

    衣琚依旧不松口,摇了摇头看着对方,“晏哥,你知道我做的是什么吗?”

    “八面体,每一面对应一幅我新画的水墨景,”衣琚用手比量一番,勾了勾唇角,“但合起来这个多面体却会是同一景。”

    周良晏闻言也愣住了,衣琚从来没透露他的作品想法。

    “你们公司的3D软件很好用,”衣琚眼带笑意说道,“让我的各面作品黏合得非常好。”

    衣琚板绘后重新建模,贴近酬智高科技调性,又每一面都是拿得出手的原创作品,虽然现在衣琚仅仅做到第四面,但如果做成一定能狠狠打那些说他辱没原创的“大拿”的脸。

    周良晏有些难以想象对方的创作,虽然也有立体画的存在,但八面水墨又会构成一整景,他不知道衣琚这样多少巧思和计算。

    “晏哥,”衣琚手拉了拉对方衣服,似乎在小意安抚。

    “你信我,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创作。”

    衣琚眼睛里透出不多见的意气,清明又挚诚,周良晏看着这样的衣琚有些恍然,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场画展上,青年那个离场鞠躬,张扬又戏趣。

    衣琚望着天上高高挂起的月亮,扭头看着周良晏,嘴唇弯起一个弧度,“不要担心晏哥,我有数的。”

    看着沉默不言的周良晏,衣琚不禁再一次想起冯梁也某日发来的周良晏的停职书——那是为他全力担保的军令状。

    这个人总为他默默担下很多事,在不曾相识的岁月里,陪他走过籍籍无名,趟过流言蜚语,衣琚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可以遇上这样一个懂他的人。

    月亮挂在天上,不属于谁,但怎么这般关照他,每每抬头都能月辉迎面,望见他。

    周良晏转头看着衣琚侧脸,沉默良久,摸了下对方的细软头发的头顶,“有衣老师在,我放心。”

    在庆镇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正如衣琚说的那样,周良晏后续舆论也不再管了,两个人窝在这个小村庄,隔绝了外界的消息,只是专注眼前事,眼前人,帮着秋收,上着课,没事周良晏还陪着衣琚去写写生。

    可能这就是两个人想要的生活,没有纷纷扰扰,宁静充实。

    但归期还是一点点逼近,转眼只剩下最后三天。

    今天村头郑家的娃娃满月,摆了席面请了全村子里的人来热闹热闹。

    周良晏也随着衣琚去了郑家,不过是以帮忙打点席面的自家人身份去的,郑家和衣琚老师是表亲关系,小时候衣琚也经常去郑家玩,自然关系好得很。

    村子一向淳朴,又因着秋收忙过了,大家也都得闲余,这场孙子辈的满月酒自然比前些日子的端午还热闹。

    席面摆在了镇上的一家饭店,说是饭店,其实就是个大院,席面从屋里摆到屋外,街上还有一排。

    衣琚和周良晏也没帮着做什么,就帮着安排了每桌怎么做,又帮郑家婶子忙记礼钱了。按郑家婶子说的,这两个小伙往门口一站,就精神得很。

    周良晏本记着名,听见了也就和站在一旁和客人寒暄的衣琚打趣道,“这就在这儿还有人愿意叫他小伙儿了。”

    衣琚则板板正正送走七大姑八大姨,然后歪了歪身子悄声和周良晏,坏笑道——“晏哥,你这是随我辈分。”

    周良晏听到这儿也依旧悠哉哉,缓缓道,“没想到亲戚邻里先给了我名分。”

    “衣老师这边儿什么时候定下呢?”周良晏整理好一把的红包,在桌上敲齐,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衣琚。

    衣琚没想到对方直接发难,耳后有些热,但还是咬住了话,不管周良晏炽热的视线,很是高深的望着门外,“再议。”

    周良晏轻笑一声,移开目光,算是放过对方,“这次听衣老师的。”

    ——下次,就听我的了。

    衣琚也听出对方最后的通牒了,心里敲军鼓了都,好在周良晏今天就此掀过,衣琚手指扣了扣桌面的红纸,心下依旧被周良晏搅得躁动起来。

    看来,他回去要快些动作了,有人等不及了,衣琚嘴角勾了勾。

    席开得早,趁着吉时郑家热热闹闹放了鞭炮,这场酒席的主角被捂着耳朵倒也没被吓到,还呵呵留着口水笑。

    每桌都开动了,桌上的冷菜快菜都上了,小孩剥着虾闷头吃,大人倒是和一桌的邻里只顾着聊天,没吃上什么,郑家婶子抱着小孩给每桌见礼,小娃娃长得可爱,每桌的姨姨奶奶都喜欢得很,拉着郑家婶子聊很久。

    以至于第二个环节点红痣差点错了时候,还是王婶出了主意,让郑家婶子不把孩子带去那些被赶去街上吃席的男人堆里见礼,才没误了时间。

    点红痣衣琚揽了,衣琚这边记完钱,仔细洗了手,站郑家婶子旁边说了一通吉祥话,手指按了按红泥,往眯着眼快睡着的小娃娃脑门上按了下。

    红痣,宏志。

    村里的每个大人都希望自家小孩能飞出这片方寸之地。

    每桌的大人小孩都鼓着掌,郑家的小娃娃就在村里人的期待祝福下,度过了她这第一个重要的日子。

    这场酒席从中午到了三四点,最后还剩下几家关系好的领着娃娃,跟着郑家婶子回了郑家,等着晚上月亮出来拜娘娘。

    夜风凉滋滋的,吹得树枝摇晃,日子悠长,好像时间都走得慢了起来。

    衣琚坐在门口的大槐树下,低头搓着手指上蹭不下去的红泥印,周良晏挨着坐手上拿着对方刚放过来的湿手巾,只在一旁静静看着衣琚。

    周良晏是有发现,衣琚在专注做什么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小动作,就像此刻,衣琚发梢搭在眼角,半遮住微蹙的眉头,男人伏案惯了,做什么都习惯低垂着头,颈部不太明显的富贵包也会在此刻显现出来,而那张唇闭合着,但时不时会抿一下,让淡淡的唇色变得深红起来,很是漂亮。

    周良晏喜欢看着衣琚,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一举一动总会这般的有吸引力,他的画寄托着他的生命所知所感,而当他本人就在周良晏面前,周良晏才幡然晓得,没有什么会比眼前这个人承载着时间与生命的美感与雕刻。

    但不知为什么,他就知道,他喜欢他,不是因为他的这些令人痴迷的美好特质,也不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拥有的那副疏离易碎的外表。

    他只知道,他的心在此刻只为对方而这般跳动。

    院里传来小孩子们玩耍的笑声,还有邻里间聊天逗趣的谈话声,一切似乎都成了两个人之外的过场声音。

    天地往来客,得此一心人。

    第042章 从何谈起的欲壑难填

    院里传来阵阵温柔轻快的合唱声, 伴着围在院子里席地坐着的人鼓掌打拍的声音,月亮爬上梢头,满院子的幸福感都要溢出来了。

    衣琚和周良晏也早就坐进了院子里, 看着小孩子两两成双跪坐在蒲团上, 捧着一碗水闭眼向碗中的月亮祈祷, 向天上的月亮许愿。

    满月酒的夜晚是各家小辈沾福的时候,月神会保佑每一个满月时受月光洗礼的小孩, 也会庇佑此时虔诚祈祷的孩子。

    许愿好的孩子会喝下盛着月亮的水,然后闭口不言被家里大人牵回家, 直到第二日才可以说话。

    虽然大人们都说这是为了让月亮不跑出来,但自小衣琚就觉得这只是大人们想让孩子乖乖安静的休息的一个招数。可衣琚也并没有打破过这个习俗。

    周良晏听着衣琚小声给他讲着自己小时候拜娘娘的事情,听到衣琚谈起自己小时候, 鬼机灵的乖小孩样子瞬间充满周良晏的脑海,他不禁想到那么好看的一个小孩子乖乖跟着老师身后走,紧紧闭着嘴巴的样子。

    “洨琚,小周,你们要不要也拜一拜月娘娘,”郑家奶奶拄着拐杖走到了周良晏与衣琚前, 手里拿着两个装好水的碗。

    衣琚小时候回回拜娘娘都是郑家奶奶给接的水,这回衣琚回来好不容易赶上一回满月酒,郑家奶奶也就一直注意着衣琚这边, 等小孩子都被大人接二连三的领回了家, 这才笑眯眯走了过来。

    孩子, 无论走的多远,年纪多大, 回来依旧在长辈面前是当初那个缺着牙不肯说话的小孩子。

    衣琚本不太好意思想要回绝,但看到奶奶这般准备齐全, 又想起周良晏应该没有拜过娘娘,也就把话咽了回去,笑着接过了碗,亲切地朝奶奶道谢,“谢谢郑奶奶。”

    周良晏也接过碗,郑家奶奶也就满意地回了屋子,可能也知道孩子大了,拜娘娘这些小孩子的事情做起来会不太好意思。

    院子早在一次次童真的祈祷中越来越安静,此时连郑家婶子也朝衣琚点了点头,抱着娃娃回了屋子,不知不觉院子里只剩下衣琚和周良晏两个人。

    “走吧晏哥,”衣琚眨了眨眼拉起来还坐在地上的周良晏,笑道,“带你体验体验。”

    衣琚没松开周良晏的手,拉着周良晏一同跪坐在蒲团上,两个人看着彼此,良久衣琚才松开手,看着周良晏似乎要说些什么,衣琚手指放在了唇前,带着笑意示意对方噤声。

    周良晏能看到衣琚举着的碗里映出月亮,风吹过还漾起波纹,可此时此刻他却一时不知道是衣琚的眼睛更明亮些,还是那碗里的月亮更亮。

    两个人前面是贡案,贡案中间摆放着插着三根香的香炉,左右两边摆放着菜品。

    周良晏学着衣琚将碗捧的与眼齐平,他微侧着的头,使他能看到腰背挺直的衣琚闭着眼,衣琚今日一直带着笑,很是摄人,尤其此时月色给他眼前的这个人镀上一层洁白的光,衣琚虔诚宁静的模样此时恍若要伴着香火烟气飘然而去。

    但周良晏知道,这个人不会走,他还知道,眼前人在许着关于他们的愿。

    周良晏手指不禁微动,想要去触碰眼前这个人又抿起来的唇,也想去触碰眼前的这个人闭上的眼,他想用他的手去描摹眼前这个人的轮廓,去抚摸他的发丝,想问问他许了个什么样的愿望。

    是在许愿他们在一起么?

    还是许愿他们可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想,他许的愿望里会有很多人,因为眼前这个人一向爱着很多人,但,他的愿望里会有他自己么?

    他会许愿让自己身体康健,开心顺遂么?

    他会许愿让自己放下一切负担,轻松的拥抱这个世界么?

