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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第 81 章

    距离IH县大赛过去两个月, 距离土屋理查德利用外人看来不甚光彩的‘打手下场’三盘战胜白鸟泽,出线宫城县,却在宫城县唯一的出线名额的全国大赛上因手伤退场, 导致宫城县自从n年前乌野入围后就再也没出现的‘一轮游’事态再次发生, 也过去了两个月。

    站在大赛和日本高中排球赛角度,各校各教练和排球手对土屋理查德这个人的评价褒贬不一。

    有根据土屋理查德曾经非法闯入稻荷崎大闹排球部的黑历史拉出来大加抨击这是个和鸠古三一一样个选手个人实力出众人品却低下的例子的翻版,呼吁日本排球协会将‘过分的打手下场’加入赛事违规行为。

    很大一部分人认为凭借宫泽工业的中庸阵型, 土屋理查德一旦失去了‘打手下场’——破坏对方阵型这个杀器, 攻击力将大打折扣。

    白鸟泽一向对外界的褒贬不予置评, 比如白鸟泽是这么多学校里,少数没有对户美学园发表看法的学校。白鸟泽如锻造匠人一样踏实顽固的教练鹫匠, 是如此奉行他的‘不动如山郑策’的。

    “与其说‘不动如山’……”天童在一边用颀长的手指转球, “只是在维持白鸟泽神秘强大的氛围吧~与其像枭谷一样当个交际花,不如奉行‘缄默郑策’一类的。”

    “‘缄默郑策’是什么?”白布在一边停下。

    自认为‘相当有威慑力!’其实在前辈们看来只是默默经过的五色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怎么,前辈不知道吗?日本天皇时期一段应对黑船的地方政策,缄默郑策, 意思是内部对事态不明所以,却硬要装出个什么都懂的态度来。”

    “谁知道这种事情……”

    “白布是理科生, 不学历史。”濑见在网对面远远地说。

    “前辈, 我也不学历史。”五色干脆停下。

    “嗷……噢。”白布停了一下,见后辈灼灼的目光, 顿了顿:“……所以?”

    “他在等你夸他啦。”天童抿起兔子嘴,一副了然的表情。

    “才没有!”五色瞬间反驳。

    “……”虽然认为这没什么好夸的, 白布还是把球捞起来, 默默走开, 走开前有点捧读地留了句:“虽然不学历史,但是看一眼教科书就知道典故, 你是过目不忘吗?厉害。”

    反正这一群神仙队友,他一个没被选召的人,自然是不好当面吐槽。

    笑眯眯地看五色捏住球的十指都在抖,天童一手做喇叭阔在嘴边,提示到:“工,作为部内唯一一个一年级,你可是责任重大。”

    五色条件反射地灼灼回头,大声道:“是!我每日都加紧训练,争取把宫泽工业的什么狮心王砸下网!”

    “哎呀,真有精神。”天童把两手的食指竖起来,比在嘴边,“那你磨好下次体育大会的战术了吗?”

    “是!”五色更有精神,“下次和他比赛前,我会增厚运动服肩部的内衬,到时候用加厚了的肩膀接。”

    “……”没想过后辈是这么个打算的天童:“……欸?那样不算犯规吗?”

    “我看过协会议程了!因为不同体育馆温度不同,所以理论上是允许穿不同厚度的运动服的,协会没有规定!”五色看起来相当认真,相当沉着,相应的,也是相当的认为这是个可行的办法。

    “可是,被人知道了的话,会被说三道四吧。”

    “对方是那个狮心王。”五色认真地说:“是对方先使不道德的手段在先,既然对方故意击打下场不算犯规,同理,我只是加厚了衣服,也不算犯规。”

    天童捏着自己的下巴,思索道:“感觉,下届体育大会上会被掉呢。”

    “掉什么?”

    “狮心王那招,不然的确太作弊了,虽然我觉得能把人精准砸下场还不伤手,也算苦练出的本事……但说回来,被人模仿的话,对手摸不清力道,把人手砸伤的话,就得不偿失了。哎呀呀?”

    天童歪下长脖子。

    “前辈,感觉你,”五色盯着他,“好像对狮心王使出这一招并不生气。”

    “我的确不生气啊。”让五色没想到的是,天童很坦然地承认了。

    他把手扒在网上,看起来很可爱地看他:“你没有比赛到后半程,所以不知道,我其实相当喜欢狮心王比赛到后半的眼神,那种好像除了胜利可以扫清一切障碍的残酷和专注力,看的见野心,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感觉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啊,这个可能是手太疼了。总之,我不讨厌。”

    五色紧张地说:“那前辈……下次换你先手接球……”

    天童迅速回绝:“教练说后排接球。”

    宫泽工业喜欢把土屋当主攻手用,或许有震慑之意,除了一次比赛外,其余的公开比赛全是土屋率先发球的阵型,也就是说,他们白鸟泽相应地也更习惯地要用后排接,对后排产生了极大的压力。前一段时间,几个先手后排的校内练习重点都是如何防范土屋的这手,是后来土屋缺席了全国比赛,教练才相应地减轻了相关训练。

    土屋缺席的IH大赛过去了很久,相应的,距离全国大赛便慢慢地近了过来。

    白鸟泽没有夺下IH大赛的县冠军,冲击全国大赛,排球部奖杯台的右边空出了一个空位,也失去了白鸟泽这届队形在奖杯后比V合照的机会。

    高中三年的最后一年却失去了县大赛奖杯的合照。当初校内部活的目标还是朝着全国大赛冠军为目的进发,县大赛只是作为一个敲门砖,一份门票,天童从第一年的体育大会起就再没把县大赛的冠军奖杯放在心上。

    但是高中最后一年,在经过奖杯台的时候,偶尔看见两次熟悉金色奖杯后的空位。

    ……怎么说呢。与其说不甘心,马失前蹄的懊恼,对使出‘不光彩’手段的宫泽的恼羞成怒之类的,虽然都有一点……但不是占据内心情绪的大头。

    更多的是一种不熟悉,好像理所当然地应该有的拼图缺了一角,心里的拼图和真正的现实比来比去,匹配不上,总是很不舒服。但是这是高中的最后一年,已经没机会再去弥补了,想到这点,就格外想要叹气。明明他以前尤其不是这类性格的人。

    “下次赢回来就够了。”

    牛岛在他对面,坐的挺拔,一双筷子可怜兮兮地在他的大手里,显得很小巧,他目光专注地瞄准碗中一粒豆子,犹如那是一枚上好的鲑鱼切片。

    “若利君~你真的在听我在说什么吗?”天童把筷子在纳豆碗里搅来搅去,“我明明在惋怀我挥之不回的青春啊青春。”

    “不,但是,你刚刚说IH宫城县的冠军奖杯。”

    “只是个比喻,比喻~难道若利君你走过奖杯柜的时候不会兴起类似‘啊~我的人生青春时光要结束了,我的青色记忆也到此为止了’的惋惜吗?”

    牛岛君夹起一粒豆子,很认真地看着他,一板一眼地沉声回:“不会。”

    天童:“……”

    “真羡慕牛岛君的洒脱啊,一根筋也有一根筋的好处呢~”

    “因为下次我们会赢。”牛岛沉声说。

    对方的眼睛告诉天童他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输输赢赢在牛岛眼中只是踏向下一个舞台的平台,对他来说,赢了固然可喜,输了也不胶着,他从不找什么对手手段不光彩的借口,也从不为失败找理由。可以说,牛岛才是鹫匠教练‘实力即为一切’的最忠实信奉者和履行者,赢了就是赢者强大,输了就是实力不够,别找借口。

    说来微妙,其他人或许也不会信。

    天童觉得,偶尔,其实就是灵光一闪,觉得宫泽工业那个一年级小主将有时候的眼神和牛岛吓人的像,就是一种无言的,‘因为你会拦着我通往胜利,所以(请你)让开’的压力的威慑。

    虽然两个人的性格截然不同但是这方面真是出奇的像……

    为什么?强者不约而同天赐的品性?

    天童还在这出神的发呆,连手下纳豆搅出去了都不知道,直到一阵铃声打断他。

    老土的手机自带铃声,这当然是牛若的。

    天童回神,探头去看:“有人会在上学时间打给你,真是少见。”

    牛岛看着屏幕上的显示:“是井闼山的佐久早。”

    天童:“什么??他为什么会有你的联系方式??”

    牛岛已经摁下了手机屏幕右下角的小按钮,在天童来不及反应的四分之一秒间,电话已经接通了。

    虽然是接通了,但是很安静啊?

    天童狐疑地歪头去瞅。

    确实是接通了无误。

    牛岛很规矩的,很刻板的,就像日本上世纪遗留到本世纪的已经开始拿养老金度日的老年人一样,用平板的语调,对准手机,问了一句:“喂。”

    太老土了,太刻板了。

    这四个平假名一出,天童甚至感到周围出现了大河剧的黑白电视线,看到了电视下出现的大字体字幕,耳边回想起大河剧的主题曲。

    “牛若吗?”

    牛若?牛若是什么?

    天童八卦之心皱起,听起来牛岛和井闼山的佐久早私交不浅,但是看牛岛的表情……啊,和上次接到诈骗电话时一板一眼回答骗子问题时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牛岛应下:“是。”

    电话那头慢了两秒,接收这句信息,然后才说:“宫泽工业的土屋来井闼山踢馆,被我们的门卫抓住了。”

    “……”

    “……”

    “……”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导致天童陷入了亘古的沉默。

    第082章 第 82 章

    天童是和牛岛一起坐电车到井闼山, 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佐久早——这个包裹严实的劲真的不是刚从什么传染病医院跑出来的病患吗?和一个叫古森元也的自由人,和一个双手揣兜坐在门卫室的监控豪华旋转椅上接受盘问的狮心王时,再次直面了事情的微妙。

    三个私交平平无奇的学校, 白鸟泽和井闼山还算有几次配合练习赛的过往, 双方主将和正选大概认识,甚至,他们白鸟泽的主将和井闼山的佐久早私下里交换了联系方式。

    和这个异军突起的宫泽工业的小主将就真的是只有在赛场上才见过面的情面了, 虽然IH县大赛事后他们曾去土屋理查德所在的医院进行慰问, 但当时也因为急着赶回乡的电车, 没来得及等到土屋理查德苏醒,只是和对方二传手交换了一些类似‘祝贺你们打入全国大赛, 希望你们畅快地享受即将迎来的全国性赛事’一类的祝词。

    完全没有想到和宫泽工业的小主将还会有比赛外见面的经历。

    不过眼下这个场面……见识了土屋理查德是怎么应对井闼山安保盘问的天童才知道佐久早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们来通知这件事。

    “你叫什么?”

    “土屋理查德, 这句话你问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吧,干什么还在问,记不住为什么不拿个本子?”

    “……为什么要偷偷溜进井闼山?”

    因为旋转椅不够宽,所以两只脚折迭地踩在脚蹬上, 一手撑着座位前端的土屋理查德露出凶狠地类似野兽恐吓的表情,不满道:“谁溜进井闼山了!这条马路被你们占了吗?我只是好好地走在马路上, 突然被你们扯进来, 我才要问,难道要给你们过路费?”

    天童和牛岛默默看佐久早, 牛岛认真地看着佐久早说:“这是你们不对。”

    佐久早皱起了眉:“继续听。”

    古森大汗淋漓地摆手解释:“没有的,没有的, 不是他在路上走, 真的是他想要闯进我们学校, 保安才拉住他的!当时他正在从我们学校的后墙往里钻,比我们的保安从监控里看到, 那里有一块还没有补好的空隙,我们学校常常有人偷溜逃学……总之,他是怎么知道的??”

    谁知道听了这句,下面踩着地像陀螺似的转旋转椅的土屋理查德冷笑一声:“我怎么能不知道?我对你们学校了如指掌。”接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古森:“……算了,总之,他不太对劲,但我们又不清楚这个局面该不该报警,还是叫救护车……又怕叫教练来把事情闹大……”

    虽然擅闯外校看起来只是一件小孩子顽皮搞得恶作剧,就像上次土屋理查德闯进稻荷崎把人家学校搞得天翻地覆,稻荷崎也没说什么是不是。

    但是学校和学校之间是不同的,他怎么确定叫来教练,教练不会趁机联系安保部,然后一通电话打到宫泽工业去,宫泽工业再给土屋理查德吃个处分。

    作为井闼山这所学校排球部最细心没有之一的温暖小天使,古森一直在纠结和教练好好说的话,应该不至于联系对方学校,但是他们教练在某些方面是有些顽固的,土屋理查德又有大闹稻荷崎的前科,他们教练对土屋的打球方式和风评都不太赞同,可能不会为土屋理查德开脱。

    伤脑筋了……古森抓住自己的一把头发,很想就此溜走把事情交给佐久早处理。

    而且他只是井闼山的一名普通正选,干什么要为其他学校的主将掉头发啊?

    “嗯?”天童捏着下巴,上下左右打量土屋,“报警?叫救护车?”

    佐久早一直皱眉盯着土屋看,但是是在场离土屋距离最远的,看着土屋后发夹的两三片树叶和脸上蹭的灰,一副恨不得连退三步的潜动作。

    提到这点,古森精神一振,像螺旋桨一样点头:“是啊是啊,他不对劲,你问他他是什么人,哪所学校来的,要干嘛。”

    就着天童迷茫狐疑的视线,他硬着头皮重申道:“你先问!”

    天童虽然不明白古森这句话什么意思,不过这的确是看见不该出现在这的人士的常规问法:“我看看我看看,土屋君,你是从哪来的……不要再盯着若利君看了,好有热量的视线。”

    旋转椅上的小孩从刚才起视线就在牛岛身上,要天童形容,那就是犹如水星看见了太阳,恨不得时时黏在一起,又保持距离,简直是出巢的野兽看见比他更大型的野兽所有在一边偷窥的眼神。

    但是很显然,土屋君的太阳从刚才起就没明白这灼灼的视线究竟意味什么,很坦然很郑重地与之回视,外人看起来可能是两个互相别劲的人互不服输,和牛岛相处久了的人,比如天童,却自从牛岛脸上看出一个符号:?

    好迷茫的问号。若利君,辛苦你了。

    “我叫土屋理查德,是宫城县选手……”土屋君慢慢地说。

    到这边都对。天童一边点头。

    “就读于希山第二学院,是一名光荣的足球运动员,我将要代表宫城县作为第一种子选手出战,和东京的飞鸟中进行一场全国大赛的预演赛事,决定了正式比赛上我们两校的出赛顺序和分组,但是我觉得他们是蠢蛋,所以要大开杀戒,让他们下辈子都不想踢足球。Over。”

    沉默的不仅是两个后来的白鸟泽排球部选手。

    还有别人看不到的在上空崩溃的转圈的一颗可怜无辜的水果。

    [你在说甚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苹果快要把自己的苹果皮挠破了:[这是可以说的吗?!!这不在本次轮回的发生范围内啊????本轮回没有这样的事!!!你清醒一点!!!]

    天童转脸向古森,和后者面面相觑。

    “希山第二……什么什么学院,是他的初中吗?”

    古森早就经历过一轮冲击,推理之心喷薄欲出,早已在心中暗自排好了一种可能,迟疑地说:“可能,是他的初中吧,还有,他说自己是踢足球的,马上要去参加足球全国大赛……会不会是刚才钻后墙磕了脑袋?”

    “那我们还该在这里迷茫吗?”天童掏出手机,“急救电话,急救电话。”

    “他打了。”一边沉默许久的佐久早默默开口,“被他制止了。”

    “谁?”天童的脑袋来回看,“哪个他?哪个他?”

    佐久早默默比出一根手指,先指古森,再指土屋。

    这时候座位上意思被磕坏脑袋的人冷笑一声:“我才没磕坏脑袋,去医院也没用,我只是有从初中起就治不好的遗传病而已,现在正在治,不过时不时地还会这样。”

    天童:“……看起来很有逻辑嘛。原来是正常的吗?”

    苹果:[是啊……不把我说出去就很好了。]

    这件事要从今天上午说起。

    其实从土屋今早起床时摇摇晃晃,洗漱时还一副站不稳的样子苹果就察觉异样了,他在土屋头顶上转了好几圈观察,确定不是它的视角问题,而是土屋真的站不稳了。

    [有点危险……]土屋还撑着洗漱,苹果则看的颤颤巍巍,[还是先去医院一趟,叫医生给你看看。]

    [说什么呢苹果酱!]土屋把毛巾一拧,义正严词地说:[现在可不是偷懒的时候!距离体育大会还有不到三周的时间,周末用一个少一个,而且还有针对不同学长的特训……已经没时间给我消遣了。]

    [看医生哪里是消遣啊你个臭小鬼!!]苹果很愤怒。

    但是没用,土屋很顽固,很倔强,倔的犹如日本JR铁路二十年代后采用的新铁,苹果没办法,只能一边监控土屋的基础身体数据,一边在前往东京的电车上恐吓土屋:[病倒了可是要耽误更多的时间,你想好哦。]

    [嗯嗯想好了。]土屋兀自在手机上和赤苇佑发着短信——他和赤苇佑约定的是下午,提早是来前探军情了——虽然看按动键盘的手指是迟疑了,并且点开地图,搜索了井闼山附近的医院——苹果着重怀疑是自己那句[病倒了要耽误更多时间]。

    但是事情来的很突然,土屋或许自己也没想到发生在他横穿井闼山墙洞的当场。

    ……可能是墨菲定律吧。

    苹果一边愁眉苦脸,一边唉声叹气。

    所幸这几个人都不算完全的陌生人,虽然只是在过去的赛场上见过。

    更不用说,在社会学角度看,这几个高中生都不是看见记忆混乱的对手便趁机扫清障碍的卑鄙小人。

    “我没经历过这种事。”天童狐疑地开始问:“小理查德,这种状态对你是正常的吗?该不该送你去医院?还是说过一段时间你会恢复正常?嗯嗯?”

    但是土屋瞄了他一眼,换了个话题:“我饿了。”

    “……也是啊,现在已经是午休的时间了。”古森默默道,“要来我们学校吃饭吗?不能偷溜进体育馆,我们教练不太喜欢你,不过吃顿饭还是可以的。”

    “我为什么要偷溜进你们的体育馆?”土屋反问道,“我又不是打排球的。”

    “我有异议!”天童比出个挥手的动作,“初中的土屋小朋友,你高中可是弃足从排,一手马赫发球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怎么会是踢足球的。”

    “什么马赫发球……”土屋狐疑道:“那是网球吧?”

    “网球也有马赫发球?”

    “有啊,你没见过?”

    牛岛皱眉:“先去医院。”

    他的手机掏到一半,土屋已经下了地,在门卫室四处看了看,找了只用来打苍蝇的电蚊拍,空挥了挥,不太满意:“把子又重又轻,这什么恶心的手感。”

    天童等着牛岛打急救,看着土屋好奇地问:“你打来试试?”

    就是这一句开启了罪恶的开场。

    第083章 挑衅

    土屋朝门卫室的窗子比了个姿势。

    天童没打过网球, 不过看过同校的网球比赛,只从姿势比起来,有零有整的, 很有阵势, 只要忽视他手里的电蚊拍和网球的无实物表演就好。

    门卫走过来阻止小孩不要冲着窗子打。

    土屋不耐烦地放下电蚊拍:“又没网球。”

    “那也不行。”门卫警惕的很。

    那边佐久早正在和牛岛确定救护车来的方向和时间。

    “这附近除了井闼山的校医院没有县级以上的医院,最近的医院在三十公里外,五十迈以上也需要二三十分钟, 况且, 这还是附近路途通畅的情况下。”佐久早把口罩拉到口鼻以下。

    牛岛拉大手机地图, 根据地图尺默算距离。

    “这座如何。熊山县丰田私立医院,似乎是全科医院。”

    “接线员怎么说?”

    “接线员小姐只说尽快, 但患者意识良好, 所有救护车优先出动去附近更紧急的患者——她是这么说的。”

    佐久早啧了一声,半叉腰阴渗渗地回头:“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

    土屋朝自己做了个‘我?’的手势。

    佐久早没说话。

    “就当你是问我吧。”土屋放下电蚊拍,有点迟疑,“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 我有记忆起就是在你们学校的后墙了,说真的, 井闼山好歹是东京体育名门, 后墙的洞难道要等到换届再处理吗,你们这届的升学率是不是有点危险?”

    天童翻找到一半, 插嘴:“土屋同学~刚刚你还说自己只是走在井闼山外面。”

    土屋看他一眼,放下电蚊拍, 不痛不痒地改口:“对啊, 井闼山外面, 谁说后墙了,没人说。”

    天童:“……”

    佐久早翻了半个白眼。

    他拉上口罩, 把下巴到口鼻的部分都缩进口罩,以至于传出的声音闷闷的:“我通知到了,后面你们是带他回宫城还是去医院,都和井闼山没关系。”

    “咿呀咿呀,”天童摇头:“佐久早同学,这是不是有点无情?好歹是在你们学校出的问题。”

    “谁说是在我们学校了。”佐久早皱眉,“他刚刚明明说是在井闼山外的大路,井闼山外的大路不包括在井闼山的法定范围内,不由井闼山担责。”

    “这么无情?!”天童再度确认。

    佐久早开口前,古森率先插进一只手,插入话题:“不对不对,他说错的,我们井闼山当然会陪同土屋、至少完成身体检查,尤其是大脑,希望不要出什么问题才好。佐久早他只是……啊,有点被惹火大了哈哈……”

    想起刚才土屋直接把佐久早的手机拍飞——掉地的手指至今还在古森口袋里,没有被佐久早碰一下,并且大概率在完全消毒前不会再碰第二下了,再回想起佐久早刚刚无言中天打雷劈的背后,古森只想苦笑。

    不过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古森默默望向空挥电蚊拍的土屋,再默默收回视线。

    虽然是个情理上可以教训的一年级后辈,但毕竟是人家学校的主将,这些面子还是要给的,况且,说来有点难以诉人,他看了土屋理查德IH宫城县大会上的录像,连发破大会历史的发球十分震慑人心。假如他在现场恐怕会更为震撼,因为看网上的评论,据说土屋理查德发出的球的振动足够一路传导到观众席上,心情随着土屋理查德的每一次发球上上下下,那感觉十分爽快。

    所以……第一时间听生成说土屋来他们学校,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可不可以要个签名?

    私下里。

    私下里。

    “啊,但是不要因此误会佐久早!”古森想起来,立马说,“佐久早不是推卸责任的意思,他本来要去早训的,因为被门卫叫来处理土屋的出现,才延误到现在。”

    听起来不置可否,但是加上佐久早是个发烧四十度还要和教练大战三百回合表示今天部活他参加定了的神人,就非常显示出土屋的特例。

    “摔手机?”从古森那听说了他们来前发生的事情,天童转头小小好奇:“土屋君,刚刚这么做了吗?”

    “……”正在空挥电蚊拍的土屋放下拍子,表情有点纠结:“……我哪里知道他……而且他不听我讲话自顾自的……”

    看在场的两个井闼山运动服表情都不爽朗,他很别扭都朝佐久早很快都一俯身,嘀咕道:“总之,是我的错,对不起好了。”

    苹果:[这别扭劲,嗯,熟悉的你。]

    “搞什么。”佐久早蹙眉扯口罩,“像我逼你一样。”

    “嘛,嘛。”古森流着汗在中间转圜。

    井闼山的强力主攻和宫泽工业的一年级主将看起来并不对付,想想也对,毕竟两个人都不是阳光开朗明媚的性格,而且相当有性格,以往是两个人没凑到一起,现在两个因缘巧合凑到一起,能够相处愉快才是小概率事件——古森语。

    说着和自己没关系要回去部活,结果佐久早还是无声且(不耐烦)地留下来陪土屋待了一会儿等救护车。

    其实天童在度过了一开始的好奇后,无聊得在这里苦等,并且肉眼可见接下来还要陪过去不怎么熟的宫泽工业的主将完成一系列耗时的身体检查,承担半个不属于他们的前辈责任——因为根本没有宫泽工业排球部的联系方式,而且土屋本人更是一问三不知(连双亲的联系方式都不知道??)——也有点难免的自然而然升腾的无奈和负面情绪。

    毕竟是难得的假日,作为强校豪强,白鸟泽的部活和学习时间安排的十分紧张,就连周日也有部活训练,只是因为没有周内的课程所以看起来空闲,实际训练内容是一点不少的,他们也有自己的规划和安排,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打断,对于天童来说,他说服自己留下来的理由是:毕竟土屋是一年级,比自己晚生了一年。

    当然,其中还有一点关于天童成长路径上形成的性格原因。

    “好无聊。”天童松了口气,“土屋君,反正你也饿了,不如利用这些时间去井闼山吃个饭好了,古森君~?”

    古森精神起来。

    “不好。”牛岛很认真地说,“不确定救护车什么时候到位,万一错过,我们会耽误彼此的时间。”

    “救护车会提前给我们打电话的,况且……这个速度,我们真的还要等救护车,而不是带上小土屋直接出租去医院吗?”

    牛岛安静思索了片刻,半晌,更加严谨地说:“你说的对。”

    “那就给救护车小姐打电话,告诉她我们自己打车去吧。”天童伸了个懒腰,“然后,先进去井闼山吃个中饭。小土屋,好吗~?”

    土屋收起电蚊拍:“哦。”

    天童:“……还在玩啊?”

    古森超级精神,其实从刚才天童提议进校吃饭开始,他就相当兴奋,已经预想五人一起在食堂产生的爆炸反应……不是,奇妙场景,毕竟,你看,三所学校的主攻手齐聚一堂共吃一桌,简直是开天辟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那么,咳,”他咳了一声抑制自己的嗓音,“就由我给你们带路吧,带你们去吃超好吃的汉堡肉!”

    结果佐久早拒绝聚餐直接朝第三体育馆去了。

    古森预想的三大学校主攻手奇妙对对碰的场景没有实现,但留下来的天童和牛岛都相当给面子,一个活泼一个严谨地给予了正面评价,还有土屋……

    “土屋君觉得怎么样?”

    从大名鼎鼎的牛岛和天童那得到正面回馈的古森期待地去看土屋。

    “嗯……”土屋叼着一块汉堡肉抬头,迟疑道:“就是这个味道啊?没什么改变,还是那个大叔。”

    古森意外道:“你来吃过啊?”

    “吃过很多次。”

    “到底是谁带你进来的啊?”古森抱怨道。

    会不会在他们不经意间井闼山的战术就暴露在出入自由的宫泽工业眼里了?

