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苏培盛一路迈着小碎步跑进了殿内。
“皇上!皇上……”
雍正批改折子的笔停在半空中,斜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
苏培盛喘着气,好容易稳住了呼吸,上前一步,笑容满面道:“皇上,怡贵人来了。”
一滴朱砂从羊毫笔尖滴落,洒在旁边铺好的宣纸上,晕染出一片红色。
殿内静了半晌。
雍正放下笔,稳住呼吸,吩咐道:“让她去丽景轩等着朕,告诉她,等朕忙完政事就过去。”
“是。”
苏培盛急急忙忙去办了。
雍正靠在椅背上,他还是头一次这般沉不住气,几乎能听到自己胸腔如擂鼓的心跳声。
他端起一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却发现是热马奶,放到一边,道:“来人。”
一个侍立的太监从隔门外进来。
雍正道:“换红茶来。”
“是。”
很快,那太监端着新沏好的红茶进来了,放好后,将桌上的马奶放到托盘上,退了几步,下去了。
雍正惯常喝的是祁门红茶,是红茶中的极品,入口时,带着股浓浓的苦味,被这苦味一刺激,再凌乱复杂的心绪也会跟着平静下来。
雍正双手捧着茶盏,品着茶,陷入了沉思中。
她既然选择过来,想必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意思,那……待会儿见到她,他应该怎么办呢?
隐忍?不,他已经忍的够够的了。
哄一哄?是该哄哄的,毕竟他这事做的很不地道,拐着弯的欺负人家。
他出神的想着,唇边不禁漾出一丝微笑来。
…………
“铛—铛—铛——”
墙上的挂钟传来几声清响,雍正一转头,才发现已经亥定①了。
杯中的茶水也喝完了。
他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窗边,微微掀起帘子,外面夜幕沉沉,廊下的宫灯亮了起来,侍卫也换了一班。
就这样吧,他再磨叽下去,她该着急了。
雍正明知道自己在使坏,但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爽感。
丽景轩离养心殿很近。
他只带了几个人,很快就到了安置苏沐瑶的房门口。
“皇……”
门口的侍卫正要行礼,就被雍正一抬手阻止了。
他轻轻问道:“里面怎么样?”
侍卫领班陪笑道:“没什么动静,就是刚才,怡贵人要了一壶酒。”
雍正道:“什么酒?”
侍卫回道:“宫廷果酒,因度数不高,奴才就给她了。”
“嗯,”
雍正略点了点头,推开门,走进去。
苏培盛见雍正进去了,立即把所有人招过来,压低声音叮嘱道:“该备水的备水,对了,皇上明早要上朝,东西记得提前拿过来预备着,”
“还有,安达,安通,你们两个有这儿看着,其他人守院门外头去。”
雍正进了门,房间里头静悄悄的,外间很暗,一点儿声响都没有,里间透出一点儿昏黄的灯光来。
他踱步掀开珠帘,进了里间。
小圆桌上烛台亮着,旁边有一个银质的小酒壶,还有一个白瓷酒杯,他轻轻摇了摇酒壶,玩味的勾起唇角。
呦,只剩半壶酒了。
想到之前那晚,她一副醉猫的样子,杏眸水润迷蒙,双颊泛着红,那颜色简直天上有地上无了。
顿时,雍正心里被勾的痒痒的,走到床边。
粉色半透明的纱帐中,透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侧着身,盖着半边云被,像是背对着他。
睡了吗?
好啊,他为了她,牵肠挂肚了好几天,又牵心揪肺了大半个晚上,她可倒好,一壶酒把自己灌醉,想逃过去……
想得美!
雍正心里恶念升起,掀开帐子,靠了过去,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微一使力,将她的身子转过来。
“哎——”
苏沐瑶被惊了一下,瞪大眼睛,看向雍正,道:“皇上?”
语气里带着疑问。
雍正哼声道:“不是朕还能有谁?”
她当然知道是他了。
但问题是,他怎么走路都没有动静,还有,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不由得坐起身,往门的方向看了看。
雍正眯着眼,打量着她,道:“你在看什么?”
苏沐瑶动了动脖子,眼神漂移道:“您怎么来啦?”
雍正既觉好气又觉好笑,磨牙道:“不是你来养心殿找朕的吗?什么事?”
苏沐瑶眨了眨眼,无辜道:“嫔妾就是想看您好不好。”
“朕很好。”
“哦。”
她往床里面移了移身子,看样子准备歇下了。
雍正瞬间觉得自己快被她气死了,深吸了一口气,道:“除了这个,没别的?”
苏沐瑶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半边脸,忍笑的摇了摇头。
雍正算是看穿这个小坏蛋的真面目了。
他踢掉鞋子,上了床,靠在床边,大摇大摆的发号施令:“既然这样,那,过来侍寝吧。”
话一出口,苏沐瑶立即扶着额头,道:“皇上,嫔妾头好疼……”
小骗子。
雍正才不信,等了半天,他斜瞥苏沐瑶一眼,却见她看起来真的像是痛苦的样子,一时心乱了,忙过去查看,手去探她额头,关心道:“是不是喝了酒不舒服?”
说着,就要起身去叫御医。
刚一动,手腕被抓住,正对上苏沐瑶狡黠如狐狸般的眼眸。
雍正一怔,定定的看着她,叹道:“你知不知道,骗朕的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掀开被子,将她拥入怀中。
也不等她反应过来,低头,吻上了她的双唇。
“唔……”
他越亲越深,亲的她呼吸发紧,她想咳嗽,却咳不出来,不适的仰起纤细的脖子,用手去揪他肩膀处的衣服料子。
放开,放开啊……
这点力气,蚍蜉撼大树一般。
雍正眼神暗沉,丝毫不做理会她的挣扎,撬开她的牙关,毫不留情的汲取着蜜津,一手探到她的腰间,轻轻一用力,将白玉腰带扯了下来,随手扔到了地上。
一只火热的大掌从上衣衣摆下探了进去,沿着温软细腻的肌肤,一路往上,探到了她的小单衣底下。
“啊……”
毫不留情的触碰、玩弄……
苏沐瑶脸色绯红,羞耻的不行,挪动了一下腰身,忍不住用腿去踹身上的男人,却被男人敏锐的发现了,随意一躲……反而将她桎梏住了。
他抬起头,暧昧的一笑道:“等不及了?”
隔着凌乱的衣襟,他……
衣襟单薄。
……猛的往前一用力。
成功换来了她一声低吟。
“嗯~”
声音有点奇怪,简直都不像从她口中发出的。
明明,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她怎么就……
苏沐瑶猛然涨红了脸,根本不敢去看身上的男人,睫毛一颤一颤的,出卖了她不平静的心绪。
紧紧的咬着下唇,当自己不存在一样。
“怎么,你害羞吗?”
雍正见她不说话,他放在她上衣衣襟处的……
用拇指指腹在……
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
因为常年持笔批折子,拇指和食指处微微有些粗糙。
苏沐瑶被欺负的简直受不了,抽着气,小声求饶道:“皇上,饶了嫔妾吧……”
“叫朕名字。”沉静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苏沐瑶立即乖乖改口道:“胤禛,别这样欺负我……”
雍正勾起一抹轻笑,道:“小傻瓜,朕是在疼爱你。”
哪里算是欺负呢?
这一时半会儿,他也忍得实在辛苦,但偏生心又软的一塌糊涂,她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他涌出无限爱意。
他眼中宠溺和温柔满溢,亲了亲她不安的眼眸,一点一点的亲下去,动作极度的轻柔……
苏沐瑶被他哄着,一开始感觉还不错,后来觉得很不舒服,就要罢工,他又耐心的哄了一阵。
苏沐瑶见他额头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看起来忍得当真是辛苦极了,想想还是忍了下来。
可是到了后半夜,他一次又一次,越来越过分,她实在承受不住,哭着,挣扎反抗起来……
可到了这时候,他就跟野兽一样,再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反倒是她越求饶,他攻势越发猛烈……
简直就不是个人。
桌上的蜡烛燃了一整夜,直至晨光熹微时方歇下。
雍正抱着怀里因为太过疲累,被折腾的昏睡过去的人,亲了又亲,怎么亲都亲不够,怎么爱都爱不过来。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眼里全是喜意。
昨天晚上,她带给他身体和灵魂的享受和满足,甚至超过他登基那天。
他也有过其他女人,但日子久了,对这种事再无新鲜感,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觉得乏善可陈。
不好女色的名声也是这么来的。
但他现在才恍然明白,那是他以前没有遇到想要的人。
他恨不得将她每一寸肌肤都染上自己的味道……
可是不够,还是不够。
他现在,简直恨不得学习唐明皇,来个从此君王不早朝。
雍正叹了一口气,抱着她洗了澡,将她轻柔的放在床榻上,又盖上被子,让她好好睡一觉。
从始至终,苏沐瑶都没有醒。
雍正在床榻边,看了她良久,终于不舍的移开目光,放轻脚步,出了门。
紧接着,两道圣旨,直接让整个后宫炸开了锅。
第102章
第一道圣旨是下给郭络罗家的。
大概意思是说:秀女郭络罗·金珠,进宫之后,因不守宫中规矩,寻衅生事,所以遣送回家,令其父郭络罗·索尔康严加管教,从此不得再入宫中。
第二道圣旨则是下给苏沐瑶的。
说她温婉恭良,德貌双全,应为后宫众妃嫔学习之表率,所以将她位份晋升至妃位。
第一道圣旨还好些。
除了郭络罗·金珠,听传旨太监念完圣旨时,晴天一道霹雳劈在她头顶,把她劈的里焦外嫩,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差点昏过去。
早知道,早知道皇上这么重视瓜尔佳氏,她就不去找她的麻烦了!
可是悔断肠子也没用。
圣旨已经下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板上钉钉……
也不一定。
郭络罗·金珠像是抓住了一线希望,死死掐住扶着她的婢女胳膊,护甲都快陷入肉里了。
她一字一顿道:“如果,如果我现在去求怡贵人……不,是怡妃,我现在去求她的原谅,是不是有机会,能让皇上收回成命?”
作为皇上的妃嫔,被皇上下旨撵出去,她的脸面,她家族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
一旦回家,她的下场有多惨,她都能想象出来。
这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所以,她不能离开宫中,绝对不能离开。
旁边的婢女早就劝过郭络罗·金珠无数回了,可她就是不听,如今事情出了,本来她也是无可奈何。
跟的主子蠢的出奇,连带着她也倒霉。
但听郭络罗·金珠这么一说,那婢女仔细这么一琢磨,兴许还真有机会。
万一那位新任的怡妃娘娘是个心软的……
依皇上现在重视怡妃的劲儿,保不齐郭络罗常在的事儿还真有转圜的余地。
储秀宫这边风雨交加,其他妃嫔宫中也不遑多让。
就说皇上晋升苏沐瑶为妃这件事,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本来,瓜尔佳氏刚通过选秀,就直接被封为贵人,已经让人看的眼酸了。
但因为她位份没自己高,所以勉强还能稳得住。
可现在呢,大家都破防了。
皇后之下是贵妃,贵妃之下就是妃。
清宫里的妃位都有限额的,哪怕人再多,也只有四个妃位。
齐妃站了一个位置,那是因为她进府早,且她膝下的阿哥弘时,那是皇上的长子。
另外,就是四阿哥弘历的生母钮钴禄氏,占了一个位置,钮钴禄是大姓,家族地位显赫。
钮钴禄氏被封为妃也正常。
然后妃位就剩下了两个。
满后宫的人都盯着呢。
现在却被新来的瓜尔佳氏占去了一个,搁谁谁能甘心?
大家升位份,都是一级一级往上升的。
要么靠着家里,在前朝建立功勋;要么靠着自己,日复一日的熬资历,熬时间……
她可倒好,没两天,侍了一回寝,就从贵人摇身一变,忝局妃位了!
可恨,实在可恨!可气,实在可气!
