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晋江正版阅读
接下来的几天,谢无炽都很忙。
时书去找了林养春, 在军队中稳定下来。谢无炽则在为政事而忙碌, 和宙池王约定出兵的使者已派出,需要清点军需辎重粮草,点取兵将, 提前准备以便和宙池王接应时及时出兵。
——同时,眼下正是收获的季节。大片的田土硕果累累。玉米,高粱, 大豆,小麦,水稻, 桃子, 葡萄瓜果都成熟了,组织军屯的百姓收割晾晒入仓。谢无炽每日与粮官农事官见面,巡查境内。
也许是赶上收获, 境内的氛围一片活泛。时书近日在大营中, 忙完了事去找谢无炽, 经常见他饭还没吃两口, 有人来通报哪里军伍缺额哪里走了水,当下起身便走。
谢无炽治军理政严整,定下了规矩,谁敢触犯就杀人。事情一多问题也多, 近日杀人多, 行走间衣袍底下一股血腥味, 伺候的人一见他两腿打颤。
时书留在大营里,白天跟林养春出诊, 夜宿都统制的中军帐,往往他都睡了, 谢无炽深夜才回来。
一回来, 时书起床打呵欠, 见谢无炽眉眼间一股疲乏之色, 坐着都能睡觉, 便打来了水, 给他擦干净一身的汗。
脱衣服, 擦汗, 把熬好的消暑汤给他喝。谢无炽休息片刻, 伏案写了日记, 这便上床。
一忙起来, 沾床就睡, 第二早深更半夜出门, 再去制造军备武器的各处巡查, 以免这群人偷懒。
时书每天看谢无炽早出晚归, 忍不住想称赞: “谢无炽, 没有你的负重前行, 我和杜子涵还在村里喂猪吧? ”
一个男人干活的时候最有魅力。
找对象一定要找勤劳能干的, 不要被花里胡哨的蒙骗了。
时书每天也忙得一头一脸的灰, 挖药材晾晒药材, 只是稍微比谢无炽好点儿, 不加班, 回来一洗完澡吃饭, 躺下休息等谢无炽。
谢无炽不是那种干完活回家看谁都不顺眼的人, 声气都很好, 唯独重欲控制不了, 要时书口他口舒服, 还要抱着时书亲会儿, 实在累极了搂着睡, 睡多久看运气, 可能刚躺下一两个时辰, 来消息就走了。
谢无炽之所以忙, 有朝廷的敌意, 急需缮甲厉兵自成一气, 当今天下正处于变局之中, 潜安府的民叛乱正是讯息。
不能有丝毫放松, 也许独立的时刻就要来了。
最忙的这几天过去, 当时在犹州一起经历过的朋友, 时书早准备请林养春, 林百合, 子涵, 思南一块儿吃顿饭, 到今天才空出时间来。
燕州城内皇城寺旁绿意盎然的木楼阁内, 一片欢声笑语, 时书坐在靠窗边, 吃饭时, 便低头往街道上看。
“谢哥说了今天回来? ”杜子涵问。
时书: “他到其他州府巡了三天, 说了今天回, 东都那边有旨意。怎么还没看见车马过路?”
“哒哒哒”时书忽然听到马蹄声, 谢无炽一身朱紫圆领罗袍, 被马匹簇拥过了街。时书眼前一亮, 但他的方向不是回行辕大府, 而是到宣抚司。
时书追逐他的背影, 谢无炽眼下尘气, 带着淡淡的厌世的硝烟味。时书实在没心情吃饭, 胡乱刨了两口: “你们吃啊, 我先回去了。”
说完, 不等其他人“啊? ”“哎? ”一阵阻拦, 便飞快回了府中。一问, 说是谢无炽正和宣抚司的同僚宴饮, 一直等到深夜, 才听到门边有人提着八角灯, 簇拥着人回到寝院。
鞋子踢在门槛, 谢无炽有几分醉意。
参与宴饮谢无炽喝得极少, 但一人敬一杯也有几杯。时书走近, 扶他进了门。
身影有些沉重, 时书扶谢无炽到榻上坐下, 闻到身上的汗味, 一边给他衣服都脱了。
时书: “你睡, 我给你倒点水喝。”
时书端着水来, 谢无炽并没有几分醉, 眼睫下一片乌黑之色, 让时书喂了水, 整个人也不怎么动。时书便端来一盆水, 一边顶着帕子转, 一边用润湿的帕子给他擦身上的汗。
谢无炽明显有些疲色, 在外地长途跋涉回来, 立刻就去喝酒。时书摸摸他的脸, 等谢无炽恢复了精神, 一起躺在床上。
谢无炽还有个习惯, 一累了还挺喜欢抱他, 时书躺着转了个方向, 被谢无炽抱在怀里, 可以看见他的眼睫正垂着。
时书受不了一个人醉醺醺, 像在照顾过年酒喝多了的老爹, 道: “你去喝点水, 把酒味漱一下,我不喜欢。”
谢无炽起身, 喝了几口水再吐到金盆当中。
时书抱着他, 摸他眼下的绀青。一到紧急时刻, 有大的动作, 各方调动, 谢无炽凡事面面俱到,就算是铁人也会有累的时刻。谢无炽确实累了, 不太爱说话, 也不说那些骚话了。
不过, 时书准备起身熄蜡烛时, 谢无炽却探出手臂抱住他, 一个打滚儿, 把时书搂紧在怀里。
时书: “怎么? 我就熄个蜡烛。”
谢无炽一言不发, 骨架比时书大许多, 搂抱在他的颈间。时书只好将手臂放在他的后背, 轻轻摸摸, 和他说话。
“还忙吗? ”
谢无炽: “接应宙池王的部署已经安排妥当, 粮食也都入仓了。”
时书亲他凉薄的眼皮: “接下来还有事? ”
“要。”谢无炽, “部署完, 便要打仗。”
烛光倒映在时书的眼中: “我靠, 翻山越岭, 没有一件可以休息吗? ”
按照往常, 这应该是谢无炽疲惫一整天的休息时间, 他往往径直入睡。不过现在, 也许是和时书在一起了, 喜欢搂着他, 抱着他。
时书问: “以前忙累了, 倒头就睡吗? ”
谢无炽: “嗯。”
时书: “那你要不休息了? 不用抱着我。”时书怕耽误他休息, 准备走, 谢无炽却抱得更紧,“想抱你。”
给谢无炽累得, 抱着时书在床上, 竟然都没有邪恶的念头。
时书在黑暗中睁着明亮的眼, 也没什么想法, 抱着他, 能看见谢无炽挺直的鼻梁, 漆黑的眉眼和轮廓, 一派矜贵和淡漠。
时书的腰被谢无炽紧箍, 听到窗外的雨声: “跟在潜安府一模一样, 粮食刚收完, 雨就下起来了。这雨是不是要下好几天呢? ”
谢无炽: “嗯, 雨水大, 也许会成灾。”
“……”时书, “那你又有事要忙了? ”
时书拨弄他的头发, 谢无炽阖拢双目,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 在军中点兵点将操练武备, 关注民生百态粮食收割, 赶路回到城里还要与人觥筹交错, 宴饮喝酒。
谢无炽睡着了, 时书仔细看他的脸, 心想他今天累到都没亲人呢。
时书目光放到的唇瓣, 虽然薄, 唇色有些白, 但……
时书多看了几秒, 等反应过来, 已经贴上去吻他了。反正谢无炽都睡着了, 时书偷偷摸摸亲了好几口。
谢无炽有轻微的察觉, 睡意加上酒精, 倒是睡得很沉。
时书担心惊扰他, 不过谢无炽身上的温度很高。窗外雨声淋漓, 雨打芭蕉, 哨风抖来秋天的寒意, 树叶飘动。
时书身上也有些冷了, 好些天没和他同床共枕, 竟然有些想法, 把手伸到谢无炽的中衣底下, 摸到他温暖火热的皮肤。
谢无炽的肤色是健康的麦色, 很有皮肤的质感, 身上偶尔有一些残痕, 表明他曾经是冷白皮, 但在阳光下晒成了这样健康稳重的肤色。
冷白皮虽然美观, 但有一种与尘土隔开的贵气, 他现在的肤色, 在一大堆北境边军的武将之中,更显得沉静自持, 有压倒性的威慑力。时书刚认识他时, 也是这种想法。
时书把手伸到他里衣中, 在邪念的驱使下, 轻轻将手伸到单薄的里衣底下, 摸着他温暖发烫的宽肩窄腰。
时书被回暖的温度刺激了一下: “谢无炽……你身上好热啊……”
摸过他的皮肤后手随意放着, 竟然有些发凉了。被子里, 时书再吻了吻他的唇, 习惯性地把手伸到了亵裤的细带底下。
时书摸到那熟悉的密林时, 手里更热, 谢无炽仍然在疲乏中闭着双眼, 毫无抵抗。
“你今天也老实一回了吧。”时书忍不住笑着再吻他, 谢无炽似乎有一丁点察觉, 但只是把时书更往怀里抱, 皮肤贴合得更紧, 至于时书怎么把玩, 他只有轻微的反应, 低头吻他耳颈。
时书不想惊醒沉睡的人, 连摸他的背也很轻, 像抚着一块发热的天鹅绒。时书掌心下块垒分明的肌肉和腰肌, 人鱼线, 被他都摸了个遍, 谢无炽眼睫下仍垂着影子, 只是唇被吻后有了血色。
时书忍不住再笑, 但他的本意不是弄醒谢无炽, 总之上下摸了一遍后, 便把手放在他时常抚弄的地方, 就这么也睡着了。
直到一早醒来, 时书趴在床头睁开惺忪的睡眼, 感觉到一阵秋风席卷时的凉意。
谢无炽却早已起身了, 乌黑的长发早梳理好, 一身明净的中衣坐在床头, 正目不转睛看窗外的风雨。
时书: “怎么了? ”
门外, 响起仆从急匆匆报信的动静。
“传谢都统制, 陛下有旨。”
第122章 晋江正版阅读
时书起了床,看屋檐下的雨丝风片。
谢无炽去接旨, 时书闲的无聊, 也舍不下他,打着伞一起跟到宣抚司,鞋子里装满泥水, 潮湿的街道上,宣抚司正有人出来,挟着包裹, 往门外走。
时书: “拖家带口的,这是干什么呢? 去哪儿了? ”
护卫说: “昨晚大人喝的是送客酒, 燕州的宣抚使和行营兵马都监都换了新人了, 今天到的圣旨。”
宣抚使? 时书眉梢一挑: 宣抚使, 中央下派至地方官民政的官僚; 行营兵马都监, 中央下派至地方官军事的最高长官之一。
这两者都换了,换新的人去配合, 什么意思无须多言。
宣抚司门口,东都远道而来的太监油头粉面, 正抑扬顿挫的宣旨, 谢无炽作为武将单膝跪在一个绣墩上,一旁的狮子狰狞开口,低头一言不发地听旨。
太监念完官员任命的诏书,再道: “谢大人, 陛下还有口谕——谢爱卿, 近日身体如何啊? 东都一别后, 竟然快两年不见了。那时,你与赵世锐收复龙兴之地大盛府, 立下奇功一件。如今还说服北旻的宙池王献州, 称得上堪比秦皇汉武的不世之功。朕赞成你的主张, 想到你在北军辛劳, 同派了朕的舅舅, 侄儿, 前来协助你。”
“朕已命他们从殿前司上四军组了一厢军马, 即刻前往燕州。卿有将才, 能力重大, 务必与朕的亲舅舅亲侄儿同举大计, 让他们也出出力。夺州之事, 等他们到燕州后商量, 再下决定。”
“对了, 前端你生辰, 朕一直记得, 今番来祝贺, 除了犒军之财物, 当年在相南寺朕收留了你兄弟, 留下的那一身衲衣还在。思卿之甚, 同寄还你。愿卿勿忘旧恩。钦此——”
太监从檀木案上捧出一件僧衣, 道: “谢大人, 请拿好。”
僧衣? 时书仔细观看, 确实是谢无炽曾在相南寺穿过的。青灯黄卷, 灰袍衲子。在寺中的日夜,谢无炽都穿着僧衣, 在青灯古佛下无声地吟诵佛经, 对光看书。
这件僧衣是谢无炽的发迹之处, 在寺庙中得识世子, 再将世子推向皇位, 最后借着世子的重用,从一把新帝专属屠刀演变到足以在燕州安身立命。
“什么意思? 千里迢迢, 寄一件僧衣来。”
宣旨太监早从这圣旨中早看出端倪, 宫廷中, 对于北军更是物议沸腾。主战派赞他, 保守派骂他。而陛下最终下旨拆北军的台, 军事形势突变, 太监看谢无炽跪地接旨, 有些得意洋洋: “谢大人请起吧, 咱家到什么地方休息, 可有安排?”
东都来的上差, 岂能怠慢? 不过谢无炽眉眼却十分平淡, 缓慢站起身, 这时, 时书听到一阵笃笃笃的马蹄声。
乌云密布, 漫漫暴雨。
许多匹重装铁骑覆盖黑森森的盔甲, 从街道尽头疾驰而来, 每个人无不手持锋利长矛, 马笼头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长平、信固两府, 见兵如见谢无炽, 上至官商绅士, 下至黎民百姓, 只要看到军队无不诚惶诚恐, 两股战战。
这是谢无炽培养最得利的重骑兵。在古代战场上, 骑兵是唯一真神, 任何阵法绝对实力面前, 只有被冲烂的命运。
平逸春勒紧缰绳, 身形健壮, 飙发电举, 竟将压迫感极强的骑兵一路驶到了宣抚司门口!
“啊? 这……这……”
宣旨太监望着黑黢黢冰冷的铁骑, 双腿发抖: “谢, 谢都统制……咱家……这……这是什么……这骑兵, 难道是冲咱家来的……? ”
“惊扰上差, 不胜惶恐。”
谢无炽若无其事抬了下手, 活阎王一样的先锋大将平逸春顷刻跳下马来, 泥水飞溅, 在雨水中跪下: “大人! 末将知罪! ”
谢无炽平声道: “什么事, 这么急? ”
平逸春: “军中急务, 请大人速去大营商议。”
“嗯, ”谢无炽头也不回, “上差见谅, 本帅恕不奉陪了。”
说完, 不再管这一群东都来的金贵太监, 平逸春上前为他牵马执蹬, 谢无炽翻身上马, 往雨中向城外疾驰而去, 留下傻了眼的太监和一行人。
“……”
又被你装到了。
时书坐在雨棚下的豆腐摊喝辣豆花, 见谢无炽离去, 那太监一下老实了, 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白了得规规矩矩。时书吃完早餐赶去见杜子涵, 随后一起去城外的营寨。
暴雨如注, 这场雨水后, 天会一天比一天冷。
时书到了军营中, 负责帮林养春将先进的医术推广至整个军营中, 偶尔还问问屯田的事。
谢无炽弟弟这个身份, 给了他很多好处以及麻烦, 身边的笑脸很多, 却让时书觉得陌生, 求好处托关系的人也变多了。所以和林养春各处游走后, 时书学聪明了, 隐藏身份, 以至于每次去谢无炽的
中军帐都悄悄的, 像偷情。
“小书, 下暴雨, 有好几车地榆今天送过来, 现在半路上淋着呢, 别淋烂了发霉。”林百合喊着说。
时书: “那走, 把药材都搬回来。”
时书和一行人走到营寨外, 果然是大雨天, 烂泥坑路, 马车的轮子深深陷入了泥淖当中, 马匹也摔了个跟斗, 趴在泥地里喘气, 看起来很惨淡。
时书说: “那赶紧, 快快快, 把马车抬出来! ”
一群人在雨水中围着马车, 费了好半晌, 将车轮从烂泥中抬起来, 马匹也终于能站起身来, 时书累得满头大汗, 拿帕子给它擦后背的泥: “累了吧马哥, 等你把这车药材拉回去, 喂你吃豆子嗷。”
不过玩似的擦了没两下, 听到林养春的嚎叫: “干嘛呢? 赶紧搬药材! 这一车都是钱! 知不知道要救活多少人? 知不知道一下雨得损耗多少? 你——”
时书连忙爬上木板赶车去了。杜子涵说: “小书包, 你现在跟我那开迈巴赫来实验室开组会的师兄有什么不同? 挣那点还不够油钱呢? ”
时书: “我不干活, 我干什么? ”
杜子涵: “倒也是, 工作没有高下之分, 我们的共同努力构成了这个世界。”
时书: “子涵, 考不了公了, 忘了吧。”
“…”杜子涵, “时书, 我讨厌你。”
时书把药材搬到仓库晒着后, 专门去看了来财。之前和杜子涵游历, 怕来财被抢, 把他寄送在森州的一户瓦场, 没想到回燕州后, 托人去赎, 又带回来了。
时书忙完自己的活, 一直到了傍晚, 杜子涵找宋思南去, 他去谢无炽的中军帐。
近日变局多, 军营内显得匆忙了不少, 谢无炽在中军帐内开会, 武将云集,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时书早晨在豆腐摊见谢无炽走, 傍晚, 谢无炽才在暴雨中回到大营, 辕门外的高头大马上, 谢无炽身披雨衣, 墨色水渍从漆黑的鼻梁滑落, 淌到凌厉的下颌, 睫毛也沾着水雾的寒气。
时书刚收拾好, 撑着伞跑过去: “谢哥哥, 你回来了! ”
时书笑嘻嘻, 一会儿反应过来, 笑太甜了吧兄弟, 你还是男人吗? 这嘴脸……
谢无炽淋着雨, 正和部将说话, 平逸春道: “宙池王派了几次信件来, 正压着音昆的消息, 也压着旻帝大君, 再不速速决断, 唯恐夜长梦多啊。”
谢无炽: “没有陛下的旨意, 擅自出兵, 纵然是不世之功, 但功高震主, 活不了多长时间。”
另一位大将奚信驻守关隘, 如果要打仗, 要从他的驻地过去。他不耐道: “他爷爷的, 这机会等了多久? 咱们大人亲自去旻区谈下来的, 上面说不让去就不让去? 再往下拖, 拖到把大景给亡了算了! 兵贵神速? 那群皇城里的金枝玉叶懂什么打仗? 啊! ?”
