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石骁的死因
——廷尉狱——
刘汴松口之后,萧怀玉便带着顾白薇走进了廷尉的大狱中。
里面不仅阴暗无光,还十分的潮湿,作为医者,这里的环境实在太过恶劣,顾白薇难以想象,这个国家竟然将无辜的功臣关押于此处,并迫害致死。
大狱里守着许多官差,当萧怀玉赶到时,石骁就躺在关押他的囚牢中,并只用一张草席盖住了尸首。
顾白薇见到后,整个人都发疯似的想要冲上前,官差们将她拦住。
这些人接了命令将此处封锁,萧怀玉只好抱住顾白薇,将她带离,即便她知道石骁的死另有隐情。
至亲就在眼前,而她却不能为其收尸,顾白薇不愿离去,并跪在牢房外失声痛哭,先前所压抑的悲伤情绪再也无法控制。
对于萧怀玉而言,石骁或许只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好战友好同僚,但对顾白薇而言,这是她在世上仅剩的亲人了。
为国征战了一生的武将,却死在了这样肮脏,污秽不堪的地方,顾白薇甚至能够想到昨夜的场面,对于一身赤胆忠心且傲骨的石骁而言,这样的死法无疑是屈辱折磨与痛苦的。
“白薇。”顾白薇越是伤心难过,萧怀玉便越愧疚,石骁将她送到自己身边,这些时日,自己与麾下所受的伤都是她在照料,原本只是因为身份被她看穿,而将她留在身边看管,如今二人彼此间信任,俨然成为了挚友。
顾白薇看着伯父的尸体,拼命挣脱束缚,萧怀玉则紧紧搂着她,“对不起,白薇,都是我的错。”
眼下有众多人看守,顾白薇是没有办法接触到尸体的,无论是朝廷还是廷尉卿刘汴,都在掩盖真相。
顾白薇推着萧怀玉,随后抬起头泪眼汪汪的说道:“这其中一定有隐情,我不相信伯父是自缢的,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只要让我看一眼,我就能知道原因。”
萧怀玉哽咽的回答不上话,她只能不断道歉,“白薇,我很抱歉。”
顾白薇从语气中听出了无力,她心灰意冷的看着伯父的尸体,就这样潦草的躺在地上,只用一张破旧的草席盖着。
此时的她,恨透了当权者,恨透了这个腐朽的朝廷。
“接替伯父坐镇西北的人才是始作俑者,为什么他不用受到惩罚,为什么顶罪的是石伯父呢,西洲之战中的功劳,他做了什么,就能获得与开国功臣一样的爵禄,而伯父镇守西洲十余年,还不如一次战争,那人一来便取缔了伯父,接管了苦心经营的一切,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后的手足兄弟吗。”顾白薇冷冷的质问道。
萧怀玉瞪着双眼,随后将顾白薇带离了牢房,牢中人多眼杂,以郑氏一族的地位,若是听到了这些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若想铲除顾氏,轻而易举。
而以萧怀玉现在能力,并没有办法与郑氏抗衡,毕竟郑家还有一个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
出来之后,顾白薇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从石骁被捕,一直到遇害,她无时无刻不担心着。
但因为有萧怀玉给她的保证,她原以为朝廷能够明察秋毫,如今才知道,这些都是上位者为了巩固权力所用的手段有多卑劣。
对于皇帝而言,石骁忠的是楚国,而非楚君,所以石骁只是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
“原来这世间的礼法与规则,都是给位卑者所定的。”顾白薇坐在马车内,十分寒心的说道。
萧怀玉掀开车帘,看着没有丝毫变化的繁华街道,“明明知道结局与答案,却还是难以接受,什么是人心,这,就是人心。”
她回过头来,看着泪流不断的顾氏,“我很抱歉,石将军的死。”
“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不怪你。”顾白薇擦了擦泪眼,“我只是很失望,对这个国家与朝廷,这不是第一次了。”
萧怀玉侧头看着她,心里憋着话,欲言又止,石骁的死,她或许猜到了些什么,能在廷尉狱动手,并敢动手的人,整个楚国也没有几个。
萧怀玉将顾白薇送回了家中,萧怀凝备好了早膳,但二人却无心用膳。
西边的院子已经没有了哀嚎声,萧宝山好像恢复了寻常,所以被解开了捆绳,同父母一起用膳。
“阿兄,早膳。”
萧怀玉摇了摇头,并将顾白薇送回了院中。
出来时,萧怀凝见二人神色不对劲,便也没有敢多问,“不吃一些吗?”
萧怀玉再次摇头,“一会儿你送些去顾姐姐那里。”
“好。”萧怀凝点头。
“我要出趟门。”萧怀玉又道。
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萧怀凝突然喊道:“阿兄。”
萧怀玉回过头,看着妹妹眼里的担忧,于是转身拉起了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嗯。”萧怀凝这才点头放她离去。
萧怀玉骑上马,并未往军营去,而是绕道奔向了章华宫。
除了愧疚之外,她的心里还憋着一股怒火。
萧怀玉来到章华宫,此时太阳已经升起,章华宫的护卫没有阻拦她,但她却被琦玉阻拦在了殿外。
“还请内人通融,让我见一见公主。”萧怀玉恳求道。
“公主说了,今日谁也不见。”琦玉站在台阶上向萧怀玉说道,“萧将军请回吧。”
然而萧怀玉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站在阶梯下,“公主为何不见我?”
“是不敢见吗?”萧怀玉的语气有些凶狠,并带着满腔怒火。
琦玉听到这样的话,很是不开心,便说道:“公主不想见你,还需要理由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是,我对于公主而言,不过是个下贱之人。”萧怀玉道,“在公主眼里,我们这些人都如蝼蚁,可以随意践踏。”
“萧怀玉!”琦玉听后,直接喊起了萧怀玉的名字,“这里是章华宫,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琦玉,让她进来。”
殿内传来了平阳公主虚弱的声音,琦玉这才开门让萧怀玉进去。
萧怀玉踏入殿内,而平阳公主则在偏殿的坐榻上躺着,二人中间隔着一座屏风。
“西洲太守石骁的事,为什么?”萧怀玉率先开口质问道,“他已经获罪革职,再无法威胁到你的舅舅,西洲的兵马,也已经归属了郑珩,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所你一大早跑过来,就是来冲我发怒的?”平阳公主的脸色有些微白,怀里还抱着一只暖炉。
萧怀玉隔着屏风看不到平阳公主的脸色,“我只需要公主回答我,石骁的死,是不是与公主有关。”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平阳公主冷冷道。
“公主还和从前一样,”萧怀玉愤怒的说道,“当真是心狠。”
石骁的死,起因在她与郑珩所做的交易,在立功的三人当中,皇帝将石骁当成了弃子。
然萧怀玉之所以会与郑珩达成交易,是因为平阳公主遭受到了囚禁,皇帝施压西北边境,郑珩需要军功来巩固郑氏一族的地位,从而解救平阳公主。
石骁不过是作为助力的参与者,却独自承受了最后的恶果。
如今平阳公主从宗正寺离开,石骁却入了狱,并被暗中杀害,而那杀害之人,正是萧怀玉策划这一切要营救的人。
这是萧怀玉所不能接受的,并让她对平阳公主越发感到失望与寒心。
“我心狠?”平阳公主隔着屏风感受到了萧怀玉的不满,“不在漩涡之中的你,又知道些什么呢。”
“是,我是不知道。”萧怀玉道,“公主的想法做法,还有那些阴谋诡计。”
“但是我知道,如果没有石骁将军,西北这一仗不可能取胜,那么郑珩的军功从何而来,公主又怎出得了宗正寺呢。”
平阳公主听后,脸色瞬间大变,又因为生气,身体的疼痛加剧,原本经过一日调养已经逐渐恢复,现在却因为受刺激动怒而变本加厉。
“萧将军的意思,是吾还要感念于他是吗。”平阳公主道,“我若不让刘汴改判,你以为会有婉转的机会吗。”
萧怀玉冷着一张脸,她并没有说出自己找到皇帝,用婚事来保住石骁性命之事,因为现在石骁死了,而且是与平阳公主有关,所以她心中的抵触便更深了。
不管平阳公主是出于什么原因要痛下杀手,萧怀玉都无法再忍受。
“所以呢,公主先施恩,而后再派人偷偷杀害,最后我还要感激公主的施恩是吗?”萧怀玉道。
平阳公主眉头深皱,“杀了便杀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质问我。”
“我三番五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既然你屡次拒绝于我,那么今天你又是哪来的脸面站在我的跟前说道。”
平阳公主的话,也让萧怀玉哑口无言,明明心里清楚她的狠心,却还是十分难过。
“公主为了权力,可以放弃任何人,对吗?”萧怀玉改变了语气,她看着屏风,似在等待什么。
面对萧怀玉突然的问话,平阳公主的心忽然跳动得极快,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沾满了她整个内心,然而她对萧怀玉的态度很是不满,这份心虚也被压了下去,“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男子为了霸业不择手段,可以为人称颂,那么女子又为何不可。”
“怀玉,明白了。”萧怀玉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第162章 萧怀玉的心
萧怀玉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与寒心,一次次重拾希望,但却一次又一次的破灭。
她的挣扎与不甘心,是内心深处无法割舍的情与爱,然而这些最终都成为了痴心。
她深爱着平阳公主,可以为之做任何事情,包括付出生命,然而当她无法换来真正的信任与真诚,被冷眼相待与利用时,她的内心便不断发出质疑,变得迷茫。
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最终换来的,却是利用过后的抛弃。
平阳公主许是察觉到了萧怀玉内心的失望,所以内心的慌张再次涌出,情绪也更加不稳定。
萧怀玉的话,像是试探,而平阳公主的回答,没有丝毫遮掩,这就是她心中的想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回答之后,她会突然变得慌张与不安,甚至还有一丝的后悔。
平阳公主的记忆里,已经想起了二人前世的种种关系,所以她对萧怀玉的情感是复杂的。
“你问这种话,不就是想要死心吗。”平阳公主说道,“一次又一次的问,而我的答案,永远都不会变,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不会拿那些敷衍的话来掩饰什么,因为我根本就不需要。”
“没有你萧怀玉,还会有第二个人。”平阳公主又道。
“公主说的第二个人,是指林万晟么?”萧怀玉说道。
平阳公主听到这句话后,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她将抱在怀中的手炉重重朝萧怀玉砸去。
屏风被砸倒,手炉内的碳火与灰撒了出来,萧怀玉没有躲闪,屏风倒在脚下,那火红的碳朝她脸上飞去。
仅仅是一瞬间,脸上就多出了一道烫伤,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动弹。
然而当看到平阳公主被气到脸色发白,并且身体十分虚弱时,萧怀玉眼神呆滞了一下。
算着日子,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朝夕相处十余载,对于平阳的一切,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与了解了。
“你…”然而石骁的死依旧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刘汴的掩盖,以及朝廷的满不在乎,让同为边军将士的萧怀玉感到无比寒心。
她与石骁一样,为了国家与百姓,为了楚京城里这些权贵们的安宁,苦苦支撑。
今日朝廷可以舍弃石骁,那么来日便能舍弃自己,如上一世一般,同样的结局,同样的下场,这才是萧怀玉真正愤怒的原因,也是万千边军将士心中所想。
“你提起林万晟,是因为你不满他,你可以因为你自己事情而压下自己的不满去接近他,利用他。”平阳公主看着萧怀玉道,“那么你能这样做,为什么别人不可以,同样都是利用,只要是有价值的。”
“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儿,抛开情分,一个听话的棋子,难道利用价值不是更高?”平阳公主又道,“你既不愿做出选择,那么现在我选择谁,扶持谁,拉拢谁,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好。”萧怀玉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现在的平阳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但却没有记起全部。
上一世,萧怀玉在与林万晟的对峙中,平阳公主选择了军事天赋上更为出众的萧怀玉,使得林万晟由爱生恨,转身投靠了皇帝,不仅仅处处为难萧怀玉,还在皇帝跟前挑唆,最终使得皇帝生出了要铲除萧怀玉的心思。
“为什么?”平阳公主看着她的模样,发出了质疑,“为什么就不能回到从前。”
“公主给的回答,要我如何回到从前呢?”萧怀玉反问。
“可你明明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平阳公主回道。
“错了第一次,难道还要错第二次吗。”萧怀玉说道,“同样的结局,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同样的结局?”平阳公主挑眉,并问道,“什么样的结局。”
“已经不重要了。”萧怀玉说道,“石将军的死,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就当是之前,还公主出手帮助的情。”
萧怀玉的不愿回答,令平阳公主十分不满,每一次好奇被勾起来之后,萧怀玉的回答总是十分敷衍。
“石骁的死,我不需要你替我遮掩。”平阳公主十分冷漠的说道,“因为现在的你,还没有能够撼动朝廷与世家之间的能力…”
说着说着,平阳公主便因为疼痛而冷汗直流,她卷缩在榻上,与萧怀玉的所有谈话,都是忍着疼痛在说的。
萧怀玉注意到了她的脸色,“明知自己有体寒之症,日期将近,那夜为何还要醉饮,深夜纵马。”
“我的事…”平阳公主咬着牙,“用不着你管。”
萧怀玉看着平阳公主,刚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然而平阳的脸色却越来越差,腹部如要撕裂一般的疼痛,随后上升到胃部。
胃中一阵翻涌,让她直犯恶心,她撑着坐榻上的案几,几乎快要吐出。
萧怀玉有些愣了,她很清楚平阳公主的身体状况,但这次,好像更为严重,或许是因为生气动怒,影响了病情。
“公主?”见平阳公主如此,萧怀玉遂朝前走近了两步。
平阳公主见她过来,便强忍着疼痛,拿起桌案上的盘子向她砸去,“滚!”