所有人那个抓心挠肺的难受啊……
但这些,苏沐瑶完全感受不到。
雍正出门之前,特意下过令,不许其他人扰了她休息。
经历了昨夜一整夜没完没了的折腾,苏沐瑶醒来时,已经到中午了。
她睁开眼睛,刚一动弹,就发现浑身酸软,尤其是腰肢处,酸软的跟断了一样。
她皱着眉,扶腰起身,喝了满满一杯灵泉水,方恢复了些气力。
不由得暗骂雍正,简直不是个人。
云墨她们早在外间等着了。
听到动静,进来服侍她洗漱吃饭。
苏沐瑶一边吃着一顿不知该说是早饭还是午饭的膳食,一边听着水生汇报今天发生的事。
侍寝后晋封、赏赐皆在意料之中,唯一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她不是晋封为嫔位,而是妃位。
雍正这个男人,虽然过分些,但还是蛮大方的嘛。
然后就是另一件事。
雍正将丽景轩赏赐给她作为住所了,当然,这又是一件让其他妃嫔无比眼红的事。
之前说过,妃位及妃位以上的妃嫔都会入住一宫主殿,而其他住在该宫配殿的低位妃嫔则会受到主殿妃子的管理和庇佑。
丽景轩不同,就不同在这一点上。
它是单独出来的一座宫室,没有配殿之说。
一开始建的时候,是想着扩建储秀宫,让它成为储秀宫后殿,以容纳更多的妃嫔。
但因明朝嘉靖皇帝爱看戏,隔着湖水的水音,听悠悠管弦之声更有情调,所以他预备差人在临近龙潭湖的方向,建一座听戏听曲的宫室。
而从储秀宫后,往御花园处南行,走上十几里,就到了龙潭湖。
所以为了便宜期间,扩建储秀宫的计划搁置了。
改成了另起一座宫室,也就是现在的丽景轩。
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宫,不用负责管理其他低位妃嫔,清静又安宁,这也就罢了。
关键是,丽景轩离养心殿太近了。
在御花园溜达溜达的走一会儿就到了。
后宫的妃子,谁不想离皇上近点?
可她们当初暗戳戳的透漏出想住进丽景轩的意思时,被皇上直接给否了,说什么不想让后宫住的太近,以免干扰他处理朝政。
可如今皇上却改了口,亲自发话,把丽景轩赐给了瓜尔佳氏……
这简直就双标到家了!
不过,苏沐瑶听到这道旨意时,却有点不太乐意,这地方虽然修的比乾西四所好太多了,但……
她的花园、菜园、兔窝、鸡圈,等等,都在乾西四所呢。
她搬来丽景轩,那些东西怎么办?
还有就是,她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唯一让她有归属感的,就是乾西四所,她已经把那地方当成自己的地盘了,一想到将来有别人住进去,她就……
不乐意。
苏沐瑶放下筷子,抿唇道:“那我的乾西四所呢?”
水生笑道:“苏公公让您放心,皇上说了,那地方也是您的,东西什么的,也不用搬。”
这样就挺好。
苏沐瑶默默的在心里给雍正“大方”的标签,旁边又加了一个“会来事”。
她这一夜的腰酸腿软,似乎不亏。
想到昨夜的事,苏沐瑶不由咬了咬下唇。
昨天晚上,虽然一开始有点疼,但紧接着,感觉就不一样了。
总之呢,她也有享受到。
不过雍正要太久了,力气又格外的大,到后头,她实在是受不住……
想到这里,苏沐瑶心里又忽然产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要是以后雍正夜夜这样,只独独宠幸她一个人,日子长了,她哪里受得了。
幸好他后宫还有那么多妃嫔,可以帮着分担一些。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马上,苏沐瑶就把这个念头甩开了。
大白天的,她乱想什么呢。
再说,这是雍正自己的事,跟她没关系。
吃完了饭,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做,就是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一般来说,妃嫔在初次侍寝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去皇后宫中请安的。
但今天是个特殊情况,雍正特别发过话,让她好好休息,不许其他人打扰,所以苏沐瑶睡到自然醒不说,还等用了饭才准备启程去。
不是说她恃宠生娇,而是她昨晚确实被折腾的太狠。
而且,雍正这么高调的宠她,又是连升两级,又是赐居丽景轩,还有之前舒舒觉罗氏的事情,要是皇后记旧账,该得罪的早就得罪了。
请安晚点,不过是个把柄。
她有雍正的话当挡箭牌,这个把柄没用。
既然如此,何不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要让她,像《甄嬛传》里的甄嬛那样,为了皇后一句“莞贵人倒知礼,才从行宫回来,就立即赶来给本宫请安”的话,撑着不适的身子赶去坤宁宫。
她真做不到。
还有,她觉得吧,只要人处在一定位置上,无论露锋芒也好,不露锋芒也罢,都没用。
有些事情人力是无法改变的。
就像孙悟空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就像太后咬准了要让她当手中棋子,她再优秀,再有能力,性情再好,再会算计,也没办法阻挡。
因为大环境是封建等级制度,上位者压迫下位者,乌雅氏是太后,而她那时只是一届常在。
就像她今天占了妃位,宫里那几个处在嫔位的妃子,哪怕她对她们再好、再和气,再平易近人,她们心里还是会对她不爽。
但要说,人的命运是一早就注定了的,苏沐瑶又觉得不是。
有些事她改变不了,但至少可以选择。
后宫里面,像常雯儿、郭络罗·金珠这样不聪明的,只是少数,大多数妃嫔,长期浸淫在这个极度复杂、诡谲多变的权斗环境中,都是情商、智商、手腕、城府技能点通通点满了。
皇后就是如此。
对于苏沐瑶一下子晋级到妃位,她也跟其他妃子一样的不舒坦,不理解。
皇上怎么能就这样被她迷惑住呢?
该不会是瓜尔佳氏对皇上下了什么蛊吧?
因为皇上在她心里,那是极度的理性,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过了脑子,权衡利弊的结果。
在生活上,也是一贯冷清和不近女色。
唯独这一次,对待瓜尔佳氏的种种表现,着实不像他了。
这让她心里没底,有些慌……
不过她也不傻,知道皇上现在正宠着瓜尔佳氏,自己为难她,那就是在作死。
所以即便不断的有妃嫔来她这里多嘴多舌,告瓜尔佳氏没有按时来请安的状,她也只是一笑了事。
第103章
坤宁宫中,皇后坐在上首,两侧的座位上按着位份依次坐着其他妃嫔,大多都是皇后一党。
从一大早,雍正颁布圣旨晋封苏沐瑶为妃之后,她们就在坤宁宫等着了,美其名曰陪皇后说话,实际上,大家的心思都一样。
都想见识见识这位盛宠正隆的怡妃。
苏沐瑶这还是头一次来坤宁宫。
刚一进宫门,她就满脑子问号。
怎么说呢,这可是坤宁宫啊。
作为皇后的住处,是不是过于简陋了些?
说是“简陋”都是好听的了,她甚至都想用“寒酸”来形容。
陈太贵人就够节俭了,可她住的永和宫,宽敞明亮,一应陈设精致典雅,各类瓷器高端大气上档次。
丝毫不输皇家体面。
可皇后这里,什么都不摆,什么都不放,这也就罢了,座椅上的垫子上还有几个补丁,如果不是坤宁宫本身外在的架子撑着,简直都像王宝钏的寒窑了!
她不理解,雍正这般苛待皇后吗?
当然,她嘴里没说心里话,给乌拉那拉氏行了礼,很淡定的坐在齐妃旁边的空位置上。
众人余光中注意着她的动向,对她,也有了自己的一番评价。
不禁有些疑惑,她是怎么勾上雍正的。
苏沐瑶的长相是偏温婉型,绝色谈不上,主要胜在气质,一举一动,舒服自然,静静坐在那里时,会给人一种道家思想中“悠然世外”的脱俗之感。
大约是之前“惠音禅师”的身份,看着她,就会联想到“平和”二字。
无论如何,也和勾引人的狐狸精挂不上钩。
与这位相比,年贵妃身上那种因病弱而产生的弱柳扶风,楚楚动人之感,更让女人忌惮。
不过,她们更想看到的,是年贵妃和这位斗起来。
可惜啊,今天年贵妃没来。
坐定之后,皇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将众人的目光拉回到她身上。
“皇上膝下子嗣不丰,自登基以来,皇上又忙于国事,很少驻足后宫,更无喜讯传出,本宫身为后宫之主,日日夜夜忧心如焚,只可惜……”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今大选,后宫添了不少新人,怡妹妹又颇合皇上心意,本宫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一半了,怡妹妹年轻,如今圣眷正隆,希望你抓紧机会,为皇上绵延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本宫这颗心也就能安定下来了……”
她这话一出,在场诸妃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一番话,是在捧苏沐瑶,但捧的相反面,就是踩。
还直接将宫中其他妃嫔踩了个遍。
翻译过来,就是说:你们都是旧人了,皇上对你们早已没了新鲜感,所以不喜欢来后宫转,龙嗣当然也是没指望,和瓜尔佳氏没法比。
苏沐瑶当然也听懂了。
呦,皇后这是在给她上眼药呢。
这一番话出来,在场诸妃都得敌视她不可。
其实,她完全可以把话题扳回来,以一番后来者谦卑吹捧的言论化解这种敌视,但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大必要。
宫斗的本质是利益争夺,她妨碍了她们的利益,她们怎么都要看她不顺眼,她装乖又有什么用。
说不得人家还觉得你是软柿子,好拿捏呢。
得宠的时候就该作出一副宠妃的样。
对付红眼病,先气死她们,自己心里爽快了再说。
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还摸了摸肚子,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一定不会辜负您所望的。”
她是直接选择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顿时,皇后的脸色也有些微妙的变化,不过,她稳住了。
就算出头,也不该是她。
正想着,底下就有一位稳不住的。
齐妃斜了苏沐瑶一眼,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虽说皇上子嗣不丰,又很少来后宫转悠,但皇上对膝下阿哥们的功课却格外重视,尤其是三阿哥,前几日,三阿哥做的文章还得皇上夸奖了呢,臣妾想,三阿哥身为长子,将来定能为他的皇玛法分忧,臣妾记得,当初臣妾怀三阿哥的时候……”
她的核心话题,就是“三阿哥”,反反复复的提来提去,跟耳虫似的,说个没完没了。
乌拉那拉氏听到后来,头都大了,手往下压了压,制止道:“好了好了,齐妃,你说了半天,也该口渴了吧。”
既然要弹压瓜尔佳氏,提一嘴“三阿哥”就行,话多了,反把她们也听烦了。
苏沐瑶挑了挑眉。
她虽和齐妃位份相同,但齐妃比她进宫早,膝下又有阿哥,她一个新人,还真不好同她起争执。
当然,她也没想起争执。
只是齐妃在她面前炫耀半天,她要一言不发,喏喏应是,岂不是助长他人威风?
这也不是她了。
哼,论言辞激辩,她就没吃过亏。
苏沐瑶正想着怎么通过茶言茶语,含蓄而又有效的打击齐妃的气焰,刚要开口,坤宁宫的掌事宫女宝钏进来,微微屈膝,道:“娘娘,苏公公来了。”
“快请。”
宝钏往旁边一站,苏培盛持塵尾带着两个小太监笑呵呵的进来,躬身行了礼,道:“皇后娘娘,皇上传怡妃娘娘去养心殿侍候笔墨呢。”
好了,这下不用她开口了,齐妃的脸直接涨成了青紫色。
给她这顿气的呀。
一双丹凤眼恨不得化为利箭,直接给苏沐瑶刺死。
其他妃嫔心里也都不是滋味。
气倒谈不上,酸是真的酸。
皇上从前当王爷时,也没让她们侍候过笔墨啊。
一旦有事要处理,那都是让她们有多远走多远。
苏沐瑶顶着众人复杂的目光,跟着苏培盛去了。
等她离开后,坐在末座,早就按捺不住嫉恨的常雯儿咬牙道:“皇后娘娘,她这么嚣张,分明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底下还有几个附和的声音。
乌拉那拉氏淡淡道:“皇上传她去,难道她还能抗旨不成?”
揉了揉额头,道:“好了,本宫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是,臣妾告退。”
出了坤宁宫门口,齐妃却不着急回去,往周围去看,站了一会儿,见常雯儿出来了,让人把她叫过来,在宫道上,瞅着她,上书房老师一般的点拨道:“刚才妹妹在皇后娘娘面前,那番激烈的言辞,着实不太妥当。”
常雯儿深吸了一口气。
“难道妹妹还不明白?”