    周良晏心中有些涩然,他知道,眼前人,他的心上人,总会忘记他自己。

    周良晏没有转回头去望天上的月亮,也依旧没有闭眼许愿,他只想这样看着衣琚。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目光就不自觉的锁定了眼前这个人,也不知道从何时仅是这颗心,在注视着对方的时候便能忍不住剧烈的跳动,仅是看着对方,就知道这个人是他所不曾想到的美好的具化。

    他甚至回忆的清楚,枫山枫林中这个人抱着画板垂眸作画的模样,周良晏坐在树上,看着坐在坡上的他,他画了多久,周良晏便注视了多久。

    他画着风景,而他是周良晏的风景。

    那时周良晏封闭着情绪,心口的伤口依旧无声的刘哲血,可在看着他的时候,周良晏终于收获了久违的宁静。

    衣琚就像散出生命碎片的风,给所接触的人外扩着自己的能量,正如那幅《良夜》,劝说者所有人与生命共舞,与死亡对抗,可一笔一划却全是阐述者自己踏进的良夜之路。

    他不忍,所以他发出了讯息,试图拉住那个奔向良夜的人。

    他们喝酒,在酒精作用下大家都拉近了本是疏远的距离,周良晏又可以明目张胆地继续看着他,看他酒精驱使下露出难得全然放松的笑容,看他一举一动懒散地修养元气。

    他们跳伞,周良晏知道他害怕高台,但没有想过他这般轻易地随他一跃而下,他们自云端坠落,享受风,享受自由,享受壮阔无边的人间境。

    衣琚眼里满是惊艳和欢愉,周良晏知道,这会是衣琚一次美好的经历,会让他记住所有的景色与飞翔的感觉。而周良晏自己,回想那次跳伞,却全是衣琚这个人,他也是回想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在看着他,一直。

    情不知所起。

    周良晏甚至有些惶惑,这种不由人的情感究竟是否又是一次荷尔蒙的吸引,一次多年欣赏下的情感投影,因此他放慢脚步,给自己给对方一个看清自己,看清对方的机会。

    可那个夜晚,一句不该招惹,周良晏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周良晏心下闷痛,他看着对方一步步走进小区,衣琚不曾回头,但那段路他走的很是疲惫,周良晏那刻在想,原来他还没来得及提醒对方一句要好好休息。

    之后周良晏一切如常,像以前处理人际关系一样体面的和对方做回朋友,玩笑谈话拿捏的分寸圈在朋友之间,可他面上不兴波澜,心中却空洞一点点放大。

    不够。

    不够。

    直到董事会那些假面画皮你来我往的惺惺作态,为利来为利往,一张张红猩口吐出的蛇信子让他陡然乏味,心中的那个不曾闭合的空洞张开到了极致——

    终,来回拉扯下理智彻底崩断,他抛下了无数种迂回的解决方法,撕开了所谓体面,奔向他心中所求。

    心门自叩而开,他才发现,芸芸众生相,他的眼里只装得下一个衣琚,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逐风。

    他忍不住一分一面要见到那个能他灵魂补全的人,他不知道何时,早已经将曾经于他的画作的痴迷全部倾注在了这个人身上,曾经一年年陪伴着他充盈着他的画都不如眼前这个人更吸引他。

    周良晏也不知道原因,似乎也没有原因。

    他只知,他要逐风。

    去寻风的路上,他望着火车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又记起在衣琚的画室里,对方一眼又一眼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让他心颤。

    那个下午,衣琚看着他,专注,唯一,喜爱,不加掩饰的欣赏,似乎衣琚眼里的他是衣琚此生最为珍视的宝贝,他看着自己的样子仿佛很爱自己一样。

    可周良晏忍不住沉溺,可他也清醒知道,衣琚看的不是他,他如同衣琚曾经笔下所汲取灵感的其他事物一样,只是对方的一时情思寄托。

    那一刻,他不禁有些恨衣琚。

    周良晏向来最懂衣琚,可也就是这份懂得,让他悲哀的明白,眼前这个人,向来穿堂而过,不留痕迹。

    即使现在,周良晏可以如此近的凝视眼前这个闭眼虔诚祈祷的人。

    即使对方眼里也装下了自己,甚至也在期许他们的未来。

    即使这个人已经近在眼前,自己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拥他入怀。

    周良晏依旧不敢惊动对方,只能这般看着,一步步慢慢的走向对方。

    周良晏自觉自己此生不曾奢求过什么,也不曾强求过什么,过往的亲友伴侣,无论予他爱意,抑或伤痛,他皆不想让骨血继承下来的阴私占有欲与偏执去困住他们。

    弃他者皆不留,乱他者修自在。

    可衣琚不一样。

    在这个人身上,周良晏无法摆脱自己的私念,日复一日更加贪心地去奢求衣琚更多的目光流连,于是等情丝成网,网住自己,再网住那个人。

    当周良晏接住对方扔到半空的纸飞机,与纸飞机上面画的自己对视时,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克制自己不去拥抱眼前这个让他心软的一塌糊涂的人,此刻,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早就彻底溃败。

    这一次与本我驱能的较量,他认输。

    他早已欲壑难填。

    周良晏缓缓转回了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手中的碗端得无比稳,他不信神佛,可这一次他跪在自然天地中,捧着水中月祈求,他所求不要是镜中花。

    良久,周良晏闭上了眼。

    他要他的心中所念之人,能与他白首到老。

    他要他心中所爱之人,此生平安顺遂。

    如若上天垂怜,请护着他的爱人。

    如若上天不仁,他自己也会给他的爱人一个美好顺遂的未来。

    明月当头,四方庭院中跪坐两人,姣好容貌,闭目不语,无人知,拜神者所求不过彼此。

    这是他们的一拜天地。

    第043章 返回枫城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归期即至,周良晏这边由于公司高层博弈,在冯梁也的坚持下短暂复职, 周良晏也就先于衣琚走了一天。

    其实周良晏是可以再等等衣琚, 和他一起回去的, 但周良晏想,或许自己该给对方一些空间。

    周良晏拖着行李箱, 回身看着站在石桥上的衣琚,缓缓道, “就送到这里吧衣老师,我们回见。”

    衣琚看着周良晏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手里帮忙拿着的背包紧了紧, 终嘴角弯了弯点了点头道,“回见晏哥。”

    周良晏看着有些安静的衣琚,接过了背包却不说话,等衣琚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周良晏忽然环过衣琚,双手占得满满的, 只是给了对方一个克制礼貌的拥抱。

    周良晏含着笑意轻声道,“我在枫城等衣老师回来。”

    衣琚心头的那点怅然被对方的拥抱融化,衣琚顿了顿抬起了手, 环过周良晏, 轻轻搁置在对方的后背上, 过了几秒便松开,“好。”

    衣琚望着周良晏一个人走过石桥, 往公路上稳稳走去,等到周良晏要转过路拐角的时候, 对方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桥这头的自己。

    衣琚轻笑了声,举起手挥了挥,看着对方依旧站在原地不动,衣琚也明白了——转身往村里走去。

    衣琚手插着防晒衣的兜里,大步往家里走去,这条路前天的夜晚他与周良晏走过,他们那一晚遵守着习俗,谁也没有说话,但却不曾感到无聊空寞。

    衣琚摇了摇头,自嘲笑了下——怎么又想到周良晏了。

    衣琚也没想到自己快三十的人了,还能体验了一把小孩之间这般的满脑子都是对方的感觉,明明再过不久就会见到。

    衣琚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劲,加快了脚步回家去,他要把第五幅画画完,总不能让周良晏一个人回去承担压力。

    他们之间,日子还长着呢。

    *

    时间一眨眼又过去了一周,衣琚也早已经回到了大城市的忙碌的氛围中,这一周除了衣琚下火车时,周良晏来接他之外,两个人一直也没有再见过面,但两个人却也一直在做着网友。

    这就导致工作室的小孩看见衣琚抱着手机笑出来的时候总会一脸古怪,但衣琚也不搭理那群小孩,不然起哄起来没完。

    回来之后,衣琚专心投入酬智项目的制作中,加上还有那件事要处理,也就一直回绝了周良晏的见面邀请。

    好在周良晏也心大得很,说了等衣老师,就一直等着,稳得不行。

    这天,衣琚工作上的事情总算回到了正常的节奏中,他也就稍微空闲了一些时间把家里沙发下的快递盒还有一些他整理好的监控带与照片打包好,寄了出去。

    衣琚望着窗外拨通了电话,手指一下下敲打着窗台,“孟晃。”

    上次孟晃那通哭诉电话之后,孟晃也就有些回避衣琚的联系,微信什么的倒也回得积极,只是不再主动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好在他们的小群里孟晃还是活跃的,衣琚也就没再管。

    衣琚当时让王志前和高德把孟晃架去孙家,王家和孙家一向世交,王志前和高深拉着孟晃赖在孙家,孙涛国再铁青个脸,也不会打出去。

    后来孟晃情绪明显好了,却也依旧对着衣琚蛮不好意思的,毕竟他自己说了那么一通浑话,这就导致骚扰衣琚的频率比以前翻了倍,衣琚懒得搭理,也就一概不回。

    衣琚很少打电话,除非有正事说,所以那边接得飞快。

    “琚子?有什么事?”孟晃那边有些诧异。

    “楚家派的那几个不入流的小混混惹事的证据我寄给你们了,孙叔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到时候看你了,盯着把他们从严办了,”衣琚肃声。

    孟晃那边立即正经应下。

    孟晃又犹豫一瞬,还是问出来,“琚子,你哪里搞来的证据?”

    衣琚没正面回答,“证据给的孙叔,孙叔那边找人往深了挖,能给楚家一个不小的教训,你放心楚家那边不敢再骚扰你们。”

    “他们有的是麻烦要解决了,”衣琚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那边是不是一直有麻烦,”孟晃沉默了半瞬,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当然了,都找到你们头上了,还能放过我?”衣琚笑了一声,安抚道,“没事都是小打小闹,枫城他们不敢做什么。”

    “至于那些证据,”衣琚停顿了下,声音如常说道,“里面大部分你也知道的,当年的那些我也放了进去。”

    衣琚又补充了一句,“你别让小伞知道。”

    孟晃这边坐在孙伞床边,看着自家媳妇脸沉得很,刚要和衣琚说他要把电话给媳妇,却被孙伞一个眼神扫过去就闭了嘴,继续无奈和衣琚说道,“琚子,你不用为了我们交那些东西,伞儿知道了肯定不会要的。”

    “那些东西我当年就该交上去,”衣琚冷笑一声,察觉到自己语气又平缓许多说道,“真没事晃儿,我不只为了小伞,也是为了我自己。”

    “那些下水道里的臭虫,凭什么要拖着我这一生。”

    孙伞和孟晃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话,都不禁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孟晃有些怅然,声音有些涩意,“你终于想明白了。”

    “放心吧你们,”衣琚轻轻呼出这口多年积攒的郁气,转头语重心长劝解,“还有小伞,这回和你透底了,就别自己生闷气了,孕妇脾气别太大,对身体不好。”

    孙伞闻言愣住了,和孟晃两个人都觉得稀奇,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在听,但孙伞气早在衣琚交代缘由后消了,忍不住笑出声嗔道,“知道了,啰嗦鬼。”

    “有人在前面等着我,快等不及了,”衣琚手指刮着窗帘,透着愉快的笑道,“我要奔他去了。”

    衣琚最后留下来这么一句话,就果断摁断电话,之后不理那边孟晃孙伞从私聊到群聊的消息轰炸,让他说明白是什么情况衣琚也就继续装死。

    衣琚玩着窗帘穗子,看着晴朗天空,笑容再也压不下去。

    真好。

    *

    转眼又到了周末,自从衣琚处理好私事后,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就开始有事没事就给周良晏送温暖。

    这不看对方周末加班怪苦哈哈的,临近中午他就又一次奔着酬智去了,还带了自己亲手热的外卖去,毕竟,好歹,自己也占着追求者的名头呢。

    衣琚轻车熟路地摸到周良晏办公室,敲了敲门,听到对方应声,也就边推门进去边笑着道,“您好周先生,这是您叫的爱心午餐。”

    结果进门一看,赵登和冯梁也就坐在周良晏对面古怪至极地瞧着刚进门的衣琚。

    衣琚镇定自若举着手里的袋子,“晏哥,外卖到了。”

    周良晏带着笑意,“嗯,确实该到了,谢谢衣老师帮忙拿上来。”

    赵登翻了个白眼,信了他们邪的。

    “怎么了周哥,点爱心便当不给哥两个点啊?”冯梁也看着衣琚直接搬着椅子一脸坦然坐了过来,怪声说着。

    衣琚凉凉看了一眼冯梁也,“冯总不是一向废寝忘食加班加点么,哪里有吃饭的时间。

    “在谈论项目进展么?”