    太过分了吧?!这位同学,不要吃里扒外啊!既然是井闼山的人,就要为井闼山出一份力,比如主动告诉排球部土屋理查德是怎么训练那违反物理现象的超强力纤瘦手臂的……

    想到这个,古森问土屋:“话说,土屋君,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嗯?”土屋抬眼睛。

    “就是啊,我真的很好奇,不过是一点个人好奇,就是你的手臂,老实说,完全,完全和你的大力不符啊!不够半掌宽的小臂是怎么拍出震碎顶灯的发球的?”古森说到忘情处,为这个牛角尖了无数次却没有合理答案的问题拍桌,“物理学不存在了!普通人这么打手臂早废了!你上次宫城县的比赛已经过劳损伤……左利手这个姑且不提,也没见你两手共享减轻压力,结果上周又出现在枭谷合宿的名单里了……怎么做到的?几个月而已啊?身体异于常人可以快速修复或者压根没有痛觉吗?”

    这个问题不仅是井闼山的古森,其实早就传遍日本高中排球界了。

    包括天童,也从味增的碗里抬头。

    “嗯?”土屋狐疑道,“有痛觉啊?”

    “那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要说比赛的话,反正我疼就接着打了,疼痛只会加快我攻击的速度!”

    土屋啊呜一口咬下剩下半只汉堡肉。

    “和你纯洁幼稚的外表完全不符啊?!”

    “纯洁幼稚又是什么?”天童扭头。

    “啊,是网上土屋的女粉丝评价他,原句是纯洁天真……我怎么看怎么别扭,稍作改动。”

    “哦……”天童若有所思,“毕竟长相好确实比较吃香。”

    几人吃完汉堡肉,在桌子边坐了一阵。汉堡肉确实好吃,天童和古森、土屋吃了好几张,吃完了三人都不想动,牛岛很执着地数次意图叫三人离开,失败告终。

    “牛岛君……不要那么着急,吃完饭缓十分钟再运动是运动圣经……”天童摊在桌上。

    “说到运动,”经过这几十分钟的简短交流,古森自认为已经和天童熟悉了,兴奋道:“你们宫城县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们学校,不如去我们排球部训练的体育馆怎么样,尤其是牛岛,你是大明星,所有人都希望见你一面呢!包括我们井闼山的好多人。”

    天童‘哦哦~’了一声,然后把手搭在土屋头顶——被后者甩开了,好奇道:“这位呢?”

    “因为土屋出示后的常日加训,可能已经成为我们自由人的噩梦了。”古森严肃说,“请务必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否则我拉不开。”

    “才不会。”

    土屋不耐烦道:“我又不是打排球的……虽说打过几回……但是我现在还是网球少年呢!我要带领我们北野第三中学称霸关东!拿下三连冠,让他们关西在噩梦中刻下我的名字。”

    天童:“……那个什么,希山什么什么学院呢?”

    土屋狐疑道:“那是什么?”

    天童:“……土屋小同学,感觉你目前最要紧的是脑部CT呢。”

    天上飘的苹果:[……牛岛君,加油啊,把这个讳疾忌医的小孩扯到医院。]

    可以苹果的美好祝愿以失败告终。

    对自己的记忆混乱问题满不在乎的土屋拉着所有人来到了井闼山的第四体育馆运动场。

    这里比排球部所在的第三体育馆要小上一圈,不过中间有四个紧挨的网球场,还有绕网球场的椭圆形跑道有田径部在训练,已经完全满足了两大个运动社团的部活需求。

    排球部所在的第三体育馆就在隔壁,佐久早应该就在那部活。

    “土、土屋君,看够了就回去啦,去隔壁,佐久早也在那……”来到不属于自己社团的领域,古森感觉自己被封印了,哪哪都不舒服,尤其是牛岛两人还穿着白鸟泽的运动服,土屋穿着常服,在一群井闼山的黄绿色里尤其显眼,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一堆训练的网球部田径部少年少女看过来。

    有人认出来:“那是白鸟泽校服吧?”

    还有人认出来:“排球部的古森。”

    “……干嘛?领外校的来文明观猴?”

    其中一个靠的近的网球赛场的学生中止比赛,把拍子撇到身后,一手提网球,做了个朝门口这发球把他们打出去的姿势。

    “现在就走现在就走,”古森双手合十在额头前不断道歉,他也没想到只是在门口看看会引来这么大的注意力。

    毕竟白鸟泽同样作为体育豪强——运动员的摇篮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这里是井闼山大本营,不注意才怪。

    结果他刚要拉着几个人走,四人里最小的那个发而上前一步,迎着所有人的实现,所有人的嘀嘀嗡嗡,踏进一步到跑道味浓重的体育馆内,深吸一口气,撤高嗓门,亮声道:“下——战——贴!!”

    这个mu的发音一路流传到很远。

    很远。

    远到第四体育馆后围的换气窗。

    “……”

    “……”

    古森伸手拉土屋的手横在一半微微颤抖。

    开始颤抖。

    颤抖。

    剧烈颤抖。

    土屋君不是土屋理查德你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就连牛岛,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牛岛,天童回头时,看到了他倏地睁大的橄榄色眼睛。

    看到牛岛这么吃惊的表现,天童反而平静下来了。

    突然想到:

    啊……

    另一个赤苇君和那位忘了名字的宫泽工业的部长。

    你们两个身为掌管这么一个不受控不定时炸弹主将的监护人,这半年一定很辛苦。

    辛苦了。

    事态没有随着古森鸵鸟的卑微的一点点期待而发展。

    体育馆内犹如炸了锅地剧烈讨论起来,土屋理查德就是这个油星,沸腾溅开的水蒸气沸腾地到处都是。

    毕竟土屋的声音太大了,想听不见都难。

    “哈????那个小不点在说什么???”

    “哇哦,下战帖,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小豆丁学别人下战贴还早了一百年!小子!我们可是去年体育大赛的亚军,你朝谁挑衅呢tiemei!!”

    “古森怎么回事??你带他来的吗?故意的吗?”

    “叛徒!”

    “不、不是,我不知道这回事,我、我只是带他来体育馆,要去第三体育馆、”

    “和他没关系。”土屋包子一样皱起一边眉,把电蚊拍横在箭头,“干嘛啊?窝里斗?没本事和我打就老老实实跪下说对不起,找窝里斗的借口也不能掩饰你们无能的本质,趁早跪下算了。”

    苹果:[嘴巴比这个轮回毒……对哦,你后面几个轮回学了速算,安静了不少。]

    如果它没猜错,现在正是土屋打暴力网球的时间。

    曾经以备受争议的暴力手段征服整个关西关东的土屋理查德,又因为巨大的舆论争议而取消比赛成绩的土屋理查德。

    由此就可见前几次轮回中土屋巨大的心理压力了。

    具体是心理压力导致了暴力手段,还是暴力手段带来的报应导致了心理压力。

    苹果说不清,可能都有吧。虽然后者算自作自受。

    “……”

    “……”

    “……”

    刚刚沸腾的体育馆慢慢静了下来。

    没有什么接受能力的古森在后面心脏砰砰跳。

    砰,砰。

    喜报,跳的简直要从他嘴里吐出去了。

    他的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地发现整个体育馆的气氛都改变了。

    就在刚才那一秒还因为陌生小孩大喊下战贴而有点欢乐意味的气氛,随着土屋那句毫不留情的挑衅出声,已经完全改变了。

    古森倏一下跨到土屋面前,挡在他身前,试图给体育馆降温:“吶、内,各位,这位是我们排球界的小将,因为疾病所以脑子不太清醒……我知道听起来很扯但的确是这样的,总之,大家冷静……”

    天童被这扭转的气氛感染,咋舌地四处转头,心想土屋哪怕记忆混乱也还是土屋,这不是和他过去在录像里去稻荷崎时挑衅稻荷崎正选时一样的表现吗?不过当时稻荷崎的更惨,一球直接拍上脑袋啊……

    “冷静什么冷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开!喂!小子!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了说话!”

    “大、大家!冷静!冷静!别过来!维持友好的体育氛围!体育氛围靠大家!和平第一!比赛第二!”

    “维持***!”

    “别、别骂人啊……!”

    一瞬间,其中一个红头发的井闼山网球部部员直接冲上来,那一瞬间,牛岛古森天童三个人的表情都变了,牛岛几步挡在最前面,巨大的体格导致红毛愤怒的拳头和脚步停滞在中途,刚刚还一脸‘要死要死要死怎么活着出去怎么转身开门’的古森一下子表情冷却,沉声道:“你要动手?”

    天童跨的步子最小,他只是随便走到土屋后面,把土屋往后拉了三步,拉到他后面。

    “你们四个到底怎么回事……”红毛啧了一声,表情很不忿,还停在原地,不愿意后退,和牛岛一步之遥的僵持。

    他直接越过大个子牛岛冲古森喊:“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叫你们出不了这个门!”

    “都说了是小孩子不懂事脑袋撞到了。”

    到这一步,古森也有些起了脾气。

    不是向网球部的红毛,而是土屋理查德。

    他自认做的够格,自从接到佐久早电话的那刻起,一直尽力为土屋理查德考虑,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包括防止未来前途无量可能走OB途径直升体育大学的土屋吃处分,和佐久早隐隐的冲突他尽力避免了,也带进校好好招待了,可是土屋理查德确实是个激进的性子,或者说个性,他理解自己见过的某一方面有一技之长的选手或多或少都有一定怪癖,但土屋理查德,这小子攻击性太强了。

    事实上,天性温和的古森不喜欢和性格顽强的人相处。

    原本古森还打算向土屋要个联系方式,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有些选手就适合摆在那里看录像,不适合做队友。

    “不是。”

    被牛岛古森天童层层保护的土屋从后面冷静地开口。

    “我认真的。”

    等待身为井闼山学生的古森冷却矛盾的天童愣了一下,回头,随即表情很无奈。

    ……土屋理查德,这是真没听出来还是假没听出来古森已经尽量帮忙了啊。

    “你要干什么。”红毛阴低低地问。

    “不干什么。”

    土屋从护着他的天童身后出来——这次天童没拉他——一路走到牛岛身后一步的位置,环顾整个体育馆:“你们井闼山是东京数一数二的体育豪强,各个方面,从三年前起就霸占了关东大赛优胜冠军的位置,说明在关东,包括我所在的宫城,你们井闼山是当今网球界的no.1——全国大赛单打三的浮动太大了这个不算。”

    没想到听人挑衅还要被戳一刀,红毛呛了一口,瞪眼挽尊道:“给我闭嘴!”

    “但是。”土屋从肩上放下电蚊拍,竖起,对准红毛,金色的双眼在正午充足的阳光中显得尤其明亮。

    “我所带领的北野中学应该、合理、不然不行、必然,是下次全国大赛的冠军才对。我承认井闼山对胜利的渴望,也尊重我对胜利的追求,所以提前一战吧,看看身为关键单打三的我,能否击败豪强的你们,只有尽力一试,才能明白我相较胜利的距离。”

    “……”

    “……”

    这次的沉默不是因为土屋说了什么惊人之语。

    土屋很有气势,虽然个子小,脸蛋很嫩,但是不得不承认,当土屋一双黄金瞳灼灼地瞪着人严肃庄重都说下一番对胜利的渴望时,十分打动人。

    不知道他自己本人察觉了没有,其实他相当具有领导家的天质,这种说一不二的气场,或者说,以苹果来看:是完全不顾及他人心情一心茫然都追求个人胜利的病态执着。

    造成体育馆沉默的理由是:

    不明白。

    “北野中学……”

    缓缓的,一片沉默中有网球部的部员缓缓出声,和他人面面相觑。

    “……是哪所高中?”

    这可能是在场所有网球部共同的迷茫。

    说的很有气势,很戳人心坎,但是完全不清楚他嘴里在说什么。

    有人迷茫又迟疑地发问:“喂,小不点,你是北野的队长?”

    土屋:“我说的还不清楚吗?”

    “那你来我们学校……”又有人面面相觑:“一个人?”

    土屋:“我的同伴现在不在身边。”

    苹果:[哦哟,早期轮回的土屋还在信奉同伴论。]

    井闼山网球部的部员暂时没人出声,没有人完全明白事态,都在等着其他搞明事态的人出口出破僵局。

    第一个打破僵局的是红毛,事已至此,有排球部的古森在前面拦着,况且还在校内,或许有老师随时过来:不可能动手,但又不能就这么放这狂妄的小子全手全脚地离开,如过无人之境——那他们井闼山成什么了。

    红毛不礼貌地拿手指指土屋的电蚊拍:“你就拿这个来比赛?”

    土屋意外了一下,低头去看,把电蚊拍扔到一边板凳上:“不啊,你们谁有备用网球拍,借我一把。”

    红毛:“……”

    网球部的人白眼频频,间或敌视的视线,基本都瞪着土屋,个别有人旁观,以微妙而不明所以的目光:

    “所以这代表要比赛……?”

    听见这句议论,古森才惊醒,慌慌张张地上去拉住土屋:“土屋,你才是最该冷静的,难道真的要打?不是说好了和牛岛君一起打车去医院,不说你会不会网球、看表现是会打——剧烈运动中途会加重脑损伤。”

    “我没有脑损伤。”被他拉住的人以诧异的眼神望他,“一直以来都是你们自说自话:脑损伤、记忆混乱,实际都和你们说了,这是初中起的遗传病,是老毛病,我自己的身体,我比其他人都了解,这个时候还是一盘飞到眼前的网球比赛更能吸引我。”

    土屋眼神灼灼地看他:“而且,还是井闼山,那个井闼山哦!犹如运动界隐者,武林大乱时就出来震慑宵小。”

    井闼山排球部正选古森:“……谢谢你这么说但我还是不建议你比赛。”

    “没事的。”土屋拍拍他,接着往来递给他网球拍的站在五步远不动的井闼山网球部部员那去,一边说:“但是,不打这盘比赛我会后悔。”

    从井闼山网球部那里得到了完整的备用球拍,空挥了几次,看土屋的表情是比较满意——至少比电蚊拍好。

    一身便服的土屋理查德和井闼山某名说要给土屋一个教训的网球部部员同时站在了赛场两端,和排球不同,网球的拦网要低的多,只有半人到腰的高度。

    天童往左看了看牛岛:“怎么办,看他们打?医院呢。”

    牛岛站在距离网球场稍远的距离,沉声道:“他自己不愿意离开,我是无法强求他去医院的。”

    “但是这是在井闼山,”天童说,“刚才土屋说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好歹是井闼山,应该不差吧。”

    古森一边忍不住担心(可恶,明明都下定决心再也不要替宫泽工业的主将操心了),一边插空替学校正名:“是真的!我们学校的网球部成绩一向很好,每次校园祭都是我们几个成绩好的社团出节目。”

    “那怎么办。”天童歪头,“虽然不清楚他初中怎么样,不过至少已经一年没有打网球了——他不是说自己是足球部吗?”

    “不知道啊。”古森紧张都把兜里两部手机都掏出来——不能联系老师,佐久早的手机在他这联系不上,能联系的只有饭纲前辈了。

    第084章 震慑

    土屋捏住网球拍柄, 朝空中挥舞一下,做准备运动。

    球网对面的仁兄看起来比他专业许多,不仅是专业的井闼山运动服, 专用的胶底球鞋, 正在向网球拍的手持部分缠吸汗胶带圈,防止球拍脱手。

    土屋很是认真地瞥了眼被天童夹在腋下的电蚊拍——他是拿着这玩意进的体育馆,井闼山真的有必要如此慎重吗?

    他是这样想的, 也是这样问的:“面对一个疑似闹着玩无法收场的小鬼, 唯一靠谱的装备还是一具电蚊拍, 你真的有必要当回事吗?”

    井闼山仁兄冷笑一声:“你承认了?”

    “我什么时候不承认了?”

    一边天童遥遥提醒:“喂——麻烦手下留情,这位脑筋不太清醒。一年级的, 看在一年级的份上。”

    土屋上场上的很坦然, 还有闲心左顾右瞧,见他这个反应的古森却愈发紧张,紧张的汗水从额头滑落。

    土屋开始那个反应,他原本以为土屋有两把刷子的, 现在又这个反应——他到底该不该信土屋能收场啊?

    还是赶紧叫饭纲前辈来算了,还有圣臣, 他真的玩不转这类业务能力出众脑回路更出众的天才类型, 圣臣也是人见人夸的排球界天才主攻手,他们两个应该有共同话题吧?至少有一点共鸣, 一些不为庶民所知的天才间的烦恼一类的……

    “别废话了。”土屋微微伏低上身,两手攥了攥紧球拍, “正or反?”

    井闼山仁兄将最后一圈胶带缠上去, 盯着他, 冷眼道:“正。”

    “哦,那我反。”然后土屋抬头:[我要第一个发球, 你做点手脚。]

    原本心死如灰的苹果:[……]

    [………………你能听到我啊???!!]

    苹果立马闹腾起来,凑到土屋跟前,和他不足厘米距离地绕着他做地月运动:[干嘛不理我干嘛不理我干嘛不理我!]

    “别转了!”土屋别开脸,‘啧’一声,喊道:“别废话了!”

    正要转球拍的井闼山仁兄顿住:“你干什么?谁废话了?!”

    “没说你。”土屋瞥他一眼,接着抓住苹果,往拍网一丢,接着压下拍头,做一个弹弓把苹果远远地朝体育馆大窗弹去。

    虽然在他人眼里,他只是很莫名其妙地做了个故意徘徊球拍的举动。

    井闼山仁兄:“……我的球拍?!!”

    “对不起。”土屋压了压手腕:“晚上赔你,三倍价钱。”

    井闼山仁兄快要咬碎一口牙。

    可惜苹果并不是可以对屈辱一笑了之的类型,它对土屋胆敢弹飞自己的大不敬大为惹火,并当场实施了报复:将旋转的球拍结果改成了正。

    井闼山仁兄收起球拍,转身去后排,身后落下一句:“我发球。”

    状似十分不想再和土屋交流。

    土屋:“……”

    他盯着苹果,眼神莫名幽怨。

    苹果:看不见。

    井闼山仁兄的发球十分稳妥。

    说实话,土屋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稳妥的发球了,自从他放飞自我坚持打暴力网球,以一己之力带偏了整个关东地区的球风之后,关东很少会有如此‘儒雅’的发球了,是在比赛场上看到都要恍惚一阵儿的程度。

    同时,稳妥不代表差,这发球的水平十分展示基本功。

    土屋收眼,全部精力对准空中飞舞的黄色网球,他的理智是眼测落点后迅速就位,但是运动直觉却给他一股少了某种环节的违和,叫人十分异样。

    这迟疑的一秒没有拉低土屋的反应速度,他十分迅速——过于迅速了这期轮回的土屋理查德怎么练的下肢肌肉,飞人博尔特一样的快感——过于迅速的距离甚至叫他踉跄半步才在网球原定的落点上迫剎,半分慌张三份拘谨究极谨慎地,打回了这球。

    啪的下子,黄色小球平平无奇地被球拍击回,飞过球网。

    主动发这朴实无华一球的目的就是探探眼前人的底细,井闼山仁兄观察这球时,面部表情肉眼可见地平稳,甚至有几分无聊。

    他只是上前两步就来到了这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网前落点,接着球拍划出一个半圆,在空中变成反手,以拍面有力地回击这球。

    身穿黄绿运动服的井闼山选手这一发的击球音比土屋要大得多。

    球网对面,土屋原本上网的倾向,因这一球在井闼山回击时加上了手腕抖动而出现了球路偏转,导致他跌宕地中途拧去右边,总算是惊险刺激地接下了这球,并中规中矩地反拍,击打回去。

    网球规矩地以一般兴趣爱好者的水平经过网上。

    [……]

    眼见土屋这两球在场上的表现,暗自憋闷气的苹果逐渐有点后悔,没帮土屋把结果换成反面——其实本来是反面,被它撞了一下才成了正面。

    话说土屋最开始要先手发球有什么打算吗?这么看起来,土屋的记忆混乱是影响到他运动发挥的……难道和排球一样,先手发球会让他表现更好吗?

    在最初的几球了解了球网对面胆大包天小鬼的水平后,井闼山选手回球的速度越来越快,并不是一下子变快,而是以一种固定的频率,每球划空的间隔都固定地少了一些。

    这也导致土屋到目前为止还能应对。

    [……刚刚那球是怎么回事啊。]

    看到一半,终于看不下去——除了最初几轮回狼狈的土屋,苹果从没见过这么、局促?的土屋。

    它放弃最初暗自发下的‘从今天起到明天傍晚吃饭不理这小鬼’的誓言,缓缓降到土屋视平线的位置:[刚、上一球的上一球,本来都要反手击拍,怎么又临时换成最没水平的竖向正手了?]

    土屋全身心都在飞跃的网球身上,嘘它一声:“别吵。”

    他全身都有点发汗。

    不信任这么中庸、平均的水平居然是导致土屋冒汗的比赛,苹果忍不住发散:[手难受吗?……应该百分百没问题了,毕竟是我们未来科技,还是你生病了?很难受吗?]

    它调出土屋的身体记录——只有基本的心率和体温等,就连肌肉乳酸浓度都维持在很低的水平:土屋压根没运动起来,在以前的他看来应该属于热身。

    [……怎么回事?]

    从刚才起,井闼山选手突然转变发球速度,这种变速发球使土屋接的十分吃力,导致他完全没理苹果的问话。

    到后面,苹果落到一边的球网杆上,静静目睹土屋的反应幅度越来越小,最后因为球速过快而丢掉一球。

    [……]

    苹果眼睁睁看着土屋输掉一球后,一言不发地自顾自调整拍线。

    ·

    “3-0,井闼山领先。”

    裁判“吥——”的一声后,如此宣布。

    刚刚围观的井闼山网球部如今只剩下一半,还有一半对比赛失去兴趣,回到正经的体育器材边继续训练。

    井闼山选手的球拍柄开胶了,他申请暂停,重新绑防水胶带。

    土屋也回到了这边的休息凳,古森、天童、牛岛早就坐在那里,见事态逐渐有平稳落地的趋势,古森早就冷静下来,抱着天童因为热脱下来的运动外套,两个大拇指在屏幕敲敲敲打字,听土屋过来,插空抬头和他挥了下手,又立刻低头看屏幕敲敲敲:“结束了?抱歉等我一下、我这边有人在……很快就好!马上送你们出校。”

    天童望了眼他,又仰脸望着土屋——他如今坐在板凳上,比站立的土屋低一头——贴心地没有问局势,只是举起水壶:“喝不喝水?刚刚兑的运动饮料,古森君友情提供。”

    只有牛岛说了有关比赛的问题:“你不要和自己较劲,放松。”

    土屋原本正在蹙眉考虑自己的,听见牛岛的话,他安静片刻,有点厌烦地坐到牛岛身边。

    苹果虽然不是土屋,但是在它心中,自己和土屋是一体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此刻土屋在牛岛面前丢了脸,虽然不是排球领域,是情有可原的网球领域,但联想土屋事先放的那些狠话,它原本就红的红果皮更红了。

    [都怪你……]它小小声嘀嘀咕咕,[比赛前撂什么狠话,下战帖……]

    早知道土屋身体情况受波及,它就该拼命拦着不听话的小孩,说什么也要把他拉去医院。检查了再说。

    真是,土屋后期对身体的慎重态度和战无不胜的战绩导致它完全放松了警惕。

    土屋缓缓喘息,平息从胸腔内部扩散的热量。

    其实他的心态比苹果/天童等人以为的要平复的多。

    在他的视野里,他来这里是为了得到井闼山的情报和信息,备战接下来冲击的全国大赛。

    目前而言,目的基本达成了。

    土屋一直一声不吭,古森还在头也不抬地‘稍等稍等好像有人看见教练往四馆走’个不停,不知道他在稍等些什么。

    苹果听见了从球网对面传来的一句话:

    “……对面是一般爱好者的水平……熊志,要不算了,别太欺负人家。”

    天童也听见了,并且抬头时,和对面井闼山的选手对上了眼睛。

    那是听从建议,不打算继续进行下去的眼神。

    但是里面还掺了点什么,别样的情绪和思索。

    “……”其实什么征兆也没有,但是莫名的直觉令天童稍稍蹙起眉心。

    他盯着井闼山的选手,头也不回地询问身后的土屋:“还要打吗?土屋。”

    “嗯。”土屋调整拍网,“还有些信息需要获取。”

    “小土屋同学,你是排球选手,”天童无奈,“我们一般建议运动员把所有精力投到一行上。”

    包括他们白鸟泽的一年级也是,认定了一件事就冲,非得撞南墙才行。

    这是什么一年级的新生定律吗?

    古森从小道得到教练即将到位的消息,千叮咛万嘱咐这一把不能持续很长时间,得到了井闼山选手和土屋双重‘只继续打一局,无论分数如何都不继续进行’的承诺。

    “好好。”古森再次万分慎重地确认:“只一局,不可以再继续了,快点快点,教练要来了。”

    他紧张万分地探头朝体育馆大门的方向临连探眼睛。

    “教练要来了?”井闼山选手捏着网球,站在球场一边问:“只有最后一局了?”

    古森紧着看门外教练的身影是否浮现,不回头道:“对对,快点快点。”

    得到回答,井闼山选手回头,朝土屋和裁判比了个开始的手势。

    这边,苹果正在和土屋进行世界上任何人都绝对听不见的对话:[到底怎么了?你好歹稍微和我说说,我们不是家人吗?近几十年都是我们两个形影不离的相处,我跟不上你,你就和我说说,不然我只能靠猜啊。]

    因为这感觉太怪了,难以言喻的怪,土屋适应不了,以至于他不想和苹果攀谈。

    或者在苹果看来是‘倾诉’。

    但是苹果早就经过了和土屋的磨合,土屋不说,它就一直粘着土屋说。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不然我就一直在你耳边烦你]

    土屋一边全神贯注凝视球网对面井闼山选手的起手式,一边不得不稍微、别扭、不承认地、稍微说了一点:

    [我总感觉……是我脑袋的反应速度跟不上身体,]

    这种不配合导致了比尽信身体或大脑更糟糕的后果。导致他不得不用最稳妥的行动补救。

    要是完全抛弃某一方,单纯依赖脑子或是身体会更好,但他实在是……

    稍微有些出神的土屋被一声高喝撕回了注意力:

    “蹲下!!!”

    来不及了,土屋乍然回神,就看到一方视野被一种东西全部填满。

    黄色的东西。

    接着是右眼处剧烈的冲击。

    一瞬间的冲击,眼前完全变成了黑暗,先是剧烈地传过半个大脑的酥麻,脑袋忍不住顺着惯性向后倒。

    一片白光闪过,接着才在右耳的嗡鸣中逐渐蔓延的剧痛。

    土屋捂住右眼低头缩肩,一种半蜷缩的姿势,松手的球拍掉在他脚边。

    “土屋!!!”

    “土屋!”

    “土屋理查德!你怎么样!”

    依次响起的喊声打破了体育馆的呆愕,土屋眼前一片黑光,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眼泪的温热液体涌出来。

    但他在嗡鸣声里感到了一股喧哗,越发沸腾的喧哗,还有人在跑来跑去,有人按住他的肩膀,抬起他的脸,检查他的眼睛。

    “眼药水!有人带眼药水了吗?生理盐水也可以!”