齐妃瞥她一眼,压低声音道:“一年前那件事,我也听说过,就是,怡妃还是先帝妃嫔的时候,你不是被皇上罚禁足了一个月吗……”
常雯儿抿着唇,她那次和瓜尔佳氏对上,吃了个大亏,然后就没然后了。
她觉得瓜尔佳氏不好招惹,便一直避着她,直到现在,避也避不开了。
这段日子,要说宫里心情最烦躁的,恐怕就是她了。
瓜尔佳氏一个先帝的太常在,摇身一变,成了太妃;又摇身一变,成了迦陵方丈的徒弟;又摇身一变,成了皇上的贵人;再摇身一变,坐上了妃位……
细思极恐啊!
她再往一年前去想,忽然想到,那个时候,皇上就护着瓜尔佳氏……
虽然不知道瓜尔佳氏记不记仇。
虽然这一年来,她的日子是风平浪静。
可那时,瓜尔佳氏是先帝妃嫔,手伸不了那么长,现在却不一样了。
常雯儿越想越害怕,今天来皇后宫里,一是寻求庇佑,二是希望皇后能出手打压对付瓜尔佳氏……
可皇后一心明哲保身,从头到尾,都把她当成了透明人。
常雯儿一颗心直往下坠。
到最后,实在绷不住了,才开口激一激皇后。
激将法不成功,反显得她表现突兀。
她知道齐妃是个没事爱找事,有事往上赶,见别人吵架斗嘴,她就高兴,在一旁煽风点火,大声吆喝,恨不得人家打的头破血流的性情。
只是,她现在没心情应付其他。
齐妃在这里提这些,无非是看她的好戏。
常雯儿垮着脸,苦笑道:“齐妃娘娘,您要没有别的事,嫔妾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急什么,”
齐妃心里正不得劲,她方才拿“三阿哥”出来说事,是为了压正得盛宠的瓜尔佳氏一头。
得宠又怎么样,同是妃位又怎么样。
她有儿子,儿子还是皇上长子。
除了皇后,宫里其他妃嫔,年仪柔也好,瓜尔佳·祜怡也好,在她面前,都得往后排。
结果,话还没说完呢,就被皇后打断了,后面还来了个苏培盛……
弄得她很是尴尬。
这会儿她正要找个合适的人,恢复一下刚才被打击下去的情绪。
就撞上了常雯儿。
当然,她的情绪,一直建立在别人的快乐之上。
她拉住常雯儿手臂,一口一声“妹妹”,直戳别人痛处,一戳一个准。
“想必妹妹这几天,都没睡好觉吧?瞧这眼底的青黑,啧啧啧,想想也是,怡妃这一得势啊,先前得罪过她的人就得跟着倒霉,我都替妹妹揪心……”
“毕竟妹妹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当然,贵人这个位份,对于妹妹来说肯定是顶了天了,毕竟妹妹是宫女出身,宫女嘛,伺候人的奴才,一朝翻身,成了主子,那是修了几辈子的造化……”
齐妃说话难听得要死,偏偏常雯儿说不出半个字来反驳。
一呢,齐妃是妃,有儿子,有一定的家世,她除了一个贵人的位份,和先皇后把她赐给皇上当试婚格格的名头外,什么都没有。
二呢,她只敢欺负欺负底下的宫女太监,对压在她上头的人,可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坤宁宫外的宫道上,形成了一副奇景。
妃子的鸾轿旁边,一大堆伺候的宫婢太监都在齐妃后头站着,眼中充满了看好戏的神色。
而常雯儿身后却只跟着两个木木愣愣的宫婢,站桩似的垂眸看地。
不远处,还有好些个探头探脑的小太监,手里拿着工具装模作样在扫地,实际上就是为了看热闹。
再看齐妃和常贵人。
齐妃在那里居高临下的指指点点。
而常雯儿涨红着脸,紧咬着下唇,手指无措的按着衣服下摆,对于齐妃一句又一句的挑剔,连连点头应是。
简直跟校园暴力现场没两样。
但对于常雯儿这么顺服,齐妃并不满意的。
她说这么多,想要的其实是常雯儿对她的吹捧。
可常雯儿木头人似的,只知道一味点头……
齐妃越发看不上眼了,摇头叹道:“妹妹也别怪姐姐说话难听,你看看你这样子,也不好好拾掇拾掇,穿的衣服都起褶子了,也不知道你宫里的人是怎么服侍的,真不像话,怪不得不讨皇上喜欢……”
“这样吧,本宫待会儿让小鹊把前年本宫过生日时,别人送的两套没穿过几次的旧衣衫给你送来。”
常雯儿红着眼,屈膝行礼道:“谢谢娘娘,娘娘的大恩大德,雯儿没齿难忘。”
“嗯,”齐妃这才满意了,点点头道:“本宫今儿也乏了,”一扭身,旁边的婢女搀扶着她,上了鸾轿。
“齐妃娘娘起轿~”
宫道上,乌泱泱的一堆人离开了,瞬间变得寂静而安宁。
齐妃一走,常雯儿的肩膀瞬间松垮了下来,她猛的一转头,眼睛如毒蛇般往不远处看去,那里刚才还看热闹的小太监慌忙低下头,作出认真扫地状。
而她身后的两个宫婢知道她心情不好时,喜欢拿她们发泄,既不敢劝,也不敢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常雯儿手指甲陷进肉里,瞪着齐妃鸾轿离开的方向,眼里都快瞪出血了。
都怪瓜尔佳氏!
若不是因为她,她今日也不会遭受到如此羞辱!
第104章
雍正昨晚没控制住,折腾的太狠,早上起来便有点心虚,所以让人盯着丽景轩,只要苏沐瑶一醒来,就立马过来禀报。
没想到,人是醒来了,但跑去给皇后请安了。
他想着,既然还有力气跑去给皇后请安,身子应该不太要紧,放下心,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等着苏沐瑶过来。
如果苏沐瑶能知道他的这些想法,恐怕气都要气炸了。
她有力气,那是因为喝了一整杯灵泉水才恢复的,要按着刚醒来那样,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也幸亏她没有读心术。
进了养心殿,苏沐瑶正要屈膝行礼,雍正就快步走过来,扶起她,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她,像是怕一时不见,她会少块肉一样。
苏沐瑶被他看的怪怪的,忍不住唤道:“皇上。”
雍正拉住她,一脸不满道:“昨晚不是让你叫朕的名字吗?”
苏沐瑶:她哪里叫的出来?
默了默,道:“被人听到,不好。”
雍正果断道:“那就私下叫。”
“哦。”
抬头对上雍正等待的神色,顿了顿,还是有些放不开,小声道:“胤禛。”
雍正瞬间舒服了,看着她,越看越爱,心里爱意汹涌,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暗下来,嗓音低沉道:“瑶瑶。”
让她服侍笔墨当然是假的,真实原因是想她了。
现在一分一秒见不着,都牵心挂肚的。
可是见了面也不好,没说上两句话,就想对她做坏事。
不管了。
雍正喟叹一声,一用力,将她抱在怀里……
苏沐瑶毫无防备,就被他按在怀里亲了一顿,再好的脾气,也按捺不住了。
毫不留情的推开他,冷着脸,整整衣服,坐在一边椅上,表示要离他远远的。
雍正走过去,有些不安,试探性唤道:“瑶瑶?”
苏沐瑶不理他,磨墨的动作却很熟悉利落,取墨锭、拿水丞、滴水研墨,一气呵成,不多久,砚台底部出现了一层乌黑发亮的墨汁。
苏沐瑶站起身,道:“皇上,墨研好了,嫔妾就不在此打扰你了,嫔妾告……哎……”
话未说完,腰身被雍正环住,往后一拉,因为惯性,两人都没稳住身子,雍正坐在御座上,苏沐瑶坐倒在他大腿上。
她正要起……
“嗯……”
一声低沉的闷哼。
陌生的烫热感清晰的从手下传了过来。
指尖似乎按在一粗状的物体上。
苏沐瑶脸颊骤红,她的手,刚才不小心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
她慌忙收回手,原本该生气的,这会儿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雍正倒抽着气,心里苦涩,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闭着眼,额头汗水滴落,看起来很煎熬的样子。
苏沐瑶抿了抿唇,道:“您……撒手吧。”
他这样抱着她,更不好受。
雍正咬牙道:“朕没事。”
他缓了好一会儿,重又睁开眼,轻轻道:“朕刚才不是不尊重你,是情难自制。”
他知道她生气了,所以赶紧找机会解释。
“嗯。”
其实,她这会儿已经不生气了。
雍正温柔道:“那,你原谅朕了?”
苏沐瑶知道,他一个皇帝,能这样做小伏低的哄她,已经很不容易了,认真看他一眼,点点头。
雍正扯起唇角,高兴道:“丽景轩,你可还满意?”
苏沐瑶老老实实道:“我很喜欢,那里挺清静的。”
雍正道:“朕知道你喜欢清静的地方。”
从她之前住在乾西四所的生活习惯,他就留意了,在她还没有进宫的时候,他就让人将丽景轩重新修缮了一遍,都是按着她喜欢的样子来的。
只是,本来想给她在丽景轩后头修一个鱼池,但冬天土冻硬实了,不好开工。
等天热些再说吧。
苏沐瑶听他这么说,忙拒绝道:“不要。”
雍正诧异道:“怎么了?”
他知道她喜欢钓鱼。
苏沐瑶道:“乾西四所里本来就有鱼池,但早就干涸了,您让人帮忙引一道水过去就行。”
不用费劲再在丽景轩修建。
也省了一笔人力财力。
她都这么说了,雍正只得答应她,沉吟了片刻,唤人过来,吩咐道:“怡妃有持家之能,以后内务府向宫中一应物资的分配就交给她来办。”
苏沐瑶:???
他是怎么从这么一件小事,就看出她有持家之能的?
雍正笑了笑,没解释。
有没有持家之能无所谓,他只是想宠着她而已。
苏沐瑶心知肚明。
这个物资分配权可不简单。
内务府是皇室服务机构,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往那边集中,相当于是清代皇帝的库房之一。
平常的东西无所谓,你有我有大家有。
但一些稀缺限量的物资,都是优先供给皇上,剩下的该怎么分,也是要由皇帝发话的。
如今雍正把这个权利交给她,相当于给他的无限额黑卡开了个副卡,然后把副卡交给她……
让她随便刷。
按理说,这个副卡该给皇后的。
苏沐瑶都有点受宠若惊了,雍正不会是在开玩笑,或者是试探她吧?
她怀疑的瞅着雍正,道:“您要不要再考虑下?”
雍正好笑道:“朕是一言九鼎的君主。”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是开玩笑。
苏沐瑶纳了闷了。
“您就不怕,嫔妾分配不均?”
“万一嫔妾看您哪个妃嫔不顺眼,故意克扣她的东西呢?”
“还有,若是嫔妾自私点,比方说燕窝吧,金丝燕窝最补人,产量也最少,嫔妾要把它们全都留给了自己,不给别的妃嫔怎么分怎么办?”
雍正有些无奈,道:“把分配权交到你手里,本来就是要将好东西紧着你使的。”
“至于克扣,你最多只能克扣些好东西,妃嫔的基本份例都是按着祖制定好的。”
经他这么一说,苏沐瑶心里便轻松了。
方才她差点觉得,自己是祸国妖妃,把雍正这个历史上的明君,给迷的昏庸昏庸的。
还好还好。
接着,雍正还要批折子,苏沐瑶便拿了本书,坐在一边看。
大约是昨晚太累了,看了一会儿,她就有些困,不知不觉间,身子往旁边一歪,枕在雍正肩膀上。
雍正偏头去看,她手中的书,早都从指尖滑落到地上了。
这样睡,能舒服吗。
他放下笔,轻轻打横抱起她,到了里间,将她安置在龙榻上,放下明黄色的帐子,让她能好好睡一觉。
因为动作从始至终都很轻柔,苏沐瑶一直都没有醒。
苏沐瑶再次醒来的时候,差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
她拉开床帐,等眼前明亮了,才从装潢判断出来是雍正的寝宫,床褥是帝王用的正黄色,地毯是金丝洋红,一眼就能注意到不远处的博古架,架子上摆着许多文玩瓷器,大多是纯色,显现出瓷器本身的典雅贵气。
她坐在床边,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外面的人听到里头的动静,走进来。
雍正看她眼神迷蒙,一副刚醒之人的样子,笑了笑,从一旁的脚踏上将她的履鞋拿过来,蹲下身就要帮她穿。
苏沐瑶这下完全清醒了。
她忙缩着脚,坚决的拒绝了。
今天雍正心情好了给她穿鞋,哪天他要心情不好了,想起这事,还不得要了她的小命。
她可不敢领受。
雍正一脸遗憾的站起来,他没考虑那么多,只是心里欢喜,忍不住想为她做一些事。
可惜她不给他这个机会。
“饿不饿?”