    衣琚看了眼赵登,对方点了点头,衣琚拿出来带来的进度汇报表递给了冯梁也,“那我和冯总您汇报。”

    冯梁也硬着头皮听着衣琚从他的作品理念讲到与酬智产品融合再到概念大赏评比,最后看着对方还有的讲,连忙拉着赵登遁走。

    “你们慢慢吃,下午,明天再来找衣老师谈项目哈!”冯梁也挂着最后一丝体面的微笑拉着一脸无语的赵登出了办公室门,还体贴的帮屋子里那两个人把门轻轻关上。

    衣琚瞧着门关严了,满意的收起来自己的汇报表,拿出了饭菜摸了摸外壳还热着,更是愉快,“晏哥,吃饭。”

    最近衣琚连着三四天往周良晏办公室来,挑着饭店休息的时候,一路小心些躲着人,也一直没遇上过谁,今天还是头一遭。

    “衣老师吃了么?”周良晏帮忙拆分饭盒,把筷子递过去。

    “当然没有,特意饿着肚子和晏哥一起,”衣琚夹了茄条自己先尝了尝,挑了下眉,“晏哥尝尝,这个不错。”

    周良晏闻言欣然夹了一筷子,定睛看了对方一眼,缓缓开口,“衣老师最近事情是了了么?”

    衣琚嘴里的饭噎了下,含糊道,“差不多。”

    随即衣琚又补充,“还差些。”

    周良晏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给衣琚夹了一块里脊,也就和衣琚一起吃着饭,两个人有时想到什么说上一两句,但主要还是闷声吃饭,就如同在庆镇时一样。

    两个人吃完饭往往会往项目组那边转转,但今天周末项目组也都休假了,只有周良晏被冯梁也逮着使,好在刚刚冯梁也也算有些良心在,给周良晏放了半天假。

    “晏哥,等会儿有什么事么?”衣琚眨了眨眼。

    “嗯,有个局,”周良晏回答道,看着衣琚有些意外却没再说什么的样子又说道,“衣老师可以陪我去么?”

    衣琚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下头,周良晏开口了就是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也没必要多问什么。

    “生意局,”周良晏主动解释道,“衣老师不想去也可以不去,没什么事。”

    周良晏眼底柔和,“只是想和衣老师一起。”

    “晏哥都这么说了,”衣琚挑了下眉,埋下头扒饭遮掩自己忍不住的笑容,“那我得给晏哥面子。”

    第044章 带人来的

    周良晏说是想衣琚陪他去应酬, 但却似乎也并不着急,这不还开着车直接拉着衣琚进了西装店。

    衣琚今天本着青春活力的风格,穿了一身男大学生一样的T恤运动裤, 还带上了黑框眼镜, 就是一整个学生气。

    本来想着去应酬也不合适, 衣琚就主动提起要不要他回家一趟换身合适服装,结果周良晏倒是摇了摇头, 看了衣琚两眼,就拉着衣琚下班了。

    这会儿刚下了车, 衣琚跟着周良晏进了店里,有些许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这像是那些短视频里边做着蛋糕边讲解着的土味上头小说里的主人公——家境贫穷大学生第一次被霸总带进高奢服装店, 结果在宴会上惊艳四座,狠狠打脸嘲笑欺辱大学生的势利眼。

    店铺坐落在枫城寸土寸金的地段,单独一家二层店面,店里服务人员三两个,刚刚在其中一位的引领下,周良晏和衣琚被带去了二层, 周良晏敲了敲门,“房叔,我来拿上次请您做的衣服了。”

    衣琚有些疑惑地看了周良晏一眼, 但也不是问话的时候, 当一个不言苟笑的小老头打开了门, 看了周良晏一眼,然后视线定在衣琚脸上时, 衣琚倒也依旧自若地跟着周良晏的称呼问了声好。

    周良晏听见衣琚的话语,眼底闪过一丝效益, 房光酬依旧没说什么,只是又看了衣琚一眼,给开了门便自顾自往里走进了去。

    周良晏扶了衣琚后腰一把,示意对方先进去,小声解释着,“从庆镇回来就想送你这件礼物,就自作主张了一把。”

    周良晏又补充道,“尺码是我估量的,可能没有量制的那么合身,衣老师先去试试看。”

    衣琚闻言笑了笑,他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送他这样一件礼物,倒也没矫情,结果房光酬递来的衣服,去了换衣间。

    衣琚谢绝了服务生的帮忙,自己进了换衣间,先是在镜子前比量了一下,随即便利落地换上了。

    西装这一类衣琚不大懂,但好坏还是分的出来,这件是偏夏季的款式,衣服用料不至于多厚重,但质地一摸还是很是重工细致的,袖口腰身的处理,收边剪裁都称得上毫无瑕疵。

    等衣琚全部换上,看着西装完全合身的穿在自己身上,脸上不禁泛起一层热意。

    周良晏怎么估量的他的尺码这么准确。

    衣琚整理好西装,衬衫不紧不松敷贴在薄肌上,显示出衣服的主人力量又绅士的一面,领带衣琚熟练地打了个日常结,正了正就套上了外衣走出了换衣间。

    周良晏站在外厅和房光酬谈着话,看见衣琚走了出来,也就笑着招了招手,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周良晏和房光酬说了一句什么,就也上前迎了两步,两个人站在外面的镜子前,周良晏看着镜子里挑着眉的衣琚,亲自蹲了下来帮着对方整理了下裤脚。

    衣琚身体紧绷一下,但也随即稳住了,等对方站了起来后,笑着问周良晏,“怎么样晏哥,是你想要的效果么?”

    “没人能比衣老师更适合了,”周良晏带着笑意感叹。

    周良晏今日也一直穿着笔挺的暗纹西装,看风格和衣琚这一身很是相似,只是周良晏这一身衬得周良晏更有威严气度,而衣琚这一身衬得衣琚更随性优雅。

    两个人站在一起论谁见了也要说一声养眼般配。

    “行了,衣服没问题就带着你的人走,出去热乎去,我要关店了,”房光酬有些不太耐烦开始赶客。

    周良晏前些日子给了他尺码照片,三两句描述,就要他做一身适合的西装,他从酬智离开后这么多年,周良晏还是第一个敢磨着他让他不见真人就做衣裳的。

    房光酬倒也认识衣琚,知道是个有名的画家,本想着是酬智那边合作的事情,对方耍大牌刻意刁难,周良晏只得放下身段来求他,也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了。

    结果等他应了下来,对方一改愁绪萦绕的模样,又填补了一句让他给做和给周良晏自己而立礼同风格的衣服,房光酬这才知道这小子就是装可怜给媳妇儿讨衣服来的。

    房光酬自是骂不得对方了,吃下这个哑巴亏破例给对方做了这件衣服,好在今日看见对方上身的模样,他的名声算是保住了。

    周良晏也自知自己诓骗了小老头,对方看着他正不顺眼,就带着衣琚笑着和房光酬道了别。

    出了店门,没了室内空调,衣琚再稀罕这身衣服也不禁向周良晏讨要纸巾,周良晏从前襟抽出一方素帕,衣琚接过来挑了下眉擦着汗感叹,“晏哥你们一年四季都把西装镶在身上可太不容易了。”

    周良晏缓缓走在衣琚半步前侧,不紧不慢地给衣琚带着路,他们的饭局就在这附近,带着笑意安抚,“再走一段就到了。”

    等周良晏领着衣琚又进了一家私人饭店,扑面的凉意让衣琚再获新生地无声吐了口气,周良晏安抚性质地捏了捏对方后脖颈。

    周良晏礼貌的报上了姓名,就被侍者带着进了里层包间,包间门微微掩着,周良晏站定在门前,后退衣琚半步,衣琚在周良晏的示意下叩门走进了去,周良晏则紧跟衣琚身后顺手把门关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哥来晚了啊!”一年轻男子正对着包间门坐,看见人进来了手指虚点了两下,男人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旁,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和其他几个西装革履严肃不苟的男人完全不同。

    “哪里晚了,你们来早了,”周良晏瞥了对方一眼,给衣琚拉着椅子让对方坐下来,自己也随即坐到了一边。

    “这位是?”

    年轻男人饶有趣味的打量了一番,衣琚近几年不爱打扮全靠一张脸撑着,但正装什么的一穿起来是那叫一个禁欲优雅,任谁看了都眼前一亮。

    周良晏一个眼神递给男人,男人才正经收敛起来,在两个人情侣装似的装扮下扫视了一个来回,然后殷切半站起来主动和衣琚握了握手,笑眯眯。

    “胡岸,今天没想到周哥能带人来,您贵姓?”

    “免贵,衣琚,”衣琚礼貌笑道,握手后想了想还是自倒了一杯酒,“今天来得匆忙,路上还耽搁些时间,自罚一杯,聊表歉意。”

    周良晏在一边直接把酒杯接过了,自己喝了,然后给衣琚简单介绍了下在场的几个人。

    其余几个人都还算正经着,和衣琚周良晏遥遥回敬了一杯,当然酒自然都是周良晏喝的,只是到了周良晏旁边的王安时,对方不依了,推了下金丝眼镜,笑着不让周良晏赖账,这两个人一份酒算怎么回事,“怎么还抢衣老师酒喝呢周哥。”

    在场的几个人和周良晏也熟悉,尤其王安时和胡岸和周良晏的关系不比冯梁也和周良晏差,衣琚这边自报家门,胡、王就知道这是哪位神仙了,此时此刻就等着看周良晏热闹——什么身份啊周哥,给人家替酒。

    衣琚闻声倒不慌不臊,也歪着头笑着问,“是呀晏哥,怎么还抢我酒喝呢。”

    衣琚话一落地,桌上氛围瞬间起来了,周良晏这回带来的这位是个开得起玩笑的,那几个还老实正经的也跟着起哄了,说什么都有了——

    什么我给衣老师夹菜,周哥您不会也要挡吧,还有什么你什么身份夹菜,周哥不会自己给夹用你瞎殷勤诸如此类的,周良晏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人不给名分,却又爱逗人。周良晏还能怎么办,甘之如饴地随衣琚去了。

    周良晏朝偷乐的衣琚看了一眼,顿了顿,在众人面前真给对方夹了道菜。胡岸看见了更是起哄到了顶点,连连拍手叫好,虽然又被周良晏眼神制住,但那满面红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第二春来了。

    在座另几位看着周良晏难得瘪话的样子也满意了,收敛了许多,只是和衣琚半开着玩笑,“衣老师不礼尚往来一下?”