一向高傲的平阳公主,不愿意萧怀玉看到她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滚。”
漆盘还未出手,萧怀玉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旋即将之夺走,放回了原位。
“滚开,不要你管!”平阳公主很是抗拒,并一直推搡着萧怀玉,见她仍不走,于是挣脱了她手,想用力将她推开。
然而这时候的平阳公主,身体虚弱得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面对驱赶与推开,萧怀玉视若无睹,她搓着自己的双手,捂住了平阳公主冰冷的手。
萧怀玉的手掌十分暖和,不仅是手掌,还有身体,缠绵悱恻时的那种炽热,燃烧起了她心中的欲望。
那份本是享受的欢愉,如今却成了负担。
见平阳公主慢慢没有了反抗,萧怀玉便顺着坐榻坐在她的身侧,并将手伸入了被褥中。
尽管平阳公主卷缩在被褥里,但身体却是异常冰冷,尤其是失去手炉之后。
萧怀玉再次搓了搓手掌,使温度更高,随后包裹住了平阳公主的脚,脚上虽然穿着厚厚的云袜,但却和手一样奇寒无比。
这样的场面二人都不陌生,平阳公主不再有抗拒,前世的记忆一遍又一遍浮出脑海。
萧怀玉将平阳公主的云袜脱下,找到脚踝处的太溪穴轻轻揉按了起来,她并不懂医术,却对这个十分的熟练。
手掌的温度从足底传遍全身,揉了一会儿后,平阳公主身上的痛楚得到了缓解。
“怎么样?”见平阳公主没有说话,视线也一直看着别处,萧怀玉便开口问道。
平阳公主撇着头没有回话,萧怀玉便继续按揉,二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也凝固了下来。
尽管萧怀玉对平阳公主的种种做法心有不满,甚至是失望与寒心,却始终无法做到真正的割舍。
甚至是看到平阳公主遭受折磨与痛苦时,仍会伸出援手。
心底的爱意,远远超过了恨,不知过了多久,平阳公主脸上痛苦的表情逐渐散去。
萧怀玉便替她穿上云袜,并弯下腰拾起地上已经凉透的空手炉。
一直至萧怀玉离开,二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平阳公主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趴在榻上,不知在思索什么。
琦玉守在门口,萧怀玉便将手炉递给了她,“手炉打翻了,还请龚内人重新添置。”
琦玉盯着萧怀玉,“刚刚殿内的动静?”
萧怀玉摇了摇头,并说道:“公主体寒,月事将近之时,一定要多多注意,不能喝凉的,尤其是酒,另外,按揉太溪穴可以帮助缓解疼痛,公主的身体,只有太溪穴最为有效。”
琦玉听后满眼震惊,“你怎么会知道?”她作为贴身侍女,跟了平阳公主多年都不曾知道这些,况且萧怀玉还是一个男子。
萧怀玉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嘱咐着一些事情。
两刻钟后,琦玉将手炉添足了碳,并带来了一碗热汤。
浓浓的药味儿扑鼻而来,平阳公主却在片刻时间闻出了是什么。
“公主。”琦玉先将汤药置于一边放凉,“刚刚那萧怀玉出去时叮嘱了好一些话,说什么公主体寒,月事不顺时,只能按揉太溪穴才有用。”
“还有这个药。”琦玉又指着汤药道,“也是他熬的,小人找太医验过了,里面放了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太医说没有见过这种方子,但都都是补血、养血的药材。”
“他一个武夫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琦玉好奇道,“这汤药…”
平阳公主将手炉放入怀中,看着那碗汤药说道:“给我吧。”
“公主当真要喝。”琦玉惊道。
“你既拿来了,便不是要给我喝的么。”平阳公主道,“倘若你当真不信任她,便不会拿来了。”
琦玉遂将汤药端起奉上,“公主,小心烫。”
平阳公主没有任何犹豫,将汤药慢慢饮下,而后眼眶便红了起来。
“公主,可是有异样?”琦玉见后,十分紧张的询问道。
平阳公主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随后将碗放下。
琦玉看着空碗,又看向平阳公主,问道:“难道是汤药太苦了?”
“汤药的苦,不及我心中之苦的万分之一。”平阳公主道。
第163章 冠礼
——楚京——
初冬的寒风在窗前呼啸,屋内已经点燃了取暖的炭盆。
少年伸出袖子里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放在火上烘烤。
“王。”宦官恭敬的走到他身后,“武卫营那边已派人转告杜霖,只是不知那林万晟会不会答应,毕竟上一次,他没有给出答案。”
“没有答案便是犹豫,既然犹豫,则说明已经动心,只是他在分析利弊罢了。”少年说道,“他爱慕平阳多年,如今却被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山野村夫所抢,他岂能甘心呢,这种背负家族声望的勋贵子弟,最是看重功名利禄,另外,平阳是不可能看上他的,我想他自己也应该清楚,如果不依靠外力,根本就没有机会。”
“而寡人,就是这个外力。”少年夹起木炭添入盆中,“他不是聪明人,利欲会引诱他走上前的。”
“让你们做的事情没有暴露吧?”他又问道。
“按照王的吩咐,底下人做事都十分小心,不敢打草惊蛇。”宦官叉手回道。
“平阳是聪明之人,要再三确认,绝不能出差池。”少年道。
“小人明白,李隆就算是化成灰,咱们的人也不会认错。”宦官回道。
少年放下铁夹,起身走到窗前,“马上就要搬进王府了…”
“大王开府置属,应是喜事,可是大王好像并不高兴…”宦官看着神情低落的少年。
“你以为那老家伙,会这么放心我们吗,他对我的疼爱,不过是因为他自己。”少年负手说道,“而我,只是第二个南阳王罢了。”
少年伸手拾起案上棋盘中一颗黑子,“我们都是棋子,谁想要跳脱出这张棋盘,他都不会容忍。”
“可平阳公主屡次…”
“平阳做的那些事情,影响最大的,不就是南阳王么。”少年打断道,“与权力相比,死一个儿子算什么,就算平阳有再大的野心,背后有郑家支撑,也无法真正撼动皇权,因为宗法、礼教、人心,都不在她那儿,所以老东西,从来就没有拿正眼看过她。”
“若是如此,大王为何还要煞费苦心来对付她?”宦官不解道。
“她威胁不了皇权,可于我们而言,她的没有威胁,才是她最危险的地方。”少年回道,“对于可以威胁到皇权的皇子,对付的方法有千万种,但是对于平阳…”
“除非她真的有谋反之心,做出弑父之举。”他又道。
※ ※ ※ ※ ※ ※ ※ ※ -
——楚京·武卫营——
“中郎将考虑的如何?”
武卫营的军帐内,校尉半眯着眼睛站在林万晟的桌前。
“只要林中郎将愿意效力主人麾下,主人必会倾尽全力扶持,并且主人知道,中郎将一直爱慕平阳公主…”校尉意味深长的看着林万晟。
林万晟坐在椅子上,“杜校尉说了这么久,却不肯告诉林某口中的主人是谁,林某在明,杜校尉的主人在暗,这让林某怎么相信?”
“以林中郎将的聪慧,应是早就猜到了,又何须末将言说。”校尉说道。
“是吗?”林万晟盯着他,眼里充满了质疑,“既然杜校尉知道林某的心,那么又是什么让杜校尉觉得,林某会抛弃心中所想,而选择心爱之人的敌对呢?”
校尉笑了笑,“中郎将不要忘了,陛下所选中的人,并不是中郎将,就算没有陛下,中郎将以为,自己会有机会吗?”
“宁愿选择一个出身卑微的武夫,也不愿多看中郎将一眼,这样的结果,中郎将甘心?”校尉又进一步刺激道。
一提起萧怀玉,林万晟的脸色就变了样,他重重拍向桌案,“就凭他也配?”
“可是,陛下与她都已经做出了选择。”校尉说道。“眼下林中郎将只有一条路可走,如果中郎将答应,我家主人便会送上一份大礼,作为联盟的诚意。”
“大礼?”林万晟微微挑眉。
“南阳王失踪之事,一直是武卫与中侍中省在搜查。”校尉说道,“这是韩将军下的令,也是陛下给宗室的交代。”
“但是武卫从中秋开始已经停止搜查了。”林万晟说道。
“那是因为迟迟没有线索。”校尉道,“出动禁军,翻天覆地的寻找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朝廷这些年入不敷出,自然持续不了多久。”
“你想说什么?”不想浪费口舌的林万晟直言问道。
“陛下诸子当中,最疼的便是南阳王。”校尉说道,“南阳王失踪后,他的儿子便受到了特殊的关照。”
“如果我告诉你,主人知道南阳王在哪儿,林中郎将,会做何取舍?”
林万晟干瞪着双眼,震惊道:“南阳王还活着?”
