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宴握着他的羽翼,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迟殷完全能感受到薄宴身上和龙君塔修斯相似的气息。
他抬起头,打量薄宴的目光惊疑不定。
样貌、气息以及语言习惯。
巧合多了就多少让人有些生疑。
但是......
小魅魔咬紧了嘴唇。
他们魔族辨别人主要靠的是气息。
虽然相似,但他可以很肯定地确认,眼前这个人并非龙君,因为他的身上没有独属于龙族的气息。
除非龙君的灵魂和原身分开,否则他绝对不会认错。
龙君塔修斯作为龙族的首领,魔族的君主,实力自然深不可测。
那样风光霁月又强大的龙君,被逼到濒死的程度......
光是设想这个场景,迟殷便感受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不会的。
小魅魔的贝齿咬住了下嘴唇。
既然和龙君无关,那也没有虚与委蛇浪费时间的必要。
“闹脾气?薄小公子大概搞错了。”迟殷挣脱开薄宴的怀抱,双肘抱在胸前呈防御的态势,“不知道您是怎么绕过自愿确认环节把我从拍卖行带出来的,但那并非我的本意。”
“非你本意?”薄宴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声音冷淡:“要不要我找人帮你复习一下,那句好是你亲口说的。”
“还是......”薄宴忽然伸手捏住了迟殷的下巴,强迫迟殷和他对视。
他这次用了点力气,没过几秒,迟殷的下巴上就浮现出了两道红痕。
男人声音森冷:“还是说,你等着和别人走吗?”
迟殷被人碰到,恶心的几乎想吐。
他偏过头想躲开,有些无语。
他会被薄宴带回来,是因为说出了肯定的话语,被光铐判定自愿离开?
难道是他在半昏迷的时候自以为回答龙君的那句“好”吗?
“那是我已经晕了过去,以为自己在做梦。”迟殷深吸了一口气,态度坚决没有回绝的余地,“薄小公子应该知道的吧,这几年我被拍下了很多次,但从来没有说过自愿宣言。”
“如果是清醒状态下,我绝对不会答应你。”
“这次是意外,不是例外。”
迟殷本以为说完这段冒犯的话薄宴会动怒。
但出乎意料的,薄宴居然真的松开了手,似乎消了点气。
那句“从没有说过自愿宣言”取悦了他。
薄宴根本没有考虑过迟殷没有认出他来的可能性。
他早年将自己的逆鳞赠给了迟殷,只要他的灵魂再次出现在周围,逆鳞便会感应到共振,迟殷一定会认出他。
薄宴双手抱臂,低头审视迟殷,半晌后断然道:“你在和我闹脾气。”
迟殷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不知道薄宴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但和脑子有病的人是说不通的,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迟殷偏头,不理他。
只是小魅魔这样气鼓鼓的表情落在薄宴眼里倒像是印证了他的猜测一样。
薄宴才不管迟殷是不是想理他,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魅魔,伸手碰了碰迟殷的脸颊。
他的动作虽然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将迟殷的脸摆正:“是怪我没早点来接你么?”
若非他深陷囫囵,迟殷逃跑的第一时间他就会把人抓回来,再好好罚上一罚,哪会让猫跑出了猫窝,在外面流浪这么久?
毕竟这其中也有他的失误,猫对他有脾气也是正常的事,反正一只小魅魔,顶破天又能怎么闹呢。
“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我允许你对我发脾气。”薄宴收回手,慢条斯理道,“至于别的事,我还没先和你算账呢。”
迟殷只以为薄宴在说之前自己对他不敬的事情。
他被薄宴碰得几欲呕吐,用手捂住嘴背过身干呕了几下,声线沙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薄宴的眼睛有些危险地眯起来,他还要说什么,房间外却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薄宴短暂地放过了迟殷:“什么事。”
“打扰了。”进来的是一直在门外待命的助理,“薄小公子,有人求见。”
他说完低头和薄宴轻声说了些什么,迟殷并没有听见细节,只看见了薄宴听完后冷笑着勾起的唇角。
“我下去一趟,晚点再回来看你。”薄宴回头看了一眼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的小魅魔,下了最后通牒,“我不喜欢等太久,你知道的。”
等门在身后轻轻关上,薄宴脸上的表情彻底阴沉了下来。
和现在相比,他刚刚对迟殷说话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温和。
薄宴打量了几眼静候在自己身后的助理,抬脚朝楼下走去:“走吧。”
薄宴家一楼的小接待厅中,坐立不安中的拍卖行行长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冷着一张脸快步向他走来的薄宴。
他本以为昨天的薄小公子已经是足够可怕,但今天的薄宴给人畏惧的感觉甚至还能更加强烈。
并非是昨日那种因为某件事而产生的锐利寒意,甚至有别于之前薄小公子油滑的故作姿态。
薄宴现在身上所展现出来的,是久居上位的从容所带来的统治力,无可撼动、无法逾越。
许多新贵刚刚进入上流阶层常常会陷入一种虚张声势的状态,甚至可能需要长达数年才能习惯气定神闲地发号施令。
但这份从容放在薄宴身上却无比自然,仿佛他天生该如此一般。
行长瘫坐在沙发中,有些无力。
还没开口,他就已经对自己借着迟殷的名头实则想来求情的行为感到了深深的悔恨。
他甚至怀疑,要不是自己打出了那只小魅魔的旗号,薄宴极有可能懒得屈尊降贵瞥上他一眼。
“我还没来找你,你就自己先送来了。”薄宴在行长的对面坐下,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乔尼·艾杰顿。”
“呃......薄小公子还记得我的名字,真是受宠若惊......”行长止不住地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
“我当然记得。”他话音刚落就被薄宴接上,“毕竟昨天的账还没算完嘛。”
“很巧,正好我也想找你来问问迟殷的事。”薄宴架起长腿,一手托着下巴,目光危险,“有关迟殷在你们行这几年的事,每一次拍卖,每一任买主,全部、一五一十、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
听到房门的被关上的声音,房间内的迟殷才彻底地放松了下来,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小魅魔只露出了两只绯色的眼睛h,乌发落在耳边,他不咄咄逼人的时候显得格外乖巧。
观察了一圈房间,最后迟殷的目光落在了房间的门锁上。
薄宴出门时,似乎没有锁门。
是走的急所以疏忽了吗?
