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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生辰礼

    几天后

    西楚太康四年,十月冬,皇帝以南阳王失心疯为由,将其软禁于府邸,并为竟陵王李宣洗脱嫌疑,而将当日指控的老者,定为敌国细作,以诬陷迫害皇子,试图搅乱朝堂之罪,斩首于楚京皇城南门。

    为确保老者临死前不会胡言乱语,皇帝又派人暗中割了他的舌头。

    楚京南门的刑场上,监斩官员向围观的百姓大声说道:“此人就是绑架了南阳王,并在冠礼上当众诬陷刚刚及冠的竟陵王,试图搅乱皇室,祸乱朝纲,引发大乱,经过朝廷的查实,此人乃是胡人收买的细作,其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动乱。”

    “难怪之前胡人南下,原来京城还有胡人的细作。”场外不知情的百姓纷纷骂道。

    “身为楚人,却被胡人收买,此等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胡人奸细,滚出楚国!”

    脸色苍白的老者听见周围百姓的谩骂却无力作声,楚京城的上空阳光明媚,朗朗乾坤之下,而他的头顶却是一片黑暗,他朝着桂阳郡的方向,重重磕下了头。

    心中默念着,“大将军,末将来追随您了。”

    “午时已到,行刑。”

    随着刽子手的大刀挥下,一颗人头从木台上滚落,百姓们纷纷叫好。

    而在人群的后方,有一支巡逻的禁军恰好来到了南门。

    萧怀玉骑在马背上,亲眼见到了这血淋淋的一幕,几个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纷纷都侧过头,闭上了眼睛,只有萧怀玉盯着法场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萧怀玉知道他是平阳公主的人,同时也清楚了那天的事,是平阳公主做的局,并且林万晟也成为了她的人。

    眼前这个背负骂名的老者,名叫秦钟,曾是大将军府的幕僚。

    平阳公主的心,一如既往的狠,并用忠诚于自己的奴仆来做局。

    “将军,行刑结束了。”手下提醒道。

    “回营。”萧怀玉扯了扯缰绳,“驾。”

    ※ ※ ※ ※ ※ ※ ※ ※ ——

    ——竟陵王府——

    “见过竟陵王。”中侍中省的宦官踏入竟陵王府。

    “什么风竟把中常侍给吹来了。”李宣看了一眼宦官身后,似乎带来了皇帝的赏赐。

    作为皇帝的近臣,中常侍的地位仅次于中侍中贾舟,“冠礼那日,竟陵王受惊了,如今案子水落石出,陛下遂派小人给竟陵王送了一些御膳。”

    说罢,中常侍拍了拍手,一众宦官便将食盒里的菜肴与御酒摆上了桌。

    “这几日闷在府中也不曾入宫问安,陛下可安好?”李宣没有着急用膳,而是向中常侍问道。

    “陛下为南阳王之事,已经有好几宿没有合眼了。”中常侍回道,“天子脚下,竟混入了细作,并迫害皇室,真是胆大包天。”

    “歹人心思狠毒,企图离间皇家,搅乱楚国,幸而陛下明察秋毫。”李宣顺着宦官的话说道。

    “大王,用膳吧,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中常侍提醒道。

    “不用劳烦中常侍伺候,吾没有受伤。”李宣说道。

    “陛下交代了,让小人亲眼看着大王吃完。”中常侍回道。

    李宣抬眼,随后走到了食桌旁,然而桌上的菜肴却让他目瞪了好久。

    也不管李宣是何之姿,中常侍脸色平淡的走上前,并拿起筷子夹了一些菜肴到李宣的碗里,“大王尝尝。”

    “少府太官的御膳吾经常吃,今日怎么味道有些不一样。”对于吃食上,竟陵王一向在行,尝了两口发觉味道不对,便问道。

    “太官的膳房更换了厨子。”中常侍解释道。

    “更换了厨子吗。”李宣惊道。

    “是啊,他做的菜,一向是最合陛下口味的,但是就在前一天,陛下突然发现味道变了,原来是厨子见陛下终日操劳,而私自改变了做法,陛下得知后,便将厨子…”中常侍压低声音,“乱棍打死丢出了皇城。”

    李宣侧抬头,眼里露出了惊恐之色,“忤逆陛下,的确是该诛。”

    中常侍观察着他的神色,旋即又夹起一道菜,“这是今年冬天雪地里刚刚捕获的野兔,取其心肝烹的一道菜,大王尝尝。”

    李宣看着碗里的菜,没有多想便夹起送入了嘴中,“野兔的心肝有养血,滋肝明目之功效,正好近日看书久了,有些眼花。”

    尝过之后,李宣连连称赞,“中侍中省的眼光独特,这新厨的手艺,更胜旧厨。”

    “厨艺虽好,但人也不能失了精明,否则便会像上一位那样因为不听话而丢了性命。”中常侍又道。

    这些刻意的话,都听进了李宣的心中,他强颜欢笑道:“陛下是天下之主,自然不可违背。”

    “看来竟陵王对陛下赐膳十分满意。”中常侍道。

    李宣连忙起身,“承蒙天恩,宣,感激不尽。”

    “竟陵王满意就好,小人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叨扰竟陵王了。”

    “来人,送送中常侍。”李宣吩咐道。

    待人走后,李宣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口中尚未吞咽的食物也被吐了出来。

    贴身宦官连忙拿来茶水,“明知大王不能吃这些牲畜的心肝,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给我吃的。”李宣冷下脸色道,“他是在警告我。”

    “看来,他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了。”李宣放下杯子,眼里渐渐生出了焦急,似一刻也不能等待了,“那边的事情,可安排好了?”

    “是,他的毒瘾犯了,会主动过来送消息。”宦官回道,“平阳公主的确与萧怀玉之间纠缠不清,并且是平阳公主的主动。”

    “今日平阳公主又送了许多东西到萧宅,说是生辰礼。”宦官又道。

    “生辰?”李宣疑道。

    “是。”

    ※ ※ ※ ※ ※ ※ ※ ※ ——

    半个时辰前

    ——萧宅——

    章华宫的人马在萧宅内进进出出,拿进来的锦盒很快就堆满了前厅的桌子。

    听到动静的萧宝山抽搐着鼻子从西院走出,当他看到满桌的珠宝时,便挪不动道了。

    “小桃,这桌上这么多东西,是哪儿来的?”萧宝山左翻翻右翻翻。

    小桃则是清点着数量,将其记录在册,“郎君,这是章华宫送来的,是平阳公主给主君的生辰贺礼。”

    “贺礼?”萧宝山愣了愣,“萧怀玉要过生辰了吗,我怎么不记得。”

    小桃看了他一眼,“这种东西,自然只有在意的人才会记得。”

    “平阳公主倒是很在意呢。”萧宝山一脸不屑道。

    “那是因为主君值得。”小桃又道。

    萧宝山抽搐着鼻子,并伸手蹭了蹭,转身离开。

    小桃见他出门,且是往大门的方向,于是追出来问道:“郎君将往何处去?”

    “你管得着吗。”萧宝山说道。

    “主君交代了,不让郎君到处乱跑。”小桃回道。

    “我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丢了?”萧宝山不耐烦道,“我想去哪儿是我的事,就算我死了,你们也管不着。”

    “日入之前若是未归,我会告诉主君的。”小桃提醒道。

    萧宝山没有回话,而是不断摸着鼻子向宅院外走去。

    就在萧宝山走后没多久,萧怀玉便从军营回到了家中。

    刚一入屋便看到了桌上显眼的贺礼,她将头盔摘下,整个额头上都是汗湿的痕迹。

    “主君,热水已经备好了。”小桃走出来迎接道,“四娘子在收拾衣物。”

    萧怀玉看着桌上的东西,“这是谁送来的?”

    小桃遂将册子给了萧怀玉,“是平阳公主,平阳公主说主君的生辰快到了。”

    萧怀玉盯着这些生辰礼,想了许久后吩咐道:“把这些都收起来,收好装在一起。”

    “郎君是要退回去吗?”小桃问道。

    “这样贵重的礼,我承受不起。”萧怀玉说道。

    小桃便将贺礼一一收罗起来,萧怀玉则是回到内院沐浴更换了一身衣裳,带着这些贺礼再次上了马。

    ——章华宫——

    萧怀玉将贺礼原封不动的送还到章华宫,却被琦玉拒收,“这贺礼是公主送的,你要还,就还给公主吧。”

    “不过公主现在可不在章华宫。”琦玉又道。

    “公主在哪儿?”萧怀玉问道。

    “怎么,你想见公主?”琦玉问道。

    萧怀玉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琦玉一动不动。

    “公主出宫游玩去了。”琦玉说道,“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如果你肯求我,我就告诉你在哪儿。”

    “烦劳内人告知公主去向。”萧怀玉拱手道。

    “在京郊的一间茶肆,陈生茶肆。”琦玉回道。

    萧怀玉脑海一震,“多谢。”

    “萧将军应该不陌生吧。”琦玉故意说道,“陈娘子的婚事,可是公主出的手,否则就凭你又怎能让林万晟去违背他的母亲。”

    平阳公主会插手陈氏的婚事,萧怀玉并不意外,也知道,以她的性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陈娘子的事,我会当面回谢公主。”说罢,萧怀玉转过身,走了两步又突然站定。

    “公主出游,龚内人怎么没有陪同,”萧怀玉说道,“是知道我会过来,所以在此等候吗。”

    琦玉哽咽住,她看着萧怀玉的背影,刚想解释什么,萧怀玉便又道:“楚京那么多酒楼茶肆,何故选陈生茶肆,分明是公主想见我。”

    第172章 还礼

    ——陈生茶肆——

    店家与伙计看着白龙鱼服的平阳公主,举手投足,与寻常客人大不相同,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

    店家一瘸一拐的回到柜台前,伙计收拾完桌上的残渣便凑到柜台,“周伯,这位娘子气质出尘,好生面熟,可我却想不起来是谁。”

    店家望着平阳公主,也未能想起来,“许是贵人家的千金吧。”

    “吁。”一阵马蹄声从茶肆不远处传来,伙计出门迎客,便见到了青骢,“萧将军。”

    伙计上前牵住了萧怀玉的马,“有好长一阵子没有见到过萧将军了,听说您升了官,现在在京城任职。”

    “嗯。”萧怀玉点了点头,随后便跨入茶肆。

    “萧将军要喝点什么。”店家亲自收拾了一张桌子出来。

    萧怀玉环顾了一下四周,旋即径直走向了坐在角落里的平阳公主,店家与入内的伙计惊讶的对视了一眼,但没有多问。

    “公主怎一人在此?”萧怀玉走上前。

    “我在哪儿,还需要向萧将军汇报吗?”平阳公主道。

    萧怀玉看着地上洒的酒水,此处里离城南的刑场不远,平阳公主会在此,多半与今日被处斩的秦钟有关。

    “周伯。”萧怀玉侧过头,“请帮我将茶水挪到里屋去。”

    “好。”店家应道。

    伙计遂将茶水都送进了茶肆内的单间。

    “这里的蜀茶不比宫中的差。”萧怀玉又向平阳公主说道。

    “看来萧将军是常客。”平阳公主起身跟随萧怀玉进入了单间。

    而在外面的大堂中,仍有其他客人,许是二人的装束不似普通人,所以引来了许多目光,另一角落的方桌上只坐着一个人,自平阳公主来后不久他就坐在了此处,并一直斜眼盯着,更是在萧怀玉进来后,目光寸步不离。

    萧怀玉待平阳公主入内,便将房间的门合起,目标从视野中消失后,男人便换了一张离得近些的桌子,“再来壶茶。”

    “好嘞。”伙计提起一壶刚刚烧好的茶,“您慢用。”

    屋内,平阳公主习惯性坐在朝南的主位上,萧怀玉则是走上前将伙计准备好的炭盆挪到了她的跟前,又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晌午时还阳光正好,如今才过去了一个时辰便阴暗下来的天色,“变天了。”

