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蓝没这么狼狈过。
至少没为这种事情这么狼狈过。
她睁开眼,伸手关掉了淋浴&30340;开关。
淋了快半小时&30340;冷水，苏蓝现在整个人都冰凉凉&30340;。
水珠还在顺着她&30340;肌肤，她&30340;脸,她&30340;发梢往下滴落，带来阵阵寒意。
她本来还在沸腾&30340;血液终于平缓了下去。
外面还在大雪纷飞,她在屋里冲冷水澡。
苏蓝自己都不得不嘲自己一句“好雅兴”&30340;程度。
按了下眉心，她披上浴衣，湿淋淋&30340;头发散落在身后，她也不介意。
手支在洗手池上,苏蓝点了根烟。
脸颊侧&30340;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
她起来&30340;时候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清晨。刚睡醒。人在怀里。本能作祟。
四个词一连串,按苏蓝&30340;经验来说，本来就应该很顺理成章地发生点事情。
更别提，怀里&30340;人那一声轻轻&30340;咬字,气息撩拨在她&30340;耳边，又哑又欲。
……还蹭她&30340;腿。
苏蓝：“……”
然后她就意识到了怀里&30340;人是谁。
高涨&30340;火焰被蓦地压住,她几乎是一下子就把钟予从怀里拉开。
漂亮&30340;玫瑰还睡得迷迷糊糊，无意识地蜷进了被子里。
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给她造成了多大&30340;麻烦。
苏蓝关上钟予房门&30340;时候，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他还身体不好，还很虚弱”。于是关门&30340;力道还被她顺手放缓了。
最后门合上，悄无声息。
跟她血管里血液沸腾&30340;声音完全相反。
苏蓝冲了个冷水澡。
冲到最后,皮肤冰凉,发梢冰凉,吐出&30340;气息还是烫&30340;,阖上眼，平时不会有&30340;没有&30340;不该有&30340;念头全冒出来了。
……
苏蓝对着镜子点完了一根烟。
烟燃到最后,被她摁灭,力道很大,蜷曲&30340;烟身受到了无情&30340;蹂.躏。
那是钟予，苏蓝想。
把头发擦干了，苏蓝换了衣服下楼。
这次她来北境其实也有公务要忙。贵族领主来到领地，有很多当地事务要给她过目。
白天她不会在北山森。
在玄关佣人给她披上围巾和大衣&30340;时候，苏蓝回头，往楼梯那里看了一眼。
没有动静。钟予应该是还没醒。
-
苏蓝飞去了北境&30340;首府，私人飞机按她&30340;行程来，她到首府&30340;时候，还只是上午。
在贵族领地里，联邦官员跟贵族指派&30340;主事共同执政管理整片地域，苏蓝不打招呼直接到&30340;时候，两方惊成一团，随即热情并成了一把火，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讨这位领主欢心。
“领主，您难得来一趟，我们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
“您有什么想吃&30340;吗？我们马上安排下去……”
“您有什么想逛想去&30340;地方吗？我们陪您一起参观参观……”
“领主，您今晚留下来吗？我们给您准备了些礼物，您一定喜欢……”
但没想到，他们临时准备上&30340;一应娱乐项目全部都没用，那位一直微笑着&30340;大美人领主，一到地方，直接让人拿出了一本厚厚&30340;公文。
公文很重，砰地一声扔在桌上，整个桌面都震了一下。
打开来，数字，条目，负责人，金额……一应俱全。
全部都是不在上交&30340;财簿上&30340;内容。
两人谄媚&30340;笑容僵在了脸上。
身材高挑，面容绝美&30340;贵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30340;表情，慢条斯理地坐在了沙发上，双腿交叠，姿态。
官员和主事满头冷汗。
会议室暖气开得很足，两位在北境只手遮天&30340;大人物双股战战，抖如筛糠。
苏蓝很悠哉地喝完了一盏茶。
表情愉悦。
“不是要陪我参观一圈吗，来，走吧。”
她站起来，说。说完真&30340;就往外走去。
官员和主事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两人没人敢问，也不敢不跟上去，最后真&30340;只好陪着苏蓝在城内有名&30340;名胜古迹逛了一下午。
逛&30340;途中，领主大人似乎是真&30340;只对游览感兴趣，还偶尔问上一些关于人物事迹，建筑风格，历史风貌等等只跟景点有关&30340;问题，神态认真，还频频点头。
好像是真&30340;来参观&30340;。
两个管事&30340;人一路上战战兢兢，最怕她忽然说点什么，但最后几个小时&30340;一整圈逛下来了，心里折磨得两人提心吊胆，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恨不得她给他们个痛快。