林盐安抚他: “奚将军莫急, 陛下安排安抚使和监军, 等到国丈来后, 商议便可出兵了。”
“那要等多久? 何况在狁州, ”平逸春说, “国丈的大儿子, 死在舞女手底下, 这不是派来添堵的吗? ”
“……”
他们下了马还在争吵, 谢无炽抬了下手, 面色阴郁, 被吵得烦: “都回去, 先吃饭, 晚些再议。”
几位大将说说着走了, 谢无炽淋着雨进营帐, 时书递来了干帕子, 笑容明朗: “擦擦水, 你浑身都湿透了。”
啧, 好耳熟的话, 谁说过? 时书一转念, 谢无炽接过帕子擦一身的水, 冻的身上正在失温, 好在, 门外有人正拎着一桶一桶的热水进来。
谢无炽下水后在浴桶中, 热气腾腾, 时书端来小板凳坐在桶沿外, 看着逐渐凝结在他肩颈的水雾: “你淋了好久的雨, 赶紧泡个热水澡, 不然万一感冒了。”
谢无炽神色似乎还有些思索, 但一手抓住了时书的手腕, 道: “皇帝楚惟虽然不至于怀疑我, 但也在鞭挞我, 送来这件僧衣, 就是这个意思。辜恩负主, 不容于世, 哈。”
谢无炽轻轻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身穿古代, 哪里用得着借他的势?
时书: “你这都洗澡了, 还想着这件事, 还不算下班吗? ”
谢无炽: “我若能统一景旻, 这功劳蕴含着的意义, 会令朝廷文武倍感惊恐, 天下百姓人心所向。他怎么会允许我在北军坐大后, 再立下这不世之功?”
试想, 当全天下的百姓都在传唱, 那手提弯刀骚扰不停的劲敌, 如今被北军的谢都统制所征服,成为我们的治下之臣, 这是何等民心。
再通俗一点, 扩大版图, 统一两地, 功劳类似秦始皇。煌煌史册, 书之无尽。这足以让任何帝王的履历大彰华彩!
时书擦着热帕子, 看到谢无炽肩窝一枚伤口, 伸手碰了下: “他……怎么阻止你的? ”
“皇帝一定会干这件事, 但又不想让我占头功, 所以派了国舅来, 抢夺这份功劳。这些老于世故的官僚, 最擅长不费吹灰之力, 仅凭着厚脸皮, 把别人的功劳按在自己头上, 颠倒是非。”谢无炽道, “陛下让我按兵不动, 不许越境, 等他们到了之后才派兵收复, 正是给了他们这个机会。收夺宙池王的属地, 赢了是他们的功劳, 输了则是我之罪过。”
时书实在佩服: “这还有我的功劳呢, 关东都那群人什么事啊?”
谢无炽: “现在, 陛下不让我出兵, 但宙池王那边又催促得紧——”
口谕友善, 圣旨更严明。倘若没有等到新军入场, 而谢无炽擅自出兵迎合宙池王, 将按照军法处置, 甚至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
谢无炽抓住时书的手, 轻轻吻了吻: “前线瞬息万变, 他不让我出兵我就不出? 想开战, 找个借口也太容易了。”
谢无炽压着声: “该你的这份功劳, 谁也抢不走。”
谢无炽泡到浑身的寒意驱除, 从水中站了起来, 时书拿来搭在屏风上的干帕子, 一寸一寸给他擦身上的湿水。
不是时书爱给他擦, 而是谢无炽喜欢时书对他好。
视线一交汇, 时书被抱进了怀里, 拦腰横抱着上了床。
第123章 晋江正版阅读
灯火昏暗,难得相见, 时书心情好得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儿。谢无炽擦干乌黑头发, 回头时,时书一双眼明亮如星,熠熠生辉, 正看着他。
谢无炽道: “这几天照顾你少了。”
时书不在意: “这有什么,谁都有自己的活要干,我每天还很忙呢。”
谢无炽坐到床沿, “在忙什么? ”
“基层公务员,在岗位上服务,跟着林养春什么都干吧。”
时书学杜子涵的语气: “——基层公务员小书和他的中央书记哥哥~他们缺点药材, 就让我找你, 请你一个电话打到前线指挥所去。”
谢无炽微笑: “看来你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
“那是,今天刚解救了几大车淋雨的草药,还有一匹劳累的马, 弃体从医这条路走对了。谁有我厉害。”
时书高兴,趴在床上, 一张俊秀清灵的白净脸庞, 头埋在被褥里,唇角挑起弧度。
时书从决定不再想着回家以后,就准备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有自己的梦想和工作, 也有自己的家庭, 还有很好的朋友, 很幸福。时书想到这里, 抬头看这个家庭成员, 家庭成员也一瞬不转地看着他。
时书忽然问: “谢无炽,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
“怎么了? ”
“男朋友关系吗? 还是什么关系, 我们以后要过一辈子。我不知道怎么来爱你, 怎么跟你天天谈恋爱, 维持长久的关系。”
谢无炽: “那我们, 夫妻关系? ”
时书从床上跳起来: “什么东西? 夫妻? ”
“你有权利参与我人生的另外一半, 缔结契约, 如果我背叛你, 将来就付出代价。成为夫妻, 也许就算真正的家庭了。”
时书一下滚进被单里: “太慎重的关系了, 我不要, 搞得我不好意思。”
谢无炽看他: “时书, 你很可爱。”
“……”
时书拽着他的衣带的手松开了, 移开目光, 谢无炽仍在目视自己, 伸手去挡。
可挡着, 视线仍然灼灼。时书心里有些念头, 一跃而起, “哗啦”轻微的衣衫布料之声, 谢无炽被压在床铺底下, 似乎受到重击, 轻轻喘了一声。
“谢无炽……”时书贴近在他唇上啄吻了一口。接着便抬头, 耳朵发红, 和他对视。
谢无炽唇角抬起。时书亲了下去, 听到谢无炽压低的喘声。
时书脸红: “你知不知道, 你这个声音会让人兴奋……”
谢无炽笑着道: “知道。”
时书血冲到头顶, 伸手钻进衣服底下摸他的皮肤, 谢无炽撑着床榻任由他在身上轻抚, 从锁骨的线条一直沿着阳光晒过的胸膛, 逐渐往下, 抚到他的绷紧的腹肌, 深色强健的轮廓, 甚至更往下。
男模。
时书喃喃自语: “谢无炽, 你真是男模做派。”
长这么端正, 行为这么放荡!
时书凑近吻他, 沿着火热的身躯往下, 停留在最热的部位。谢无炽眼下沾着淡淡水雾, 等待着时书的作为, 唇瓣和他反复辗转, 片刻后, 分开的唇上粘连着银色的丝线。
谢无炽喑哑喘气, 目光和他对视, 常年锻炼劲悍的手臂捏着他后颈, 再吻上来, 也让时书摸着他的腹肌和以下的雄悍处。
……在雨中的一夜。
分不清是凌晨还是几时, 时书睡在温暖的床铺上, 营帐外人来人往, 响起走动声, 似乎在紧急之中, 有人在雨声里大声汇报守卫事宜。
“求见都统制大人!”
时书一下睁开眼, 对夜间的动静很是熟悉了, 军务急情。
时书睁大眼坐起身, 谢无炽单手勾起床头的衣裳穿好, 思索了一下, 起身走出门去。暴雨狂躁,黑夜中的火炬光芒被吞没, 穿雨衣的传令兵满头雨水, 一见到谢无炽便跪了下来: “大人! ”
谢无炽: “出什么事了? 说。”
“奚将军刚送来急递, 说是界河以北突然来了一支旻军队伍烧杀抢掠, 杀了咱们村里的百姓, 朝纵深腹地奔去。奚将军勃然大怒, 手下几名裨将派兵追击向敌军问罪去了。”
开始了, 宁静表象被打破。
时书脑子里一激灵, 怎么谢无炽这群人刚想出兵, 敌军恰好就来了一支队伍, 让奚将军越境追杀去了呢?
时书眨眼, 不远处, 大营里皇帝指派的太监也已察觉到不对, 着急忙慌赶来。满头雨水焦躁地道: “谢大人, 陛下有旨意, 刚经过狁州之乱, 正在休养生息当中, 切勿轻启边衅, 以免酿成败亡之祸。快让奚将军的兵马回来! ”
谢无炽眼皮一抬: “那是自然, 这奚信也太大胆了。军令如山, 事关重大, 倘若被这几名小小裨将搅了国之大事, 岂不冒失。”
奚信的传令兵默不作声。
太监隐约知道不对, 语气难免尖锐: “谢大人, 这种话少讲啊。快去追回……倘若因为这支队伍而打起仗来, 大人难以向陛下交待! ”
说着, 比谢无炽还急躁, 道: “快去追啊! ”
但环伺在谢无炽身侧的将领和士兵, 就像沉默的铁幕, 巍然不动, 根本不看他一眼。
谢无炽瞥他: “北军悍烈, 将兵勇武。上差之貌, 好像被这支队伍吓破了胆, 倘若被军中的将士们看见, 有扰军心。”
太监害怕又恼怒: “谢大人! ”
谢无炽对他一笑, 又似乎很和悦: “公公自去休息, 本帅这就追回。”
说完, 眉眼一转, 脸瞬间变得极其冰冷, 让人双腿发软, 道: “走! ”
一旁的护卫兵牵着马来, 谢无炽翻身上马, 手执马鞭, 马匹健硕的蹄子迅速在雾蒙蒙的秋雨中,向着开战的边境据点疾驰, 消失在了夜幕中。
那太监仍然放心不下, 急得跳脚, 向一旁的小太监下令: “快去告诉国丈大人! 快去! ”
时书裹着一件单衣, 站旁边看了这出好戏, 仍在疲惫中, 回了谢无炽的床上躺着, 直接睡到天光大亮。
时书睡得并不安生。他躺在帐内时不时有人来求见, 护卫都道都统制大人外出去了, 隔着帘门一片纷乱和脚步兵戈的凌乱声。
接下来的几天, 大营内充斥着猜疑, 众说纷纭。有人说打起来了, 也有人说严令不许。说了没两天又被全面下令, 禁止以浮言扰乱人心。
谢无炽去了作战前线, 时书这几天便随着宋思南的仇军队伍, 四下再安排流民们屯种。他们回到了曾经开辟过的那座荒山野岭, 此时房屋早修建整齐, 田地也锄得十分平整, 男女老少来往耕作, 在土里走来走去, 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
那农事官蹲在地里, 闻泥土的气味。
“你们都闻闻, 这里土地肥沃, 适合耕种, 土地几乎不用筛石, 甚至培育成耕作的泥土, 自带的肥力便非常惊人了。”
时书凑近闻了闻: “呕——”
杜子涵: “呕。把申论写在大地上, 但这片土地还需要改造。”
时书搓了搓泥土站起身来, 宋思南道: “再往前走。”
时书踩着路往前走: “上次来垦地, 连路都没有。” “这次来, 什么都有了。”
眼前低矮的树木小屋屋檐挨着屋檐, 门前种着树木的幼苗, 再等多少年后, 这些树便能亭亭如盖。时书走了一圈, 中午就在这地方吃饭, 当地的饭食还比较少, 喜欢吃菜叶子, 草叶子, 树叶子。
时书吃的是种草叶, 放在清汤里煮一遍, 再放到碗里和辣椒蘸水吃。时书吃了两口: “这吃法_"
杜子涵: “这不是西南F4的吃法吗? ”
“好吃。”时书吃这菜叶子, 接待的人家说, 秋天来了植物都老了, 他们吃的恐怕是今年最后一茬。
时书: “虽然是秋天, 但好像万物在复苏。”
时书吃完饭走到院子里外, 村子里有人互市, 交换盐类物品, 用不着多久, 这片荒芜之地就会彻底变成鱼米之乡, 家家仓廪富足。
“这些地方要全部开发完, 至少要几十万人, 上百万人, 数代的努力。”宋思南说。
而谢无炽, 恰好有能力组织这么多的民力。
在这些地方呆了没多久, 眼看雨又下起来了, 宋思南道: “走了走了, 快走了! ”
时书跑到了马车上, 擦头发的雨水, 宋思南才小声问: “喂, 到底打起来了没有? 收复永安府和部府。”
时书左右看看: “这是军务, 我怎么能告诉你, 我也不知道啊。”
宋思南嗤了声: “他大爷的, 那群畜生要是真跟咱们一家人了, 我还怎么活? 我死了算了。”
时书想起了大盛府那片风雪山林, 拍他肩膀, 不知道说什么好。
雨水太大, 一路泥泞, 马车时不时停下来。时书索性下了马车走路, 泥坑地里马蹄声阵阵, 怀抱着印信的传令官在暴雨中催马狂奔, 将军情传递给驻守在各处的将领, 以便互相联络, 得知第一手战况。
一匹传令的马迅速驰过, 飞溅起巨大的泥点, 时书、杜子涵、宋思南站在路边, 恰好被甩了一脸一身的泥水, 三个人顿时乱作一团, 捂着脸。
还有小泥狗来福, 一甩身子, 又把泥甩他们身上。
“我去! ”
“这兄弟骑马真快啊! ”时书说, “比刚才过路那几匹都快。”
杜子涵脸上沾满泥浆: “不是, 什么情况? ”
你惹了我们, 等于惹了0个人。
这就是废物三人组。
宋思南脾气较为暴躁, 本来想发火, 被杜子涵抱住腰: “好了宋哥, 宋哥消消气。送军令的嘛,体谅体谅。”
时书心情一直很不错, 不过回到大营内, 路过行刑的校场时, 却看见一堆刚处理过的尸体, 血泊染红了地面的泥坑, 正有士兵们把斩首后的尸体拖走。
时书脸色一变, 看到谢无炽正和那太监站在高台上, 目睹校场上的一切, 一身武将的明光铠, 脸色冷漠: “旻军前来挑衅, 越境追杀的裨将, 本帅已经斩了, 公公还有什么想说的? ”
这太监说不出话, 满脸急色: “杀他们还有什么用啊! 前线的兵都停了吗? !不能再打下去!”
谢无炽垂着眼没说话, 平逸春不耐烦地道: “停不了了, 末将是个粗人, 不懂什么大道理, 只知道敌军杀我们的亲人, 断不能坐视不管。这几人越境违反了军令, 也交给公公处置了。可界河以北,对方已在部署攻击, 我们也要立即防御, 必要的情况下攻破敌军城池, 克敌制胜! 绝不能贻误战机!”
太监拍着椅子: “没有陛下的旨意, 谁敢进兵? !”
