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出门觅食的禅院甚尔是懒得管手机的。
毕竟,手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通讯工具。
原本一般会拨打他手机的顶多也就是孔时雨或者房东。
而对于禅院甚尔来说,这两个人的来电都可以彻底无视。
但是,这次禅院甚尔在超市结账,一摸口袋发现空荡荡后,就直接选择了原路返回。
与此同时,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一开始禅院甚尔只是疾走,但是很快,他奔跑了起来,像是一阵旋风直接冲上了公寓楼。
推开门,看着拿起手机接听的禅院惠,禅院甚尔不好的预感达到了巅峰。
禅院惠看着突然回来的禅院甚尔,心思敏感的他立刻意识到大人情绪的强烈起伏,像是一只遇到了威胁的幼兽一般,紧张不安地炸开了毛。
有些宽大的棉拖鞋中,两只小脚紧张地抠起。
他刚刚是做了什么坏事么?
难道这个备注为“aaaaa”的号码不是来自那个小胡子叔叔?
那,对方会是谁?
似乎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通讯另一头传来了一个比天气预报姐姐还好听的声音:“喂,小朋友,请问禅院甚尔先生在你身边么?”
陌生的声音让禅院惠瞬间僵直了身体,他几乎不怎么出门,认识的人很少。
除却禅院甚尔,就是附近同一栋老公寓的邻居。
而这位小姐姐的声音,他确定自己没有听过。
他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来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这才尽量让自己咬字清晰地说道:“嗯,他在。”
“请问他在休息么?如果方便打扰的话,那能麻烦小朋友把手机交给他么?”另一端的人好似听出了他的紧张,浅浅地笑着询问道,和缓和煦的声音带着满满的耐心,好似他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哪怕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她都用着请求的语气,完全把主动权交给了禅院惠,好似他能把握整件事的发展。
像是秋日爽朗的风,温和地吹散了禅院惠的紧张,让尚且只有三岁的小朋友一下子忘却了自己有没有做错事情的纠结。
禅院惠很少有被这样温和且友好地哄着,耳根都因为紧张和害羞红了起来。
他忙不迭地应道:“嗯嗯好的。”
然后他得到了小姐姐开心的夸赞和鼓励:“那谢谢小朋友了呀!”
禅院惠能清晰辨别出对方的情绪,也因此,三岁的小孩子有了一种他确实有帮到对方的自信和高兴。
根据小姐姐的指示,禅院惠先是确认了一番禅院甚尔的状态——刚提着一个超市塑料袋回来,没有休息,完全可以接通电话。
随后,他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使命般,拖着拖鞋哒哒哒跑到了禅院甚尔的面前,伸长了短短的手臂使劲往禅院甚尔的眼前递,认真地提示道:“有人找。”
看着一向沉默像头倔驴一样的小崽子变得积极又主动,就连那双眼睛都透着开心的光,一闪一闪的,明显就是被哄得很开心。
禅院甚尔不好的预感达到了巅峰,没用的孔时雨和脾气暴躁的房东太太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把这个小崽子哄好的人,那仅剩下的可能性就是……
禅院甚尔的心情很复杂。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暂时还没有想过这样的发展进度。
之前的借口也没办法用了,毕竟他总不能说是电视机里的小孩子那么恰好地接了他的手机,并且非常巧合地与大小姐进行了对话。
经过那么多天的相处,他也逐渐能够确定,那位大小姐虽然可能因为被娇宠着长大,性情比较天真烂漫,但是她绝对不傻,甚至很聪明。
而这么聪明的大小姐,现在很有可能已经猜到了他现在正在隐瞒的东西。
他无比确定这样的大小姐对他的好感度确实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又不是什么金条,他清楚自己的长处也就是有着一张还算可以的脸皮和几分会看富婆说话的本事。
在这节骨眼上暴露,他基本上就是被打入黑名单的结局。
那样的大小姐,分明可以任意挑选门当户对的男人,能把目光仅仅放在他身上那都是他的运气了。
似乎觉得这件事基本上没有什么周旋的余地了,禅院甚尔不由发散了思维,甚至有些开玩笑的想到,如这位大小姐这样的条件,禅院家本家的那些老古板也不知道会不会心动,至少禅院家的分家肯定会心动于这样的经济实力,表面上贬低,实际上很主动吧……
禅院甚尔从儿子手里拿起手机,把手中超市的塑料袋放在餐桌,脑子也冷静了下来:
想这些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原本事情没有暴露的话,他可以等到关系更加紧密一些,在日后主动坦白,但是,他有儿子的事实已经被动被发现,现在不说的话,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有意欺骗。
等到后续暴露,那他和夜兔安保公司大小姐这个仇就结定了。
无视了儿子好奇的目光,禅院甚尔直接走到了阳台上。
把儿子关在房间里,他背对着客厅,突然有了一种抽烟的冲动:“喂,是我。”
本来坐在办公椅上的神祈也不由站起身,打开了窗,让新鲜空气的涌入帮助她思考。