    衣琚还真像是思考了一番,装模作样地看向周良晏,挑了下眉,“晏哥喜欢吃哪个,明天做给你吃。”

    周良晏在压不下来的揶揄声中,也不禁笑了,借着桌布遮掩捏了下对方的手,算是向对方讨饶。

    衣琚脸上微热,也就由着周良晏掀过话去。

    “别把人给我臊走了,正经点儿都,”周良晏手指轻敲桌面,半开玩笑半正经,“聊正事啊。”

    王安时和胡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对方的意思——把周良晏臊走还差不多,人家衣琚可比他们老周大大方方。不过正经事还没聊,两个人也就收了话,又端起来最初的人模人样了。

    桌上的气氛肃然了许多,除了这开始的几杯酒,在座的之后也是一口没碰,沉声讨论起事情来。

    衣琚全白着来听的,一开始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听着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时不时争执两声,才知道这个局是关于医学方向的AI产品投放的。

    衣琚越听眼底越是认真,直到听到关于重度瘫痪辅佐行走器械,衣琚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抖了起来。

    周良晏看了衣琚一眼,再次暗暗握住对方的手,这次没有松开。

    周良晏和对面医学领域的专家朋友沉声说着,“审批号还没下来,现在只是第一批次试用,效果不稳定,你们这边急不来,也不能让患者家属急。”

    “还需要大量患者佩戴使用的数据集,从而使佩戴牵引更符合患者行为习惯,达到外置骨骼的效果,这些都需要时间和精力,我们的路还长。”

    第045章 千金散尽还复来

    胡岸很是认真, 他是认同周良晏的,他家老头催着产品上市的功利想法,胡岸很反对, 这才今天组局来把团队骨干和合作对象代表找来。

    医院那边自然也想产品大范围推广, 但现在技术不成熟, 资金链又短缺,强行上市只能抬高产品价格, 做不到惠民利民,这不是周良晏和他想看见的。

    胡岸与周良晏要做的就是稳住院方, 让他们知道酬智这边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说的算的,再和他们打好招呼,尽可能让医院那边提供协助数据集建立的志愿者, 争取早些技术成熟落地,一时间桌上的人聊得上头,从技术支持到商业推广再到未来前景,时不时夹着对各自领导中混子的文明咒骂,热火朝天的。

    衣琚等这些人停了话各自喝茶润喉时,清了下一直没说话有些涩的嗓子, 温声说道,“不瞒大家,我家中姐姐也是身体不便, 不知道可不可以走院方这边拿一套设备。”

    虽然说产品是酬智技术开发的, 但枫城三院与六院这边作为合作对象也有绝对的产品销路把控权力的, 这也是周良晏没直接将东西给衣琚的原因,私人调试不如过下明路。

    “现在就愁没病人愿意提供数据呢。”

    王安时倒也没意外衣琚开口, 总不能对方来就是纯陪他们老周吃饭来的,笑着点了下头, 又朝着周良晏有些嗔怪,“周哥怎么回事,没给我们衣琚老师拿一套。”

    “不能坏了规矩嘛,”衣琚笑道。

    “主要是我和晏哥在路上也商量好了,这个项目我也想掺一脚进来,”衣琚无视周良晏突然投来的眼神和握紧的手,继续说道,“作为病人家属,产品优化得越发完美,我的亲人也能少些苦痛,我个人愿意无偿持续资助这个项目。”

    其他人没看出来什么,都以为是周良晏特意拉来的爱心赞助,就连胡岸也是这么觉得,对衣琚更加热切了。

    只有王安时坐得近看到周良晏的反应,觉着不像是两个人商量好的,没敢说什么,打了个哈哈抻过去了,让衣琚回去和他们老周再商量商量。

    衣琚也看出来了,这里管事的是王安时和周良晏,也就不说什么,打算回去再和周良晏谈,实在不行走胡岸那边。

    衣琚如今工作室有起色了,手里也阔了一些,本来是想在四环左右买个房子,但现在看看不如就先住在这租的房子里,然后年末干完酬智文娱城的项目,再拦几个活,实在不行把这两年的画拍了

    衣琚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倒出钱来了。周良晏心里也明白自己怕是拦不住衣琚,也没理由拦。

    周良晏只是不免有些无奈,他一直关注着衣琚这边,衣琚哪里来的钱赞助。

    周良晏在公司混了这么久,虽说他是搞技术的,但商业敏感度还是有的,衣琚工作室自搬到枫城起到如今可以说刚刚盈利,衣琚早年本不出卖的画作当年急拍出去,如今一幅也没能拍回来,这两年又卖了几幅,可以说一时之间贬值太多。

    周良晏只是来帮衣琚姐姐拿套产品,谁成想胡岸刚刚哭穷被衣琚听进心里了,周良晏在衣琚反握了握他的手后,只能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局谈到这儿算是结束了,前前后后两个小时多一点儿,大家都是忙人,也就不弄旧酒局事聊完还推杯换盏哥两好的那一套了,都收拾收拾回家了。

    周良晏和衣琚反倒是不忙的两个,两个单身汉除了工作也没家庭考虑,等所有人走完了,衣琚有些茫然地问周良晏,“晏哥,怎么走?”

    总不能再和他接着吃顿晚餐吧衣琚暗中腹诽。

    “送衣老师回家,”周良晏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衣琚,“再和衣老师聊聊我们早就商量好的赞助事情。”

    周良晏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衣琚摸了下鼻子,悻悻跟在周良晏身后走了。

    周良晏和衣琚今天中午一顿,下午又没少添食,两个人实在做不到直接往家一坐,加上都喝了酒,刚刚就让胡岸叫好代驾把周良晏车顺回公司,而衣琚和周良晏赶赶公交,权当消食了。

    夏日的暖阳在两个人身后拉出两道影子,衣琚和周良晏刚要往公交站走,结果后面突然传来人声喊住了周良晏。

    “周总,”一文质彬彬的青年热切地叫了声,还赶上来两步。

    周良晏回头一看,态度不咸不淡,“齐生。”

    “这是巧了,胡总他们今天也在这儿,”齐生轻笑了声,往后撤了撤身,让周良晏看见他背后的店口站着的胡万山等人,“我还想怎么今天周总没来呢,原来是有约了。”

    周良晏不理睬齐生,朝他身后的看不清神色的胡万山几位老总点了点头,就要走了。

    “周总,这位就是衣琚老师吧,”齐生又抬了音调,试图拉回对方注意。

    果然周良晏看对方叫到了衣琚头上,自然驻足不动了。

    “您好。”衣琚微微一笑,一双手插在兜里不曾拿出来。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齐生好像很是欣赏衣琚,走近了一步上下扫量一个来回又道,“怪不得周总愿意把注都压在您身上,您这一身艺术气息,就是放两张写真图说给产品代言,项目都不会亏的。”

    周良晏闻言脸色沉得发冷,刚要开口,被衣琚抢了话,衣琚同样看了齐生两眼,有些疑惑地看向周良晏问道,“周总,这是哪位?你们公司的么,我怎么没见过?”

    衣琚看周良晏不作声,就一副了然模样,从西装里抽出几张名片,递给了脸色有些僵的齐生,“贵公司的几位老总要找我合作的话的,请联系我的工作室,麻烦您交给您公负责人。”

    衣琚又歉然一笑,带了周良晏一把往前走去,“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情,改日约好时间再聊,麻烦您和几位老总说声抱歉。”

    被衣琚“当做”助理的齐生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扬长而去的背影,后槽牙咬得快碎了,深呼出一口气,转身回去又挂上微笑。

    被齐生这么一耽搁,公交是错过去了又马上是晚高峰了,衣琚和周良晏干脆就近找了家咖啡馆坐了会儿,毕竟都一身正装去哪里逛都是一身的汗。

    “晏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衣琚面前的咖啡一口未动,手指轻轻把面前的黑巧蛋糕往对面坐着的周良晏推了推,以示讨好。

    适才周良晏往深问了问他工作室资金问题,衣琚是勉勉强强才把明年运作的可行性圆上,这会儿对方又不说话地看着他,搞得他怪心虚的。

    其实没什么事儿的,就是明年再多揽揽活,辛苦些就好了,他又不是什么圣母圣父,没多高的境界,不至于倾家荡产的资助一个前景不定的项目,只不过尽他所能图一个亲人能早些舒坦些罢了。

    其实周良晏刚刚也解释了这个项目虽然不是他跟的,但他了解到资金也没胡岸说得那么紧张,没到需要四处筹钱的地步。可衣琚依旧要往里投钱,态度坚决的模样,定定看着他。

    周良晏终妥协,眼底带着一丝无奈的心疼责怪,“衣老师什么时候能对自己好些。”

    “钱这个东西就是花的嘛,花出去了我就开心,”衣琚望着周良晏笑道,“况且三环附近租个房子住,平时出行也方便些。”

    衣琚顿了下,眉毛扬起几分愉快,眼睛眨了下又道,“更何况没准可以和晏哥住的近些”

    周良晏心里叹了口气,他是拿衣琚没一点儿办法,也笑了出来,神色缓和了许多,“那我帮你联系。”

    周良晏又补充道,态度也坚决得很,“从我这边70%投资入股,30%慈善资助。”

    衣琚愣了下,笑着叹了口气,“成,晏哥帮我挣钱我还能不乐意。”

    周良晏摇了下头,“前几年不太可能有回头钱,但后期立起来了,该拿的不会少衣老师这一份。”

    衣琚点了点头,笑着伸出了手,“那合作愉快晏哥。”

    周良晏看着衣琚笑得开心的模样,手指微缩,在对方眼神变得疑惑时,倏忽抬手朝衣琚手心打了下,“合作愉快。”

    衣琚有些吃痛的收回手,难以置信地望着喝咖啡躲开他眼神的周良晏,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

    衣琚摇着头,但却也没提对方这突然的举动。

    琚哥大气,翻篇了。

    衣琚手里一下下搅着咖啡,心里冷哼一声。

    之后两个人话题又转到了齐生身上,周良晏简单介绍了下酬智内部关系,两个人都对今天这场“偶遇”感受到一丝过分的巧合。

    周良晏也明白今天和胡岸低调攒的局怕是被有心人盯上了,齐生这么狐假虎威的模样估计也是胡万山给的一个警告。

    不过再怎么样,周良晏想做的,该做的,他也会一件不落地做下去,无论阻力多大,有多困难。

    等两个人聊得差不多了,衣琚的咖啡依旧未动,推到周良晏面前的蛋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推了回来,衣琚这一边听着周良晏讲述,一边无意识地全吃进肚子里了,等回过神衣琚才有些懊恼意识到——今天热量爆表了。

    衣琚与周良晏走出了咖啡馆,外面已经全黑了,商圈的挂牌街灯红蓝黄绿得全部亮起,晚风吹拂,洗涤着些许的热意。

    两个人坐了许久,也有些懒散起来,周良晏叫了代驾把停在酬智门口的他的车开来,打算送完衣琚直接坐车回去。

    衣琚倒没有推辞来推辞去什么不用晏哥送,自己回去就好之类的话,只是笑眯眯的勾对方拿着装衣服鞋子的袋子的手一下,“辛苦晏哥。”

    衣琚没等周良晏看过来,就若无其事地松开,很是认真地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只是嘴角无声地勾了起来。

    周良晏叫的代驾今天来得过于快,不等周良晏沉沉目光收回就已经停在两个人面前,衣琚便先自己上了车,又一本正经接过周良晏手中的袋子,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周良晏,轻轻拍了下自己旁边的座位,“快上车晏哥,停久了罚款。”

    第046章 压马路

    从市内到城郊一个小时多的路程, 因为车上有外人在,衣琚和周良晏没有聊些什么。

    车起步后没多久,衣琚摸出了自己的耳机悄悄塞给了一旁的周良晏, 两个人一人一只, 耳机里流淌着轻音乐, 车窗开了缝隙,风铺洒面容上, 吹起两个人的发梢,奔波了一天的疲惫也似乎随风而去。

    衣琚和周良晏一路上很少交谈, 都在各自望着窗外的景色,只是两个人的手都搁置在车座中间,靠的很近, 一个转弯便能碰到彼此的手背。

    一个多小时的路,两个人都没有将手拿开,就这样若有若无地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有理由的触碰,例如为了安心为了抚慰,都是坦坦荡荡的,只有没有理由的接触才抓人心肝, 才是亲密的体现。

    尤其当两个人怀着同样的心思,却又窗户纸不曾捅破,再悸动不安分, 只能顶着正经人的模样, 暗暗心跳如鼓。

    不曾伸出的手, 是对彼此的最大的尊重,而不曾收回的手, 却是对自己最大的纵容。

    或许这就是现代爱情最能产生美好记忆的时间是暧昧期的原因,在这个阶段里, 两个人能做的事情不多,能说的话也不多,所以连对方一个表情一个细微动作都可以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多年后两个人并肩再次走过曾经经历过的地方时,会相视会心一笑的程度。

    等代驾将车停在了衣琚小区门口便离开了——是周良晏让的,本来代驾师傅说要不要等等周良晏,但周良晏婉拒了,咱们晏哥另有安排。

    于是周良晏的车就停在小区门口,而衣琚和周良晏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绕着小区小广场,在小区压起马路。

    时间已经步入到了深夜,衣琚这条归家路,每天一个人早出晚归见惯了它路灯昏暗晃晃的样子,但有个人静静陪伴在左右,这氛围感瞬间就上来了,有种回“家”的感觉。

    衣琚小时候爹不疼娘不爱,妥妥一个留守儿童,为人性僻耽佳画,也就是一次小学放学高烧晕倒后,走了运被郑老头捡了回去,这才有个地方算是他的着落。

    慢慢的,在师娘的半胁迫半劝解下,衣琚逐渐交了许多朋友,算是融入了社会关系中,有了一个正常的童年,所以即使上梁不正,下梁也没歪,成了现在这样一个阳光开朗积极向上的社畜。

    “衣老师在想什么,”周良晏看着衣琚眼藏着几分笑意,有些好奇温声问道。

    “晏哥,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会给人一种安全感,”衣琚浅笑着,微微歪着头看着周良晏,很是直接地感慨,“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枫城感觉到归属感。”

    衣琚想起前几年那个催婚网络热句:你不希望万家灯火有一盏为你而明么。衣琚记得底下评论区有句话让他笑得不行:又不是交不起电费。

    衣琚也同样不以为然过,幸福感来得这么随便么,一盏灯一碗粥就可以满足了么,但当周良晏陪他慢慢走回家,哪怕只是这一段路,一段没有任何成本不需要任何代价的时间消耗,他此刻还是感到了每个细胞都在充盈着温暖的惬意,就如同饥饿时的一碗泡面,干渴时的一瓶矿泉水,恰到好处的满足。

    倒不是没有人陪他走过路,同事同学,追求者、曾经的伴侣、亲朋好友都有或多或少的机会一同回家,这并不新鲜。

    但只有周良晏这个人让衣琚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是衣琚缺爱了么,孤单了么,太容易感动了么?