“不进兵, 难道放任旻军攻下长平、信固两府? 失城之罪, 难道公公担这个责吗? ”
太监: “你! ……”
谢无炽端茶水喝了一口, 片刻后才道: “不要吵了。目前仍以防御为主, 有了战机, 再议论不迟。国丈的军队还有多久才到? ”
太监忍气吞声: “五万军队, 再有后勤十余万人, 就是急行, 起码也要走一个月的路程。”
谢无炽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是吗? 这边衅已开, 战局瞬息万变。后续实在难以预测。烦请上差多多催促。”
不欢而散, 太监忧心忡忡离去。时书等着和谢无炽在帐中碰了面, 他正在屏风后, 宽武将的战袍, 道: “那些替死鬼, 是军队的死囚, 砍头给他做面上功夫看了。”
时书的心理素质差点, 想想狁州城内的死状, 心情恢复平静。
谢无炽正在换衣服, 暗光映在他锁骨的凹处, 低头端详时书片刻: “和宙池王那边的人谈妥, 近日不会有大动作。恰好也到了休沐时刻。”
时书: “啊? ”
谢无炽: “要我带你去玩吗? ”
时书: “干嘛? 约会啊? ”
谢无炽: “算约会。”
时书仰着头, 思考时, 谢无炽看着他: “或者你带我去? ”
“……”
“你……”时书小男孩之魂蹭蹭燃起, 这没理由拒绝, 说, “可以啊, 我正好有个地方想去, 前几天在城里逛, 那儿应该很适合约会。”
谢无炽: “什么地方? ”
“鬼屋? ”
“……”
“……去吗? ”
雨后的石板道路, 燕州城向来秋高气爽, 风气很快就干燥了, 地面蒙着一层潮湿的水。
傍晚时分, 热闹的夜市上人群三三两两。时书从摊子上买来一包炸串, 炸酥肉丸子。谢无炽换穿了身朴素装束, 长袍规矩, 眉眼映着淡淡清冷的月色, 走在身后。
时书挠了下他发梢: “你最近很累吧? ”
谢无炽: “只是事务多。买好了? 去庙里。”
时书: “我猜你最近很累, 我们都好久没这样出来闲逛了。”
难得空闲, 时书心情不错, 边后退边走: “我听说那是个供奉邪神的邪祀, 先前有一家子在庙里自尽, 说是和邪神一看对眼被蛊惑了, 男的砍了一家人, 切成碎片, 墙壁上喷溅鲜血……衙门找到时, 那屋里全是骨头架子, 血迹干涸, 蛆虫乱拱……”
时书说到一半: “藕, 我还吃饭呢。”
谢无炽: “喜欢荒郊野寺? ”
时书: “约会除了这干嘛? 正好你胆子大, 跟着你我哪儿都敢去。”
谢无炽步履停在台阶旁, 佛龛磨灭。树枝上横条飘拂, 颓圮墙壁被推翻, 剩下些残砖碎瓦, 或是写着凌乱无序的符文, 更添了几分恐怖气息。
一阵乱鸦飞掠, 时书往谢无炽身后一躲: “啊啊啊啊啊! 别说, 这个氛围绝了。”
时书的手被谢无炽牵住, 一起往里走。时书其实挺喜欢牵他的, 不过谢无炽应该是近日太累, 一直掠低了眼皮, 十分沉静。
时书东张西望, “荒山野寺, 又是寺庙, 我们一起住过多少寺庙了?”
谢无炽: “多少?”
时书: “相南寺, 去舒康府路上还住过……哦, 去旻区的路上, 荒郊野岭里的小庵, 门都漏风,只能睡那个地方。”
时书只是随口答, 谢无炽却想起什么, 淡淡追问: “你和我在一起多久了?”
时书: “从温泉算起吗? 四五个月。”
谢无炽: “我的生日。”
时书: “818。”
“身高。”
“190。”时书, “我记得。你什么意思? 看不起我, 黑子说话! ”
谢无炽: “我希望你记得我们的之间任何纪念日。”
“哼, 我全都记得。”时书踩着台阶往上跳了跳, “谢哥严选, 因为你不要很多很多钱, 要很多很多爱。”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 谢无炽坦然道: “当然, 因为我不需要任何人给予我价值, 我能够靠工作实现。除此以外, 我很在意个人生活, 也在意全心全意的爱情。”
时书注意力被一扇破门吸引, 小孩把这里当探险基地, 进门左右转, 墙壁津贴, 灰尘剥落。回头笑着说: “我知道。”
谢无炽: “会觉得我很麻烦吗? 我对你的感情索取无度。总想要你对我好。”
像黑洞吞食光明填补空虚一样的永无止境。
两个人并肩而行, 时书不在意地抬了下眉: “从来没觉得你麻烦, 我每天都要干活, 对你做的那些, 比干活轻松一百倍吧。”
谢无炽似乎笑了笑: “那你喜欢我什么地方? ”
时书脸一红, 想了会儿: “你很特别。”
“嗯? ”
“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人。”
再表白时书真不会了, 灵魂深处冒出狂奔的念头, 转头哇哇哇往前跑, 没成想眼前忽然撞见个暗红色破败纸扎人, 一言不发挡在路中间, “啊”一声窜了回来! 往谢无炽怀里抱, 抱他的腰, 抱他的背, 毛茸茸头发抵他下颌: “谢无炽, 我害怕, 吓我一跳! 我靠那什么东西! 怎么穿红色, 恐怖! 还挡路中间我不敢过去了! ”
时书叽叽喳喳, 被谢无炽抱在怀里: “我背你? ”
“背的话背后凉飕飕, 肩膀上好像趴着个东西。”
“你适合写小说。”谢无炽, “那我抱? ”
话音未落, 时书就被搂着腿, 另一只手托着屁股, 整个抱在怀里。“啊——不要——”
时书连忙搂着他肩膀, 刚说完, 被轻轻吻了吻唇尖。时书瞬间的炸毛感偃旗息鼓, 红着耳朵把头埋起, 露出蒲公英一样的头发。
别说, 谢无炽手很稳, 被他抱还是挺安全的。
谢无炽: “这纸扎人像古代成亲的迎宾人, 过去了就不怕了。”
时书往他怀里拱, 手上拿着丸子, 有点耳热, 但周围没有人, 谢无炽好像也很喜欢这样抱他。
时书埋在他怀里, 一脚踏进了寺庙里。时书顺着他往上爬, 露出眼睛, 到庙里后静坐下来。寺庙内只有蛛丝, 佛像, 颓圮的梁木, 飘荡的丝带, 一派死气沉沉的败落之相。
时书小心翼翼牵着谢无炽: “怎么没看见血迹和刀砍的痕迹啊。”
谢无炽: “有些东西越传越神, 实际上也许什么也没有。”
时书松了口气, 坐下, 见谢无炽捏了下眉心, 神色似有疲乏。时书反应过来: “你最近很累吗? ”
第124章 晋江正版阅读
“为什么这么问? 和累也许无关。”
谢无炽在这片空荡的寺庙里,四下张望。
残迹磨灭。时书: “我觉得, 你从旻区回来后, 天天忙着整军,修筑武备,收割粮食归仓, 一直不太开心。”
四壁除了纂刻经文,还有异闻传说。谢无炽不答反道: “这面墙壁上,记录着这样一个故事: 某个王朝争权对抗时, 一位废太子的后人被征召入宫成为了监国摄政王, 夙兴夜寐,诚心为民。”
时书靠在石椅上: “怎么了? ”
“这摄政王身患眼疾, 一旦忧劳甚剧便会失明。但后来异族入侵, 摄政王仍然亲征战场, 保家卫国, 与爱人同舟共济。只是得胜之日, 累到眼疾复发,却被奸臣迫害, 抢了功劳不说, 还诬陷他要造反。”
时书: “哦? 后来呢? ”
“后来,他双眼失明,在寒冷的异地逃亡,随军的发妻带他四处求生, 吃过糙馒头, 也住过最简陋的客店, 还藏在别人府邸中靠妻子卖画谋生, 尝尽心中苦楚……所以再与军队汇合后, 开始了复仇之路。”
“接着,他造反成功, 当上了皇帝。”
故事讲完, 谢无炽转开视线。
时书盯着壁画上的繁体字: “这故事为什么记录在寺庙里? ”
“他造反前在佛堂诵经数月, 得到天命, 所以能成。因此记录。”
“……”
一阵沉寂, 谢无炽望着佛像, 一身素净的长袍, 迎风猎猎, 不知道在想什么。
“佛像仁慈, 普度众生, 可这寺庙恰好确实是鬼怪最横行处。”
谢无炽步履徘徊, 回到时书身旁: “这摄政王得位温和, 和平政变, 一是他血统高贵, 二是摄政数年早在朝中操纵人脉, 进京城时旧故亲自开的城门。但除此之外的改朝换代、权势转移, 会异常血腥。”
时书心中, 慢慢明白: “你……”
谢无炽眼底映着煌煌神佛低眉的凝重和素净, 沉默的仁慈, 在血泊中交汇: “惊涛骇浪的狂澜涌起, 幸运的卷入者能乘坐浪头, 不幸的人则被水淹死。”
“这场灭世的洪水, 很快就要来了。”
时书被抱着回到行辕大府门, 睡意朦胧中和他说话: “谢无炽, 你知不知道, 我很喜欢去屯田的村落闲逛。”
“为什么? ”
时书: “因为每个人都在干活儿, 修房子修院子挖土。和舒康府的大疫, 大盛府的雪夜, 还有狁州的尸山尸海都不同。在那些地方走来走去, 开阔敞亮, 我心情很好。”
谢无炽正擦他的手, 听到这句话, 顿了一顿: “时书, 这三年, 你也受到很多创伤, 是吗? ”
“我不知道……”
时书困得无法思考, 振作道: “但如果和你一直待在这里, 我准备在这片田地里奉献我的青春_"
话没说完, 谢无炽头低下去, 和他额头相抵: “乖宝宝。”
“好宝宝。”
“小狗宝。”
时书哼了声: “我才不是狗, 我不玩这个。”
谢无炽深色的眸子看他, 露出微笑。时书被亲了好一会儿, 亲懵了, 捂着唇。
时书: “你……”
谢无炽额头抵着他: “宝宝。”
接下来的几天, 军营中为两城收割的事奔忙。谢无炽去了前线几乎半个月, 指挥和安排事务。
劝导异族归义于王朝, 可谓大功一件, 军营和军官之间波谲云诡, 暗流汹涌。而普通士兵并不知道皇帝的任命, 听到角鼓声便冲入战场厮杀, 军大部队往界河旁靠近, 有人从一系列行为中管中窥豹, 猜测到交割城池正在进行, 军营中洋溢着沸沸腾腾的喜气。
连绵不绝的黄泥道路上, 时书刚从屯田地回来, 安置好新的流民累了一整天, 杜子涵在身旁:“突然想起来, 谢哥多久没回来了? ”
时书: “半个月?”
“什么人哪这是, 让你一个独守空房。”
时书看他: “你半夜来找我出门, 爬树摘果子, 烤鱼烤肉, 不是说幸好他没在吗? ”
杜子涵: “我只是提醒你, 谢哥回来了不要说这些事。”
“……”
两个人身上灰头土脸, 恰好途经溢出溪流, 杜子涵去洗手, 手掌心的茧子被磨得通红: “流民越来越多了, 中楚府那些百姓起义称王, 流民就往燕州逃过来。天天打灰干活的, 不知道读的是土木工程。你也差不多。”
时书: “没办法, 人总不能一辈子不干活不工作。”
杜子涵看他: “能。人能。”
“…”
不是。时书顿了一下, 也到水坑里把手上的灰尘洗干净, 这时候, 身旁路过几个医药局的人, 弓着腰在河边清洗草药, 被飘扬的芦苇挡住了半边身子, 聊天声不近不远传过来: “我听说, 平将军的精锐铁骑都开拔去了界河, 我看这收复永安府和部府不是空穴来风啊! ”
“这等机密大事, 你怎么知道?”
“我前几天给中军帐外那些幕僚看病, 偶听他们闲聊到的。还听说, 东都的太监急得跳脚, 说国丈老爷的军队还没到, 收复山河的不世之功怎么让谢将军独吞了? 简直岂有此理, 哈哈哈哈!”
“你听到的还真不少。”
“可不要出去乱说啊。东都那群吸血虫, 就知道不劳而获抢功。要真有其事, 谢将军干得大快人心! ”
“……”
时书把手洗的白白净净, 慢慢目睹两个药医离去: “谢无炽在北军的名声, 没得说——回去了! ”
杜子涵: “你老公今晚不在家, 不然到仇军营睡去? ”
时书思考了一瞬, 懒洋洋笑道: “可以啊, 睡大通铺很不错, 晚上一大堆天可以聊, 就是最近降温, 后背靠着地干冷, 睡着太冷了我去! ”
“这么挤着才暖和吧? 那我们找宋思南。”
“走走走。”
时书直起腰, 忽然想起了一个体温很高的人, 一到冬天靠着他睡觉就暖和。但这个人, 最近忙着大事, 除了例行给他写信, 倒是没什么联系了。
“怎么还不回来……”时书嘀咕出了声。
“驾! 吁! ”眼前忽然出现一匹快马, 正在边走边查看, 见到时书猛地勒住马缰绳, 跳下马来:“二公子! 小的找了半晌, 归义的宙池王一路颠簸到咱们这儿来了, 谢将军让二公子易装, 速去大营门口接人! ”
时书: “我哥回来了? ??”
“是! 谢将军”, 时书转头看杜子涵: “那什么, 我陪个人——”
杜子涵露出个“我都懂”的表情: “回去吧, 今晚的大通铺少了你照样温暖, 你赶紧去履行你的职责吧。”
什么职责? 陪谢无炽睡的职责吗?
时书: “哎, 子涵怎么说话呢? ”
时书一边抬手想和他说个一二三, 表示自己不那么重色轻友, 但双腿已经准备跑路了, 指着他边说边后退: “我警告你不要诽谤我。”
杜子涵痛心疾首: “你看看你, 被他玩的跟狗一样! ”
“…”
不多说, 跑路。
时书哪管这么多, 翻身骑上马朝中军大营疾驰而去, 心跳到了嗓子眼。一回到大营, 立刻换上更严肃的礼服, 和其他人一同在营门等候这支胜利之师。
北方秋天转瞬即逝, 天边黄云漫漫, 连天衰草。正式外交场合中黑茫茫一片的武将和卫兵, 气氛肃穆凝重。远远看见天际尽头显露出旗杆, 接下来是一匹一匹的骏马, 如蚂蚁一般陈列。
在他们背后, 仪仗队兵马绵延不绝, 到处有人探头探脑观看。
时书也在观望, 忽然。出现了一袭挺拔的身影, 谢无炽身披狐裘, 一马在前踏雪凌霜, 身姿极为持重森严。身旁枣红大马坐着的正是宙池王。同时诸多旻人军马被北军引领而去, 场面纷纷乱乱。
时书喜悦有加: “谢……”
归顺的异族首领宙池王下马, 对他纳头便拜: “多谢二公子言而有信! ”
“快起来快起来, 这是你和家兄就国事做的商议, 与我无关。请进去坐。”
宙池王入后, 一身素衣的元观跟在身后: “二公子……”
时书: “你也请坐, 你们一家人的奴籍我哥勾销掉了, 从今以后是自由之身, 接下来的事, 但看你们的造化了。”
元观点头, 眉眼几分不足之症的虚弱。军营内响起箫鼓之声, 击打雅乐, 迎宾宴会正式开始。
众人鱼列进入宴席内, 时书等到谢无炽的衣角擦过身旁。好长时间没见, 谢无炽身上染了硝烟气味, 和他没说几句话, 便被众人簇拥坐在军帐最前段的位置饮酒, 一身清贵鹤氅, 神色沉静端重。
时书早习惯他在人前禁欲的模样, 从来不给人砸场子, 也明白当前场合的严肃。
“这次共襄盛举, 玉成归义之事, 全靠谢将军主持大局。吾等蕞尔蛮邦, 归顺于景军麾下, 不胜荣幸。小王敬谢将军一杯……”
“……”
酒席上, 一片歌颂谢无炽英明神武之声, 谢无炽则淡淡地礼让道: “仰赖陛下圣明, 才有如此美事。”暂时不与朝廷为敌。
正常的社交场合。时书虽是元观牵头归义大事的主要原因, 但三两句话带过, 众人忙于奉承有实权的谢无炽。官场之事, 历来如此。
时书酒到中途, 只觉得无聊, 见周围没人看见, 摘下一枚葡萄往谢无炽酒杯里扔去。
“咚~”
谢无炽掠开眼皮, 时书俊美脸上浅笑, 对他弯了弯细长的手指。谢无炽缓缓拿起筷子, 捡出酒杯里的葡萄, 吃了。
时书: “啊? 真吃了? 我俩谈情说爱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
谢无炽不说话, 明显意味着, 比这恶心的还有。
“……”
将军、大员、政要口含天宪, 面上沉稳地对话。时书吃了一会儿便已酣饱, 心想: “这宴会场面, 跟电视剧里身居高位的聚会一样, 也算是见世面了。不呆了, 回营帐了。”
时书率先回了谢无炽的起居帐, 夜色昏黑, 忽然听到马匹甩鼻子的声响, 走出门去。
谢无炽在一阵夜风中走来, 身旁两匹高头大马: “走。”
终于独处。时书好奇: “去哪儿? ”
“带你看看北军的大营。”
“当然可以了。不过谢无炽你刚回来, 也不说和我叙旧, ”时书翻身爬上马, “直接就带我去——啊——”猛的一声惨叫, 马匹已被催动, 在夜风中狂奔。
凉风霎时吹了满脸, 时书勒紧马缰绳: “幸好我弓马娴熟, 不然被你吓晕了呜哇哇! ”
两匹马在前, 护卫在后, 踏着秋霜一路往灯火通明的营寨中奔去。今日犒赏三军, 毕竟收回了永安府和部府, 何等幸事, 眼前的木栅上桐油里火光冲天, 反射在士兵的盔甲上, 映照着一片喜气洋洋。
谢无炽: “这是北军大营, 嫡系控鹤军一部分驻扎在燕州, 其他的驻扎在各处军事据点, 属于北军的精锐部分。”
时书: “我知道, 精锐铁骑! 士兵严格考核才能入队伍, 军纪和战斗力都非常强悍。”
马匹继续往前, 马蹄踩着黄泥水, 时书眼看越来越熟悉的一路, 马蹄踩着黄泥水: “这不是找宋思南的路吗? ”
“没错, 仇军营就在这里, 练兵一年多, 骑兵步兵和弓兵都有。”
时书没明白他怎么突然带自己看兵, 冷风吹到耳颈里来, 不过很难得夜里和谢无炽出门, 走过这一路绵延的军寨, 心情倒很不错。时书大声道“驾! ”, 马蹄在火光中肆意地奔跑, 很快离开了仇这里。
不知道再跑了多久, 眼前的营门内灯火通明, 正在修建之中, 围栏和城寨的木头白皮绿茬, 油漆崭新, 显然是刚扩充的军队。
“这地方……”时书跳下马, 乌泱泱上万人, 正在这城寨中连夜入籍上册, 分配营寨和军队, 公务人员嘴唇发白, 手拿着兵薄扯长了脖子喊。
“姓名! ”
“年龄! ”
“籍贯! ”
时书见许多士兵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一派懒散混账作派, 挠挠头发抓抓后背, 还有人偷偷说笑,和常年训练的士兵不同, 果然是刚招募来的新兵。
“他们是什么人? ”
谢无炽: “永安和部府招募来的士兵。”
“哦——”时书刚说完, 猛的想到什么, “谢无炽, 永安府和部府归义, 那你岂不是既占领了土地, 还扩充了军队?”