    说罢,萧怀玉看了一下周围便将门窗关上,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想不到这里还有一个如此清幽雅致的茶肆,前面就是楚水,想来将军与陈娘子应该经常在此促膝长谈。”平阳公主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

    萧怀玉听到茶壶发出声响后便将其从火炉上拿下,她没有着急回话,而是冲泡了两杯茶。

    发酵过的茶叶,经过开水冲泡后,茶香瞬间飘散。

    她将一杯茶递给了平阳公主,“陈娘子的事,我代她谢过公主。”

    “你代她?”平阳公主似乎有些不领情,“你是她的什么人,能够代她来谢吾呢。”

    萧怀玉收回手,轻置于跪坐的双腿上,“我的一切,公主不都在注视着吗,又怎会不知道呢,我与陈娘子,只是好友罢了。”

    “将军是在与我解释吗?”平阳公主盯着萧怀玉问道。

    萧怀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桌上的茶提醒道:“茶要凉了。”

    平阳公主拿起杯子,看着杯中茶水的色泽,“曾记得,将军原先是不会烹茶的。”

    萧怀玉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是公主教会了末将。”

    “你还记得就好。”说罢,平阳公主也将手中的茶送置唇前,浅尝了一口,“这么久了,将军的手艺不曾见长啊。”

    “末将是粗人,”萧怀玉继续提壶添茶,“不懂这些风雅之物,边塞之地,有时候连水都弥足珍贵,哪里能有茶喝。”

    “每次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总是离不开军营。”平阳公主挑眉道,“你既选择了这条对于你而言,无比艰难的路,那就只能咬牙走下去。”

    “我不是在为自己诉苦,”萧怀玉抬头,与平阳公主四目相对,“公主记起了什么,想起了什么,又在算计什么。”

    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质问的眼神,忽然有一瞬间是慌张与心虚的,“这是我的事。”

    “是,”萧怀玉道,“公主做什么,末将都无权干涉,末将亦不会干涉,但若这份算计到了末将头上,难道末将还要向之前那样听之任之吗。”

    “我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平阳公主道,“但你问问你自己的内心,到底是如何想的。”

    “难道从前的事,与那些情感,真的可以都忘记,都抛弃吗。”平阳公主又道,“我不是那个平阳,我是李瑾。”

    萧怀玉盯着与自己极力解释的平阳公主,“可在我看来,公主与从前那个公主,别无二致。”

    “秦钟是薛府的人,也算是公主在这世上,仅剩的真正关心你的人,就为了一个李宣,公主做出了比从前更狠的决定。”

    平阳公主听后很是生气,因为上一世与李宣的较量中,平阳公主虽然赢了,但却是惨胜,她愤怒并抱怨的看着萧怀玉,“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有你!”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眼里对秦钟之死而悲伤的眼睛,她开口喊道:“公主。”

    “你这样,只会越来越孤单。”萧怀玉紧着双眉说道,“即使你得到了权力,实现了抱负,又能如何呢。”

    萧怀玉的话中充满了心疼,她并非是要反驳平阳公主所做的一切,包括方法。

    平阳公主伸出手抚上了萧怀玉的脸,“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担忧,所以,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从前一样,为什么?”

    萧怀玉握着平阳公主的手腕,轻轻拽开,“公主不是已经有林万晟了吗,林家乃是将门之家,我这个乡野粗人,又怎能同林氏相比。”

    “怎么,萧将军吃醋了?”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说道。

    萧怀玉没有说话,平阳公主便又道:“林只是一颗有价值的棋子,但你不一样,驸马。”

    “公主请慎言。”萧怀玉打断了平阳公主的话,“公主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呢?”

    “从前,是我不够聪慧,以及…”萧怀玉语顿,随后她便敏锐的听到了窗外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声十分细微,但依然被她察觉。

    萧怀玉双耳微动,她松开平阳公主的手,从跪坐的蒲团上起身,“眼下萧家成为了人质,我的身上,肩负着一家人的性命,所以还请公主,放过末将,末将之身,早已许国,惟愿忠于国家与君主,前尘往事,还请公主忘了吧。”

    “你让我忘记往事?”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那么萧将军自己呢,我不相信,你真的能做到。”

    “燕国与柔然之战僵持不下,而敕勒虽败,却仍然贼心不死,漠北的诸胡看到我中原内斗不断,所以联合起来想要南下,将来会有无休止的战争,我身为军人,当要冲锋在前,至于这些儿女情长。”萧怀玉再次停顿住,继而道,“无功不受禄,公主送的生辰礼实在太过贵重,末将已将其送还于章华宫。”

    平阳公主哽咽住,随后改换了一种十分傲慢的语气,“那算是吾给你护佑有功的赏赐。”

    “末将供职于朝廷,食君俸禄,这些事,本就是职责所在。”萧怀玉回道。

    “你真是块朽木。”平阳公主生气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萧怀玉也没有反驳什么,而是听话的转过了身,“末将告退。”

    “如果再有一次,我遇到了与桂阳郡那日同样的危险,”平阳公主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你还会出现吗?”

    屋外响起了雨滴声,还有刺骨的寒风在狂野咆哮,萧怀玉站定不动,她看着房门,思索片刻后回道:“不会。”

    说罢,萧怀玉推门离去,平阳公主则是收起了适才那难过的模样,并肯定的说道:“你会的,因为你是萧怀玉,从前是,现在也依然是。”

    ※ ※ ※ ※ ※ ※ ※ ※ ——

    ——萧宅——

    京城上空乌云密布,萧宝山离家一个时辰后才从外面归来。

    小桃见他回来,于是问道:“郎君去了何处?”

    萧宝山背着双手,神清气爽的走上台阶,“郎君去哪儿,还需要向你报备吗?”

    小桃嗅了嗅周围,萧宝山走过的地方弥漫着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郎君又去那种风月之地了。”

    “少管闲事。”萧宝山不悦道,他走进厅堂,发现桌上的东西都不见了,“那些宝贝呢?”

    “主君送还章华宫了。”小桃道。

    “什么?”萧宝山大惊,“那么多宝贝,就算他做十年官,也未必能有这么多。”

    “主君送还,定有他的道理,就算没有送还,那也是公主送给主君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小桃怼道。

    “妇人之仁,我不与你们一般见识。”说罢,萧宝山便甩袖扬长而去。

    小桃看着他已经走远的背影,脸色忽然变得暗沉了起来。

    第173章 风雨如晦

    ——茶肆——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受狂风的影响,雨水飘进了茶肆内。

    店家见萧怀玉站在门口,于是问道:“萧将军这就要走了?”

    “今日难得清闲,答应了家人要一同用晚膳的。”萧怀玉回道。

    “可是现在外头风雨交加,如何能走得,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店家又道,“不急这一时的,淋坏了身子可不好。”

    平阳公主也从屋内走出,并很快就注意到了最近的一张桌子上的客人,就是刚刚坐在角落里的。

    平阳公主脸色平静的走向萧怀玉,她看着屋外的天色,狂风骤雨,就好像随时要将人吞噬。

    随从披上斗笠冒雨将马车赶到了茶肆门口,随后跳下马车撑开一把油纸伞来到了平阳公主身前。

    平阳公主站在门口,“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

    在平阳公主的示意下,随从将伞递到萧怀玉身前。

    萧怀玉一动不动的呆站着,平阳公主便道:“将军难不成还要吾来替你打伞。”

    “我自己回去。”萧怀玉没有接伞,但胳膊却被平阳公主揽住。

    萧怀玉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再没抗拒的从随从手里接过油纸伞。

    平阳公主自然而然的挽住了她的胳膊,但外面的风雨实在太大,才刚走几步,伞就差点被吹斜。

    萧怀玉下意识的伸出手用衣袖替平阳公主遮挡另一侧的风雨,就连伞都是倾向于平阳公主那一侧。

    除了裙摆溅湿了些许,平阳公主身上几乎没有被雨水淋到,而萧怀玉则是湿了大半个身子。

    这种有人遮风挡雨的感觉,便是从前平阳公主一直的感受,但现在的萧怀玉,眼睛里只剩下疏远。

    萧怀玉将平阳公主送上马车,“青骢我让人替你骑回府。”平阳公主回头看着萧怀玉道。

    意思十分明显,平阳公主想让萧怀玉上车与之一起离开,“这雨这么大,萧将军难不成想淋着雨回去?”

    萧怀玉知道平阳公主是在打其他主意,她撑着伞站在雨中,似在犹豫。

    平阳公主遂伸手将她拉了上来,并朝随从吩咐道:“去虎贲中郎将宅。”

    “喏。”

    萧怀玉就这样被平阳公主拽上了马车。

    “驾。”

    当马车驶离后,屋内那个茶客也走到了门口,“伙计,买单。”

    “来了。”

    轱辘轱辘——马车从积水的泥坑中碾过,车轮带起了泥水。

    平阳公主见她半张脸上都是雨水,于是拿出了干净的帕子,又觉得她不会收,便拽起她的手,塞到了掌心中,这一动手,也让平阳公主触碰到了萧怀玉掌心之中为救她而留下的伤疤。

    “茶肆里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平阳公主说道,“自我离开章华宫,便一直跟在附近。”

    萧怀玉握着手帕,一动不动,除了茶肆里有跟踪平阳公主的人之外,茶肆外也有密探,但似乎是冲着萧怀玉而来。

    平阳公主见她额头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都无动于衷,于是又从她掌心里拿回了手帕,亲自为她擦拭。

    “所以公主煞费苦心让我过来,就是为了演这出戏给他们看?”萧怀玉侧头看着平阳公主说道,旋即抬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公主到现在还是不肯放过我。”

    萧怀玉的力气用的有些大,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

    她将平阳公主的手拽开,面对不断的试探,眼里的容忍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

    “难道要我死了,公主才会满意,才会罢休吗?”萧怀玉质问道。

    “究竟是我不放过你,还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平阳公主抽回自己的手,并揉了揉已经发红的手腕,“陈生茶肆你可以不来,刚刚的事情你也可以拒绝,这些,难道是我逼迫的?”

    “你想要疏远,却又无法真正狠下心来。”平阳公主又道,她看着萧怀玉,仿佛洞悉一切,“当年与齐一战,世人唤你人屠,你在战场上的杀伐果决都哪里去了。”

    “你想投靠、依赖皇帝,最终只有死路一条。”平阳公主又提醒道,“你已是经历过得人了,你应该清楚。”

    “刚刚窗外,是有人吧。”平阳公主继续说道,“所以你才会说出那番忠君爱国的话。”

    “皇帝重用你,是因为你身后没有任何势力,但一旦你成为了陈文泰那样功高震主的武将,你就会沦为与他一样备受猜忌的下场,只有我可以容忍。”

    “公主之所以可以容忍,是因为公主有我的把柄,知道我的身份,而非真正出自于真心。”萧怀玉头脑清醒的说道,“这一次,我不会再被骗了。”

    “待年关之后,我便会请离京城,从此远离这些纷争,我不会与公主为敌,但同样也不会支持任何人,公主不必担心。”萧怀玉起身来到平阳公主座前,随后屈膝跪下,“这是最后一次,还请公主成全。”

    平阳公主的眼里出现了错愕,不知为何,对于萧怀玉的话,她的心中涌出了一丝难过。

    或许,她自认为的利用,并不全是利用,“这就是你最终的选择吗?”