“你们为何会知道他在哪儿?”很快林万晟就产生了怀疑,“难道南阳王的失踪,你们才是幕后之人。”
校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南阳王是如何失踪的并不重要。”
“你们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我告发吗?”林万晟说道。
“主人既然派我来,便是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中郎将可要想清楚,当初最有嫌疑的人,陛下都没有做任何惩处,更何况是正得隆宠的主人呢。”校尉提醒道,“眼下朝中时局刚刚稳定,陛下是绝不会允许意外发生的。”
“你都说了时局已经稳定,如何能确定我找回南阳王后,陛下会奖赏而不是动怒。”林万晟道。
“陛下是对自己的儿子十分狠心,但中郎将不要忘了,南阳王可是唯一一个,由陛下亲自抚养长大的子嗣,如今王氏遭到打压,再无法抬起头,即便南阳王回来,也无法掀起风浪,陛下舐犊情深,常召皇孙入宫陪伴,这说明,陛下思子心切。”校尉回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林万晟再次质疑道。
“中郎将迟早都要做出选择,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不难吧。”校尉道,“中郎将可敢赌上一把?”
见林万晟没有当即做出决定,校尉便又道:“当年林老将军也面临了同样的处境,但林老将军做出了赌注,最后才有林家现在的声望与地位,中郎将比起林老将军…”
“好。”萧怀玉的事没有让林万晟下定决心,但当提起林万晟的父亲时,那份埋藏在心底的不甘让他一口应了下来。“但我有个条件。”
“中郎将请言。”校尉道。
“平阳公主不能有事。”林万晟道。
校尉笑了笑,“失去权力的女子,构不成威胁,主人明白中郎将的心思,不会取她性命。”
※ ※ ※ ※ ※ ※ ※ ※ -
太康四年,十月冬,皇六子竟陵王李宣于楚宫大庆殿加冠受礼,在京二千石以上朝官,皆着具服序位于殿庭两侧。
有司又搭台于大殿南北两侧,北侧设御座,南侧设祭坛,宗室、外戚分列御座台下两侧,由禁卫军护卫皇帝安全。
虎贲营众将士列御座下,武卫营守殿外以及城楼。
萧怀玉作为虎贲中郎将,在此次冠礼上也成为了御前的护卫,领麾下左右陛长以及虎贲将士镇于台下。
而镇殿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与宗室的位置极近,平阳公主作为皇女,且是加冠皇子的姐姐,所以也在冠礼出席之列。
“陛下,皇后殿下至!”
宦官的声音传入大殿,一群宦官宫人簇拥着身穿旒冕的皇帝,以及袆衣的皇后。
待帝后落座后,群臣集体行叩拜之礼,而后回归原位站立。
咚咚咚!——
随着一阵鼓响,宦官走上前高声喊道:“冠礼,始。”
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下,竟陵王李宣缓缓登上祭台。
楚国重视冠礼,十岁受封爵禄,成年后加冠,而皇子一旦加冠,便有了从政的资格。
“竟陵王十六岁而冠可比当初的南阳王都早。”
“陛下该不会是想要立竟陵王为太子吧。”
站得远一些的朝官纷纷议论道,“立嫡立长,竟陵王也非中宫所生,又非长子,而彭城王德才兼备,受百姓爱戴,若陛下真要弃长立幼,恐怕楚国的朝堂…要变天。”
鼓声停止后,太常奏响了礼乐,伴着奏乐声,李宣走下了祭台。
丞相范离站在御台的殿阶旁,高声喊道:“一加缁布冠。”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初加冠后,李宣朝皇帝与皇后拜谢,随后便回到帐中更换加冠的衣物。
“次加皮弁。”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前两次加冠由丞相与太尉授冠,最后一次时,皇帝从御座上起身,并接过了少府卿呈上的王冕。
“再加爵弁。”
皇帝亲自为竟陵戴上九旒冕,“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穿戴好冠冕的竟陵遂向父亲与嫡母再次叩拜,“孩儿,谨遵教诲。”
皇帝扶起李宣,并拉着他面向群臣,“皇子今日成人,宗室大喜,楚国之大喜。”
随后宦官便拿出特赦的诏书,宣告大赦天下,并赐宴群臣。
“陛下万年。”群臣叩拜道。
就在冠礼完成,皇帝满怀着高兴之时,武卫中郎将林万晟走出了序列,“陛下。”
“林卿有何事要奏?”皇帝看向林万晟。
“今日皇子成人,普天同庆,臣也有一件喜事,想要禀报陛下。”林万晟跪奏道。
第164章 李隆归来
“哦?”皇帝好奇的看着林万晟,“是何喜事,卿家说来听听。”
“武卫营奉命寻找南阳王,幸不辱使命,于今日一早,终于找到了南阳王的下落。”林万晟似邀功一般奏道。
林万晟的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南阳王已失踪许久,除了当月引起了动静与全城搜捕外,时间再往后便慢慢沉没了下去,但为了给宗室一个交代,皇帝便一直派人再追查。
原本以为这只是做做样子,没有想到武卫竟真的找到了南阳王。
这让群臣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他们的君王,或许没有那么薄情寡义。
同时,也让百官纷纷揣测,皇帝对于皇三子南阳王的重视与疼爱,远远超过了其他皇子。
然而皇帝的脸色却并不太好,好不容易安定的局面,又将陷入混乱,对于皇三子李隆,一开始他是着急与担忧的,但随着时局的逐渐稳定,李隆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就就慢慢淡去。
听着群臣的议论,作为父亲的皇帝,自然不会露出真面目。
并且林万晟是在竟陵王的冠礼上说出的皇子下落,当着一众宗室与文武百官的面,皇帝便不得不加以重视,一场新的风波即将来临。
皇帝一副神情激动的样子,并从台上走下,“南阳王在何处?消息可确切?”
林万晟单膝跪地,点头回道:“回陛下,千真万确,南阳王为奸人囚禁于陋室,而这人,就在这大殿之中。”
说罢,林万晟朝周围扫视了一圈,“臣不敢欺君,也不敢妄言,此案真相,臣请将南阳王迎回,自会大白于天下。”
皇帝的眼里出现了犹豫,并回头朝宗室的人群看了一眼,而那目光所视不是别人,正是他认为嫌疑最大的平阳公主。
然而林万晟爱慕平阳公主之事,就连皇帝心里也是清楚的,只不过现在林父死了,对于皇帝而言,林家已经没有了可利用的价值。
林万晟既爱慕平阳公主,又怎会在竟陵王的冠礼上当众说出,将平阳公主推向深渊,这让皇帝十分疑惑。
另外前几日在廷尉狱中所发生的命案,也让皇帝对平阳公主起了疑心,毕竟石骁的死,受益之人只有代替石骁接管西州的郑珩。
所以平阳公主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廷尉卿刘汴的突然改判让皇帝已经起了疑心,而石骁的死则扩大了皇帝的疑心。
廷尉狱戒备森严,想要取人性命,必然只能从内部着手。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皇帝心中的猜疑,真相究竟如何,只有通过南阳王才能够确认。
但不管真相是什么,所造成的影响与变故,都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在他心里,李隆或许早就死了,然而当着群臣的面,他不得不继续扮演一个寻子心切的慈父,于是他当即吩咐道:“朕现在命你,速将南阳王迎回宫中。”
“喏。”林万晟领了命令,随后看了宗室人群中平阳公主一眼便起身带着人马离去。
按照武卫营校尉杜霖给的地址,林万晟很快就找到了一座废弃在京郊的宅院。
院中有打斗的痕迹与血渍,并且都是新的,血液也还未干涸,似乎刚刚发生过战斗。
这些打斗,是杜霖背后之人所造成的,也足以说明,南阳王李隆并不是被他们所擒。
对此,林万晟却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退缩,他带着人马进入屋内并找到了密道。
破屋的正下方是一座囚牢,林万晟点燃火把走下了密道。
囚牢里锁着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在微弱的灯火下,瘦骨嶙峋,并在听到动静后没有任何反应。
由于被锁在墙壁上,一直是低着头的,面容又被脏乱的头发所遮掩,所以林万晟并不敢确认他就是南阳王李隆。
“三大王?”他举着火把靠近,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披头散发的男人突然抬起头,然而却双眼涣散无神。
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将林万晟吓了一跳,“三大王?”
谁能将曾经风光无限的南阳王李隆,与现在这个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乞儿想到一起。
“快,还不快解开。”林万晟朝左右说道。
两个武卫遂将束缚李隆的铁链斩断,没有了限制的李隆开始发疯了起来,并抓住一个武卫开始撕咬。
武卫被咬住了耳朵,痛苦的惨叫了起来,“啊!”
林万晟看着变得疯疯癫癫的南阳王李隆挑起了眉头,遂走上前与另外一个麾下想将李隆控制住。
李隆却拼命挣扎,不愿被抓住,最后在对峙下摔到了地上,这一摔,将李隆怀里的长命锁摔了出来。
林万晟看着地上的锁,只觉得十分的眼熟,还没等他看清,疯癫的李隆便扑向了长命锁,并像宝贝一样捧起擦拭干净。
林万晟看着李隆手里的锁,忽然想起了南阳王的长子在周睟之时,身上戴着的便是这把锁,初为人父的南阳王,虽不喜欢父亲给自己指婚的妻子,可对这个儿子却疼爱的很,周睟当日还亲自抱着,向一众前来贺喜的大臣炫耀。
李隆趴在地上,满眼惊慌的看着长命锁,林万晟在他身侧缓缓蹲下,“三大王,回家了,陛下还在宫中等您呢。”
听到林万晟的话,李隆像受了刺激一般向他扑去,并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咬住了那张俊秀的脸。
林万晟吃了痛,面对李隆像疯狗一样的撕咬,他毫不犹豫的将之一脚踹开,然而脸上还是留下了牙印,并有鲜血渗出。
林万晟捂着脸,愤怒的朝李隆骂道:“疯狗!”