    天童的声音。

    “稳住呼吸。”牛岛沉稳的声音,“不要试图睁眼,闭上眼睛,不要抹眼泪。”

    还有不认识的声音:“喂、喂!你怎么样?”

    “没事吧?我有毛巾!”

    远远地居然还被他听见了井闼山仁兄的磕绊声:“你、你怎么不躲!”

    “混蛋!你那球就是冲着眼睛去的!”古森愤怒地朝井闼山仁兄吼,“你在想什么!道歉!拿着生理盐水滚过来!”

    “……熊志,怎么能对着眼睛打!”

    “失误……”

    “也不全是熊志的错吧?!”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他是谁?!”

    “古森你冷静……!”

    “……”

    一片乱糟糟的噪音里,唯独土屋此时的世界最安静。

    右耳嗡嗡地响,心脏砰砰的跳,越跳越响,越跳越响,周围其他人的话语反而被逐渐消音、屏蔽。

    还有苹果的噪声。

    吱哇乱叫。

    一片喧闹里,他极富有标志性的高音调是最具辨识度的一条。

    就连苹果小孩儿似的高音调也逐渐被他屏蔽了。

    他的世界逐渐只剩下自己。

    那种心跳,他从没这么、这么清晰地倾听过自己的心跳。

    越跳越高,越跳越响,到后面,他简直就是站在自己的心脏旁边。

    所以他看到了一股愤怒。

    燃烧的愤怒,蓬勃爆发的愤怒,一股具现化的火光,一路贯穿到他的头顶。

    ……一直顾虑这个,顾忌那个,到最后搞得心理身体全都不舒坦。

    想跟随身体,大脑就出来叫嚣。想跟随大脑,身体就拒绝配合。

    既然如此轻易就被打败,他干脆老老实实回病床当他的末期绝症患者算了。

    坦然点算了。

    有什么就说什么,有什么就做什么。

    因此被打败是他无能。

    被众人团团簇拥的土屋缓缓抬起了头。

    第一个察觉到他行动的是压着他肩膀的天童。

    棕发的小孩抬起头,棕色发帘的阴影下,他的右眼还是不能睁开,大股大股的眼泪从眼眶的弧度向下流淌。

    天童正要问的‘感觉如何’停在舌边,土屋的另半只眼睛:那只完好无损的左眼却堵住了他的话。

    亮金色的左眼,圆满地倒映了他的背影,如鱼眼一般将他的宽度拉长,变形,一种凉薄而惊人的专注力,在土屋眼中幻化成一种金色,完全覆盖在他的肩头。

    这是天童过去在IH县大会上见过的熟悉的眼神。

    令白鸟泽全员凝重而隐隐不寒而栗的专注力。

    “你、”天童的舌头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没事吧?盐水马上就来了,你先不要动。”

    “这么关心明明是陌生人的我,谢谢你。”

    在他手下,平静的小孩说出了平静的话。

    ·

    喧闹的体育馆引来了原本应该监管他的人员。

    因为是周日,是井闼山全体教练的半天假日,所以才会有无人监管的第四体育馆出现。

    沸腾的嗓音和隐隐的喧晔从体育馆的方向扩散而来。

    联想到从学生口中得知的情况发展,以严肃管理为执教理念的井闼山网球教练越发加快了步子。

    体育馆内,土屋轻轻推开了试图阻拦他的天童。

    没有推开成功,这一次天童尤其严肃——牛岛去外面检查井闼山学生拿来的盐水试剂,在自己眼皮子下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身为前辈的责任感和愧疚让天童说什么都不允许土屋再去乱闹。

    “不可以,就是因为我太纵容,恰恰因为我和你是陌生人的关系,所以才疏忽地放你乱闹,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天童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愉快玩笑,紧紧咬着下唇,眼睛也用力地压下来,“你的眼睛,我有一大半责任。”

    “……”

    搞了半天,最后,土屋无奈地用类似和宫泽工前辈说话的语气,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我都这样了,你总得要我往对方的脸上砸一球以示回击吧?”

    场外,井闼山的网球教练步伐快大地迅速靠近场馆,远远在大路上听见的喧晔声并不是学生们玩闹的动静。

    而是一种类似出了什么事,学生们兵荒马乱,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

    远远的,他还看见因为两个体育馆相近,所以被噪声引来的井闼山排球部教练,身后跟着一个戴口罩的男生,紧紧锁着眉头。

    馆内,天童到底是没掰过土屋,哪怕天童一副因为愧疚呼吸加快的模样。

    还是那只跌在土屋脚边,因此被前来查看情况的前辈们不小心踩了好几脚的球拍。

    至于网球,是附近随便一个滚过来的。

    场外,网球教练和排球教练极为短暂地交接,并从知晓情况更多的排球教练口中得知了更多细节。

    :外校的学生被带进校内,和网球部的学生打私赛,结果出事了。

    场内,土屋摸了摸网球的毛绒面,对准眼前的井闼山网球部员。

    对方面色混乱,硬着脸色站在原地,但是当土屋对准他时,却没有闪躲,只是直直地站在他前面,一副任由土屋打的模样。

    “……”

    要土屋说,真够蠢的。

    他抬起球拍,对准井闼山的网球部员。

    因为刚刚的突发事故,此时井闼山的网球部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身后只有一面镶嵌通风窗的围墙,空无一人。

    可能因为是老体育馆的缘故,井闼山第四体育馆的通风窗还是老式的小窗子,高高地镶嵌在在一面墙的中上部,遥远的大致有三十米的直线距离,整个通风窗这么看上去,在视野里只有巴掌大小。

    土屋将网球向上投掷,网球高高地掷起,到达最高点后再缓缓下落。

    然后他右手持拍,带动肩膀巨大的煽动起来,在半空,狠狠击上了那只他原本在比赛最初就该打出的一球。

    小小的黄色网球居然发出了‘飒——’的声音。

    天童后一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可能是网球太过具备速度的破空声。

    网球直直朝着井闼山的网球部员而去,又在他紧闭双眼的同时,掠过他直接以一种特异的旋转上升。

    场外,井闼山的网球教练手掌贴在大门扶手,猛地向外推开。

    第一个迎接他的是一声‘砰!’的巨大脆响。

    他嘴里的怒喝卡到一半,下意识随着声响来源抬头望去,恰时看见破碎的玻璃碎片,晶莹剔透地从半空闪着细碎的光芒缓缓落下。

    大小不超过一米x一米,镶嵌在体育馆壁17米高度的玻璃窗被人从地面精准地砸碎了。

    那稀碎的,晶莹的小小玻璃碎片,远远望去汇成了一条下落的星河。

    又啪嗒啪嗒地溅到四面,四分五裂。

    “怎么回、!”

    在他身后紧随其后的排球部教练从缝隙眼见了这一幕。

    正要吐出的怒喝倏地收音,成了有点可笑的促音。

    一片静寂和无人敢率先行动的体育馆内,只有始作俑者,一个棕发的小孩,在所有人都没回神的当口,慢悠悠地再度捡起了一只网球。

    他再次扬起网球,黄色的小网球在所有人眼中高高跃起。

    然后穿着便服的棕发小鬼,仰着下颚凝视那高高的网球,矫健地、像一只豹子似的在网球下落的瞬间跃起。

    网球和球拍击打的响音撞在寂静的体育馆,吓的某位少女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又立刻收音。

    井闼山的网球部部员原本还在呆愣,在少女尖叫后倏地回头,看到直朝自己来的网球,下意识将手挡在身前保护。

    可是网球紧紧地擦过他肩膀,近到几乎留下一条痕迹,却在离开他肩膀的瞬间向上拐去,和刚刚那球相似的路径……不,不会是一模一样吧?因为这球精准无误地穿过了刚刚那球砸出的破洞,飞去了馆外。

    “……”

    “……”

    馆内隐隐有了吸气声。

    始作俑者还在继续,并且在所有人目光被网球吸走时,就已经在地上捡起了第三球。

    ……

    第三球是颈边,擦过颈边,留下一条痕迹后,也类似地穿过了气窗的破洞。

    体育馆内仍是一片静寂,却好像有不约而同加快的心跳声。

    棕发少年还想要第四球,网球教练粗犷的呵斥终于震碎了体育馆内绷成一根弦的气氛:“还要打?!放下!把球拍放下!放下听到没有!”

    棕发少年‘啧’了一声,将球拍可惜地丢在地上,然后在所有人心脏咚咚跳的紧张里,上前几步。

    “内,前辈……”

    眯着半只眼睛,他踏步迈到球网前,压着球网上的弹性绳,有些抱怨地对不远处呆立的井闼山网球部员讲:

    “看见了没?这才是暴力网球呢。”

    ·

    所幸是真如土屋所说,他的眼睛虽然被网球击中,但网球的力道大部分被眉骨拦下,眼睛只是受了程度内的压迫伤。

    这是井闼山校医院医生的诊断,但是同时医生也建议,眼睛作为至关重要的脆弱部分,还是去大医院彻底检查一番安心。

    场面完全乱了套了,井闼山的网球部教练,排球部教练,还有几个外校的学生同时留下来陪这个叫土屋理查德的小孩子检查,光是这几个人,就能区分出不同地界不同年级不同学校的阵营。

    被井闼山的运动指导师用棉布包扎了右眼,土屋从处理室出来时,看到两个成人、井闼山排球部的古森和佐久早、白鸟泽的天童和牛岛,甚至还有井闼山网球部的那名选手和另一个不认识的人,一堆人站在校医院内眼神极富压力地盯着他出来,土屋看一眼就想转身回处理室。

    处理室大姐姐的眼神比这些人温柔多了。

    “土屋!”古森慌张叫住土屋,捧着他的脸上下左右地看:“没事吧?没事吧?你说有没有事?”

    “没有事……”土屋的嘴被古森挤的微微嘟起来,“可能下周就好了……最迟不过两周。”

    “不行……还是去大医院检查一下……这果然是上天的预兆吧??第一次去医院的时候我们就该去的!”

    古森在那里喋喋不休,土屋的眼神则稍稍瞥去了井闼山的两个成人。

    排球部的那个穿一身黑运动服,表情很沉着,佐久早就在他身边,两人都沉默地看着土屋。

    网球部的那个脸色则很难看,手紧紧抓着井闼山网球部的部员。

    不出土屋所料,下一步就是拉着网球部部员给土屋道歉了。

    土屋一直都觉得这个环节很麻烦。

    无论是过去他作为伤人的一方——他控制的可比这人好多了,而且还很有道德底线(苹果:?),从不伤对手的危险区域,就算是弱点明显的选手带伤上阵,他都会看局面酌情放过——被压着给别人道歉,还是别人给他道歉。都很麻烦。

    一边神游天外地和苹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一边“嗯嗯嗯”,好歹是度过了这个历时复杂的环节。

    最后,井闼山的网球部教练看着他,脸色沉沉,状似另有话要说。

    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土屋困惑地去望在场唯一一个似乎是本地人的古森翻译。

    然而,井闼山的排球部教练在一边,古森比鸡还安静,双手背后,两眼观鼻,一副深刻忏悔深刻懊悔深感不安愧疚的反应模式。

    好歹,井闼山的网球部教练没有叫土屋等太久,还是对他缓缓地开了口:“你是,打排球的?”

    “……”

    土屋下意识就想说我不是我没有要带领北野中学征战全国网球大赛战胜你们所有抱得冠军归。

    但是刚刚苹果已经和他深刻探讨过——这里是第十五次轮回,就算他的记忆再怎么是一名网球新星,也要秉承自己是排球选手的个人立场。

    他勉强地应了一句:“嗯。”

    “……”

    井闼山的网球部教练沉沉地叹了口气,将双手抱臂在胸前。

    不知为何,整个校医院楼道里的所有人都一等一的沉默。

    佐久早表情微妙地盯着他,古森满脸恍惚,天童一言不发,牛岛……牛岛正在替他拿校医院开具的转院证明和消炎药。

    “嗯。”

    最终,井闼山的网球部教练没有了多余的话,只是对他说:“毕竟是我们的责任,我开车送你去东京的综合医院。”

    逃了半天医院,最终还是被迫被压着去了趟检查——中途还遇见在井闼山正门等了许久的赤苇佑,第一眼看见土屋身后围了一圈的人,赤苇佑以为诡计被发现了还在天人交战,直到看见土屋右眼的纱布,他才在短暂的怔顿后,迅速冲上来,跟着一起去了医院——网球部教练的车坐不下,后面几个人一起打了辆车。

    熟悉的消毒水味和讨厌的满眼白让土屋很是不高兴了一阵。

    看着ct室里抱着小椅子不高兴地转的土屋,天童才缓缓从刚才的剧烈冲击里清醒片刻。

    第085章 搞事

    从外表看上去土屋理查德怀里似乎抱着什么——或者揪着什么, 不过细看完全是一片空荡荡的空气,天童他们只能认为这是土屋在医院里的紧张刻板动作。

    只有土屋怀里的苹果知道土屋使了多大的劲。

    [等等等、等!]苹果艰难地挣脱出来,[我也是有痛觉的啊!]

    [啊你有吗?]土屋敷衍地说, 盯着满眼白, [我以为你只是课植物授粉后结出的果实,用来保护种子繁育下一代。]

    [……]苹果沉默了片刻,[你是真的紧张。]

    [我每次来医院都紧张, ]土屋一把捞回它, [你才知道啊?]

    [……]

    苹果再度挣扎起来。

    天童他们没有全部等在CT室外, 包括白鸟泽的两人一起被井闼山的网球教练使唤去这个科室那个科室的取检查资料,土屋出门后, 只有井闼山沉默又稳重的排球部教练留下来询问他家庭情况:“你父母的联系方式, 我需要和他们接触,谈论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土屋问,“有什么和我说就可以了,钱的问题, 我自己就可以做主。”

    “假如你高三我会思考一下,但你现在高一, 所以我只能说你的父母很有必要来一趟。”

    “他们不在。”土屋又说了一遍:“和我说就行了。”

    “你能接受不好的结果吗。”排球部教练盯着他看, “以后再也不能打排球的结果?”

    土屋愣在那了。

    他在原地顿了几秒,嘴里卡壳, 接着抬头看天空的苹果。[怎么回事?]

    [我又没看到检查结果。]苹果满不在乎地说,[反正再大的问题也没过你过去大啦, 大不了我再这次轮回积攒的力量帮你康复, 哪怕是癌症, 我也可以替你解决。]

    [有想过放弃什么劳什子情绪收集,直接出发去改变历史科学进程吗?]

    [没有。]苹果冷漠到, [可以的话早就这么做了。除非你不知道老奶奶悖论。]

    土屋正下头:“好,你可以说了。”

    把井闼山的排球部教练气笑了:“你真是年幼自大到一定程度,完全不把身体健康放在眼里。”

    他感叹到:“真是和我家的主将完全是两个极端。”

    “那倒没有。”土屋说,“你们井闼山的主将更夸张一点,我只是一般同龄人的水平。”

    “你们在说我什么。”一道声音插进来。

    往旁边看,佐久早双手插兜,腋下夹着资料,仍是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整张脸只露出一双噙着“离我远点”冷意的眼睛,快步朝他们走过来。

    “胸片结果?”井闼山的排球教练伸手,“医生说什么了?”

    佐久早瞟了土屋一眼,揪了揪口罩鼻部,“嗯,没说什么,有过大病史,现在看起来很健康。”

    他的表情阴郁了阴郁,似乎是被迫经历了不好的社交流程,言简意赅道:“他们一群人,拉着我问他过去的主治医院。”

    苹果轻轻[哼]了声。

    土屋伸手把它抓到怀里,意思是‘干得好’。

    “土屋同学,这不是我故意窥探你的隐私,只是检查结果经过了我手。”

    井闼山排球教练查看上面的检查结果,接着才把检查饭翻过来递给土屋:“看起来不太健康。”

    土屋去看,重点在症状诊断一栏,上面用计算机字体写着一串字,大意为心脏某点有点击治疗心律异常的痕迹,时间不久,伤口很新鲜,恢复的很好。

    耳后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

    土屋侧头,看见天童眯着眼睛,状似很努力地辨认上面的信息。

    “哝?”土屋把文件递给他。

    从后面过来的古森悄悄凑上去,从天童的身后偷看。

    天童把报告接过来后,两个人正大光明地凑到一起看。

    看了一会儿,只是心脏的检查而已,古森又抬起右手的一样东西,是一张装在塑料袋子里的蓝色片子,“我这里还有脑CT,刚接到的。”

    他把片子从塑料袋拉出来,刚拉出来,就迎接一个暴栗,片子被他教练夺走,“重要的东西先给大人。”

    古森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脑部CT的症状诊断比胸片难看的多,排球部教练看一眼就皱起眉头,又被旁边科室的医生叫走,古森和天童想跟上去,排球教练直接反手关门,差点拍上两个人的鼻子,隔绝两人探索的视线。

    从科室医生那解惑是不可能了,古森转变目标,跑去找土屋:“土屋土屋,你有经历过什么大病吗?”

    “有啊。”土屋说,“我一直在跟你们说我有遗传病,你们一直都不信。”

    “完全没必要来这里,我的身体我了解,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了解的一清二楚。”

    “因为你过去超级无敌健康啊。”古森说,“一点点生病的感觉都没有,比赛场上把宫城县一堆学校打的晕头转向,这也是生病和不健康的表现吗?谁能想到你是在不健康的情况下做了那些事啊?”

    “我要纠正你一点,”土屋说,“生病不代表不健康,我生病,但是我健□□龙活虎,可以直接上赛场的程度。”

    “啊……”

    古森满脸狐疑。

    牛岛走过来,臂弯还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堆药品,主要是治疗眼睛炎症和各种各样的眼药水。

    土屋直接结束和古森的话题,小跑过去,很认真地说:“我给你钱。”

    “不需要,只是简单的消炎药和眼药水,没有昂贵的药品。”牛岛将塑料袋递给他,“回去注意清洁和换药,一旦感染,后果很严重,不要继续错过接下来的全国体育大会。”

    土屋抬头:“我错过什么了?”

    古森插口:“看吧!果然!完全看不出来你生病了嘛!只有这种时候。”

    “对了,小土屋,你的父母还没来吗?”一旁的天童问。

    土屋:“……你们为什么对我的父母这么执着,刚才钢教练也是。”

    “这种关乎身体健康的问题当然很需要监护人在场啊,你还是我们这里最小的,受伤的还是你。”天童长叹口气,用掌根抵住眼头,“感觉好愧疚……刚刚赤苇君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的皮肤剥掉扔进巧克力酱罐子里……”

    土屋:“!什么?他以前明明很温柔的啊?!”

    仍停留在网球大赛的土屋难以想象记忆中最温柔最理性最好相处的赤苇佑居然能把人用眼神剥开。

    那是什么眼神,比刀子还可怕吗?

    从门板穿出来的苹果缓缓降临在土屋脸边:[感觉对方不会善罢罢休了,医生把你的情况说的很恐怖。]

    [善罢罢休是什么意思?]

    [就是今天见不到你父母绝不放你回家的意思。]

    [有那么严重吗?]

    [医生说的是那么严重,因为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有限,你现在的疾病发展情况只是被我停滞,并不是真正好转,只是将疾病和身体素质区分成了互不影响的两部分而已。]

    说到这点,土屋也比较关心:[不能直接复原吗?就是,康复成正常人的水平,能跑能跳copy博尔特的那种?]

    苹果冷漠道:[哪有那种好事,我要是有这种能耐直接自己化成人型打爆他们了,何必要经过你这个中间宿主呢?]

    土屋‘啧’了一声。

    他转头观察了一下局势,基本上所有外校的前辈都回到了现场,肌肉分析和病例分析在远离A栋的C楼,由赤苇佑和井闼山的网球教练和两个罪魁祸首一起去取检查报告(这就是日本综合医院的弊病,所有检查报告一定要去对应的科室打印,而不能直接智能化在一张屏幕上下载,或是通过传真发信),现在牛岛和天童在他左后方,前方是古森,佐久早在右上方,右侧通往大厅楼梯的路可以直接跑,但是以佐久早的反应力,一定会瞬间抓住他,然后叫来排球教练,指责他这种逃避报告结果的行为可能酿成大祸,最后像来医院时的严苛程度押送他。

    逃跑不能。

    啧。

    苹果缓缓落下来:[说起来,虽然现实世界只过了一年,但是轮回这么几十年也没见过你的父母,听你说过,他们在国外,怎么,这种情况打电话,叫不来他们吗?]

    [不是叫不叫的来的问题。]土屋回复,[从我检查出遗传病开始,他们两个就选择放弃我,去国外开始他们的崭新人生,而并不将我视为他们未来的继承人了,不出意外的话,之前几次轮回,后期他们给我打电话来,就是要通知我我有个弟弟或是妹妹诸如此类的消息了。]

    苹果听着义愤填膺起来:[怎么这样!你应该告诉我,我去给他们下绊子!]

    土屋倒是已经冷静了,主要是过去了太多年,第一次轮回答应苹果时那种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健康起来的心情已经被后来的胜负心冲击的很淡了,虽然两者是殊途同归的关系,但到底,父母对已经在心理层面是中年大叔的他没有概念了。

    苹果又转回话题:[不过,你要把理由告诉他们吗……?]

    以苹果对土屋的理解,他才不是会把伤口暴露给别人的类型。

    [才不说。]土屋厌烦地摸了摸右眼,[事情搞成这样已经很让我不适了,再被他们安慰一通,我会就地升天的,直接入土为安算了。]

    苹果这时很有义气地说:[我来替你解决。]

    土屋:“什么?”

    苹果在土屋眼睛上飘了飘:[刚刚我和你说的你要听进心里去呀,我说我直接化成人型。]

    土屋:[你不是否定句吗?你说你不如直接化成人型上赛场比赛,主旨句是鄙视我的异想天开,我的阅读理解是满分,国文一向是拿手科目。]

    这时,身后的科室门开了,井闼山的排球教练穿一身黑,他进去时只有几张检查报告,出来时手里却多了一堆白纸,上面用蝇头小字写了一堆密密麻麻的,看着土屋的眼神很微妙,严肃中带着一抹沉凝,这眼神叫原本聊谈一些事情的天童和古森同时安静下来。

    “你的家长,手机号码告诉我。”

    井闼山排球教练抽出手机。

    土屋去抓排球教练手里的纸:“怎么了?给我看看。”

    可能是遗留情绪,他确实是对身体状况这一类的信息十足在意。

    井闼山排球教练抬起手,这时候反而不像刚才恐吓土屋时说的‘再也打不了排球了’,而只是平声说“没什么”,“有一些棘手,但是及时介入并不难以处理的问题,需要讨论一些后续治疗的时间安排和费用问题,你还有三年,将来想要加入著名的排球协会的话,越早治疗越好。”

    苹果从井闼山排球教练身后回来,告诉土屋:[他在骗你,报告上写的你简直是立海大的幸村精市。]

    [哇。]土屋又看了看井闼山教练的眉眼,[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撒谎呢。]

    [是啊,你真该向他学习。]苹果说。

    它又飘下来,[没关系,这种程度的问题你只能通知家长了,要是换你站在井闼山教练的地位,你也会不顾本人意愿通知你们宫泽工排球部成员的家长。]

    土屋说:[别擅自替人做决定,我只会告诉他们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沉默片刻,土屋以防万一又加了句:[除非本人消极治疗。]

    正往拐角后飘的苹果:[你不是吗?消极治疗的那个,排球世界的幸村精市。]

    土屋:[我要是幸村精市问题就不会扩大到这个程度。]

    幸村精市的问题没有持续下去,现实话题已经进展到古森天童排球教练牛岛四个人都在询问土屋监护人的联系方式,或者说长辈,牛岛看出土屋的抗拒情绪,说:“联系家长只是为了和医生交谈你的身体情况,以你现在的年龄段,很难妥善处理像这种程度的问题,只要是成人,姐姐,哥哥,舅舅姑姑类的长辈都可以。”

    土屋故作抵触的表情稍微松动了一点。

    井闼山的排球教练一直在边上默默听着,这时候趁热打铁:“不会说你在井闼山做了什么事,只是学校老师因为眼睛受伤带你来检查,什么关系也没有,说吧。”

    土屋说瞎话地说了他自己的手机号。

    反正手机刚刚被苹果带走了,现在应该在苹果化出的人型——好奇妙,他从没见过苹果的人型,这个轮回苹果的能量已经积攒到可以做这种事了吗?是什么样的?是一个高个子顶着个苹果脑袋,在外人眼里就是国字脸的普通人?还是照着某个明星变形,将来牵扯出一大堆肖像权的问题。

    土屋看着井闼山排球教练的电话通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虽然苹果很大几率就在转角,但是为了做戏做全套,土屋和几人在走廊的座椅上等了大概十五分钟的时间,土屋想着苹果是装作从他们老家来呢——那需要很久,还是装作在东京上班——这样就只需要一阵时间就可以出现,胡思乱想的时候,拐角突然传来了一串匆忙的高跟鞋声音。

    大概是直觉吧,明明没有看见拐角后的人,土屋就是下意识地认为:苹果来了。

    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睛,张开嘴,正要说话。

    旁边看手机等待的人也因为他的反应向拐角看去,古森还问了句‘来了吗?’

    来了,从拐角出现的身影,先是一头棕色的带卷长发,飘洒地半披在肩头,然后是暗金色的眼睛,里面被焦急的情绪布满,她穿着一件公装,白色的小手提包挂在□□,因为过度焦急,身上的小西装外套只扣了两颗扣子,卷翘的睫毛,晶润的嘴唇,挺翘的鼻子,这张脸说是‘标志’都是日本人过度谦卑的本性作祟,何止是‘标志’,简直是过度精致,应该是在影视剧里见到的人,而不是现实中。

    在现实中直面目击的冲击力就更大了。

    土屋听见耳边有人手机差点从手上掉下去的动静。

    “……”土屋嘴巴半张,半晌没说话。

    井闼山教练第一个站起来,说明情况:

    “你是土屋同学的监护人吗,我、……咳…”

    开始很沉稳的开场白,才说了一句就插入了一声轻咳,井闼山教练抵拳低咳了一声,才低声说抱歉,继续说:“你好,我是土屋同学的排球教练,带他来医院检查眼睛,发现了更深入的身体情况,叫你来主要是想和你交流一番。”

    “什么?!”闪着大眼睛的女人浮夸地喊了一嗓子,“richard!你怎么样?!”

    土屋:“……”

    古森闪烁着眼睛张张缩缩,仰脸看着在苍白的就诊室外显得无比耀眼的女人,看起来居然颇为紧张,往佐久早的方向使劲凑。

    天童面上没古森夸张,只是看着她,但是从土屋这个角度看,他另一手正在牛岛背后疯狂拍。

    牛岛看起来很想说“不要拍我”,但是他只是直白,不是直莽,默默将话咽了下去,默默担着。

    佐久早还是看不出什么反应,面无表情的,美丑在他眼里可能只是符号。

    健康和卫生、还有排球技术可能才是他看人的第一准则。

    见土屋不回复,女人又喊了一嗓子:“Richard!你怎么不回答!天啊,你的右眼、!”

