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飘飘忽忽下了一夜,直到大年初四晌午才停下。
室外银装素裹,偶有路人留下一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是冰天雪地里带着温度的生活记号。
觅食的乌鸦闯进居民区,在光秃秃的树枝间跳上跳下,簌簌地抖落枝头上的雪。
童年记忆中,《新闻联播》是午餐时间的专属背景音。
听不懂播音员晦涩难懂的话,袁晴遥瞅着窗外的乌鸦走神,被魏静唠叨了两句,专心地吃起饭来。
袁斌和魏静则聊两句国家大事,扯两句东家长李家短的琐事。
“老林的新家是不是快装修好了?”魏静问道。
“唔……是。”袁斌咽下嘴里的食物,“过年前听老林说已经装修好了,冬天散散味道,开春就能搬过去住了。”
蒋玲想在林柏楠升小学前换个双语小学的学区房,她已经筹划两年了。
林平尧忙工作忙得焦头烂额,搬家这事儿一直拖着,直到去年年底才有了进度。
“以后做不成邻居了……”魏静语气里满是遗憾。
“是啊……”袁斌也是同样的心情,不过,他更替好友的乔迁之喜感到开心,“搬家前请老林好好吃一顿!哎,对了,你说我们送点什么礼好呢?送福挂画?还是送个花瓶?”
“都是摆设,一点不实用,不如送套餐具来的实在。”
“送餐具多老土啊!”
袁斌和魏静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乔迁之礼的话题。
袁晴遥在旁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听。
她只听懂了林柏楠要走了,不住她家楼上了,她不能再借他的卷笔刀用了。
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能拥有一台崭新的、只属于她的“红色火车头”!
吃完饭,袁晴遥早早钻进卧室,换好衣服,还不忘带上装着私房钱的小袋子。
准备完毕,她小跑步跑去了玄关,魏静在玄关处等着给她穿鞋。
魏静又给袁晴遥戴上帽子和手套,最后,她给袁晴遥围上了厚厚的毛线围巾。
围巾是白底蓝色花纹样式的,是袁晴遥的奶奶花了一整个秋天亲手织成的。
袁奶奶给林柏楠也织了一条,林柏楠的那条是蓝底白色花纹的,林柏楠只戴过一次。
那一次,林柏楠戴着围巾出了门,在楼下碰见了正在堆雪人的袁晴遥。他看见她脖子上的同款围巾后便将自己的扯下,表情嫌弃得仿佛他系着的不是围巾,而是一条滑溜溜的蛇。
他怎么看袁晴遥怎么觉得讨厌,团了个雪球狠狠地朝她扔过去,在她粉色的羽绒服上留下一个白色的印记。
袁晴遥还以为林柏楠要和她玩打雪仗,开心地蹲在地上捏起雪球,他则把围巾当抹布擦手。待她捏好雪球,才发现他一声不吭地走了。
“就是要和别人不一样。”
以上,是五岁时的林柏楠的宗旨。
“早点回来哦,注意安全。”魏静嘱咐道。
“妈咪,我知道啦!”
*
袁晴遥到楼上敲门时,给她开门的人是林平尧。
男人戴一副细边眼镜,身材挺拔而纤长。他脚上踩着拖鞋,身上的休闲居家服难掩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书卷气息,他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
林平尧推门探出身,门后空无一人。
他中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疑惑之际,甜软的笑声传来,他这才低头看见了从门后绕出来的袁晴遥。
小女孩调皮地笑:“林叔叔好!”
林平尧蹲下来轻拍袁晴遥的头:“遥遥你好呀,你是来找林柏楠的吗?”
“是!我找林柏楠一起放鞭炮!”
“你等一等,叔叔去喊林柏楠过来。”
袁晴遥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一阵踢踢踏踏的拖鞋声才渐渐向她靠近,林柏楠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干嘛?”
“今天大家一起出去放鞭炮,你忘啦?”