“将军,南阳王他好像…疯了?”一同被咬的武卫捂着耳朵从旁说道。
“不是好像。”林万晟十分嫌弃的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他看着李隆,只觉得晦气。
“将军,好像是五石散。”一名眼睛尖锐的武卫从桌上发现了一张油纸,里面还残留了粉末。
林万晟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听说此物能让人成仙,备受那些权贵与文人雅士推崇,在我看来,不过是让人迷失心智的毒物罢了,什么成仙,都是痴人说梦。”
“将军,接下来怎么办?”武卫看着因为害怕而蜷缩在角落的李隆。
“将人带回宫中。”林万晟道。
“就这样带回去吗?”武卫惊讶道,因为此时的李隆犹如乞丐般脏臭,让人难以接近。
“难道要让陛下与朝中那帮大人物等着吗?”林万晟呵斥道,“皇家团圆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喏。”
于是两个武卫合力将李隆控制住,并带出了地牢。
※ ※ ※ ※ ※ ※ ※ ※ ——
——楚宫——
林万晟在冠礼上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萧怀玉疑惑了许久。
南阳王是被平阳公主设计所擒,林万晟又怎么会知道在哪儿,她站在殿陛之下,看着脸色异常平静的平阳公主,不得不再次深思了起来。
平阳公主做了一系列反常的事,比如石骁的生死,不管是生是死,对于成功扶持了舅舅上位的平阳公主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了。
廷尉若按照皇帝的特赦行事,便不会有降职的惩罚,而若是石骁死了,必然会引起怀疑,那么刘汴的身份恐怕也要暴露。
御台上,已经加冠的竟陵王李宣走向皇帝,“阿爷,武卫找到三哥是大喜事,三哥遭奸人所害,如今回来,一定是祖宗庇佑,康我皇室。”
皇帝回到御座上,眼里没有任何期盼,甚至还有点烦忧,“人还没有找到,喜事言之过早。”
“武卫中郎将今日在儿的冠礼上提出,必然是有把握。”李宣又道,“三哥若能回来,便能多替阿爷分忧了。”
皇帝没有说话,在他的心中,李隆这个儿子早就被舍弃了,否则也不会停止寻找,并急着提前给李宣举行冠礼。
半个时辰后,武卫中郎将带着衣衫褴褛的南阳王李隆回到了宫中。
当群臣看到李隆那浑身散发着恶臭与脏乱的装束时,无不感到震惊。
而作为父亲的皇帝,当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这般模样出现在跟前时,眼里竟然没有一丝怜爱与疼惜,甚至还生出了厌弃。
如果不是林万晟在冠礼上说出,皇帝是绝不会让李隆出现在众人跟前。
因为他很清楚李隆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以当前的局势,他不会想要为了一个李隆而打破平衡,再去追究责任。
李隆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家中,可是却发现一切都变了,那个他最熟悉的人变得极为陌生,甚至是可怕与无情。
那种厌弃,已经刻画进了那双凌厉的眼眸中,他们漠视,鄙夷着自己,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关怀的。
然而皇帝却假惺惺的扮做慈父,他走下台阶,装作激动的模样,“上天怜佑,送吾儿平安归来。”
“天佑大楚,陛下万年。”群臣恭贺道。
然而皇帝刚靠近些,就闻到了李隆身上散发的恶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抚儿子,而是转身回到了台上,小声对贾舟说道:“带他下去洗漱。”
贾舟还没应下,只见竟陵王快步走下台阶,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关心询问道:“兄长怎变得如此模样,身上全是伤痕。”
“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将兄长迫害至此。”竟陵王上前捧住南阳王的胳膊,并压低声音道:“兄长只管将遭遇细细说来,今日大典,百官具在,阿爷会替兄长做主的。”
第165章 真相
李隆看了一眼台上淡漠的父亲,武卫都已做好了随时拿人的准备。
然而皇帝脸上却表露着不悦,他原本是想私下询问与解决,没有想到李宣竟然会上前关心。
“够了,六郎。”皇帝挑眉道。
一旁的贾舟察觉了皇帝的心思,于是说道:“六大王,三大王刚刚回来,怕是受惊不浅,不如等洗漱完,由御医看过之后再行细问。”
贾舟的意思便是皇帝的意思,很显然,皇帝并不在意李隆的生死与安危,甚至是在找到这个儿子后,态度也是十分冷漠的。
“陛下。”此时林万晟又站了出来,“臣找到南王后,还抓到一个人。”
说罢,林万晟挥了挥手,一名发须花白的老者被押了上来。
老者身上沾满了血迹,遍体鳞伤,似乎在不久前与人交手过。
李宣迟疑了片刻,因为这个人不在他的安排之内,但任何人证,都没有受害者亲自说出来更为可信。
所以他觉得只要找到李隆,李隆便会一定供出幕后主使,然而找到李隆后,李宣才发现他好像已经疯了,就连自己的话都听不懂。
老者被押上来时,保护皇帝的禁军全员戒备,“此人正是囚禁南阳王的凶手,他的背后还有人。”林万晟说道。
皇帝见无法收场,只得硬着头皮问道:“说,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指使你绑架迫害皇子。”
老者跪在地上,害怕得瑟瑟发抖,林万晟于是拔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陛下在问你话呢,说不说。”
老者被吓得连连叩首,随后抬起头,朝宗室中看了一眼,哆哆嗦嗦道:“是…是平阳公主。”
老者的声音不算大,但十分清晰,在他说完后,场面瞬间寂静,群臣们再不敢议论,而皇帝已经拉下了脸色。
“你可知诬陷当朝公主,是何等之罪!”林万晟将刀用力抵在他的脖子上恐吓道。
“草民不敢欺君,这一切都是受平阳公主指使,南阳王被抓后,日日遭受酷刑的折磨。”老者颤颤巍巍的说道。
皇帝忍着心中的怒火,朝平阳公主瞪了一眼,“来人!”
御座左右护卫,皆为虎贲营将士,而萧怀玉作为虎贲中郎将,自然要领兵上前。
这一次,她没有为平阳公主说话,而是听从了皇帝的吩咐带兵走向平阳公主。
其它宗室都躲得远远的,任由虎贲将士将平阳公主围住。
萧怀玉穿着一身铠甲,手握腰间配剑,“公主,失礼了。”
然而还不等萧怀玉动手,平阳公主便主动走出序列,“吾自己走。”
“陛下,这不可能。”郑皇后走上前,向皇帝连声说道,“平阳虽任性了些,但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望陛下明察。”
“皇后稍安勿躁。”皇帝安抚着妻子,随后看向平阳公主,“平阳,你有什么话要说?”有郑皇后在旁袒护,他希望平阳公主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他也不想将此事闹大,只要平阳公主反驳老者的话,那么皇帝便可收押,交给廷尉与御史去审,而不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定罪。
“臣无话可说。”然而心高气傲的平阳公主却回了这样一句话。
众人再次一惊,皇帝更是瞪着双眼,心里的火也已经冒出。
“平阳。”郑皇后看着女儿,“你有什么委屈,尽管道来,你阿爷会替你做主的。”
“女儿没有什么好说的。”平阳公主依旧不改口道。
郑皇后被女儿的话哽咽住,没办法她只得又求于皇帝,“陛下,平阳是在赌气,这便也说明南阳王的事不是她做的。”
“闭嘴!”失去耐心的皇帝朝郑皇后呵斥道,随后他又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平阳公主。
如今郑珩已经全权接管西洲,而赐婚的手诏也已经拟定好,就放在皇帝的寝殿里。
待冠礼结束,皇帝就会为竟陵王李宣主持婚礼,册萧世隆之女为竟陵王妃,如此之后,朝廷的局面就能彻底稳定,对于陈文泰,皇帝也能继续任用。
南阳王的失踪,使得朝中局面一度陷入不稳,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制衡各方,南阳王却在此时回来了,并眼看着就要打破这份平衡,皇帝的心中自然只有仇视与恨意。
殿廷之内,也传出了许多议论,大多都是责骂平阳公主残害手足,不念血脉亲情的残忍。
“平阳公主也太胆大了,就算是嫡出公主,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
“残害皇子,杀兄之罪,就算是公主,也难逃一死吧。”
李宣看着局势呈一边倒,皇帝也已经默认了是平阳公主所为,并派禁军将她拿下。
“兄长你看,有阿爷为您做主,您还怕什么呢?”李宣进一步说道。
如果李隆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说出真相,那么皇帝就算是编造理由来偏袒平阳公主,也没有办法堵住这悠悠众口。
“陛下,怎么能够听信此人的一面之词呢。”郑皇后继续说道,“平阳的性子,陛下是知道,若是有奸人教唆,指使他构陷,岂不错怪?”
听着郑皇后不依不饶的话,皇帝越发的心烦。
贾舟便在此时说道:“陛下,此人身份不可知,故其言不可全信,既然此事有疑点,那么最直接最准确的方法,唯有询问南阳王。”
皇帝遂看向南阳王,眼神十分凌厉,“三郎,到底是谁绑的你?”
李隆看着冷漠的父亲,与一步步紧逼的李宣,他开始发疯似的将李宣推开。
李宣摔倒在地,冠冕也从头顶落下,滚到了殿阶旁。
左右侍从见之急忙上前搀扶,“六大王。”
随后李隆指着李宣害怕得大叫了起来,并冲到一旁抢夺了禁军的刀。
“护驾!”台上的宦官大喊。
便有一群禁军将御台围主,萧怀玉并没有走动,而是一直跟在平阳公主身侧,李隆拔刀时,萧怀玉也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然而李隆的目标却不是平阳公主,也不是皇帝,而是刚刚过来关心询问他的李宣。
“我杀了你!”李隆挥刀砍向李宣。
两个宦官挡在了李宣身前,为李隆所伤,鲜血溅射到了李宣的脸上。
禁军们碍于南阳王的身份,皆不敢上前,萧怀玉见状便从平阳公主身侧离去,快步来到李隆身侧,将他制住,并夺了手中的利刃。
然而李隆还在挣扎着嘶吼,并破口大骂李宣,“畜生,还我儿子。”
这引得群臣争议不断,纷纷猜测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事情有变?南阳王的失踪,不是平阳公主所为吗。”
李宣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压制住心中的恐慌,“李隆,你莫不是被囚禁傻了,陛下就在这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何不说出真相,要血口喷人。”
“哼,你投毒我的儿子,以此做要挟,这难道不是真相?”原本疯癫的李隆突然口齿清晰了起来。
这让李宣大吃一惊,并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平阳公主,李隆与平阳公主之间的恩怨,让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现今日的局面。
南阳王的话,也让皇帝震惊,他所想到的可疑人当中,有平阳公主,有彭城王,但唯独没有这个他觉得乖巧懂事的第六子。
竟陵王一直养在深宫,喜好读书,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六郎?”皇帝迟疑的看着李宣。
“陛下,不是臣,是李隆与李瑾联合起来陷害臣。”李宣解释道。
“三郎怎么会与六娘联合呢。”皇帝皱眉道,因为势如水火的两个人,他不会相信会联合到一起。
并且石骁一事,皇帝也在疑心是平阳公主所为,但心里却又充满了疑惑。
原先他疑惑刘汴是平阳的人,而石骁之死,便加深了他的怀疑,但仅仅也只是怀疑而已。
若南阳王的事真的是李宣所为,那么皇帝心中的疑惑便可解了。
李宣一直在暗处谋划,将所有疑点推到平阳公主身上,包括石骁的死,会让平阳成为最大的嫌疑人,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很蠢笨的,皇帝想不到理由,所以很困惑,直到今日南阳王的出现。
“陛下!”李宣跪了下来,“南阳王之事,臣毫不知情。”
身后传来了百官的议论,“怎么可能是竟陵王。”
“生在帝王家,有何不可能。”
“没有想到竟陵王看着温文尔雅,与世无争,暗地里却包藏祸心。”
听到嘈杂的议论,皇帝气得差点没站稳,还是郑皇后扶住了他,“陛下。”
皇帝伸出颤颤巍巍的手,他指着趴在地上发抖的老者。
贾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于是走上前,“既然南阳王已经指认了,那么汝便是在欺君。”
老者浑身颤抖,林万晟便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快说,到底是谁?”
老者一脸惊恐,并缓缓看向李宣,然而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皇帝自然看到了他的神色,于是指使林万晟对其用刑。
林万晟挥刀将老者的手指砍了下来,并继续威逼,忍受不住刑法的老者哭喊着爬上前。
“六大王,救救小人。”
李宣瞪大了双眼,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老者,被凭空捏造,就算再沉稳的人也会着急。
而后他便将质疑的目光看向了林万晟,瞬间明白了什么,“你们…”
第166章 曲径通幽
几日前
漆黑的夜色下,一辆马车在荒废的竹篱院墙外停了下来。
寒风穿过竹海,吹起了地上的枯叶,整个山林当中只听得树木摇曳的沙沙声。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罩袍,辨别不清是男是女的人。
夜色中,院内走出一胡须花白的老者,他们没有掌灯,只在月色下辨别出了各自的身份,与要前行的方向。
“人怎么样?”穿罩袍的人,一边向屋内走,一边问道。
老者跟在身后,态度尤为恭敬,“与从前无异,只是对寒食散的隐越来越大了,照目前看来,他此生恐怕都无法离开寒食散。”
老者将人带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随后打开了地道的门,并点亮了油灯。
冬日的天本就寒冷,而地底之寒更是刺骨,刚下地道,便听得一阵呼喊。
地道挖得极深,以石砖堆砌,任由如何呼喊,声音都传不出去。
“给我,给我!”一阵阵吼叫从地底传到过道,尤其是看见灯亮后。
当被囚禁的人看到罩袍内的面容时,他便抓狂得大骂了起来,“平阳,你这个贱人,贱人!”