最后逛完了最后一个景点，苏蓝终于满意了。
“明天我要名字和答案。”她说。
两人松了一大口气。
忙不迭地点头，表示明天一定她到&30340;时候他们一定能给出答卷。
“那您，晚上不如下榻我们这里，——我们给您接风洗尘？”
两人小心地看她脸色，话音带了点暧昧。
“我们给您准备了点礼物……又贴心，又漂亮。”
他们听说这位贵族小姐目前单身，未婚，在都城是炙手可热&30340;婚嫁人选。
——贵族嘛，结不结婚&30340;，怎么风流都很正常，何况还是个alpha。
在知道她要来&30340;时候，两人已经派人找好了贴心可人&30340;各种各样&30340;小美人，就等着她一个眼神，马上打包送上。
而且，面前这位领主大人——怎么看怎么都是风月事&30340;高手。
苏蓝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
“礼物？”她唇角上翘，重复了一遍。
“对对，包您满意，什么样都有，您喜欢什么样&30340;？oa，还是呃，alpha？”
“我们都准备了，您说一声，我们给您用丝带绑个蝴蝶结送上！”
“您喜欢双生子吗？我们也有……”
苏蓝当然知道他们说&30340;礼物是什么意思。
说实在&30340;，她早上被点&30340;火还没消。
但这种场合送来&30340;礼物，苏蓝兴致缺缺。
最后，官员和主事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领主大人坐上了车，车&30340;影子消失在街角。
两人对视一眼。
“领主应该只是第一天这样，”主事说，“贵族我见多了，没有美人计打不动&30340;。要是打不动，就是没有投其所好。”
“那领主喜欢什么类型？”
“你那儿那对双胞胎，没人动过吧？”
“没有。”
“好，那等明天我们再……”
两人吞了吞口水，想到明天公务上要交差&30340;内容，都是一阵头皮发麻。
-
苏蓝回到山庄&30340;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山庄里点起了灯，橙黄色&30340;灯透过家家户户&30340;窗户透出来，映在暗下去&30340;雪地上，格外有温馨&30340;感觉。
远处&30340;树影和山影交织婆娑，映在夜空之中，像是远去&30340;画。
首府和都城很像，是个缩小版&30340;名利场，每个人&30340;贪婪和欲望都写在脸上，到处伸来&30340;手蠢蠢欲动。
苏蓝感觉自己也就在北山森待上了两天，回到这个地方，竟然有一种洗脱俗尘，时间变慢了&30340;感觉。
雪道是个上坡，苏蓝没什么要紧&30340;事，就慢慢地走。
回到木屋前&30340;时候，苏蓝看过去，脚步顿了一下。
木屋里，也映着橙黄色&30340;灯。
……有人在等她。
这个念头，在苏蓝&30340;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想起很久以前&30340;一个夏日雨夜。
家宅橙黄色&30340;门廊灯光下，钟予撑着伞，也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她回家。
这一幕只是短暂地闪了一下，又消失。
苏蓝白天要离开北山森，就让一两个人佣人到木屋里待着，以防万一。
佣人给她推开门。
“您回来了。”
“嗯。……这些是什么？”
苏蓝一进屋，就发现了玄关旁佣人们还正在整理着东西。
走廊里放着许多篮子。
篮子大大小小，各式各样，一看就是北山森居民手工编出来&30340;。大多数都特意用花和毛绒绒&30340;兽皮装饰地很精致，里面放了各种东西，有食物，有手工艺品，还有小摆件。
“这些是白天山庄里&30340;人送来&30340;礼物，”佣人说，“他们说是要送给您，和……”
她茫然地模仿发了一个词&30340;音节，苏蓝听出来了，是北山森语言里&30340;那个“森林&30340;神子”。
苏蓝没忍住，唇角弯了弯。
今天&30340;礼物真&30340;很多。
很显然，只有这个让她心情变得很好。
苏蓝把围巾和外套脱了，交给佣人，随口问，“钟予呢？”
“钟先生在里面。”
“他今天没出门？”
“没有。”
苏蓝扬了下眉，倒也没有特别在意。
“他晚饭吃过了么？”
佣人停顿了一下，苏蓝没有在意：“……也没有。”
“好，谢谢，你们先回去吧。”
苏蓝看着餐厅里昏黄透出来&30340;光，走过去&30340;时候，心里还在想明天北境公务&30340;事情。
数字，人名，金额，时间，所有&30340;字符在她脑海里过着一遍，她半眯起眼，想着明天那两人会给她究竟交出个什么解释来。
——所有&30340;一切，都在她踏进餐厅&30340;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餐厅和厨房连在一起，开放式&30340;厨房让她直接能看到那个身影。
一天没见到&30340;钟予，正围着围裙，在台后静静地做饭。
他剔透白皙&30340;面容上染上了一层暖色&30340;光，从苏蓝&30340;角度，能看到他流畅优美&30340;下颌线，和半张美到极致&30340;侧脸。
他垂着眼，动作不急不缓，安静地切着食材。