    衣琚并不这么觉得。

    那是因为什么?让一个人这么轻易地灵魂得到宁静?

    衣琚看着脚下两人踩过的紧密挨着的影子,心随念转倏忽觉察,其实不是那盏“灯”让人感到幸福。

    而是那个人。

    因为是那个人,他做的什么都含透着他自己的情感,所以自己可以从每一点滴中都能汲取生活的暖意。

    正如此刻的一段路,是周良晏想要和他在一起多些时间,所以对方自然而然下了车,和他一起压着马路,一起浪费时间。而不是亲朋好友的顺路而行,也不是小年轻为了表现献的一时殷勤,更不是怀着别的目的人想要借此有一段谈事时间。

    是他的情感无处不在,所以自己能从他的任何琐碎行为中感受到切实的舒适感。

    无论是这些不打眼的生活碎片,还是为他从未提起过的亲人奔走,抑或是压上自己全部的对他的信任,为他揽下全部责任这些在周良晏眼里都是稀松平常事,也正是他的这种自然表现,让衣琚在紧绷忙躁的生活中,呼吸之间便能汲取元气。

    衣琚认为他对周良晏,或者周良晏对他的这种“情感”,是被叫做喜欢,或者爱恋,虽然其中夹杂着许多别的情感,或是欣赏或是怜爱但自始而末皆是源于吸引,来自对方,是明明白白的自两人之间滋长的情感。

    这也是衣琚从未在意过对方的上段长跑爱情的原因之一,衣琚在周良晏身边能清楚感受到,他们的情感是流向彼此的。

    只流向彼此,源源不绝,如活水经久不绝,悄然流淌。

    情感是不需要证明的,因为被爱的人一定会被爱意滋养而察觉,从对方的心跳声中里,从对方的眼睛里,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寻找到答案。

    而反过来那些习惯用似乎表达着关怀的行为而去证明对方爱自己的人,本末倒置的荒谬。

    情感不能被计量,它没有确切的计量单位,情感是该是感受来的。

    “真的么,”周良晏笑了声,拉回了衣琚天马行空的思绪,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回衣琚单元楼下。

    周良晏看着衣琚缓缓道,“我还担心衣老师会不会嫌我跟得太紧,麻烦得很。”

    衣琚有些意外,但心中一下转到了自己了解到的对方上段感情两三事,顿了下心中不免更软了些,挑着眉似真似假地说着,“怎么会晏哥,我巴不得晏哥天天能和我一起。”

    衣琚目光盈盈地望着对方的眼睛,忽然上前一步拽扯住对方的领带,手指微微摩挲着对方领带,坏笑道,“就喜欢粘人的。”

    周良晏被拉着微微弯了些腰,由着对方的拉拽,两个人视线由此平齐,周良晏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白皙姣好的面容,眼底翻滚着一些躁动许久的情绪,轻声说道,“衣老师喜欢就好。”

    周良晏一动未动,依旧和衣琚保持着十几公分的距离,路灯的光柔和着彼此影子,也照清了彼此脸上的所有细节,周良晏的睫毛很长弯起一个弧度来也能打出小小的阴影,对方的视力一定很好,眼睛白眼仁很是干净,不像衣琚自己总是出红血丝。

    “喜欢,”琚哥肯定道,勾了下嘴角。

    这点小撩拨,他还不是轻松拿捏。

    周良晏一双眼眸似乎因为衣琚的答复而染上一层温柔的底色,看着衣琚低声嗯了声,似乎只是寻常询问又似乎在引诱什么,“衣老师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对方的气息洒到他的下颚,那俊朗的脸就摆在他眼前,睫毛眨动一下就像雨刷一样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子,对方低沉的声音在衣琚耳旁似乎炸开了小束烟花,他呼吸不太争气地不平稳起来。

    他的睫毛这么弯么

    衣琚喉咙滚了滚,为了防止自己再有什么上头的举动,衣琚倏忽松开了手,讷讷地拍了下对方被自己拽皱的领带,打着哈哈笑道,“晏哥领带蛮好看的,在”

    然而周良晏忽然抬起了手把衣琚半圈住,不让衣琚后退,周良晏手放在衣琚侧腰上,顺着西装的接缝处摩挲了一下,周良晏更加直接望着衣琚的眼睛,轻声问道,“衣老师,喜欢之后呢。”

    衣琚的呼吸有些滞住,看着更加逼近的对方的面容,衣琚感受到从侧腰往全身炸开的麻意,衣琚禁不住移开视线,夏日的热意让衣琚话说的都不自在起来,“喜欢之后”

    喜欢之后自然要在一起啊

    衣琚的心跳得快蹦出来,他只觉得脑袋被周良晏这么拉扯得直迷糊,衣琚不看眼前这个似乎使弄着美人计的家伙,深吸了一口气。

    要不要冲动一把

    周良晏耐心等待对方的下文,看着对方神情越来越弱的挣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是没想今天能修成正果,但不妨碍他今天在衣琚这里讨份让他能继续稳着的答案。

    衣老师独|裁得很,周良晏愿意随着他的节奏来,但总要给他份安心不是。

    然而衣琚的神情突然变了,打破了刚刚若有若无的沉溺感,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周良晏眸一愣,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结果看到单元楼侧的一抹黑影。

    周良晏回望了衣琚一眼,看见对方不自然的态度,确认了是自己想的那般,眼神一冷,松开了衣琚抬腿欲追上去。

    “晏哥别去,”衣琚连忙拉住周良晏,摇了下头,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周良晏被对方紧紧拉着停下了脚步。眸色沉了沉,回视着对方,似乎要衣琚给他一个解释。

    “晏哥,”衣琚顿了下,同样直直看着对方,“我会处理好。”

    “信我。”

    周良晏只是看着衣琚。

    又是这样。

    衣琚不准周良晏管,周良晏自己便没理由管,甚至连问下去的资格都不够。

    衣琚也自知自己的言语苍白到敷衍,缓缓松开了拉着对方胳膊的手,手顺着落下拉住周良晏西装下摆,轻轻扯了一下,眼底带着几分歉然,“晏哥,快处理好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衣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种撒娇示好的事情他十岁以后就没做过了,但面上衣琚依旧端端正正的,看不出恶心到自己的模样来。

    “真的晏哥,我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的,”衣琚软声认真道,手还拽了对方衣摆一下,似乎在说——拜托啦,不要生气嘛。

    第047章 一些小八卦

    周良晏看了眼对方拉着自己衣服的手, 又和衣琚对视回视线,“衣老师你怎么保证呢。”

    衣琚有些愣了,对方的话出乎自己意料, 本以为对方会像往常一般一笔带过, 饶他一码的缓和气氛

    可能晏哥真的恼了, 衣琚这才意识到,心里重新措辞。

    “晏哥你放心, 从他们出现起”

    “如果他们还会出现,是就不打算和我在一起了么?”周良晏直接打断对方的解释问道。

    衣琚看着对方, 嘴巴张了下说不出话来。

    周良晏了然了,轻声说道,“洨琚, 我一直认为这段时间是给彼此的缓冲期,但衣老师似乎不这样认为。”

    “衣老师和我相处这段时间,还是觉得我会因为这些外事改变我们之后的发展么。”

    “不是的晏哥,”衣琚看着对方黯色,连忙沉声接道,略微叹息, 有些涩然,“只是怕拖累晏哥,做人哪能那么自私不是。”

    “不过晏哥, 我会处理好的, ”衣琚顿了一下, 浅笑扯了扯嘴角,衣琚望着对方很是认真, 轻声说道,“我是真的很想和晏哥在一起。”

    周良晏那点暗暗压住的火气全然散去, 看着对方的样子心脏有些被戳痛,良久周良晏缓缓开口。

    “可能是我之前并没有说清楚,我们之间在不在一起,不看能不能,全看衣老师你想或不想。”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是理由,”周良晏一字一句说道。

    周良晏靠近了衣琚两步,垂着眼看着对方有些复杂晦涩的神色,缓缓拉起对方的手,周良晏捏了捏对方的掌心,将自己另一手的衣袋子挂在了对方的手里。

    “洨琚,你好好想想。”

    周良晏语气依旧的平和,但衣琚却不知怎么不太敢看对方。

    周良晏的手轻轻摸了下对方的发顶,“回去吧。”

    衣琚沉默一瞬,拿住了袋子抬眼看了眼周良晏,有些困难但还是吐出一句话,“晏哥说的我明白了,让我想想。”

    衣琚撂下话,便转身进了楼,在单元门将要关上的时候,衣琚望了眼周良晏,果然他还站在那里,衣琚心头一暖,脑袋里的杂念也平息了许多,朝周良晏摆了摆手,直到大门关上,衣琚才上了楼去。

    单元门灯随着衣琚关上了门,也不久便熄灭了,周良晏站在昏暗的路灯下,脚下一下下拨弄着碎玻璃神色不明。

    他淡淡望着一层层亮起的楼层灯光,直到对方的房子亮起了灯,周良晏才抬脚往小区门口走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周良晏停下了脚又回头望了眼对方的窗口,果然看见了对方的身影,周良晏这回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走出了小区大门彻底消失在衣琚的视线里。

    衣琚望着楼下已经空荡荡的路道,回身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扫帚,一下下平静着扫着地上的碎玻璃。

    可能是知道那些没事找事的人蹦跶不了多久,这次衣琚心里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刚刚周良晏的话衣琚大致明白,说实话没有人听见对方这样说着约等同“不离不弃”的话语会不动心,但衣琚不觉得带着一身的累赘去掺和别人的生活是件什么光荣的事。

    也不觉得将自己的负担带给对方能让他们之间有什么好的结果。

    再好的人品德行,也受不住一次次的考验与生活的磋磨。

    虽然衣琚知道周良晏经得起考验与苦难,但他不想对方因他承受那些如同跗骨之俎一般的事情。

    周良晏是一个神性高于人性的存在,他身处的位置让他万事随心随性,投入又容易抽离,性子看上去豁达随和,却冷得很,但他又习惯了强者的视角去庇护悲悯弱势,极富责任感与社会担当,认定的事或人就会一直去包容,接纳,扶持。