    “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回头。”

    “现在的公主,已没人能伤得了。”萧怀玉说道。

    “我是人,不是神,我若是能掌控一切,秦钟又怎会死,你以为是我狠心如此吗,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将疼爱自己的长辈送上刑场。”平阳公主反驳道。

    “吁。”马车停在了萧宅门口,“公主,已经到了。”

    车内瞬间陷入死寂,萧怀玉低头跪在车板上,平阳公主则是一直盯着她。

    “你所看到的不择手段,难道不都是被逼出来的。”平阳公主又道。

    “身处逆境的,从来都不止是公主一人。”萧怀玉回道,一阵狂风吹来,将车窗的垂帘卷起,倾斜的暴雨吹到了她的脸上,一阵寒意让她瞬间清醒,“想要砥砺前行之人,也同样不止有公主。”

    说罢,萧怀玉便下了车,并冒着雨跑回了屋檐下。

    “主君。”

    萧怀玉站在门口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回了头,她看了一眼马车,狂风卷起的车帘中,平阳公主正失神的倚在车厢上。

    “二郎。”顾白薇撑着一把伞来到萧怀玉身后。

    门童的声音层层传入,因是雨天,顾白薇听到后便打着伞出来了。

    萧怀玉转过身,发现王大武竟也跟来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也跑出来了。”

    “今日王将军能下地走动了,他要第一时间告知二郎你,怎么劝都不听。”顾白薇说道,她看了一眼门口不远处的马车,又看着萧怀玉湿透的半个身子,于是主动拿出手帕,擦了擦她脸上的水珠,“二郎怎也淋了身子,也不知道等雨停再回。”

    “我倒是无妨,只是大武的伤才刚好。”萧怀玉担忧的看着王大武。

    “大哥不用担心我。”王大武说道,“顾娘子医术了得,我现在感觉已如常人,只是不能运力,但正常走动是没问题的,明天我还要去找袁娘子答谢,若没有她临别时赠送的点心,我恐怕无力等到大哥来救。”

    马车改道折返,因而门口这一幕,平阳公主透过车窗正好瞧见了。

    关于顾氏,她是知道的,萧怀玉身边有一个医术高超的女医,但是这个人,她却从来没有听过。

    顾白薇看着马车,“二郎是与谁一同回来的,这马车里?”

    “是平阳公主。”萧怀玉回道。

    “平阳公主?”王大武震惊道,“大哥竟然与平阳公主同坐一辆马车,是不是真的要做驸马了…”

    “小声点,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萧怀玉轻斥道。

    王大武摸了摸脑袋,“当年咱们阅兵时,第一次见到平阳公主,便有许多人为之着迷,但自知身份悬殊,如今才过去多久,大哥便与公主走得这般近了,彼时与今日,大武想都不敢想。”

    “你以为与公主走得近是好事吗。”说罢,萧怀玉摇了摇头朝宅内走去,“无利不起早,你若身无长物,那些上位者又怎会正眼瞧你,若无他们所需,又怎会千方百计接近与拉拢。”

    “主君。”小桃见萧怀玉回来,遂福身行礼,“主君淋了雨,奴这就去备热水。”

    “有劳。”萧怀玉坐下,喝了一口小桃送来的热茶说道。

    ※ ※ ※ ※ ※ ※ ※ ※ ——

    ——楚宫——

    豆大的雨滴打在宫殿的青砖与瓦片上,宫灯左右摇曳,皇帝将手中展开的竹简重重砸在桌案上。

    “这燕人还真是寡廉鲜耻,之前放任敕勒南下,使我西北边境陷入垂危,而今漠北诸胡联合柔然共同讨伐燕国,他们这才想起我楚国。”皇帝生气的说道,“楚国刚刚经历西北之战,已没有援兵可调往燕国。”

    “陛下,燕国抗击诸胡已有数十年,然胡人却越发壮大,反观中原王朝…”贾舟故意停顿,“唇亡齿寒,请陛下三思。”

    皇帝听到贾舟的提醒陷入了思考当中,“朕当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但是朝廷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去管他国之事了。”

    “陛下,中常侍求见。”谒者入内通报道。

    皇帝挥了挥手,中常侍踏入大殿,并走到御前在皇帝耳侧小声嘀咕了一阵,“今日虎贲中郎将与平阳公主私会于京郊茶肆…”

    “他真是这般说的?”皇帝再三确认道。

    “是,但是那茶肆地形偏僻,探子寻了好久才找到地方探听,因而之前的一些话未能听得。”中常侍又道。

    “罢了。”皇帝挥了挥手,“虎贲中郎将是敦厚之人,看来是朕多心了。”

    第174章 萧家的选择

    ——巴陵侯府——

    “兄长唤我?”萧鸢鸢踏入书房。

    “父亲来了书信。”萧承越说道,“与你的婚事有关,你看看吧。”说罢便将一封信递给了妹妹。

    萧鸢鸢接过已经拆开过的信件,认真看了一遍,“父亲心里清楚,萧家别无选择。”

    “婚事是陛下当初与父亲提起的,只要陛下没有改变主意,萧家就只能接受。”萧鸢鸢说道。“只是竟陵王经过冠礼的风波之后,陛下对他已经失去了信任,不会再将他当作储君培养,他也彻底沦为君王制衡权力的棋子。”

    “不过,一开始就是为了制衡,所以不管发什么什么,只要竟陵王还活着,陛下就不会轻易放弃这颗棋子。”萧鸢鸢又道。

    “如果陛下扶持竟陵王是为了代替南阳王牵制彭城王,那么彭城王应该娶柱国大将军之女才对。”萧承越说道。

    “陈文泰之心,一向是忠于国家与明主的,他之所以选择彭城王,便就是与世人所选择的一样,这种选择,远比有利益关系的姻亲更可靠。”萧鸢鸢回道,旋即将书信丢进炭盆之中焚毁。

    萧承越叹了一口气,“终是要委屈了你。”

    萧鸢鸢摇了摇头,“竟陵王也是个聪慧之人,与咱们萧家的联姻,多半是他在背后推动,而非陛下一开始的心思,若是他可靠,就算失去了陛下的信任,也能成为第二个陛下,在夺嫡中胜出,但薛家最终的下场,兄长也是清楚的。”

    “我们萧家,绝不会做第二个薛氏。”萧承越道。

    “郎君,已经收拾好了。”侍从站在门口小声说道。

    萧承越起身,“漠北有战事发生,虽不在楚国境内,但诸胡来势汹汹,所以我们也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我离开之后,家中就托付给你了。”

    “兄长尽管放心。”萧鸢鸢说道,她看着屋外的狂风暴雨,不免担忧了起来,“这雨不知何时才停,兄长要冒雨赶路吗。”

    “无妨。”萧承越不以为然,“再艰难的战役,我们都挺过来了,这点风雨又算什么。”

    “父亲。”萧明赫小心翼翼的来到书房,“您找我?”

    萧承越一脸严肃的看向儿子,“在家中要好好听你姑母的话,安分一点,少给家中惹祸。”

    萧明赫心中有些慌张,但还是强装镇定道:“儿子何曾给家中惹过祸端。”

    “明赫最近几日都不曾出门,还算听话。”一旁的萧鸢鸢说道。

    “就是。”萧明赫走到姑母身后,看着父亲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你是巴陵侯的嫡孙,都让着你。”萧承越道,“萧家有今日这般门庭,都是祖辈血卧沙场换来的,祖宗基业来之不易,不求你能光耀,但能守住这份家业,传承子孙,为父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听到父亲否定自己的话,萧明赫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却碍于父亲的威严他不敢说话反驳。

    “好了,兄长,哪有人这般说自己儿子的。”萧鸢鸢说道。

    “鸢鸢,你就是太温柔,太惯着他了,才养成了他这么个性子。”萧承越说道,“他是萧家的嫡长,将来若是不成器,又怎能继承家业,我又怎放心将这个家叫到他手中。”

    “翁翁不是偏爱三叔的儿子吗。”萧明赫说道,“我这嫡长孙…”

    “你住口!”萧承越怒斥道。

    巴陵侯萧世隆有数子,其中长子萧承越最像其父,但却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并且比起嫡长子,萧世隆更宠爱妾室所生的庶子,包括庶子的儿子。

    骂了几句后,萧承越又嘱咐着萧鸢鸢,“这小子若是敢不听你的话,你便告知我,莫要惯着。”

    萧鸢鸢点头,“军中苦寒,兄长千万珍重。”

    萧承越戴上头盔,领着十余麾下便纵马离开了家,见父亲走后,萧明赫立马暴露出了本性。

    “呸!”萧明赫不满道,“真有本事,怎不去与翁翁说,就会欺负小的。”

    “明赫。”萧鸢鸢当即变了脸色,“你近日十分反常,尤其是你父亲回来后,难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萧明赫变得心慌了起来,他转过身,笑脸走上前,“哪有,姑母,我就是怕挨训,这几天才躲在院子里不出来的,您也知道,他对我一向苛刻。”

    “若是有事,不要瞒着。”萧鸢鸢提醒道,“否则到时候,就连姑母也护不住你了。”

    “知道知道。”萧明赫走上前,替萧鸢鸢揉着肩膀,“姑母就放一万个心吧。”

    ※ ※ ※ ※ ※ ※ ※ ※ -

    ——竟陵王府——

    一阵狂风席卷了楚京城的上空,王府阁楼间的窗户因为门窗没有关紧而被风吹得一开一合,暴雨从缝隙里飘入,打湿了阁楼内的卷帘。

    所有窗户几乎都是开着的,雨水洒满了一地,侍女以为竟陵王躺在坐榻上睡着了,于是便走到窗前想将窗户全部关上。

    “不用关窗。”榻上的李宣忽然起身说道,他看着窗外暗沉的天色,厚厚的乌云,像要随时压下,让人喘不过气来。

    “大王。”宦官登上阁楼,轻唤道。

    李宣走到栏杆前,任由倾斜的雨水拍打着他的脸庞,“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如大王预料,那萧怀玉回家之后便将平阳公主送的生辰礼还回去了。”宦官站在他的身后小声说道,“不过平阳公主并不在章华宫,而是去了京郊一间茶肆,并在那儿等萧怀玉,就好像是知道,萧怀玉会去找她。”

    “不过据探子回禀的消息中,萧怀玉对平阳公主的示好,并不领情。”宦官又说道,“说来也奇怪,平阳公主那样孤傲的人,竟会屡屡主动,并且是对一个出身卑贱的武将。”

    “出身卑贱的武将?”李宣低头笑了笑,“若再给他几年,恐怕就没有人会说这样的话了。”

    “王的意思是,这个萧怀玉…”

    “楚国其实并不缺将领,真正缺的,是君王的信任。”李宣回道,“这些有能力的武将,最终都会受到猜疑,被夺权,甚至是灭门,而像巴陵侯萧家这样的门第,整个楚国也仅此一家,除了薛氏一族,对北燕最了解的,也只剩下萧家了,只要燕国存在一天,萧家就还有可利用之地。”

    “但是,萧家并不是不可替代的。”李宣又说道,“而萧怀玉,便是陛下新培养的替代。”

    “以平阳公主的为人,为了利益,她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有些人无法用道理说通,也无法用利益来拉拢,但却会为情所困。”

    “平阳公主是想用自己…□□虎贲中郎将?”宦官说道。

    李宣摇头,“的确,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若没有丝毫的触动,她是不会迈出这一步的,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萧怀玉在她心中的地位绝不一般,只不过在她眼里,利益大于一切。”

    “但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李宣眯起双眼说道。

    ※ ※ ※ ※ ※ ※ ※ ※ -

    翌日

    ——萧宅——

    楚京的雨下了整整一夜,至天明时方才停止,但头顶积压的乌云却始终没有散去。

    王大武起了一个大早,顾白薇将熬好的药端到他的身前,“小心烫。”

    王大武迫不及待的喝完了碗中的汤药。

    “今日怎这么早?”顾白薇又问道,“哦,赶着去见人家娘子,王将军莫不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王大武听后瞬间涨红了脸,“娘子休要胡说,袁娘子是宦官之女,自然要嫁贵公子,我不过是去谢恩的。”

    “可王将军也不差呀。”顾白薇说道,“那些贵公子,能在这般年纪拜为将军的,怕是没有几个罢。”

    “况且王将军已到适婚之龄,早晚都要娶妻生子的。”顾白薇又调侃道。

    “大哥还没成婚呢。”王大武机智的回道,“我岂能抢在大哥之前。”

    顾白薇下意识的往内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二郎的婚事…恐怕多艰。”

    “在聊什么呢?”萧怀玉穿着官袍踏进了东院,“一大清早,我刚要出门,就听见了你们的声音。”

    “在说王将军即将去见爱慕的娘子呢。”顾白薇捂着嘴笑道。

    “哦?”萧怀玉将目光挪向王大武,“大武有心上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王大武解释道,“是昨日我说的那位袁娘子,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我伤好了,便想去答谢。”

    “原来如此。”说罢,萧怀玉便从衣袖里拿出一块小小的金饼,“这个你先拿着用,买些上好的首饰给人送去。”

    “这怎么可以。”王大武连忙推却,“这些天我一直劳烦着大哥。”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萧怀玉说道,“你们的事儿若是能成,这便算我的喜酒钱。”

    萧怀玉的话,让王大武的脸更加红了。

    “我让小桃将马车赶出来,你的身子还在恢复,就乘车去吧。”萧怀玉又关心道。

    王大武感动的握住了萧怀玉的手,并热泪盈眶的说道:“大哥,你对我真好。”

    萧怀玉将手抽回,并拍了拍他的肩,“去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王大武点了点头,随后乘车前往了袁氏当初给他的地址,那是袁家在京的一座小宅子。

    然而等王大武抵达袁宅之时,发现大门紧闭,“有人在吗,袁娘子,是我。”无论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去了袁伯父任职的县城吗?”王大武猜测道。

    “有没有人?”