别说,还真有点。
苏沐瑶往窗户那边去看,窗帘拉着,房间里面暗暗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
下午五点半,正好是她平日吃晚饭的点。
苏沐瑶心里一惊,她竟睡了这么久,要知道她是午时来的,这一觉,居然睡了整整四五个小时……
她不禁有些懊恼,叹道:“这可不妙,我晚上要睡不着了。”
雍正扬起唇角,睡不着正好。
苏沐瑶觉得他的笑容有些莫名,但又不像是幸灾乐祸,总之古古怪怪的。
她瞥了他一眼,雍正立即收敛了笑意,拉着她出去用饭。
桌子上的菜都偏清淡,很符合苏沐瑶的口味,大约是雍正特意叮嘱过御膳房。
就这一点来说,苏沐瑶还是很感激雍正的。
她之前可听说过,皇上赐下去的御膳,臣子无论饿不饿,喜欢不喜欢,都要立马吃完,以表示对皇上恩赏的重视和感激。
同桌吃饭的时候,规矩也多得很。
对比一下,雍正算相当不错了。
她和雍正几次吃饭,他都非常照顾她的口味和习性,她要喝汤就喝汤,不喜欢的菜色一个不动,喜欢什么菜多吃几口,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细想一下,他从来没有用各种规矩来要求她、约束她。
这样的皇帝,真是难得啊。
苏沐瑶并不知道,雍正平时可不这样,只是唯独对她特别罢了。
前不久,他在元宵家宴的时候,明知道廉亲王胃不好,还赐了几道重油重辣的菜给他,逼着廉亲王吃这个哑巴亏。
这个男人,可以说是小心眼到极致了。
第105章
和和睦睦的吃了一顿饭。
等回丽景轩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宫门口跪着一个人。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附耳对苏培盛说了几句话,苏培盛走过来,道:“皇上、怡妃娘娘,那是郭络罗常在。”
顿了顿,又补充道:“她已经在这儿跪了一下午了。”
苏沐瑶看向雍正。
雍正脸上神色都未变一下,轻描淡写道:“朕不是说,让她回家去了吗?”
虽然语气不显,但这话却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苏培盛道:“这个……”
他正要解释,苏沐瑶拉了拉他袖子,眼里充满了兴味,道:“皇上,不如嫔妾去看看她。”
雍正当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他还很配合的往后摆了摆手,示意跟着的人都离远些。
苏沐瑶到了近前,郭络罗·金珠一抬头,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泪水从红肿的双眼中涌了出来。
“怡妃娘娘,都是嫔妾有眼不识泰山,从前冒犯了你,您要是生气,打嫔妾也好,骂嫔妾也罢,只要您能消气,嫔妾做什么都愿意……”
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语气那叫一个卑微真诚,情真意切,和当初那个高高在上嘲讽她的郭络罗·金珠简直判若两人。
苏沐瑶心觉好笑,她不知道郭络罗氏做出这副样子,到底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但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感兴趣。
也就是她在雍正心里有些分量,又封了妃,郭络罗氏才这样,她要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秀女,早就郭络罗氏踩到泥地里去了。
如今遭报应,郭络罗氏纯纯是自找的。
苏沐瑶还未说话,云墨已暗自翻了个大白眼,抢先一步,茶言茶语道:“呦,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郭络罗常在啊,好些日子不见了,您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
“怎么着,能出宫回去不是好事情吗?反正您喜欢热闹,一家人团圆多热闹啊,我们这些宫女想回都回不去呢……
“还有还有,您不是很忙吗?每天要操心的事都忙不完,怎么现在有时间来我们这冷清的地方了……”
…………
她一口气把郭络罗·金珠当初对自家小姐的冷嘲热讽全还了回去。
苏沐瑶惊奇的看着云墨,郭络罗氏说的好些话,她自己都忘了,却不想云墨记得一清二楚。
一旁跪着的郭络罗·金珠听到这些哭的更伤心了,她人长得瘦,这样一哭,显得楚楚可怜……
哪个男人看了这副场景都得心软。
苏沐瑶想着,不禁看向了停在不远处的雍正。
眼里的意思很明显:这下怎么说?
雍正也给她传递了一个眼神:随你处理。
那就好办了。
苏沐瑶转过头,正要发话,却见郭络罗·金珠将目光投向了雍正。
那目光中带着无限哀怨,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郭络罗·金珠含情脉脉的唤道:“皇上~”
苏沐瑶道:“那什么,郭络罗贵人……”
两人同时开口,苏沐瑶停了一下,继续道:“郭络罗贵人,本宫觉得……”
“皇上!您不能这样对妾身……”
再次被一声凄婉的哀鸣打断了。
方才还哭哭啼啼向她求原谅的人,这会儿已经完全无视她了,一心集聚在雍正身上……
苏沐瑶有点无语,她发现,无论是之前的舒舒觉罗氏·诺萱也好,还是现在的郭络罗·金珠也好,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甭管之前发生什么,只要雍正一露面,她们眼里就只有雍正了。
连别人看都看不到。
可是,雍正却很坚定,甭管她们再暗送秋波,他的眼里只有一个苏沐瑶。
他走过来,牵起苏沐瑶的手,柔声问道:“怎么说一半,不说了?”
只有他注意到,她被郭络罗氏打断的话茬。
苏沐瑶抿了抿唇,原本她是想对郭络罗·金珠把这个理讲清楚,至少不能让宫人觉得,郭络罗氏在这里跪了一个下午,结果她还不依不饶,铁石心肠……
但到了这会儿,她却觉得索然无味。
孰是孰非,似乎没那么重要。
何必浪费时间,做口舌之辩呢?
信任你的人,自然会信任你。
她忽然不想再说下去了,轻轻道:“皇上,嫔妾累了。”
“嗯,你先进宫。”
“是。”
苏沐瑶一扭身带着云墨她们进了宫门。
雍正回过头,看向苏培盛,眼睛往地上的郭络罗氏一瞥。
苏培盛接收到示意,立即让两个太监拉着郭络罗氏下去了,嫌她喊的声音大,还顺便用布条堵住了她的嘴。
这下子,可就不止是逐出宫那么简单了。
从始至终,雍正眼皮都没动一下,他生在皇家,是从无数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中活过来的,骨子里就透着残忍,只是很多时候,狠辣无情的一面只是隐藏起来了。
他捻了捻手中的玉扳指,无事发生一般,迈步跟上了苏沐瑶。
苏沐瑶听不清外面的喊叫了,还以为郭络罗·金珠被逐出了宫,所以也没多问什么。
她现在正为另一件事发愁。
昨天那一晚,她没有避孕……
她可不想在这么一个身不由己的地方,生下一个自己的孩子,万一将来她出了事,或者不受宠,孩子又要怎么办呢?
但她这番想法,肯定是不能对雍正说的。
而且,就算要避孕,也是件麻烦事。
首先就是避子汤从哪里来,太医院肯定是不会给开的,让御药房直接抓药,拿回来自己熬也不行。
从御药房取药是要登记的,还有一部分是管制药,得拿太医院的太医开的方子才能取到。
像是避子汤,最关键的成分都是管制药。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御药房的药都是从内务府进的,而今天下午,雍正把内务府的资源分配权交给了她……
她监守自盗一下,也是合理的嘛。
苏沐瑶附耳在云墨边嘱咐了好一会儿,才进入室内。
雍正坐在案桌边,手里拿着象棋,摆了一副残局,自己跟自己下。
摆明了今晚不准备走。
她才瞒着他偷偷避孕,且今日,雍正对她好的不得了,苏沐瑶不好开口撵人,只能任由他住下了。
结果一到晚上,那些暗暗给雍正加上的分数就全都扣除了。
呵呵。
雍正分明是把她喂饱了再吃,可她呢,吃饭的时候,还傻乎乎感激雍正。
她真是一个大傻子。
最可气的是,床下的时候,雍正什么都听她的,但一上床,她说什么都不顶用。
他对她极温柔极耐心,但要做那种事的态度,也极为坚决。
苏沐瑶怀着满腹不满,沉沉的昏睡在他臂弯中。
她就是神人,也受不了雍正接连两天要了命的折腾,一折腾就是大半个晚上。
睡过去的时候,她犹在想着,等到明天,她就让内务府把她的牌子挂起来,看他折腾谁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正被人搂在怀里,一抬头,就看到雍正刀削斧凿般俊朗的下颚轮廓,她楞了楞,忽然想到今天是休沐,怪不得他还在床上待着呢。
她一动弹,雍正睁开眼,声音中带着低沉的磁性,道:“醒了?”
也不知他醒了多久,一直待在床上陪着她睡觉。
苏沐瑶身子一动,腰腿处就发软发酸,再想到害她这样的罪魁祸首,看雍正就没好气。
兀自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吃早饭时,也对雍正爱理不理的。
看的一旁云墨秋蕊心惊胆战。
再怎么说,他是皇上啊!
苏沐瑶当然知道他是皇上,但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婶不能忍,就算这事说出去,她也有话说,她这么做,是为了让皇上不要沉湎于女色。
雍正却一点儿不生气,下了床他又是另外一副嘴角脸,大约是晚上满足了,白天也神清气爽,苏沐瑶再冷,他脸上也带着笑。
他哄人也有哄人的办法。
想起之前从瓜尔佳家带入宫中的两只小狗崽子,他大手一挥,吩咐人把它们带来丽景轩。
狗的生长周期很短,才两三个月的功夫,两只巴掌大小的狗崽子就长到了半膝高。
它们俩身上有哮天犬的基因,腿长身子细,再吃都不胖,跑起来生风,蹲下来显高。
活脱脱的陕西细犬。
苏沐瑶知道这个品种的狗,大约是身体精瘦,所以智商都长脑子上了,记忆力比其他品种的狗都强,可以当做猎犬用。
而且,细犬的忠诚度高,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这两只狗似乎认了苏沐瑶。
一来丽景轩,立刻跑到她脚底下窝着了。
雍正冷哼一声,转开头。
苏沐瑶心情好起来,摸了摸腿边毛绒绒的狗脑袋,莞尔道:“就让他们一直住在我宫里吧。”
雍正不情不愿道:“随你便。”
事情就这样定了,苏沐瑶让彩蝶将它们先带下去,两只狗还不愿意走,汪汪的叫着。
雍正轻嗤一声。
苏沐瑶心里好笑,她好心帮他养狗,他还不愿意了?
或者说他不高兴的是,造化和百福亲近自己,而不亲近他?(大雾)
苏沐瑶觉得很有可能,毕竟这人历史上对造化和百福好的不得了,还在百忙之中给它们设计衣服、狗窝、造型来着。
她摸摸下巴,道:“您以后多跟它们亲近亲近。”
养猫狗都是,谁跟它们玩,它们跟谁好。
他都不主动去造化百福那里混脸熟,它们怎么可能愿意搭理他?
第106章
除了苏沐瑶封妃的事,在后宫炸开了一朵水花,接下来一段时间,宫中一直很平静。
雍正对苏沐瑶的各种无底线宠爱,已经让一众妃嫔麻木了。
而十四王那边,不知在酝酿着什么,这段时间也没了动静。
直到时令迈入四月,朝中忽然爆出了一个惊雷:一众谏官联名参奏,说年羹尧预备谋反。
紧接着,参奏年羹尧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飞来,落在雍正的御案上。
前朝之事与苏沐瑶无关,但她能切身感受到的就是,雍正一忙起来,她瞬间轻松了不少。
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白天不用补眠,也有精神去御花园遛弯了。
这个男人,自从尝到甜头之后,就跟上了瘾一样,每个月,除了她来葵水那几天,其他时候都不肯放过她。
偶尔她受不了,让他去找其他妃子,他便冷着脸,虽什么话都不说,但等晚上更是狠命的折腾她。
导致她再也不敢让他翻其他人牌子了。
有时候,雍正也挺让她心惊的。
他似乎很想让她给他生一个孩子,甚至连孩子的姓名都想好了。
如果是男孩,就叫福临。
如果是女孩,就叫安乐。
每到这种时候,苏沐瑶就忙岔开话题,生怕再说下去,被雍正这个眼尖的男人看出她的不对劲。
他跟她,怎么可能呢?