平阳公主掀开罩袍,她淡漠的看着沦为阶下囚的李隆,而后向老者伸出了手。
老者拿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的药物,“主人。”
平阳公主遂拿着靠近李隆,李隆瞬间就被吸引,眼睛盯着油纸包再也挪不开道,“给我,给我。”
他想要冲破铁链的束缚,不断向前拉扯,“给我!”
“这寒食散,乃我特制,与市面上那些文人所食的,差异极大。”平阳公主没有当即将手中的寒食散给李隆,而是与之介绍起来来由,“你离不开这东西,除了通过我,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得到。”
李隆瞪着血红的双眼,“杀了我,杀了我啊!”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平阳公主道。
被囚禁遭受折磨的日子让李隆痛苦不堪,于是他便想要激怒平阳公主,“你不杀我,等阿爷找到之后,死的就是你。”
“哦?”平阳公主笑了笑,讽刺的问道,“都过了这么久了,你可有听到半点消息吗?”
“天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如果他真的想要找回你,又怎会到今天还没有找到呢。”平阳公主又道,旋即她拿出了一份公文。
里面清楚的记载着,这几个月来朝廷的政令,“在你失踪后,你的母亲疯于宫中,最后病亡,无人知晓,你的母族也从此失势,遭到打压,而在不久后,皇家将要为十六岁的竟陵王提前举行冠礼,并要纳大将军萧世隆之女为竟陵王妃,你的位置,早已被他的其他儿子所顶替。”
李隆颤抖着手拾起平阳公主丢在地上的公文,字字句句,无不再诛他的心。
那个曾经令他畏惧,却不失疼爱的父亲,竟然会如此的冷漠。
“你现在还觉得,他会来救你吗?”平阳公主说道,“我实话告诉你,他早就知道你的失踪,是我下的手,但他却没有深究,也没有为了你,而与我与整个郑氏作对。”
“因为,从始至终,他爱的只有他自己,他爱的只有权力。”平阳公主继续道。
李隆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那个亲手抚养他长大,朝夕相处了二十余年的父亲,竟是如此的凉薄。
无论是对妻还是对子,皇帝的眼里始终只有自己与权力。
当权力受到威胁时,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自己的儿子,甚至是亲自动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不杀了我?”李隆心中很是痛苦,他虽然畏惧与讨厌父亲,但真正被抛弃时,他的内心是无比煎熬的,也许在他内心深处,对于父亲,他仍旧有所憧憬。
“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死去吗?”平阳公主问道。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李隆瞪着平阳公主,“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替你做事。”
“是吗?”平阳公主半眯起双眼,“你死了,南阳王府可就真的完了。”
李隆愣了会儿,平阳公主遂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长命锁。
叮叮当当的声音瞬间勾起了李隆的回忆,他的嫡长子李建刚刚周岁之时,也是南阳王最为热闹与温馨的时刻。
被囚禁之后的李隆万念俱灰,唯一的念想便是自己年幼的儿子。
李隆发疯似的朝前扑去,“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只是向南阳王妃要了这把长命锁而已。”平阳公主道。“一个小儿,对我又有何威胁。”
“不过呢,他或许是出于对你的愧疚,所以让你的儿子承袭了你的爵位,虽然还未受封,但规格是一样的。”平阳公主又道,“然而这一举动,可却让其他皇子有所忌惮。”
“你要知道,你的父亲是如何上位的。”平阳公主接着又说道。
皇帝还未登基时,并非先帝的嫡子也非长子,且不得宠爱,但却靠着残忍的手段,在夺嫡之中胜出,并杀光了所有兄弟,包括他们的家眷。
自知平阳公主不会放过自己的李隆开始慌了,李隆虽然纨绔,可是比起那个残忍的父亲,他尚还有一丝人性,至少对于自己的孩子,还保留着一丝仁慈。
“李宣正在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为的,就是扳倒我,而最不想让你回去的,你猜猜,是谁呢?”
李隆瞪着双眼,如今局面已经稳定,所以最不愿他回去的,是那个将他抚育成人的亲生父亲。
“不,不,不!”但李隆仍旧不愿相信父亲会如此绝情。
“你不相信?”平阳公主见他像受了刺激般不停的摇头,“那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李隆迟疑的看着平阳公主。
“就赌你的父亲,会不会为了你,放弃我,或者是他重新培养的储君人选,竟陵王李宣。”平阳公主道。
“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就算我现在放你回去,你将我供出,最后受害的,还是你自己。”平阳公主又道,“我身后是整个外戚势力,而你现在,失去帝宠的你,只不过是一颗没用弃子,他不会为了一颗弃子而打破他辛苦维持的平衡。”
“但是你的选择,会影他对我,以及对李宣的信任程度。”平阳公主又道,“你回去后,必然会遭受软禁,而李宣如果继位,那么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和你的儿子吗?”
“还有彭城王李康,他现在虽然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但却有百姓的支持,你与他的恩怨,也不浅吧。”
李隆低下头,似在思考什么,他现在就如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我可以保全你的儿子。”平阳公主在他慌张时突然说道,“而且我可以答应你,将来扶持你的儿子登基。”
李隆抬起头,眼里充满了不信任,因为二人之间的恩怨他心里很清楚,“你?”
尽管平阳公主心中十分厌恶李隆,甚至是想要取他的性命,但为了心中的大业,她只得隐忍,暂时将仇恨抛开。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你不要忘了,不管是李宣还是李康,他们都会有自己的儿子,可我不一样。”平阳公主道,“我的身份,注定了我无法登上那个位置,而我也不可能辅佐一个成年的君王。”
李隆眼里闪过一丝动摇,同时心中的野心再次燃起。
平阳公主纵然有再强大的背景与势力支撑,但终究无法以女子身份登位,这就使得她需要扶持一位具有正统、合法的继承人。
尽管李隆知道平阳公主不过是想要一个傀儡,但君王终会长大,历朝历代傀儡皇帝夺权成功的事例李隆也知道不少。
“不用你着急做决定。”说罢,平阳公主将手中寒食散仍到了李隆脚下,并十分自信道:“到时候,你自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李隆看到寒食散,不顾脏臭的趴到了地上,将其打开吸食了起来。
得到寒食散的李隆,逐渐稳定了暴躁的情绪,平阳公主见他如此,便也放心的离开了。
“你还有时间考虑。”
从地牢出来后,平阳公主站在漆黑的屋内久久没有说话。
花白的老者在她脚下跪了下来,“老奴愿为少主人而死。”
平阳公主不敢低头去看他,只是看着窗外的月色出了神,“此番不是为我。”
“老奴知道。”老者道,“老奴这把老骨头,能为薛家而死,不枉此生。”
平阳闭上眼长吸了一口气,“翁翁若是知道了,定会怪罪于我吧。”
“不,老奴会与阿郎解释的,这一切,都是老奴甘愿。”老者又道。
平阳公主没有回话,而是径直走出了屋子,老者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叩首道:“前路坎坷,少主人珍重。”
※ ※ ※ ※ ※ ※ ※ ※ -
——楚京·酒楼——
林万晟推开楼上雅间的门,“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躲在暗处要见我…”
然而当林万晟看着正在吃茶的琦玉时,顿时傻了眼,因为前不久他才被平阳公主赶出,“龚内人?”
“中郎将。”琦玉起身,一改从前的态度。
“这是为何?”林万晟不解。
“自是公主派我来的。”琦玉回道,“中郎将也应该知道,公主在朝树敌颇多,中郎将又是名门之后,若是与公主走得太近,于谁都没有利处。”
“可是…”
“公主知道中郎将的心。”琦玉打断道,“赐婚是陛下的主意,公主说了,她是不会答应的。”
“也希望中郎将是真心站在公主这边。”琦玉又道。
“我对公主的心,天地可鉴。”林万晟当即表态道。
“是吗?”琦玉迟疑的看着林万晟。
“不久前,有人找过我。”林万晟遂将杜霖之事说了出来,“武卫营校尉杜霖,是他的人。”
这一重要消息让琦玉大为震惊,同时也开始佩服起了平阳公主的聪明睿智。
“这个消息很及时,我会转告公主,记你一功,你与章华宫的事,从前怎么样,往后还怎么样,我会与你暗中联络。”琦玉道。
“好。”林万晟一口应下,“只要公主不嫁给萧怀玉,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第167章 皇帝的偏袒
——楚宫——
“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李宣指着林万晟与平阳公主说道,“这一切,都是你提前设计好的。”
“末将不懂竟陵王是何意思。”林万晟回道,“追查南阳王的下落一直是武卫的职责,只是末将万万没有想到,这幕后主使…”
“一派胡言!”李宣甩袖道,“南阳王与平阳公主之仇,满朝皆知,如若不是她设局,又怎会如此。”
“竟陵王,诬陷,是要讲究证据的。”平阳公主从旁说道,“究竟是谁狼子野心,三番五次嫁祸于我,我想,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了。”
李宣看着平阳公主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以及四周那种质疑的目光,与一些刺耳的言论,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今日本是他的冠礼,过了今日他便能踏入朝堂,与一众皇子争夺储君的宝座。
只要除去平阳公主,那么他便有把握坐稳,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平阳公主的聪慧,就像有一只天眼,在背后盯着他所有动向,包括那些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
最后,最让他震惊的,还是南阳王李隆的倒戈,这是最有力,也是最能说服人的证据。
李隆与平阳公主之间的恩怨与矛盾,不光是两个人,更是两个家族,李隆的母族迫害了薛氏一族,有这种仇恨在,二人又怎么可能冰释前嫌,走到一起。
平阳对于李隆应该是恨之入骨,而李隆被囚禁折磨了这么久,出来的第一件事,也应该是向皇帝求援,将平阳公主供出。
但李隆却做了相反的事,不但解了平阳公主之围,还将罪名扣到了自己头上,这是李宣最为意外的。