“不去。”他说着就要关上门,“再见,我要午睡了。”
“去嘛!去嘛!”她从门缝里挤进去,“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我们可以堆雪人、打雪仗,滑冰滑雪……”
“雪有什么好玩的?”他提不起兴致。
此时,林平尧走了过来,柔和地说:“遥遥都来家里找你了,你就跟她出去呗!下雪天可有意思了,出去和小朋友们玩一玩,去交交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林柏楠斜睨袁晴遥。
不理她,她自己会走的,他一边想着一边从她身边绕开,可她却没眼力见地又跟了上来。
“壮壮哥哥说带我们放鞭炮!”她着急地挡在他的面前。
“鞭炮有什么好玩的?”他再次不耐烦地反问,又一次侧身绕过她顺势想关上卧室门,却被她眼疾手快拦住。
她拉住他的衣袖,绞尽脑汁:“那我们玩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玩萝卜蹲……林柏楠,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好不好?毛毛哥哥的爸爸还给他买了一辆自行车,可酷了呢!让毛毛哥哥骑车带你……”
“自行车?”
袁晴遥点了点头。
林柏楠的眼睛倏然变亮:“我可以骑吗?”
袁晴遥笃定地回答:“当然了!骗你是小狗!”
虽然爸爸答应了买自行车给他,但他不确定能不能过得了妈妈那一关,林柏楠的眸光中跳动着欣喜与期待,他望向林平尧。
林平尧笑着应许:“去吧,妈妈那边爸爸帮你说。”
“嗯!”
一贯故作大人模样的脸上透出了孩童该有的活泼烂漫。
旋即,他又装作小大人,按压下内心的欣喜,回归面无表情,他将袁晴遥推开:“我要换衣服,在门口等我。”
*
袁晴遥和林柏楠来到集合的亭子时,大伙儿已经到齐了。
毛毛不出所料地骑着他的新“坐骑”,正围着亭子转圈圈。
李宝儿飞奔到袁晴遥的身边,兴奋地跟她咬耳朵:“遥遥,你好棒呀!真的叫林柏楠出来玩了!那我就把我的娃娃送给你,我们说好的嘛。”
李宝儿比她大两岁,是她在这个小区玩得最好的朋友。
她的小脸上漾起得意的笑容,她不在乎林柏楠来还是不来,她只是想要芭比娃娃。
壮壮叉腰站在人群的中心,他气势如虹,宛如小领袖,他身边围着高高矮矮、年龄不一的小孩。他朝两人喊:“快点过来,就等你们两个了!”
袁晴遥听话地加快脚步跑了过去,林柏楠则保持他不紧不慢的步伐。
等人都到齐,壮壮清嗓子,神情认真得好像要发表一场演讲:“大家还记得我们今天是来放鞭炮的吧?”
“记得!”孩子们振臂高喊。
“你们都带钱了吧?把钱交给我。”壮壮取下脑袋上的毛线帽,当做装钱的容器,双手撑开帽檐,率先伸到了站在他右手边的双马尾女孩面前,“从你先开始吧。”
双马尾女孩放了一枚一元硬币进去。
有的人其实不愿出钱,就只想凑个热闹。奈何没有人发出不同的声音,跟随交钱的人越来越多……
小孩子有集体意识,不想被针对的话,盲从似乎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五毛、一块、两块……
每个孩子都多多少少放了点钱。
袁晴遥放了一块钱进去,再多,就不够买卷笔刀和一盒留给自己玩的飞碟鞭炮了。
轮到林柏楠了。
他双手插进外套口袋,却并没有拿出什么来,他耸耸肩,语调轻描淡写:“我没带钱。”
林柏楠没撒谎,他真的没带钱。
他压根不记得还有放鞭炮这么一回事,如果不是听到有自行车可以拿来玩,他断然不会参加这种“浪费时间”的活动。
“一个都不给你玩!”壮壮恶狠狠地撂下话。
“随便。”林柏楠满脸写着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是来放鞭炮的。
一圈下来收获颇丰。
壮壮最后丢了两块钱进去,他颠了颠毛线帽,沉甸甸的手感好似提前称量了快乐的重量,他高举帽子:“大家跟我走,去买鞭炮喽!”