    衣琚不想做依托对方的存在,与旁人一般成为周良晏责任与担负的“之一”,他舍不得,更也是不想。

    人活一世,相逢一场,能在对方眼里有了几分分量,已经是很大的不易,没必要折磨彼此,将缘分变成死死拉着对方下坠的孽缘,就像他与楚滩那般。

    衣琚想到那个人,脸上最后一点轻松的神情也消失不见,衣琚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随即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思绪。

    衣琚去卫生间拿了一块抹布,小心着将碎玻璃倒在了抹布上包好之后拿胶带裹了起来扔进了一个塑料袋里,记号笔写上了玻璃划手紫四个字后才扔进了垃圾篓里。

    衣琚走到洗手间洗了两遍手,看着镜子里自己西装革履的模样,缓缓吐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很想和周良晏在一起的。

    好好在一起,就像在庆镇一样,一同吃饭闲聊,吃酒忙事,回头一眼就能望见对方两人三餐四季的这样过上一辈子。

    这是他这几年唯一想去抓住的人。

    但他不想任何人或事破坏对方的生活,哪怕那个人是自己。

    周良晏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无论什么事情,对方都能向前看,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好,无论身边有没有谁。

    衣琚看着镜子里自己眼底在翻滚着情绪,缓缓摆出一个笑容。

    他要自己爬出那片泥潭,然后带着世间最好看的玫瑰,干干净净地去见他的心上人

    深夜小区外的路上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宝马,车上落了几片叶子,似乎停在这里有些时间。

    周良晏靠在放平许多的驾驶位上,西装外套搭在一旁,领带拽开许多,衬衫袖口挽了上去,扣子也解开了三颗,他停的位置恰好可以看见衣琚楼单元,周良晏约摸着差不多到了时间,拿出了手机打开某人的聊天框。

    果然对方五分钟前发来了消息——「晏哥到家了么。」

    周良晏手指轻敲着键盘。

    「嗯,衣老师早些休息。」

    「晚安.jpg」

    「晚安晏哥」

    看着对方的窗口过了一会儿也黑了下去,周良晏也缓缓闭上了眼,只是手指一下下摆弄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香烟,显然没有入睡。

    夏日的天亮得总是很快,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打亮了街路,一辆银色的车悄然离去,如同从未滞留过一般

    又是忙碌的一周循环。

    衣琚和周良晏也又开始各忙各的,两个人也没再刻意见过,只是周良晏的办公室中午总会出现一个便当盒还配着一束玫瑰,而衣琚小区门口深夜也总会停着一辆车,直到天亮才会离开。

    酬智的小孩看见周总办公室摆满了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束新鲜的玫瑰,每到下班休息的时候,他们周总就会一下下侍弄着花,鲜花美人看得小姑娘又是迷糊又是羡慕,都好奇这是哪路神仙勾得他们的周总这么沾染红尘。

    倒也不是这群小孩邪乎,主要周良晏因为还授枫大外聘,以前也很少在酬智坐班,有什么事情都是冯梁也代劳,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很少人知晓周良晏的状况。

    也就是知晓他们周总之前有位从不曾来过的七年伴侣,这两年也分了。分了后他们周总似乎来酬智勤了许多,还亲手挖了黄浩然这类新鲜血液进公司,同样也是近两年周良晏才认全酬智的人,茶水间路过的时候还会主动和他们聊两句,从前那位神秘的周总这才立体地站在他们面前。

    不过像是有人追求周总这样的事情,也是头一回见到,公司茶水间的八卦一向是围绕着几位总身上的,以前的主角百分之七八十会是他们那位光鲜亮丽仪表堂堂的冯总,冯总隔三差五的绯闻如果写成小报现在都能堆满茶水间。

    之前设计部被他们冯总请来了位大画家作顾问,他们可是看见了冯总那个态度就和追求往常的小明星似的,骚咳咳活泼又大胆。

    虽然不知道怎么了,后来冯总就偃旗息鼓了,就像是憋个半天放个哑炮一样,让他们看着也不痛快,一点儿也不像他们冯总以往的作风。

    有人说这位衣琚老师了不得大艺术家,看不上他们这些一身铜臭味儿的,要是不开心了连他们周总都不给个好脸色,这种高岭之花冯总拿不下。

    也有人说,那位老师背后有人撑着,没看文娱城的项目都落对方手里了,周总都力保着人家衣琚老师,他们冯总忌惮着也不足怪,自然也就正经起来不敢招惹。

    当然了,还有人说什么这位衣琚老师和他们周总是一对,朋友妻不可欺,他们冯总自然不敢再逗弄人不过这就没人信了,没看见他们周总正被甜蜜追求着么。

    “诶呦,这怎么可能嘛,桃子你不能看咱们周总和人家老师长得好看就拉郎配吧。”

    小高眼角抽搐,刚刚听了小陶这通分析周总和衣琚的一三六的,听着还真像那回事似的。但他们周总和衣琚老师也不熟啊,看着还没有冯总和人家热络。

    虽然衣琚老师会没事去周总办公室,这不项目对接么,中午加班加点的来他们酬智做项目,总不能让人家大艺术家坐在他们工位上,连个独立办公间都没有吧。

    休息间小陶搅拌着咖啡,不服气地看着对面不以为然的刘姐和小高,她嗑cp这么多年了,她品的没一对不是真的,他们不是真的,那她就是假的!

    “你们就等着瞧吧,我就觉得周总那便当盒和衣琚老师那天带的一模一样,没准着花和饭就是人家送的。”

    “还有!我车位离周总车位近,不是一次看见咱们周总和衣琚老师一起下班诶,还有还有”

    小陶越说越确信,越说越激动,完全没注意到对面这两个人的眼神。

    “还有什么?”

    第048章 寻宝活动

    “还有就是上次我看见咱们周总带着衣琚老师去”小陶话顺其自然的接了下去, 但说了一半就意识到那道男声熟悉得让人心寒。

    小陶僵硬地转过身,果然,是他们敬爱的当事人周总。

    周良晏接着咖啡, 看了眼闭麦的女孩, 走之前搁下话, “公司不要议论上司私人感情。”

    对面三个冷汗连连的女士纷纷点头,心里叫苦不堪, 没人见过他们周总责难下属,但就是这种未知的恐惧才让人害怕, 但当人已经消失在转角了,她们隐隐约约又听见一句,不免面面相觑。

    “还没影的事。”

    周良晏端着咖啡回了办公室, 今天他屋子里的咖啡机坏了,也就出去接了一杯,没成想倒是听了这么一出墙角。

    他也是没想到在这群同事眼里他和衣琚的关系还没衣琚和冯梁也的好,周良晏哑然失笑。

    周良晏手指撑着额头,一杯咖啡很快就喝完了,有些疲惫翻看着微信号上的消息, 直到看见枫大面向学生、教职员工及家属的越野活动,才起了一些兴致。

    周良晏鼠标点了进去,浏览了下具体信息——为测试枫大最新科研产品收集生命体征与GPS定位数据, 特举办的一场大型寻宝活动, 地点就在西枫林, 时间本周六日两天一夜,每位教职员工可带1-5名家属, 活动奖品

    周良晏思索一瞬,给衣琚敲了敲信息, 又顺手将消息转到了群里。

    罗「越野啊,不想动。」

    张刘氏「罗深啊,你再不动动没人要了。」

    张「这个好,支持」

    锦锦与等等的家人「我才看见,我问问老婆去不去。」

    罗「晏哥怎么不说话了」

    张刘氏「这还用问?咱们就都是捎带懂?」

    郭「好伤心,晏哥你自己说这是单单我们有,还是别的妹妹都有。」

    周良晏没看见群里的一溜消息,正如那群人的猜测,刚刚衣琚接到消息,打来了电话,他正和衣老师友好交流呢。

    “晏哥怎么想着去越野了,最近不忙吗。”

    “不忙,”周良晏笑了声,“衣老师来呗,小萌他们都想你了。”

    “这样啊——”

    周良晏听着对面的人拉着长音,一派考虑考虑的样子,周良晏笑着继续引诱道,“越野的东西我都帮衣老师打理好,衣老师人来就成。”

    *

    一转眼一周又过去了,应着周良晏的邀请,衣琚便做着周良晏的车和赵登他们一起来了西枫林。

    他是没想到,原来不是只有孟晃那群家伙喜欢在车上吵吵闹闹个不停,今天他算是见识到比王志前他们还能说的人了,一路上可能有衣琚这个新人在,对方能谈的话题瞬间多了起来。

    几个人从小学说到大学,就差挨个点名了。

    尤其是张坦萌小朋友的事迹更加的高清,衣琚坐在副驾,就觉着后面三方位立体声从后灌来,甚是凶猛。

    不过有一点比和孟晃那群家伙出来好,就是可以坐副驾,他本来等周良晏车接是没报能做到尊贵的副驾位置的希望的,毕竟周良晏按理是顺路先接赵登他们那伙人,最后才是衣琚家。

    可能还是苍天怜悯吧,让他晏哥往他们家附近跑了趟差,就先接衣琚,副驾的位置也就落到了衣琚囊中。

    衣琚就觉得自己运气好得很,今天一定能多挖几个宝箱。

    “琚哥琚哥,等会儿和我们一组,”张坦萌凑到衣琚旁边,看了眼四周其他人都没注意过来,悄咪咪说道,“罗哥和果哥都路痴,就得晏哥赵哥带,其他人搞不定他两。”

    衣琚把自己的大背包甩在了背上,欣然同意,“成啊,我和谁走都没问题。”

    “衣老师这么巧么?”

    衣琚身后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张坦萌和衣琚不禁往身后看去。

    “冯总?”“冯哥。”

    “衣老师,你看看你,周良晏身边就你叫的最生分,”冯梁也一下揽住张坦萌的肩膀,朝衣琚眨着眼睛。

    看着后面不远处已经黑脸的刘异,衣琚也不提醒,只是凉凉说着,“冯总早好。”

    “周”

    “把你猪蹄子松开,”刘异拍掉了冯梁也的手,不耐烦地瞪了对方一眼,“怎么哪都有你。”

    “唉,小萌你看看你家这口子,仗着合法伴侣身份就管东管西的,”冯梁也啧啧两声,给刘异上眼药。

    “当初还不如选你冯哥,冯哥绝对不管你社交,”冯梁也挤了挤眼,看着刘异脸黑得要滴墨了,悄悄往衣琚身后撤了一步。

    “冯哥你这嘴能不能管管,”张坦萌很是无奈,手下是死死拉着自家爱人,别搞出个赛前打斗失去比赛资格什么的。

    冯梁也挑了挑眉,勉强点头,然后扭过头手捂着嘴和衣琚说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悄悄话。

    “衣老师,我和你说,这厮当初知道我追小萌,骂得那叫一个难听,什么你怎么好意思朝你身边长大的弟弟下手的,还有什么诶!君子动手不松口啊,别逼我!”