    “喊什么喊!”袁宅巷口的对家,一扇窗户突然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朝王大武吼道。

    “老丈,这家的娘子去了何处?”王大武问道。

    “你是她什么人?”老头儿盯着王大武反问道。

    “我…”王大武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是她的朋友。”

    老头儿再三打量着王大武,见他穿着贵族的衣物与首饰,于是说道:“她父亲是孱陵县令,你去孱陵,自会找到答案。”说话时,老头儿的眼里充满了悲伤,但却又因为害怕,所以他无法直接向王大武说出实情。

    第175章 袁氏之死

    孱陵就在荆州,离楚京也不远,王大武听到老者的话与那悲伤的眼神时,顿时慌张了起来。

    “袁娘子她出什么事了?”王大武近前一步询问道。

    然而老者眼神躲闪,并恐慌的看了看四周,即便是没有人,他也不愿回答王大武,“老朽什么都不知道。”旋即便将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

    王大武愣在原地,心中越发的慌张,他坐上马车,向车夫吩咐了两句便出了楚京,整个前往孱陵县的路上,他都是心急如焚。

    ——孱陵县——

    到达孱陵县后,王大武问到了公廨所在的地址,又让车夫驾车前往。

    来到县衙后,只有几个衙役与堂吏在门口值守,王大武便下车询问,“请问孱陵县令,可在公廨中?”

    衙役粗看了他一眼,见他面生,“明府正在内堂办公,本县不受理外县之事,若要投告,去别处吧。”

    “不,我是有要事要见袁县令。”王大武说道。

    “要事?”衙役盯着他,“我怎么从前没见过你,你认识我家明府?”

    王大武耿直的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袁县令,但我认识他的女儿。”

    衙役听后瞪大了眼睛,并盯着王大武再三打量,“你等会儿,我去通报一下。”

    衙役回到公廨,并敲门进入了县令办公的内堂,“明府,外面有个年轻人,说是小娘子的朋友。”

    县令听后,执笔的手忽然一顿,他轻挑眉头,眼里满是淡漠,“不见,让他回去。”

    “喏。”

    衙役出来后,不但没有让王大武进去,还带着人想将他赶走,“明府说了,外县之人一律不见。”

    “袁娘子在哪儿?”王大武质问道,“刚刚我提起时,你们明明是知道的吧。”

    “为何要遮遮掩掩。”他看着众人大声呵道。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传话的衙役也有些不高兴了,“这里是孱陵县公廨,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家明府都说了不想见你。”说罢,他便命人将王大武推出门去。

    荆州的天空暗淡无比,从西边飘来的乌云积压在了一起,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为了确认袁氏的安危,王大武拿出了腰符,并大声道:“我是威远将军王大武,按照规矩,县令之职,位在将军之下,我今日来此,县令是否要出来迎接呢?”

    衙役看着腰符愣住了,亮出身份后,孱陵县令自然不敢再拒,并亲自出来迎接。

    “不知将军驾临孱陵县,下官有失远迎。”县令毕恭毕敬的朝王大武拱手道。

    王大武看着孱陵县令,客气的回礼道:“袁县令,我这次来孱陵,是想问问令爱去了何处,是否在此地?”

    孱陵县令听后,气定神闲的说道:“将军里边请,容下官细说。”

    王大武遂跟着县令进入了公廨,坐下后,县令又奉上了茶水。

    “袁县令。”王大武见他迟迟不说,便有些心急了起来。

    孱陵县令于是起身将门合上,当他再次转身时,眼里却只剩下悲伤,“小女她…”

    轰隆!——一声巨大的雷响带着闪电降临孱陵县,那道光将县令整个人都衬得无比阴暗,就如阴曹地府中的恶鬼。

    这道雷声并没有吓到县令,他看着王大武,闭眼道:“已经亡故了。”

    轰!——

    屋外的雷,就好像劈到了他的头顶,令他振聋发聩。

    王大武瞪着惊恐的双眸,在椅子上呆坐了半响,或许是难以置信,又或许是极度的悲伤,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肢体动作,整个人就那样呆滞着。

    直到屋外再次传来雷响,他才瞪着湿红的双眼发出了质问,“为什么,我走之前,她明明还好好的,这才过去多久。”

    “将军就是那天夜里救下小女的人吧。”孱陵县令道,“所以将军也应该知道,小女招惹上了什么样的人。”

    “那为什么这些天没有一丁点消息传出呢?”王大武问道,他已能猜出袁氏的死因,“人命关天,你是她的父亲啊,你还是朝廷命官,面对自己女儿的死,难道就无动于衷?”

    “那可是巴陵侯府。”县令回道,“就算是律法裁决,也是偏向高官与贵族的,我还有一家老小…”

    王大武似乎逐渐看清了袁父的嘴脸,“是不是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所以让你这个父亲都替杀人凶手掩盖罪行。”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县令心虚的回道,“面对侯府,所有反抗都是徒劳的,最终还可能搭上一家人的性命。”

    “所以袁娘子对你而言,比不上仕途,以及所有的一切,”王大武鄙夷的看着袁父,“我刚入京时便与她相识,那段时日,她时常惦记着在孱陵县为官的父亲,为了不给你惹麻烦,而独自面对巴陵侯府的纨绔,她这样好的女子,为何会有你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父亲?”

    袁父想开口反驳,却又觉得羞愧,他看着王大武,终还是说出了无奈,“将军尚且年轻,没有一家子需要供养,倘若将军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会明白。”

    “我不明白。”王大武道,“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受害之人还是自己女儿,却隐忍不发,甚至掩盖,如此包庇凶手,你们与行凶的禽兽又有何区别?”

    “王将军!”袁父怒呵道,“我敬你是英雄,但不要太得寸进尺。”

    王大武冷笑了起来,他替袁氏悲伤的同时,也为她生在这个家中而不值,“好,我最后再问一次,袁娘子她…是怎么死的?”

    袁父陷入了沉默,良久后他才低头回道:“当我知道消息时,她已经遇害,并且…尸骨无存。”

    王大武听后痛心疾首,并对这些世家子弟憎恶至极,他颤颤巍巍的起身,在打开房门出去的瞬间,整个人都差点被风暴吹倒。

    屋外下起了大雨,王大武浑浑噩噩的朝庭院走去,脑海里都是袁氏生前的画面,与那天遇刺,绝望之时所看到袁氏给他的希望。

    “你作为父亲,却不愿为自己的女儿申冤,我虽是粗人,但袁娘子于我有恩,我不能看着她遭受如此屈辱,而那凶手却仍旧逍遥法外。”王大武侧头说道。

    袁父看着他单薄的身影,“没用的,巴陵侯府的人说过,她已化作灰烬,没有人证据,无论你做什么,都没有用。”

    “懦夫,你不配做她的父亲!”王大武骂完后便走出了公廨,雨水打湿了他身上的衣衫,随着湿透,他的脚步也越发沉重,刚走出公廨便晕倒在了水泊中。

    “王将军。”车夫吓得连忙跳下马车,县衙里官差也跑出来帮忙。

    王大武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车夫不敢松懈,于是驾着马车回到了楚京。

    ——楚京·萧宅——

    正午时分,楚京城的上空与孱陵县一样阴雨绵绵,车夫停稳马车后,朝宅内大声呼救。

    小桃带着两个人走了出来,并询问道车夫,“这是怎么了?”

    车夫背着昏迷的王大武往东院赶,“王将军今日去了城南,好像是找一位娘子,但是没有找到,还与邻家一位老翁谈论了许久,随后便去了孱陵县,还见了孱陵县令,出来时浑浑噩噩的,没多久就晕倒了。”

    “孱陵县令?”小桃疑惑道。

    “好像王将军要找的那位娘子,是孱陵县令的女儿。”车夫回道。

    “顾娘子。”车夫冒着雨将人送进院子里,并大喊道。

    顾白薇听到呼唤便走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她连忙收拾出床榻,与小桃一同将王大武扶置榻上。

    车夫便又将与小桃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顾白薇听后,深深皱起了眉头,“一定是出什么事了,王将军才会如此,他的伤还没有痊愈,这么冷的天,怎能淋雨呢。”

    “小桃,我需要碳盆。”顾白薇摸了摸王大武的额头,发现十分冰冷,于是吩咐小桃道。

    “小桃这就去拿来。”

    随后顾白薇翻出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老伯,劳烦你替王将军换一下衣裳。”

    “好。”

    顾白薇放下衣物便走出了房门,不一会儿,小桃端来了炭盆,王大武身上的湿衣服也被换下。

    搬来炭盆后,屋子里渐渐暖和了起来,“不,不!”躺在榻上的王大武不断摇着头。

    “不!”最后在惊吓中醒来。

    “王将军。”顾白薇见他脸色十分的苍白,“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

    惊魂未定的王大武,悲伤的看着顾白薇,“顾娘子…”

    “主君,王将军回来了,但却是抗回来的。”

    屋外传来了小桃与萧怀玉的对话,听到王大武出了事,萧怀玉便赶到了院中。

    “大武。”

    王大武看见萧怀玉后,心中的苦涩与悲痛再也无法忍住,“大哥。”

    他伤心欲绝的痛哭了起来,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发钗。

    “怎么了?”萧怀玉似预感到了什么。

    “难道是袁娘子?”顾白薇猜测道。

    “袁娘子没了。”王大武哽咽道。

    萧怀玉与顾白薇震惊的对视了一眼,“你不是说她出身官宦人家,好端端的,怎么会说没就没。”

    “我是在入京受赏时结识的袁娘子,当时她正在被巴陵侯府的嫡长孙欺负。”王大武回道,“而杀害她的人,正是那夜未能得逞的巴陵侯嫡孙。”

    “袁娘子不但受凌辱而死,就连尸骨也这群禽兽焚毁。”王大武说着,声音越发沙哑,眼里的恨意也越来越深,“我早该想到的,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家…”

    “岂有此理!”同为女子,萧怀玉听后愤怒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大武在回西北时,袁氏送了点心给他当干粮,后面他被人追杀,精疲力尽,因为这个点心才撑到了萧怀玉赶来。

    第176章 真凶

    “三公子?”屋外传来了小桃的呼喊声。

    做贼心虚的萧宝山被吓了一跳,他连忙解释道:“阿爷听见这边有动静,觉着吵闹,所以喊我过来看看。”

    萧怀玉听见声音便起身走出了房门,萧宝山见她出来,如见了魔鬼一般,“阿爷让我来的,我可不想来。”说罢便打着伞灰溜溜的跑开了。

    萧怀玉接过小桃端来的木炭,随后回到了屋内。

    “袁氏是宦官之女,她的死,既然是人为,为何这么多天,官府都没有动静?”顾白薇冷静的分析道,“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行凶者出身显贵吗。”

    “巴陵侯府,非寻常显贵。”萧怀玉说道,“但如果朝廷连这种命案都可以包庇,那么要律法何用?”