“喔!”
那一年,x市正在试行“禁止市区内燃放烟花爆竹”的新规,孩子们不能再在小区里放鞭炮。
有人提议在街边玩,可雪天路滑又有车辆行人来来往往,不安全。
于是,买好鞭炮的一群人,浩浩汤汤地来到了平房区前面的一片空地。
这里离小区不远,无人居住,无车辆通行,场地宽敞又视野开阔,是玩乐的理想去处。
昨夜下的雪几乎没有融化,积雪很厚,厚到没过了脚踝。
壮壮手脚并用铲开地上的雪,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土地,叫唤着让大家过去:“过来,过来!”
孩子们一窝蜂围上去,壮壮擦燃一根火柴,点着炮捻子,转手将鞭炮扔了出去。
须臾,鞭炮爆破,滚烫的火星划破干冷的空气,噼里啪啦的响声炸开冬的宁静。
一声一声,与欢闹声交错,此起彼伏。
袁晴遥站在人群最外层,垂头丧气地晃动手中的仙女棒。
刚才去小卖部,袁晴遥趁其他人眼花缭乱地挑选鞭炮之时,拉着老板说悄悄话。
她说她想买一盒飞碟鞭炮,还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老板悄悄卖给她就好,不要告诉其他人。
老板哈哈大笑,从货架上抽出两根仙女棒递给了她,说没有大人陪同她不能玩那么危险的东西,仙女棒算是叔叔请她的。
小卖部里没买到,现在更是没机会玩了。她刚才试图问壮壮要一个飞碟鞭炮,壮壮却说她不配玩,塞给她一根火柴就把她打发走了。
袁晴遥腮帮子气鼓鼓的,她全身上下武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一只小河豚。
这时,李宝儿举着两根仙女棒跑来:“遥遥,气死我了!壮壮连打火机和火柴都不给别人用,亏我还出了两块钱!”
“我有火柴。”袁晴遥想起方才壮壮给了她一根。
没有擦火皮,两个小女孩便蹲在地上用火柴头一遍遍摩擦地面,地面有些潮湿,反复尝试后终于有火星窜出,火柴颤巍巍地着了起来。
李宝儿先点燃了自己的仙女棒,然后引燃了袁晴遥的,她欢喜地挥动,在空中比划:“好漂亮!遥遥你看,还能在天上写字呢!”
李宝儿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袁晴遥依样而为,在空中笨拙地写。
“唔……看不太出来,果然要等到晚上才行。”李宝儿神神秘秘地冒出一句。
“什么呀?”袁晴遥心中升起好奇。
“就是那个呀!夜晚,男主和女主用仙女棒写下对方的名字,再画上一颗爱心,然后……”李宝儿面颊微红,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李宝儿有个大她11岁的姐姐,在家没少跟着姐姐看爱情剧,她抿嘴浅笑:“我长大以后也要像电视剧里的主角一样,和心爱的人一起做全世界所有浪漫的事!遥遥,你以后长大了,也要和爱的人一起放烟花哦!”
她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纪不符的娇憨。
袁晴遥似懂非懂地应下。
她才五岁,尚不知男女之情为何物,只觉得宝儿姐姐知道得可真多。
而往后的十数年证明,她是个迟钝的笨蛋。
察觉爱与被爱是需要天赋的,在这方面,她就是个麻瓜。
此时,一阵不合时宜的争吵声传来——
“你起开!”
“凭什么?又不是你的自行车!”
“我让你下来就下来!”