李宣回头看向皇帝,“陛下,这都是平阳与李隆的串通,孩儿久处宫中…”
“够了!”皇帝大声呵道,李隆的回来,已让他十分头疼,如今还牵扯到了自己将要扶持的儿子身上。
“皇家的事情,交由宗室处理,事涉皇子,作为父亲,朕会亲自审理。”皇帝向群臣说道,“事件还未水落石出前,谁都不得造谣,否则以诬陷之罪论处。”
皇帝发了话,群臣见他阴沉着脸也都不敢做声,为任何一方说话,包括声望最为高的三公。
他们都知道这位表面上和善,并礼待三公,政事都听从建议的君王,实则是个心狠手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皇帝丢下话,瞪几个儿子一眼后便撤离了大庆殿,群臣也自官阶由高到底撤离。
“陛下有旨,将此人押入廷尉。”一名谒者走出来传达召令。
遂有禁军将断指的老者带走,谒者随后又道:“竟陵王,陛下传您单独入见。”
人证物证俱在,皇帝却没有收押李宣,而只是召见,这足以说明皇帝并不想惩治李宣。
“我说过,即使你回来,他也不会为了一颗弃子而毁掉自己的精心布局,不论今日你指认的是我,还是李宣。”平阳公主站在李隆的身侧说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李隆很是不解。
“因为只有这样,世人才会知道李宣的真面目,而他是一个多疑的人,一但发现他的儿子藏有野心,那么信任便会随之而散,”平阳公主道。
“南阳王。”谒者带着李宣离开后,贾舟便带着一群宦官来到了李隆跟前。
“南阳王安然无恙归来,陛下欣喜至极,然皇室手足相残,兄弟反目,这是陛下所不愿意看到,所以还请南阳王体谅,先回府中与妻儿团聚,待陛下弄清此案再行召见。”贾舟说道。
皇帝的这番话,让李隆再次清醒的认识了自己的父亲,回家团圆不过是软禁他的说辞,如平阳公主所预料的一般,他的父亲,并不想他回来,或者是说,活着回来。
他看着总是挂着一副笑脸的贾舟,拱手说道:“贾翁,烦劳替我向陛问安。”
李隆的话却让贾舟一惊,这个从前顽劣且脾气古怪的皇子,失踪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
“小人一定替大王转达。”贾舟笑呵呵的说道,“这些时日,大王受苦了。”
李隆为之一笑,并说道:“若是不受这些苦,我恐怕永远不知道什么是人心,原来我一直活在虚假的欺骗当中。”
贾舟在宫中当差数十年,自然听得懂李隆话中的意思,他眯着眼睛提醒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上之事,难以预料,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要比什么都知道要好。”
※ ※ ※ ※ ※ ※ ※ ※
——寝殿——
李宣连掉在地上的冠冕都没有去捡,便急匆匆的跟着谒者来到了皇帝的寝殿。
皇帝坐在正殿的榻上,阴沉着一张老脸,心中的怒火,此时全都刻画在了脸上。
李宣脱去靴子小心翼翼的走到父亲跟前,进殿之前,他便已调整好心态,并没有被今日的场面所吓住,也没有慌乱,“陛下。”
“今天的事,你怎么解释?”皇帝沉声问道。
李宣在父亲跟前屈膝跪下,“臣与南阳王无冤无仇,绝无要谋害他之心。”
“朕当然知道你与南阳王之间没有交集。”皇帝说道,“朕问的是嫁祸之事。”
“陛下难道也认为,是臣挟持了南阳王来嫁祸平阳公主吗?”李宣反问,“南阳王失踪至今已有不少时日,难道臣有未卜先知之能,可以提前数月安排好这一切。”
皇帝看着李宣一脸认真回答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
“你明知今日大典,文武百官俱在,为何还要急切的询问南阳王真相。”皇帝又问道,“朕已经再给你们台阶,却还要去揭露。”
“因为臣害怕。”李宣俯下整个身子,“臣没有平阳公主那样的出身与背景,也没有彭城王那样出色的才能与受拥百姓爱戴,臣的一切,都是仰仗陛下的施舍,朝中的争斗与兄长们的死,让臣终日惶恐不安。”
李宣的解释,皇帝虽有所动容,然而李宣在表达恐惧的同时,也暴露出了他的野心,这与之前他所展露出来的性格截然不同。
这一点也让皇帝心中开始对他产生了不信任,但棋子终归要回到原来的位置,皇帝不会让一颗弃子再回到棋盘影响整个棋局。
“南阳王的事,已经过去了数日,朕不想再闹大,朕也不会处置你,但出廷一事要延后。”皇帝说道。
这样的结果,对于李宣来说,已是死里逃生,“谢陛下宽宥。”
“关于南阳王失踪,究竟是你做的还是平阳做的,对朕来说并不重要。”皇帝而后又说道。
正埋头的李隆瞪大了双眼,皇帝并没有放下对自己的疑心,或许是因为李隆的指认。
他抬起头想解释什么,然而皇帝却没有给他机会,“不要像南阳王一样,做一些愚蠢的事。”
李宣只得重重叩首,“臣,明白了。”
“陛下,武卫中郎将林万晟求见。”贾舟来到殿门前通报道。
“让他等着。”
“喏。”
感到有些疲惫的皇帝朝李宣挥了挥手,“回府避避风头吧。”
“陛下,林万晟是平阳的人,他…”李宣颇为紧张的想要向皇帝解释什么。
“够了。”然而皇帝却心烦的不愿再听,“朕累了。”
“是,臣告退。”李宣只得从地上起身,退离了大殿。
出门时碰到了正在等候召见的林万晟,李宣冷下了脸色,“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会如此愚笨,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林万晟正对着大殿,“我林万的爱慕,是出自真心,我想要的,不光是占有,六大王的算盘,一开始就打错了。”
“没看出来,林将军还是个情种,可就是不知道,林将军喜欢的那个人,是否值得这份痴心。”李宣又道。
“这个,就不劳六大王操心,六大王有空还是多担忧一下自己吧。”林万晟回道。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压下去?”李宣冷笑了笑,“林万晟,迟早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选择所后悔。”
※ ※ ※ ※ ※ ※ ※ ※ ——
殿内,皇帝一脸惆怅的来到了偏殿,并从书柜里翻出了一幅画。
“我原以为六郎的性子是最像我的。”皇帝拿着画,看着画中的女子说道,“当年若是没有薛家,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今日看来,最像我的孩子,竟是她的女儿。”
贾舟候在一旁,看着皇帝满眼怀恋,“斯人已逝,陛下当保重身体要紧。”
“兄长觉得,这件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呢?”皇帝问道贾舟。
“小人愚钝。”贾舟叉手回道,“此事牵扯到了两位皇子与一位公主,小人不敢私自揣测,更不敢妄议。”
“但无论真相是什么,都无法改变平阳公主与竟陵王之争了。”贾舟又说道,这才是皇帝最想听到的答案。
“六郎与彭城王走得近。”皇帝有些担忧道。
“陛下是怀疑,竟陵王所为,乃是彭城王授意?”贾舟小心翼翼的问道。
皇帝摇头,“不。”
“人一旦有了野心,就不会甘愿屈居人后。”皇帝放下画卷,负手说道,“但同样,人为了自己的野心,能够千百倍的隐忍。”
第168章 处置
“萧将军,南阳王就有劳萧将军带着虎贲营的将士护送回府。”贾舟走到正要带着麾下撤离的虎贲营中郎将跟前。
李隆之前发疯,是萧怀玉出手阻止,如今又要护送,她心中是百般不愿的,但奈何是皇命。
李隆盯着萧怀玉看了许久,这个曾经他拉拢未果,现在却投靠了皇帝的年轻将领。
“如果我没记错,郭鸿麟是你的同僚。”李隆说道。
“只是曾经待在同一个营而已。”萧怀玉回道。
李隆又看了看平阳公主,“看来六娘并未收服所有人呢,京城的那些传言,也并不都是真的。”
“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平阳公主冷冷道。
李隆笑了笑,“如果不是他刚刚阻止,我就能一剑刺死李宣,永除后患,毕竟谁会与一个疯子较真呢。”
任由李隆与平阳公主如何说辞,萧怀玉都不为所动,“南阳王,末将奉陛下之命,护送南阳王回府。”
萧怀玉的认真,也让李隆不再取笑,“罢了,木头终究是木头。”
“你能得他器重,倒也不奇怪了。”李隆又道。
“请。”萧怀玉指着宫门,便有几个虎贲营将士上前将李隆围住。
“吾自己会走。”李隆冷下了脸色,向左右禁军呵道。
至于与平阳公主,萧怀玉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这几个时辰,二人也未说上半句话。
萧怀玉将李隆带走后,平阳公主并没有着急离开皇宫。
没过多久,李宣从隔绝内宫的城门走出,神色如常,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就连责骂都似乎没有。
或者平阳公主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因为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就算真的是李宣做的,又或者是李宣将李隆杀了,皇帝最多也只是恼怒,而不会真的重罚。
李宣看着殿庭里还未离去的平阳公主,遂缓缓向她走近,“阿姊好筹谋,好算计。”
“谁是你的阿姊。”平阳公主冷漠道。
“你我就算隔着天大的仇,那也是有着斩不断血脉的手足。”李宣说道,“阿姊不杀李隆,原来是在等今日的机会。”
平阳公主看着李宣,“若非是你着急露出马脚,今日又怎会如此。”
“因为,六郎害怕呀。”李宣阴阳怪气的说道,“事实也证明了,阿姊的手段与野心,就连灭族之仇都能放下,这真是太令我意外了。”
“更意外的是,李隆竟会选择与你合作。”李宣又道,“不过他既然有此选择,便说明,阿姊给出了难以拒绝的诱惑,这世上的诱惑万千,能吸皇室子弟的,唯有权力,然而这样的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你的确是聪慧。”平阳公主说道,“但还不够,你太年轻了。”
李宣冷下脸色,“阿姊说出这番话,不就是因为有好的出身、背景,再加上是女子。”
“这是阿姊最无力,也是最有力的地方,可以争夺而不被猜忌,所拥有的一切,也并非全是皇权赋予。”李宣又道,“而我们,不管是李隆,还是李康,还是我,都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或许,”李宣负手看着明媚的天色,“楚国的青天,真的会有重开之日。”
“但不止是你有这个心,胸中抱负,一腔热血,谁都想要山河一统。”李宣看着平阳公主又道,“但坐上那张椅子的人,只能有一个。”
“而那个人,绝不会是你。”平阳公主漠视着李宣,凌厉的说道。
※ ※ ※ ※ ※ ※ ※ ※ ——
——南阳王府——
一大批禁军来到了南阳王府的大门前,府中侍卫与门童吓得连忙回身通报。
萧怀玉跳下马提醒道:“南阳王,已经到了。”
禁军护送着一辆马车,只见一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男子从车内弓腰走出。
李隆走下马车,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前,神情十分激动,原以为他再也没有机会活着回来看到妻儿了。
“什么人,这里是王府重地,闲杂人不得入内。”侍卫将李隆拦住。
才不过短短数十天,府中的下人便已不识得自己,并出手驱赶。
李隆淡下脸色,“连你们主子都不识得了吗?”