还没等神祈开口询问,就听见另一头的男人坦率地说道:“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和你说,我前任妻子去世了,她给我留下了一个儿子。”
透着沉闷的倦怠,他的话语却很清晰,不逃不避地告知了自己的真实情况。
与此同时,禅院甚尔转过身,正好看见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看,与自己对视后,就飞速转过了头,死死盯着眼前的绘本,假装没有在看他。
怎么看都是傻得冒泡的样子。
一个是傻得冒泡的崽子,一个是能让他下半辈子过上人上人的美丽富婆……
禅院甚尔倚着栏杆,对着神祈认真地说道:“抱歉啊……”
虽然他自己早就已经无药可救了,但是至少目前,他还不能把他的儿子丢下。
从来没接受过父爱的他也是头一回当父亲,算是当了三年,依旧是一头雾水,这小崽子一天到晚气鼓鼓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果然靠他的话,是没办法当好一个所谓父亲的角色的。
要是他真的没办法了,到时候就把这小崽子送回禅院家。
能看见咒灵的他估计有不错的术式,能在禅院家过过少爷的日子,至少会比跟在自己身边好一点,而他也能换上一笔钱……
神祈本来在想禅院甚尔会不会继续解释,比如说接电话的孩子是他的亲戚或者邻居之类的。
她对于这种谎言根本无所谓,毕竟她早就知道禅院甚尔的情况。
她不喜欢也不讨厌小孩子,但是她对于禅院甚尔特别喜欢,看在禅院甚尔的份上,用财力稳稳把孩子养大基本上还是不成问题的,培养长大后再让这孩子加入安保公司也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劳动力。
根本没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不普通的神祈沉吟了一下,反而把自己的关注点转移到了——只是就这么同意有一个孩子加入的话,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而且她根本不懂怎么和人类幼崽接触啊。
神祈思索了一番,最终给出的口径是:“给我一定的时间考虑一下。”
结束通话,神祈打了内线电话把神蠡叫了过来:
“现在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所以我们的问题来了。”
形势发生了变化?
作为神祈的亲信,神蠡看着神祈严肃的脸颊,心中凛然:是哪块的战局出现了变化?还是有哪家雇佣兵来和他们抢生意了?
已经头发花白的管家赶紧认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团长,请说。”
为了夜兔一族,为了团长,无论是怎么样的刀山火海,他都会踏平。
“我们定一个小目标。”神祈深蓝的眼睛仿佛结了一层冰晶,肃穆而庄严。
神蠡认真倾听,并开启了专业的神祈语翻译器——肯定是那种接近赚一百个亿的“小目标”。
然后,他就听到自家团长铿锵有力地说道:“不能让禅院甚尔的儿子讨厌我。”
神祈脑中的逻辑链已经形成了闭环:
其一,作为一个普通的父亲,禅院甚尔肯定无比重视疼爱自己的孩子。
其二,而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在战场上碰到人类幼崽,都能直接把对方吓晕过去。
由上可得,神祈的目标真的很低——只要让那个人类幼崽不对她有抵触心理,最起码不要阻碍她和禅院甚尔的进程就行。
神蠡本该大跌眼镜的,但是最近这段日子,大概这种诡异的日常有些多,导致他好像产生了诡异的习惯。
抬了抬平光的金丝边眼镜,优雅气度浑然天成的夜兔老管家保证自己会完成任务。
第二天,神祈就收到了一个硬盘的《如何与三岁孩子互动》,以及夜兔安保公司已婚已育普通人的调查问最终结果汇报。
因为是冬天,雇佣兵团们的业务也减少了一些,所以神祈顺利抽出时间,全神贯注地学习着人类三岁幼崽的一些基础知识。
经过几天的熬夜苦读,神祈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坐在办公椅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原本顺滑的金发因为几天没有打理,翘起了几撮呆毛。
回过神,学完了所有课程的神祈看着自己笔记本上一顿乱糟糟的笔记,将大部分笔记划去,留下了几个最重要的注意点牢记心间:
一、三岁的人类幼崽正是人厌狗憎的时候,很调皮,需要克制夜兔一族的脾气。
二、三岁的人类幼崽和已经能舞刀弄枪的夜兔幼崽不同,娇娇嫩嫩,需要克制夜兔一族的力气,小心轻拿轻放。
三、要讨好三岁的人类幼崽的话,可以采取送玩具的方式。
看着眼前的三条最重要的内容,本身就自信的神祈更是觉得一切已经十拿九稳。
一开始送小礼物刷好感,然后其他的相处秉持着不动怒不动手就好了。
神祈伸了个懒腰——她学会了!
另一边,看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禅院惠,和已经自暴自弃咸鱼躺的禅院甚尔,本以为自己日后能稳稳坐在贵宾席吃上酒席的孔时雨蹲在阳台上,抽了一根烟接着一根烟。
饶是他这样的靠谱红娘,也觉得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
禅院甚尔和伏黑祈,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通过一系列阴差阳错和小心机凑到一起的。
禅院甚尔的真实哪怕只是见光了一角,也足以让普通人退避三舍,更别提是那样优秀的女人了。
听着孔时雨今天的不知道第几声的唉声叹气,禅院甚尔的额头不由多了一个“井”字符号:“最差不就是弄丢一个富婆?”