    她一只手扶上头顶,看起来要晕过去了。

    刚才还很沉稳的井闼山排球教练倏地略有紧张地做了个包围她的手势,询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女人虚弱地低喃。

    就诊室外的几人的目光默默投向土屋。

    可能是土屋太久没回答,加上女人的回复,不知不觉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快,快快快!]苹果兴奋地说:[快说:姐姐,我没事,麻烦你从x-seed大厦赶过来,辛苦你了。]

    “……”土屋开始后悔听从苹果的建议。

    周围他们的视线实在是灼人,土屋看着苹果虚弱地倚靠井闼山排球教练看起来很厚实的肩膀,和井闼山排球教练沉着外表下若隐若现的手足无措和不知放在哪里只能悬在半空的书和那可疑的一点点的橄榄色健康皮肤的一点点红晕,真的十分想吐槽。

    于是他迎着苹果和周围人期待的视线,默默开口:“……我没事。”

    “……谢谢你大老远赶过来……”

    他迎着苹果‘继续往下说啊快点’的眼神,安静的,坚定的,慷锵有力地张口:

    “——妈妈。”

    苹果:“……”

    井闼山排球教练:“……”

    天童:“……?”

    古森:“?!?!?”

    第086章 苹果”……”

    从刚才到现在开始, 苹果已经沉默了一整个缴费过程了。

    虽然之前的检查费用都是由井闼山两个成人教练负责,他们执着地认为这是他们的责任并拒绝苹果补款的行为,但接下来的额外检查项目——苹果莫名执着并很强硬地以人型要求土屋做的——都是由苹果付的钱。

    趁着井闼山两教练转过身去——天童和古森在那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土屋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和苹果通话:[你哪来的钱?]

    苹果双手抱臂, 仍是端着一副美女架子,面无表情地回:[家长的私事你少问。]

    自从刚刚土屋石破天惊喊出那口‘妈妈’,不知不觉间整个医院走廊都变得静悄悄了起来。天童古森那一瞬间夸张的表情和眼神, 土屋到现在都记得清, 随即两人都表情就变成了一种敬仰, 另类的敬仰。

    类似于‘原本以为土屋理查德你小子算长得好的,结果是妈妈的基因太强大, 并且这不是没完全继承妈妈的漂亮基因吗?’。

    [现在好了, 都怪你,连我刚刚出场那一出精心设计的情节现在都变了味儿了。]苹果拿手指卷了卷及胸的卷发,抱怨道,[我不是在给你吊一个排球教练吗?井闼山的排球总教练耶, 顶级豪门的负责教练,知不知道含金量?]

    [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现在都不肯正眼瞧你。]

    苹果冷笑:[你懂什么, 我一个情感监测器最明白,他是被我强大的外型折服了, 不敢看我。]

    土屋服了,这还是他头一回看见苹果的人型, 结果搞了这么一出。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 就算你和井闼山教练上演一出异形恋, 他也完全、完全不会因爱转变任教学校啊,强迫我转学去井闼山和佐久早混在一起倒还有可能。]

    苹果刚想冷笑反驳, 顿了一秒,突然惊喜道:“你恢复记忆了?”

    苹果的叫声把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天童倏地一下凑了过来,连刚才面对苹果的敬仰都不见了,惊喜道:“你现在记得我是谁吗?”

    “记得。”土屋加了一句,“其实我从刚刚起就记得。”

    “嗯嗯?这个反应,你最初在井闼山的门卫室也是这个反应。”天童狐疑道,“所以记忆到底是……?”

    土屋叹了一口气,把手搭在天童肩上,语重心长道:“记忆不记忆的,残缺或完整又与什么关系,反正无论面对的是谁,我都勇往直前把他k掉就可以了,哪怕我在体育大会决赛场上失忆,也不影响我打败你们成为全国冠军。”

    天童一脸‘没错了这小子恢复记忆了’的表情;古森一脸‘为什么你们这个类型的选手都喜欢在各个场合提排球,拜托,这里是医院,医院诶?’;佐久早降下一边的眉毛,似乎要说什么,只是瞥了眼苹果大波浪的背影,又把话咽了回去。

    只有牛岛有毅力排除吐槽的影响,在这个场合关注地说:“那你从现在起,就需要谨遵医嘱,尽快复明,否则宫城县的初赛就在下下周,宫泽工业有可能像IH大会的全国轮一样一轮游。”

    土屋还没说话,苹果偏要在这时候加戏,惺惺作态地从挎包里捡出手绢,对准眼角抹了抹,一手揽住土屋的肩膀:“IH大会?我们家Richard那时候正在德国治疗呢,和一群著名选手作室友,还有一个小胡子看准我们Richard的运动潜力,非要拉他去踢足球呢。”

    惺惺作态的给土屋浇了一肩鸡皮疙瘩,天童他们的表情也很怪,只有牛岛意外到:“是吗?”还能继续这个话题:“土屋在失忆过程中说过他曾经待在足球社团,不过后续又说是网球社团,很少有人能精通多种运动,哪怕都是和球类运动也一样,不同运动回运用肌肉不同,他能在固定的肌肉分布下发挥出不同偏长,您说的那个人说的没错,土屋拥有非常出色的运动才能,况且他高一就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未来不可斗量。”

    “……”

    “……”

    土屋本来要吐槽苹果的话就这么被噎在了喉咙,他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空白地被动接收了这一番话,牛岛都说完几秒了,他的CPU还在处理。

    CPU要烧了。

    哪怕后续和牛岛在正式赛场上见面,哪怕两人打的是五局四轮的加长赛,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土屋险胜,以宫泽工业抱得奖杯归为结果,但在土屋心理,牛岛都形象仍然是曾经那个以无可辩驳的强大迫使宫泽工业惨败,接着微微拧起眉头,站在累倒在地上不住喘息的他面前,高大的身子拉长了影子,覆盖在他背上,犹如给他上了一件失败者的披风。

    牛岛那样不满意地对他发表了一番看法:“你就像在人生最后十分钟还心猿意马的猴子,急切,又不知所云,假如你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把胜利推得越来越远。”

    记忆中那个牛岛和眼前这个牛岛重迭,嘴里的话却天上地下。

    土屋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一直到苹果被井闼山的排球教练叫进去和医生共同讨论有关土屋的身体问题,他还是在恍惚,天童甚至觉得好玩在他眼前晃手,叫个不停,结果被佐久早“他有一半眼睛看不见不正是你一半的责任吗?”这句话直戳痛点,抑郁安静。

    门开了。苹果和井闼山的排球教练一起走出来。

    “他的问题……”

    井闼山的排球教练不知为何表情十分沉凝,站在科室门口,扫了一眼脸色空缺的土屋,沉吟些许,只是对苹果嘱咐:“请您日后万望注意,尽量及时并到位地处理未来可能出现的问题。”

    他说的十分稳妥,面色也看不出难题,似乎土屋的身体问题只是一些需要关照的小毛病。

    苹果能理解这种排球教练跨界珍惜人才的心情,可惜它太了解土屋的身体状况了,或者说这个在井闼山排球教练看来十分为难的微妙情况已经是苹果处理后的结果了。

    导致即使它有按照一般人类交往意识的表露出沉痛心情:“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手上的动作却是匆匆把检查结果卷成团往包里一塞,有点轻快地跑去包围土屋的小包围网:“孩子们~都饿了吧,想不想来土屋家里逛逛?”

    迅速进入下一个话题。这表现背后在人类社交环境中的意思叫井闼山的排球教练短暂了失语了两秒。

    苹果的话叫灵魂出窍的土屋回过神来,倏地抬头睁大的眼睛:你又搞什么?

    苹果一副人型很稀少,既然它化了人型,就要玩回本的疯狂,又连续催促了几遍:“东京,我们家就在这里,来吧来吧,Richard因为性格不合群,压根都没有什么朋友来家里的,你们来了正好填补这个缺憾,让Richard的童年完整~”

    “别!等等!”土屋拒绝的话卡在嘴边,天童就第一个提出了疑问:“东京?小土屋不住在宫城吗?那他上学岂不是还要倒电车,相当麻烦了。”

    苹果面不改色地填补自己的逻辑漏洞:“当然不啦~我们家又不是只在东京有房子,我在东京工作所以住在这里,小土屋一个人在宫城上学,一个人住。”

    天童和古森面面相觑,古森微微咋舌道:“……不喜欢东京的学校吗?”

    怎么想都是东京的师资力量强过东北地区吧?

    “我们Richard可不是那么庸俗的人。”苹果不屑,然后骄傲道:“区区东京的学校,就能动摇他的意志吗?他就喜欢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比如过去只能在IH大赛一轮游的郊区学校啦,人少到马上要闭校的学校啦,仗着学校牌子考进去再打出强校理所当然的水平延续风光,这不是很无聊吗?”

    “……”

    “……”

    虽然听上去有一点挑衅,但是这位母亲真的对自己的儿子非常骄傲啊。

    古森和天童再次面面相觑——佐久早和牛岛都不爱说话,他们两个跟在超强主攻手身边的老太太(古森语),简直是他乡遇故知。

    “果然,”古森最后总结,“某一方面特长的人心里在想什么我真的永远也猜不到。”

    这一番话下来,牛岛露出略略意外的表情,然后认真地低头问土屋:“是这样吗?”

    “……”土屋很想从牙缝里挤出‘别听它瞎说’几个字,但苹果期待的布灵布灵地朝他闪,一副‘是吧是吧’求赞同的表情,预计一人一苹果在这个轮回至少还要相处两年的时间,土屋屈辱地咽下了嘴里的话,侧头,含糊地不知道嚼字了些什么。

    “什么?”天童没听清。

    古森也没:“再说一遍?”

    “不用听啦。”苹果自信地说,“他说我说的没错。母子就是这样的,孩子一般羞于承认他们母亲对他的了解程度比他以为的深的多。”

    土屋终于忍不住了:“我就没这么想过,再说你又不是、”

    他忍不住想戳穿苹果的伪装,但想想接下来面对天童他们的询问,与其被天童古森他们求知若渴的目光沐浴,不如现在听苹果瞎吹。

    “又不是什么?”古森大感好奇,“土屋,阿姨好活泼啊,而且看起来特别年轻,你在这样的家庭长大,难怪这么自信啊。”

    他有些羡慕地说。

    不说其他,土屋的母亲真的和日本的一般主妇截然不同,打扮的时尚又精致,自信又靓丽,土屋这么出众的运动天赋说不定正是靠这种家庭的挖掘呢。

    他又去看佐久早,同样是运动天赋出众的一类人,不知道佐久早家庭是什么风格。

    佐久早察觉到他的眼神,把口罩又往上拢了拢,突然问了个问题:“你从我们分开开始,洗没洗手?”

    古森:“………………没有。”

    佐久早没有说出他的内心想法,但是脚步稍稍往远离古森的方向撤了撤。

    古森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好的,一定来自于每日保洁不少于三次的超干净家庭,说不定家里就是开医院的,才有无菌房给圣臣住。

    他心理这么想着,但要是能回头看看几步远外一身黑的他们教练的表情,两年下来磨练出的默契大概会让他知道教练心中些微的疑问和不赞同。

    “……土屋夫人。”科室外的话题即将又偏去没边时,井闼山的排球教练开口道:“您到过来片刻,我们稍微谈几句吗?”

    苹果正很努力地鼓动大家一起去它所谓‘在东京的住宅’共享晚饭,听见井闼山的排球教练说话,于是迷茫又匆匆地转过身来:“怎么啦?”

    其实苹果平常和土屋说话是有一种天真在的,因为两个人知根知底,苹果又不是人形,无论它以何种强调何种口癖说话,土屋都不会提出异议,但此刻它身为人型,这种过度年轻和活泼的语气就显露出一种过度天真的人生观。

    ——加之这位漂亮的女性孩子都这么大了。

    在场的几个小孩子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古森还在那羡慕土屋真是出身于一个开明的家庭,有这么活泼的家长,家庭生活一定很快乐,佐久早却敏锐地察觉了这点——还有他们教练脸上的迟疑。

    他掠过众人,率先走到排球教练身边,摘下口罩——表示对长辈的尊重——以很有特色的嗓音哑声说:“夫人,您丈夫呢?不能赶到这里吗?”

    排球教练赞赏地朝他连连点头——他正想问这个问题。

    苹果在私密频道和土屋私聊:[听见了吗?土屋,排球界top3管我叫您。]

    土屋想在私聊传翻白眼的emoji:[那是因为我叫你妈妈,要是我叫你姐姐,你看他叫你什么。这是虚假的尊敬。]

    苹果哼一声:[你不是不叫吗?别管虚假不虚假,反正他叫我您了。]

    第087章 招待

    这样也能叫苹果满足, 土屋真的很服气。

    他一手揣兜,以神态表示‘你随意我不打扰你了’,准备自闭当鹌鹑。

    右边的眼睛还是有点痛, 天童过来递了冰袋, 苹果被井闼山的排球教练叫过去,不提土屋的检查报告问题,反而将话题转去了他父亲。

    “我不可以吗?”苹果露出一个我见犹怜的表情,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和家庭的男性谈呢?我不可以吗?虽然我的生活开支直接来自于亲爱的, 但不代表我无法在家庭事务上插嘴呀?”

    这种话题太家庭了, 极度像一个家庭主妇会发出的问题,高中生佐久早圣臣现在就想调转耳朵等教练和对方寒暄完再说。

    井闼山的排球部教练也被她的这番话惊讶到了, 他试图扭转回话题, 但苹果的嘴上功夫可是训练了几十年不止,井闼山教练一个区区四十多的年轻人,怎么battle的过她,话题很快调转去了遥远的家庭问题, 井闼山排球教练察觉到这个走向后,干脆利落地闭嘴, 以免被反客为主地在安慰中不知不觉套出私人情报。

    土屋看不下去了。

    虽然他几分钟前刚表示过不会再插手苹果的话题, 但眼见苹果的话题逐渐滑向危险的角度——这个非人的生物当初能在他病床前口吐“既然做不到那你就去s好了”这样的话,就必然不会在意人类社会的人情冷暖——旁边几人凝视苹果的眼神早就越来越奇怪了。

    他绕开挡路的牛岛, 走上前去,生硬又冷硬地打断话题:“不是说要回家吗?走吧?”

    苹果刚刚还在聊人类社会里根据性别在家庭扮演角色不同——感觉已经上升到社会学角度了——被土屋打断, 一脸意犹未尽, 不过土屋选择的话题同样是它感兴趣的, 所以它只是惋惜了一会儿,又精神满满地一拍手:“Richard说得对, 孩子们,饿了或者渴吗?真应该去我家休息一阵子,在医院来回跑跑跳跳,一定消耗了很—多精力,”

    “诶都,不用了夫人,虽然我很喜欢去别人家里玩没错,不过已经太晚了,我和若利君要回家了。”

    假如天童这时候回头,应该能看见土屋鼓励的目光。

    可惜他没有,并且被苹果夸张的行为打断了。

    苹果直接拉起天童的双手,眼神晶亮亮地对他道:“你就是排球界出名的‘难以捉摸的围墙’吧?!我听过你!Richard居然和你是朋友,我怎么都没想到!尤其是你!你一定要来我家做客!”

    土屋一直很警惕苹果嘴里冒出类似‘我从Richard嘴里听说过你’一类的话,庆幸的是没有。

    “咦?真的吗?我很有名吗?”天童惊讶地指自己,“毕竟我只是个以巧克力为人生大业的普通人,不过夫人,现在去您家坐一阵的话,做客倒是好说,只是吃过晚饭再出发的话,我们学校附近的新干县傍晚八点就停止运营了嗯嗯嗯——”

    结果美丽的女性闻言直接露出一个‘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呀,小菜一碟’的笑容:“什么啊,就这种事,我叫司机卡车送你们回家,好不好?就算时间晚了,住在家里的客房也可以呀?”

    天童:“还有司机?”

    古森:“咦咦?”

    土屋:什么?我家里有司机?不是,我家有那么多房间??

    土屋家里确实有坐落于东京的宅子,但那宅子年久失修,他刚刚本来就不赞同几人去他家那个横截面七十几平米的二层东京独栋,毕竟那里无人居住,早就接近废弃了。

    结果苹果露齿一笑:“是呀。”

    古森可能被‘土屋夫人’这句话表露出的财力镇住了,新奇地一直连连看土屋:“是大厦里面的大平层那样的吗?像生田斗真家那样?”

    土屋看天童没有很强烈地去苹果嘴里所谓‘带很多房间的big house’的意图,但架不住苹果实在鼓吹,它甚至从‘你们忙前忙后,我好歹要招待你们一顿晚饭’的小角度上升到‘Richard从小到大都不合群,难道你们和他初中的那些同学一样,表面奉承他,背地里其实都看不起他的桀骜不驯吗?’。

    这话说的,土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耐不住天童被说动了,说到不存在的‘初中同学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问题,他沉默了半晌,望了眼土屋,挺小声地叹了口气。

    苹果再一次露出胜利地神情:“耶!太好了!”

    她很期待地去看剩下两个没打算去土屋家的人,“你们呢你们呢?一起来吧!人多热闹!土屋他爸爸一直不回家,就只有我们两个、他基本都住在宫城,我们见面的日子也很少,真的没什么机会这样热热闹闹的生活。而且我家还有排球场,你们可以一起打排球呀!”

    佐久早不打算去,但长辈直接邀请,看得出来他良好的家教叫他无法轻言拒绝,况且,古森一副渴望的眼睛眨巴他,双手合十:“如果只有我今晚在同学家玩的话,家长一定有话说,但是圣臣你在我爸妈眼里形象好得很,加上你他们绝对不会多说什么。”

    之后就是‘拜托拜托拜托’的光波。

    还有苹果一旁辅助,感觉佐久早是骑虎难下地被迫加入。

    至于牛岛,土屋很欣慰的发现苹果根本劝不动他。

    “抱歉,夫人,距离我来东京过了很长时间。”他一板一眼的说,“我必须回去完成今天的训练,完不成训练的话,就只有第二天加训,但明天还有固定的训练任务。”

    苹果一开始说了很多去‘她家’的具有诱惑力的选项,牛岛全都不动如山地拒绝了,就在土屋不经本人感受的‘……不愧是牛岛’的慨叹默默浮现时,苹果终于发现它说了这么多不如一句:“你可以和Richard一起训练呀,难道你不想看看Richard平常是怎么训练的吗?”

    土屋惊讶震惊又崩溃的发现:

    牛岛,那个牛岛,居然当真迟疑、略带思索地回头俯了他一眼。

    别。

    土屋心里只有这一个字。

    最后,在他接近于空白和空白下翻滚的慌张中,包括后面敢来的赤苇佑,他们六个人等在了医院外车流入职的马路边,等着苹果嘴里‘来接他们的车’。

    “这一天好奇妙呀。”古森还在那里天真地给土屋补刀:“土屋,没想到之前我们两个都没见过,因缘巧合下就要去你家玩了。”

    土屋:“……”

    苹果还在那边被井闼山的教练拉住——他一反常态地严肃地拉住了苹果,一定要和它在医院门口谈话,并且还避开了土屋,显然是有关土屋检查结果的内容。

    在场六人里,只有佐久早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眉头微微皱起来——事实上,由于佐久早基本都和土屋待在一起,而医师又直接跟井闼山的排球教练交谈,他应该是不知道土屋的身体情况的,能有这种近乎于察觉到反应,应该是他冷漠外表下的敏感和纤细。

    土屋只想苹果快点回来:[回来!快点回来!]

    苹果满不在乎地回:[稍等啦,他们教练在拉住我讲你的事,说的太繁琐了,而且翻来覆去讲了好多遍。]

    [不要在意那些事了!]土屋现在也没功夫在乎了,他崩溃地道:[你真的要带他们去那套房子吗?哪有碗筷给他们?请人家来做客还要人家自己做卫生吗??]

    [谁说要带他们去你家了?难得我化作人型,当然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招待他们啊,放心吧,我刚刚用钱租了一套公寓,就带他们去那好了。]

    苹果说:[一直在你脑袋上飘,看着他们和你的成长,早就对他们好奇了,但一直没机会亲自和他们接触,这次机缘巧合下变了人型,以后还不一定有机会了,我想深入交流看看,这些让你念念不忘几十年的少年们到底是怎样的心胸。]

    [你……]

    说到这个,土屋也不好说话了,他默默闭上嘴。

    从认识开始,苹果就一直是非人的属性,用非人的目的和言谈陪伴在他身边,这的确还是他第一次思考:或许苹果也会有好奇的内容,好奇的人,并且想要通过直接——而不是经过他的间接——的方式了解一个人。

    一直环顾在这个世界附近,却不真正接触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的?

    没由来的,土屋的思路不知不觉无意识漫游去了这样的方向。

    话说,来自未来的人工智能也会有诸如此类的疑问吗?

    他还在这样思考,苹果匆匆结束和井闼山排球教练的话题,朝他们过来,和一群少年连连说‘久等了久等了’一阵长辈和少年们的互相端着的紧张客套后,苹果嘴里‘负责接送他们的司机’终于过来了。

    土屋放心的发现是两辆普通的轿车,一黑一白,显然苹果并没有打算如它嘴里的那么夸张,而只是很单纯地想要招待这些它好奇的人而已。

    “怎么坐?”苹果回头,征询土屋的意见。

    反正放心了,况且只是招待招待,没什么不好的,土屋先是下意识在心里回应,慢了拍才说:“随便。”

    七个人被分成两拨,苹果他们四个人在白色轿车上,土屋、佐久早、赤苇佑则坐另一辆,佐久早明显是因为这辆人少,一上车就坐了副驾驶,一副‘生人勿近’。

    赤苇佑上车了问土屋:“究竟怎么回事?”

    稍微放松下来的土屋感觉一天的疲惫慢慢涌上来,况且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一种基于生物钟和伤处的疲惫上涌,他仰脑袋靠后,终于有时间和功夫稍稍休息,声音有些低地道:“我也不太清除,具体的检查结果苹、在我母亲那里,她这个反应,应该是不要紧。”

    土屋看见佐久早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

    “不是,我是说,你们白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赤苇佑也看了眼佐久早,“你怎么和我错开了,不是约好在中午吗?”

    “我提早来了一会儿。”土屋昏昏欲睡中咕哝道,“谁知道出了这么大的偏差。”

    “这哪里是偏差,”赤苇佑面无表情的说,“我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们宫泽工的主将就要和IH全国大赛一样因病退隐了。”

    “……没到那个程度。”土屋嘟嘟浓浓。

    错过了IH全国大赛在他心理也是个略有些遗憾的话题,不过事已至此,土屋从来不是徘徊不去的类型。

    实在是很累,这辆车的司机开车又十分平稳,没有和几人攀谈的意思,佐久咋更是个闷葫芦,他的口罩就是他的瓶嘴,感觉除了牛岛和古森没人能叫他主动开口。

    没人聊天后,赤苇佑见土屋十分疲倦,就也渐渐不说话了。

    在这种只有车载纯音乐的车座内,外界和车内被一层隔绝,疲倦的土屋渐渐隐入了短暂的黑暗中。

    话说,不知道以苹果的交谈能力,又和天童牛岛他们说了什么惊世之语。

    好像能说话的都去他们车上了……

    就这样,抱着这个问题,土屋渐渐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土屋总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谁过这么安稳的觉了,这一阵子都在为体育大会做准备,一边准备针对排球部众人的训练单一边训练,远比准备IH大会时睡得少,而且睡梦中也总有种急迫感,好像他多睡一分钟,宫泽工夺冠的几率就小一分。

    或许是这个缘故,赤苇佑才没有叫醒他,直到车停下来,周围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土屋被赤苇佑推醒,大致瞧了一眼,发现的确不是土屋家在东京的破烂独栋。

    “醒了吗?”

    车上已经没有佐久早的身影了,司机在前面,赤苇佑看着他,手里抱着两个人的包,“到了,我们下车吧。”

    “哦……”

    土屋还在睡梦的余韵中,低声哝了句。

    他一边下车,一边看时间,发现距离他睡着不过过了二十七分钟而已,这二十七分钟给他的感觉却比睡一整晚的四五个小时还要精力充分,看起来东亚社会的午睡的确是人类重要的调节大脑休憩的过程。

    他一边漫无边际地随便想,一边抬起头。

    ……

    …………

    ………………

    没有人发现他的沉默,因为大家都一样。

    在远离东京市区的安静城郊,青紫交接的红霞色下空,一座占地辽阔的和式建筑物沉静而威严地伫立,整座和氏庭院都没有高于两层的建筑物,然后就这么一眼望去,竟然看不见大门两边木围墙的尽头。

    八人宽的正门稍稍从木围墙凹陷进去,两旁的柱丛从门后探出翠绿的青叶,一支单独裁剪的柱枝和福袋一起用金线缠绕在双开门的右边半扇,再右边,是一只镀了金的牌子,从上到下依次是:

    土屋安娜

    土屋理查德

    能听见一种隐隐约约脆响的惊鹿声,竹子和石头还有水的脆响,极目远眺,还有假山的拱石露出一小片石头。

    就像电视剧里古代贵族或者现代剧里历史渊源悠长的□□组老大的住宅。

    所幸大家都很沉默。

    所以才没人发现土屋无言的、极具威慑力的、参杂了震惊和崩溃的瞪视:

    [你在]

    [干]

    [什么]

    [???]

    结果苹果完全没有在意他的震惊,反而一脸开心地一拍手:“撒!大家一起进去吧,不要乱跑哦,里面有点大,晚上乱走会迷路的。”

    “……”

    大家下意识地跟着第一个踏出步子的苹果一起走。

    土屋正想上去找苹果理论,向前小跑了几步,苹果已经拉开了大门。

    一入眼,便是一整座庭院,有一般人家院子那么大的庭院湖,中间用木头架了座小桥,湖水两端是灯火晃晃的古式等,其隐约而飘忽不定的火光隐映在清澈平静的水面上。

    古色古香的韵味。

    土屋听见有谁悄悄的‘哇……’了一声。

    他自己也被惊到了,这么卡了一下,苹果已经快步踏上了桥,催促众人道:“来呀来呀,继续往里走~”

    [喂!苹果!]

    [苹果!你搞什么!]

    没人理他。

    几人继续跟上,土屋慢了一步,跟在所有人后面。

    因为是只供单人行走的桥,他想要抓住苹果,就只有穿过所有人上去揪。

    但是这个场面,土屋身上别扭地像是有一千条虫子在爬,他还看见古森悄悄歪了一边头,身子朝天童那里偏过去,悄悄悄声说了一句什么。

    可惜今天风向不佳,这句话完全顺风传到土屋耳朵里了:

    “……这里是大奥吗……?”