就算苏蓝在死后弥留&30340;那个时间看过他做饭……但当面看见，还是第一次。
她&30340;步子停在原地。
漂亮清冷又矜贵&30340;玫瑰，低着头做着饭，见她来了，抬起眼微微抿起了唇。
“你回来了。”他说。
嗓音很轻，很好听。
苏蓝微微怔住。
那些数字和字符，在她&30340;脑海里短暂地都消失了。
她走过去，低头看着他处理食材。
“……怎么你来做饭？”她问。
钟予睫羽轻颤，他依旧垂着眼，“嗯……只是想做，就做了。”
“而且，北山森这里很好，我还是有些吃不惯。”他说，“正好……我以前学过一点厨艺。”
苏蓝看着他切着食材。
心想，那可不只是“一点”。
钟予动作很娴熟，轻柔又不疾不徐，就算是在用刀，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晚饭我来做&30340;话……你会吃么？”他问。
说话&30340;时候睫毛微微颤抖，像是有些紧张。
苏蓝看着他处理食材着&30340;手。
钟予&30340;手很漂亮，五指纤长，白皙又精致，苏蓝总觉得这双看上去像艺术品一般&30340;手，用来处理食材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何况，他身体还很虚弱。
但苏蓝身体比她&30340;想法反应得更快，“嗯。”
她点了头。
苏蓝：“……”
她很像一个吃了太久糟糠&30340;人，突然面对佳肴美馔，实在是很难说不。
她蹙起眉，刚想再说点什么，就见钟予听了她&30340;回应，侧过脸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好。”
他抿着唇，笑起来说。
美人笑靥如花，何况这个人是钟予。
钟家&30340;玫瑰笑得好看，瞳仁明亮，眼尾都带着艳艳波光，是天然&30340;风情。
他看了她一眼，就又低下头去去处理食材。
苏蓝&30340;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她移开视线前，发现钟予那双漂亮&30340;手上，左手食指有一道很浅&30340;淡色&30340;疤。
她记起了那道疤痕。
在她死后弥留&30340;时候看见&30340;，他独自去厨房做香菇鸡茸粥，切到了手。
当时也只是草草用创可贴贴了一下。
……没想到，那一刀竟然切得这么深，现在还留着痕迹。
苏蓝坐到餐桌边，钟予端上来晚餐&30340;时候，她还在想这道疤痕。
“钟予。”
“……嗯？”
屋外&30340;雪纷飞着，屋内篝火融融，橙色&30340;灯火落在餐桌前，两人相对而坐，吃着晚餐。
苏蓝&30340;胃终于等到了久违&30340;慰藉。
她整个人都感觉被融化了。
钟予这次给她&30340;做&30340;菜式都是新&30340;，以前&30340;“苏蓝”没有尝过&30340;。
所以……在她死了之后，他还在继续做饭吗？
甚至还一直在练习。
这个念头在苏蓝&30340;心头闪过。
“钟予，”她说，
“你&30340;手，去看过吗？”
钟予放在桌上&30340;手一顿。
他下意识地手指屈了一下，挡住了那道很淡&30340;疤。
他&30340;声音很轻。
“看过。……很难看吗？”
他在想什么？
苏蓝有些惊讶地看了钟予一眼，“没有，只是看上去当时应该切得挺深&30340;。”
钟予轻轻摇头，“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30340;厨艺真&30340;很好。”
这句话真心实意。
钟予耳尖红了一点，暖光下不是很明显，“……谢谢。”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30340;？”
“……做饭么？”钟予很轻巧地用着刀叉，垂着眼道，“从很小&30340;时候，就开始学了。”
“很小？”
苏蓝有点惊讶，笑了一下，“我印象里&30340;贵族，有人学厨艺，但也没人会真&30340;下厨。”
……还像他这么熟练。
苏蓝记得自己跟钟予是高中时候认识&30340;，没道理他是为自己&30340;口味特地练习&30340;。
……那样想，也太过自以为是了。
钟予“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30340;确是从很小&30340;时候就开始学了。
学习做饭，学习插花，学习练枪射击，学习管理知识……学习一切她喜欢&30340;，或者她在做&30340;事情。
一切能向她靠近&30340;事情。
钟予从很小&30340;时候，从喜欢上苏蓝&30340;时候，他就开始为了能留在她身边而努力地往前靠近。
她喜欢什么呢？
钟予会想。
夜深人静，在少年青涩&30340;梦里，他跌跌撞撞地跟着她&30340;身影走。
而她会回过头，目光终于落到他&30340;身上。
他希望她会喜欢他。
少年&30340;心，怦怦跳起来。
-
吃完了饭，钟予低着头收拾&30340;时候，说了一句，“苏蓝。”
“怎么了？”她刚起身。
他抬起眼。
漂亮&30340;眼眸在暖光下灼灼，眼尾&30340;泪痣柔得不像话。
“我等下想去泡温泉……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