她不喜欢受制于人。
所以,太后那件事,迟早要爆发的。
她已经把后路安排好了,到时候一出宫,天高海阔,她和雍正,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无论从哪个方面去考虑,她都不可能为他生孩子。
虽然他对她很好很好……
四月十九日,关于年羹尧的调查和处置下来了。
年羹尧被免去了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之职,被调补去了杭州,任杭州将军一职。
川陕甘地区也是要有人带兵镇守的。
其中,李绳武被擢拔为甘肃提督,再次从广州回到了甘肃,令岳钟琪任川陕总督。
同时,雍正另下了一道旨,晓谕内外臣工:“胤褆、胤禩、胤禟、胤誐、胤禵等,私结党援,牢不可破。若令伊等不能为害,必尽拔根诛,朕心实有所不忍,惟欲尔等满汉文武大臣共知朕心耳。”
年羹尧势衰,可老十四他们也没落着好。
令他们没想到的时候,那些个满亲贵族上的保举折子,雍正一个没看,他完全不怕失去满亲贵族的支持,宁肯用汉臣,也不肯用自己的亲兄弟。
好几日没见到雍正了,他再来丽景轩时,眉宇轻皱,神色罕见的疲乏。
苏沐瑶才将茶水放到他面前,雍正便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纳入怀里。
“皇上……”苏沐瑶动了动,现在还是白天呢。
雍正亲了亲她额头,柔声道:“朕不做什么,就是抱抱你。”
苏沐瑶便没说话,暗中猜测,大约是前朝的事不顺心,他才这样。
她也没有开口去问,雍正却主动说了。
“瑶瑶,你觉得朕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吗?”
“当然能。”
她不假思索的样子,让雍正心里暖融融的,,这种被心爱之人全然信任的感觉,真的很不错,瞬间扫清了他这段时间所有积累的疲惫。
他双臂紧了紧,道:“为什么?”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苏沐瑶道:“因为您想,而且有这个能力。”
雍正微微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她是怎么知道他想的?
他似乎从没在她面前,提过自己的抱负。
苏沐瑶瞥了他一眼,这还用说吗?
他可是历史上最勤政的皇帝,每天平均批阅奏折四十本,甚至还嫌官员呈上来的折子少了。
后世有人谈他的死因,说他是每天熬夜加班批折子,被累死的。
当然,自她来到这里后,就知道这种说法绝对是假的了。
他是每天熬夜,但可不是为了批折子……
要说快累死的人,是有一个,但不是雍正,而是她……
据她观察,雍正是真的勤勉,几乎每天都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去乾清宫上朝、在养心殿批折子以及和众大臣议事、下了班后,就来丽景轩欺负她。
在一众皇帝中,他的生活简直是单调到极致。
跟现代的打工人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皇帝,能不是好皇帝吗?
太难得了!
雍正听着她的解释,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胸腔都在震动着,她是在夸他,但也是在发牢骚。
可是怎么办呢?他要爱死她了。
恨不得为她粉身碎骨。
雍正把头埋在她肩窝,平复着心里头的悸动,好半晌,轻轻道:“朕十五岁时,旧太子被废,从此,朕立下志向,要当一位千古明君。”
当皇帝难,当明君更难,当千古明君则是难上加难。
“千古”这两个字,缀在明君之前,其中的分量可重的很。
不但需要勤勉,还需要能力、天分、和运气等许许多多的因素。
苏沐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雍正又道:“朕很难受。”
“怎么了?”
雍正语气低沉道:“这一次,朕没有如他们的意,他们不敢正面刚朕,所以拿老十三说事。”
她虽没有提“他们”是谁,但苏沐瑶却懂了。
那么多八旗贵族保举十四王重掌四川兵权,且有先帝当年对十四王的重用在前,他却置之不理,用了一个外姓汉臣。
可不就是大大的得罪了他们。
但皇帝就是皇帝,他们不好直接翻脸。
而十三王却不同,他虽是王爷,但也是臣子,雍正把他当亲弟弟,又给了他无限信任。
他们去攻讦十三王,变相的是在要挟雍正。
以前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这个,相当于是挟天子之亲以令天子。
一般来说,这一招都不会成功。
皇上就是皇上,有时候跟政治机器没什么两样,再看重一个人,也会以自己手里的权利为大。
没有人能用一个臣子来要挟君王。
对于帝王来说,皇权之下,皆为蝼蚁,权衡利弊后,皆可以牺牲。
偏偏雍正不同,他没办法去衡量利弊。
理性告诉他,他应该无视朝里这些对允祥莫须有的攻击,但感性上,允祥是他亲弟弟,他受不了因为他,而导致允祥被骂、被攻击。
苏沐瑶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怡亲王是怎么说的?”
“他提到了三国时期的法正。”
法正,又名法孝直,原为刘璋部下,后来投靠刘备,帮刘备夺取了益州。
等刘备占据益州后,为了改变刘璋治下益州法纪松弛,德政不举,威刑不肃的局面,命臣下制定了《蜀科》,但《蜀科》中的条例对当地的士族豪强很不友好,豪强不满,以消极态度抵触蜀汉政权。
但偏偏刘备拿他们没办法,他能拿下益州,与这些士族豪强的支持脱不了干系,如今,若以强硬的态度对付他们,免不了名声受损……
而法正作为一个士族出身的臣子,做了刘备的一把刀,帮着他去打压收割士族豪强。
相当于他帮刘备承担了恶名。
怡亲王当然知道雍正想做的事情,今年春闱,雍正选了一大批汉人出身的贫寒子弟进入朝堂。
显然,他是想整顿吏治,将持续大清朝几百年的八旗势力逐步瓦解,将满人汉化,从而达成满汉一家的目的。
从此,他们爱新觉罗氏的皇帝,便不用再靠压迫汉人去统治中国。
但是,牺牲旗人核心的利益,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呢?
而且,最棘手的一点是,雍正他本身是旗人,他权利的一部分,便来源于旗人对他的支持……
说难听点,那就是“端起碗筷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允祥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提到了法正,还补充了一句:“愿为法正。”
允祥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让他哥雍正当他的“千古明君”,等着被后人夸就好了,中间这个坏人他来当。
本来当初两个人还是王爷的时候,商量的好好的。
但雍正还没动手呢,因年羹尧的事,看老十三被骂个一句半句,他就受不了。
更别提以后了。
而且,蜀汉姓刘,承袭汉祚,所以法正才有洗白的机会,他们清朝可不一样。
满人在历史上就是外夷。
更何况,他们从建国以来,就在压迫汉人。
到现在,还有一帮人在暗地里嚷嚷着要“反清复明”呢。
雍正想做的这件事,对于汉人来说,那是假惺惺;对于旗人来说,那是背祖忘姓。
相当于两边都不落好。
但他非得这样做不可。
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汉人不会一直容忍给旗人当奴才。
人家凭什么呢?
秦二世而亡,主要原因在于残暴不仁的统治,统一六国后,不去改革制度,不去安抚其他国家臣民,还像之前诸侯国一样,其他地盘都成了秦人的殖民地,六大于一,所以灭亡得很快。
元朝也是一样的道理。
如果他们清朝的最高统治者,不给汉人抬高地位,实现“满汉一家”,迟早有一天,清朝会覆灭。
但迄今为止,“满汉一家”只是个口号。
他是清朝第五位皇帝,严格来说,是清军入关后的第三位皇帝。
前面两任帝王,一位顺治爷,当时国内民族矛盾异常尖锐,他不得已选择了用武力压迫汉人的方式,也给后人留下了一大后患。
另一位康熙爷,确实提出了“满汉一家”,但当时最严重的问题,是边境形势,他选择大规模用兵,以实现国土完整,这么多仗打下来,多少八旗子弟为国牺牲了,所以他直到驾崩也没办法去做损害旗人利益的事。
然后就到了雍正。
其实,他可以作为一个过渡的皇帝,缓缓抬高汉人地位,慢慢剥夺旗人权利,再让他的下一代皇帝去解决这一问题,但这偏偏与他的志向不符。
他想要成为千古明君,他想要青史留名,他不愿意成为一个庸常□□之君,除了这个问题要解决,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但现在,只有一个选择,他要完成这些事,要保住自己的名声,就得牺牲老十三的名声……
他不愿意。
苏沐瑶听雍正给自己分析了一大篇利害关系,也觉得这事真让人头疼。
不过她想的不一样……
站在金字塔上头的就只有那些人,现在,雍正担心下面的汉人不乐意,要掀翻金字塔,想让上头占满的旗人下来些,汉人上去些,从而达到平衡。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不一定只有这么一个思路。
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是金字塔底部的人,但她活得就挺好。
生产和经济上去了,老百姓吃饱穿暖,满满的幸福感,谁会去造你的反?
雍正忍不住笑道:“你说的对,那你有没有想过,生产和经济为什么上不去?”
苏沐瑶眨眨眼,猛然想到,土地都在旗人手里,汉人就跟印度殖民地的黑人似的,连基本劳动保障都没有,怎么提高生产?怎么提高经济?国家的贫富等级分化,可不得越来越严重?可不得乱起来?
所以……还是的啊。
苏沐瑶抬头对上雍正的眼神,因为她刚才说了一句傻话,他现在看她跟看傻白甜似的。
苏沐瑶:“……”
她被这一激,又想出个主意来。
“皇上何不把目光往海外瞅瞅?”
分蛋糕是一个问题,把蛋糕做大又是一个问题。
蛋糕大了,平民老百姓再被剥夺,分的也比之前多。
雍正要操心的事很多,真没想到这一点,她这一提,他又想起件事,道:“礼部那边确实上过折子,说访华洋人渐多,咱们作为东道主,需不需要造海船,以预备将来出使外国,朕还说,抽个时间跟朝臣商议商议,但最近事情多了,这件事又不急,所以就先压着了。”
“现在想想,其实直接批准也没什么,反正造几艘海船也花不了多少钱。”
苏沐瑶闻言,撇了撇嘴。
雍正没想到,自己顺着她的话说,她还不乐意了。
眉心一跳,磨着牙道:“朕说的哪里不对了?”
苏沐瑶哼道:“目的不对。”
“您造海船,是要派人出使外国,彰显大清上国的恩威,您就是批准了折子,估计造出来的海船,也是那种又大又华丽又不实用的,说不得上头还堆满了珠宝翡翠,金银丝绸,运出去,给海外国家当礼物……”
“而我刚才的意思呢?是要赚洋人的钱,您是败家,我是富家,能一样吗?”
雍正听的又气又爱,他不喜奢靡,提倡节俭,怎么可能乐意把口袋的银子白白送给洋人?他又不傻。
还不是礼部那些迂腐的老臣说的话,她倒好,直接安到他身上了。
不过,也不必解释。
他自有出气的办法。
他低下头,堵住红唇狠狠亲了一气,看她喘息不定的样子,心中不甘方平,环住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温柔道:“都听你的。”
第107章
继年羹尧被调去杭州补任之后,宫里又传来一个消息:年贵妃病重了。
年仪柔那身子,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平日稍微受点风就咳嗽不断,宫里待久了的人都见惯了。
但这次却有些不同,她病得一连好几天都起不来床了。
这天晚上,雍正抱着苏沐瑶正要入睡,听到外面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来报说:“皇上,贵妃娘娘病重,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过去了……”
雍正眉头微皱,看向苏沐瑶,目光有些迟疑。
他担心这大晚上的过去,她会多心。
苏沐瑶握了握他胳膊,轻轻道:“您去看看吧。”
她这会儿要拦着,万一年仪柔出了事,更是说不清。
雍正一颔首,从床上起来,披衣趿鞋,出了门。
这一晚上,他都没有再回来。
翌日清晨,宫女彩蝶从丽景轩门外捡了一个黑色的小坛子,边往里走,边好奇的翻来覆去的看。
云墨见她手里拿的那玩意挺眼熟,忙叫住她,让她跟着进来。
苏沐瑶仔细一回想,这黑坛子不是跟当初自己在乾西四所各房搜出来的那个黑坛子一模一样吗?