“自然, ”谢无炽眼下冰凉, “两府的遗民军, 土匪, 义军, 全吸纳扩充成为了北军的队伍。”
——朝廷急急忙忙派人来抢功, 再更换兵马都监, 还有那个大惊失色的太监, 一切顿时彰显明确!
时书脑子里珠子连成了串, 后背发凉: “难怪你完全不等东都来的人, 率先把这件事给办了! 简直就是天才! ”
谢无炽走到他身后: “国丈从东都来, 这些人就归东都。他们没来, 得归我。趁早混编入队伍,直到除了我, 谁也指挥不动这一群人。”
军队, 有了军队就有了话语权。
“分化旻人内部除了能减少流血, 还能扩充军队。一箭双雕……”
时书佩服地东张西望, 韩田抄着一把大刀正维持秩序, 边走边骂: “都正经儿点! 没骨没皮的东西, 你在山里我还能惯着你, 现在到了军营, 全都给我拿出样子来! “
时书看他忙碌, 没再打招呼和谢无炽离开了这里。再往前, 时书注意力突然被不远处明亮的灯火吸引!
时书: “怎么还有新的营寨在搭建? ”
时书走近仔细看, 眼见背负弓弩, 漆皮弓, 檀弓, 腰上悬挂着弯刀, 衣角扎在裤腰带里, 耳珠上戴着玉石的耳环, 野性十足, 正有人赶着好几大只牛羊往营寨里跑, 喊着: “让开让开! 谢将军让人送来的! 犒劳咱们! ”
“接进来接进来! ”
“这小羊羔子肥着呢! 香喷喷的。”
那人大力把牛羊往里赶, 有将领大笑着走上前来, 竟然直接掏出匕首将羊皮划开, 割下一条血淋淋的嫩肉塞到嘴里, 在火光中嚼着, 唇角沾血宛如厉鬼。
竟然是一支旻人的军队!
时书: “……这都能吃下去? !旻兵, 你从哪儿搞来的? 他们投降, 把旻人的军队都给你了? ”
谢无炽: “嗯。旻人中也有许多部落, 这几支属于亚汗部, 在旻人中因私仇被整族追杀, 很多年轻人情愿投靠我们。就和宙池王携来的旻兵一起编成了新的队伍。”
时书: “这也太……”
太恐怖了。
旻人军队的战斗力极其强悍, 出了名的能打, 景人则更弱势, 是谢无炽北军的精锐铁骑打赢了他们, 可不代表旻人实力弱。现在, 最精锐和次精锐的铁骑, 全在谢无炽麾下。
几千精锐骑兵, 便能攻破城池, 屠戮山河, 杀人如麻, 彻底踏碎人的尊严, 把人命像猪狗一样冲碎。而这样的精锐铁骑, 谢无炽竟就有十万!
几十万兵马, 只听谢无炽一人调令, 任何人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只有粉身碎骨。
时书和谢无炽走入这支旻人组成的军队, 被一个聚集的人群中心吸引, 起码有几十个人围在那,那人正在讲故事, 红光满面: “谢将军说了, 从此以后给我们肥羊骏马, 草原和山峦, 打仗赢了就什么都有, 大家安安心心待在这儿, 为谢将军卖命, 以后咱们都好!”
有人狐疑: “这谢将军不是个景人? 我听打仗的叔叔说, 这谢将军杀咱们人可狠了, 当时在狁州……”
“别胡说八道! ”这人被狠瞪了一眼, “哪里的话! 谢将军是谢将军, 景皇帝是景皇帝, 谢将军对咱们友善, 跟其他人不一样。谢将军可比那景皇帝威严得多了!”
人群霎时安静。
这人红光满面: “喂喂喂! 所以, 都看我! 听我说, 你们还不知道吗? 谢将军和计都大神乃是同一日诞辰! 这是什么含义? 谢将军, 说不定是天神之子——”
“……”
时书头皮发麻: “谢无炽, 你——”
想控制这么多军队, 如臂使手如手使指, 非常难, 旻兵更是出了名的野性难驯, 谢无炽竟然也早早想到这一点, 对他们进行文化上的入侵!
“我之耳目喉舌,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舆论阵地不可失, 以后许多地方都得派上用场。”谢无炽眉眼平静, 像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回去了。”
夜色漆黑, 时书看完这一路的营寨, 走在返程的路上, 脑海中惦记那站在高处摇唇鼓舌的人。
微凉的风吹起时书白皙的额头, 时书道: “现在……遗民混编入仇军, 旻军, 控鹤军, 你有三支军队可用。”
谢无炽吸纳了处于灰色地带的仇军和旻军, 这在其他人眼中大逆不道, 没人敢做。这两支部队的能力却相当惊人。
时书佩服谢无炽在统筹和战略上的卓越、理性和强大的操控能力, 这朝廷上下数千万人, 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不世之功, 天纵之才……虽然和谢无炽朝夕相处, 早已经模糊, 但时书也经常被他强悍的能力所惊讶。
“当初在相南寺的禅房睡在一张床上, 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时书在夜色中想着, “我现在, 天天在屯田所干活, 而谢无炽有已经是颦怒之间, 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天道一样降临给众人威福, 惩罚, 生杀予夺, 任凭喜好。”
太恐怖了。
太有实力了。
你身边的人, 坐拥几十万雄兵, 可以像掸去尘埃一样, 轻易将人命捏死。
人和人的差距比狗……
夜风清凉, 时书一路卧槽的心情难以平复。回到中军帐早是夜深人静, 时书浑身寒冷, 往院子里蹬蹬蹬地跑, 进门刚洗漱完, 身后就被有力的手臂给抱住。
时书刚抬头, 小腿被手臂绕过去转了个方向, 整个人顿时被抱在怀里, 手指抓住鱼鳞细铠外的衣裳, 还没说话就被抵在了屏风上。
时书先闻到一些血腥气, 悍烈的北方寒风拂过战场的气味, 再然后是十分灼热的体温, 霎时消去了凉意, 好像被一堵温暖的空间包裹。
时书后脑抵着屏风的木横梁, 轻轻喘了声气, 被覆着细茧的指腹捏住下颌, 侧头, 唇舌瞬间被濡湿的温暖攫取。
带着急躁悍烈之感。
第125章 晋江正版阅读
时书和谢无炽好久没见,懂他心里想要的, 当然愿意配合。
但时书一开始又有点直了, 被谢无炽亲了会儿,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才又弯了回去。
谢无炽的性瘾, 在劳顿疲乏时会愈演愈烈。
屏风后,恰好挡视线,也挡住了一些风。烛火摇曳, 影子映在床栏, 时书白皙的后背裸.露,被抱在怀里, 一下一下将东西往里送。
时书咬紧牙关避免出声, 抱着谢无炽的脖颈,每一次都被顶得很深,水声黏腻。古铜色的光, 照在两具交缠的身躯上。
时书被弄得浑身没力,再被放到床上, 谢无炽问他: “热不热? ”
“热。”
时书点头, 热意再次漫入身体。被褥凌乱,时书的背抵着床栏,被抱坐在他腿上,起起伏伏。嗓音发哑, 再把头埋在谢无炽肩膀, 任凭侵轧。
帐幔之中的空间内, 换了多种姿势,空气逐渐粘稠, 时书咬着被子, 被撞得一下一下往前, 再被掐着腰抱回来。
时书嗓子都哑了, 被折腾到天快亮了, 这才放过他。
北方的深秋寒冷, 军中半夜没有热水, 好歹从水壶中倒出一些, 将身子清洗干净, 时书被他抱在怀里。谢无炽身上非常暖和, 时书伸出手一会儿摸摸他肩, 一会儿摸摸他耳朵, 谢无炽似乎真累了,再加上今晚用了力气, 被摸了下意识垂头吻一下时书。
时书没忍住笑了, 躺在他怀里睡着。
秋天降温迅速。
永安府、部府被宙池王投诚献上, 兹事体大, 有许多军国大事辄待处理。另外, 此事表面伪装成意外开战, 提前收复城池, 但朝廷内必定众说纷纭, 会有聪明人弹劾他, 皇帝也必定会震怒, 他要花时间和精力去应付。
一上午, “将军昨夜待客宿醉, 仍在高卧”, 一句话挡住政事, 专心和时书睡觉。
时书中午醒了起床穿上衣裳, 请侍人准备饭菜, 谢无炽还在沉睡, 头发散在枕上。坐床边看他,时书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脸: “睡美人, 怎么睡觉也这么好看。”
把手伸到被子里, 很热: “冬天来了, 谢无炽, 从今天起, 你就天天晚上给我暖床吧。”
时书站起身, 腿肚子疼, 嘶了声: “我去, 你有点本事, 能把我搞得浑身疼。”
时书只好又坐下来, 看他睡觉。不想工作, 也不想出门了, 可能是疯了吧, 只想看谢无炽。
时书看了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谢无炽睫毛动了下, 一瞬间, 时书想把脸转开, 但还是和他对上了视线。
谢无炽: “你, 一直盯着我。”
时书嘴硬: “看看怎么了? 昨晚我们还睡觉呢。”
“来。”
“我身上凉——”
谢无炽掀开了被褥, 他没穿, 只看了一秒钟时书就上床了, 后背再让被子给盖住。
时书往被子里蜷, 听谢无炽说: “手也凉。”然后, 时书就被整个抱着, 手放在他腹肌, 一点一点将热意传递过来。
时书被一只大手连头发扣着, 亲耳朵亲颈, 再亲下巴, 亲到能听见他的气息。昨晚, 他的气息也一直在耳朵里。
时书让他抱着亲, 片刻温存, 门外午餐来了。谢无炽有就餐的意向, 便意味着二人世界结束, 一大堆事务公务往帐内搬运。
时书身体原因, 不便出门, 一下午都在谢无炽的营帐内, 看他处理政务, 接见官僚, 裁决事务。
“大人, 昨夜宙池王一到, 宣旨太监周公公便连夜离开了燕州, 绝尘而去。”林盐面露担忧之色, “下官猜测, 周公公恐怕是担忧大人有异心, 回去向国丈和陛下弹劾去了, 这……”
谢无炽: “清者自清, 本帅会去信向陛下解释。”淡淡地说完, 再道, “如今这边关诸军, 哪个不是只为门户生计? 文官只想阿谀奉承, 武将只想招兵买马保存实力。边境本就混乱, 需要重兵镇压, 本帅自有主张。”
林盐是聪明人: “是, 只是, 下官唯恐陛下责备, 还请大人多多考虑。”
时书坐在谢无炽身旁, 懒散没个样子, 偷偷玩他的官服带子, 用手指缠绕又散开。谢无炽见他玩, 也不说什么, 仍然看册子, 和人说话。
时书当然懂, 林盐的暗示。
想当年, 大盛府、垂陀府和永安府被旻人占领, 造成多少生灵涂炭, 遗民泪尽。正所谓, 一寸山河不可让, 这三府被旻人占领, 几乎成了景朝的陈伤旧痛, 朝廷如果要得民心, 则必须打着夺回这三
大府的旗帜, 且在其中大作文章。
而如今, 这三大府, 大盛府和永安府, 竟然都被谢无炽抢回来了。
夺回大盛府的功劳让他以流放罪民之身再次被召回朝廷, 高居庙堂。再加上他设计帮世子毒死了先帝, 成功辅佐世子上位, 得到重用。赵世锐被冯重山弹劾而死, 其中当然有谢无炽的手笔, 他也顺理成章继承了赵世锐的军队, “训练新军”, 从那以后仕途飞黄腾达一发不可收拾。
新军——抵抗旻人骑兵的精锐铁骑。
两年之内, 便在北军立下汗马功劳, 在犹州一战中, 唯一能与他制衡的边关将领家族、冯重山的十几万军队在与旻人三个月的血耗中迅速被打空, 致使谢无炽一家独大, 几无对手。
本来这时候, 皇帝就要提防他了, 他还分化了旻族, 再收复旧山河, 立下不世之功, 根基越发稳当。
不用说, 现在皇帝一定要办他了。
只是还不知道会用何种方式。
林盐恰到好处地道: “下官已让宣政处的文人们将旻王归义于大人的事迹, 记录成文, 作诗百首歌颂, 再张贴城门告示宣示百姓, 上送东都, 以彰大人的劳苦功高。”
谢无炽微笑道: “简单就好, 不必过分宣扬, 为国为民乃是本职。”
不必过分宣扬的意思是: 必须过分宣扬。
体面, 真是体面。
时书喝了口水。
等林盐走了, 时书才问: “你重生啊? 为什么流程这么熟悉? ”
谢无炽: “我父亲家族从政。小时候在国外, 我很想见他, 没见到, 但在电视上看见了他, 恰好来我待的国家作为随行人员访问。”
“……”
什么东西, 听不懂。
时书: “你妈妈呢? ”
“母亲家族从商。”
谢无炽对现代的生活提的很少, 时书打了个呵欠: “多问也没意义, 反正这辈子都待在这儿。”
不过。
以谢无炽在现代训练过的、专业的舆情控制能力, 不出所料, 他的莫大功绩, 很快便会震动整个大景王朝, 惊醒装睡的腐败官吏, 震慑狼子野心之徒。
下午, 杜子涵过来了一趟。
时书闻言连忙倒了杯茶水, 艰难地走到帐篷外。
杜子涵: “小书包, 李家庄今天还去吗? 说好了今天给人家修屋顶的。”
时书端起茶水喝了口: “去不了了, 看见了吧? 我在喝药, 昨夜不慎感染风寒, 最近几天都不方便出门。”
杜子涵: “为什么每次谢哥回来你就感染风寒? 他一走就好? ”
时书: “……”
杜子涵: “按理说, 这大冬天有人给你暖床, 不是应该更不容易感染风寒吗? ”
时书: “这样, 等你以后谈恋爱了, 我也天天问。”
杜子涵: “……”
“走了, 兄弟, 保重。”
时书目送他走远, 茶水凉了, 回到谢无炽桌前放下杯子。而谢无炽忙于城池交接的事务, 每日查看舆图籍册, 开会, 任命官吏, 整改新营。
几乎忙到深夜, 才有片刻安闲, 随着降温的加剧, 谢无炽的用处越来越明显了。
冬天抱着他睡, 特别暖和。而且他还不穿衣服, 暖和又舒服。时书往他怀里一缩, 随后开始小狗打呼。
直, 反正是不直了, 过着吧。
时书跟着他睡了三天, 收到消息, 国丈的军队停在信固府, 不到燕州来了。很显然, 他们害怕谢无炽如果真有反意, 会被北军铁骑冲得尸骨无存。
信固府是谢无炽的地盘, 他们只好再往后退了一百余里, 退到临江府, 在那里驻扎下来。每天写许多急件, 攻击谢无炽, 上报东都进行弹劾, 片片雪花飞。
东都早已是勃然失色, 百姓们先听到收复故土的诗歌流传, 接下来才听见皇帝的诏书, 和流言:这北军有狼子野心。
同时, 另一部分言论日渐兴起, 说谢无炽本是相南寺的俗家僧人, 但遍访其故土, 当地百姓都说没有这号人, 莫非他是天神转世, 诞于佛寺, 来庇护我大景江山?