    刘异忍不住了一手直接来了个黑虎掏心,冯梁也倒是接住了,呲着一口牙要咬下去,刘异是没见过比他还无赖的人,又气又笑直接上手去揪对方的嘴,一时间兵荒马乱的。

    报到处的周良晏已经朝他们招呼很久了,衣琚就算再不想搭理这狗不理的货,也还是上手扯走冯梁也,“好了别闹了,比赛要开始了。”

    张坦萌也甚是无奈,拽着自家对象裤腰带,连逼带哄地朝周良晏走了去。

    西枫林赛事活动入口高高挂着横幅,衣琚等人停好了车过来的时候已经很多人都领好了检测设备和食物。

    寻宝活动范围是整片枫林,这里离枫山很近,远离市区了连温度都降了些似的,大片的树林空气清新入肺,很是畅愉。

    因为是两天一夜,所以参赛者需要自行佩戴睡袋或者帐篷,还有衣物。

    为了方便,多数人都会选择轻便的睡袋,就说衣琚这伙人里,选择帐篷的也只有衣琚周良晏还有罗深,刘异和张坦萌选择的是双人睡袋,其他人是单人的。

    每个人都需要去赛事入口处取头盔护具,检测仪和两天食物——压缩饼干和水,树林严禁点火和危险刀具设备,参赛前每人的包裹都需要过安检的,可以说筹备的很是认真。

    树林里的宝箱由无人机投放,还有定时投放的食物包药物包以备不时之需,在夜22点所有人必须按照规则,停止行动,原地休息,无人机重新更换宝箱,以供第二日白天的寻宝活动。

    活动形式很简单,在地图范围内,6-8人一组自由组队寻找宝箱,最后统计人均宝箱数量,多者胜出。

    全程检测仪检测选手位置与生命体征,也有工作人员在偏危险地带观察,林内救援员按区域巡查。

    等选手领好设备,工作人员宣读规则,强调注意事项后比赛便正式开始了,各组选手都在认真统筹战略,研究地图。

    “我们今天先分两路,一路从西侧这条线路往山底靠,一路从东侧线路走,最后在山脚石潭回合,”周良晏画出了两条遍历树林的路线。

    周良晏一点点讲着两条路怎么走,路标怎么标,很是有耐心,但实际上就只有衣琚和赵登听了进去,其他人要么在一旁完全听不懂,头歪的方向都不太对,要么就是笑嘻嘻的四处张望没个正事,不过表面功夫做得都到位,纷纷点头很像回事儿。

    “嗯可以,”刘异草草看了眼看了眼石潭位置好找还明显,“第一天熟悉熟悉路况,第二天再拆成三组提高效率。”

    “我走西边这条,”衣琚点了下头。

    “我也走西边,”罗深抢着附和,郭果也是站到了衣琚旁边。

    “我也走西边,你们四个走东边刚刚好,”硬凑过来的冯梁也煞有其事地说着,好像有人会听他的一样。

    笑死,正常人才不跟周良晏刘异一起走,玩个游戏和特种兵潜伏似的,一天下来胳膊腿都累断了可还行。

    “诶,我和小萌跟琚子一起走,你两抢什么,西边你两个可走不下来,”刘异不满意嚷嚷。

    “东边,”赵登打了个哈欠,看眼地图也定了下来。

    虽然倍遭嫌弃,周良晏还是很有良心大度地点着西边的山坡河流说道,“西边这条不好走。”

    罗深和郭果对视一眼瞬间,又默默站在了赵登背后。

    “你两给我拆开,我一人带不动两个,”赵登嫌弃挥手。

    周良晏刚要说话,就看见刘异挤眉弄眼,他深深看了刘异一眼,后退一步站到赵登旁边,实在放心不下那两个人路痴兄弟。

    刘异不仅到的时候就让张坦萌先从衣琚下手,方才又偷偷找周良晏商量,第一天衣琚和周良晏分开组队,让刘异一波,第二天刘异让周良晏两人组队,两个人友好达成了共识。

    “那就晚上见了,”衣琚也没意见这样的分组,朝赵登他们组挥了挥手,就拉着张坦萌两个人走了。

    这一路上衣琚和周良晏也都并没有多交谈什么,说的话都没有和冯梁也他们说的多,甚至现在两队要分开了,两个人也没多聊几句,但衣琚他们两个彼此的心都是安稳的,他们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在彼此身上安放一个锚点。

    周良晏看着西路一伙人离开的背影,嘴角勾了下,刚刚衣琚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就像羽毛挠了下心脏一般,心中默默道,晚上见。

    赵登有些嫌弃地看着还望着不知道看些什么的周良晏,还有身后的那两个人傻乐兄弟,只觉得今天这个路怕是要靠自己了,摇头叹息着背上包倔强地一马当先往树林走去。

    第049章 熟人大杂烩

    衣琚他们分了两队, 周良晏,赵登,郭果, 罗深一队, 衣琚他们队还有刘异, 张坦萌,以及一个赖上来的冯梁也。

    讲真, 衣琚是不太爱运动的,但由于自小那副有些欠揍的个性, 就在老师师母的督促下练了不少东西,小朋友必备的跆拳道衣琚是练了整整八年,平日里的还要跟着郑郑姐这个运动狂, 徒步长跑越野自由搏击巴西柔术

    所以被迫的,衣琚练得挺像回事,也渐渐成了习惯,以至于等他大学毕业了自己独立生活了,也闲不住了,愿意没事出去爬爬山溜溜弯之类的, 没有一些中年颓废肥宅的迹象。

    郑郑姐尤其喜欢什么野外求生,勇闯无人区这类的项目,衣琚还不敢告老师, 只能认命跟在这姐后面, 生怕对方哪天怎么着了吓到老头师娘。

    衣琚想到这儿, 心促刺疼了一下,也不再想下去了, 拉着身后一直紧跟着的张坦萌一把,越过一块横路巨石, 动作沉稳迅捷地继续四处搜寻宝箱。

    与此同时另一端,就有些鸡飞狗跳了,周良晏他们刚进林赵登眼尖就发现了藏得比较隐蔽的宝箱,可能是没人会觉得这么近就会出东西,所以让周良晏他们捡到了。

    郭果怪开心地抢着把宝箱扫码标记,结果扫完一看:积分减五,这把郭果哽的脖子都红了——知道自己运气差,但也不至于这么差吧。

    郭果踱着步,看着一旁铺个布已经坐下的罗深更是不顺眼,路过踢了一脚,“咋又坐下了哥,能不能行了。”

    罗深自从进了林子肚子就不太舒服,直觉得早上吃的粉在翻滚,没好气地说,“一枪崩了我吧,不然就别怪我崩到你。”

    赵登一看对方脸色是不太对劲,稍微一个后撤步,“这是坏肚子啦?”

    罗深扭捏一哼唧,十分哀怨。

    周良晏跟赵登互看一眼,开口安排,“那赵哥和老罗往回走,入口不远就有卫生间,我给你们留队标,老罗没事了再跟上来。”

    赵登也觉得只能这样了,最近一个卫生点离得比入口还远,可能没人想得到出发这么快近就有人有卫生需求吧

    赵登搀起罗壮士,朝周良晏比了OK手势,一步步又往回走了去,要是遇上人估计都会惊讶到这队负伤的速度。

    “要是不舒服就别进来了,这个岁数了别拿身体逞强,”周良晏不放心叮嘱了一句,看到罗深有气无力摆了摆手,这才拉着一脸同情的郭果继续前进。

    周良晏看着地图,走得不快,走到一个标识处开始四处打量宝箱的位置,这片地明显是有人清理过,工作人员大概率会设置一个。

    “果子,你们家的安保公司接不接短期的活儿,”四下没人,周良晏和郭果搭话声也不大,周良晏手探着树洞里,扭头看向郭果。

    “接,”郭果点了下头,“晏哥要用么,回去我把联系方式推你。”

    “要两个24小时暗中保护的好手,吃住行费用我来报销,”周良晏缓缓道,拳头碰了下郭果的肩膀,“又要麻烦你了。”

    “这说的什么话,”郭果瞪了周良晏一眼,想了想有些犹豫开口,“就是晏哥”

    郭果迈过一根粗藤,追上了前面的周良晏,和其并肩走着,纠结开口,“上次你让我查的衣老师的事儿”

    “怎么了,”周良晏看着对方为难的神色,心下也一沉,“不好处理么。”

    “也不是。”郭果再次确定了下四处无人,才开口,“这事儿上都那边也有几家插手了。”

    “楚家要保,但孙家,王家两家施压,”郭果皱着眉给周良晏点着那边势力,“几个小混混而已,孙家也透露证据本就够判个几年的,还能拉这楚家下马,完全不需要我们插手,根本没有我们施展空间的。”

    周良晏手里的树棍拨弄着路边的灌木丛,郭果看不出这哥想些什么,但能感觉到周良晏是不会就这么作罢了。

    这又是何苦呢,为了一个没啥大事的处理结果又去和周家那群神经打交道,好不容易脱离开,这回欠下人情又该怎么还

    郭果心下一片无奈,但又不好说些什么。

    “那就打好招呼,该判几年一年不能少,至于楚家,”周良晏蹲下身勾出宝箱,不急不慢地扫了码。

    ——积分加5

    周良晏看着一旁够着树上宝箱的郭果,淡淡道,“我要他们三十年都翻不了身。”

    周良晏脑海里不禁想起那些查到的前几年第三十二街的事情以及打听到的一些传闻,周良晏一个抬手将空宝箱扔了回去。

    郭果蹦着高刚够到树上的宝箱,就听着自家哥们这天凉王破的大胆发言,脚下一个趔趄,有些迟疑问着,“哥,你认真的?”

    “酬智的技术成果,周家的一切合作都不对楚家开放,”周良晏看了眼对方宝箱,负分的,随手又扔回了树上,“楚家扰乱市场很久了,不少人想踩一脚,不差我这一脚。”

    您哪是要跟一脚,分明是要做打对方第一枪的,郭果腹诽着叹了口气,“晏哥来真的啊那我回去让我老头也跟一脚,就权当帮衣老师出气了。”

    周良晏这回没再说什么,似乎默认了郭果说的,郭果心下几番掂量,是知道这哥是要玩大的了,摇了摇头,很是感慨。

    结果郭果回过滋味来,一看周良晏走了好几步远了,连忙跟着往林子深处去的周良晏脚步,“诶等等我晏哥!”

    最热的那一阵子已经过去了,林里的湿闷气散开了些,衣琚坐在一颗矮壮的大树上翻着宝箱,而树下的冯梁也抬着头抱着膀,在那儿碎碎念着好身手真不错,惹的了刘异直翻白眼。

    “衣老师,这都是第25个宝箱了,我们在这儿歇歇吧,都饿了,”冯梁也笑眯眯地望着树上的衣琚。

    衣琚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土,看着张坦萌也有些疲惫了,也就爽快同意了,冯梁也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的,连忙帮衣琚拍了拍石头上的灰,示意衣琚先坐。

    衣琚没搭理冯梁也的殷勤让他自己坐,自己则坐到了一旁的树荫下,刘异张坦萌也找个较为凉爽的地方,搁下了背包席地而坐,一时间都松快了许多。

    “晏哥他们似乎走一半了,”张坦萌啃着压缩饼干,看着自己的定位仪上队内成员位置,有些庆幸地惊叹对方的速度。

    “他们那条路好走,加上领队是周良晏,还能慢?”冯梁也啃着饼干咂嘴摇头,靠在树干上很是舒坦的拱了拱背,“衣老师可不要和他学啊,我们眯一会儿回回体力。”

    “那歇半个小时,”衣琚拧上水壶盖,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指向了下午三点,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冯梁也牙有些痒,警告说着,“不能再多了。”

    “得令,”冯梁也从嘴巴缝里哼出声。

    刘异懒洋洋靠着张坦萌身上没给爱人捏着小腿,透出来的阳光洒在脸上,很是惬意地喟叹道,“还是衣老师有人性。”

    他们到西枫林是上午九点半,等到组织好活动开始时就已经十点半,各队商量好路线计划,都差不多是十一点多出发的。

    就像刘异说的这个承办方真的太抠,特意挑着饭点前开始,不少人也心有同感。

    衣琚他们走了四个小时了一直没歇过,其实怎么说都算是高强度了,和其他队比起来也都算是进度快的,但这不是有周良晏做对照组,对方极具速度的表现——遍历了半个东边林地,让冯梁也深深觉得,衣琚的强度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晏哥他们这不也歇了,”衣琚瞄着定位仪有些哭笑不得,有这么夸张么。

    “哟还真是,”冯梁也看了眼,又不感兴趣的闭上了眼切了声,“某些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呀。”