侍卫们大惊,他们看着这个又脏又乱,浑身还散发着恶臭的乞丐,“这里是南阳王府,冒充南阳王可是死罪。”
“他的确是南阳王。”萧怀玉握着佩剑走到了门前。
侍卫们大惊,就算他们不识得现在这般模样的李隆,但虎贲营的独特装束,他们是知道的,于是纷纷下跪,“主君,小的有眼无珠,请主君恕罪。”
死里逃生的李隆,再也没了从前暴虐的脾气,“罢了,我这般模样,就连亲生父亲都认不得,又岂能指望你们呢。”
将李隆送回府后,萧怀玉便跨上马带着一众人马离开了,但南阳王府,却开始受到了监视。
李隆回到府中,南阳王妃听到消息后带着儿子从内院匆匆走出。
只是一眼,南阳王妃便认出了身形憔悴的丈夫,她拉着儿子三步并作两步,全然不顾李隆身上的脏臭,一把扑上前。
“郎君。”
李隆呆愣在原地,她看着怀中紧贴自己的妻子,身上还散发着从前他从未注意过的淡香。
与外面那些风尘女子截然不同,他也从不曾在意过自己的妻子,甚至时常嫌弃,并恶语相向,只因为这是父亲在没有与他商量之下替他挑选的。
然而在这个家中,只有妻子一眼认出了如今的自己。
就连他疼爱的儿子,眼里都充满了陌生的胆怯,并不断拉着母亲的裙摆。
李隆的心中五味杂陈,同时也变得格外珍惜,“我身上脏。”
南阳王妃摇了摇头,“妾不在乎。”
“他们说郎君回来了,妾原是不信的。”南阳王抬头看着丈夫,数日不见,胡须都已经长满了整个脸,“这些时日,郎君…”
李隆轻轻摇头,他知道妻子是个与世无争,安分守己之人,所以并不打算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
“郎君不想说,妾便不问。”南阳王妃十分懂事的说道,随后她又拉着儿子,“泽儿,这是阿爷。”
年幼的李泽却因为李隆现在的模样而吓得一直躲在母亲身后。
“你这孩子。”南阳王妃挑眉道。
“无妨。”李隆看着抗拒自己并躲闪的儿子并没有生气。
“郎君先沐浴更衣吧。”南阳王妃温柔道。
“好。”
※ ※ ※ ※ ※ ※ ※ ※ ——
——楚宫——
李宣离去后,皇帝接见了武卫中郎将林万晟。
由于李隆之事,是由林万晟所牵扯出来的,所以皇帝对他的脸色很不好。
而林万晟入殿,便是为此事请罪而来,“臣林万晟有罪,请陛下惩罚。”
“卿家替朕找回了失踪已久的南阳王,乃大功一件,何罪之有。”皇帝表面上客气的说道。
林万晟当着群臣的面带回了南阳王,作为一个父亲,皇帝没有办法明面处置林万晟,甚至还要嘉奖他的功劳。
“南阳王之事,非臣所愿,而是这一切都是有人授意。”林万晟道。
“卿是想说竟陵王吗?”皇帝却好像早已猜到。
林万万叩首,“武卫早在深秋之时就已停止对南阳王的搜查,是武卫营一名校尉找到了臣,并给了臣南阳王的线索。”
“武卫营的校尉?”林万晟的这句话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因为武卫是禁军,由天子直辖,禁军当中出现了其他势力,并安插进了除皇帝心腹之外的其他人,这是皇帝所不能容忍的。
“臣知道陛下为了社稷日夜操劳,如今局势稍稳,必不愿再生动荡,那校尉以功勋爵禄以及平阳公主做筹码,希望我追随幕后主使。”林万晟又道,“臣原先以为是彭城王,但却无法确认,直至今日,臣才恍然大悟。”
皇帝拉下了脸色,不光是在禁军中安插人手,更在暗中拉拢重臣。
“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皇帝皱眉道。
“武卫营校尉杜霖。”林万晟回道。
“贾舟。”皇帝朝外喊道。
刚刚回来的贾舟还没歇息片刻便又匆匆赶入殿内,“陛下。”
“速速派人将武卫营校尉杜霖抓捕归案,朕要见他。”皇帝吩咐道。
贾舟喘匀了一口气,叉手道:“喏。”
“你既然答应了他们,又为何要来告知朕?”贾舟离去后,皇帝又疑心问道,“是因为这件事情败露了,你害怕受到牵连吗?”
林万晟叩首,“是。”他没有为自己狡辩,这让皇帝很意外。
“他是大楚的皇子,亦是储君之人选,当杜霖找上来的时候,臣就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因为对于诸位皇子而已,得宠与不得宠,他们始终都是陛下的儿子,可是臣只是一个外人。”林万晟以一个下位者的身份,很是委屈的说道,“无论臣怎么选择,所面临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谁告诉你,竟陵王是储君人选。”皇帝不悦道。
林万晟再次叩首,“外面都在这样传言。”
“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欺君。”
皇帝扶着额头沉默了良久,随后挥了挥衣袖,“朕不会治你的罪,但也不会嘉奖,林忠臣良将辈出,朕希望也是如此。”
“臣以祖父为荣,愿为陛下,为大楚,肝脑涂地。”至此,林万晟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臣告退。”
第169章 萧鸢鸢
——南阳王府——
沐浴的池水随着南阳王清洗身体而变得浑浊,一旁的南阳王妃见自己的丈夫满身伤痕,遂小声抽泣了起来。
李隆看着妻子担忧的模样,便想到了自己从前对她的冷淡,“这些都只是皮肉伤,无关紧要的。”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歹毒。”南阳王妃看着李隆身上数道疤痕说道,“妾适才备衣物时,听他们在议论,说凶手是今日行冠礼的竟陵王,并还想栽赃嫁祸于平阳公主。”
“郎君与平阳公主是有些恩怨,但从前也不过是口角之争,这种事情,难道…”
“外面的传言,且听听罢了。”李隆打断道,“这件事情,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要参合了,只要专心给我带好大郎,这个家就垮不了。”
提到儿子,南阳王妃便又哭泣了起来,“前不久,建儿生了一场大病,却查不出原因,最后御医说是吃了相克的食物,遂将王府内的一批下人全都换了。”
“可是妾总觉得有蹊跷,求见陛下,陛下也只说是后厨的失责。”南阳王妃又道。
妻子的话,李隆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现在有了新的棋子,南阳王府这颗弃子,他又怎会真的在乎呢。”
“至于建儿的事情…”李隆挑起眉头,心中似已有答案,但却不敢告知妻子,“现在整个南阳王府,包括府中都已经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了,王妃往后说话做事都要谨慎行之才是。”
南阳王妃沉默了许久,随后说道:“早在郎君失踪时,妾就已经察觉。”
李隆从池中走出,随后擦干身子,妻子便将备好的衣裳拿出。
“这些外面的争斗,就任他们去,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泽儿,衣食住行都要亲力亲为。”李隆穿上衣裳说道。
待沐浴更衣完,府中的下人与儿子终于认清了他的样貌。
长子李建也不再畏惧父亲,并高兴的跑到了他膝下,“阿爷。”
李隆弯腰抱起儿子,笑呵呵道:“臭小子,看来没忘记嘛,阿爷平日里没有白疼你。”
年幼的李建抓起了父亲的胡须,随后又指着屋外,似在示意李隆。
“大郎想要出去儿?”李隆问道。
李建一脸天真的点着头,满眼溺爱的李隆一口应下,“好,阿爷带你去看百戏。”
懂事的南阳王妃从屋内拿出了一件裘衣,“入冬了,天冷。”
“我记得建儿周岁时,抓到的是官诰对吧。”李隆扭头问道。
“是,”南阳王妃回道,“还有金印,当初郎君临时将印添置,没成想建儿真的抓上了。”
李隆听后很是开心,“这孩子有福气。”
“儿郎们的福气,离不开郎君。”南阳王妃说道。
“不,他比我有福气,说不定将来,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仰仗他呢。”李隆说道,“王妃出身书香门第,大郎今后的课业,就由王妃亲自督促吧。”
南阳王妃看着自己的丈夫,似乎比从前更关心与在乎儿子了,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担忧,“郎君这次回来后,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是吗?”李隆对视着妻子说道,“王妃是觉得现在不好。”
“不。”一直深受冷落的南阳王妃自然是更喜欢现在收起了顽劣性子,变得更成熟稳重的丈夫。
“主君,不好了。”看守府门的侍卫匆匆跑入庭院。
“吾好着呢。”刚刚回来的李隆,听到这种话时表现得很不开心。
“王府外来了一大批人,他们将王府包围了。”侍卫禀报道。
李隆正准备带着儿子出门游玩散心,走到门口却发现王府已经被彻底围困。
原以为皇帝最多只是派人过来监视他,却没有想到会直接派兵围住,并行动如此迅速。
李隆走出大门,看着一列整齐的禁军,带兵的将领十分眼熟。
“吴将军,这是做什么?”李隆质问道。
禁军旁侧还有一位御医,他向李隆行礼,“南阳王,下官奉陛下之命前来视诊。”
“吾没有病。”李隆皱眉道。
禁军将遂骑马上前,“南阳王大闹冠礼,并刺伤竟陵王,奉陛下之命,南阳王已疯,特来封锁南阳王府,未得指令,任何人不得踏出半步。”
李隆瞪大了双眼,父亲的阴狠再次让他震惊与气愤。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还要将我永远囚禁在这深墙大院里吗?”这一刻,李隆再也忍受不住了。
父亲对他归来的冷漠,以及不闻不问,甚至是那写在脸上的憎恶,都让他感到无比寒心。
“为什么不治罪李宣?”李隆走下台阶吼道,“就因为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吗。”
“南阳王已经彻底疯了。”将领说道,“来人。”
随着一声令下,一众禁军不顾李隆的挣扎将其强行推入府内。
随着一声巨响,南阳王府的大门张彻底关紧,整座府邸都被禁军所围,几乎不可能出得去。
李隆站在院中,怒瞪着紧闭的大门,年幼的李建却看不懂这些,仍旧吵着要出去。
“阿爷,陪泽泽出去玩儿…”
“出什么出!”烦闷至极的李隆朝儿子怒吼道。
内心的本性,在嫉妒愤懑下再次暴露,将妻儿都吓了一跳。
李建吓得跑回母亲怀中,并哇哇大哭了起来,意识过来的李隆,在听到儿子的哭声后,连连道歉。
现在的他似乎特别害怕失去自己仅剩的几个亲人与亲情。
“抱歉。”李隆抱住妻儿。
南阳王妃摇了摇头,随后李隆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既然他如此薄情寡义,不念父子之情,那么就今后就休怪我狠心。”
※ ※ ※ ※ ※ ※ ※ ※ -
一个时辰前
——楚宫——
奉命前去拿人的贾舟神色匆忙的回到了宫中。
“陛下。”
此时的皇帝正在为南阳王与竟陵王之事如何解决而烦忧。
“陛下,”贾舟面露难堪,“杜霖…死了。”
“什么?”皇帝呆坐在坐榻上。
“小人奉命抓捕,发现他今日不在军营,遂派人前往他的家中,结果只找到了他的尸首,仵作诊断乃是服毒自尽。”贾舟回道。
皇帝的眼里满是狐疑,杜霖的死,将会使得林万晟的话没有办法得到证实,但同时,也让皇帝清楚了这中间一定有着什么隐情。
“好啊。”皇帝长叹了一声,“朕的儿子们,个个都有野心。”
“既然已经失去了人证,那么武卫中郎将的话就无法证实,朝廷的局面,才刚刚稳定下来,朕不希望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再次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皇帝又道,“竟陵王与巴陵侯之女的婚事,也绝不能因为此事而被破坏。”
“派一支禁军围住南阳王府,没有朕的旨意,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皇帝吩咐道。
“陛下,南阳王刚刚回京就派人围困南阳王府,这恐怕…会遭非议。”贾舟提醒道。
“一个刺伤了手足的疯子,难道不该被关起来?”皇帝侧头道。
贾舟眼前一亮,叉手道:“小人知道了。”
※ ※ ※ ※ ※ ※ ※ ※ -
“驾!”
京畿附近的官道上,一匹黑色的骏马踏着红土飞奔回了京城。
——巴陵侯府——
“给我吧。”女子接过侍女手中的漆木托盘,里面泡着热茶。
“喏。”
刚往至庭院,便碰到了藏在长廊一角鬼鬼祟祟入屋的年轻男子。
“明赫?”