鬼神之说, 流传最广。
“同时还有不少言论, 说咱们谢大人, 头上有七彩, 脚下有祥云, 以仙人之姿, 垂视凡尘啊! ”
时书只和谢无炽黏了三天, 去了屯田所。收复永安府和部府后, 大批遗民回到故国, 往来交换,人口流动越发频繁。
空气中刮着寒风, 天气越来越冷了, 时书的口齿间溢出白雾, 俊秀的脸冻得发红, 和杜子涵一起回大营, 路上遇到从东都来的一支商队, 正坐在路边茶摊里说话。
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 牵着马匹驴骡, 四处走南闯北的走卒贩夫。眼看这一群人在休息, 说话,议论如今的朝堂局势。忽然, 有人从兜里掏出一片木牌, 无不得意道: “这是谢无炽谢将军的生位,在下特意到相南寺求来的, 开了光明, 庇佑家人。”
时书本来只是路过, 闻言, 转头一看, 头皮发麻。眼前是块黑色木头牌位, 朱砂写字。时书:“生位? 这不是死人的牌位吗? ”
“哎, ”这路人很不高兴, “这小兄弟有所不知。死人叫牌位, 生人叫生位咯。现在东都那边,家家供奉谢将军以祈福, 很流行的! ”
时书: “还有生祠? 活人祠堂? ”
杜子涵听懂了: “卧槽, 这玩意儿很邪门的, 一般人谁敢立生祠? 折寿啊。”
那人神色越发不悦, 辩论道: “肉身凡胎, 当然立不了生祠, 要折寿早死! 但谢将军在相南寺时便是得道高僧, 佛子转世, 怎么就不能在活人时受香火? ”
时书: “……”
活人, 受香火?
时书冻的搓了搓手, 看这张生位: “晚上, 不害怕吗? ”
同时, 心想: 为什么谢无炽当年刚穿越来就去了寺庙, 从第一天起, 他就在为后面做准备了?
时书再瞟了一眼木牌, 离去, 背后仍在喜滋滋地说话。时书回到大营内, 按理来说, 谢无炽正忙于公务, 时不时有酒宴, 夜里才回来。时书有些饿, 大下午的, 正准备自己先吃饭了。
没想到, 辕门人群簇拥, 谢无炽一身鹤氅罩着明光细铠, 步履端正, 竟然早早地回来了, 道:“今天有空, 不在军营待着了, 回城里。”
时书眼睛一亮: “哦? 真的? ”
“嗯。”谢无炽道, “回了府, 给你做几个菜。”
作话:
时书听到这句话, 飞快把和谢无炽的所有纪念日想了一遍, 然后没想出来。
第126章
时书脸上的笑容顿住:“给我做菜? ”
“怎么? ”
时书跟在他身后: “今天什么日子? 难道我忘了? 你先别说让我想想! ”
谢无炽:“你想想。”
“……”他这么一说,时书压力更大了。一边想一边偷偷看谢无炽。完蛋, 谢无炽在工作日特意做饭陪自己, 一定是某个纪念日! 如果忘掉了, 少爷哥会怎么想?
时书跟在谢无炽背后: “那个……那个……”
有人牵来马车, 谢无炽扶他上去: “忘了? ”
“……”汗流浃背。
时书心里在剧烈思考, 脸上从容: “没有哈哈哈, 怎么会忘——对了, 我今天回来路上看见有人供你的牌位, 立祠堂, 说东都非常流行, 不瘆人吗? ”
谢无炽看他一眼, 道: “君权神授, 五德之衰旺, 终而复始, 天命所在便是新的王朝。他们将我视为神佛, 这是好事, 代表着民心所向。”
时书: “原来如此, 这么朴素真诚, 把你当成能够救他们于水火中的神明了。”
时书打岔完, 继续思考: 死脑, 快想啊!
时书一直没想出来,谢无炽竟也没多问。一起坐上马车, 在秋风中驶上了通衢大道。不过也许是谢无炽一直没说, 时书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今天只是个普通的日子。
感情稳定以后,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时书在屯田所, 谢无炽则忙于四大州府的治理, 算起来的话谢无炽更忙碌, 创业阶段夙兴夜寐, 每日早出晚归, 披星戴月, 风霜凛冽。
时书一直有种爸爸妈妈的感觉, 每天出门上班, 回家以后过日子。
感情稳定。过日子。
时书多想了一秒: 好老派的形容。
这就是谈恋爱稳定后的感觉吗? 每天都可以和谢无炽睡觉, 抱着亲亲摸摸, 尤其谢无炽很喜欢亲他, 几乎待在一起都要亲很久, 再睡觉。
这就是谈恋爱稳定后的感觉吗? 每天都可以和谢无炽睡觉, 抱着亲亲摸摸, 尤其谢无炽很喜欢亲他, 几乎待在一起都要亲很久, 再睡觉。
时书感觉到一种平静充盈的温馨, 穿越来呆了这么久, 非常难得的安稳和踏实。一想到要跟谢无炽这么过一辈子, 时书半夜做梦都笑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爱情长跑三年, 分分合合, 总该享受享受了吧?
谢无炽外在禁欲, 一到夜里就放荡, 每天夜里给他暖床, 身材劲悍温暖, 时书想摸他的腹肌或者哪里都可以。
谢无炽喜欢亲密感, 夜里让时书抚摸他, 拥抱和接吻, 好像能充上电一样, 尤其是和时书做.爱的时候, 他很多不太正常的性癖的都能得到满足。
其实时书没有觉得他不正常, 因为人本来就不一样。
时书偶尔会点开系统, 上面的人数还在减少。
在马车上, 谢无炽又想亲他, 垂下眼来。时书抬起头, 清澈的眼睛和他对视。
谢无炽: “嘴张开。”
谢无炽只要性瘾上来了, 对性行为的道德感几近于消失, 有一定程度的暴露倾向。不过时书没有, 他会猫猫警惕观察环境, 保护一下两个人。
时书确认一圈后, 凑近, 谢无炽的吻落了下来, 充满情欲, 手掌着他的脸, 吞咽时颈部的青筋起伏着, 将口中舔得濡湿柔软。
时书的手放在他肩膀, 接受谢无炽的深吻, 慢慢地变成互舔。
“咕……”响起很轻微的黏腻水声, 是舌肉纠缠时的牵连声, 被马车的轮辙声所遮挡, 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磁性低哑的喘声, 其中蕴含的渴求, 时书每听一次, 就觉得谢无炽纯魅魔转世。
时书亲着他, 毕竟在马车, 留意着外面的举动。谢无炽却并不在意, 只有舔着他的唇舌, 捏着下颌轻抚。
时书和他亲了半晌, 谢无炽松开手, 唇边沾着些银丝, 漆黑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时书。时书有些羞耻但主动地和他十指紧扣, 往前再卧到他怀里, 让他咬着耳垂。
一回到府中, 让厨子备菜过来, 两个人先回了房间。
时书肩膀的衣衫褪到手腕, 白皙的肩膀和胸膛都露出来, 坐在床铺, 手指狠狠抓进他的头发, 反复松开: “谢……”
他的腿被一只手掐着抬起, 踩在檀木的床沿, 覆茧的修长手指和白净的腿衬色分明, 推到被褥中, 中心响起舔舐的黏腻声音。
时书受不了这种感觉, 抓他头发, 但谢无炽的力气惊人。时书浑身发抖, 想踹他, 但又舍不得。
“放开我……我不喜欢……”
谢无炽不仅不放, 将他另一条腿也抬上去, 埋头舔吻。
时书手指攥紧, 低音发哑: “放开我……我恨你……”
虽然不是第一次, 之前, 时书一边吃他的一边被舔和插, 受不了, 完全无法享受。
枝花窗蒙了层薄薄的水纱, 时书细弓一样的脊背一松, 躺在被褥里擦眼尾, 但再被抱了起身。谢无炽规整的衣袍松开, 衣带上绣着流纹, 将玉扔到一旁, 把时书抱坐在腿上。
上半身衣冠端正禁欲, 下半身贴合后, 喑哑喘了一声, 青年的细腰便厮磨起来。
时书被弄得很满, 尤其是谢无炽的热度, 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这份缠绵温柔不知道多久, 被加重了几下, 抱着他结束。
时书被他搞困了, 躺着睡了一会儿, 等再清醒过来, 院子里正响起走动声。不少人将新鲜的鱼,鸭, 炖料和蔬菜送到院子里来, 将东西都送完了之后, 便纷纷都退了出去。
“哎呀, ”时书兴冲冲爬起身, 衣裳也没穿好, 跑到院子里时, 谢无炽一身素净的衣袍, 正在耳房旁的厨房, 准备做饭。
“你现在做饭了?”
时书一走近, 谢无炽探出手指将他衣领整理好: “你坐在这里休息。”
正好是一株元宝槭的浓密树荫底下, 时书抬手: “别别别, 这饭我来做, 我一直想锻炼厨艺来着。”
谢无炽: “嗯? ”
时书早兴冲冲地接过送到院子来的鱼, 鸭, 和洗干净的鸽子。将鱼放到油锅里煎香焦黄, 再用醋辣椒糖油调出汤汁, 将鱼和香菜放到汤汁里炖煮。另外将鸭子切块, 烧成红烧模样, 另外在鸽子汤里加入人参红枣等药材, 将锅盖都盖好。
谢无炽并未多言, 被时书安排坐在元宝槭树下, 每做好一道菜先让他尝一口。
谢无炽: “再练练。”
时书: “可恶, 还是不行吗? 我还要练习。”
一时片刻, 桌上摆满了声香味俱缺的菜, 时书连忙捧着碗坐过来, 夹了一筷子鱼肉: “呸呸呸,什么东西这么难吃? 下毒了? ”
谢无炽情绪稳定: “应该总有一天, 能吃到你做的好吃的菜。”
时书凑合吃, 谢无炽吃得也是习惯了, 米饭太黏, 并未达到颗粒分明的效果。时书边吃边笑,问: “对了, 今天到底什么日子? 我确实忘了, 你告诉我。”
谢无炽: “难道不是妈妈的生日? ”
“啊?”
咬不动的鸭子“咚”一声掉碗里, 时书跳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妈生日?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
谢无炽: “两年前, 从东都流放到太阴府的路上, 你一直贴身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每晚到了驿站, 便冲在第一个去预订饭食, 或到厨房做饭, 免得没有饭吃。”
时书捏着筷子, 缓慢回忆。
“那晚上运气不错, 驿站的锅里还有粥饭, 你买来陪我一起吃了, 我在静坐时, 你去厨房悄悄买了一碗鸡蛋面, 躲着我, 吃的时候哭了——”
“够了够了够了! ”时书被踩了尾巴似的, “别别别, 别别别! 别说了! 怎么我哭了你还知道? ”
谢无炽: “从一开始, 我就一直在看着你。”
时书:“你——”
记忆也回到时书的脑海, 别说, 流放路上确实太辛苦了, 虽然时书是只记好不记坏的人, 但偶尔也很有压力, 尤其是柏墨女士生日那天, 想到爸妈还指不定在想什么, 但又怕跟谢无炽说矫情, 毕竟表露感情很羞耻, 时书就自己去买了碗面吃。
眼泪掉进汤里, 面汤越来越咸。
时书生怕被人看出来哭了, 很丢脸, 好在当时也冷, 他吹了好一会儿风等天黑了才进屋, 谢无炽躺在床上睡了。
他以为谢无炽不知道, 只记得一上了床, 谢无炽就抱着他。体温灼热, 给他冻凉的身子暖热了,再凑近吻他。
深吻, 吻得时书也抱住了他, 情爱还不明晰, 却在那间漆黑的房内, 和一个男人不明不白地沉溺地热吻, 分开再紧贴。也许是黑暗, 掩盖和模糊了越界。
时书想起来: “那时候, 你亲了我的眼睛, 你——”
“我当时……”
时书想着想着: “我爸妈……”
万般复杂心情, 时书笑容清朗: “我爸妈大概没想到我在这儿能变成这样吧, 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为我高兴。”
时书把头靠在谢无炽的肩上: “我也要好好生活, 不能让他们担心。”
碗里的菜难吃, 还是吃了一大部分, 剩下的来福吃了。来福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嘴。院子里一阵风吹过去, 叶子落了满屋, 落到石墩旁的衣摆上。
今天晚上下雪, 雪花纷纷扬扬, 映在暗红色的天空。
第127章
时书和谢无炽好久没见,懂他心里想要的, 当然愿意配合。
但时书一开始又有点直了, 被谢无炽亲了会儿, 闻到他身上的气味, 才又弯了回去。
谢无炽的性瘾, 在劳顿疲乏时会愈演愈烈。
屏风后,恰好挡视线, 也挡住了一些风。烛火摇曳, 影子映在床栏, 时书白皙的后背裸.露, 被抱在怀里, 一下一下将东西往里送。
时书咬紧牙关避免出声, 抱着谢无炽的脖颈, 每一次都被顶得很深,水声黏腻。古铜色的光, 照在两具交缠的身躯上。
时书被弄得浑身没力,再被放到床上, 谢无炽问他: “热不热?”
“热。”
时书点头, 热意再次漫入身体。被褥凌乱, 时书的背抵着床栏, 被抱坐在他腿上, 起起伏伏。嗓音发哑, 再把头埋在谢无炽肩膀, 任凭侵轧。
帐幔之中的空间内, 换了多种姿势, 空气逐渐粘稠, 时书咬着被子, 被撞得一下一下往前, 再被掐着腰抱回来。
时书嗓子都哑了, 被折腾到天快亮了, 这才放过他。
北方的深秋寒冷, 军中半夜没有热水, 好歹从水壶中倒出一些, 将身子清洗干净, 时书被他抱在怀里。谢无炽身上非常暖和, 时书伸出手一会儿摸摸他肩, 一会儿摸摸他耳朵, 谢无炽似乎真累了,再加上今晚用了力气, 被摸了下意识垂头吻一下时书。
时书没忍住笑了, 躺在他怀里睡着。
秋天降温迅速。
永安府、部府被宙池王投诚献上, 兹事体大, 有许多军国大事辄待处理。另外, 此事表面伪装成意外开战, 提前收复城池, 但朝廷内必定众说纷纭, 会有聪明人弹劾他, 皇帝也必定会震怒, 他要花时间和精力去应付。
一上午, “将军昨夜待客宿醉, 仍在高卧”, 一句话挡住政事, 专心和时书睡觉。
时书中午醒了起床穿上衣裳, 请侍人准备饭菜, 谢无炽还在沉睡, 头发散在枕上。坐床边看他,时书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脸: “睡美人, 怎么睡觉也这么好看。”
把手伸到被子里, 很热: “冬天来了, 谢无炽, 从今天起, 你就天天晚上给我暖床吧。”
时书站起身, 腿肚子疼, 嘶了声: “我去, 你有点本事, 能把我搞得浑身疼。”
时书只好又坐下来, 看他睡觉。不想工作, 也不想出门了, 可能是疯了吧, 只想看谢无炽。
时书看了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谢无炽睫毛动了下, 一瞬间, 时书想把脸转开, 但还是和他对上了视线。
谢无炽: “你, 一直盯着我。”
时书嘴硬: “看看怎么了? 昨晚我们还睡觉呢。”
“来。”
“我身上凉——”
谢无炽掀开了被褥,他没穿, 只看了一秒钟时书就上床了, 后背再让被子给盖住。
时书往被子里蜷, 听谢无炽说: “手也凉。”然后, 时书就被整个抱着, 手放在他腹肌, 一点一点将热意传递过来。
时书被一只大手连头发扣着, 亲耳朵亲颈, 再亲下巴, 亲到能听见他的气息。昨晚, 他的气息也一直在耳朵里。
时书让他抱着亲, 片刻温存, 门外午餐来了。谢无炽有就餐的意向, 便意味着二人世界结束, 一大堆事务公务往帐内搬运。
时书身体原因, 不便出门, 一下午都在谢无炽的营帐内, 看他处理政务, 接见官僚, 裁决事务。
“大人, 昨夜宙池王一到, 宣旨太监周公公便连夜离开了燕州, 绝尘而去。”林盐面露担忧之色, “下官猜测, 周公公恐怕是担忧大人有异心, 回去向国丈和陛下弹劾去了, 这……”
谢无炽: “清者自清, 本帅会去信向陛下解释。”淡淡地说完, 再道, “如今这边关诸军, 哪个不是只为门户生计? 文官只想阿谀奉承, 武将只想招兵买马保存实力。边境本就混乱, 需要重兵镇压, 本帅自有主张。”
林盐是聪明人: “是, 只是, 下官唯恐陛下责备, 还请大人多多考虑。”
时书坐在谢无炽身旁, 懒散没个样子, 偷偷玩他的官服带子, 用手指缠绕又散开。谢无炽见他玩, 也不说什么, 仍然看册子, 和人说话。
时书当然懂, 林盐的暗示。
想当年, 大盛府、垂陀府和永安府被旻人占领, 造成多少生灵涂炭, 遗民泪尽。正所谓, 一寸山河不可让, 这三府被旻人占领, 几乎成了景朝的陈伤旧痛, 朝廷如果要得民心, 则必须打着夺回这三大府的旗帜, 且在其中大作文章。
而如今, 这三大府, 大盛府和永安府, 竟然都被谢无炽抢回来了。
夺回大盛府的功劳让他以流放罪民之身再次被召回朝廷, 高居庙堂。再加上他设计帮世子毒死了先帝, 成功辅佐世子上位, 得到重用。赵世锐被冯重山弹劾而死, 其中当然有谢无炽的手笔, 他也顺理成章继承了赵世锐的军队, “训练新军”, 从那以后仕途飞黄腾达一发不可收拾。
新军——抵抗旻人骑兵的精锐铁骑。
两年之内, 便在北军立下汗马功劳, 在犹州一战中, 唯一能与他制衡的边关将领家族、冯重山的十几万军队在与旻人三个月的血耗中迅速被打空, 致使谢无炽一家独大, 几无对手。
本来这时候, 皇帝就要提防他了, 他还分化了旻族, 再收复旧山河, 立下不世之功, 根基越发稳当。
不用说, 现在皇帝一定要办他了。
只是还不知道会用何种方式。
林盐恰到好处地道: “下官已让宣政处的文人们将旻王归义于大人的事迹, 记录成文, 作诗百首歌颂, 再张贴城门告示宣示百姓, 上送东都, 以彰大人的劳苦功高。”
谢无炽微笑道: “简单就好, 不必过分宣扬, 为国为民乃是本职。”
不必过分宣扬的意思是: 必须过分宣扬。
体面, 真是体面。
时书喝了口水。
等林盐走了, 时书才问: “你重生啊? 为什么流程这么熟悉? ”
谢无炽: “我父亲家族从政。小时候在国外, 我很想见他, 没见到, 但在电视上看见了他, 恰好来我待的国家作为随行人员访问。”
“……”
什么东西, 听不懂。
时书: “你妈妈呢? ”
“母亲家族从商。”
谢无炽对现代的生活提的很少, 时书打了个呵欠: “多问也没意义, 反正这辈子都待在这儿。”
不过。
以谢无炽在现代训练过的、专业的舆情控制能力, 不出所料, 他的莫大功绩, 很快便会震动整个大景王朝, 惊醒装睡的腐败官吏, 震慑狼子野心之徒。
下午, 杜子涵过来了一趟。
时书闻言连忙倒了杯茶水, 艰难地走到帐篷外。
杜子涵: “小书包, 李家庄今天还去吗? 说好了今天给人家修屋顶的。”
时书端起茶水喝了口: “去不了了, 看见了吧? 我在喝药, 昨夜不慎感染风寒, 最近几天都不方便出门。”
杜子涵: “为什么每次谢哥回来你就感染风寒? 他一走就好? ”时书:“……”
杜子涵: “按理说, 这大冬天有人给你暖床, 不是应该更不容易感染风寒吗?”