    王大武擦着泪眼,“我今日去了孱陵县,找到了袁娘子的父亲,起初他不愿意告知我,后来我亮出了身份,他才道出了实情,然而他作为袁娘子的生父,不但没有为自己的女儿主持公道,反而替罪魁祸首遮掩,以病故将袁娘子的死,草草做了结。”

    王大武的这番话让萧怀玉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忽然苦笑了起来,同时又对这个时代充满了悲哀、悲愤。

    那些付出了百倍的努力,尝尽了世间所有苦难,拼尽一切去争取才获得的东西,却是他们生来就有的。

    即便有着远超那些享誉文坛的才华,却无处可以施展,一道又一道沉重的枷锁压下。

    不论拥有多么过人的能力,最终都会困死在一方小院当中。

    “这已经不是怯懦,”顾白薇说道,“而是在他眼里,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女儿,命案这种事情,为了息事宁人,行凶者或许还会拿出利益来收买,说不定那个县令就是收了好处,才会遮掩与包庇。”

    “难道袁娘子的死,就这样算了吗?”王大武心急的说道,“不,不。”他不断摇着头,“她救过我的命,我没有办法忍受杀人凶手继续作威作福,更何况,他还是军人的儿子,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在战场上流血,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人吗?”

    “王将军,你先不要着急。”顾白薇娅宽慰道,“人命关天,二郎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但是现在所有事情仅只有你一面之词,人证物证都没有,就算告到官府,恐怕也是无用的。”顾白薇又道,“况且官官相护,二郎在朝中并无帮衬,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件事恐怕不但得不到伸张,还会被朝中那些大人物所抹杀,那样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袁氏葬在何处,你可知道?”萧怀玉看着王大武问道。

    “那个畜生,已经将袁娘子的尸首焚毁了,这是他父亲也最后告诉我的话。”王大武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回道。

    “所以袁父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如何死的?”顾白薇追问道。

    “是。”王大武道,“但他不会说的。”

    “他不会说,是因为他不敢与巴陵侯府为敌,可是楚国是李姓的江山,而非他巴陵侯府的。”顾白薇说道,“若有比巴陵侯府权势更甚的人,他又会不会说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袁父虽然知道女儿的死因,但毕竟不是目击证人。”顾白薇继续说道,“如果能找到人证…”她叹了一口气,感到十分无奈,“连亲生父亲都不愿出面,更何况旁人呢。”

    “证人…”王大武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今日去找袁娘子的时候,她家附近住了一位老伯,那老伯听见我的喊叫便开窗训斥了几声,他似乎知道袁娘子的事,可面对我的追问,他又表现得很恐慌,只将袁娘子父亲的地址告诉了我,并说那里会有答案,我本想继续追问,但他却关上了窗,怎么也不肯回应。”

    顾白薇与萧怀玉对视了一眼,因为王大武提供的这个线索十分关键。

    “你是说你去孱陵县,是因为这个老伯?”顾白薇问道。

    “嗯。”王大武点头。

    “那么也就是说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他既然住在袁宅的附近,那么很有他亲眼见到了巴陵侯之孙行凶,他不敢说,是因为与袁父一样害怕,那么袁氏遇害的地点,极有可能就是家中。”顾白薇分析道。

    “那老伯的家与袁娘子的住处只有一巷之隔。”王大武又回忆道,“因为隔得很近,所以我的呼喊被他听见了。”

    顾白薇眼前一亮,心中已有了答案,“是了,就算没有看见,也一定能听见,按照你对袁氏的描述,以她的性格,遇到这种事,不可能不反抗。”

    “那个老伯极有可能是证人。”顾白薇又看向萧怀玉,“人命关天的事,短时间内行凶者一定不会松懈,而王将军这样贸然去找袁娘子,一定会惊动他们,那个老伯的安危…”

    “我去。”萧怀玉起身说道,“我将他接入府中,不管是谁,都不敢在我的府上动手脚。”

    萧怀玉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宅子附近有皇帝的人正在监视,而这座宅子也是皇帝所赐予的。

    然而顾白薇同时又有些担忧,她追出庭院,提醒萧怀玉,“二郎,你要想清楚,一但你做出这番举动,便会与整个巴陵侯府为敌。”

    “我知道。”萧怀玉顿步回道,“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忍受,但是这种阴暗,对女子的不公,世人的忽视,偏见与苛刻,我无法忍受。”

    “这世间的规则是他们定的,他们享受着这一切,并当成理所当然,这道沉重的枷锁已经束缚了我们上千年,如果没有人去打破,那么还会有无数个袁氏这样的女子诞生,就算是头破血流,甚至是丢了性命,我也要去做,即便失败了,但我争取过,踏出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都能见到那片光明。”

    顾白薇看着萧怀玉的身影,眼中闪烁着光芒,这番话从萧怀玉口中说出,她一点也不意外,

    萧怀玉从前乃至现在所承受的苦,她不敢想象,一个女子在这样的环境中,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成长为一名天下尽知的将军,这期间所历经的艰辛与磨难,无不摧残着她的意志。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才一步步坚定了她要走的道路与方向,而没有沉浸在虚假身份中所带来的荣誉与权力之中。

    因为她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并且在平阳公主的影响之下,变得更加坚定。

    “萧将军。”顾白薇再次喊道,这一次她喊的是军衔,而非那个盯着男子身份的排行,“来到你的身边,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萧怀玉回过头,“你的降生,本就是这世间的幸运,这份幸运,独属于你自己,不因任何人。”

    ※ ※ ※ ※ ※ ※ ※ ※

    一个时辰前

    ——楚京——

    王大武乘马车离开后,袁父便将手中的公务交给了县丞,而后又派心腹冒着大雨骑快马赶入楚京。

    心腹来到了巴陵侯府附近,暗中联络了萧明赫的随从。

    一听是与袁氏有关的事,心慌得不行的萧明赫瞒着姑姑萧鸢鸢偷偷出了门。

    “小郎君。”心腹压低声音,“今日威远将军王大武从京城来到了孱陵县,并向明府打听了娘子的下落。”

    萧明赫听后瞪大了双眼,“又是那小子,袁甫把真相告诉他了?”

    心腹连忙摇头,“明府没有说,是他自己猜到的,他今日去了楚京的袁宅,没有找到娘子,所以才找到了明府,并用身份压迫明府,他怀疑…娘子的消失与您有关。”

    萧明赫并没有对袁甫心腹之话起疑,反而因为王大武的猜测而心慌了起来,“什么?”

    “不过他没有证据。”心腹说道,“明府一直规劝他,您可是巴陵的嫡长孙,但那人好像不肯开窍,明府无奈,遂派小人快马加鞭来禀。”

    萧明赫的眉头几乎扭在了一起,他看着袁甫的心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等我承袭了家中的爵位,一定少不了你家明府的好处,若是我能做上大将军,那么大将军府的幕僚,必有袁县令一席之地。”

    “多谢小郎君。”心腹叉手道。

    “你家明府是聪明之人,之后的事,不用我教吧。”萧明赫又道。

    “是。”心腹回道。

    萧明赫旋即挥了挥手,心腹于是退出了阁楼,然而等他一下楼,萧明赫的脸色变阴暗了起来。

    “这个田舍翁怎么没有死在战场上,他是朝廷的功臣,还是虎贲中郎将的麾下,好像现在还住在虎贲中郎将家中。”萧明赫道,“如果他真的告发我…”

    “郎君,证据已经被销毁,就算告发,连她父亲都向着您,如何能查到郎君的头上,而且他一个边境来的武人,告发巴陵侯的嫡孙,官府又岂会受理呢。”侍从于一旁说道。

    “可若是被阿爷与祖父知道了…”萧明赫一脸畏惧,“定又要挨一顿打。”

    ※ ※ ※ ※ ※ ※ ※ ※ ——

    ——楚京城·民宅——

    按照王大武给的地址,萧怀玉快马加鞭的赶到了袁氏居住的小巷,并按照描述找到了宅子。

    然而当她骑马靠近宅子时,便发觉了不对劲,即便是下着大雨,她也闻到了屋内飘散出来的血腥味。

    她担忧的跳下马,但门是锁着的,屋内传出了打斗声,还有老人的呼叫,情急之下萧怀玉一脚将门踹开。

    然而她还是来晚了一步,老伯躺在了血泊中,而行凶之人在她破门那一刻时已经跳窗逃出。

    萧怀玉本想追出去,但老者一息尚存,她连忙蹲下将其扶起,“老伯。”

    老者口吐鲜血,死死的拽住了萧怀玉,他想要说话,嘴里却只有不断涌出的鲜血。

    “快!”紧接着,一队人马踏入了巷子,马蹄溅起了水花。

    当萧怀玉听到阵阵马蹄声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惊恐的回过头,官府的人马,就站在她身后。

    “抓住这个凶手。”领头的官兵一声令下。

    第177章 囹圄

    这场雨,让城中的游人都减少了一半,永宁巷外的街道上。

    一名年轻男子正打着伞在街边的小摊上采买,“小郎君真有眼力,这可是来自蜀中银匠所制的簪子,买回去给小娘子,一定能讨得欢心的。”

    男子拿起簪子端详,但很快就被马蹄的声音所吸引,他看着从旁疾驰而过的少年,正是他在此所等候的人,且是往永宁巷的方向,遂更加肯定,于是丢下了手中的簪子快步跑向了附近的官府。

    “诶,郎君,这簪子您不要了吗?”货郎捡起簪子问道。

    男人却不理会,反而收起雨伞,加快奔跑了起来。

    “永宁巷有人杀人了!”

    官府接到报案后,当即派出官差前往永宁巷捕捉杀人凶手。

    ※ ※ ※ ※ ※ ※ ※ ※ ——

    ——楚京·郊外——

    通往孱陵县的官道上,因为暴雨的缘故,所以几乎看不见行人。

    一匹快马疾驰在官道上,马上坐的,正是从巴陵侯府出来的,孱陵县令袁甫的心腹。

    马蹄践踏着泥水,当他进入山中时,忽然刮起了一阵剧烈的风暴,冬天的风雨十分刺骨,即便他穿着蓑衣,雨水还是渗入了衣物中,此刻他只想快些回去将消息转达,却没有料到,危险已经悄然逼近。

    “吁!”他握紧缰绳用力勒住了向前奔跑的马。

    因为泥泞的道路前,有数匹马横在路上,似乎在等待着他,他预感到了什么,于是横拉缰绳想要逃跑,却发现后面的路也被赌死了。

    他坐在马背上,心慌的看着前后夹击的两波人马,“你们是什么人?”