    土屋什么也不想说。

    土屋只想沉默。

    万幸,经过一段长长的走廊,真的像是古代电视剧里的大奥一样的和氏长廊,几人来到一间中间横了一张长条木桌的房间,墙壁上挂满了展开的铺扇,铺扇上是紫藤花或樱花或各式各样的图纹。

    另一边的和纸门后,还有摇曳的灯火映射出的,晃动的植被剪影。

    没等土屋跟其他人一起看完,苹果唰的一下拉开纸门,外面的景观直入眼帘:

    轻轻坠落的白色花瓣,不知是什么品种,才在这个已经逼近寒意的季节仍有残花坠落。白色的花瓣轻轻打旋飘上从游廊深处蜿蜒而来的流水,流水逐渐扩大成扇形,半个水面都盖满了这样白色的花瓣,被夜风轻轻一吹,便微微晃动。

    而远处轻晃闪烁的灯火,被古式石灯在水边映出一个四角的光晕。

    女人回头,期期待待地说:“麻烦你们等一下哦,我去给你们准备零食,因为一直没什么客人来,家里空荡荡的,这下子终于能热闹一会儿了。

    “Richard,麻烦你招待朋友们哦~”

    等到女人的身影从回廊的转角消失,土屋才听见古森那边松了口气,悄悄说:“这个大小,整个井闼山排球部来了都不一定热闹吧……”

    牛岛低沉开口:“加上白鸟泽排球部也一样。”

    对于沉稳牛岛居然第一个开口回应他时时异想天开的吐槽,古森以眼神表达震惊。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天童心有咋然地忌惮地放下了刚刚捧起来观察的茶杯。

    赤苇佑连茶杯都没碰,就一直以‘早知道你小子不是常人没想到这么不是常人???’的眼神。

    土屋想说不要看我,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古森突然想到:“等等,所以你在这种地方长大,为什么名字居然是西式的。”

    “日西结合?”天童思索发言,“听说他们这种阶级的人家会在家里讲英语,Richard,是吗?”

    “所以你的名字其实是Richard,tokizo?”佐久早问。

    这三个问题土屋一个也没回——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回。

    不妙,屁股下好像有火在烧,土屋坐立不安,突然站起来,“我去上厕所。”

    他匆匆离开和室,随便朝一个方向闷头撞,终于有精力在心里给远处的苹果发一百个问号:[你搞什么??????]

    苹果:[我刚刚在他们那收集到了一点有关敬畏的情绪,综合考虑,我认为这个回报比花出去的钱是划算的。]

    [不是,我没问你这个……]土屋闭了闭嘴,又突然说:[你买下了这套房子?你疯了?我哪有那么多钱,卖了我也买不起。]

    虽然土屋家的确算是小有资产的家庭,但绝不是能在这种豪宅——而且还是距离东京不到三十分钟车程的近郊,这么大的面积——居住的大户人家。

    [不是啊,我租的。]苹果说,[买不下来就租嘛,反正过了这一天就好了。]

    土屋稍稍放下心来,[不对,怎么会有这种大户人家租一天豪宅给你?]

    [就算有人家愿意出租豪宅,一天,怎么可能??]

    [这就是现代技术和未来技术的壁垒。]苹果自得地说,[大数据和快速的信息处理能力,这种事情你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

    能在巨额的信息流中处理出满足需求的豪宅,对你们很难,对大数据和我代表的后时代科技简直是小菜一碟。好了,你继续当你的豪门少爷就行了。]

    [什么豪门少爷……]

    土屋只想回家。

    今天连训练都不想做了,只想回家。

    土屋一直在心里和苹果远程聊天,脚下漫无目的地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来了哪里。直到手机有赤苇佑打电话来。

    他做了点心理准备才接:“……喂……?”

    “土屋!”赤苇佑说,“你家好大,你在哪?我们也想去洗手间洗手,但是完全,完全找不到路啊,从外表上看纸门除了花纹不同都是一样的、”

    电话那端传来了天童跃跃欲试的惊叹:“他家地板擦的好亮。”

    还有古森:“哇!琉璃院!东京的琉璃院!我要拍下来!”

    土屋:“别拍!”

    古森没听见,还是赤苇佑转述了一下:“土屋不喜欢这样,最好还是别拍了吧?”

    古森虽然没太理解,但还是“哦哦!”地听话地说“抱歉抱歉,我删掉了”,让土屋稍稍松了口气。

    那边又传来了一点含糊的声音。

    这回轮到土屋没听清,好像是佐久早,他一直戴着口罩,想说话的话,音量就会被口罩降低,更别提经过话筒。

    听声音赤苇佑把手机举到了佐久早身边,土屋听见他问:

    “你家的……佣、”他立刻停声,察觉到不恰当,低‘啧’了一声,似乎在搜刮用词。

    “帮厨、”他又卡了一下。

    “……帮忙打扫卫生的人,在家吗?”

    土屋第一次见佐久早说这种话。

    这种有一点迟疑、不确定、平常不轻易脱出口的字眼的陌生感,的,这种反应。

    连佐久早都这个反应。

    土屋很确定苹果这个一点也不普通的“招待”,已经在这几个高中生的心中给‘土屋理查德’这个人留下了不同的底色。

    土屋默默的,安静的,略有点破罐子破摔的灰白底色中,在心里询问苹果:[所以]

    [……我们家有佣人这种东西吗?]

    苹果很快就回了:[没有。]

    土屋很想问你既然已经做了,为什么不做全套,现在这样叫他真的非常难做,就听见苹果说:[但是我可以变。]

    它说:[反正我一个未来科技,人型长什么样子都是自己确定的。如果不是需要两辆车,刚才的司机都可以由我变。

    [懂吗?]

    第088章 招待x2

    土屋不想说懂。

    听筒里已经传来了另一个陌生女孩——是苹果吧绝对是苹果吧——平淡无波的声音:“各位客人, 洗手间请来这边。”

    赤苇佑正要和他说话的嗓子卡在那,刚刚闹腾腾互相成语接龙一样说日本景点哈哈大笑的古森和天童因为突然冒出来的人戛然而止。

    只有牛岛和佐久早仍在继续:“麻烦了。”/“有没有消毒酒精?”

    “请来这边。七十五度的消毒酒精我稍后会给您送来。”

    哪怕隔着话筒,但因为距离近, 土屋仍是听见了佐久早松口气的声音。

    ……原来这个人这么依赖消毒水。

    赤苇佑低声和土屋说了一句“找到人了, 我挂了。”——不知为何居然听起来有点拘谨——正要挂断电话,被土屋僵硬地止住了。

    他实在不放心苹果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要实时监听苹果的谈话, 要是苹果说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哪怕被认做怪人, 他也要大喊出声打断事态进一步离奇发展。

    赤苇佑就明显认为土屋突然不让他挂断电话的举动怪怪的,但几人都在场, 他问了一句“为什么?”只得到土屋含含糊糊的回答, 就没在续问,而是将未挂断的手机直接揣进了衣兜。

    土屋能够实时听见几人在谈什么。

    实在是被苹果的这些幺蛾子闹怕了,土屋很是担惊受怕了一会儿,但事实是从苹果那句“这边来”开始, 几人都只是朝前走,没有再说话。

    土屋稍微安下心来。直到大概走了几十秒, 里面相对最活泼好奇的古森闲不住, 再度开口:“吶,姐姐, 请问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苹果还是无波无澜的女声:“是的,您问, 我根据个人隐私的相关程度回答。”

    古森因这个正式的回答稍稍安静了一下, 才接着小声问:“请问, 这个时间您都不回家,是几点下班呢?这附近的新干线马上就要停运了吧?”

    从东京到近郊这里只有一条横穿到北海道的新干线仍在运作, 但是运作时间十分有限,离停运只有半个小时了。

    土屋听见苹果说:“您多虑了,身为住家佣人,我平常住在这里。在宅子竹林景观后面,是包括我在内的管家厨师及司机一应人的居住区,每个人有划分的小房间,住起来是一样的,也更方便。”

    “…是、是这样啊…”古森明显没预料得到这种回答,有点不敢再向下问了。

    片刻后,是天童打开话题。

    “那个,”他问,“这旁边的房间都是什么,是卧室吗?”

    苹果说:“这个我不能说,您问理查德少爷吧。”

    就因为这个‘少爷’的称呼,所有人都沉默了。

    土屋也沉默了。

    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在心里对苹果远程呼叫:[你别搞了!]

    [!]苹果一副玩得开心被人揭开帐篷的惊惶:[你偷听人讲话?!]

    [我不偷听怎么知道你玩的这么大!]土屋重申道:[别玩了!再玩我的形象不知道又要歪到哪里去了!]

    [哦……]苹果恋恋不舍地说。

    [那好叭,结束了。]

    可能是那句“理查德少爷”太有冲击力,一直到苹果出声说“我们到了”,天童一行人都没再讲话,默默道谢,接着洗过手——佐久早用消毒酒精喷了手——又被苹果带回刚刚出来的和厅。

    苹果带他们回和厅后,又匆匆出来——土屋刚才心不在焉地乱跑,也迷路了,现在要去接他。

    土屋挂掉电话,再见到苹果,才知道天童他们为什么第一眼就那么明确的知道这就是‘佣人’、‘帮厨’、‘帮忙打扫卫生的人’。

    因为实在是太刻板了,身上的蓝色步长摆裙,直上直下的设计,还有小腹处的白围裙,加上那一丝不茍盘系起来的盘头,简直是狗血八点文件电视剧走出的大户人家的女佣,或者是梦幻岛里当‘妈妈’的伊莎贝拉。

    “……你都是从哪看的这些形象。”土屋吐槽。

    “电视剧啊,还有你看的那些漫画。”苹果满不在意道。

    “看的很好。”土屋说,“下次不许看了。”

    “凭什么?!”

    一人一水果打打闹闹地闲聊往回走——期间苹果还富有冲击力地给土屋展示了什么叫大变活人,两个长的完全不像的人,五官慢慢融合再清晰,对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古代人还是太冲击了——一直到眼熟的景物再次出现,回到了刚刚土屋出来的和厅。

    天童他们早就等在里面,古森满脸兴奋地盘腿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打出飞速,快要弹一首野蜂飞舞;佐久早则缓慢地喝屋里的茶,一边喝,一边吹上面的茶梗,自顾自地思索;天童也在发短信,一边发一边毫不耽误地和牛岛说话;赤苇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一个人坐在一边,也在发信息。

    看见土屋两人出现,古森第一个站起来,拘谨地喊:“夫人。”

    “不要拘谨,不要拘谨。”苹果朝他压手,开心道:“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呀。”

    土屋眼尖地看见古森火速在手机上弹了几个平片假。

    然后天童和赤苇佑没来得及关闭的手机上都出现了白色的框框。

    ……你们趁我不在的这一小会儿拉了个小群??

    土屋还以为赤苇佑会因为没有认识的人稍显寂寞,结果这不是和两个外校的开朗的人相当处的来吗。

    其余几个人相继站起来,苹果向他们拍手:“我点了藤花阁的鲑鱼寿司,已经拜托他们送到这里啦,麻烦你们和我一起去门口取一下。拜托啦。”

    “好的夫人。”赤苇佑立刻说。

    苹果在最前面引路,天童看几个高中生都跟在后面,自告奋勇,主动走在最前面,充当这个和长辈寒暄避免长辈无人聊天的对象。

    仅仅接触这么一段时间,他就好像已经找出了苹果——在他眼里是土屋母亲——的性格特征,土屋看苹果和他聊得真的蛮开心的。

    ……什么啊,天童,你这个敏锐劲不去当心理医生真的可惜。

    牛岛和佐久早走在一起,低低谈论些许傍晚回程的问题。而古森则慢慢和赤苇佑一起退到最后,退到土屋身边。

    两人都没说话,一边一位,一左一右,跟在土屋身边。

    土屋快他们也快。

    土屋慢他们也慢。

    土屋受不了,警惕地瞪着他们,问:“干嘛?”

    赤苇佑和古森对视一眼,然后古森侧身朝他敬了个国际礼,一脸威严地开口,嗓音雄浑低沉而有力:“理查德少爷。”

    土屋:“……”

    古森和赤苇佑对视一眼,突然忍不住一起‘闷嗤’笑起来。

    假如眼神有实质,苹果现在已经被土屋榨成苹果汁了。

    两人只是和土屋开个玩笑,见土屋不反应,就收了表情,一起慢慢地踱步。

    苹果租的这个豪宅的景致真的相当有品位,随着行进里程的不同,不同的景致风格呈现在人前,互相之间还彼此有联系,有类似这边的溪水流淌到下一处景致的关联,看起来十分和谐。

    现在是夜晚,东京的近郊不像市区一样吵闹,微风习习的夜晚,微凉的夜风,慢慢在水面桥上踱步的感觉都非常悠闲,渐渐的,土屋也放松下来。

    ……不能放松。

    土屋打起精神,想起几人之前在屏幕上弹野蜂飞舞,侧头,问赤苇佑:“你们背着我拉了个小群?”

    “哇,不愧是打排球的。”古森给予肯定,“你眼神真好。”

    土屋:“说得好像你不打排球一样。”

    古森骄傲地说:“可我是自由人啊?和视力相比,排球和人手拍打的音爆才是我们自由人关注的焦点。”

    “嗯。”稍微有点冷,赤苇佑把领子竖起来说:“天童和古森在问我体育大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土屋侧头:“为什么不问我?”

    “问对手主将‘你们准备的怎么样’就好像两座城池开战前问对方城主:‘你们有多少名武士’一样。”

    “……那你为什么问他,问他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古森心有戚戚焉地说,“类似于夫人外交吧,这算两个城池的夫人的闺房私聊。再比如说你们学校的赤苇和枭谷的赤苇,我们教练就经常模拟是一对姐妹嫁去了不同的城池,担任了同样的职务。”

    土屋:“……你们教练还挺活泼的。”

    “接着呢,”他又说,“刚刚…、我母亲进来的时候,你们显然不是在聊体育大会的话题吧。”

    “那个。”赤苇佑静了静,默默去看古森。

    “那个啊,”古森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是因为夫人进来的时候说:‘当自己家一样’,但是我实在是没见过这种地方,所以和他们说:‘假如是当成来这里面试佣人的话,一想到这些桌子和地未来都是我擦我洗,才会比较轻松’。”

    土屋:……

    所以你们说这种话题的时候可不可以提前告诉我该怎么接。

    第089章 3v3

    防止古森他们感到别扭, 苹果只是带他们从门口取了外送寿司,再送他们回屋,就一副‘自己是需要节食的富家太太’的模样离开了和室。

    它离开后, 和室内的气氛明显放松了不少。牛岛, 天童,赤苇佑他们三个是从宫城县赶来的东京,外加中午没吃什么东西, 几乎有大半的寿司是被他们解决掉的。

    佐久早看起来不像胃口大的人, 但毕竟是标准的运动少年, 幅度小吃姿标准但一个接一个相当迅速地从另外三人嘴里抢下了不少寿司。

    古森观察了眼局势,直接把距离自己最近的两盒寿司默默拉近, 土屋怀疑若不是在外人家里做客, 他可能会直接把两盒寿司拉到桌下吃,谨防其余四人。

    ——一伙相当标准的高中生运动社团聚餐现状。

    “然后,土屋,假如我们今晚住在你家的话, 有健身房或者排球场借用给我们吗?”古森一边嚼寿司一边含糊地问,“虽然已经很晚了, 毕竟离体育大会只有不到两个月。要是被教练知道我们在这么紧迫的时间去敌校主将家里玩, 还忘了锻炼,教练会杀了我的。”

    他咽下去, 又说:“我现在已经明白当初质疑你们家有没有房间住下的我何等愚蠢了。”

    接着他两手合十在脑门,一副‘peace’的虔诚模样。

    天童在一边边塞寿司边举手:“带我们白鸟泽一个。”

    他侧头:“若利君, 鹫匠教练给你打电话了吗?”

    出乎土屋意外的是, 牛岛点了点头:“因为事态比较严重, 鹫匠教练只嘱咐我万事细心。”

    土屋感受到从赤苇佑处飘来无言而大声的凝视。

    “吃饱了吗?”他岔开话题,“吃饱了我现在带你们去体育场。”

    刚刚从苹果那里知道的, 豪宅后方的假山后有剑道馆和体育场,甚至还有一汤分男女汤的温泉——有钱人家的温泉已经豪华到需要区分男女汤了吗?

    “真的有体育场啊?”古森略略咋舌地问,“家里面?”

    天童啊呜一下把寿司丢进嘴,然后含糊地问:“那你岂不是每天起床就可以去家后面的个人体育馆训练,完全不需要和其他社团抢着来啊。”

    土屋有点别扭地说:“这里是东京的房子,又不是宫城县……”

    天童和赤苇佑对视了一眼,两秒后,赤苇佑沉着出声:“不要小看我们宫泽工对外县人士的吸引力。”

    天童比了个OK。

    几人清理过茶几上的饭后残余——几乎没什么残余了,这几个高中运动员加起来简直是风卷残云的代名词,土屋吃到后面甚至感慨:苹果幸亏离开的早,不然以它暴露出的贵妇包袱,恐怕是很难在这处战场上抢到补给。

    也有可能佐久早他们几个直接放下筷子全部给苹果先吃,苹果吃完了他们再吃就是了。

    因为没有垃圾桶,问土屋土屋也不知道,他只能硬着头皮淡淡道:“放桌子上吧,会有人来收拾的。”

    又收获了天童和古森的羡慕:“这就是富家公子啊,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用自己干。”/“是啊是啊。”

    土屋在前面走的头发都乱翘了。

    一路边看风景边聊天地走了很长一段,土屋一度怀疑是自己带错了路。

    [笨!你就是带错了!]中途,苹果化回水果飘到土屋眼前,[这边啊,这边!]

    [哦……]土屋默默委屈,[你走之前只给我描述了一遍,我能记到这里已经是很了不起的瞬间记忆能力了。]

    [你这样做大奥的富家公子要几年才能记得从厕所回房间的路啊?]苹果在前面一面引路一面嘀嘀咕咕,[完全走出去了,只能绕一个圈回去了。]

    所幸古森他们不比土屋熟悉这里的环境,哪怕有人察觉到土屋在绕远,恐怕也只会以为直线距离没有路,这能这样绕远地走。

    所以这是一个陌生人带一群更陌生的人在‘自家豪宅’瞎逛的故事。

    一直到最后走到那间略显陈旧的木制体育馆门前,拉开体育馆,摁亮里面的灯,天童在门口长长舒展了下自己的胳膊肩膀,叹气道:“我果然是当不了大少爷啊。”

    古森觉得自己可以适应一下:“我可以。我可以买辆代步车,只有一个轮子大小的那种。”

    赤苇佑:“一开始还以为你在家做什么都很方便,这个距离,比我从家到宫泽工的体育馆差不了多少。”

    带几人饶了很大一个远的土屋没有吱声。

    [这边。]苹果带土屋去了这间某家权钱阶级建来自己玩的体育馆的器材室,从里面拉出了一拉车排球,[不过这些排球都是新的,假如他们问你,你就说自己很久不回来了,排球是佣人们定时更新的吧。]

    土屋一边和佐久早拉车一边抱怨:[所以你干嘛要租个这样的豪宅啊,实话实说的话,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在床上躺着修养大脑了。]

    苹果冷漠地打断了土屋的谎言:[我还不了解你,你只会一边说‘明天。明天就开始早睡’,然后继续绕公园湖补上今天的训练量。]

    古森看了看手里的白色的排球,突然侧头朝牛岛他们说:“正好刚刚的长走算有氧运动,我们简单拉伸一下,直接开始训练吧。”

    佐久早一边反身拉肩,一边问牛岛:“白鸟泽的日常训练都有什么?”

    牛岛也在做拉伸——他们几个穿的都是校服,相当方便——沉声道:“基础的体能训练,隔网接发球,举重半蹲三十次一个过程,半米跑动,高抬腿六十次一个过程,团队训练,包括六人双组和六人单租的对抗训练。”

    天童在一边默默说:“若利君,外校问起的时候可以不说那么全哦…”

    “啊!这个,没关系吧,”古森紧着说,“我们学校也基本是这些训练内容,专项灵敏度和负荷训练一类的……不过,牛岛君,这些训练是每天都做吗?”

    牛岛看了眼天童。

    天童:“……说都说了就没办法啦……”

    牛岛朝古森点点头。

    “哇……”不愧是强校白鸟泽,(完全忘记自己是强校井闼山)的古森稍稍淌汗,“举重半蹲……要是换成我每天的训练内容的话,我恐怕高一下学期就要退部了。”

    牛岛很认真对待地说:“有亏校内体育保健部的老师们的帮忙。”

    “体育保健部。”古森回头看了眼佐久早,“圣臣,我们一律叫后勤楼呢。”

    天童:“是一栋专门用来做运动康复的大楼?”

    古森:“是呀,持学生卡就能进去了,其他学生应该也能用吧,可能要花钱,运动社团的正选们免费。”说到这他突然精神:“我们五楼还有温泉池!”

    “白鸟泽也有温泉。”牛岛说,“所有学生都可以泡。”

    佐久早默默摘下口罩:“我们的温泉水是从后山的天然温泉池引下来的。”

    他们四个兀那在那进行一场校与校之间的军备竞赛,什么都没有的宫泽工双正选赤苇佑和土屋默默看着他们。

    古森:“……啊,说起来,听说宫泽工体育馆的场地很大呢,基本做到了一社团一体育馆。”

    佐久早:“那是因为他们学校倒闭的运动社团太多了,留下来的社团完全可以一部一体育馆。”

    土屋&赤苇佑&古森:“……”

    赤苇佑:“……你对我们学校怎么那么熟悉啊。”

    佐久早把口罩一搂,没回答,他身后的自由人古森答疑道:“这个啊?是因为之前听说你先前考虑过稻荷崎入校,结果最后去了宫泽工,我们教练听说了之后幸灾乐祸的不得了,给稻荷崎的教练打了好几个慰问电话,从他嘴里听说的。”

    赤苇佑:突然压力有一点大。

    天童接着问赤苇佑:“所以宫泽工的训练单是什么样的?你们学校相当神秘啊,几乎没什么接近的途径。”

    “一个年级段只有不足一百名学生,这样也能得到我们学校情报的话,那我真的要佩服你了。”赤苇佑说,“没什么,大部分时间在接发球训练,剩下的大家自己训练自己,和你们没什么不同,只有基本功和比赛直觉的差距而已。”

    “感觉大家的训练单完全不一样……”古森想了想。

    想了又想。

    他的眼神盯着六人环绕了一圈,应该是早就想这么干但是这时候才拙劣地装作刚刚想到地说:“正好我们是六个人欸!不如我们分成3v3好了!”

    “我同意!”土屋第一个举手。

    把站他旁边的赤苇佑吓了一跳:“……你永远都是在这时候这么积极。”

    “牛岛君和圣臣呢?”古森又摆头去看另外两个学校做主的主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这次我们恐怕只有极其遥远的未来有可能在某个俱乐部相遇了。”

    牛岛貌似仍旧想要拒绝。

    正如稻荷崎不允许学生私下里3v3一样,这些教练都像约好了一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禁止私下练习赛,校内都不允许,遑论校外。

    可惜即便是牛岛这样的角色,也会重视队友的心情——天童:“可惜,我大学了就不打排球了呀?”

    土屋观察到将要开口的牛岛极其明显的顿了半秒。

    古森意外了一下:“欸?!白鸟泽的围墙将来不打排球了?”

    他下意识去看牛岛:“那牛岛君,欸?你们两个将来要拆开吗?”

    天童:“……我们两个本来就不属于什么最佳拍档的角色吧?上大学我要去做巧克力,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和若利君从小就想打排球的梦想是一个份量。”

    “可以理解。”土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只想大家快快的开始练习赛,“毕竟我上大学后也不打了。”

    结果轮到他,简直是震惊内外。

    天童&古森:“欸?!”

    赤苇佑:“欸?!?!”

    牛岛很认真地问:“为什么不继续打了?”

    佐久早也久违地出声:“不打了?为什么?继承家业?”

    赤苇佑:“等等,虽然这个家业我的确是没什么立场劝你放弃,但是相应的,就这么放弃排球……不对,你一开始那个态度,你是喜欢排球的吧?也不是说上大学就一定把所有时间扑在家业上……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土屋的本意是叫大家在主题回归在练习赛上,结果眼见话题偏去了自己身上,他主动拿出一只排球,合十手腕垫了垫,一边说:“干嘛那么在意这种事,我想打所以打排球,不想打所以上大学就不再打了,没什么理由。好了,没有人否决的话,我们现在就分队吧。

    他停下排球夹在腋下,“我们中的二传只有赤苇前辈一个,怎么办,这里还有谁会二传吗?”

    众人面面相觑。

    自由人,主攻手,主攻手,副攻手,主攻手,二传。

    不像是校内练习赛可以拉二队的二传手来,素材只有他们六个,哪怕分成两队,二传也是绝对不能少的,而且大概率决定了一支队伍的强弱。

    “没有第二个二传该怎么办?”土屋还在思索,“最近的学校……不对,这里是东京,最近的只有井闼山,但是这个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到十点,太晚了,不会有二传出来吧。”

    他抬头:“吶,你们几个,这附近有没有认识的二传出来w、”

    他的话卡在了那里。

    因为在场五人,每个人都在以诡异的眼神凝视他。

    那个眼神就像在说:‘干嘛舍近求远。’

    “………………”

    土屋顺着他们的眼神,缓缓地,伸出一根手指,对准自己:

    “…………我?”

    “土屋君……”天童默说,“上次,听说你被稻荷崎的教练夸赞了是影之二传手啊?”

    “不对,那个不是稻荷崎教练说的,他对外的态度一直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古森义正言辞地纠正天童的口误,还没等土屋说什么,他接上立马说:“那个是稻荷崎队长说的啊?——哦,不过土屋要小心你的眼睛,谨防感染。”

    土屋:“……别管,已经好了。”

    你们消息还蛮灵通的啊?