时书: “这样, 等你以后谈恋爱了, 我也天天问。”
杜子涵: “……”
“走了, 兄弟, 保重。”
时书目送他走远, 茶水凉了, 回到谢无炽桌前放下杯子。而谢无炽忙于城池交接的事务, 每日查看舆图籍册, 开会, 任命官吏, 整改新营。
几乎忙到深夜, 才有片刻安闲, 随着降温的加剧, 谢无炽的用处越来越明显了。
冬天抱着他睡, 特别暖和。而且他还不穿衣服, 暖和又舒服。时书往他怀里一缩, 随后开始小狗打呼。
直, 反正是不直了, 过着吧。
时书跟着他睡了三天, 收到消息, 国丈的军队停在信固府, 不到燕州来了。很显然, 他们害怕谢无炽如果真有反意, 会被北军铁骑冲得尸骨无存。
信固府是谢无炽的地盘, 他们只好再往后退了一百余里, 退到临江府, 在那里驻扎下来。每天写许多急件, 攻击谢无炽, 上报东都进行弹劾, 片片雪花飞。
东都早已是勃然失色, 百姓们先听到收复故土的诗歌流传, 接下来才听见皇帝的诏书, 和流言:这北军有狼子野心。
同时, 另一部分言论日渐兴起, 说谢无炽本是相南寺的俗家僧人, 但遍访其故土, 当地百姓都说没有这号人, 莫非他是天神转世, 诞于佛寺, 来庇护我大景江山?
鬼神之说, 流传最广。
“同时还有不少言论, 说咱们谢大人, 头上有七彩, 脚下有祥云, 以仙人之姿, 垂视凡尘啊!”
时书只和谢无炽黏了三天, 去了屯田所。收复永安府和部府后, 大批遗民回到故国, 往来交换,人口流动越发频繁。
空气中刮着寒风, 天气越来越冷了, 时书的口齿间溢出白雾, 俊秀的脸冻得发红, 和杜子涵一起回大营, 路上遇到从东都来的一支商队, 正坐在路边茶摊里说话。
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 牵着马匹驴骡, 四处走南闯北的走卒贩夫。眼看这一群人在休息, 说话,议论如今的朝堂局势。忽然, 有人从兜里掏出一片木牌, 无不得意道: “这是谢无炽谢将军的生位,在下特意到相南寺求来的, 开了光明, 庇佑家人。”
时书本来只是路过, 闻言, 转头一看, 头皮发麻。眼前是块黑色木头牌位, 朱砂写字。时书:“生位? 这不是死人的牌位吗? ”
“哎, ”这路人很不高兴, “这小兄弟有所不知。死人叫牌位, 生人叫生位咯。现在东都那边,家家供奉谢将军以祈福, 很流行的! ”
时书:“还有生祠? 活人祠堂? ”
杜子涵听懂了: “卧槽, 这玩意儿很邪门的, 一般人谁敢立生祠? 折寿啊。”
那人神色越发不悦, 辩论道:“肉身凡胎, 当然立不了生祠, 要折寿早死! 但谢将军在相南寺时便是得道高僧, 佛子转世, 怎么就不能在活人时受香火? ”
时书: “……”
活人, 受香火?
时书冻的搓了搓手, 看这张生位: “晚上, 不害怕吗? ”
同时, 心想: 为什么谢无炽当年刚穿越来就去了寺庙, 从第一天起, 他就在为后面做准备了?
时书再瞟了一眼木牌, 离去, 背后仍在喜滋滋地说话。时书回到大营内, 按理来说, 谢无炽正忙于公务, 时不时有酒宴, 夜里才回来。时书有些饿, 大下午的, 正准备自己先吃饭了。
没想到, 辕门人群簇拥, 谢无炽一身鹤氅罩着明光细铠, 步履端正, 竟然早早地回来了, 道:“今天有空, 不在军营待着了, 回城里。”
时书眼睛一亮: “哦? 真的? ”
“嗯。”谢无炽道, “回了府, 给你做几个菜。”
作话:时书听到这句话, 飞快把和谢无炽的所有纪念日想了一遍, 然后没想出来。
第128章 晋江正版阅读
冰天雪地,时书走在道上, 拎着卤兔子: “还吃吗? 我给你送的外卖。”
谢无炽: “回府, 准备过节。”
谢无炽脚步快,马车到了城内,下马而走。临近年关的燕州地面积雪, 家家户户扎上了红灯笼,一片热闹欢欣喜气洋洋。时书和谢无炽肩并肩,留意到一旁有百姓搭建的高台, 吆喝不绝,正在表演走索、吞刀、胸口碎大石, 呼来喝去, 拉着谢无炽要一起去看。
谢无炽: “不看。”
但被时书抱着腰: “看看看看, 看看看看! 要看要看,哥哥我要看! ”
时书拽他袖子走到高台下,人声喧嚣, 摩肩擦踵。时书对表演上刀山的人很感兴趣, 越过人群, 见那人的脚踩在锋利的刀刃上, 一步一步往刀刃架成的山上走, 肩膀还放着沉甸甸的石头,额头正冒出冷汗。
时书连忙掏出钱来: “给你给你,手艺人也太辛苦了。”
一时高兴, 便往前走: “哥。”
时书手往后拉扯, 并没扯到人, 回头和谢无炽隔了几米远,人头相望。时书刚要去拉他, 手腕忽然一紧,转头, 竟然是一位戴着獠牙面具的人。
时书骤然警觉: “你是谁? ”
下一秒, 对方的手抬起, 袖中一片银光。面具? 曾经在旻区逃离的夜晚, 神诞十日时的獠牙面具霎时浮入脑海!
旻人? 刺客? !
时书猛地抽出了手, 那人的刀亮了出来。人群过分拥挤, 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正往前垫脚, 戴面具的人嫌人多碍事, 将刀随意挥舞砍杀, 下一秒, 女人连孩子一起倒在地上, 胸膛中正大股大股地喷出鲜血。
“啊啊啊! 救命! 救命! ”
“救命啊! 救命啊! ”
红色在时书眼中扩展成一片漆黑, 戏台下的人群爆发出尖叫, 潮水一般往后退, 汇集的中心则是挥着刀的面具人, 见人就砍, 许多百姓倒在血泊之中, 还有人捂着喷血的腰腹惨叫着往前爬行。
是冲我来的。时书被人群推着往后走, 旻人来追砍, 抓住路人头发搠穿砍倒在地。时书双腿发软, 惊恐, 知道躲在人群中将其他人当人肉盾牌最安全。但额头冒着冷汗, 猛地抓起一旁板凳, 朝挥着带血的刀的旻人挤了上去。
见他往前, 那旻人手上一顿, 便朝时书大步走来。
突然遭遇行刺, 谢无炽的护卫早已紧急动员, 逆着潮水一样的人群挤进去。时书挤出人潮的一刹那, 猛地把手里的板凳劈下去!
刀随即挥舞而来, 时书砸了板凳闭着眼睛往地上一滚, 抱住这人的双腿, 猛地将他拽翻在地。
“碰! ”骨头撞在地上清脆一声, “咚! ”被一脚踹住心窝, 一口血闷在胸口。肾上腺素飙升,时书几乎想也没想, 就着被踹飞的动作, 一脚把刀给踢飞。
再被拽住衣领, 那个人伸手掐自己的脖子, 只需要一动手就能掐碎, 时书猛地腾起身来, 先一口咬在他的脖颈, 将牙齿狠狠陷入皮肉——
他不想死, 只有求生, 生命的顽强不屈才会爆发到极致。时书用尽全力咬他的喉咙, 鲜血横流,撞击之间面具掉落, 一张熟悉的脸。
——音昆。
“好久不见二公子, 喜欢我送你的大礼吗? ”
音昆对时书狞笑了一下, 时书下颌猛地一紧, 被狠狠几拳打在腰腹, 痛不欲生。
“疼吧? 记得我在鹤洞书院说过的话? 只要我一天不死, 我就一定要把你们兄弟的人头, 挂在层城墙上。我又来了。”
血往喉咙上涌。
时书冷汗冒出, 死死不松口, 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但是, 再被砸几拳, 他的内脏可能会受损。
时书竭尽全力撕扯他, 用力呼吸加重撕咬的力道。
忽然! 音昆整个人直直飞了出去, 重重摔倒在地, 皮肉摩擦地面血糊了一地。一切发生得很快,音昆刚要起身, 再被一脚踹在了胸膛, 猛地瘫软在地上, 顿时断了几根肋骨。
“咳……”时书腰腹一阵呕吐的剧痛, 被一只手抱进怀里时, 拽着谢无炽的衣服, 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充斥着惨叫, 嚎啕, 和兵刃刺穿血肉的声音。
时书死死抓住谢无炽的领口, 见音昆竟然在剧烈的痛苦中站了起来! 像个伪人一样, 旻兵迅速围住他, 高大健壮的音兀术掩护他, 边砍杀边往人群中躲藏。
时书: “是他! 这个疯子……”
一说话, 喉咙里冒着气音。谢无炽眉眼阴冷, 把时书抱起来, 护卫追着几人而去, 地上一片狼藉, 大面积的鲜血和尸体彰显着突如其来的恶战。
时书捂着肚子,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哇! ”猛地吐了口血。
耳边, 听见谢无炽道: “缉捕全城, 每块地砖都给我掀开,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 ”
冬雪纷纷, 时书俊秀的脸苍白地坐在火炉旁, 正在喝茶水。
门扉“哐当”“哐当”, 时不时有人进来, 跪在府门外一片痛苦嚎啕之声: “大人, 求大人给我们做主啊, 我女儿死得太惨了! ”“我爹死得太惨了! 被活生生捅死了啊! ”“大人……”
“好端端一个大过年, 突然遇到刺客, 被杀了几十个百姓, 这叫什么事儿? ”
林盐走来走去, 满头大汗: “那群刺客找到了吗?”
“衙门的人太少, 让大营的人也去了。挨家挨户正在搜查。”
“几天了, 几天了! 这节恐怕是过不好了, 年三十见血光, 新年不吉啊! ……”
时书等了许久, 终于听到有人来报: “大人! 那几个行刺的旻人被抓住, 转去城营大牢去了! ”
“城营大牢?”
燕州作为边防重镇, 城内设有两个暴力执法机构, 一是衙门, 二是城营。去了衙门还能和提刑官说说理, 去了城营, 剥层皮、死在里面连尸体都找不到! 城营, 只对军事长官, 也就是谢无炽负责。
时书艰难地站起了身。
此时的城营大牢内, 积雪甚重, 一片阴冷惨淡之相。人纷纷跺脚, 抵御寒冷。守营暗暗喝了口酒, 浑身战栗。
时书坐着的室内, 一墙之隔, 被抓的旻人约莫七八个, 都在牢狱中。
谢无炽进门扫了一眼, 只问: “音昆呢? ”
没有人回答, 他们都是旻人的勇士, 恶狠狠瞪着谢无炽, 眼睛里显出狼一样的掠食的意味。
“我喜欢这种眼神, ”谢无炽查看架子上的血迹斑斑的刑具, “杀有血性的强悍杀手比杀大街上的羸弱平民, 更有意思。”
谢无炽抬手, 有人上前来, 手中拿着一把刀。谢无炽: “一个一个地砍, 街上的人怎么死的, 你们就怎么砍。”
牢狱中响起让人头皮发麻的砍肉声。
血光飞溅, 烛火在漆黑潮湿的牢狱内摇曳, 映在谢无炽的眉眼, 他看了眼地上的断肢, 整理没沾血的衣袖。
“我没有虐杀的爱好, 你们看见这一切, 因为你们也同样对待过别人。音昆逃哪儿去了? ”
还是没人说话。第二名受刑者开始, 这人似乎心有郁结, 终于忍不住对谢无炽破口大骂: “我不怕死! 你有种杀了我! 以为我会害怕吗? 是你让宙池王投降, 骗走了永安府和部府, 让五大王处于内乱之中, 我只恨没在大街上杀了你! ”
“所以这是你们的报复? ”
“没错! 你等着, 迟早有一天, 迟早有一天! 旻帝大君会让你碎尸万段! ”
谢无炽一抬手, 这人被刀刃砍下了头颅。谢无炽站在牢狱内, 脸上毫无情绪, 等着刀斧手一个一个将人处决, 死亡笼罩的气息里, 他虽然一抬手就能将人免于一死, 但他绝不。
“你有什么要说的? ”他问下一位, 这个人满头冷汗, 脖子上的青筋跳动, 眼睛通红。谢无炽摇了摇头: “杀了他。”
昏暗灯光让潮湿的墙壁像淋了血, 血沾了刀斧手满身, 他手似在哆嗦, 死亡的窒息的气味一层漫上一层。这群旻人轮流等着受死, 眼睁睁看同伴被杀死。
终于, 到了最后一个。这个人反复喊着旻语的妈妈, 双腿发抖, 谢无炽走近看他, 他正在剧烈地喘着气。
谢无炽: “怕死吗? ”
这人已经不敢说话, 在死亡的本能前, 双腿无意识打颤。
谢无炽: “我不杀你。”
一句话, 骤然沉寂。这人抬头看他, 谢无炽雪衣未曾脱下, 眼下一片冰冷: “放你回去, 带一句话给音昆。”
“我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无论是你, 还是音昆, 还是任何人, 只要谁动了家弟一根毫毛, 我不仅要杀他, 还要杀他的祖宗, 杀他的儿女, 杀他的妻子, 杀他的老师, 杀他的兄弟, 杀他在意的任何人, 全部杀死, 有没死的就一直追杀, 杀到死了为止。不死不休。你不死不休, 我不死不休。”
冰冷, 这旻人大气也不敢出, 望着他的影子。
谢无炽: “你回去让他等着。遇到我, 旻人想南下一统大景的梦想再也无法实现。”
谢无炽说完, 伸手替他解开了沾血的锁链。这旻人喉咙打结, 目眦欲裂, 一双眼睛见他像见了恶鬼。
谢无炽转过身去。护卫立刻上前将这人拢上一件厚厚的外衣, 推出牢房, 再塞了一袋干粮, 向城门外押送。
牢门内浓郁的血腥气, 被风一吹就散了。谢无炽走出门外, 时书在火盆前白着一张脸等他。走出城营大牢, 谢无炽替时书整了整雪衣。
时书知道他杀人了, 但不知道过程: “我听林盐说, 大过年本来是不宜见血光的, 杀人都推迟到正月以后。”
谢无炽: “顺手的事。”
时书: “顺手? 这场刺杀实在太突然了……”
两人并肩在雪地里走着, 时书脚步小, 走得慢, 要谢无炽搀扶。时书转着眸子终于想明白: “收复永安府、部府, 削弱了旻的势力, 但他们还对我们虎视眈眈? ”
“当然, 现在一要对付皇帝, 二要提防北虏。”
时书握紧谢无炽的手, 用力攥紧, 他们一起在雪地里走了一段路, 忽然间, 前方疾驰来一匹快马。
来的是一位文人师爷, 平时都养在军营, 出谋划策。
这人急急忙忙, 跪倒在谢无炽的身前: “大人, 大事不好! 不知道谁有了流言, 说大人拥兵自重, 抗拒朝廷, 如今, 好些同僚们都收拾了包袱, 离开燕州回东都去了! ”
时书: “什么? ”他仿佛被砸了一拳, 抬头看谢无炽。
燕州许多文人, 谢无炽来了以后, 被纳为幕后之宾。没想到, 这些人还忠于朝廷。
谢无炽眉眼思索, 只道: “是吗? ”
第129章 晋江正版阅读
两行琉璃灯,照着大步而行的人, 两方在前, 其他的紧随其后,走到府门的跨院内。
夜色沉沉,一个小厮正跪在地上, 一头撞进来: “大人,老爷们都要走,拦都拦不住! ”
谢无炽豢养幕宾, 这院内许多宾客,此时此刻,一大群伺候的人看空荡荡的门窗, 屋内收拾干净,包裹严整,东都幕宾闻风逃走,还有人站在院子里, 正对阻拦的人怒目而视。
“放开! 我来去自由,你凭什么拦我! ”
“滚! 就是谢将军来了, 我也不怕。”
“当初听闻谢将军训练新军, 抵御外侮,我们才跟着来了这边防之地, 吃冷风喝沙子, 受尽苦寒,哪知道现在谢将军竟然有不臣之心! 抗旨不尊! 道不同不相为谋, 让我走! ”
“……”
时书抬起脚步, 走到庭院内。几个人正在辱骂。谢无炽进了院落后,他们骂声并不停, 更加慷慨激越。
谢无炽步履缓慢,走到养着莲叶的水缸旁, 一步一停。抬起平静的双眼, 问: “怎么回事?”