    “来取你性命的人。”领头之人看他犹如看猎物一般。

    他瞪着双眼,十分的恐惧,随后还是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准备拼死一战,“跟你们拼了。”

    ※ ※ ※ ※ ※ ※ ※ ※ ——

    两刻钟前

    ——竟陵王府——

    竟陵王府有座听雨轩,竟陵王李宣正坐在亭子里喝茶赏雨。

    心腹宦官飞鸟为了走近路,不顾雨水,直接横穿了院中的草地,“大王。”

    “何处的事?”李宣问道。

    “虎贲中郎将宅。”飞鸟走上前叉手回道,“有一件事,不知大王是否知道。”

    “什么事?”李宣问道。

    “大王即将迎娶的王妃,其长兄之子萧明赫,在永宁巷奸杀了一名年轻女子。”飞鸟小声回道。

    “什么?”李宣听后再也无心思喝茶,“萧家的事,寡人哪有精力去打听。”

    “这件事楚京城里没有几个人知道,”飞鸟又道,“但那名女子与虎贲中郎将的麾下,前不久陛下亲自嘉奖的威远将军王大武有着密切的关系,并且,她还是孱陵县令袁甫之女。”

    “官宦人家的女儿他也敢动?”李宣挑眉道。

    “今日一早,刚刚伤愈不久的王大武乘车去了孱陵县,但是却并没有在孱陵找到袁氏,于是逼迫与追问孱陵县令袁甫,从而知道了袁氏的死因,这个王大武似乎之前就与萧明赫有过节,现下他已经回了虎贲中郎将宅,虎贲中郎将萧怀玉也知道了此事,恐怕…”飞鸟犹豫的看着李宣,“萧家…”

    “萧世隆一世英名,怎生出了这些个后辈。”李宣将杯子重重砸在桌上,“眼下朝中那些文官都在死盯各地边将,陈文泰都已经想要卸甲归田自保了,萧家却在这个节骨眼闹出这种事。”

    “事情应该已经发生有好几天了,但是这件事却并没有被声张,想那孱陵县令不过是一小官,不敢与巴陵侯府抗衡。”飞鸟说道,“就算他们知道了,但是没有证据,也无法查出真相的。”

    “陛下现在明的是让我娶萧氏女,实际上正盯着萧家,巴不得他们出错呢。”李宣说道,“如果萧怀玉将这件事捅到陛下跟前,结果如何,那就不好说了。”

    “加上冠礼之事,我已失去君心,萧家这颗棋子,是我最后的保障,绝不能出半点差池。”李宣说道,并苦思着计策。

    “袁氏住在哪儿?”李宣抬头问道。

    “袁氏一直居住在永宁巷的袁宅呢。”飞鸟回道。

    “既然她一直住在京城,那么王大武又为何会去孱陵县,并且能猜到凶手是谁。”李宣说道,他摩挲着光滑的下巴,脑中不断浮现出种种猜测,“他应该先是去了永宁巷,那里是百姓居住之地,定然不止袁家一处宅子,他一定是在永宁巷碰到了什么人,听到了什么话,所以才会去孱陵县,才有了那番推测。”

    “萧宅传来的消息,那位袁氏好像对于王大武来说,十分重要,并且虎贲中郎将对于这位麾下,也十分关心,此事可能会像大王猜测的那样,极有可能闹到陛下哪儿。”飞鸟从旁说道。

    “他们要闹到陛下哪儿,定然手里要有证据。”李宣继续猜测道,“派人去永宁巷,要快。”

    听懂了李宣意思的飞鸟当即应下,“喏。”

    “等等。”李宣又叫停了飞鸟,“如果他们想要证据,就一定会前往永宁巷。”

    “大王的意思是?”飞鸟抬起头。

    “贼喊捉贼,报官。”李宣道,“派人守在前往永宁巷的必经之路上,一但发现他们,立马报官抓人。”

    “既然他们想要多管闲事,那就要知道,横插这一脚的代价。”

    飞鸟眼前一亮,当即叉手道:“大王高明,小人这就去办。”

    ※ ※ ※ ※ ※ ※ ※ ※ ——

    ——永宁巷——

    “快,就是这儿,别让凶手跑了。”都头一声令下,众人便将整座宅子团团围住,随后他又带着麾下走了进去。

    正好撞见了屋内萧怀玉搂着老者的这一幕,并且老者还死死拽住了萧怀玉的胳膊,杀人的凶器就在尸体旁侧。

    “来人,带走。”都头挥了挥手。

    “人不是我杀的。”萧怀玉起身道。

    “没有哪个凶手会承认自己杀了人。”都头回道,“可我们亲眼所见,眼见为实。”

    “我赶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奄奄一息,真正的凶手已经跳窗逃走了。”萧怀玉解释道。

    “凶手跳窗逃走,那么你为何不跳呢?”都头问道,随后他又看了看被踢坏的门,“我看分明就是你私闯民宅,行凶杀人。”

    “你们!”被扣上罪名的萧怀玉愤怒的看着这些官差,“事情尚未调查,就这样草草扣上罪名,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眼见为实,还需要调查吗?这么多双眼睛,难道都瞎了?”都头硬气道,“还是说,你一个人的话,就能否定我们所看到的?”

    “你…”

    “带回公廨,交给明府处置。”都头再次挥手。

    “喏。”

    “我自己会走!”萧怀玉向逼近的几个官差呵道。

    几人被她的气势所惊,便又回头看了一眼长官。

    萧怀玉起身,并说道:“我请求保留现场,并让廷尉来调查此事?”

    “这里是京城永宁县,当先由县里调查,再至廷尉。”都头驳回了萧怀玉的请求。

    “我只怕你们的明府没有资格审我。”萧怀玉冷下脸说道。

    若是这一世,萧怀玉没有任何记忆,那么今日便不会有这样足的底气应对。

    当她的话说完之后,都头一惊,并再次打量了萧怀玉一眼,“你是什么人?”

    萧怀玉从腰间拿出了符牌,上面刻着他的官职与名字,“吾乃虎贲中郎将萧怀玉。”

    众人大惊,萧怀玉这个名字,楚京百姓人尽皆知,统领也开始慌张了起来。

    “人命关天,此事既然是在永宁县发生的,就算你是中郎将,也没有办法洗脱嫌疑。”都头冒着冷汗说道。

    “我知道,我会跟你们走,但是我请求上奏廷尉,而这个地方,你们不能让任何人动。”萧怀玉说道,“否则,我会让你们,永远都离不开这里。”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答应了下来,“那就请先走一趟,这里会有公廨的仵作前来查验。”

    随后萧怀玉就被永宁县的官差带走了,而这座宅子也被封锁了起来,并按照萧怀玉的话,留了人马看守。

    “长官,这匹马,这身形,这毛发…”几个官差打量起了青骢。

    萧怀玉看了一眼青骢,“这是平阳公主所赠的马。”

    几人听后当即收回了手,平阳公主的名讳,似乎比萧怀玉这个朝廷新贵还要好用。

    “我现在身陷牢狱,还请替我将马送回章华宫。”萧怀玉又道。

    “头儿,怎么办?”几人凑到都头身侧小声询问。

    “能怎么办,照他说的做,这可是朝廷新贵,陛下跟前的红人,战功赫赫,就算真杀了人,要不了多久也会放出来。”都头猜测道,楚国朝堂上的那些门道他清楚的很,律法这些东西,从来都无法约束权贵。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永宁县令此刻正在接见一个想要置虎贲中郎将于死地的权贵爪牙。

    ※ ※ ※ ※ ※ ※ ※ ※ ——

    ——永宁县·公廨——

    “这是从漠北缴获的上等狐裘。”一名留着齐整胡须的男子将一件上好的狐裘拿出,并赠送给了永宁县令。

    “先生这是何意?”永宁县令直勾勾的盯着狐裘,但却不敢轻易收下。

    “永宁巷的案子。”男人说道。

    县令大惊,“永宁巷是刚刚才接到的报案,已经派人前去捉拿了。”

    “那凶手身份不凡,但涉及了命案,就算是王公贵族,也需遵照律法处置。”男人向县令说道。

    “身份不凡?”县令大惊。

    “就算他的身份再尊贵,又岂能贵得过这狐裘的主人呢。”男人提点道。

    县令这才明白过来,漠北二字,便已猜出了长年征战于北方的巴陵侯,“下官明白了。”

    第178章 牢狱之灾

    ——永宁县衙——

    萧怀玉跟随官差来到了永宁县的县衙,此时的永宁县令早已等候在公堂,当他看到萧怀玉这张熟悉的面孔时,还是不由的惊讶了一番,他虽心中早有准备,但还是没有料到竟然会是安州与西洲之战的大功臣。

    然虎贲中郎将如今就算是朝廷新贵,也终究是势单力薄,难以与巴陵侯府那样的权贵之家抗衡,更何况巴陵侯府即将与皇室联姻,所以县令自然而然就倒戈向了巴陵侯府。

    “堂下疑犯何人?”县令敲响惊堂木,装作不认识萧怀玉,“为何见到本官不跪。”

    “明府,他是新任的虎贲中郎将。”官差小声提醒道。

    县令横了手下一眼,而后继续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人命关天,作为疑犯,理当受审。”

    “疑犯?”萧怀玉挑眉,“永宁县办案,难道不讲证据?”

    “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难道不是证据吗?”县令反问。

    “仅仅凭借一眼,就能断定人是我杀的?”萧怀玉又问道。

    “听不懂本官的话吗,疑犯,何为疑字?这里这么多人,有谁说了人是你杀的吗?”县令说道。

    “话是没有说,但从你们的举动中,似乎认定了我就是凶手。”萧怀玉看了一眼公堂四周,多了许多持刀的官兵,好似在审讯杀人凶手。

    “此案发生在永宁,你的嫌疑尚未洗脱,本官有权对你进行审讯。”县令又道。

    “本官且问你,你身为虎贲中郎将不在军营巡营,为何会出现在永宁巷。”紧接着县令便开始了审问。

    萧怀玉有些不想回答,因为这个县令似乎在故意刁难自己。

    “我本不想将事情闹大,但既然有人不愿放过我,那就来吧。”萧怀玉回道,他看着一旁提笔记录的主簿,“接下来,我所说的话,可要记好了。”

    “永宁巷住着一位姓袁的官宦女子,乃孱陵县令之女,前不久为奸人所害,惨死于家中,我的同僚,也是战友,与袁氏交好,今日一早前往袁宅探视,却久未见人影,而你们今日所见到的那名死者,正是袁氏之死的目击证人,我之所以过去,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杀人灭口,但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荒唐。”县令一脸的质疑,“若袁氏真如你所说惨死于永宁巷,如此命案,为何本官会不知情呢,你说她是孱陵县令之女,难道自己的女儿死了,做父亲的会不管吗,更何况还是一县之长。”

    一提到孱陵县令,萧怀玉便生气的咬牙切齿,“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你若不信,可传这些证人。”

    “证人?”县令显然有些不愿,并说道:“什么时候疑犯的同党,也能当做证人了。”

    “你!”

    ※ ※ ※ ※ ※ ※ ※ ※ -

    ——楚京·虎贲中郎将宅——

    “这都两刻钟了,怎么还没有回来。”顾白薇站在门口焦急的说道。

    王大武撑着病体也走了出来,“你怎出来了。”顾白薇回头看着他担忧的说道,“屋外的风雨寒凉…”

    “此事因我而起,我放心不下。”王大武回道,他看着一处方向,眼睛一动不动,“永宁巷离这里不算远,以大哥的骑术若是找到了人,早应该回来了。”

    王大武的话让顾白薇越发的担忧,她紧攥着双手,询问道:“永宁巷在哪儿?”

    就在王大武欲要指明方向时,小桃撑着伞急匆匆的跑了回来,“王将军,顾娘子,大事不好了,主君让永宁县的人抓进了衙门。”

    “什么?”顾白薇大惊。

    “是永宁巷有人被杀,衙门里的官差赶到时,正好看见了主君在场。”小桃解释道。

    直到萧怀玉出事,顾白薇这才反应过来,袁氏的案子,远没有那么简单。

    王大武听后更是着急,“大哥怎么会杀人。”

    “一定是有人提前去做了手脚,”顾白薇分析道,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消息泄露了,所以提前设了局,就等二郎入套。”

    “难道是巴陵侯府的人?”王大武说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顾白薇道,“那孱陵县令袁甫如此不在意自己女儿的生死,女儿的死已无可挽回,他做了数十年的小官,为了仕途,倒靠权势更大的巴陵侯府也不是不可能。”

    “该死!”王大武恼怒道,“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父亲。”

    随后他便冲动的想要前往永宁县衙解救萧怀玉,“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让大哥替我受这份无辜的牢狱之灾。”

    “命案已经发生,你去也是无用的。”顾白薇提醒道。“既然是有人在背后做局,那么一定也会有后续的安排,二郎现在身负要职,永宁县令没有办法对她动刑,这件案子在永宁县审完之后,会交到廷尉去的。”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王大武焦急道。

    “不。”顾白薇摇头,并看着王大武,“天底下没有比皇帝更大的权贵了,我不知道他们背后操纵的到底是何人,或许是巴陵侯府,又或许是其他权贵,但他们都在皇权之下,二郎是陛下的人,出了这种事情,我想陛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顾娘子的意思是,我去见陛下吗?”王大武问道。

    顾白薇点头,“眼下只有你能进宫面圣,二郎那里我去,以她的性子,恐怕难以周旋那些狡猾的狐狸。”

    “好。”王大武一口应下。

    “尽量把事情说清楚,要让陛下知道原委。”顾白薇又提醒到,“二郎的性子敦厚,陛下心里应该清楚,你只要说清了,陛下自然会懂。”