孔时雨再拿出一根烟,阴阳怪气道:“说得这么轻松,那你倒是赶紧再找这么一个?”
禅院甚尔听见了,但是没有理会他。
一种不知道说不出的滋味蔓延开来,让他心里烦躁了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
像是为了分散注意力,他飞速伸长手臂把沙发上的手机捞了回来。
结果打开手机,却只是一条烦人的广告。
“啧。”
禅院甚尔刚想把手机丢开,最好丢得远一点的时候,就发现手机再度震动了起来。
不是短信,而是通话邀请的长时间震动。
另一端的神祈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等了十几秒却没有听见通讯被接起的声音。
本来因为自信满满而眯起的眼也不由多了几分狐疑:现在是中午,就算禅院甚尔出去健身,应该也已经回来才对呀?
而禅院甚尔突然有了一种比赌马更加刺激的紧张。
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一根根逐渐松开的手指,抢先通过手指的缝隙看到了手机屏幕的“a”的字样。
让他这么备注的,只有一个人。
禅院甚尔眼前立刻闪现了那双每时每刻都好像闪着小星星的眼睛。
一时间,他竟然说不清楚自己该是紧张,还是该松一口气。
真的是她。
胡扯的吧,单纯的大小姐不会连这段简单纯粹到不可思议的关系断了,都要和他吃顿告别饭吧?
抱着有点好奇那个脾气像个小兔子的大小姐会不会把自己骂一顿的想法,禅院甚尔按下了接通按键:“喂?”
神祈的声音满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是我。嗯……我这边有个想法。明天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吃一顿饭?”
真的是告别饭?!
饶是禅院甚尔见多识广,都不由有些呆滞。
但是下一秒,他就听到另一头的小姑娘加了一句:“带着你的孩子那种,一起试着聊一聊?”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刑立即执行的禅院甚尔尽管根本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的嘴已经抢先一步答应了下来。
听见了他的同意,另一头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晴朗了起来:“那就明天见!”
挂断电话后,他就看到一旁的孔时雨彻底傻了眼,就连手中的香烟快烧到手指都不知道。
禅院甚尔站起身,看着他:“你怎么还在这?”
孔时雨这才恍恍惚惚回过神,直接无视了禅院甚尔的逐客令,不可置信地高呼:“那是圣母玛利亚对吧,绝对是圣母玛利亚对吧?”
禅院甚尔全身上下充斥着一种容光焕发,比先前在赌马场赢了一把更加难以克制眉梢的喜悦。
他像是一个走了大运的天选之子一般,得意洋洋且居高临下地告诉孔时雨:“不,那是伏黑祈。”
那是他的幸运。
第二天。
因为是和孩子见面,所以神祈特意换了一身绣着卡通人物的外衣,编好金色的辫子,只是画了一个简单的淡妆,以便与孩子拉近距离,带给孩子亲切感。
不求取悦对方,只求无功无过即可。
冬日的暖光缓缓落下,在亲子餐厅的落地窗前折射出温馨的光。
突然,她用余光好像瞥到了什么,随即,她的目光定格。
因为禅院惠几乎不出门,所以夜兔并没有调查到禅院惠的照片。
之所以能认出他,完全是因为——眼前的人类幼崽活脱脱就是一个幼年期版本禅院甚尔。
穿着小黑猫毛衣的黑发小男孩跪坐在落地窗前的长条沙发前,举起奶嘟嘟的手指,怯生生地试图去摸落地窗前贴着的小狗贴纸,正好与落地窗前的她四目相对。
他的头发大概是天然卷,像是小海胆一样不安分地翘起,将小小的人类幼崽衬托得更加毛茸茸。
泛着光的雪白肌肤仿佛挤一挤,就能轻松掐出一股奶味。
圆滚滚又绿油油的眼睛清澈地倒映出这个世界,干净无暇。
他看到了自己,有些害羞地把本来伸出去的手缩了出去。
然后,他又像个小大人一般严谨认真地别过了头,表现出自己很乖巧的样子。
但是过了几秒,他似乎又有些想要确认窗外的小姐姐走了没有,偷偷摸摸地再度小幅度扭过了头,正好再度撞入她炯炯有神的目光。
他似乎被吓到了,像是小动物一般往后缩了缩。
神祈的视力很好,能够清晰地看到他手指头还不安又腼腆地动了动,嫩生生的脸颊上慢慢爬上了些许粉意。
可以说是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一分钟八百个小动作。
神祈的心里一下子炸开了一大团一大团五颜六色的烟火。
她不是没见过人类幼崽,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人类幼崽中还有这么可爱的存在!
她刹那间无比认可禅院惠的名字,这分明就是上天给予的恩惠!
神祈像是初次见到禅院甚尔一般,心被攥紧了,视线也再也离不开。
本以为能遇到禅院甚尔这样一个中意的已经是不错,没想到自己喜欢的长相还有另一款全新的幼年形态!!!
她全身上下的细胞都欢欣了起来:这是什么快乐的买一送一豪华套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