    “古森,我和你一队。”赤苇佑第一个抢占先机,“还有牛岛君,毕竟是娱乐赛,不能和熟悉的队友一起,你就和天童拆开,来我们队好了。”

    还不等土屋从古森的震撼里回神,听见这句,土屋立马抢白:“前辈狡猾!我才想、”‘和牛岛在一队’的话被苹果瞪回去了,他硬生生弯成了另一句不那么是急切下真情流露的话:“和排球月刊上top3的主攻组队。”

    古森指佐久早:“我们圣臣也是top3。”

    土屋听见佐久早‘啧’了一声。

    土屋也很想‘啧’:“佐久早是敏捷和技巧系的top1,我和牛岛都是力量系的主攻手,显然是我们两个更适合组队。”

    已经欢快地走过来的天童:“嗯,说的很有道理,但是那么干太无聊了,总感觉你们两个组起队来会直接结束游戏。”

    “太无聊了”——这个理由,简直爆杀土屋搜刮的所有借口。

    简单的准备时间,土屋原以为按佐久早圣臣的性格,会和他说一些诸如“不要拖我后腿”的话,毕竟前几次轮回里,土屋去井闼山撞运气应聘排球部,当时已经是井闼山排球部下任主将的佐久早就一副“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负责这群初中小鬼”的不耐烦。

    ——虽然后续比赛过程会让人发自心底地感激是和他一队,感觉自己的表现都因此提升不少。

    佐久早圣臣手下技巧太细腻了,和他展露出来的性格有微妙的类似,假如要土屋站在十几次轮回的成年人高度看待他,他只能承认佐久早圣臣的控球在哪怕初入职业的选手里也是登峰造极。

    难以想象那精准到厘米的控球花费了多少精力和汗水。

    类似于青叶城西的及川彻——会让被他托球的选手产生自己扣球功力迅速进步的错觉;和佐久早圣臣在一个队伍,会让副攻手产生‘对手水平很低’的错觉。

    因为对手很少有机会接的起佐久早的发球,接不起发球,自然被井闼山砰砰得分,而且状态下滑,进一步导致胜利天平的偏转。

    从这个角度看,佐久早圣臣其实也很擅长心理战——正如他某一次和土屋对上,让土屋无数次产生了“就差一点”的念头,被裁判的哨声惊醒,抬起头来,才发现比分已经进行到25-7的经历。

    第090章 3v3

    土屋空转手心的排球, 一股‘梦想的场景实现了但是另一种配比’的寂寞萦绕不去。

    [也不能这么说吧。]苹果在半空观测局势,[你们这一方……佐久早圣臣,天童, 话说天童和牛岛撞上感觉意外地会爆发惊人的比赛, 重炮和他对面的移动围墙。]

    “你往后再站两步。”网前,佐久早只是这么拿手势对他。

    “规则依旧是不允许在进攻线前扣球,其他的……”天童做最后的伸展道, “土屋右眼看不见, 若利君, 你打左锋?”

    牛岛可有可无,没什么人关注到赤苇佑平静外表下绷成一根筋的情绪:

    主攻手牛岛, 副攻手天童, 主攻手佐久早,自由人古森——这个阵容太豪华了。几乎是top1.2的学校的top1.2上场,可能比先前征/兵的国家排球青年队还要豪华。

    而他,一个二传, 和土屋一起代表了宫泽工的立场,其实实力和几人之间差着一道海沟, 并且这场内部赛会将他这个差一截的木桶一览无余的暴路出来。

    …………嘛, 反正刚才土屋是最积极的。

    赤苇佑一边呼吸平复,一边安慰自己:……反正丢脸也是丢宫泽工的脸。

    那边, 土屋则将全部注意投到了手心的排球。

    [垫球啊……]他在心里这么想,将左手心抬高, 目光对准球心, 右手过后脑预备:[其实我也很想给牛岛垫一次球试试。]

    没有人做裁判, 开球的时间完全由土屋自己掌握,某个呼吸过后的一瞬间, 土屋突然踏前一步,以一个类似弹簧的形变:膝盖打弯,又直接冲刺出去。

    在场的可谓是日本排球界最高水平的几人,就在土屋起跑的一瞬间,他听见耳边同时响起鞋和球馆地的摩擦音,几乎和他起跳的时间重合了。

    踩上地面白线的一瞬间,土屋的眼神从球心回归至场地,冲量加压缩的弹簧势能全部回归,将他的身体以弯月状高高弹起——这球假如换做佐久早来拍,其实完全不需要跳这么高,是因为土屋的肌肉无法在每个轮回的开端锻炼至承受的基础,才不得不借用物理力,达成超高速发球。

    排球和手心在一瞬间重重叩击,掌心肉和排布击打出一重声闷响,接着排球形变过后,像炮弹一般倏地弹飞出去。

    在排球击飞的一瞬间,土屋其实就注意到球网对面,古森和牛岛的眼神变化。

    古森对外表现是布娃娃外表下狂放的内心,但他在球场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像是雷达的扫描仪转换视角,他的眼神没有情绪,没有那么多东西,是很干净的专注力。

    这应该是古森第一次在球场上直面土屋成名已久的发球,但他却一副浑然沉浸的模样,不像其他学校的自由人,总是有一个震撼的过程。

    开始移动的时间把握地很准,土屋起跳的一瞬间他就跟从移动,能从土屋微小的动作变化预判出这球的扇形球路,作为自由人,古森一定是研究过土屋。

    高速飞击的排球拉扯成长长的扁圆形后,又被一双交迭的手臂从左侧突兀的拦截。

    碰。

    排球和手臂激发出重重的一声。

    “圣臣!”古森很激烈地喊了一嗓子,身后却传来牛岛低沉的回应。

    一传过后,是二传。

    土屋明显看见赤苇佑振动的眼睛——作为此刻的对手,作为土屋的二传,他近距离感受过土屋发球的威力,这第一次发球就被自由人拦截的震撼不亚于上半年宫泽工晋级全国大赛。

    古森以极其强大的专注力和技巧接下的炮弹发球,就因为赤苇佑震撼的这一下,短暂地错过了最佳响应时间,排球掉到比二传接发球更低一些的位置。

    古森“欸!!”了一大声,在进攻线左锋准备好的牛岛稍稍侧头去看,眉头蹙起来。

    ——就是这样,这一天的经历中,大家再怎么平和好接触,就连威名在外的牛岛其实也只是性格严谨些,比较沉默寡言的人。

    但是到了球场,几乎是直觉性的,这些往常平易好相处的人,会变成另一种和排球有关的角色。

    某个轮回中,土屋这么从乌野的乌养教练嘴里听说:王者气场。

    但是,土屋没有担心的表情。

    虽然赤苇佑一直是他进攻城堡中重要的内臣、近臣,是不如何体现个人风格的传话人,和当前排球界的其他二传相比缺乏个人特色。

    但那只是土屋一直以来表现的太过独/裁而已。

    只是怔愣了一瞬间,赤苇佑立刻行动起来,不经过大脑的,视线和注意力全部安放在排球之上,将手臂长长地伸过去,因为时间太急,而完全无意识地拖了只球。

    球向天空高高地旋转过去,飞去网前,飞到一半赤苇佑才从方才那种紧急补救的状态回神——看到进攻线前站的完全不是土屋而是一只超大只的紫白色身影。

    ………………把攻手当成是土屋的那么去托了!!!

    假如不是赛中,赤苇佑会立刻把十指插进头发,崩溃地心想他简直是二传人之耻——只有主攻手习惯二传,反过来叫二传习惯主攻手的话,会被界内耻笑。

    但是,白色的排球飞到进攻线前一步的位置,旋转着下落,紫白色的身影以震慑的威力起跳,高大的身影几乎掩盖了对面球网一半的光线,比平常人还要大三分之一的手掌猛击上排球。

    砰!!的巨大一声,好像连吊灯都微微发晃,过网的一瞬间,被一双奇长的手指围追堵截——强大的旋转叫排球完全忽视了这只墙壁,仅仅降低了一点速度,高高跃起后目标继续是球网对面。

    那一瞬间,天童略有点汗颜的兔子嘴脸下,浮现的想法其实是——

    ——过去所有对手学校的副攻手们,你们当初的表情真是情有可原……超疼!!!?!!

    威武的身高、压迫性的体肉密度,还有超过一般人的跳高,这三种因素下落地的牛岛弹溅起了一种特有的威慑力的振动,弯膝落地的一瞬间,牛岛侧头略看了一眼赤苇佑。

    赤苇佑以平静的眼神相对。

    实则是沉浸在丢脸中目光完全空白——接,接起来了??

    “lucky!”微妙地游离在赤苇佑和牛岛纠葛外的古森一握拳:“吶!这是业内头一次有人接起狮心王的一·发球吧?我们三个意外的相性不错啊?创造历史了!”

    赤苇佑和牛岛都没有响应,这球还没有结束,天童拦网失败,他们还要面对土屋的影之二传和佐久早的超精细控球。

    在半蹲身预备的插口,牛岛稍稍望了眼手心击球的余感:

    非常不错。如鱼得水的击球手感。

    他们此前从没配合过,甚至没有做过配合练习,能针对第一次配合的队友拖出适当的球,这种能力,高中排球界里,他过去只在及川彻身上见过。

    赤苇佑,和其他二传比起来,不是那么出名的角色,但毕竟不愧是土屋理查德(狮心王)的二传手。

    他这么心下微慨,浑然不觉背后正主衬衫被汗浸湿了一半:这一球,这一球怪童有本事接起来了,下一球,下一球怎么办??

    ——另一边,等着高高吊起的挑球下落的苹果悠悠飘到土屋耳边:

    [内,内,狮心王,你猜赤苇什么时候发现你的发球节拍和牛岛一模一样?]

    [去。]土屋专注找落点,犹如驱赶锻炼时围在杠铃边的猫咪,[不要打扰我托球。]

    他脚下左右稍点,然后脑中精准算出这球的落点,接着猛地朝那落点冲出去。

    佐久早在进攻线前,一边用眼睛找牛岛和古森的拦网缺口,一边用余光注意土屋的行动。

    他们井闼山并非对土屋一无所知。

    就像古森接起这球,一定是针对土屋理查德的发球录像预演过无数次,对土屋发球的小动作和喜好了如指掌,才能在一瞬间肌肉记忆一般地追球路落点——只要自由人足够可靠,成功封印土屋的起手式发球,宫泽工其实就失去了一半的攻击力。

    他们教练研究过,失去发球的宫泽工实则可以模拟成平替版白鸟泽:都是以一个重炮为绝对内核的众星环月式球队。

    ——说多了,总而言之,佐久早十分了解土屋理查德在球场上的风格。

    这个突然冒出来打排球的一年级小鬼在球场上独/裁惯了,很难叫他屈膝以另一人为核心去配合什么进攻。

    佐久早虽然性子也傲,但他是胜利导向的动物,尤其对面是牛岛,他实在不想发生球队内三分之二的队员闹内讧的低级错误。

    从一开始,他就决定由他来稍微配合土屋。

    话虽如此,他一直针对的都是土屋理查德做主攻手的录像分析,土屋理查德做二传是什么样的,虽然有录像,但听说土屋理查德很早就考虑过加入稻荷崎,稻荷崎的队伍风格十分固定,他因此训练过针对稻荷崎的二传风格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想着,他用余光瞥见精准托起这球的土屋——对高水平的球员来说,找落点是标配,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这球精准地朝他飞来。

    佐久早刚要因土屋的身体倾向转身的脚尖顿了下。

    排球在空中旋转,以比旁人更激烈——这还只是二传而已——的幅度和速度来到他头顶。

    全日本高中排球界的top3佐久早圣臣在那瞬间抵消了转身的应力,而一马当先果断地转而根据排球的情况行动。

    球网对面的三人也动了,两人在左牛岛在右地跟着他奔跑,在某一个瞬间,佐久早突然起跳,这时只有牛岛跟上了他的速度——在这个等级的反应速度,不说赤苇佑,连古森都慢半拍。

    佐久早黑色的眼珠子轻飘地扫过球网对面的领地。

    接着在半空,猛然伸手,右手长长划过一个弧度,接着手掌和排球剧烈相击。

    他击球的声音比土屋和牛岛都小多了。

    排球像是一只燕子,在球网上轻快地划出一个弧度,错开牛岛拦网的手掌,从古森赤苇佑和牛岛中间的缺口优雅地穿行而过。

    接着在牛岛他们界内落地弹瘪,又弹飞出去。

    没有裁判,也没有人说一分。

    不过古森望着从身后大摇大摆弹开的排球,有点咋舌地道:“不愧是圣臣的扣球……”

    这球路简直比下午的网球还轻盈漂亮。

    “……”佐久早没回应。

    他幅度很大的旋身,颜色很纯的黑眼珠盯了土屋一会儿。

    [他一定觉得我是天才,这个不轻易夸人的闷骚。]土屋云淡风轻地跟苹果说,[呵,拜倒在我六个轮回的排球经历下吧。]

    [你也没拖出什么很棒的球啊。]苹果不以为意地说,[因为之前从没和你配合过所以吓了一跳而已。]

    [第一次托球就拖出力道正好的完美二传。]土屋转身,去准备第二次发球,[高中排球界对天才的定义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影山要是能像你这么轻描淡写地做到这点,就不至于初中被孤立了。]

    第091章 3v3

    土屋队先得一分, 继续由他发球。

    一球下来,原本因为东京夜晚而略有点微凉的气氛,已经逐渐变得镇热起来了。

    “理查德。”天童在网前背对他挥手, “再发个好球, 别紧张~”

    天童会这么说的理由是:土屋理查德的拿手技,打破大赛历史的发球就在刚刚被对手get,对于心理要素至关重要的发球而言, 第二球很容易受到第一球的干扰。

    土屋其实没有心理上的相关问题——早就是几次轮回的老油条了——但他的问题是, 很显然, 他花费了六个轮回练成的暴力发球已经被井闼山在短短几个月内破解了。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能接起一·发球的自由人古森显然已经为第二球做好了准备。

    [怎么办哦~你的绝招被封印了。]苹果这时候表现的像颗出身于井闼山的水果, [就算你继续发球, 被古森封锁的概率也要大于百分之七十。]

    土屋:[……这时候你高兴上了?]

    苹果心很宽:[又不是正式比赛,显然是赛下发现问题比赛前抓瞎好。]

    土屋确实暂时没有应对古森的办法。

    和佐久早牛岛影山之流比起来,古森实在不容易引人注意,土屋在六个轮回里很少和这位井闼山佐久早的御用代言人接触。但古森身为和佐久早一样的井闼山二年级正选, 本身正说明了实力。

    但是也不一定要在这次练习赛着急想出击败古森的办法。

    土屋拿手心蹭了蹭球心,再次后退一步, 将托举排球的左手高高提起。

    球网对面的古森果然因此迟疑了起步的鞋尖。

    土屋过去在无论正式比赛还是合宿练习中, 更多表现的都是以球速和效率优先的大力跳发球,这也是国际强队的策略, 因为在排球运动中,速度往往代表了一切, 平均速度在68到126的大力跳发显然是直接得分的关键。

    但是不代表, 土屋就不用飘发球了。

    他再度后退一步, 稍微垫了垫排球,然后用巧劲将排球高高地挑起。

    这是极富飘发球意味的动作。土屋本人的视野紧紧局限在球心上, 没有事业的苹果则以将全场纳入关注范围——除了球网对面的赤苇佑,包括土屋半场的佐久早和天童,都在观察他发球的动作。

    苹果大概能猜到,因为这是‘炮弹发球员(很难听,土屋不喜欢,不许它说)’土屋理查德少见的飘发球——他有记录可考的飘发球只有三次而已,虽然是暂时队友,毕竟将来即将在赛场上见面,观察的机会机不可失。

    至少从刚才起天童和佐久早就没再正过头。

    古森的模样看上去比较紧张,又带着适度的喜悦和兴奋。

    可以理解,接下土屋的第一球大力跳发,还能逼的土屋下一球改发飘发,目前业内还没有自由人做到。

    假如苹果有读心术,它应该能从古森的眼睛里看到:‘这可是土屋理查德的打球啊!’这句话。

    这可是我苦练了几个轮回的发球。

    要是古森有读心术,大概也能从土屋理查德心里读到这句话。

    这些名校的精英天才们,哪怕是不起眼的正选也不能松懈。

    虽然出现了几个月的空窗期,也没能大范围地和其他榜上有名的学校比赛,但就这么平淡地追上了他上个赛季无往不利的发球,要说心里没有紧迫感,那是不太可能的。

    ……天才啊。

    虽然刚刚和苹果插科打诨时说到了自己才是别人眼里的那个[天才]。

    实则对于土屋来说,他太了解刨除轮回加成下的实际了。

    从情绪回馈上察觉此时土屋心情微微绷紧的苹果稍微向下望了望。

    虽然从回馈上体会到心情低落,但土屋的心情永远没能影响他的发球成功率,土屋的脸上半点表情没有,眼神专注地凝望排球,接着像滑冰一样纵跃地前几步,在低空击打上降落的排球。

    排球刚刚有拐歪朝向起,古森就第一个动了。

    他动地太迅速,眼神又太专注,前往落点的途径又太果决,土屋的眉头还没有稍稍抬起来,另一个相比较更庞大的身影也动了。

    两人的跑线不同,但都几乎是同一个终点,同时向那个方向跑去,紫白色的身影跑一步就是古森一步的一点二五个宽。

    如山一样奔跑在地面。压迫感,真的压迫感。

    刚刚还因为古森动起来而抬眉毛的土屋一下子有种穿越数个轮回降临到面前的忌惮,那无数个轮回前没有一敌之力的强大重炮再一次以威压感降临。

    看着紫白色追逐排球的身影,土屋的心脏在一瞬间都救起来了。

    所幸的是,最后排球轻巧巧落下拦网,几乎和拦网边缘擦碰地降到了牛岛他们队的半场。

    依旧算是土屋他们得一分。

    那一瞬间,要不是顾及形象,土屋几乎要用手抚上胸口。

    在安静的场馆内,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扭过头,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才悠长地叹了口气。

    ——幸亏过去无数个轮回苦练发球的汗水都是真实的。

    哪怕被古森接起来都好,要是被牛岛接起来,他是真的有一些心理阴影在的,一直被所有人褒扬的心理定力怕是没了一半。

    然而,沉浸在幸亏里的他因此没发现场馆内的沉默。

    网前,单手叉腰的佐久早和古森在无言中对望了一眼。

    接着,古森在无声的叹气和郁闷里摇了摇头。

    刚刚排球落地的时候,哪怕有重力和速度的共同作用,排球弹起的幅度也压根没到他大腿高,这么精准地散力,要不就是早算好了角度,简直是想让人抓着领子质问‘怎么做到的?’的控球力。

    土屋理查德你能不能失误一回啊?

    他有点郁闷地回站位,路经也刚刚低声结束谈话的牛岛和天童。

    “总之,确实是顶级的,一传靠铺吧。”

    和古森的郁闷相比,天童要洒脱地多。

    不洒脱也没办法,当初IH决赛时候他也不洒脱,可惜队友该下场还是下场,土屋连续得分还是得分。

    放宽心,放宽心。

    牛岛点点头。

    两人在短暂间达成了什么关于下次面对宫泽工的策略共识。

    “以及,理查德酱~”共识达成后,天童迅速换上一脸开朗笑容,回头招呼:“nice serve!再来一球!”

    第092章 3v3

    “要是以为我会乖乖给你们暴露绝招就算了吧。”土屋警惕地把排球扔回网前, 被天童揽手接住。

    他刷的竖起一根食指,指挥道:“接下来你发球,听说白鸟泽的天童也会发飘发, 我要看!”

    “哇你这下克上的态度……不过, yessir!”天童爽快地揽下球,但是在和土屋换位来到发球场地,眼见全场的球员都盯着他看, 还是没忍住停下, 擦了下鼻子。

    “喂~不要盯着我看啊, 照顾下发球员的心情好不好。”他嘀嘀咕咕地大声道。

    “搞快点。”佐久早不耐烦地侧头,“刚刚所有人盯着土屋看的时候, 数你看的最起劲。”

    “那不一样。”天童认真地说:“我可是抱着观摩的心态一生悬命地欣赏的。”

    土屋:“为什么要一生悬命?”

    天童一脸凝重地道:“和狮心王做队友的发球, 有一种隔岸观火看对面绞尽脑汁的得意忘形,这种余裕,不知道还能享受几次。”

    “……”完全搞不懂你的想法。

    土屋将双手背到脑后,如天童所说不再看他。但是转过头来, 正和牛岛橄榄色眼睛和几乎笼罩自己的影子交锋,牛岛巨大的身影就在他跟前很近的位置, 影子一路拉到自己头顶, 如山一般巍峨。

    似乎是将土屋当成了后续传球的假想核心,牛岛正对他, 眼神一目不错,只是准备姿势地半蹲在那, 巨大的压力便紧逼而来。

    “……”

    土屋沉默了沉默, 沉默了又沉默。

    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谢谢……牛岛前辈。”

    牛岛这样沉凝地俯视他, 平静地张口:“迟早我们要在体育大会的赛场上见面。不仅是我,高中排球界还有大把高于我的副攻手, 作为宫泽工业的绝对支柱,你应该习惯。”

    土屋:“……你认识手冢吗?”

    可惜网球界和排球界的选手们互不相识,否则牛岛若利和手冢国光可能会成为相见恨晚的好友。

    苹果适时吐槽:[那你是什么?越前?]

    土屋起了层鸡皮疙瘩:[拜托你别这么说,我和那个美国籍的小鬼没一点相似之处。]

    他和苹果插科打诨的途中,天童已经完成了发球的准备工作。

    和跳发球相比,飘发球的动静一向很小,而且天童的手脚比土屋长出许多,完全足以轻易应对土屋得大动静才使的出的力道。

    一阵轻盈的风声掠过,身上的光被球体遮住了一秒,土屋瞬间开始移动。

    和六人的正式赛场相比,3v3的赛场要更空旷,往往是三人同时到网前拦网,对二传的要求自然更高,因为假如拦网失败,二传要立刻回头做二传准备。

    排球飘过网线的一瞬间开始向下坠落,体育馆内,球鞋底和地板的摩擦音咔嚓咔嚓,某一瞬间,排球再度来到了土屋半场。

    土屋盯着前方佐久早因跑动起风微微扬起的衣角,突然想起了自己某个周目和他做队友的短暂时刻。

    虽然是井闼山面试的短暂时刻,作为二传手应聘的土屋可是被井闼山的排球教练好好作为当时风头炽热的佐久早的影子二传好好磨练了一番。

    苹果:[虽然最后还是被退伍了就是吧。]

    土屋:[啧,所以排球部夏令营面试这种活动未免太仗着豪强的名头欺诈实习生了吧?]

    适时,佐久早半偏头喊了一声:“哪边?”

    土屋有点生气地喊:“随便!”

    佐久早就真的停下了向左锋移动的趋势,而向右边行动起来。

    这是经历过二传和主攻手等各个位置,且机缘巧合下在各大高中游荡过一圈的土屋才有的比较:其实赛场上的佐久早比赛下自由多了,就是那种,仗着技术感、球感妙,没什么配合二传的感想,喜欢自顾自地前往对手薄弱点——二传手最头疼的类型,毕竟二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除非做了很大的配合努力配合佐久早,否则就只有及川彻那样高水平的二传适配。

    “前辈啊!”

    正在和对面古森较劲的佐久早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由远及近的喊声,接着是距离很近下一句:“幸亏我和你不是一个队伍。”

    哈?

    佐久早一声‘哈’还没吐嘴,排球和手掌相拍的响声叫他在一瞬间回神,几乎是下意识的,对方三人左中之间的错位叫他先于理智一步地跳起。

    ……刚跳起他就觉得自己很蠢。

    身后又不是他们井闼山的二传,不会主动配合他,明明都决定了看球的方向再起跳,而不是惯常那样针对缺口径直起跳等二传配合——再说,土屋已经挑起了排球,就算看见他的起跳动作再想配合也来不及了。

    大概只有古森能发现佐久早已经很黑的眼仁又黑(无语)了一层,并且在一瞬间,以高中男生难以抵达的柔软完成了空中停转,就在他准备落地并抬头观察排球的一瞬间:白色的球体居然就在眼前。

    ……

    他下意识打了出去。

    排球和手掌的击打声再次落响在耳边,排球迅速过网,对面的三个人无甚察觉地前往追逐这球,排球被自由人古森惊险地抢救成功,而再次通过二传——牛岛的顺序向他们一方拍来。

    “土屋!”天童充当自由人接起这球的瞬间,兴致很高地喊了一声。

    “哦!”土屋侧身开始移动。

    “……”本来应该照顾没配合过的二传手,为了让他跟上自己的排球意识而稍微转身追位的。

    但是刚刚那球,和上一球的手感叫佐久早微妙地停下了脚步。

    ……

    [‘佐久早这个人呢,虽然看起来很没条例,叫二传手头大,但其实是完全依照排球意识行动的选手。’]

    土屋一边奔跑,一边默读。

    [‘排球意识嘛,那种东西其实不需要学,你就用眼角余光关注他一下,稍微,稍稍微关注一下,然后全部精力投入对面就行了。’]

    [‘对对对,你就把自己想象成主攻手,看对面的阵型,觉得左边更好突破,就把球托到那个位置,佐久早绝对会以最标准的站位起跳。’]

    苹果跟着土屋在场上跑来跑去:[这不是你去井闼山面试时井闼山教练说的话吗?]

    而且,这番话还不是对土屋说的。

    前五个周目的土屋太弱了,他身为二传手的实力根本没法叫井闼山的教练信服并贴心地传授‘佐久早圣臣使用指南’,这些话都是他作为备选在一旁独自训练时偷听井闼山教练和他心仪的二传手谈话的内容。

    [轮到和佐久早配合的时候。]土屋在心里默念,[稍微复习一下。]

    又是一球,排球落下的瞬间,土屋上手转下手,在一瞬间调转了位置,然而在他调转传球方向的下一秒,完全没有回头迹象和视野的佐久早巧合地朝同一边起跑。

    ……

    排球咚的一声,重重落于地上。

    用尽全力却还是和这球失之交臂的古森愣了几秒,才在一片沉默中,静静收起和地板擦磨的发痛的手臂,慢吞吞地盘坐在原地。

    他低着头,肩膀和后背抬起又落下,重重喘息着。

    比赛进行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十几球,除了他,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喘息,包括起哄身处下位圈的赤苇佑,他的呼吸最剧烈,脸侧下滑的汗最是淋漓,然而,本人用双手夹住脑袋,居然是一副有点空白的表情在发呆。

    全场,唯一能不喘不吐地平稳出声的只有侧身的牛岛,他眼看赤苇佑,颔首示意:“我们配合的很好。”

    从表情上看,性格上分析,牛岛若利并不是人情练达到会在赛后安慰队友的类型,从眼神上看,这话也很认真。

    “你知道青叶城西的及川彻吗?虽然基本功还远远不及,但是你和他是同一类型的选手。加油。”

    “……”

    赤苇佑剧烈地喘息着,完全没有说话。

    但是,只要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赤苇佑的瞳仁正在剧烈颤动:

    ——他,完全,没有,配合,牛岛啊???

    还有及川彻?

    及川彻?

    是他想的那个及川彻吗?只要是个会喘气会排球的主攻上去,就能像加buff一样强化的王牌辅助及川彻?

    他?