侍从应答: “这些老爷不知从哪听到消息, 说大人图谋造反, 纷纷要回到东都保卫陛下。”
谢无炽扫了眼满地行李被褥, “谁在传言本将有不臣不心? ”
他一来, 有人显得畏缩, 有人更慷慨激昂: “长阳许氏, 百代儒宗。许珩门和许珩风二位公子,早逃离燕州去往京城了! ”
许珩风, 许珩门? 时书听到这两个名字, 啊? 他俩? 转念一想: 难怪。许家祖辈在朝廷中担任高官, 家望显赫, 与许多朝廷当权大臣都有世交, 人脉通达, 估计早听到风声, 逃回东都尽忠去了。
不过, 当初谢无炽刚高升, 便一起来燕州混资历镀金, 现在谢无炽要反, 掉头就走, 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敏感度。
谢无炽并不着急, 目视眼前的一群文人: “在燕州几年, 我待诸位不薄, 如今诸位竟然听信谗言, 不来问我, 径直就走。”
几人互相搀扶, 挤挤挨挨, 得到勇气: “尽忠急切, 才有不辞而别, 你也不要讲感情来攀扯。既然被你拦下了, 要杀就赶紧杀! ”
“就是! 引刀成一快, 有本事杀了我! ”
甚至还有人破口大骂: “你这个佞臣贼子! ”
谢无炽: “本将一片为民之心, 巩固边防, 竟然被朝廷污蔑为造反, 百口莫辩。诸位要去忠孝,本将怎么会阻拦。想走的人现在就可以走, 每人十金盘缠, 护送到城外。”
“什么?”
“……你, 你少假惺惺。”
不仅院子里的幕宾惊愕, 时书也有些意外。
幕宾们东张西望, 似乎不解。片刻后, 才颇有些尴尬地收拾起包袱, 走了出去。也有人不要金资, 昂首阔步而去, 还呸了一口。
谢无炽: “想当奋不顾身的忠烈之士, 流芳千古, 但我不让他们如愿。还没造反, 先落下个滥杀无辜的罪名, 激起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 不好。”
时书: “你们治国果然自有逻辑。”
谢无炽: “更何况, 人心总是循序渐进, 如果不对朝廷彻底失望, 少有人会背叛立国上百年的王朝, 而把赌注放到另一个不明不白的人身上。”
时书: “所以你一直不起兵, 也是这个理由? ”
“没错, ”谢无炽道, “恃武力强悍而起兵, 只能成为安史之乱、王莽篡汉等昙花一现的兵变,建立统一王朝则要人心所向。”
时书不得不佩服: “你有这脑子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大人! 大人! ”
时书正看院子里, 忽然有位官吏跌跌撞撞冲上来, 上气不接下气: “大人, 他, 他们逃走的人_"
谢无炽眉眼一凛: “说。”
“下官方才去衙署, 见文牍被翻得乱七八糟, 许多书册都被偷走了! ”
时书: “他们把衙门的文书偷走了? !”
“正是, 正是! 偷的全是治国理政的文书, 有户口典籍, 田册, 治安书, 策论, 虽说都有备份……但——”
谢无炽: “过去看看。”
还偷东西? 最高端的权谋往往需要最朴素的方式是吧? 烧账本, 偷文书, 伪造传国玉玺……?
时书一边跟着走, 一边也在思考: 谢无炽年轻而富有进取心的治理, 几年内大大增强了信固府和长平府的实力, 尤其治军严整, 堪为表率。这群人明显看到这一点, 回东都前顺便把他先进的执政方式也偷走。
谢无炽道: “先去军营清点。”
片刻, 大营的人来了, 抓住了一个小偷, 军营到底严密, 没偷走任何东西, 但公署内的许多文本却被偷了!
子时, 深更半夜, 谢无炽一身素衣, 站在衙门的文房内, 一群官吏正在极速清点被盗走的典籍,趴在地上, 书本杂乱, 满头大汗。
“这也没了, 这也没了……”
“被盗了, 这也被盗走了……”
辛滨询问: “大人, 要不要追上去? 刚走不远, 派上骑兵, 立刻能追上他们的车驾。”
谢无炽一言不发, 垂眼看案牍上的文书, 片刻后忽然出声道: “这一堆怎么都不见了? ”
“什么? ”官吏连忙来确认后道: “这一部分是大人与宙池王往来誊抄的公文, 处理部府和永安府政务的副本, 确实, 怎么全都被偷走了? ”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屋子内。
时书还在调养身体, 走不了两步得喘,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温水, 没有抬头看过来。
辛滨: “大人, 追吗? ”
谢无炽一言不发, 眼中似有猩红的火。
片刻, 时书被扶起身, 谢无炽放下文书, 搀着他跨过了门槛才道: “不用追了。”
隆冬腊月, 雪絮纷飞。天空时常是暗青色。一片茫茫白雪覆盖在枯黄的原野上, 一前一后两道人影, 背后跟着护卫, 正在宽阔的山道之间行走。
走在前面的一身清新青衣, 灵巧敏捷, 边跑边张望, 走在后面的则是狐裘鹤氅, 在冰雪中一派淡漠势重, 步履平稳缓慢, 沾着细雪。
时书跑在前面, 从上次被音昆踹了两脚之后, 谢无炽担心他安危, 加上冬日清闲, 总到屯所来接他回来。时书忙了一天回来还很有劲, 边走边跑, 脸被雪冻的发红。
“啊! !!”忽然一声惨叫。
谢无炽脚步一停, 漫天大雪, 时书正在一个山坡附近, 大概是一脚没站稳, 哗啦从山坡上滑下去, 接着爬上前, 再滑下去。
“……”
时书爱跑, 身体也健康, 谢无炽缓步跟随其后, 时书在冬天都能跑, 跑得冷风呼呼地灌, 再回到谢无炽身旁, 冻得通红的脸渴望地看着他。
谢无炽取出怀里温热的水壶: “慢点喝。”
时书“咕噜咕噜”喝几口, 转身又跑了。谢无炽闲看他跑, 总之跑远了他自己能回来。想牵手基本不可能。
不过, 时书因为跑得太急, 忽然摔地上“碰! ”一声, 躺成个大字, 真撞疼了他反倒没声音了,沉默。谢无炽近了扶他, 时书还在发懵, 但眼睛红了: “我……”
谢无炽: “不疼。哥哥抱。”
时书一听要抱连忙站起身揉脑袋: “你别哥哥抱了, 护卫还在背后, 万一被听见。”
谢无炽: “现在, 不让抱也不让牵, 夜里也不抱着我说我爱你, 怎么, 热恋期过了? ”
时书看他一眼, 开始笑。
谢无炽: “笑什么? ”
时书: “我在想, 我怎么突然触发了你的连招了? ”
时书站起身, 对谢无炽一阵“哥哥, 哥哥”地叫着讨好, 他们路过的这片道路, 本是燕州的要道。时不时经过肩挑担子的旅客, 浑身霜雪, 眉毛冻结, 大雪天, 竟然还驼着货品四处叫卖, 似乎生意很是繁忙。
时书这才问起: “那皇帝一个月给你下了十道诏书, 让你回东都谢罪, 现在还有新的诏书来吗?”
谢无炽: “没有, 朝廷新任命的武将也迟迟不敢来燕州赴任, 现在, 已经和朝廷明面上对峙了。”
——和朝廷的对峙正式开始。
时书: “明白了, 对峙以后, 其他州府立刻就孤立我们了, 断绝往来, 难怪百姓们这么急匆匆的生活。”
寒风刀子一样刮人的脸, 时书远远看见前面有个茶肆, 竹帘紧闭, 路过的商人旅人受不了风寒都进去喝口热茶, 连忙牵着谢无炽: “走, 我现在走不动了, 也去茶摊里烤烤火! ”
进屋, 果然万分温暖, 时书喝热茶往谢无炽身上一靠: “爽了, 爽! 再来点吃的垫垫。”
时书把手伸到谢无炽的狐裘衣袖里, 很暖和, 就是不太端正, 谢无炽反把他手拿出来, 握在手心里温暖。时书一边摸谢无炽灼热的手, 一边四下张望。这屋子内许多行商都因风雪太大不能走路, 留在这里休息, 懒散地说一些话。
“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 ”有人喝了两杯酒, 埋冤道, “平塘关又什么时候才开? 一直不开关,我们这些滞留在燕州的人何时才能回家? ”
“是啊是啊! 我是舒康府人。家那边说谢将军造反将边关都封严实了, 不许百姓随意出入。可咱们待在燕州的人, 也没看出造什么反了啊? 谢将军正在保家卫国呢! ”
“就是就是, 他们神仙打架, 我们凡人遭殃。本来想过了年回家呢, 现在被困在燕州, 天天下大雪, 也没个住处, 真是惨淡! ”
时书一回头, 见这人有些面熟, 忽然认了出来, 拍案指着他道: “哎, 这不是供谢将军牌位、敬谢将军香火的那个商人吗? ”
那人一抬头, 正看见俊美青年正对他笑。也笑了: “哎哟, 这都能被认出来。”
“活人受香火, 真的很难忘啊! ”
时书对谢无炽笑了一下, 再抬头问: “你们怎么了, 怎么回不去家了?”
“朝廷封关、封路、封州、封府, 不让百姓出入, 所以回不去了。”
哦? 古代一到战争就走散, 几十年回不了故里, 原来是这个原因?
时书问: “那块生位呢? 你还供着? ”
这人一脸愁苦, 大倒苦水: “唉, 哪儿还敢供啊? 供人生位遭报应是真的。你不知道? 变天啦!朝廷知道东都有人供谢将军的生祠, 全都砸烂了, 把谢将军的塑像投到火里烧, 找几千个和尚做罗天大醮咒他。挨家挨户搜查, 谁敢供谢将军的生位, 全部抓到牢里去。闹的是人心惶惶, 好多人被邻居揭发, 被打死呢! ”
时书脑子里嗡了下: “前不久不还好好的吗? 杀人了? ”
“当然, 说他们都是谢将军谋逆的同伙, 年前杀好多人。相南寺被围起来, 方丈住持全抓了, 和谢将军有关的经文符咒全被销毁封锁, 还钉了好多根粗大的屠龙钉。有个老百姓本是永安府人, 被官兵抓时质问: 谢将军收复山河, 供奉他, 有什么错? 当场就被打死! ”
时书: “这太过分了吧? 百姓有什么错? ”
“就是, 大家伙哪里知道什么对错, 只知道谢将军收复山河。结果忽然就成罪人了, 谁提他都不行……”
“简直是岂有此理! ”
“欺人太甚! ”
茶肆内一片震怒和感叹, 时书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转头看谢无炽。他俩坐了片刻, 等身体温暖了, 再穿上雪衣走出门去。时书: “真是没想到我被踢两脚, 居然都算运气好了。这皇帝和音昆癫得不分上下。”
谢无炽: “他要巩固统治, 以免人心向背, 但那行为显然失之操切。”
东都百姓供奉谢无炽, 屠杀。燕州幕宾南逃, 放还。
时书对这个世界的印象, 从穿越来的那天便有百姓叛乱被镇压, 除此之外, 收税严重盘剥百姓,官吏冗杂, 蝇营狗苟, 军力疲惫软弱, 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肉食者争权夺利, 盘踞城头上吸血, 不为天下苍生, 只为门户生计。
“既然是末世, 当然要反。虎狼争雄, 所有人都在招兵买马, 扩建军队。”
时书拽住了谢无炽的袖子: “旻帝大君是虎, 大景皇帝是狼, 都以吸食民脂民膏为生。他们作为猎人, 却拿着武器对准备了百姓。”
谢无炽: “我也是野兽, 我要吃人。”
时书: “你是比他们还凶恶的猛兽。”在旻帝大君和景帝的獠牙利齿面前, 百姓只能被吃, 谢无炽是唯一能杀死这两只猛兽的人。
“以恶制恶, 以暴制暴。恃强凌弱的人, 只有更强者才能将他们打得心服口服。”
听到这句话, 时书侧头看他: “到你老本行了? ”
“他们供奉我, 因我而丢了性命, 我就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才行。”谢无炽淡淡道, “否则,岂不是白受香火了? ”
时书挑眉, 真心钦佩: “谢无炽, 你好硬的命, 诅咒你也不怕, 活人受香火也不怕。你不当皇帝, 谁又当皇帝呢? ”
试问天底下, 几个人的命盘, 经得起这些考验。
谢无炽: “以后, 说不定某天, 在旁边摆个木塑, 把你也供奉上。”
“我不, 我说过了, 我也想当猎人, 可我不当欺负百姓的猎人。”时书哼了一声, “啊啊啊”叫着大步往前跑, 噗咚一声再摔进雪堆里。
“……”时书: “你是比他们还凶恶的猛兽。”在旻帝大君和景帝的獠牙利齿面前, 百姓只能被吃, 谢无炽是唯一能杀死这两只猛兽的人。
“以恶制恶, 以暴制暴。恃强凌弱的人, 只有更强者才能将他们打得心服口服。”
听到这句话, 时书侧头看他: “到你老本行了? ”
“他们供奉我, 因我而丢了性命, 我就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才行。”谢无炽淡淡道, “否则,岂不是白受香火了? ”
时书挑眉, 真心钦佩: “谢无炽, 你好硬的命, 诅咒你也不怕, 活人受香火也不怕。你不当皇帝, 谁又当皇帝呢? ”
试问天底下, 几个人的命盘, 经得起这些考验。
谢无炽: “以后, 说不定某天, 在旁边摆个木塑, 把你也供奉上。”
“我不, 我说过了, 我也想当猎人, 可我不当欺负百姓的猎人。”时书哼了一声, “啊啊啊”叫着大步往前跑, 噗咚一声再摔进雪堆里。
“……”
谢无炽牵来一匹马, 时书到底趴了上去, 让他牵着马缰绳, 缓缓地走在雪林之中。
时书在高处俯瞰雪原, 四下寂静, 回头一望, 只有自己和谢无炽在一起。时书小腿紧贴温暖的马腹: “谢无炽, 如果这是本书, 现在大结局就好了。”
谢无炽替他拂开枯枝: “为什么? ”
时书: “千山风雪, 道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后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的画面?”