    “要我说,没准就是罗深那两个看见咱们停下了,和老周苦苦控诉了一番,不然周良晏可不会歇一小会儿,”刘异晃着脚,一幅神算子派头。

    “你还别说”冯梁也想象了一番,笑着看向刘异。

    结果刘异后面走来了的两个人,让冯梁也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手指着后面,眼睛瞪得像铜铃。

    “多大人了,还拿手指人,再指我丢了喂狗,”刘异啧了一身,态度不耐烦地朝冯梁也方向踹了踹。

    冯梁也连连摆手,“不是”

    “冯哥,”清冷的男声透着几不可闻的温和,“刘异,小萌。”

    刘异一幅见鬼模样搂着自家对方缓缓回头看去,见到了人后表情和刚刚冯梁也没什么差别。

    衣琚好奇地望了过去,只见一很有气质的男子搀着碧眼外国人站在刘异张坦萌身后不远处。

    “杉哥,”张坦萌皱了下眉,但还是礼貌打了个招呼。

    “你来干什么,”刘异就没什么好脾气了,尤其看见陈杉搀着的那一位,更是心下火气直冒,极为厌恶。

    冯梁也倒是犹豫了下没说什么,反而朝一旁看着热闹的衣琚靠了靠,胳膊碰了衣琚胳膊一下。

    衣琚看着靠过来的某人,挑了下眉有些嫌弃地看了冯梁也一眼——不热么,你靠过来作甚。

    冯梁也背对着那几个火药气味有点起来的人,口型说道:前任。

    衣琚看了眼冯梁也,点了下头,知道。

    “我和戴维德今天也是来参加活动的,没想到你们也在,”陈杉扶着外国男人坐了下来,也不在意对方的态度。

    “没想到么?”刘异嗤笑一声,被张坦萌拉了一下袖子才勉强把嘴闭上。

    第050章 有些人的意难平

    “也不能说多碰巧了, 只是也是情理之中嘛,”冯梁也打着圆场,“毕竟定位仪是酬智的产品嘛, 小杉来也是替陈总来的。”

    陈杉笑了笑没说什么, 只是目光投向冯梁也时, 在衣琚身上停了片刻。

    “杉哥你们这是怎么了,”张坦萌看着陈杉看向了衣琚, 有些尴尬扯开了话题。

    陈杉两个人背包也没了,还有一个人也一瘸一拐的, 显然是有什么事情了,张坦萌不禁问道,“需要叫救援么?”

    “刚刚那边有个石坡松动, 他一不注意崴了脚,背包也划坏了,”陈杉顿了顿,有些忧心看了眼一脸汗的戴维德,“救援我和戴维德觉着就不麻烦人家了,想着慢慢走回去。”

    “走回去天怕是黑了, 不好走,”冯梁也皱了下眉建议道,“你们背包没了, 还是叫救援吧。”

    “你们有多余的帐篷或者睡袋么, 如果你们方便的话, 可以借我们一个么,这样天黑了就等天亮再走, ”陈杉说到这里自觉叨扰有些歉然。

    “拜托,你借走了我们用什么?为了你几个人挤一挤啊?”刘异半笑半讽, 言语毫不客气,“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么?”

    陈杉被对方这么呛着,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只是还算温和带着笑,缓缓道,“只是借个东西而已,晏哥在也是会借给我的。”

    陈杉最后这句棉花带钉子的话,一时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有些沉默,连坐在一旁的戴维德也感受到不太友好的氛围,抬头皱了皱眉,外语说着——要是麻烦的话就算了。

    气氛有些凝固,陈杉提起了周良晏,这让刘异不再可能说些什么,就如同以往一样只能闭嘴迁就。

    ——对方再怎么不是回事儿,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兄弟向着自家人是应该的,为难人家就不地道了。

    更何况刘异知道自家老周那个脾气,认识一场,也不可能粉饰太平的就装成陌路人了或者小孩子气地闹成仇家,不联系是为了断的干净,但对方有什么事求到头上,该帮还是会拿捏着分寸去帮,也算对得起彼此曾经的过往。

    刘异心里头这般转了一番,也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干瞪着陈杉——这个人怎么这么好意思。

    “我这个背包你们背走吧,”衣琚替他们尴尬,也不想再僵持下去,欣然开口,“一人份的粮食够你们晚上再吃一顿了,里面背的帐篷,挤挤两个人可以睡下。”

    “琚子,”刘异不同意的叫了衣琚一声。

    陈杉定定看着衣琚,轻声说了声,“谢谢衣琚老师。”

    衣琚也不奇怪对方怎么认识自己,笑了笑把背包递了过去。

    “走吧,”衣琚拍了拍冯梁也刘异他们,“歇差不多了,早点回合。”

    冯梁也这回没说什么乖顺站了起来,一旁的张坦萌也赶紧的拉着刘异,拾起背包靠了过来。

    “衣琚老师,”陈杉忽然出声叫住了要走的几个人。

    “大哥你又要做什么”刘异一直被张坦萌掐着胳膊,憋回去一肚子的怨气,但对方还纠缠不停,他是忍不住又呛了过去。

    陈杉也不理睬刘异,知道和他沟通不了,以前就这样,只是以前对方还能憋着,现在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陈杉朝戴维德笑了笑,缓缓走到了衣琚面前。

    衣琚看着叫住他的陈杉有些莫名,但还是按住了拉扯他的冯梁也,耐心等待对方开口。

    “听别人说,晏哥最近有了新的感情关系,”陈杉看着衣琚的眼睛,衣琚那副什么都不打紧的样子,让他不禁垂眼,顿了顿,轻笑自嘲了声,“我本来在想,仅仅一年晏哥就把我忘干净了么。”

    在衣琚的目光下,陈杉僵硬地嘴角勾了下,语气也跟着有些生硬,“这怎么可能。”

    “陈杉,”冯梁也听到对方的话,冷了神色警告道,“别失了体面。”

    陈杉淡淡看了眼冯梁也,又看着同样脸色不好看的张坦萌和刘异,最后将视线落回了还是那副耐心又不甚在意倾听模样的衣琚身上,轻声继续说着,“但如果是衣琚老师那就不足怪了。”

    “毕竟神交已久,要不是我碍着事,晏哥怕是恨不得早些认识衣琚老师,”陈杉轻笑了声,态度不明。

    张坦萌十分震惊,一个人怎么能这么颠倒黑白到这个独步,说得好像就算陈杉没提分手,他晏哥也会劈腿一样。

    在场的几个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张坦萌和冯梁也都不敢置信对方说的话,刘异也脸冷的像快冰,搞得这样难看因为点儿什么?好像谁不明白似的,不就是晏哥没给他痴情守节三四年,找到了一直欣赏的、比他更好的人,他心里不平衡了么。

    “你放什么”张坦萌深吸口气还是没压下去火气,绷不住爆粗口。

    “小萌。”衣琚回头看了一眼张坦萌,目光沉静,掐断了对方激动话语,张坦萌看着他琚哥,咬着唇忍住了话。

    “你不要这么说,”衣琚缓缓回过身,抬眼看向陈杉,认真说道,“他没一丁点对不起你。”

    “别贬低了他,还贬低了自己。”

    陈杉沉默不语,衣琚也不管对方又在想什么东西,他是不太想再和对方聊下去,没意思极了。

    衣琚朝陈杉与戴维德礼貌笑了下,一手抓一个的把刘异和张坦萌带走了扬长而去。

    冯梁也看着待在原地依旧那副清清冷冷模样的陈杉,叹了口气,指了指后面坐得有些不安的戴维德,“你真好意思说。”

    “自己保重吧。”

    陈杉静静看着远处那即将消失在树影里的那个人,手指微微颤抖。

    泥土上的小草不知道被哪个队踩过了,自然形成了一趟林间小径,张坦萌看着前面边走边标识地图的衣琚,心下有些不安,扒拉开刘异,凑到衣琚旁。

    “琚哥,你没生气吧,”张坦萌有些惶惶,侧头望着没什么表情的衣琚,心里直呼要死了要死了。

    “我有什么生气的,”衣琚挑了下眉。

    “就刚刚”张坦萌挠着寸头嘟囔。

    衣琚脚步顿了下,淡淡说道,“我有什么立场生气么?”

    后面本来觉的衣琚不会计较的两个人,听着这句也面面相觑,不是吧,真气着了。

    不过也是,老周的前任都跟到这儿当着面编排人了,他们衣老师还没个说话辩驳的立场。

    刘异擦着手心的汗,硬着头皮替周良晏解释,“呃,衣老师,是这样老周他不是”

    衣琚听到背后那带着小心翼翼怂劲儿的声音,总算忍不住笑了出来,衣琚拍了下急的直拉他的张坦萌的后脑勺,“脑袋里不知道装了多少狗血剧。”

    “人家客客气气借个帐篷,还夸我和晏哥天生一对,”衣琚搬开一个横路的树干,回头无奈地看了看还打量他的几个人,“你们态度太敏感了。”

    “那是夸么衣老师,”冯梁也嘴角有些抽搐,一时还真不知道衣琚说的真心话还是在阴阳怪气。

    “你管他呢,我听着是就行,”衣琚翻了个白眼,看了眼后面不作声的几个人,半认真地说道,“晏哥是什么样的人不是谁说的算的,我也不觉着晏哥哪里对不住谁。”

    “今天有的人意难平说错了话,我不算当事人,听过也就过去了,你们就别拿这种话戳晏哥的心肺了,”衣琚说到最后,一个一个看着后面那几个家伙。

    衣琚一向好脾气,就算不熟那会儿刘异他们明里暗里撮合人,衣琚也没这么摊在明面上提事情亮态度,这是衣琚第一次语气这么强硬和他们这伙人说话,刘异他们也自然卖这个面子应了下来,适才陈杉的话他们以后不会多嘴什么。

    诚如衣琚说的,周良晏如果听见曾经一心相待的伴侣这么定性他的感情,质疑他们感情的唯一性与纯粹性,怕会心寒至极。

    刘异他们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奈,其实再看不惯陈杉作为,也是相识了七八年的关系,当初的一对璧人站在一起就般配两个字,刘异他们谁没惊羡过,现在成了如今的模样,任谁能说快意?心里都不好受。

    早在年初,冯梁也是有些怪周良晏心狠的,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放下就放下,连颓废失意都不曾有过,看着这一年周良晏依旧如常的模样,他都不禁去想周良晏到底有没有爱过陈杉。

    不过知道有一天他凌晨两点刚喝完酒,路过酬智的楼,看见周良晏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突然也有了答案。

    有些人当断不断,受过往所累,看着痴情地祭奠爱情,实际不过是糊涂地混着日子,离开的路走了一半又回去了,来来回回徘徊转圈,折磨自己折磨彼此,三四年过去把感情都磨烂了,这才罢休地真正放手。

    而有些人下了决心就一定会往前走,不择手段逼着自己向前,这样走啊走啊,没多少日子其实也就走出来了。

    爱人离去,亲友叛离,都是难走出来的大事,不过难走出来不是指这条路多漫长,而是这条路很难走。

    如同剜掉一块坏骨,当时的疼痛,失去那块骨头生活中的不应感,以及长出新的骨肉的痛痒,最后伤口愈合形成的疤痕如何面对这些都是难处、痛处。

    多数人在骨头抽离出体外的时候,面对那种不应期的惶惶感,就会受不住的把坏骨塞回去。反反复复地,直到最后骨头烂掉,不得不扔掉了,才算终了。

    而周良晏显然是个可以刮骨疗毒的勇士,冯梁也佩服不已,但凡他有周良晏这一半的狠劲,他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也不会丢了。

    不过这哥这两年情场失意,就在酬智这边发了力,他也算轻松许多。

    这种狠人还是让周良晏他自己去做吧,冯梁也默默坠在衣琚队伍后面,摇了摇头,实在学不来。

    “衣老师等等我啊,怎么走这么快了!”

    冯梁也都快看不见衣琚的人影了,招呼着前面人连忙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