巴陵侯的嫡长孙萧明赫被呼声吓了一跳,“姑母。”
“你又去哪里鬼混了,瞧一副心虚的样子。”女子挑眉道。
“没去哪儿。”萧明赫摸着脑勺笑呵呵的掩饰着慌张。
“你父亲回来了,你知道吗?”女子又道。
“知道,我这不是害怕他又训我吗。”萧明赫回道。
“知道就好,少给你父亲惹事。”女子提醒道。
“知道了。”
说罢,她便端着茶水往书房内走去,“阿兄。”
“鸢鸢。”巴陵侯的长子萧承越正端坐在书桌前看着今日朝廷下达的公文。
萧鸢鸢将茶水递到长兄跟前,“阿兄其实不必特意赶回来的。”
“父亲在北境戍边,家中就属我离得最近,我又是你的长兄,竟陵王的事,干系你的终身大事,岂能不重视呢。”萧承越回道。
“父亲应该还不知道吧。”萧鸢鸢说道。
“这个时辰,父亲应该才刚刚收到消息。”萧承越回道,“你是如何想的呢?”
“虽说是家族联姻,但毕竟这是你的婚事。”萧承越又道。
“这是家族的选择,也是家族的需要,我听从父亲安排。”萧鸢鸢福身回道。
萧承越看着自己的妹妹,“可你的眼里,分明是不愿意的。”
“鸢鸢生在这个家中,有疼爱的父兄,与锦衣玉食的生活,已经别无所求了。”萧鸢鸢回道。
“阿兄知道你一向懂事,也向来聪慧。”萧承越道,“但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萧家必须慎重考虑。”
“我今日回来,也是想听听你的见解与看法。”萧承越又道。
“我听说陛下已经派人将南阳王府围困,并向天下人以及百官宣告,是南阳王疯了才出口诬陷,并刺伤了竟陵王。”萧鸢鸢说道,“这说明陛下不愿因南阳王的事而废掉竟陵王。”
“但是陛下的疑心,阿兄与父亲应该最是明白。”萧鸢鸢又道,“绝对无法容忍野心与权势并存,只怕我嫁过去,陛下对萧家的猜忌会更深。”
第170章 局
——楚京——
冠礼之后,李宣搬进了京中的府邸,此次与平阳公主之争的失败,让他对其忌惮更深。
“王,小人想不明白,南阳王那么厌恶平阳公主,为何还会帮着她说话,难道他不知道囚禁他的正是平阳公主吗。”宦官骑马跟在竟陵王身后,不解的问道。
“李隆也是一个极有野心之人,能让他放下仇恨的,一定是远超复仇价值的利益。”李宣说道,“一个皇子,我想,除了那个位子,没有其他更有诱惑的了。”
“难道平阳公主要与南阳王联手,扶持南阳王继位?”宦官大惊。
“联手?”李宣摇了摇头,“平阳是什么样的人,又怎会真的与李隆联手,更何况扶持呢。”
“不过,李隆现在作为长子,他的儿子自然也是皇长孙,楚国向来以嫡长为先,平阳的野心,是权力,在楚国,她想获得权力,就只能扶持一个傀儡上位,而幼子,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平阳的做法以及林万晟的选择我都猜到了,却没有想到李隆竟会这般愚蠢。”李宣继续说道,“不,准确来说,他总算有一回头脑了,这世上难得还有没被仇恨蒙蔽的人。”
“那个林万晟真是不识好歹。”宦官骂道。
“飞鸟。”李宣骑在马背上突然想起了什么。
“王。”宦官打马上前。
“尽早派人提醒杜霖,今日是我失策了。”李宣说道。
“王是怕林万晟会供出杜霖吗?”宦官问道。
“不是怕,而是一定会。”李宣道,“杜霖对我的忠诚,我并不担忧什么。”
“口头上的叙述,全凭一张嘴。”李宣又道。
“王担忧的是?”宦官不解。
“杜霖的安危。”李宣道。
“杜霖是禁军校尉,吃皇家俸禄,难道还有人敢在皇城内对禁军将领动手吗。”宦官惊讶道。
“王侯之子她都敢杀害,一个小小的校尉算什么。”
“喏,小人这就去。”
——竟陵王府——
然而仅仅只是过去了半个时辰,李宣便等来了让他感到恐慌的消息。
“大王。”宦官匆匆踏入书房,凑到李宣耳侧,将刚刚得来的消息小声转告,“杜霖死了。”
“什么?”李宣抬起头瞪着双眸。
“死在了家中,还有那个管家婆子也死了,”宦官说道,“他们的尸体已经被中侍中省的人带走了。”
“这么快!”李宣眉目紧锁,心中也开始不安了起来,“这下老东西一定会把疑心都转到我身上来了。”
“杜霖死了,不就是死无对证吗?”宦官愣刀,“难道仅凭林万晟一人的说辞,陛下就会相信。”
“杜霖与林万晟的见面,几乎都是在处理公事的大帐内,林万晟作为上司接见下属再正常不过,而他们之间提供线索全部都是口述,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合谋的证据,只要杜霖死咬不认,那么疑心就会落在林万晟头上,但是杜霖一死,那么我与平阳便都有可疑了。”李宣闭上眼睛,“你猜猜,在我和她之间,陛下会更疑心谁。”
宦官摇头,李宣长叹道:“行动如此迅速,看来结局,她早就预料到了,原来这场对赌,下注的,竟只有我一个人。”
“对人心的掌控,以及做事的果决,这样的人,如果活下来了,那么我们都得死。”李宣睁开眼。
宦官从主子的眼神里看到了惊恐之色,“难道她就没有弱点吗。”
“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李宣的眼里充满了杀心,“这世上,总有她在意的人和事。”
“在意的人…”宦官盯着李宣,“难道是大王上次提过的虎贲中郎将?”
“老东西曾给平阳指婚两次,但最后全都作罢,这些可不是偶然。”李宣道。“她这样心狠手辣之人,却能一直留着他,并任流言扩散,这二人之间,一定有着什么。”
“原来大王先前吩咐小人去办的那件事,为的就是对付平阳公主。”宦官恍然大悟道。
“她不死,吾心难安。”李宣半眯着双眼阴险道。
※ ※ ※ ※ ※ ※ ※ ※ ——
——章华宫——
从宫中回来后,平阳公主又躺回了榻上,琦玉将炭盆挪到了榻前。
“公主,今日真是惊险,那李隆…”琦玉又拿来一只手炉递给了平阳公主。
“李隆拔刀的那一刻,眼里是有犹豫的。”平阳公主说道,“他对李宣的杀心与那番话,都是对我说的,只是他还没有愚蠢到无可救药,因为他清楚一但李宣获胜,南阳王府将永无翻身的可能。”
“他并不爱他的儿子,他和皇帝一样,只爱自己,还有权力,为此,他可以忍下先前所受的屈辱。”平阳公主又道。
“李隆拔刀,那些禁军竟然都不出手阻拦,若是他真的拿刀挥向公主…伤了小人倒是不要紧,若是伤了公主…”琦玉后怕道。
“边上,不是有个人吗。”平阳公主云淡清风的说道。
李隆发疯时,她从萧怀玉的神情里看到了一丝紧张,而上过战场的人,对这些杀气总是格外熟悉,所以萧怀玉察觉到了李隆眼里的愤怒与宣泄,其实都是在指平阳公主。
“公主是说萧怀玉吗。”琦玉说道,“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嘴上说的,和做的,永远都不一样。”
“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琦玉看着平阳公主又道。
平阳公主抱着温暖的手炉,“很快就会知道了,我会让她站在我这边,她必须站在我这边,一定。”
“公主?”琦玉看着平阳公主有所变化的眼神,“可是…林万晟那儿。”
“我几时说过要嫁给萧怀玉了?”平阳立马变脸道,“而且林万晟这个人,不似表面,他也并非真的忠心于我,而是卷进了斗争中,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这样的人,身上没有几分真诚,而他口中所说的喜欢,只是他显示自己虚假真诚的掩饰。”平阳公主又道,“真正的喜欢…”她忽然说不出话来,因为在她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萧怀玉。
即便萧怀玉说出的一些话总能惹怒她,但所为她做的一切,却十分契合这两个字,平阳公主心里一直都明白,所以才会向琦玉说出那番肯定的话。
“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胁之以威。”平阳公主拿起腰间刻字的玉,“而最稳妥的,是情,且是…”她摩挲着打磨光滑的玉,“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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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
杜霖的尸首并没有交往廷尉,而是送到了中侍中省。
“陛下,杜霖之死,仵作已经验出,乃是毒杀。”贾舟踏入殿内,将杜霖的死因呈上,“禁军在搜索杜宅时,还发现了杜霖傅母的尸首,二人都死于同一种毒。”
“杜霖的死亡时间,是在今日卯时末。”贾舟又道。
“卯时末…”皇帝捋着长须,“冠礼之前吗。”
“杜霖死了,林万晟的话就没有办法证实,也许是六郎心虚而杀人,也许…林万晟对于平阳,朕是知道的。”皇帝疑心杜霖之死是竟陵王所为,同时也在怀疑是否是平阳公主自导自演。
贾舟听着分析,从旁提醒道:“若是南阳王失踪一事,真的是竟陵王做的,那么以竟陵王的聪慧,今日的指控,又怎会失策呢,而按照林万晟的说法,若杜霖真的是竟陵王的人,并向他提供了线索,那么今日的指控,就应该是做足了准备。”
皇帝听着贾舟的吩咐,“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平阳布的局?”
“小人斗胆分析,杜霖的死,实在太蹊跷了,并且他是死在了冠礼之前。”贾舟回道,“而供出杜霖这一关键人物的武卫中郎将,可是一直爱慕着平阳公主,人证一死,就只能听其片面之词,查无对证,除非是预知自己会失败,所以提前杀了重要的人证,可是知道如果会失败,那么谁又会去做呢,小人以为,以竟陵王的聪慧,应不至于此。”
皇帝听着贾舟的话忽然想到了什么,尤其是近几年朝中斗争不断,“不,不,不,”他摊着手,“那几个狼崽子都精明的很,局中之局,也未尝不可能。”
皇帝看向贾舟,“先前的几个案子你还记得吧,东齐公主,湘东王,他们都在借刀杀人。”
“三郎曾派出杀手暗中刺杀平阳,而以平阳的性子,若是三郎真的落入她手,又如何会留他到天明。”
“不久之前,三郎的长子李建中毒,有宫人将平阳与三郎的对话秘密转告,下毒之事,乃皇家丑闻,朕便命太医在脉案上写下了食物相克,今日三郎挥刀时,亦说了此事,以三郎的脾性,绝对容忍不下囚禁与毒杀。”皇帝又道,随后他便自责的想起了前不久的夜晚,“那天晚上,朕打了她,所以才有了第二天的传闻,她的母亲受委屈时,也是这般模样…”
贾舟似恍然大悟一般顺着说道:“难道这是竟陵王一手策划,故意引火上身,造成是受人栽赃的假象,而提前杀了杜霖,也是为了伪造栽赃的动机。”
作者有话要说:
李宣其实也聪明,但天花板是平阳(尤其是恢复记忆之后)她在做局,可以翻过去看她之前跟李宣的对话。
李宣其实一直在强装镇定,实际上心里很害怕,所以那些针对平阳做的事,都是李宣一个人干的。
平阳现在一直在做局(而萧怀玉也在她的算计与利用之内,一直,注意看今天平阳与琦玉的对话)
所以玉玉为什么会那种态度,因为她知道平阳在演戏。
包括你们现在看到的,平阳晚上纵马那次(有一半是演的)
因为南阳王儿子的毒就是她下的(为了打消皇帝的疑心,为今天做铺垫)
所以李宣才会说,把控人心这点上,平阳无敌(不然上一世玉玉怎么会那么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