能自由活动,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迟殷垂下眼眸,眼神冷得像某种无机质,他在仔细回忆刚刚医生进来给他检查翅膀时的每一个细节。
听刚刚医生的意思,昨晚的治疗时间很紧张,植入定位装置电击装置之类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没有看守,没有锁链,也没有电击镣铐。
就算被抓住,最坏也不过一死而已。
半晌后,迟殷掀开被子,又细又直的小腿从床边垂下来。
地上并没有给他准备拖鞋,毕竟大多数人买魔族回家,也只打算在床上使用而已,根本不会考虑他们下床的需求。
能给他留一件睡衣已经很不错了。
迟殷见怪不怪,赤脚踩在地上,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他一直被光铐束缚着,连自由地走路都有点陌生。
迟殷走到门口,手放在了开关上,他垂下眼眸,因为紧张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推开门向外跨了一步。
......无事发生。
走出盒子般的房间,薄家庄园的格局及其敞亮,此时已经是傍晚,落日的余晖从落地窗撒入,在小魅魔的脸上投下一小块暖色光块。
迟殷听着自己狂跳的心跳声,自嘲地笑了笑。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虚汗已经濡湿了一小片衣服。
迟殷漫无目的地乱逛,一路上竟也没有碰到什么别的人。
到最后小魅魔直接小跑了起来。
略长的头发向后飘起,还没完全康复的翅膀因为动作有些生疼。
但这样的痛感......才更有自己还活着的实感。
小魅魔一直向前跌跌撞撞地跑着,直到耳边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
迟殷下意识地以为是薄宴看到他擅自出了房门发怒了,脚步倏地停下,浑身僵在了原地。
直到一道呼救的男声远远传来,迟殷才发觉这些声响是来源于隔壁房间的门后。
下一秒,那扇门被撞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内滚出,迟殷立刻分辨出这是拍卖行的行长。
但现在的行长完全和平日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的脸上高高肿起,身上的高档布料也早已皱得不成样子。
“薄小公子,拍卖行因为您一句话都倒闭了!求求您,求求您......”行长说是涕泪纵横也不为过,双肘死死护住自己的头,“求求您放过我!杀人.....杀人还是犯法的!”
幸运的是,薄宴意外地没有下一步动作。
行长死里逃生,从手臂间抬起头看过去,却发现薄宴根本没在看他。
男人的目光在迟殷出现的一瞬间就落在了门外的小魅魔身上:“小乖?”
不知道是不是迟殷的错觉,刚刚还锋芒毕露的薄宴似乎一下收敛了身上所有的煞气。
薄宴冲他挑了挑眉,锐利的脸部线条柔和了一些,夸奖道:“想通了急着来找我了,嗯?”
迟殷无视了男人话里的暗示,迅速抓住了某个重点。
对于薄宴来说,他不觉得自己能自由行走是什么奇怪的事。
甚至自己主动来找他的行为,隐隐约约取悦了他。
迟殷一开始被关进拍卖行的时候不是没考虑过逃跑。
但是人类关押魔族的手段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光铐、电击装置,锁链、看守......
大多数人类甚至都不会让魔族下床,更不用说像薄宴这样看到他到处乱跑还不生气的了。
如果是这样......
迟殷脑内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略长的头发遮掩住了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再次抬起头时,小魅魔脸上不再似之前一样冷淡。
小魅魔虽然还冷着脸,但细若凝脂的脸颊微微鼓起,又软又嫩看着就很好捏的样子,似乎在向外散发出示弱信号:再稍微哄一哄我就不生气啦。
就连此刻迟殷微乱的长发和带着病气面色都像是被上天点化过一样,让人根本难以从他身上目光。
迟殷素白的小脸上只有一双唇被他抿得润红,小魅魔似乎在纠结什么。
薄宴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迟殷一个回答。
半晌后,才听到迟殷轻轻点了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