寻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壮壮正在推搡林柏楠,想把林柏楠从自行车上撵下去。
壮壮态度粗暴,双手死死扣住林柏楠的肩膀,用力地拽,而林柏楠挣脱开了壮壮的手,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李宝儿和袁晴遥彼此交换眼神,明白壮壮又在欺负人了。
不用多想也能明白此刻的状况——
鞭炮放完了,百无聊赖的壮壮想起了毛毛的自行车,便想拿来玩玩,结果发现林柏楠正玩得不亦说乎,就上前去抢。
壮壮平日里是有点霸道,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动手动脚地明抢,他显然是针对林柏楠。
这是有原因的。
壮壮是小区里的孩子王,在孩子们心中很有威慑力,大家都听他的。他很享受被人围起来簇拥的感觉,也很喜欢其他人都是自己的小跟班。
他自诩谁都搞得定,除了林柏楠!
这个小屁孩不仅不听话,还老让他难堪!
林柏楠曾当众戳穿他吹的牛皮,笑话他这么大了还穿反裤子,嘲笑他光长个子不长脑子,还把他偷偷埋进花坛里的满是红叉叉的数学试卷挖出来交给大人,导致他妈妈当晚拿着鸡毛掸子绕着整个小区追着他打……
诸如此类的糗事数不胜数。
兴许是比其与孩子年长几岁的缘故,壮壮晓得什么是自尊心,所以林柏楠的每一次冒犯都令他格外生厌,最可气的是,爸妈还让他多向林柏楠学习学习。
学什么?
学他讨人厌高高在上吗?
壮壮看林柏楠不爽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争吵愈演愈烈。
壮壮动手了:“你给我下来!”
林柏楠死守自行车,任凭壮壮怎么拉扯他,他就是不松开:“不要,我先来的!”
“你已经玩很久了!”
“毛毛哥哥说了一人十分钟,我的时间还没到。你想骑得话就排队,你前面还有好几个人。”
“我不管,你下来下来!”
“放开我!”
围观的孩子越来越多。
几个小孩小声议论,说壮壮真霸道,说壮壮不懂得先来后到,说他们也在排队等着骑自行车呢……
声音传到了壮壮耳朵里,他顿时恼羞成怒,冲着林柏楠大吼:“林柏楠,你跟我比赛!赢过我才能骑车!”
“是毛毛哥哥的自行车,为什么要赢过你?”
壮壮一时语塞,他挠挠头,好半天才羞恼地憋出一句:“……因为我最大,你们都得听我的!”
林柏楠环视四周——
“老好人”毛毛缩着脖子,显然不敢反驳壮壮,其他小孩都是一副怯生生又对看热闹喜闻乐见的表情。
心知没有救兵,他眯起小鹿眼,决定和壮壮正面对抗:“好,你说比什么?”
“比赛跑!”
“不公平,你一定会赢。”
“怎么,你怕了?那现在就认输吧,胆小鬼!”
“比就比,谁怕谁!”
空旷的场地回荡着壮壮志在必得的笑声,林柏楠昂起头,没有丝毫畏惧。
这看似是一场不用选手下场就猜得到结果的比赛,一个五岁小孩怎么可能跑得过一个九岁小孩?
但幸运女神彼时站在林柏楠这边。
发令口号一出,求胜心切的壮壮铆足了劲儿地冲出去。
戏剧性的是,他那天穿的鞋不怎么防滑,没跑两步就摔了个狗吃屎。
哄笑声四起。
壮壮恼怒地爬起来,跑了几步又滑到了。
就这样,壮壮在一片嬉笑声中连滚带爬地来到终点,而林柏楠早他一步抵达。
“不算不算!”壮壮耍赖。
“说好赢过你就能骑的!癞皮狗!”林柏楠气愤地回击。
“我的鞋太滑了,刚刚的比赛不能算数!”壮壮急得满脸通红,“我们、我们重新比赛,比别的!”
人群发出了吁声,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孩子高声喊道:“壮壮羞羞,壮壮输不起!”
壮壮的脸面更加挂不住,他箭步向前,揪起林柏楠的衣领:“比不比?不比小心我揍你!”
“比就比,我又不怕你。”林柏楠被揪地踮起了脚尖,但气势没有半点减弱,“你说比什么?”
不能再比跑跑跳跳的项目了,壮壮心想,他环顾四周,视线在落到场地西侧的老槐树上时一晃……
他有主意了。
“跟我比爬树!”