    王大武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桃,家里还有马吗?”顾白薇转头问道。

    “有。”小桃回道。

    得知永宁县衙的方位后,顾白薇冒着大雨骑马朝永宁县快马加鞭赶去。

    萧怀玉杀人被捕一事传到了东院,萧宝山听后,惊得面容失色。

    而萧母更是两眼一黑,犹如天塌下来了一般倒在椅子上大声哭喊,“这可怎么办啊。”

    萧父撑着拐杖,不相信道:“她仕途正盛,怎么会在此时杀人呢,听说还是个老人家,这就更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萧宝山跳出来说道,“就她那个脾气,谁惹了她都得挨揍,她力气那么大,打死个人也不奇怪。”

    “你住口!”萧父呵斥道,他看着儿子,越发觉得他蠢笨,“你兄长若出了事,咱们全家都得完。”

    “我才不靠她呢。”萧宝山说道,“就算她死了,我也能靠自己另谋出路。”

    萧父瞪了他一眼,便未再说什么,他走出院子,问道小桃,“二郎的事…”

    小桃朝萧父行了福身礼,回道:“王将军与顾娘子已去处理了。”

    “应当不会有事吧?”萧父又问道。

    “主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平白遭受冤屈的。”小桃回道。

    “这么说来,她是受人栽赃?”萧父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后,瞬间松了一口气。

    小桃点头,“顾娘子十分聪慧,有她去了,主君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萧父点头念叨着。

    ※ ※ ※ ※ ※ ※ ※ ※ -

    ——永宁县衙门——

    “既然你没有办法自证清白,那么本官就只能暂时将你收押,等仵作勘验之后,再做判决。”永宁县令敲桌说道。

    “我是京官,就算要收押,也该由廷尉。”萧怀玉知道一但进入县衙的地牢后,很多事情就难以控制了。

    “我虽然只是县令,但也是京官,楚国历代的规矩,京县令之职,别于地方县令,便是为了方便管辖境内知法犯法的官员。”永宁县令搬出了楚国的律令,“此案我会上奏廷尉,朝廷也会知晓,但初审仍在我永宁县,谁让你在永宁县行凶呢。”

    “案子还未调查清楚,县令如此着急给人定罪,莫不是背后有人指使,串通一气想要栽赃陷害我大楚的功臣。”女子的声音从外传入公堂。

    “你是什么人?”县令伸长脖子,终于看清了顾白薇的容貌,见是个女子,于是大吼道:“谁让她进来的。”

    几个守门的官差一脸为难,“明府…”

    “还不快把她轰出去。”永宁县令怒呵道。

    “县令这般恼羞成怒,莫不是真被我说中了?”顾白薇继续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永宁县令瞪着几个官差。

    “你们扣押陛下亲封的禁军统领,我已派人入宫奏告陛下,朝廷的人很快就会接手此案。”就在几人上前时,顾白薇朝县令提醒道,“不管你背后是什么人,拥有怎样的权势,他们终究只是君王的臣子,难道臣子还敢与君主作对?”

    顾白薇的话,让永宁县令大惊失色,他不敢得罪巴陵侯,所以才接下了这桩案子。

    当顾白薇抬出皇帝时,他的眼里便也出现了与一众麾下一样的惊恐与忌惮。

    然而作为楚国的官员,在官场中混迹多年,自然有自己处世之道,否则也不敢轻易收下巴陵侯府的好处。

    “我是依法办事。”县令回道,“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得按规矩来,除非陛下真的降下旨意,否则谁也不能带走他。”

    “只是疑犯,为何要收押入狱?”顾白薇道,“县令审理命案,连都动机都不曾询问,这也是按规矩?”

    “一个陛下亲封的两千石禁军将领,前途一片光明,为何要跑到你永宁县来杀人?”顾白薇见他们不敢动手,便继续说道。

    就在县令欲要张口时,衙门外看守的官差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明府!”

    “外面来了一队禁军,好像是虎贲营的。”官差向县令说道,“他们将永宁县衙包围了。”

    “什么?”与县令一同震惊的,还有顾白薇与萧怀玉。

    第179章 虎贲营

    太康四年冬,柔然与漠北诸胡共同举兵进犯燕国,夺取北地三州,燕国损失惨重。

    ——楚宫——

    “胡人这次南下是有备而来,燕国常年与胡人作战,这两年又频繁与齐国发生战争,听说燕君慕容恒在上次与柔然之战中受伤不轻,诸胡大举进攻,不得已退守北幽关,这一次,中原或许真的即将迎来外族入侵的危机。”丞相范离看着中间的沙盘分析道。

    “自古以来,胡汉便是世仇,胡人觊觎中原肥沃的土地,妄想把这里变成他们放牧的马场。”对于胡之战上,太尉曹寅一直都是主战派,“胡人狼子野心,想要入主中原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片土地原先也是荒芜,是我们的祖先在此躬耕,才有了今天这片沃土,这是先祖留下来的基业,绝不能毁在我们手里。”

    “陛下,臣恳请出兵援助燕国,共同抵御狼子野心的胡贼。”曹寅从跪坐的席垫上起身,向皇帝请求道。

    “胡人的确是要防备,然而当初敕勒进攻大楚西北之境,乃燕国与敕勒串通一气而为,那次战争所消耗的粮草辎重,让国库不堪负重,燕国如此小人行为,却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朕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如今却还想要发兵援助?”皇帝似乎有些不乐意,除了国库已经开始亏空,无力支持外,还有就是上次敕勒攻楚之事,一直让皇帝耿耿于怀。

    “陛下,臣听闻放敕勒南下入楚的,并非是燕君,而是燕太子。”曹寅解释道,“燕太子并没有燕君的心胸之豁达,如今燕君尚在,燕国的防线便没有那么轻易被踏破,可若是这次没能守住…柔然率领草原所有部落南下,将这片土地侵占,那么我们的族人,就会沦为奴隶,胡人凶残,并以汉人的骨肉为食,随意戏谑与烹杀,这里,将会变成炼狱。”

    作为因受伤而退出战场进去朝堂的老将,曹寅十分清楚胡人对于汉人的抵触。

    蛮横,凶残,落后,是一个真正弱肉强食,追求武力的部族。

    “而今燕国正在拼死抗敌,中原尚有一线生机,若等到城破国灭,胡人铁骑踏入中原,那么可就为时已晚。”曹寅提醒道。

    皇帝沉着一张老脸,但终究还是意识到了危机,“边境需要有人镇守,现在朝中还有何人可带兵前往呢?”

    “柱国大将军也曾与胡人交过手。”曹寅说道。

    “大将军身体抱恙。”皇帝却驳回了曹寅的建议,“如何能够带兵。”

    曹寅听后,便又站出来道:“若是朝中找不到可以胜任的将领,臣就是豁出这把老骨头,也要亲手将胡人赶出关外。”

    “曹卿勿要急躁。”皇帝安抚道,“楚国的朝堂人才济济,难道还找不出几个武将吗?”

    “大楚与齐国在安州之战中,就出现了不少骁勇善战之将,西洲与敕勒一战,也有不少杰出的将领受到封赏,其中虎贲中郎将萧怀玉更是在这几场大规模的战争中脱颖而出,其在战场上的功绩,甚至远超一些老将。”丞相范离说道。

    “可他毕竟还年轻,且入朝为官的时间又短,这次是要带兵援燕,那燕君向来爱才,难保是否会使手段将之拉拢入燕国。”御史大夫担忧道。

    “我楚国的将领,怎可能会入燕呢。”曹寅再次发话,“身为楚人,就算燕君给的爵禄再高,也终究是他国,刀兵指向同袍,楚国的将士绝做不出来。”

    “人心叵测,若是人人都如曹太尉这般忠君爱国,楚国便没有那么多祸乱发生了,叛国通敌的武将,楚国并非没有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御史大夫又道。

    “若按裴大夫所言,那岂不是只要是带兵入燕,就有叛国通敌的可能了。”曹寅看着御史大夫不满的说道。

    “曹太尉误解了裴某的意思,裴某是说,虎贲中郎将才不过年十七,又尚未成家,定性与各方面的能力都还不足,年轻人难抵诱惑,也是常事。”御史大夫解释道。

    曹寅听懂了御史大夫的话,并感到十分不屑,因为这些文官向来对武将就充满了不信任,而御史大夫口中的意思,是年轻的小将孑然一身,没有妻眷留在京城做人质,便有各种的猜忌与不放心。

    这让戎马一生的曹寅感到奇耻大辱,他愤怒的说道:“国家战乱时,你们需要将士们拿起武器来保护你们,可一但等战事停息,你们便迫不及待的卸下他们的武器,你们如此不信任,为何不自己拿起武器走上战场呢?”

    “曹太尉,请不要混淆视听。”御史大夫回道,“我是在为陛下,为楚国考虑,先帝朝时,逆臣叛楚入齐,使我楚国从此一蹶不振,曹太尉难道忘了吗。”

    “这样的耻辱,曹某不会忘记。”曹寅道,“但不能因为一个人,就质疑楚国所有的将士,否则日后敌人打过来,又还有谁肯拼命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御史大夫回道。

    “陛下。”就在皇帝与三公商量燕国与柔然的战争时,争执不下时,贾舟踏入了殿内,“威远将军求见。”

    “威远将军?”皇帝迟疑了一下。

    “是陛下亲自封赏的西北功臣,斩首了敕勒大将的小将,威远将军王大武。”丞相范离小声提醒道。

    “哦,”皇帝这才想起来王大武这个名字,“朕记得他受了伤,现在是在虎贲中郎将的家中养伤是吧。”

    “回陛下,是的。”贾舟叉手回道。

    “朕现在在与卿家商议国是,之后再见吧。”皇帝正心烦着,于是挥了挥手。

    “陛下。”贾舟一脸为难的走上前,于皇帝耳侧小声道,“威远将军是为虎贲中郎将而来,中郎将遭遇到了麻烦,已被永宁县令扣押了。”

    “什么?”皇帝大惊,“他一个中郎将怎么被县令扣押?”

    “是因为…关于染上了命案。”贾舟又道。

    “命案?”皇帝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让威远将军进来。”

    皇帝突然的召见,让三公不解,“陛下,何事如此重要。”

    “咱们楚国的大功臣,在永宁县杀了人。”皇帝按着额头说道。

    “什么?”三个老臣皆是大惊。

    “三位大卿先去偏殿等候吧。”皇帝挥手道。

    “喏。”

    王大武脱去靴子踏入殿内,“臣,威远将军王大武,叩见陛下。”

    “卿家免礼。”皇帝挥了挥手。

    “陛下。”王大武不肯起身,并眼含泪水的说道:“萧将军是被冤枉的。”

    皇帝看着王大武的气色,似乎不是很好,“卿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陛下。”王大武着急的打断了皇帝的话。

    “朕听贾舟说了个大概,萧卿是个纯臣,朕自然明白,只不过这件事的具体原因,朕还想要听听。”皇帝说道。

    于是王大武便将自己如何与袁氏相识,包括那天晚上萧明赫欲行不轨被他阻拦,从而结仇,一直到袁氏失踪,他前往孱陵寻找下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皇帝。

    “臣在永宁巷苦喊袁娘子而不得,遂预感到袁娘子恐是出了什么意外,许是声音大了些,惊扰到了附近的老人家,老人家便告知我,只有前往孱陵才能找到答案,老人家似乎知道什么,臣想上前追问,可他却害怕得将门紧闭,不愿告知臣。”王大武回忆着说道,“而后臣去孱陵县,找到了袁娘子的父亲,也就是孱陵县令袁甫,他告诉臣袁娘子已不再人世,而那凶手,正是那日未能得手的巴陵侯长孙,袁甫不敢得罪巴陵侯,于是便以病亡,帮忙掩盖了这桩命案。”

    “袁娘子对臣有恩,臣不忍她如此死去,萧将军是为了帮臣,所以才去永宁巷,想要找到那个老人家,却没有想到…”说罢想,王大武重重叩首,“还请陛下做主。”

    皇帝坐在御座上沉闷了许久,原本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命案,却没有想到背后竟还牵扯到了巴陵侯。

    “朕听闻巴陵侯家风严谨,怎会做出这样的事端来?”皇帝开口道。

    “袁娘子生前曾说过,巴陵侯长孙所寻觅的女子,并不止她一个,他是个酒色之徒,并常常倚仗家中权势欺男霸女,陛下一查便知。”王大武回道。

    皇帝顿了一顿,他并非是不相信王大武说的话,相比较那些世家出身的权贵,皇帝更相信这些从底层来的武将。

    “这件事牵扯重大,当交由廷尉去处置。”皇帝摸着胡须道,“贾舟。”

    “小人在。”贾舟走上前。

    就在皇帝将要下旨时,“陛下。”中侍中省一名宦官匆匆踏入殿内,脸色十分慌张。

    “何事?”