    高级别的比赛太快了,他压根像一只躺平的咸鱼一样半死不活地被这些速度力量双max的怪物们拖着走啊??好歹还知道自己是二传,所以拼尽全力如巨x一般狰狞地去接球,对面佐久早的发球变态到不是人,好几次就在底线前一毫米的位置徘徊,他能接起这样的发球已经是天使临门的了不起,哪有余力去配合牛岛。

    还有……

    想起刚刚的比赛,他不自觉微微咽了口口水,手指有点屈伸地——本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胆怯的表现——地望向佐久早的方向。

    这就是……日本高中排球界的top3吗?

    水平最高的三人之一。

    ……无可匹敌的控球能力。

    直面后和自己对比便不自觉心生敬畏的超高水平发球。

    就算有土屋,他们真的能赢吗?

    赤苇佑在这边头脑风暴怀疑自己的同时,那边,天童用下摆抹干了下颚的汗,大喘口热气,超大声对佐久早指指点点:“后面那几球怎么发出来的,你的手指是连钢琴线吗?你在赛场上弹钢琴?太过分了点吧?怎么不通知我??你知道我在后面看那几球心脏都快挑出来了吗?”

    他捂住自己的脑袋,哀嚎一声:“不要欸~~一个月后我要和这样的选手比赛吗?一个土屋理查德就够了,佐久早?饶了我吧??”

    他的哀嚎环绕整个寂静的夜晚体育馆,因此完全没察觉到现场的沉默。

    球网对面,古森还低着头盘腿,似乎是累极了,低耸的肩膀一高一低地平息呼吸…………发帘下的眼仁夸张地颤动地转着圈圈————开玩笑吧?????

    圣臣的表现……比他两年来和他朝夕相处的看到过的还要好啊???

    杠杠的那几球,圣臣往日比赛中发出几球就足以被教练夸上天了吧?

    一直?诶诶?一直?欸?超高水平扣击?

    他难以理解地捂着头,觉得整个世界欺骗了他。

    欸?为什么?圣臣背着他偷偷练习?不对,因为是亲戚plus同部的缘故他们差不多一直在一起但是,欸?圣臣踏进豪宅的一瞬间超级进化?突然?

    叫佐久早圣臣像数码宝贝一样在踏进体育馆的一瞬间进化的可能性小到零。

    但是,……欸?

    …………欸?欸?

    所有可能性被排除之后,古森有点颤抖地抬起头。

    颤动地,无法理解的,想用手指把脑袋挠秃地,把视线投向了球网对面,那个因为剧烈活动而舒展脖子脊椎的一年级小鬼。

    真的假的????

    土屋理查德你这么全能干脆现在就跳槽去东大好了!!!我会拜托我们教练亲手写推荐信的,不要在一年级刺激我这个二年级的脆弱前辈好不好啊???

    傍晚的土屋(?)宅体育馆,只有天童一个人绞尽脑汁到咬指甲破解佐久早发球的碎碎念声中,出现了两个崩溃的无辜孩子。

    土屋:[啧,主动配合佐久早叫我想起了古早的糟糕回忆,今晚早睡!]

    苹果:[……欸?但是为什么是古森那边收集了情绪能量??]

    苹果:[阿诺,佐久早似乎有话要对你说?]

    因此被提醒的土屋将视线投往佐久早的方向。

    的确是有话要对他说的模样,向他这边侧身,漆黑的眼睛盯着他,但似乎不是友好善良的交谈,因为有话要说的本人正压下一边眉头,意味微妙,一副没决定好要说的模样。

    土屋:“……怎么了?”

    “……”佐久早就这样移开了视线,再开口,语气还是很冷淡:“没什么。”

    第093章 体育大会

    虽然佐久早明显一副藏了什么心里话的表情。

    但反正无非是那些“你怎么知道我的节奏”、“为什么和我配合的天衣无缝”、“小瞧你了明天来井闼山上班、不是, 上学”的内容。

    苹果:[佐久早不会说那些话吧……]

    土屋:[谁知道。说不定呢。]

    一场并不酣畅淋漓的练习赛过后,几人纷纷活动开了身子,不约而同在动静的傍晚暴了汗, 土屋刚刚引领他们前往屋后假山的更衣室, 天童鼻子很灵,几米外就闻见硫磺的味道了。

    “家里的温泉是怎么保养的?”牛岛低头问土屋。“常年引水,或者是开放给屋里的所有人吗?硫磺会不会沉底。”

    土屋还因为牛岛靠的太近了外加低脖子说话的举动略有僵硬, 天童在那边一边挑选自己喜欢的换衣柜一边嘻嘻哈哈地笑开了:“若利君八-嘎!这种阶级的人家怎么会把温泉开放给员工啊, 你想啊, 刚刚那名姐姐那个说话态度,一看就是家教严苛的家庭, 再怎么说, 万一主人进门来却看见员工独享浴池,无论对哪个都太可怜了吧?”

    “是,这样吗?”牛岛很认真地听从寻思了一下,“的确。”

    土屋:……不要的确啊!

    “你看。”天童指着沉默的土屋, “他都没问刚刚的姐姐说了什么。”

    “呜哇!”在前面走的古森发出一声促音,悄悄回头:“……土屋君, 你家原来日常里也会这样说话吗?”

    土屋:“……哪样啊?!”

    赤苇佑:“你这个家庭, 清水老师也是真敢和你不对付,不怕提前退休吗?”

    土屋:“……宫泽工又不是我家的学校啊?!”

    “买下来呗, 连按摩室都没有的运动社团太可怜了。”完全没有注意土屋濒临炸毛,天童还在继续, “哦, 还有白鸟泽, 虽然我是白鸟泽的但是没有学生喜欢他的学校,尤其是强制七点到校这一点, 我尤其讨厌。土屋大人请买下来叫白鸟泽的牌子改叫土屋,顺便把早训时间改成下午三天,拜托了!一生一次的请求!”

    “不,我不讨厌。”牛岛边解扣子边响应,“为了满足训练量,提前开始是必要的。”

    天童:“……要不是我可以接受,其实这点也很讨厌。”

    “深藏不露?”佐久早提着汗湿的运动服,经过土屋时随便说了一句,“家风渊源。”

    虽然把土屋惊了一跳,但是从佐久早的表情上看只是随口道了一句,“刚刚从手机查的,不算窥探隐私?”

    那边古森嘻嘻哈哈地问佐久早刚刚要酒精是把手机擦了多少遍,土屋心惊肉跳——他为什么要心惊肉跳啊?这不是苹果的问题吗??——“什、什么?”他问。

    “没什么。”佐久早躲开古森大咧咧捞过来的胳膊,“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对公共场合宣扬别人的隐私没兴趣。”

    “公共场合?这哪里算公共场合,明明是私人浴池啊。”天童超大地扫出胳膊,“这——么大,排球真是个好东西,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通过排球享受了一把豪门待遇。”

    “我也我也!哈哈哈!”古森在一边强势插一腿。

    结果这一群以为刚才的练习赛而稍变得亲近起来的高中排球员们,完全不清楚被他们吹捧的土屋理查德本人真正的心情,而对着难得的豪宅体验大摇大摆兴奋。

    ……所以到底是什么内容啊!

    这边,土屋咬牙,真想现在把苹果叫过来狠狠捏在手里榨出汁。

    [别生气啊。]苹果嘴里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脆脆的,不会是苹果吧,[不会败露的,要是父母关系我可以变,名人也可以,豪门用具可以用大数据的漏洞用很便宜的价格租下来。]

    [搞什么啊!]土屋很生气地说,[装的再像我到底也不是真货啊?]

    [一个物质,他有黄金的物理特性,也不被大多数酸溶解,有和黄金一模一样的化学特性,外貌特征如出一辙。]苹果振振有词,[那这是什么,这就是黄金啊!]

    [去你的吧!]

    结果,最后土屋泡在温泉热水里,苹果向他道了一整个流程的歉,还包括轮回之后的时间绝对不再拿身体原因烦他,包括免费充当闹钟、定时器、身体机能监督器……等等一系列占用了苹果一半私果时间的不平等协议后,才总算是哄好了土屋——因为莫名在温泉水里鼓脸颊不高兴,还引得赤苇佑上手掐了一把。

    掐过之后,天童和古森看赤苇佑的眼神都莫名带上了严佩的色彩。

    居然敢掐狮心王的脸,赤苇,你不愧是赤苇啊!。

    土屋被苹果领到‘自己’屋子后,简单调查了——因为不确定佐久早的关键词,把能想到的关键词都调查了一圈——的确搜到了资料,但大多是这座宅子曾经的建筑师获奖记录,唯一称得上家风渊源的,这有这里曾经是明治时期一家道馆的旧址。

    因为道馆主人的名字在日本这座弹丸小国里有些知名度,所以佐久早才说出那番话说不定。

    ……

    就算是看到了其他,他暂时也没有精力去深究了。

    好累……

    他瘫在枕头上,头重重地在柔软的填充枕头上弹起,又浓浓被舒适的面料包围。

    他就这么安静的在不属于自己的卧室里,在相处时间不到一天的新宅子的安静流水声中,渐渐沉入意识的深处……

    ……

    土屋猛地睁开眼睛。

    隔壁全是天童和古森的嘻嘻哈哈啊??

    赤苇前辈,怎么你也?

    佐久早,这个点不睡觉跑去别人房间符合你的人设吗?

    土屋想要用枕头包围自己的头,结果门外的足音——居然越走越近,他们有意识降低了音量,还附带“睡着了吗?这个时间对高一学生来说很晚了吧?”“你怎么回事啊,高一也是高中生,一般当然不会睡着啊?”“土屋不是一般人”的议论——直到足音濒临门前,纸拉门被小心地从外面拉开了一道缝。

    土屋动也没动,他本来就背对房门,现在还闭眼。

    正如苹果的那番言论,只要他不出声,呼吸平稳,没有动作,表情沉凝。那他就是睡着了没错。

    门外不出所料也传来如此的谈话:“看,我说什么。”

    “真的睡着了……时间太早了点。”“若利君也常常这个点入睡所以我不意外”“不对……但是往常我半夜给他发邮件都会秒回的……”“秒回?你们宫泽工业内部氛围也太好了?”“累了吧,毕竟今天去了那么多地方。”

    从谈话的倾向看,似乎要逐渐离开土屋的房间,并去做他们自己-party也好枕头大战也好,总之不要再打扰他-的事。

    这时候,土屋突然听见扒住门缝的古森小声说:“土屋在睡觉,所以…真的啦!我现在在狮心王土屋理查德家,他家真的就是战国城堡,大到我从南面走到北面想要借用一量自行车,家里还有帮佣姐姐……我也想拍照片啊!但是人家不希望外传……”

    土屋猛地弹坐起来。

    把古森吓了一大跳。

    “啊?!啊?!?!”

    “前辈!”土屋捏着被子大声道,“不是说了不外传了吗?”

    古森淌着汗小心地把手机翻转过来解释,急切地解释道:“是,是没有外传的,所以不是视频,只是电话而已,因为同部的前辈和后辈们很想知道我去了哪里……

    “……土屋?土屋?!你的表情超级绝望啊?怎么了?!”

    “……”

    在苹果不敢吱声的消音中,土屋麻木瘫倒回被子,几个前辈一齐闯进来推他连问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皈依成佛的灵魂满脸慈悲地飘出。

    ……总感觉,从明天开始,本来风评就很微妙的土屋这下子要变成连他都不认识的人了……

    其实在经历这么多场周目轮回下来,土屋理查德也是没佩服自己对外物的适应能力的。

    可能是他在无数次轮回中逐渐淡漠了单次轮回经受的心酸屈辱,而只将心神集中在唯一的目标上去了。

    导致,哪怕风闻如他所料地传到外面,并且传的轰轰烈烈:

    因为土屋过去在赛场上的表现十分震撼人心,外加外貌端正,早就便存在一票潜在的女粉丝,加之土屋是豪门少爷的传言流传出去,怎么说呢,这种家世外貌能力聚集的角色,对本周目尚且质朴的高中排球界而言,上一次见到还是漫画角色。

    最夸张的是热度蔓延到职业排球界,曾经在枭谷就读,如今身为巴西俱乐部一员的日裔排球运动员点赞并在评论区@了他那个时代的知名选手:-

    听说是打破大赛记录的发球员,我看了录像,跑动的姿势让我想起你@鸭鸦降yoki!新漫即将上线敬请期待

    对方是高中在乌野读书,带领乌野进入全国大赛的主攻手,毕业后如今似乎是从事漫画相关的工作,回了一个难为情的表情包:-哪有,比我厉害多了。

    林林总总,这些外界的风言风语——完全没有影响到土屋。

    要说热度,当年他打暴力网球甚至被圈外人炎上,这才是值得给普通人留下深刻刻痕的夸张经历。

    土屋已经习惯了。

    他正在正式大赛前紧张的赛前训练上,使劲拍着百沢和他相比高了一层地板的肩膀:“百沢!真了不起!难以想象要是没有你我们的队形要训练多久才能就位,有了你的参与,简直是犹如老虎插上双翼——不得了了!”

    百沢是一名沉默而稍显腼腆的高个子选手,摸高来到了惊人的330,在普遍身高平均地宫泽高中,这是十分惹人注目的海拔。

    “感觉有了你后,我就只需要进攻的安心感!”土屋很兴奋地说。简直wakuwaku(激动)!

    “不……你言过了,我还有很大不足……”

    “再不足能不足过上学期的金岛前辈吗?”土屋自信地说,“没想到我们宫泽工也有备选池来到惊人的三人之多的一天!”

    另一边的金岛受伤大叫:“拿我做比较?!”

    “结果,景谷还是没法回来。”赤苇佑在一边,擦了擦排球上面的灰,“没有办法亲自上场比赛,只能在远处看着了。”

    “我们会把奖杯搬回来给他的。”土屋自信满满地道。

    土屋一直都是如此自信。

    从开学初起,他抢过滚落在地的排球,打出惊天动地的一击开始,就展现了对全国大赛冠军这一目标的绝对执着和坚持。

    哪怕当时的宫泽工是濒临废部的标准败犬配置,他一样引领宫泽工大踏步地前往赛场,打败一所又一所学校,向上攀登,和那些过去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强校对决,最后踏步在梦一般的全国大赛会场里。

    土屋从来不负‘狮心王’的称谓,他从来都是强硬而雷霆手腕地拖着众人前进。

    尽管如此。

    即便如此………………

    在哄闹、而飘荡凉意的宫泽工县立体育馆外,在这熟悉的场景前,赤苇佑提着两个人的书包,在全场人的视线里,扯了扯嘴角。

    在即将比赛的全宫城县学校前放战斗宣言是不是不太好……?

    距离第一天听见这番话已经是一周之遥,听从县里体育省发来的传单,他们以D组第二赛的顺序将和D组第一赛决出的第三名胜者进行对决。

    此刻他们站在这里,如数个月前一般,宫城县陈旧的体育馆因人流量而显得不那么破败,伫立在宫城县偏远地区枯败的初冬树枝中。

    似乎是第二场开场的缘故,这个九点十分的时间任谁也起得来,所以比赤苇佑第一回来到这里时人要更多——明明天气冷了不少。

    土屋认真地撇头看他,郑重反省:“学长,你说的对,是我说的太偏激,太过翼了。”

    土屋头一回这么认真地反省,赤苇佑感觉背上有小虫子在爬。

    他不自在地表示:“我没有在责怪你,你很强,这是你身为强者的自信,总之……”

    是不是他刚才说话太重了……土屋可不是别人说一句便反省自我的性格……

    话还没有说完,土屋再一次偏转头去,在凉浸浸的空气中道:“区区县大会,只要出场就可以easily(轻松)解决了,完全不需要战前宣言,所以给景谷前辈打电话的报告,就留到国立体育馆前去说吧!”

    赤苇佑:“……”

    那边刚刚买完热饮料回来的金岛:“……”

    哪怕来了第二次依旧摇哪乱望兴奋的吱哇乱叫的鹰川:“……”

    忙着接热饮的铃守:“!谢谢前辈帮大忙了!不紧张了!嗯!这次不是自我催眠!”

    鹰川:“……怎么说呢,这时候就有点想念景谷无畏强权的执法耶。”

    部千森在一边插嘴:“别搞得好像景谷活在你们嘴里一样。我给他打电话了。”

    那边,赤苇佑在僵硬中自我吶喊:

    ……原来你的过翼是过于右/翼的意思吗??!

    还没有吶喊完,赤苇佑身上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视线。

    算不上友好,那其中不友好的审视和观察叫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抬眼望过去,就看见——因为·不知名原因,他不太想遇见的人——那一群穿着翠青色长袖运动服的少年们,正在体育馆西侧大门的入口,为首那人有一张标准的池面脸,单手抻着运动包系带,压低了眉眼地侧头望他们的方向。

    和赤苇佑短暂的对上视线,他看见对方又压了压眉眼,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幻听的‘哼’的一声。

    那宫城县最负盛名的二传手回身,向体育馆其中迈步而去。

    跟随他们的领队,翠青色运动服的其他人也纷纷迈开步子,回身时,背上的“青叶城西高中”随着布料的晃荡微微变形。

    队伍逐渐踏入场馆内壁的阴影,只有一个刺猬头的男生没有瞬间跟上去,他留到了最后,其他人都走出几步的距离,对赤苇佑颔首,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上次去井闼山究竟发生了什么啊?神神秘秘的,网上传的铺天盖地,问土屋土屋一个字不说,问你你也是……”

    赤苇佑仍然对着门口的方向发呆。

    “赤苇。”

    “……赤苇。”

    “赤苇!”

    赤苇佑突然回神,茫然地扭头:“什么?”

    鹰川:“……总感觉这次也得不到答案的样子。”

    “你还有闲心关心那个?”反正看土屋不像是愿意透露的样子,赤苇佑迈开步,闷头向场馆的方向走,“拜你嘴里的主人公所赐,这次我们是在全场瞩目下进馆的,高兴吗?”

    但是,鹰川挠了挠头。

    “那个啊?”

    他半仰着头,微妙道:“感觉……还可以?”

    “哈?”赤苇佑觉得鹰川有病——昨晚刚因为‘预计土屋会很显眼被全场行注目礼我会紧张的跳出心脏跳出’烦了他半宿,“你干什么,昨晚紧急联络了心理医生?”

    “倒也没有……”鹰川含糊地说,“因为……就感觉,他们虽然看我们,但其实……”

    赤苇佑一边听鹰川磨磨唧唧地挤牙膏一般讲话,一般大步跟随土屋向前走,眼下的视野突然出现了一双鞋子,穿着运动服,应该是其他来参与的学校学生。

    他刚要剎车说抱歉,眼下的鞋子却火烧一般收了回去,来人有点慌乱地率先朝他说:“对不起!”

    赤苇佑愣了一下。

    来人匆匆忙地被同伴拉走,赤苇佑身体转了个半圈跟着看他们的背影,听见那人被同伴抓着,在耳边说:“你疯了!看见是宫泽的校服你还冲上去……!”

    “我没看到啊!”那人辩驳,“我,我才没想凑上去的……我怎么敢……”

    赤苇佑望着两人的背影,有点呆然。

    鹰川站他身边,跟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补充说明:“总感觉,他们有点怕我们啊?”

    赤苇佑有点呆滞地撇脸和他对视了两秒。

    又去望土屋在前面风风火火走的背影——土屋路前,从最左侧的月星左边三人款宽,到最右侧的铃守右边一人宽,这一条路整个都是空的,哪怕是从体育馆出来的人,见了这副场景,也会自动自觉地走向两边,就像大海自发为墨西分流让出了前路。

    这是他曾经见到的,宫城县其他豪强出场的待遇。

    身穿灰色运动服的少年们排成前后参差的横条队伍,逐渐走近了县里体育馆的场馆。

    踏出体育馆观众席中央出入口通道,正式进入体育馆的一瞬间,突然爆发出了剧烈的轰鸣。

    尖叫声,拍掌声,拿手机和摄像头咔嚓的声音,闹哄哄的,简直要把体育馆的盖子掀翻了。

    尤在场上比赛的两片赛场因此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回头或抬头望向门口他们宫泽工业的位置。

    原本朝着比赛录制的私人摄像在旁边主编样子的指挥下调转角度。

    “这还真是……”

    从小到大,哪怕是上次前往排球大赛的全国赛场,也从没沐浴在如此有热度的瞩目和闪光灯下的赤苇佑微淌汗地咧嘴道:

    “……夸张啊。”

    “狮心王!”

    “狮心王!”

    “持之以恒矢志不渝!”

    “狮心王!”

    “狮心王!”

    “持之以恒狮心王!”

    最初还只是女孩子们异常抓耳的尖叫,不知不觉中,这些尖叫汇聚在一起,在场馆内形成共鸣,尖叫声连成声浪,有如连接一般从不同角度的区域汇聚,最后铺成袭击整座场馆的水波。

    “狮心王!”

    “lion king!”

    “胜者是!狮心王!”

    这样的成片助威声为狮心王久违的亮相吶喊。

    就在这时,如海浪中传来了从属另一片大洋的波涛,在“狮心王”的庞大吶喊声中,逐渐零散地再度出现了异样的尖叫:“及川彻!”

    那真的是很大声,在一片“狮心王”的尖叫中十分费力地突破封锁,尖叫的女孩子一定因为喜欢而爆发出强大的潜力和毅力。

    因此,这一声“及川彻”逐渐叫醒,点亮,“狮心王”的吶喊声中,越来越多的出现了“及川彻”的吶喊。

    “及川彻!”

    “及川彻!制霸球场及川彻!”

    “扫清前路制霸球场!胜者是——”

    “及川彻!!”

    这样的吶喊声逐渐加大,音量也越发高昂,最后,甚至分不清“及川彻”和“狮心王”的吶喊声究竟是观众席的哪一边在吶喊,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两者的声音。

    不同颜色的声浪水波互相拍击,分庭抗衡,将偌大的体育馆包围起来。

    “你赢了,”鹰川微微后仰身,在整座场馆的助威声里大声说:“你的助威词更多样一点,有英语!”

    土屋没有看他。

    事实上,他正和不远处的及川彻直直地隔着一小块观众席对视。

    太远了,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看不清对方的目光。

    只是对视而已。

    只有一眼,因为对方很快就在公园人员的引领下前往另一方向的观众席后,进入临时分拨给青叶城西的休息室。

    “那个,宫泽工业!是吧?!”

    体育馆内实在是太大声了,赛委会的工作人员对照着比赛册,朝他们大喊道。

    “啊,是!”这种时刻,赤苇佑主动负责和第三方接洽的任务。

    观众席的音量实在是太大了,‘狮心王’和‘及川彻’的粉丝互相尖叫,简直是分贝武器,还激发了她们的斗志,嗓子完全没有过热,而愈发高涨地比试。

    赤苇佑连着喊了好几嗓子,都没有得到工作人员的确切响应。

    最后,工作人员不得不很近地朝他们扯着嗓子大吼道:“宫泽工业的同学们!请!跟我!去休息室!”

    说完他还快速嘀咕了一句:“你们两个真不愧是王牌选手啊。”

    可惜没有人听到。

    从右侧的第三通道经过观众席进入体育馆后台后,那尖锐的要轰破耳膜的吶喊比赛终于陡然降低了几个分贝,体育后台,所有参加体育大会的各校男女排球部都停在这里,做简单的预备动作,或者补充水分。

    土屋特意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日向他们。

    乌野的女子排球部倒是双臂环膝地坐在地上,有些赛前紧张的样子。

    宫泽工刚刚进场,所有人的视线就放在他们身上,或者光明正大,或者偷偷的看。

    “救命……”刚一离开前场,铃守抱着肚子,就一副要虚脱的表现,“她们尖叫的那么激烈,我的肾上腺素快要飙到嗓子眼了……”

    赤苇佑一进门和土屋做出了一样的动作,还顺便问到:“假如乌野这场赢了,他们的对手应该是伊达工吧。”

    然后,打赢了伊达工的话,下下一场是白鸟泽。

    他在心里默背。

    假如乌野打赢了白鸟泽,和他们也打败了青城和接下来的两场,那最终决赛将在他们和乌野两校之间较出。

    第094章 喝彩

    虽然很想就赛前向队友们说些什么, 事实上,就算是土屋,十几个轮回下来, 大概是没有缘分吧, 他和及川彻在赛场上正面对决的机会很少——稀少的机会也多是及川彻不如何认真的练习赛,正如本场轮回开端的那次练习。

    紧张到呕吐的铃守十分想从土屋这得到一点和青叶城西交战的小秘方。

    “小心……”土屋迟疑地说,“及川彻……?”

    “……”铃守默默吐槽:“哇, 真是十分有建设性的提议呢土屋sama。”

    “我没什么其他要嘱咐得了, ”土屋停下缠护膝的动作, “能嘱咐的昨天就嘱咐过了,就算我知道咱们学校第一场比赛的对手是青叶城西, 对方的强大是十分沉稳的强大, 没什么投机取巧的机会。”

    “不会吧土屋sama,”赤苇佑在一边稍有迟疑地插嘴,“就连对上白鸟泽的那天,你也有话和我们说。”

    “那个是特例。”土屋说, “那一场比赛十分精彩,只是因为对方是白鸟泽, 换成别的学校的话, 也可以赢,但是效果绝对大打折扣。”

    “也就是说, 你特别了解白鸟泽?”鹰川在一边总结。

    “但是不了解青叶城西。”月星加上。

    土屋竖个大拇指。

    没有其他时间供几人闲聊,很快, 铃守甚至大喊大叫“太快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地被强行拉出了休息室。

    从休息室出门的这一路上, 没有咖位拿到休息室的学校在走廊或蹲或站, 稍稍降低了音量,以一种混合了很多情绪的眼神目送这一队人向出走。

    走到正式赛场的门前的话, 不用开门,就能听到观众们的欢呼喝彩。

    似乎是青叶城西的喝彩队伍,因为及川彻的名字简直如雷贯耳。

    就这样推开门,那股比赛前夕赛场的独特塑料味几乎是一种听觉和嗅觉的双重感受,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因为这股味道似乎只有在观众们陡然增大的喝彩声中才能发挥出独一无二的气味,假如是学校体育馆或者私下联系的话,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第一个上场的青叶城西早就等在赛场上了。

    听见突然爆发的尖叫声,网前,正要传球的褐发少年熄下手,用另一只手的指节顶了顶耳骨,没有回头。

    【麻烦死了,尖叫声太吵,吵得脚下在震动,发不出好球,希望某只队伍一直到试拍结束前都不要出现。】

    苹果实时转述网前的对话。

    【做梦吧。】

    刺猬头的男生说。

    【快点传,不然削了你。】

    【听说后面的辛巴酱也是二传,让他给你传一个怎么样?】

    【我会被命令到死的,所以算了。真亏你能在人家面前起外号。】

    【他又听不见,我说什么是我的自由,辛巴酱,狮子婴儿,狮子小鬼、】

    土屋:全部听见了。

    一边面不改色地偷听苹果转述,土屋一边带领队伍大踏步向前——铃守似乎过度惊吓到面色空白,甚至看不出惧色了。

    几人在球场的另一端,纷纷放下手中的毛巾和水壶。

    “土屋,”赤苇佑将毛巾卷好,压在水壶底下,一边问道:“待会儿要给你传炮弹扣球吗?还是用你的发球开场?”