“我不会。”
“不会就算你输了!”
“比就比,爬树有什么难的!”
两个男孩大眼瞪小眼,心里都憋着团火。
*
老槐树下。
壮壮摩拳擦掌,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故意抛出挑衅的话:“小屁孩,你给我等着瞧吧!”
林柏楠没有搭理他。
发号口令再次响起,壮壮一跃而起,稳稳地挂在树上。
林柏楠站在原地不动,观察壮壮的动作,他没爬过树,不知道该怎么爬,他打算先看看壮壮是怎么做的。
一下、两下、三下……
壮壮手脚并用地奋力向上,孩子们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上移,直到脖子快仰成了九十度。
一开始很顺利,可爬到树干中段时,壮壮的鞋又不住地打滑。
许是湿润的雪水作祟,许是树干内部腐朽了,许是老槐树承受不了壮壮的体重,原本粗硬的槐树皮竟像豆腐渣子一般,一用力踩,死组织便刷拉拉地往下掉。
壮壮挂在半中腰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林柏楠追了上来。
他身体轻盈,又穿着防滑的雪地靴,橡胶鞋底轻轻松松嵌进树皮的一道道纵裂里,模仿壮壮爬树的样子,手脚灵活,越来越游刃有余。
不是吹牛,林柏楠真的学什么都很快。
“宝儿姐姐,他们会不会爬得太高了?”袁晴遥眸子里的两人已然变成了西瓜大小,一股没由来的不安让她不禁害怕地挽住了李宝儿的手臂。
“我们喊他们下来吧!”李宝儿也面露担忧之色。
“林柏楠!壮壮哥哥!快下来!”
“林柏楠!壮壮哥哥!快下来!”
……
她们的呼喊声淹没在了嘈杂哄闹的人群里。
林柏楠已经超越壮壮了。
树底下的小孩们越发放肆起哄,他们唱衰壮壮,笑他输定了,笑他连林柏楠都赢不过,以后还怎么做老大?
壮壮的暴怒值瞬时飙到了顶峰!
又是林柏楠!
每次让他洋相百出的都是林柏楠!
参杂着愤怒的胜负欲激红了壮壮的脖颈,他不顾一切地朝上爬却仍然抵消不了鞋子产生的不利影响……
难道就只能颓败地看着林柏楠赢了自己吗?
不!
他无法忍受!
徒然,壮壮伸手抓住了林柏楠的脚踝。
林柏楠的那只脚瞬间腾空,而他的另一只脚还尚未踩稳!
悲剧就是在那刻发生的。
男孩纤细的手臂不足以支撑身体的重量,他甚至来不及惊呼,整个人便如同失去平衡的飞机般急速坠落。
“咚!”
“……”
重响过后,世界归于寂静。
上一秒还聒噪不堪的孩子们,此刻全部呆滞在原地。
黏腻的红色液体从林柏楠的身下缓缓爬出,无情地染脏了他上身的淡蓝色羽绒服。
周围全是洁白的雪,那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显得无比扎眼……
他砸下来了,还被什么东西刺到了。
他死寂地躺在血泊中,温热的鲜红融化了地上的积雪,在他周身形成浅浅的凹陷。
壮壮从树上下来,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啊!”
“啊!”
“啊!”
……
尖叫声触耳惊心。
有的孩子吓傻了,有的孩子吓哭了,有的孩子吓跑了……
几个胆子大的孩子想上前去查看林柏楠的状况,想叫醒他,却被一声带着哭腔的叫声制止了:
“大家都别碰他!”
声音是袁晴遥发出的。
《蓝猫淘气三千问》的有奖竞答比赛中曾经提问过,如果小朋友们遇到同伴从高处摔下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急救措施呢?
脑瓜飞速运转着,她记得答案——
切勿随意移动伤员,并立即向大人求助!
“救命啊!有人受伤了!”
袁晴遥拔腿朝小区的方向跑去。
小女孩焦急而惊恐的呼救,是小男孩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