当时自己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便让云墨砸碎埋在后院了,没想到如今又见着一个。
不过,不管这坛子里的药丸是干什么用的,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宫门外肯定没好事。
她正寻思着,让彩蝶拿出去扔了,以后也不要再乱捡东西回来,就见水生快步跑进来,急声道:“娘娘,翊坤宫出事了!”
“什么事?”
水生擦了把额头的汗,道:“说是年妃娘娘丢了什么比性命还重要的物件,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昏死过去,现在满宫里都乱成一团,都帮着找呢。”
重要的物件?
苏沐瑶条件反射性的看向了桌上的黑坛子。
不会是这个吧?
她沉吟了半晌,道:“你传出风去,就说咱们丽景轩捡着东西了,看看有没有翊坤宫的人来问。”
“哎?”
水生有点不大明白,彩蝶将他拉至一旁,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他知道不是小事,立刻出去办了。
等到快晌午的时候,翊坤宫果然来人询问,来的还是年仪柔的贴身女婢月研。
不过她说话含含糊糊的,虽然承认那坛子是她们宫里丢的,但当苏沐瑶问起那坛子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时,她一句话也不说。
她不说,苏沐瑶怎么可能让她把东西带走,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要算到她头上?
到最后,年仪柔亲自派人来丽景轩请她过去了。
多日不见,她的气色又变差了,皮肤还是那样白,只是从苍白转到惨白,原先她说话时总捂着手帕咳嗽,现在似乎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沐瑶本来还想过,年仪柔会不会是为了争宠,才让人以病为借口,上她这儿来夜请雍正,毕竟之前宫里其他妃嫔就这样干过,只是没有成功。
如今这个猜测被彻底打消了。
昨晚上太医来翊坤宫会诊肯定是真的。
年仪柔靠在枕头上,目光投向一边云墨手里捧着的盒子,声音轻如一阵一吹即散的烟雾,她轻轻道:“那里面的东西,可否还我呢?”
苏沐瑶静静道:“贵妃娘娘见谅,归还东西可以,只是这件事既然涉及到我,我就不得不过问了。”
她既要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还要确认这个东西是她丢的。
年仪柔倒没有藏着掖着,招了招手,月妍从书柜中间拿下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黑色小坛子。
里头那些奇奇怪怪的黑色豆子大小的丸药也是如出一辙。
年仪柔道:“这下可以安心还我了吧?”
苏沐瑶固执道:“并不能,这里头的东西……”
旁边的月妍几乎被气笑了,没好气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知道是我们娘娘的东西就行了。”
“月妍住口!”年仪柔厉声呵斥道:“你这丫头,都是我太纵容你了,还不向怡妃娘娘请罪!”
月妍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的朝苏沐瑶施了一礼。
宫里她最敌视的妃嫔就是这瓜尔佳氏了,抢了她们家娘娘的宠爱还不算,捡着东西还不肯还,要在这里过问东过问西。
她一个妃,哪来这么大的脸,敢过问贵妃的事。
苏沐瑶不是很在意,年仪柔却一脸歉意,她很能明白,瓜尔佳氏过问这些事情的缘故。
她想了想,让月妍出去,紧接着讲起了这个小黑坛子的来历。
坛子里面装的是丸药叫做飞云丹。
飞云丹的名头由来已久。
首先,五代时期的马缟在《中华古今注·粉》中记载:“自三代以铅为粉,秦穆公女弄玉有容德,感仙人箫史,为烧水银作粉与涂,亦名飞云丹。”
又说汉代的赵飞燕,就是服用了飞云丹,肤白肌白嫩如雪,但这东西含有水银,用久了会损害身体,使女子不易有孕,若长期服用,还会使气血衰退,最终体弱而亡。
也因此,飞云丹自唐朝起,就被列为宫中禁药。
经年仪柔这一说,苏沐瑶算是明白,为什么她看年仪柔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很白,但白的似乎不太健康。
她去看年仪柔的手背,好不夸张的说,那里白到快要透明的肤色,连血管的颜色都清晰可见。
她也彻底明白,年仪柔看着年龄不大,最多二十三四岁,搁现代,正值青春年华,怎么会这般体弱?
水银又名汞,毒性极强,长期或过量接触会对人身体造成极重且不可逆的损害。
什么飞云丹,简直就是催命丹。
也不知道年仪柔用这玩意儿多久了。
苏沐瑶心里暗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现代就有不少美容中心,有很多为了变美去整容削骨吸脂的。
只是,为了变白些,这般损害自己的身体和寿命,值得吗?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年仪柔看她不可置信的眼神,无力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叹道:“你当然不会明白。”
“你天生就白,又和婉儿小姐气质那么像,皇上喜欢你宠爱你很正常,但我就不同了。”
她姓年,他们年家人,天生就黑,她两位哥哥,年希尧和年羹尧,皮肤颜色都偏黑,到了她,因为是个女孩,稍微没那么黑,但和其他女子还是没得比,黑黄黑黄的也就算了,她还容易胖,哪怕喝口凉水,都能长胖……
当年和她一起服侍婉儿的丫鬟里头,就她长得最不起眼。
若就此了解一生也罢了。
可那一天,四阿哥上门来佟佳氏家看望婉儿小姐,她看着他那张清冷俊秀的侧脸,心脏怦怦直跳。
她头一次产生了强烈的自卑感,她和四阿哥之间的距离,比天地之间的距离还远。
他是阿哥,她是丫鬟,他见多识广,文武全才,长得又好,气度又不凡,她呢,就跟丑小鸭一样……
再对比婉儿小姐,她和四阿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可惜婉儿小姐身体不好,早早就病殁了。
也许,先皇后看出了她的心思,所以将她嫁给四阿哥,不,那时候他已经是雍亲王了,她成功嫁给了自己暗恋多年的男人。
可他对她没感情,看在先皇后的面上,新婚之后,他来了她房里几次,后来就再也不来了。
一打听,他要么不在府里,要么在前头书房,办理公务,偶尔晚上会在李氏那里歇下。
李氏当时的颜色确实比她漂亮多了。
可以说四爷府里的女人都好看,就她不堪入目,
所以,她怎么能不想想办法呢?
自从知道飞云丹后,她的生命就燃起了一束亮光,损害身体怕什么?有伤寿命怕什么?
她宁肯自己美如昙花,只有一刻的寿命,也不愿自己如杂草绿叶,永远沦为别人的陪衬。
苏沐瑶听的心里复杂极了。
年仪柔的话总结起来就三条。
第一:她认为只有最美最好的女子才能配得上雍正,所以她要不惜一切,成为那个最美最好的女子。
第二:她心里头那个最美最好最能配得上雍正的女子,就是早逝的佟佳·婉儿。
第三:她认为自己现在备受雍正宠爱,是因为自己和佟佳·婉儿很像。
总结起来,年仪柔是一个极度忠心加痴情的女子。
苏沐瑶现在很难想象,自她出现后,年仪柔的心情转变。
恐怕很不好受。
但她不仅没出手害她,曾经还帮了她一把。
她抿了抿唇,纠结道:“为什么?”
年仪柔脸上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道:“你说宜太妃那件事啊,我是为了皇上。”
她知道,她想当一个好皇帝。
但当一个好皇帝的前提是,得先将所有的权利都收拢在自己手里。
朝中的八王党根深蒂固、盘根错觉,必须铲除。
宜太妃,是八王党在宫内的保护伞,她当然要帮着他。
苏沐瑶道:“皇上知道你服用飞云丹的事吗?”
年仪柔摇摇头。
苏沐瑶:“……”
既然这样,她就不能把这坛子飞云丹还给她了。
年仪柔是先皇后留下来,服侍雍正的女子。
万一雍正知道,年仪柔是服用飞云丹,身体才这般差劲的。
那她夹在中间,除了助纣为虐,还有一个知情不报的罪过。
年仪柔没想到她说了这么一大篇话,结果她不但不为所动,还要向雍正如实禀报她服用飞云丹的事。
当时被气笑了,咬牙道:“你放心,本宫现在就是死了,也扯不到你头上。”
年仪柔实在没想到,苏沐瑶居然要去皇上那里打小报告。
瓜尔佳氏和她同为妃嫔,她服用飞云丹,活不了多久,对瓜尔佳氏来说,不是好事吗?
她怎么就偏不按常理出牌,非要做这种对自己没好处的事。
苏沐瑶一挑眉,如果事情牵连不到她,她当然无所谓。
可是,这坛子飞云丹出现的莫名其妙,她几乎可以确定,里头还有别人的手笔。
那人肯定以为,她在知道年仪柔服用飞云丹后,会很高兴,因为少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所以,一定不会将飞云丹的事说出去。
所以才敢这样设计。
虽说幕后之人的目的,她现在还尚不清楚……
但她偏偏不中这个圈套。
苏沐瑶起身行礼道:“贵妃娘娘,嫔妾先回去了。”
说完,带着云墨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第108章
正如苏沐瑶猜测的那样。
常雯儿以己度人,算定但凡是宫中妃嫔,都希望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所以,瓜尔佳氏也必然会把年仪柔服用禁药的事隐瞒下来。
这样,她就可以放出风去,说是瓜尔佳氏用禁药谋害年贵妃……
到时候,瓜尔佳氏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盘算的挺好,万万没想到,苏沐瑶根本不接招,连她第一步计划都没有完成,直接就去找皇上了。
苏沐瑶在雍正那里告完状后,后续的事情她也就不管了。
事情没几天,就有了结果。
年仪柔一个病人,而且服用飞云丹的目的是为了雍正,雍正肯定不能责罚她,倒是翊坤宫的宫人,尤其是从潜邸时跟过来的,被以因服侍不周为借口,罚俸一年,但其实也不严重。
年仪柔一个贵妃,根本不缺钱,公家罚的,她另外给自己的下人补上就完了。
另外还有,常雯儿的宫女主动自首,说是她经常贵人逼迫,没办法将飞云丹放在了丽景轩的门口。
然后,常雯儿直接被罚禁足,跟宜太妃一样,无诏不得出,估计这一辈子也无法从冷宫出来了。
至于年仪柔有没有接着继续服用飞云丹,苏沐瑶就不知道了。
雍正没说,只是一脸严肃的揽住她的肩膀,警告她,不准她碰这些有伤身体的玩意儿。
苏沐瑶:“……”
她又没有服用飞云丹,雍正警告她干嘛?
雍正正色道:“朕提前给你打好招呼,你要是敢做任何有伤身体的事,朕绝对饶不了你。”
得,这还威胁上她了!
苏沐瑶只好一脸无奈的保证,她一定会保重自己的身体,长命百岁的陪着他。
雍正这才满意。
雍正一年四月,朝里又发生了一件事,说是年羹尧在任杭州将军期间,当着杭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酒后滋事,口出狂言,骂雍正残忍无道、卸磨杀驴,薄待功臣……
这事一闹出来,雍正哪怕看在年仪柔面子上,不想惩办年羹尧,也得惩办了。年羹尧一降再降,这次直接降为闲散章军,奉命看守杭州东门。
年羹尧是一个刚强的人,焉能受得了如此待遇?
九月,年羹尧在东门口拿着酒瓶子,喝的醉醺醺的,当着一众百姓,指指点点,大骂朝廷不公……
九月中旬,年羹尧被削夺一切官爵,押解进京,廷臣开列其大小罪状九十二款,被圈禁于宗人府待罪。
之所以没直接宣判年羹尧死刑,是因为近一段时间,年仪柔的病越来越不好了。
有天气变冷的缘故,有心事重的缘故,有自己身体本来就不好的缘故,也有年家出事的缘故……
总之,各种因素,各种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压下来,直接将她压透支了。
十一月,年妃病重,迁入圆明园养病,雍正在旁作陪。
十一月二十三日,年氏于圆明园薨逝,晋封为皇贵妃,谥号敦肃。
接到消息时,苏沐瑶愣了一下,随即命人收拾行装,贵妃薨逝是大事,她们都要过去祭灵的。
何况……
她站在窗边,出神的望着消失在天际的一群大雁,年氏一族覆灭,对于十四王爷而言,她在宫里最重要的任务也完成了。
接下来,会如何呢?