    宦官走到皇帝身侧,压低声音道:“虎贲营的飞骑将永宁县廨围起来了。”

    “什么?”皇帝大惊道,“是谁下的令,未经诏而擅动兵马,是想要谋反吗。”

    “好像是因为虎贲中郎将被永宁县令扣押,所以虎贲营的将士们才赶往永宁县的。”

    “岂有此理!”皇帝拍案起身。

    ※ ※ ※ ※ ※ ※ ※ ※ -

    ——虎贲营——

    虎贲中郎将萧怀玉被扣押在永宁县衙门的消息传到了禁苑,整个虎贲营都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四个下属更是聚在了帐内,“咱们将军也不像是个会胡乱杀人的暴虐之徒啊。”孙史疑惑道。

    “我也不相信将军会在楚京城内杀人。”王元礼附和道。

    左仆射李侃更是拿出了佩刀,“将军在训练时虽然严苛,但平日里待我们却如手足,如今将军受冤,咱们难道就这样干看着?”

    “可是永宁县也是官府…”右仆射宋通铭犹豫道。

    “咱们只是讨要公道。”李侃解释道,“让他们明白咱们虎贲营不是好欺负的。”

    “怕他个鸟。”左陛长孙史站出来道,“咱们可是一个营的兄弟。”

    “永宁县竟敢欺压到咱们虎贲营的头上,真当我虎贲营无人了吗。”孙史又道。

    “好。”李侃,“挑选几十个弟兄,随我去永宁县,讨要公道。”

    第180章 谋反

    ——章华宫——

    “公主,永宁县的官差将青骢送到了章华宫。”琦玉走了殿内向平阳公主通报道。

    平阳公主遂走出大殿,来到殿阶之下,青骢的身上有不少因战争而留下的痕迹,身体越来越结实,精气神也比当初在章华宫饲养时要好,俨然成为了一匹真正的战马。

    “果然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平阳公主伸出手,抚摸着青骢的鬃毛。

    “公主,萧怀玉这是什么意思?”琦玉问道,“他是想开了,所以借马来向公主求援么?”

    平阳公主摇头,“她不会求我的,因为她知道我一定会出手,但不是为了她。”

    琦玉愣住,并惊讶道:“萧怀玉知道公主,她?”

    “若是她知晓一切,那公主的计划…”琦玉担忧道。

    “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心甘情愿,是即使是知道答案是走向死亡,也还会义无反顾的前往。”平阳公主道,“有人将这个视作愚蠢,也有人认为是痴情。”

    “公主。”一名宦官踏入庭院,小声道:“虎贲营出动了一支骑兵,将永宁县的公廨围了起来。”

    “禁军包围京县府衙,楚国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若没有陛下的调令,这…无异于谋反。”琦玉顺着宦官的话说道,“他们是想让萧怀玉受猜忌而死吗。”

    “袁氏的案子如果真相公之于众,巴陵侯就会遭到弹劾,这些年来,巴陵侯萧世隆屡立战功,为人又十分谨慎,在政事上从来没出过差错,只是于子嗣的管教有些欠缺,但未至今天这般严重,或者说,这种事情不在少数,但大多人都畏惧巴陵侯府的势力,所以不敢声张,而今天这一闹,便再也瞒不住了,朝中文武对立,那些文官一定不会放过,而皇帝本就有意打压边将,必然会借此事,削减巴陵侯的羽翼,李宣不但想要保住巴陵侯府,还想趁机除去皇帝新扶持的武将,或者说,他针对的,依然是我吧。”

    平阳公主继续抚摸着青骢,“你的新主人倒不像从前那般愚钝,但也没有聪慧多少,看来不管经历多少事,人的天性,总是难以更改的。”

    “不是我不愿放她一马,而是她已经入局。”平阳公主又道,“李宣千方百计的想要除掉我,既然这样,就让事情再闹大一些吧。”

    “可是公主,漠北的战争…情况好像有些不容乐观。”琦玉再次提醒道,“您说过,燕国是抵御胡人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如果连燕国都守不住,那么中原沦陷便只在朝夕,到时候整个楚国都会遭到屠戮。”

    “北方的防御工事一向是由巴陵侯执掌。”平阳公主说道,“但朝廷现在有了新的将领,对于老将的忌惮,他一向是只增不减的,不过,萧怀玉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朝廷会有所顾虑,究竟会派谁去,就看袁氏一案,谁输谁赢了。”

    “柔然在漠北盘据多年,燕国与之长久对峙,国力损耗,而柔然却越发壮大,上一次柔然战败后,不但没有停手,反而集结了草原上更多的势力,大规模进攻燕国,他们试图南下侵占汉人的土地,如果齐楚不出兵援助,那么战事恐将异常艰难,巴陵侯的经验,当比年轻将领要足。”琦玉看着平阳公主,“若是今天袁氏一案没有被暴出,朝廷应是会派巴陵侯前往吧。”

    “巴陵侯萧家与竟陵王即将联姻,若是让巴陵侯再立下这退胡之功…”

    平阳公主回过身来看了琦玉一眼,“你对于萧怀玉,倒是格外关照,话里话外,都在替她说话。”

    “公主,小人只是觉得,不管萧怀玉如何拒绝您,他的心思,都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歹毒。”琦玉回道,“我想,他即使不愿成为公主的人,也不会是敌人的吧。”

    “够了,非友即是敌。”平阳公主打断道。“你不了解她,所以你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平阳公主又道,“我会让她做出选择,唯一的选择。”

    ※ ※ ※ ※ ※ ※ ※ ※ ——

    ——永宁县——

    虎贲左仆射李侃带着一支虎贲禁军将永宁县围了起来。

    并大声高喊道:“永宁县冤枉虎贲营统领,私自将其扣押,欺人太甚,还不快速速放人。”

    虎贲营的阵仗,吓得门口值守的官差退了回去,孙史见县衙内没有反应,于是打马上前,抡起金瓜铁锤,“听见没有,你们县令胆敢扣押我们将军,快快放人,不然就拆了这公廨。”

    衙门内,官差们慌慌张张的将外面的话传报给了公堂上的县令。

    县令听后勃然大怒,并拍着惊堂木怒斥萧怀玉:“萧将军,永宁县廨乃是朝廷的官署,并且是京县,尔等这般作为,是想要谋反吗?”

    萧怀玉有苦说不出,“我孤身一人去往从永宁巷,一直到被你们带到此处,都不曾回过军营,难道我有未卜先知之能,在几个时辰之间就做好了部署。”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虎贲营的统将,他们是你的麾下,如果不是你授意,又怎敢如此。”县令却一口认定。

    “明府,他们说再不放人,就要拆了这儿。”官差再次跑回来转告道。

    “岂有此理。”县令从座上起身,“这个案子没有结清之前,谁也不能带走疑犯,来人啊,给我看好他。”随后便走出了公堂。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顾白薇措手不及,她从不过问萧怀玉在朝中与军中的事,所以也不清楚衙门外的人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二郎…”

    萧怀玉闭上眼,“有人想拉我下水,他们的动作,还真是快。”

    顾白薇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萧怀玉能与平阳公主这样的人物沾染上关系,那么背后所惹上的人,身份也定然不低。

    “从接触到袁氏这个案子开始,就有人在布局了。”萧怀玉道,“他本可以销毁证据之后将此事彻底雪藏,而我…”

    萧怀玉的脑海中思索了许多事情,包括京城的那些就像是人为扩散的流言蜚语,一开始,他怀疑是皇帝,但现在她对平阳公主也起了疑心,“不管我怎么跳,都永远跳不出去了,她是想逼我做选择。”

    “二郎?”顾白薇看着自言自语的萧怀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怀玉摇了摇头,“白薇,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不能把你也牵扯进来。”

    “主意是我出的,怎能没关系。”顾白薇担忧的说道。

    “我不会有事的。”萧怀玉看着顾白薇说道,她十分清楚,在巴陵侯与自己之间,平阳公主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以平阳公主的手段,加上拥有从前的记忆,萧怀玉似乎能够猜到结局。

    顾白薇看着萧怀玉的眼神,于是也不再做坚持,“好,我相信你。”

    萧怀玉再次摇头,“替我跟怀凝解释一下,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出来。”

    顾白薇点头,“好。”旋即转身离去。

    “白薇,”萧怀玉又喊道,“小心家中的人,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顾白薇回头看着萧怀玉,再次点了点头。

    衙门外,县令端正衣冠走了出去,前脚刚刚踏出,旋即便被一支飞箭射中,然幸好是射偏在了帽檐上,只将官帽射下,而未伤到。

    但这一举动却将县令彻底惹怒,“县衙是朝廷的官署,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聚众闹事,还将县衙包围,是想要造反吗,我定向陛下,参上你们虎贲营一本。”

    县令的话让一众虎贲营将士慌了神,孙史便骑马上前,“明明是你们永宁县胡乱扣人,萧将军乃是我大楚的功臣,岂能容尔等污蔑。”

    “永宁县的都捕亲眼所见,他离受害之人不到半尺的距离。”永宁县令回道。

    孙史愣了愣,因为这些李侃并没有告诉他们,于是他便回过头,“李…”却发现李侃早就没了人影。

    噔噔噔!——铠甲上的铁片因为震动而发出了声音。

    原本看热闹的百姓被瞬间驱散,中领军韩修带着一支军队将虎贲营一众将士团团围住,与之一同来的,还有武卫营。

    武卫中郎将林万晟在韩修的示意下骑马上前,“孙史,王元礼,汝等兵围京县公廨,是想要造反吗?”

    孙史顿时惊慌了起来,煽动怂恿他们来此的李侃早已不知去向。

    “韩将军,是永宁县先绑了我们将军。”孙史连忙下马解释道。

    林万晟见他想接近中领军,于是驾马将他拦了下来。

    韩修挥手示意,林万晟这才退下,孙史便小跑上前,“姑父…”

    “称将军。”韩修冷漠道。

    “是,韩将军。”孙史毕恭毕敬的站在马前,“萧将军可是楚国的功臣,他的本事,军中的弟兄们有目共睹…”

    “这与他杀人有何干系?”韩修沉声道。

    “陛下这般器重他,让他担任虎贲营的统领,这样大好的前程,怎会杀人呢。”孙史想不通道,“不光是我不信,军中的弟兄们也不信啊,萧将军刚上任时就曾教诲过,军队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同袍相互之间的信任,我们虎贲营是一个整体。”

    “所以你们就如此冒失的带着人来闯县衙?”韩修瞪着这个呆头呆脑的侄子,“愚蠢之至,你们将军就算是没有罪,也会被你们害死。”

    “啊?”孙史大惊,他抬起头还想说什么,只见韩修驾马上前。

    “来人,将领头的闹事者带走。”韩修挥手,虎贲营几个军官便被扣下。

    “韩将军,您可要为下官做主。”永宁县令捡起官帽一脸委屈的诉苦道,“下官自任上以来,一直是秉公处事,绝不敢陷害国家忠良。”

    “奉陛下命,袁氏案由永宁县全力调查,查清案件之后,复审于廷尉。”韩修传达着皇帝的口谕。

    县令听后心中暗自窃喜,“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