谢无炽并不言语。
时书让谢无炽牵着马, 白净的手指时不时拨弄枝条上的积雪, 发出“簌簌”的声响, 雪絮抖落。慢慢的, 雪落下来, 露出芽苞, 绿叶从树林梢中钻出来, 哗哗然变成了一片绿意的海洋。风一吹过,树林回唱。
“簌簌”, 绿枝再被拨弄, 一颗翠绿的李子被摘下。
阳光晴朗, 时书坐在颠簸的马背上, 擦干净咬一口: “谢无炽, 李子, 甜的。”
谢无炽: “不吃。”
时书: “不好意思我又忘了你不吃零食。”
谢无炽: “没事, 我会回答到你记住为止。”
“……”
这该死的温柔。
暖阳映照在秀丽的山道, 时书伸了个懒腰, 在马背上活动身子: “我说, 被音昆踢那两脚都多久了, 你还时不时来接送我, 有必要吗? 我多大人了? ”
谢无炽: “今天巡仇军军屯。”
“…我靠你不早说。”时书拽来缰绳, 一甩马鞭, 绝尘而去。
马匹在春天的田野间穿行。时书跳下马来, 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屯庄, 漠漠水田飞白鹭, 军屯开垦过的土地接连成片, 土堆整整齐齐, 种上了小麦或者水稻, 绿油油的叶子飘扬。
田边放着几只篮子, 篮子里有水, 饼和干粮。几架水车, 正将渠沟里的水源源不断导入田中, 有人正在种水稻, 栽种瓜苗, 还有人扒拉出几只螃蟹和泥鳅, 准备中午炖汤喝。
“种田了种田了! 我先悄悄说, 谢将军今日要来巡视, 别被他看见了。”
宋思南: “来呗, 试问, 哪个军屯有我们仇军营打理的好? 该种的都种了, 不怕。”
一块田正在开辟中, 打捞水草, 时书跳下水去, 将渔网放到四个角上。
谢无炽被人簇拥沿道路走近, 时书正捧着一堆绿草, 踩着黄泥, 显然很是开心。
时书一见到谢无炽, 挥手示意。
谢无炽的眉眼被春日暖阳映照, 移开目光, 四下查看。时书将水里的芦苇全放到岸边, 坐下喝了口水, 只看见一匹飞马, 迅速从绿野中疾驰而来。
“驾驾驾! ”
时书一看见马, 脸上笑容消失。这匹马上的传令官手持羽毛信, 高喊“军务! 让开! 让开! ”,显然, 这是一匹传达紧急军情的马匹。
一看到这种马, 时书就知道, 有地方开战了。
时书站起身, 传令官飞速滚落下马, 跪着将信件呈到谢无炽面前: “将军! ”
谢无炽手上顿了一下, 这才接过信。翻开一看, 随手垂下了手。
时书走近, 心中不安, 还是问: “怎么了? ”
谢无炽转过身, 朝着马匹走去: “景皇帝和旻大君联手了, 签订联盟即刻发兵, 从狁州和平塘关兵分两路问罪燕州。”
时书失声道: “啊? !”
时书跟在谢无炽身后: “他俩联手了? 他们怎么会联手? ”
“景帝对我恨之入骨, 旻大君对我恨之入骨, 从我吞并宙池王的州府以来, 大景民叛四起, 早已是沉疴病虎, 而北旻则是被腰斩的狼, 他们只有联手才能与我一战。”
时书心脏狂跳, 忽然想起几个月前, 南逃的幕宾偷走的文书。景旻关系错综复杂, 谢无炽能够分化异族, 手掌旻人狼兵, 景大帝为什么不可以和异族合作? 瓜分燕州势力?
时书眼前仿佛出现了东都, 紫云缭绕的宫殿之中, 廊庙之臣众口铄金, 铮铮有词, 面朝龙椅上的人慷慨进言:
“陛下! 以夷制夷, 北叛军能分化旻人? 朝廷为何不可? ”
“旻大君对谢逆恨之入骨, 必定愿意出兵袭击, 与我军呈犄角之势, 两面夹击, 届时谢之逆军,必然无处藏身! ”
“陛下, 下官身在燕州, 亲眼见这谢逆驾驭异族之术, 逃走时特意盗走, 让朝廷以观之!”
“……”
时书回过神来: “这也太无耻了? 抄作业? ?抄袭? ?”
谢无炽正往前走, 辛滨急匆匆牵来马匹, 不必说, 燕州要立刻进入战时状态: “这封信誊抄几遍, 送到议事厅给诸位将军和参政阅读。立刻召他们到中军, 升帐议事!”
“是! ”
时书紧张地看谢无炽, 但奇怪的是, 他依然从谢无炽八风不动的脸上, 看不出任何慌张忙碌。
时书生怕谢无炽急坏了: “谢无炽你别着急啊, 不一定有这么糟!”
谢无炽侧头看他, 只平声道: “情况非常糟糕, 但该着急的不是我。”
补作话:
抱歉久等了, 请留评。
评论都发红包, 求求营养液!
我之前发过一条微博, 不能写谢无炽一些过于恶毒到让人不适的计策, 所以这章弱化了一些东西,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出来TvT
只能说完全体的谢无炽可能是对人类危害最大的战犯……
第130章 晋江正版阅读
“和异族合作只存在一种情况, 就是你比他更强大。否则, 便是与虎谋皮, 拔草寻蛇, 自找死路。”
时书的心口撞了下:“所以接下来会怎么样?”
谢无炽把信看完了, 道: “如果是合作。一定有条件, 信上写景皇帝答应剿灭事成之后,将永安府、部府归还给北旻,除此之外还割让了太阴府半个州, 并同意开狁州城关,方便旻军从东翼包抄燕州。”
记忆复现,狁州三月围城向城内扔尸体。
时书:“你说的是死了二十多万人才守住的狁州? ”
时书忍不住了: “这是人吗? 当初死几十万人才守住的城关, 现在主动给异族开关了, 从侧翼来包抄你? ”
谢无炽: “引狼入室。而且根据眼线的说法,旻人借口借道、借粮从太阴府出兵。兵过如匪,景军仍以劫掠制为主要军饷制度, 朝廷有人进谏,不可借道, 恐怕沿途百姓和城关会被劫掠, 酿成祸患,但被无视了。”
时书后背发凉: “什么意思? ”
谢无炽: “意思就是, 默许旻军进入太阴府后对城池进行洗劫,默许士兵对百姓的屠杀。以作为‘雇佣’旻族狼兵的军资。”
脑子里发黑, 时书像被一拳打中额头, 浑身冰冷: “洗劫? 为了除掉你, 居然默许旻人洗劫屠杀?”
谢无炽: “不仅洗劫,还有屠杀, 太阴府的百姓,都被放弃了。”
冰冷, 十足的冰冷。热血只会被权力的漩涡浇灭, 绞碎, 降温至极寒。仿佛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天。
时书抬头, 大道上马匹正接连不断地驶来, 在他的眼前叠出重影。
新帝继位第三年, 大景朝廷与旻人大君合作, 签订“西陀之盟”, 引旻异族狼兵十万入关, 从东翼夹击燕州谢无炽部。
狼兵烽烟四起, 铁蹄踏起烟尘, 一扇扇城关开启之后, 无数身影眺望从城门入境的千军万马, 州府长官接到密令, 闭门不出, 默许狼兵洗劫城池充足资金武备, 城内战火纷飞。
狼兵的狂笑声响彻城楼, 夹杂百姓的哭喊, 一处一处火焰从路过之处燃起, 将财物掠夺之后, 再将城池付之一炬。
火光熊熊。
所过之处, 城墙楼橹尽为焦土, 血流千里。
又半个月。
一支狼兵背离约定的东进道路, 公然南下直奔东都, 背叛盟约, 造成“凌州三日屠杀”“舒康之祸”“陈今之乱”, 异族入关。
中原陆沉。
残阳如血, 一匹匹飞马疾驰而过。
马蹄踩着泥泞之中, 溅起深红血点。
“驾驾驾! ”无数匹飞马疾驰而过, 步入一座死城之中, “刷”, 骑马的人跳下了马来。
时书头戴一顶竹笠, 露出俊秀的眼睛, 打量四周。这路上泥泞血迹斑斑, 蚊虫飞舞, 散发腐臭之味。
再抬头, 城门被焚毁, 有刀砍箭射的痕迹, 檐角缺失。城内一片焦黑的废墟屋梁, 余火燃烧, 城内空无一人, 城墙、房屋、街道俱被破坏。
“都烧了, 一路上什么都烧了, 百姓也都逃亡了。”时书说。
杜子涵: “怎么不仅洗劫, 还要烧城呢? 想不通。”
谢无炽: "消灭有生力量, 不留物资。"
人马孤伶伶走在城内, 宋思南全身铠甲, 抽出一块烧焦的木头, 但一抽下, 底下有具烧毁的女性尸体。他重新掩盖上。
“这群狗杂种……”宋思南怒骂, “哐当”一脚踹开挡路的废墟, 拔出利剑。
时书看眼前日暮的废墟。
兵燹。
古代军队过境时, 洗劫城池, 掳掠金银, 屠杀百姓, 再将城池付之一炬。
将百姓的房屋和财产都烧毁。
这一切, 都是朝廷高层默许, 允许屠杀自己子民, 抢掠自家百姓。
走到佛寺, 寺庙被纵火焚掠, 佛头焦黑, 净瓶碎裂, 神龛磨灭, 唯独佛口残留笑纹。
时书收回视线, 贡院书院, 俱被一把火烧光, 尸体遍布灰尘中, 惨不忍睹。
可以想象, 那支得意洋洋的狼兵进入城内, 如何挨家挨户闯入屠杀, 将能带走的财物都带走, 带不走的, 则打碎砸碎, 再一把火全部烧光。
“这狗皇帝, 仇军领土被占领时他装聋作哑; 好不容易被谢将军夺回, 又要把我们分割出去! 不管是这狗皇帝, 还是杀我百姓的旻贼, 又一个算一个! 我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宋思南怒骂。
时书踩着粘滞的血, 打开一扇门, 门内尸体横陈。他再关上: “狼兵一入境, 死了多少人了? ”
“太阴府前来投靠的义军领袖汇报, 朝廷军官无所作为, 撤出城门, 旻兵一入境就屠杀, 不知道死了多少百姓。”谢无炽道。
时书: “百姓自发组织军队对抗旻兵……”
脚下打滑, 时书被谢无炽扶了手臂: “百姓听闻城内官兵不抵抗, 聚义杀了官员, 率领亲友们来投靠燕州了。”
时书: “如果是我, 我也想杀了官员弃暗投明。”
“另有百姓听说朝廷又要将自己割给旻兵, 也奋起反抗, 将割地使杀死, 前来投靠。”
倒行逆施, 百姓必反。
时书走过这座城池, 看到的尸体已多不胜数, 趋于麻木。他重新召出系统, 查看。
每次遇到战争, 存活人数都会锐减, 潜安民叛的青军, 割裂大景中原, 人数便在减少, 这一次,狼兵入境, 百姓死伤上百万, 人数更是锐减。
朝廷兵力不足, 便在四处征兵, 强制捉拿, 年轻人无处可逃。
时书盯着系统上明晃晃的字数。
【当前存活人数: 8】
“入世被人吃, 躲进深山被虎吃。死因都是死于战乱, 或者病死。”时书隐藏了系统, “这一场祸乱还要多久呢? ”
谢无炽视察城关后, 追寻狼兵南下的痕迹, 出城召来将领: “照这条路, 他们去了南江乡, 让苗元良率军阻拦, 不得再放任旻兵掠夺城池屠杀百姓! ”
“是! ”
从城门回来, 天色已近傍晚。时书进入帐篷内, 杜子涵正在折叠衣裳, 将一件件换洗衣服叠好,放到包袱里。
时书站在灯边看, 杜子涵抬头: “你吃饭没, 就过来了? ”
时书: “我过来和你一起吃。”
杜子涵: “今天不陪你哥? 算你有点良心啊小书包。”
时书收起笑容, 不答反问: “子涵, 你想好了? ”
杜子涵挠头: “差不多吧, 小思南在仇军, 马上就得跟叔父一起南下阻止烧杀抢掠的旻军。他们有世仇, 所以是仇军去。你也知道, 他性格暴躁, 我得去照顾他的心理健康。”
时书拧起眉: “那你跟他跑了? 我怎么办? ”
杜子涵把裤衩叠好, 说: “你担心我危险吗? 我知道, 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离开你身边。我在想, 我是否能找到自己的立身之路。所以我也想去打仗呢。”
系统的人数一次一次拂过脑海。
时书往前走: “子涵, 你别去了。”
杜子涵露出笑: “两年前, 我知道你逃出大盛府还有一个原因, 是为了救我的命。从那以后你和我一直一起流浪。时书, 我也想像你一样勇敢。”
时书猛地拽住他肩膀: “别说这种话, 我自愿的。”
“现在, 大景国土沦陷, 百姓被屠杀, 哪个有血有肉的年轻人能坐视不管? 我想跟思南上战场了。”
时书知道不能再说服他, 帮他把衣服收起来: “你去吧, 记得每周给我寄一次信。”
杜子涵: “你还说? 我给你写信你回过我吗? ”
时书: “这次一定回你。”
杜子涵: “好吧, 我再相信你一次。”
桌上放着一碗面, 时书洗了个碗, 再去盛了一碗面来。两个人在黑灯瞎火底下吃面, 时书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事情, “当初随难民南下, 好不容易才能吃这么一碗面呢, 天天都啃窝窝头。”
杜子涵: “是啊, 而且你怎么你吃不好就贫血就牙疼的, 好像只有谢哥能养好你了。”
时书: “你自己看见刀啊剑啊记得躲远点儿, 你的身体又不好, 去了要天天锻炼。”
杜子涵: “我知道。”
时书: “等这场仗打完, 我们就再也不用吃苦了。你等着, 让我哥给你买大房子。”
杜子涵: “话真硬啊, 让别人给我买, 话能说这么硬, 真不愧是你! ”
时书嘿嘿嘿, 杜子涵也嘿嘿嘿, 两个人都在假笑。安静半晌吃完了, 杜子涵收拾收拾完, 时书在旁边打了个铺盖, 躺在一旁, 两个人说着话, 时书给他传授去前线的经验。
不知不觉睡着, 时书第二早还没睡醒, 只听到杜子涵: “小书包, 我走了。”
像是梦话, 杜子涵没有吵醒他, 拎着包袱随同仇军离开。
时书醒来时, 艳阳高照, 他看了眼身旁空荡荡的席位, 营帐外谢无炽鹤氅下罩着细铠, 身姿端正, 正来接他回去。
时书怅然若失, 沐浴着阳光走了过去。
时书跟随谢无炽的中军, 和林养春忙碌于医药局。
全国性的战乱开始, 从北旻狼兵入主中原烧杀抢掠以来, 青军作乱, 南军作乱, 太阴府一些官兵放任自流, 而另一些官兵不愿意臣服异族铁骑, 揭竿而起。
谢无炽发了讨逆檄文, 檄文中尽数景朝皇帝之罪, 开关引狼兵屠戮中原百万人之众, 唇枪舌剑,字字泣血。
谢无炽有新政美名, 也有固守狁州击溃北旻的功勋, 更有收复永安府、部府的不世之功, 于是,天下言论沸沸扬扬, 太阴府诸多起义官兵主动前来投奔, 将城池献给谢无炽, 加入讨逆队伍。
中军帐内, 各方诸侯来拜, 脚步匆匆。
“将军, 定远府安抚使修书一封, 请将军查阅! ”
“禁军射来一封檄文, 请将军查阅。”
“河西路兵马钤辖, 率领两万士兵与数万百姓前来投奔! ”
“……”
谢无炽端坐于书案前, 查阅奏文, 还有人争吵不休: “这些人真是昏聩不晓事, 景皇帝缺德, 屠尽天下百姓, 竟然还有些人忠诚于他, 不肯归顺! ”
“你懂什么? 他们哪是认不清这个皇帝? 而是尚在观望, 万一投靠了谢将军, 只怕将来被治上造反的罪名。非要咱们将军立于不败之地, 才会来投靠。个个精明, 都是墙头草, 两边倒。”
“这种人还好, 尚可以招揽, 还有的愚忠之臣, 皇帝造成关内百万人身死了, 仍要仁义礼智地效忠死守, 这才是昏聩呢! ”
日以继夜, 时书偶尔经过中军帐, 也看到风尘仆仆前来投靠的将领: “这世界上, 除了为了自家统治, 放任异族入关屠杀的人; 也有为了保护百姓, 宁愿背上造反罪名的人。”
时书在医药局帮忙, 每晚都去中军帐给谢无炽熬碗药, 同时, 天天等着杜子涵的来信。
短兵相接, 战场一分为二。一是西边与北旻狼兵的战场, 目前由仇军营混杂部分狼兵对抗。另一个战场在南部, 平逸春的精锐铁骑对抗景朝禁军。
不过同时, 景军与北旻狼兵不合, 也在打架。
景军被迫一分为二, 且战斗力极其低下, 原因主要在于, 知晓谢无炽的功绩, 恐摄其霸道, 不想打仗, 心灰意懒。
另一个原因, 则是愤慨于狼兵之祸。出师不义, 也不是边防久练之兵, 而是朝廷的富贵之兵, 统帅大部分被朝廷的腐败所朽化, 步步受到蠢人节制, 难以调度, 宛如一滩散沙。
景军溃败极快, 谢无炽主力不在南部, 而在西部与屠杀百姓的北旻狼兵作战。
战争, 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时书一直跟随在谢无炽的中军, 四处转移, 这天, 他们收复了一座刚和狼兵对抗过的城池。
时书跳下马车, 走到城池内, 左右一看, 眼前的城墙矮楼下堆满了人, 鲜血淋漓, 和往常见过的遭受兵祸的城池一模一样。
但时书走过时, 却见这些血淋淋的人, 并没有死, 而是断手断脚, 在地上求命地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