这一次,除了皇后乌拉那拉氏、还有熹妃称病,无法前去圆明园外,宫里一干妃嫔都过去了,齐妃李金枝这个人靠不住,所以负责操办年仪柔丧事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苏沐瑶头上。
一晃多日不见,雍正眼底多了一片青黑,神色也显得异常疲惫,好不容易单独相处,他就抱着她,半天不说话。
当年太后薨逝时,他都没这样。
大约,年氏在他心目中,还是占了一席之地的。
这个为了一代帝王,拼命燃烧自己生命的女子,最终也没有被辜负。
苏沐瑶缓缓道:“皇上,您节哀。”
对于这种事,她也没办法劝慰。
雍正把头埋在她肩窝,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疲惫道:“朕觉得,朕和皇额娘最后一丝联系也被斩断了。”
他说的“皇额娘”指的是他的养母孝懿仁皇后。
苏沐瑶大概能明白这种心情。
放到现代,就是母亲给自己娶了个媳妇,母亲去世后,这个媳妇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性就会极具增加,尤其是这个媳妇还处处为自己着想……
可是,这种所谓的“重要”,是恩,不是爱。
苏沐瑶眼底划过一抹复杂,忍不住道:“皇上,您喜欢皇贵妃娘娘吗?”
“喜欢?”
雍正愣了一下,她问他这个问题,让他莫名的觉得很委屈,他喜欢谁,她自己不清楚吗?
雍正赌气道:“满宫里的女人,朕都喜欢,除了你。”
苏沐瑶:“???”
您既然不喜欢我,干嘛费尽周折的把我弄进宫,对我这么好,还夜夜宠幸?
难不成是因为讨厌一个人,就要在床上“做”死她?
忙完年仪柔的丧事,宫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大约是人死之后,外人就能想起死者的好来。
苏沐瑶偶尔能从宫人嘴里听到,敦肃皇贵妃生前如何如何的宽和悯下,从不体罚下人。
又说在潜邸时,有一次皇上随先帝爷南巡,巡查河工时出了事,下落不明,当时敦肃皇贵妃还怀着身孕,在佛前跪求了一个晚上,求来了皇上的平安,可自己却流产了,从那以后就落下了病根。
苏沐瑶也觉得,年仪柔这个人很不错,只可惜太痴情了,一心只有雍正,以至于完全失去了自我。
时间一晃,步入新年,新年新气象。
年妃去世后,年羹尧也被定了罪,命其自尽,年家人人自危,可等元旦这一天,雍正就宣布了一道旨意,对年家其他人既往不咎,同时还升了年希尧的官职,这下子,总算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除此之外,雍正又降下一道旨意,大概意思是说怡妃瓜尔佳氏这回帮着敦肃皇贵妃处理丧事,十分辛苦,又值一年新春,所以他决定升瓜尔佳氏为贵妃。
皇后乌拉那拉氏听到这道旨意,快气歪了鼻子,宫里头大大小小、前前后后的事务她帮着处理了多少,没见皇上表示过什么,怡妃呢,就帮着操办了一次丧事,就直接升为贵妃了?
而且,距离瓜尔佳氏入宫,这还不到一年,她就一路从贵人升妃,又从妃升贵妃,就是火箭也没她升得快!
原本乌拉那拉氏只是感染风寒,这下子气得上火,风寒变成风热,起不来床了。
苏沐瑶倒挺无所谓,妃和贵妃,也就是名号和份例上的差别,可她现在要什么有什么,根本不缺钱,缺的是该怎么花钱。
不过晋封以后,倒有一个好处,齐妃从前见了她总要阴阳怪气两句,反正就是各种显示优越感。
这一次,她的位份高于她,看她还怎么显摆。
当然,升位份也是要付出代价。
苏沐瑶现在每天,要帮雍正喂鸟、喂狗,晚上还要“喂”他。
偶尔想想,自己还是挺吃亏的。
宫里那么多妃嫔,都空拿份例不“干活”,她却要一个人把所有人的“活”都承包了。
白天雍正的鸟吃她的肉,晚上雍正“吃”她。
怎么算,她都是被雍正吃定了。
最吓人的是,雍正是不是还会摸着她的肚子,像是怕她有心理负担一样,柔声安慰道:“不用急,咱们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苏沐瑶:谁急这个了?
还有另外一件事,也挺让人无语的。
就是苏沐瑶接到小桃传来的十四王的消息,上头就写了三个字:做得好。
合着他是觉得,年仪柔的死是她干的?
苏沐瑶无了个大语。
雍正三年,雍正开始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收拾一众八王残党。
正月,命将胤禩、胤禟削籍离宗。
二月,授胤禩为民王,不准照宗室诸王例,圈禁离墙。
三月,命胤禩自己改名,胤禩自改名曰阿其那,其子名改为菩萨保。
五月,胤禟改名塞斯黑。
京都风声极紧,稍微聪明点的臣子,都选择了明哲保身,凡是跟八王一党有牵扯的,也恨不得赶紧断了。
时间迈入了六月。
这天一大早,苏沐瑶就醒来了,她从床上坐起,抻了抻自己酸软的腰身,捂嘴打了个哈欠。
雍正正在穿衣服,余光看到了,回过头,温和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苏沐瑶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嫔妾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他要是真心疼自己,还不如昨天少折腾会儿呢。
雍正眉头微皱,坐到床边,捏了捏她的手,道:“朕不是说过,免了你的请安吗?”
“您说的容易,”苏沐瑶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道:“平日不去也就罢了,今天可是皇后的寿辰,嫔妾再不去,宫里其他人要在背后指着嫔妾的脊梁骨骂了。”
她说的确实是这个理。
虽然她现在是贵妃了,可比起皇后来,还低着一级呢。
雍正沉默半天,小声道:“要不,朕废后?”
苏沐瑶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雍正,道:“皇上,您刚才说什么?”
提起这个,雍正也很是心虚。
他喜欢瑶瑶,恨不得把自己拥有的都给她。
若他本来没有皇后,那肯定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封她为后了。
他也见不得自己心爱的女子,低另一个女子一头,还要一大早的去给另一个女子请安。
可是,皇后没有犯错。
而且,她作为他的原配福晋,以前为他打理后院,现在为他打理后宫。
操持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情,就废了她呢。
废后是肯定不能废后呢。
可他也不甘心,自己心爱的人,只是贵妃……
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雍正想了半天,还真想出了一个。
不能废后,他可以再立一个啊!
以前就有旧例。
一个东宫皇后,一个西宫皇后,两人平起平坐,互称姐妹,不就好了!
苏沐瑶纳闷道:“有必要吗?”
他宫里拢共就几个妃嫔,十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还立两个皇后?
而且,如果这样做的话,底下的妃嫔、还有一众命妇、臣妇岂不是要麻烦,给这个请完安,又要给那个请安。
雍正笑道:“不用担心这个,以后宫里的事还是让皇后操心处理,好处就是,你不用给她请安了。”
苏沐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合着他算盘打的挺响。
那些接见命妇、安排宴会之类的苦活累活还是乌拉那拉氏干,而她,只用安享皇后的尊荣?
要她是乌拉那拉氏,听到雍正这话,非得气的厥过去不行。
苏沐瑶试图让雍正打消这个念头,但看雍正那样子,似已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她怎么说,都拗不过他。
雍正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不过,这事还得过一段时间,等颁金节的时候,朕再宣布。”
说完,就穿好衣服去上朝了。
第109章
可是,雍正立后的想法注定是要落空了。
还没等到颁金节,苏沐瑶就接到十四王的消息,大约今年雍正对八王一党的打压,他那里的情况也很不好,看守他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要用笔墨纸砚,得先上报经过允许,写的信用过的纸,都会一一被盘查。
所以消息一直都传不出来。
直到这会儿,十四王终于想到了办法,他给苏沐瑶的信,是一片锦绸,来自于他穿的白色中衣的衣角,字迹呈暗红色,有点模糊,是他咬破了手指,用鲜血写下的。
苏沐瑶这还是头一次接到血书。
信上就写了两个字:装病。
至于为什么要装病,信里分字未提。
但苏沐瑶能肯定的是,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雍正不给八王、十四王残党留丝毫余地,他们肯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反扑。
不过,自己现在暂时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顺着十四王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
先看看十四王的目的是什么再说。
…………
贵妃娘娘病了,病的很严重。
说“严重”,是因为太医院的太医没一个能查出来病因。
雍正又急又气,撂下一句恶狠狠威胁的话:“治不好贵妃,朕砍你们的九族!”
可这也没用,真病能治,装病就是神仙下凡也治不了。
雍正急得要命,又下了一道旨意,在全国范围内搜寻名医,谁能治好贵妃,加官进爵,保他一生荣华富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道人,名号叫大幻的,人称他为大幻仙师,须发皆白,说话行动间,真有种仙风道骨的劲儿。
面见雍正时,这位道人毫不客气,直接点出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对身边人有妨碍。
还找出了几个事实依据,最近三年,康熙爷驾崩、太后薨逝、年贵妃薨逝……现在又到了怡贵妃卧床不起,都是因为皇上命格太硬,妨克了身边人。
他说的话,与当初迦陵方丈说的话有六分相似,只不过迦陵方丈说话比较委婉,没他那么生硬直接。
雍正半信半疑,又问起破解之法。
大幻道人拿出了一个葫芦,说里面装着他辛苦炼成的丹丸,只要皇上每天按时服用,不到一个月,贵妃的病就会有气色。
雍正对这些鬼神道法之说从来嗤之以鼻,但现在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说大幻道人是让苏沐瑶服用丹丸,他可能还会再考虑考虑,担心这些丹丸对她身体有害。
但让他服用,为了她能恢复健康,他少不得试一试了。
雍正下定决心要按着大幻道人说的做,还害怕苏沐瑶反对,让所有知情的人都闭嘴,绝不准底下人把消息透漏出去。
可瞒是瞒不住的。
苏沐瑶顶多不知道雍正服用丹丸的事,但宫里来了个“大幻仙师”,她是知情的。
联想到十四王给她传的消息,让她一个月后病势渐好,她基本上就能把情况猜测出来。
这是十四王及一众八王残党被雍正逼急眼,决定直接弑君谋反了。
雍正虽然在床上过分些,但对她绝对没话说,而且每□□七晚四,勤于政事,是个绝对的好皇帝。
她就算再没心没肺,也不能让十四王利用自己,把雍正给谋害了。
但是,她若插手此事,雍正那么敏锐的一个人,一定能发现不对。
到时候,他的态度如何,真不好说。
加上十四王手里又握有她的“把柄”。
救了雍正,相当于就得把自己陪进去,这笔买卖……
不做也得做。
苏沐瑶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
…………
雍正三年七月,注定是不平凡的一个月份。
发生了许多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怪事。
怪事一:
贵妃的病忽然好了,说自己做了个梦,梦到那个“大幻仙师”是个骗子,炼出来的丹丸其实是慢性毒药,用来毒害皇上的,还让皇上惩治他。
怪事二:
京都风言风语不断,说太后是贵妃娘娘毒害死的,又说贵妃不检,身为先帝妃嫔,蓄意勾引皇上,成为皇上妃子后,又和十四王爷勾搭暧昧不清……
总之,一时关于贵妃娘娘的丑闻甚嚣尘上。
怪事三:
那天,粘杆处的刘满去了一趟养心殿,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皇上让所有伺候的宫人都下去了,紧接着,里头传来乒乒乓乓东西掉落的声音。
等皇上再出来时,脸色带着一种暴风雨来临时的极度危险的平静,紧接着,贵妃就被囚禁了。
但这些怪事都有迹可循。
苏沐瑶没按着十四王的要求来,十四王那边当然不肯,忙了这么久,却功亏一篑……
虽说十四王允禵只是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要拿苏沐瑶怎么样,但在西山给太后守陵的严嬷嬷听到了,立刻快马加鞭的赶入宫中。
她这一次,是来面见皇后的。
皇后乌拉那拉氏,本来就因为近段时间,宫中传出来的,皇上要再立一个西宫皇后,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担心自己的位置不保,幸好瓜尔佳氏得了重病,她天天盼着瓜尔佳氏这一病再别好……
没想到瓜尔佳氏居然不药而愈了。
乌拉那拉氏焦虑的晚上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结果就从严嬷嬷口中,得到了这么一个大消息。
她不禁心中感慨,真是天助我也。
但是,尽管瓜尔佳氏毒害太后的各种证据都摆在雍正面前了,雍正却置若罔闻,还喝令各宫不许再乱传这件事情,一经发现,直接处死。
他是根本不带信的。
乌拉那拉氏便明白,光凭太后的事,还不够动摇皇上对瓜尔佳氏的感情。
紧接着,宫里便又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是贵妃早和十四王爷暗通款曲,待在皇上身边,也是为了找时机帮助十四王。
传言是不可信,但若有证据呢?
雍正坐在御案前,看着两个鸳鸯戏水的荷包,左边这个是多年以前,瓜尔佳氏给十四王绣的,右边这个,是两年前的七夕,瓜尔佳氏绣了给他的。
绣给十四王的这个,针脚细密,鸳鸯姿态活灵活现,连水的波纹都绣的真假难辨,而给他的这个,要多粗糙有多粗糙,要多简陋有多简陋,就像他当初评价的那样,上头说是鸳鸯,其实根本就是两只胖头鸭。
同为鸳鸯戏水绣图,可孰优孰劣,哪个是花了心思绣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笑他当初,收到这个荷包时,还那么欣喜……
原来,原来,他才是那个蠢货!
雍正眉宇之间全是戾气,吓得旁边的苏培盛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可是很快,内务府那边,又传来了一个压倒性的重磅消息。
原来这两年,贵妃一直在避孕。
他把内务府物资分配权交给她,她便接着这个权利,取了那些避孕的药材……
可恨他还一直担心她因为怀不上孩子,有心理负担……
没想到啊!他才是那个被蒙到鼓里的糊涂虫!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刘满那边去调查苏沐瑶,又调查出了一件事。
瓜尔佳氏原来和十四王有婚约,但因为被先帝选秀进宫,所以婚约作废。
因此,瓜尔佳氏生了重病,在乾西四所的时候,一场高烧差点要了她的命。
雍正听的下颚紧绷,让人望之生畏,养心殿里的空气都要冰冻凝结住了,刘满战战兢兢,伏跪在地上。
紧接着,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事……
譬如苏沐瑶给他做的绿豆糕,他每次都如获至宝般吃完,觉得就是比御膳房做的甜些。
但其实那绿豆糕是用绿豆粉炒制的,最省时省力,毫不费工夫。
再譬如太医院传来消息,上个月贵妃娘娘的病,是假的,他们研究过许久,得出来的消息,就是没病。
装病这一招其实她用过许多次,可他每次都傻乎乎的被骗。
每次她不想要,就说葵水来了,可他知道她来葵水的时间,后来,她就改称自己身体不舒服……
总之呢,林林总总的事情加起来,可以得出一个不容置疑的结论:瓜尔佳氏心里根本没有他,只有老十四。
为了老十四,她差点没命,为了老十四,都可以委身于自己不喜欢的人……
他爱新觉罗·胤禛,在她那里,只是一个笑话!
宗人府那边的官员上折子,询问太后的事怎么办。
宫里头的消息止住了,可京都里头的消息却止不住。
贵妃毒害太后,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足够百姓交头接耳的议论好些日子了。
因为牵涉到贵妃,他们也不敢直接拿人,只能先来问皇上,看看皇上的意思。
但论程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是皇族中人,犯了法,也得先进一趟宗人府。
雍正闭了闭眼,沉声道:“不必,朕要亲自刑囚贵妃。”
一声令下,丽景轩被重重包围了起来,外头全都是配刀配剑的黄巾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只麻雀都飞不出去。
可是直到天黑,雍正也没露面。
反而是苏沐瑶的几个贴身丫头和太监,从水生、来福,再到彩蝶、秋蕊、最后到云墨,挨个被叫去养心殿问话。
第110章
云墨她们自被带出去之后,直到傍晚,也没回来。
苏沐瑶虽身为贵妃,一日三餐,送饭送水,没人敢苛待她,但房门外头全是侍卫,她想出去,或探知外面的消息,是万万不可能的。
除了生活优渥外,她就跟被囚禁在小黑屋没什么区别。
苏沐瑶等的心惊胆战,她很明白,雍正这次绝对是动大怒了,无论放在哪个男人身上,也受不了这种事。
她清楚的知道,雍正对她很好,不是一般的那种好,而是掏心掏肺,恨不得把全天下捧在她脚下,甚至为了她,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是先帝妃嫔,他费尽周折的改换她的身份,就是抱着让她陪他一辈子的目的;
仅一年时间,她就从贵人变成了贵妃,他还觉得不足,认为贵妃之位屈居别的女人之下,是委屈了她,要立她为后;
她装病那段日子,他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为了她能恢复健康,要吃不知名的丹丸……
结果呢,她给他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把他一个皇帝的脸面、尊严放在脚下踩。
尤其是十四王,那是他血缘上的亲兄弟,还是他的政敌,她和十四王有事,那比什么都让他难以接受。
可是……
她和原主是两个人,她没有接受到原主给十四王绣鸳鸯戏水荷包的这段记忆……
而且,她在女红方面很不擅长,虽然说,她接受到了原主的绣技知识,可知识是知识,上手起来靠的是天分和经验,原主的女红技艺比她高处好多倍……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苏沐瑶脑中烦乱,想起她之前说要绣一个鸳鸯戏水的荷包的时候,云墨露出的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大概就是想提,但中途被打了个岔……
除了这个,还有好多事,都没有办法解释。
她给他炒制的绿豆糕,确实是为了方便省事……
避孕,确实是不想怀孕……
太后之死,她不跟他说,确实是不信任他……
苏沐瑶想,大约雍正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可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云墨她们。
雍正不直接判她死刑,或存报复心理,或还留有余情,或还想弄清楚,她到底替十四王做了多少事,以及十四王安在宫中的钉子是谁……
可云墨她们,雍正就不会客气了。
他一句话,弄死她们,就跟弄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苏沐瑶怕自己慌了神,抱着臂在房里直转,想了半晌,觉得只有先把这个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云墨她们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她拿定主意后,目光落在满桌的菜肴上。
一咬牙,将面前的空碗“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门口的侍卫忙打开门查看,见这情景,一脸为难:“贵妃娘娘,您这是……”
苏沐瑶撑着下巴,坐在椅上,摆出一副绝食的架势,道:“我要见皇上,不见到皇上,我就不吃饭。”
那侍卫首领见状,忙让其他人守着,自己去养心殿禀报了。
雍正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想定该拿她怎么办,她倒好,居然敢先绝食,先要挟上他了。
他以为他现在,还会像从前那样对她吗?
他磨着牙坐在龙椅上,脸色异常的可怕,好半晌,倏然发出一声冷笑,吓得旁边侍候的苏培盛身子一抖。
雍正斜瞥他一眼,招了招手,附耳对着苏培盛吩咐了几句话。
…………
天渐渐暗了下来。
室内点上了灯,一片昏黄。
苏沐瑶坐在窗边,身影被拉的很长,投在墙壁上,显得有几分孤寂。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着了。
“开门。”
“吱呀”一声门响,苏培盛捧着一个红木盒子从门外进来。
苏沐瑶目光投在那个盒子上,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这是他给她的结局吗?
也罢。
苏沐瑶抬起头,看向苏培盛,轻轻问道:“苏公公,云墨她们怎么样了?”
她对宫里的太监宫女一直都不错,即便现在落难了,苏培盛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反而心中有些叹惋:贵妃娘娘怎么这么想不开,非要触碰皇上的逆鳞呢?
雍正没有嘱咐过,他也不用瞒着她,道:“您放心,云墨、彩蝶、秋蕊三位姑娘,还有水生、来福两位公公,只是被关了起来,都还好着呢。”
“嗯。”
这下子,苏沐瑶也放心了。
她再次看向那个红木盒子。
她想,里头无非装的就是三样东西:匕首、白绫、毒酒,她应该选哪一样呢?
似乎不太好选。
苏沐瑶叹了口气,道:“皇上说了什么没有?”
她想知道,雍正有没有给她限定赴死的时间。
苏培盛摇了摇头,站在了一旁。
苏沐瑶眼神平静如水,将红木盒子的盖子打开,这一打开,看到里头的东西时,她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脸皮骤然涨红。
这……这都是什么啊?
她咬紧下唇,既羞又愤,恨不得一把火直接把这盒子烧了去。
原以为,里面放的是匕首、白绫和毒酒,结果一打开,却发现并不是。
映入眼帘的是几节红色的软绸绳,旁边放着一个软软的透明小圆球,圆球中间还穿着一根头围大小的绳子,再旁边是一个软胶羊毛鞭子……
如果说这些她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话,那一旁单放的那个邪恶形状的玉器,足以使她什么都明白了。
这些东西下面,还压着衣料,拉出来一看,是一件薄薄的红色连体肚兜,肚兜上头,在三个关键位置开了口子,根本什么都遮不住……
苏沐瑶的手紧紧的按在桌子的边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大约能猜到雍正为什么让苏培盛把这盒东西送来给她。
她践踏了他的尊严,他便要用这种方式报复回来。
他要告诉她,他也只不过把她当做一个禁|脔,一个床上的玩|物……
她念着老十四,没关系。
她还是得承欢他的膝下。
他根本不在意她心里想着谁,他对她,只是没有玩够而已。
“砰!”
苏沐瑶合上盖子,紧闭双眼,就像一尊雕塑一样。
苏培盛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到了养心殿。
雍正食指轻轻扣着桌面,用很随意的语气问道:“怎么样?”
苏培盛一点儿都不敢马虎大意,从头到尾的开始叙述。
“起先,贵妃娘娘大概以为奴才送去的是您要赐死她的旨意,脸色有些不好看,停了半晌,问奴才云墨她们怎么样,奴才说,都还好,只是被关起来了,贵妃娘娘听完,脸色才好看一些……”
雍正冷笑道:“她对那几个狗奴才倒挺上心。”
苏培盛可不敢搭话,皇上现在已经没了理智,连贵妃娘娘身边的几个奴才都嫉恨上了,他继续道:“然后奴才就照您的吩咐,将那盒子放到桌上,中途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雍正道:“她什么反应?”
苏培盛道:“贵妃娘娘本来还很平静,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结果打开后,看到那些东西,脸唰的一下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愣了片刻,脸又转成煞白,那样子,奴才看了都心疼……”
雍正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朕的贵妃,你心疼什么?”
苏培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很不该说的话,忙在自己嘴上抽了一下,道:“皇上恕罪,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雍正正烦着,没心思跟他计较太多,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
苏培盛骤然松了一口气,退下了。
养心殿里,只剩下雍正一个人。
他身子往后一靠,看着天花板的方向,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闭上了双眸。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裂开了一道口子,生疼生疼的,他受过很多伤,但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他骨子里有一种邪佞的冲动,恨不得当着她的面,拿刀把老十四劈成八大瓣……
奸、夫、什么、妇!
瑶瑶?他叫她瑶瑶的时候,她会想起老十四吗?
或者她在床上露出那样娇羞迷离,让他欲罢不能的神情,也是因为老十四?
雍正越想越恨,原本有多爱苏沐瑶,现在就有多恨她,他恶毒的想着,给她送那些青楼楚馆里妓子用的东西只是第一步,他非得真把她践踏到泥地里,让她也清楚的感受感受自己的痛苦不可!
转念又一想,她想着老十四又如何?
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他,老十四只是一个失败者。
沙场征战又如何,建功立业又如何,自古以来,史书都是由成功者书写的。
现在的朝堂上,谁敢去提老十四往日的功勋?
他一句话,老十四连饭都吃不上,只能活得像乞丐一样,要多卑贱有多卑贱……
她再爱老十四,这辈子,注定连老十四的面都见不上。
他往死了隔他们。
从今以后,她只能想着他。
她不是想让老十四活命吗?不是想让那几个奴才活命吗?那她就得讨好自己。
不爱他,也得做出爱他的样子。
不然……有她好受的!
雍正想定了之后,负手走出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