    顺便一提排球协会果不其然禁止了发球伤害对方球员下场的行为,具体规则为:不允许故意击伤对手球员以达到迫使对手队伍改变队形的目的。

    目前还只是出了这一宽泛的条目,具体如何实行,对其他球手的界定还很暧昧,不过对土屋是一定的了,那就是不允许像上次一样发球打下场。

    土屋说:“简单的二传就可以。”

    青叶城西的队伍热身时间结束,和宫泽工业交换热身的时候,土屋和及川彻擦肩而过,对方目视前方,散漫而潇洒地迈步向前,褐色的发尾在脑后微微飘,完全没有看土屋一眼。

    [?]土屋一边热身发球,一边在心里和苹果说,[总感觉对方有点对我不满的意思,是怎么回事?]

    [你真是当局者迷。]苹果飘飘摇摇,[那个!那个啊!及川人家不是最讨厌天才了吗?你这周目简直是天才本才,叫及川怎么喜欢的起来啊?]

    [啊……]土屋一脸‘那个,那个,原来是那个啊’的慨叹。

    他落地,简单的试过今日的手感发球过后——又挨个在旁边凝视了队伍的所有人热身开球——铃守没有失误,但是百沢失误了一回,毕竟是他头一次作为宫泽工业的选手上场,可以理解。

    双方站在同上球场上分为两列彼此握手的时候,整个体育馆包括观众席的呼喊声都小了下来,变为低低的波腾。

    土屋和及川彻面对面,对方约等于一八五的身高,高了土屋大半头。

    及川彻在用眼睛没有感情地向下眺望,尤其他站在球场的正中央,顶灯被他遮挡的时候,其实是十分具有威慑力的。

    这种威慑力应该不是本人有意流露出的,而只是及川彻单纯的不爽不想做表情,而又威名在外,导致一股浑然天成的气质镇压而下吧。

    前五个周目的时候可真是吓死了。

    土屋一边这么心想,一边清了清嗓子,开口,亮声道:

    “全员!请多指教!”

    整支队伍在他的指挥下同时向对方弯腰鞠躬。

    九人的灰衣服队伍齐齐大喊出声时,终于有了点排球强效的仪仗:“请多指教!!”

    “全员。”及川彻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请多指教。”

    青叶城西的队伍比他们这支灰衣服队伍长的多,一路要多出三个人,同时弯腰向他们回礼,“请多多指教。”。

    土屋理查德理所当然地是开场的serve Server,不如说对方不是一号位才会让及川彻质疑宫泽工业是不是耍了什么花招。

    说来十分奇妙,本人也并不想如此接受,但是土屋理查德的打法,录像看多了的话,就有一种——他绝对原本是打二传的,后来不知道干什么去打WS,因为天生怪力,倒也打的有模有样的。

    天生怪力的打法是copy(复制)了白鸟泽的牛岛。

    街道赛委会排位通知的那天,岩酱还在和他说:‘你的人生真是一个大写的被牛岛包围。’

    因为太恶心了所以及川彻拒绝再向下想。

    土屋理查德预备发球时,会有一个很显眼的眼神变化。

    原本圆圆的瞳孔会变窄,偏黄的颜色也会偏去金色。

    他发球似乎是纯依靠感觉,所以不会有低头或者转头看脚下的多余动作。

    【这点很像你啊?】

    当初练习时沟口教练说过的话再度涌上心头。

    【……哈?】当时的及川彻抱着球一脸“教练你在说什么鬼话,今天不是愚人节听见这种话好恶。”

    【别贫。】沟口教练指着屏幕,上面是两块暂停视频的分屏,【看,这个脚尖,原本是你这个身高弹射起步前维持重心的动作,对方没你这个身高,这个脚完全多余了,不偏转会更干净。】

    【……您去和土屋理查德说啊。】

    【算了吧。对方是这个季度才展露头角的选手。】

    沟口教练把屏幕翻回去,后续他们两个又聊了些有关队员训练和日后体育大会的话题。因为体育大会只有不到一个月,和去年不同,今年的体育大会除了白鸟泽,又多出了宫泽工业这个他们目前没有交过手的对手,不确定性大大增加了。

    于是,理所当然的,话题又短暂偏转去了土屋理查德。

    沟口教练说了很短,只有一句,是即将结束对话前捎带的信息:

    【你(及川彻)被尝试追逐自己的小鬼成功超越了啊?】

    可能沟口教练本人都不知道吧,这一句话,一直如天外来音一般久久地在及川彻脑子里回荡,吃饭、锻炼、拉伸、学习、休息、吃饭……

    虽然后期那句话很快就被本人强行控制去垃圾桶了,但是如今,在体育大会这个赛场上,教练的话再度自己张腿从垃圾桶跑了出来,随着观众席渐渐响起的拍掌声一起。

    在发球这个勾起全场心神的特殊环节里,有时候,场上场外的人其实无意识是被联结在一起的。

    很多人自己都没有知觉,也不觉得自己是在为场上的发球员鼓气,只是跟着周围人一起鼓掌拍手而已,但是这种催促,而且随着掌声逐渐统一,往往就是激发运动员肾上腺素的最好良药。

    土屋理查德跳起来的动作也很干净。

    只是起跳前,那稍稍偏移的左脚……

    及川彻多看了那只运动鞋一眼。

    “及川!”

    岩泉一的喊声叫及川彻倏地回神,从那种周围隐隐朦胧远去的隔阂中猛地被拉回现实。

    糟了!连这句都来不及喊,他头也不回地瞬间旋身伸手,排球还是在他手前两掌远的位置划过。

    “别发呆啊喂!”岩泉一从地上爬起来,“土屋理查德的发球你还敢发呆,怎么,是嫌自己不够慢吗?!”

    “没想发呆的!”

    这丢掉的一球,让及川彻暗地里咬紧牙齿,彻底回到这个声响嘈杂的赛场。

    对面的棕发小鬼刚刚掉地,旁边裁判毫不留情地吹哨示意,号码牌翻过一张,宫泽工业的球员互相拍手。

    及川彻闭眼朝岩泉一和队友们在脑门下双掌合十:“抱歉!大家!我的错!我走神了!”

    “没事,下一球继续!”

    “让他知道我们这边才是真正的发球王。”

    “第一球而已,don’t mind(别在意)。”

    队友们纷纷以毫不在意和正面的态度响应。

    岩泉一少见的没有出声,他单手叉腰,盯着不住合掌示意的及川彻,表情微妙。

    虽然早就隐隐察觉了,但这混蛋上场后比他以为的还要受影响啊。

    被模仿自己的新秀闯出名头来,对偶像包袱有富士山重的人简直是绝杀。

    他没有参与及川彻和队友们的交谈,而只在裁判示意回归位置的最后,朝及川彻侧头问了一句:“喂,混蛋及川?”

    这样就够了,他才不是在赛场上当保姆保护及川彻幼小心灵的角色。

    “啊。”及川彻也只是应了一声。

    及川彻再度走到网前,微微压低上身,静静凝视球网对面正准备助跑起飞的棕发小鬼。

    耳边的掌声有了上球的铺垫,从最开始几秒的参差后,逐渐变得统一起来。

    统一之后,这掌声就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就像是战场上齐声鸣响的战鼓一般,犹如声浪一样从四面八方将赛场环绕,仿佛拍击着中央巨石的海潮。

    在这样统一和谐优美的鼓掌声中,土屋理查德显而易见地进入了状态。

    他的呼吸和动作融合地更流畅,对球的专注力达到了空前的境界,那对黄色的眼睛简直就变成了金色一样。

    及川彻感到自己的呼吸也在这对黄金瞳的余光中逐渐变得沉稳。

    土屋理查德在用余光看他,虽然整个视野的大部分都是排球,但小部分里,还是能看见及川彻身影的反光。

    所以及川彻一动也没有动,身后的队友们都跟从排球行动起来,向球场的方向奔跑。脑袋后有队友奔跑过带起的风,还有呼叫示意的喊声。只有及川彻,他有如熬鹰一般在网前几步的距离,直直地和土屋理查德的余光交视,动也不动地像块石头。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及川彻用心声问。

    你模仿的前辈露出这副动也不动犹如认输了的举动,怎么,很爽吗?

    耳边的鼓掌声越来越高,犹如海潮一般,随着土屋理查德跑动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上一拍紧跟着下一拍而来。

    我不爽。

    在这样的和谐,统一,美好——过去他发球时经历过的无言助威声中,及川彻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火焰从心底烧穿了一个洞,恣意澎湃地向上直烧,

    非常不爽。

    土屋理查德不见了,只有那个身着灰衣服的、棕色头发的小鬼,在某一个瞬间,怦然起跳。

    “及川!”

    “队长!”

    “及川动起来啊!”

    “来了!要来不及了!”

    视这样的声音于无物,及川彻而只是简单的,像一个草原上的动物一样紧盯着向下落的土屋不动。

    耳边仿佛都出现了草声和风声。

    就这么一直,一直盯着。

    因为凝视的时间太久,甚至能听见观众席的窃窃私语:

    “青叶城西的主将……怎么回事……”

    “不动了……”

    “……刚刚失误……”

    这样的短语被捕捉进了耳蜗。

    但是奇迹的,往日很在意的话,这时候居然随听随过了。

    及川彻只是在仰头盯着天空。

    然后在排球掠空的影子与他脚底影子融合的一瞬间,及川彻猛地动了。

    简直是超越所有场上跟从排球的影子而不明所以的平庸球手,而以闪电般的动作毫不犹豫地向某一个方向直冲过去的青白色身影,在所有无能为力的球员跌地的身边,倏地掠过去,然后,排球下突然横空插入了一只白皙的掌腕内侧。

    落下的短暂几秒,排球和掌腕内侧狠狠相交,发出剧烈的砰的一声。

    想超过我还早了一百年吧!!

    在掌腕内侧传来火辣辣触感的一瞬间,这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想要喷出嘴巴。

    时间太过短暂,以至于及川彻跟从惯性急剎转身的经过内,青叶城西这边超短暂地愣了好几秒。

    那一瞬间,似乎连疯狂喝彩的观众席都因惊愕而短暂地失声。

    “baka!”一片失声中,只有及川彻边压脚踝静止惯性边指挥的声音大声可闻:“救球!”

    虽然他一个二传手上来救球后再指挥,队伍还是没能在瞬间整理队形,只有岩酱一个人意识爆发超迅速扭身就位。

    但是,

    因为突发事件和意外而有如被恐吓一般寂静的体育馆内,就好像一片静止的世界中只有自己在行动,在因短时剧烈运动而放大加快的喘息里,呼出的是一股从内心深处喷出瓶口的汽水气体。

    冰凉的,带走了燥热的体温。

    爽快。

    ————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就好像在一群天才的世界里,自己依旧执着踏步向前的意义在这个瞬间被世界宽宏大量地反馈:

    超爽快啊???!!!!??

    犹如被一罐可乐冰津津地浸泡在内,及川彻一边目视其他没碰球的队友救球,一边内心酸酸甜甜地大声喊名字指挥:“金田一!!冲上去!!!”

    “啊、啊!是!!”

    冲天冠的后辈跑田径一样莽撞地直直上前。

    在那一瞬间由经验老练的队长指挥出了最好站位,由金田一救起的托球直直朝着岩泉一而去,早就被及川彻一声呼喝提醒的岩泉一早就就位,朝空中四十度角跳起,然后朝着宫泽工业这时候才开始运动起来的站位漏洞狠狠地拍打过去。

    宫泽工业完全没想到及川彻——二传及川彻放弃二传身份地接起了这球。

    他们这时候才慌慌忙忙地移位,两个人甚至要在跑动的中途相撞。

    虽然目睹这和青叶城西那边忙而不慌井然有序的跑位划开差距的惊惶跑位很想要咬住牙齿狠狠地‘啧’一声。

    但就算他填鸭式教学,想用半年时间赶上人家三年成型的阵型未免自说大话。

    知道了这份差距,并且也客观地冷冰冰得知了绝对不可能用已有阵型超过对方的事实——及川彻已经三年级了,再向上就是俱乐部,没法叫他转过头来再读一次高中——所以就只有用自己这个主将弥补双方阵型的差距。

    土屋无视从发球区猛逼入场内时脚腕传来的闪电般酥酥麻麻的钝痛,一把抓住慌慌忙忙向前迎球却掉链子的铃守的左肩,在对方因肩膀镇痛而惊愕地半转头的同时,一把将之后推,由此而来的反方向作用力使自己得到了第二次加速,两只手臂反方向后伸高高地提起,而有如鹤或者鹰隼一类的大型鸟类要起飞前的姿势,在极快速的动态中压低上身,而在某个瞬间用脚掌起跳,右手高高举起,对准排球。

    “赤苇!”他喊道,与此同时,排球直直向左翼的黑发球员冲出。

    这支队伍里,除了因伤退养的景谷,也只有赤苇佑跟得上他的速度。

    或者说他这时候的反应速度已经反映了一些脱离中位圈的实力,而如他的兄弟一般向上位圈进发的前兆。

    果然,黑发的球员跳起,如他一样挥开右臂,像另一种鸟类朝排球狠狠挥击。

    排球和手掌大声冲击的响声弥补了球场内惊呼的空缺,青白色的对手队长也如是提请下一个命令:“渡!就位!二传打的球对你轻轻松松吧?!”

    “OK!”那个草坪头的少年果然快速又矫健地用双脚横跨地方式斜后方移动。

    这边,月星瞬间逼上网前看趋势拦网的同时,赤苇佑回到他主攻手的身边,其实原本没想喊,但被赛场气氛和这超高速的节奏感染一般高喊道:“及川彻要二传了,去哪里?!”

    “做你的二传!”

    这么吼了一声吼,土屋直接反身回逼,同时用手势示意鹰川前补位。

    假如有人从天空向下看,就能看见身穿灰色运动服的不同颜色头顶以不同频率的高速以不同途径向各个方向散去,同时,青白色运动服这边,自由人救球成功后终于回到了L→S→WS的正确锁链。

    这球的节奏太快了,及川彻其实连战术和假动作都没能想好,甚至连扫视对场都是插空,他高抬手大喊:“岩酱!”

    作为二传的及川彻有这个脑子和眼力高速反应球场,岩泉一就真的是完全凭借球感和直觉还有竹马的指挥行事,他一个擦鞋底停下左跑动作,而直接低低压下腿部关节,猛地向前跃起。

    短时内从低压大腿到空中舒展身体成一个曲线完全把右手肌肉的力量完全释放,岩泉一边做的同时都在因身体肌肉发出的抗议而咬牙,一边在心里喊他这次还真是突破自我!

    砰!的一声,排球和岩泉一的右手分离,直直朝灰白色球场那边冲过去。

    从球场的惊呼就看得出这球的不同。

    明明是青叶城西的岩泉一,这球竟然打出了木兔光太郎和佐久早圣臣的味道,排球打出一个对角,以球场中出界范围左右徘徊的微妙幅度,直直朝着球场的底线而去。

    出界?!没出界?!

    因这一个念头而短暂停顿半秒的百沢因为陡然掠过身旁而带起一阵微风的主将而迈开庞大的躯体行动。

    “没出界啊笨蛋!”

    丢下这一句话,其实也没指望百沢能赶得上跟上救球,土屋身为整个宫泽工业最逼近底线的选手,眼见无法凭借肌肉赶上排球的落线,而直接矮身单手擦地,而伸出另一条腿,昂贵不菲的球鞋直接踢翻场边的长凳,长凳跟上面的毛巾水壶噼里咣当地掉了一地。

    他本人则犹如赛车漂移一般,单手撑地做圆心,长长一只腿漂移划圆,而在底线和边线的夹角处将将垫上了这球。

    “啊!!”

    “啊—!!!”

    场边的惊呼此起彼伏,最本能的反应就只剩下一波一波的吼叫。

    这球高高地被脚踝垫起,恰逢其位的百沢在土屋的手势示意下向进攻线的右后翼奔跑,赤苇佑已经就位,自球场靠后中心的位置起跳而双手背光朝排球拍去。

    百沢在后排直接以超过四米的跳高‘砰’一声像摆锤击飞了这球。

    青叶城西那半边什么反应来不及看,土屋大声吼道:“鹰川!”

    “osu!”

    前排的鹰川喘着气迅速回访换位。

    赶到前排的土屋和正要起跳传球的及川彻短暂的交换了一秒眼神。

    两人都处于高速奔跑之中,这一金一褐的交锋完全没留下任何除了释放热量的气息加速运转呼出体外以外的任何印象。

    但是周围的空气好像变热了几分。

    即便是青叶城西,也没法在三把连续用王牌主攻手发球,况且刚刚逼迫极限的岩泉一身体情况也不允许,这次及川彻选择了右翼的主攻。

    那是一年级的发型看上去很恬淡,但是眼神很恐怖的球员。

    一直到这名主攻发球结束,土屋都没有再回防后排。

    赤苇佑向后奔跑的途中,鹰川尽职尽责地将使出全身力气救下的排球朝他的方向垫过。

    黑发的二传高高跳起,跳到高出水平面的位置,跳到上身迈进观众席水平面的高度,用只能看清手背的上手垫球模式,将这球从中阻截去了前排。

    土屋同时向左跑,和青白色球服的2号的眼睛隔着有孔洞的拦网对视。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他的脚踝突然扭转,鞋底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音,接着朝球来的方向起跳。

    砰的心跳一声。

    松川一静(青城2号)起跳,拦网失败,这球直直朝着青叶城西半场的后排直撞而去。

    及川彻、渡亲治同时向球落点前扑,却直到排球和地面的碰撞声重沉响起才一前一后地擦过地板。

    直到抛球和地板相撞声响起了两秒,赤苇佑还在接着朝后跑。

    然后,接着因为周围人都停在原地喘息,他才慢慢放松酸痛紧绷地叫嚣的小腿肌肉,而缓缓地停剎下来,停在球场靠近后排的位置,胸膛起伏,而剧烈喘息。

    耳后突然响起了哨音的尖锐长响。

    回头,被汗水刺痛的眼睛模糊里看见球场边的裁判高高竖起一只手臂,上面是红色的旗子,招展在他们宫泽工的半场。

    裁判嘴里的哨子还没落下,记分员尽职尽责地翻过了一页。

    0:2

    “……”

    “…………!”

    “………………!!”

    “!!!!!”

    慢慢的,因为刚刚那超高速的激烈交锋而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的观众席才找回自己的身体。

    先是率先回神的观众从捂住嘴的手掌边泄出的一声半声,逐渐开始传递,一个接着一个,犹如火箭冲天时迅速蔓延燃料的火星,喝彩声、吸气声,还有要把手掌拍掉一样的鼓掌声越燃越高。

    直到最后变成统一要把体育馆房顶掀翻的尖叫。

    和这场比赛前响起在体育馆内的所有尖叫都简直不可同相模拟。

    这次的尖叫声是哪怕在场下的赛场中也忍不住用手指按住耳朵的伤耳。

    不过,场上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真这么干。

    场边的观众尖叫沸腾,场上的某几个少年们却几乎于冷静的沉默。

    他们粗粗喘着气,用运动服下摆充当毛巾擦拭额角浮出的一层汗水。

    良久,是宫泽工的主将率先移开的视线,而回身去发球区。

    在他身后,及川彻按了按超高频率运动后不受机体控制抖动的指尖。

    热的发烫。

    两人的心脏都扑通扑通地鼓动简直如工业革命中嗡嗡隆隆的蒸汽机。

    那是从心底开始燃烧的热量,从血管和神经开始一路沿着蔓延,最后随毛孔和呼吸一起蒸发到体外。

    [按这个频率打下去不会要缺氧晕倒了吧。]虽然说话还喘息,但是在心里和苹果说的话,就不会有较大反应。

    土屋用小指头触及耳内的温度,一种滚烫沿着小指向上飙。

    [不知道啊不知道啊。]苹果激情地在土屋上空做龙卷风运动,[那个时候组委会会开空调的,说不定在你们头上浇水,然后冒水蒸汽,嘭嘭嘭!]。

    虽然只过了两球,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宫泽工业土屋理查德的发球权。

    没有机会和赛场上拼命的球员们交谈两句,也没时间嘱咐大家不要被对手带跑节奏,而专注自我。

    沟口教练坐在赛场的一端,双手抱臂,面色沉凝地凝视场上局面。

    太快了,刚刚的比赛,不清楚是谁在用力,将比赛节奏硬生生拔高到了职业赛场的白热化。

    少年们尚显青葱的身体素质和成人世界完善健全的体魄比起来,简直是在消耗发动机强行跟上方程式赛车的速度。

    这种比赛,不知道双方还能坚持多久。

    ……要不要就这样先使用赛中休息。

    虽然目的不一样,但是本来serve server连续发球得分的破解方式就是中途插入休息打断发球员状态,用这次休息给双方球员降温的做法,不清楚到底是利于哪边……

    这边,沟口教练还在沉吟,头顶的观众席突然传来了一阵乱蓬蓬带呼喝的杂音。

    他回头,看见是身穿青白色校服的少年少女们,原本因为发球权是宫泽工业而没有行动的啦啦区域中,此时正因为始料未及的激烈而忙而不乱地准备助威。

    【称霸球场】的四字横幅在观众栏上飘,少女们已经逐渐站好了位子,失去了刚才那种慌忙的气氛,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其中,领头人站在所有人面前,深吸一口气:

    “称霸球场!”

    少年少女们紧跟着齐喝出声:“称霸球场!”

    “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

    “青叶城西!”

    “青叶城西!”

    领头人再度深吸进一口气,回身,朝着仍在准备进行中的赛场亮声超大声大喊:

    “胜者必胜!!”

    “胜者——必胜!!”

    少年少女们的吼声一度胜过了逐渐冷却下来的观众席,而骄傲、大声地回响在整个体育馆内。

    原本正要出发的比赛场因为少年少女们齐齐抑扬的喊声而稍稍停顿下来。

    场中,原本耳鸣跟着血管脉搏一起蹦跳的及川彻,因为精准而轻松地捕捉到了这段助威,而稍稍侧过头去。

    【称霸球场】的横幅还是老样子,平假名和片假名和汉字的结合,虽然他从未准确向外吐露过,然而,每当在球场上激烈奋战而感到疲惫的时候,稍微回过头来,看见这句标语,身体就会奇迹地冒出体力来。

    犹如游戏中负责回血回蓝的生命泉水。

    这次也是。

    而拦网对面,正要举起手来发球的棕发少年因为角度的原因,而直直捕捉了少年少女们拉拉队助威的结合。

    原本无伤大雅的,因为过去无数个轮回,无数次比赛,无论是助威还是喝倒彩,这场场外因素从来不会影响土屋分毫了。

    但是这次,稍微的,他忍不住想起了上次有人助威的时候。

    就在自己身后,一群人努力地要凭借几个人的力量盖过整个球场的激情和感情,几乎能跨过空气将他感染。

    可能是刚刚比赛太高速了,或许是思路有些缓慢或者空白,土屋下意识地,将球抱在腰前,扭过脖子,微微抬头去看自己身后的观众席区。

    然后,他自己都没有意料到地,和一群慌慌忙忙的棕衣服眼睛们对视了。

    ——棕衣服?

    和土屋的眼神对视后,这一群身着统一制服的少年少女们更加慌乱,在青叶城西那边越发来劲的【横扫球场!】的助威中,不时夹杂着“快点!”“王在看了!”的声音,少年少女们手忙脚乱地铺设站位,整理横幅,取出绳子。

    土屋听见身后有人吹了声口哨。

    及川彻吧,这个嗓音,吹口哨他都认得出。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在裁判的催促下,不得不停止等待,而专心进攻这一次发球。

    青叶城西半场选手们的眼神纷纷变了,哪怕仍在喘息中,脸色没有血色,还停留在刚刚高负荷运动的余韵中,他们依旧俯低下身,而将同样凝滞而精力全集中的眼神交换而来。

    土屋也俯低了下身,身前身着灰白色球服的队员们,纷纷将双手交叉在脑后。

    土屋的脚尖点了点,然后数着呼吸,在某一个节拍,突然蹦飞出去。

    一步、两步、两步半、跃升、起飞。

    在手掌和排球即将相击的一瞬间,土屋才终于从他脑后听见了等待许久的一句话:

    ——“持之以恒!

    矢志不渝!!”

    第095章 联结

    【二传的核心, 在于‘联结’。】

    很久之前,不记得多久以前的某次轮回里,有及川彻一个人面对排球网垫球的背影。

    似乎是傍晚, 失去温度的西陲阳光朦胧罩在空旷的体育馆内。

    及川彻要比他高上一些, 背心、领口、腋下都是汗,发角被汗湿成一缕一缕的。

    和他往日面对粉丝时风度翩迁开朗健谈的帅哥形象截然不同。

    声音也认真、专注的不如往日电视机前采访的风趣。

    【不仅是主攻手一个人,当你选择传球的一剎那, 眼睛里, 思绪里, 心里,注视的应该是整个球场, 包括自己的六人。】

    【从无数个可能战术中, 合并组合,挑选出当下状况最具效益的条目,再付诸实践……】

    正在讲课的声音缓缓沉下去。

    【……喂!】

    突然拔高成不满的诉控:【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于是记忆里,那个因为及川彻此时汗湿的糟藉而微微发呆的少年及时回神。

    【啊, 对不起,我走神了……对不起。】

    当时的土屋理查德, 还没有因为无数次延续的轮回而被失败捶打出金刚火炼的毅力, 而只是一个被连续失败和重压逼迫的抬不起头的普通人。

    青叶城西的二传手愿意屈尊点拨他一个失败的二传手,况且两人此前从没有一点关系, 这种事情,连想都没有想过。

    【真是。】池面二传单手叉腰, 叫叫嚷嚷地压眉:【我再说一遍, 给我听好了!】

    【二传呢, 不仅是和主攻手联结的助手那么简单,假如你蠢笨笨地只想着完成主攻手的命令, 那就大错特错了,木偶,单纯的木偶,叫你上场,和叫一个听指令上场的机器人没有区别。】

    【二传是锁链,是枢纽,是联结场上所有独立个体,把他们融合成六体一位的一股绳。】

    【所以,二传,可以说是背后指挥的king,也可以。】

    看对面的少年没有太理解的样子,及川彻反手把腋下的排球转上来,一手在下,一手配合在边,做出要掷球的前提姿势。

    【我给你投一次看看。】

    第一次的配合失败了。

    虽然在土屋看来,那是一次成功击入对方半场的扣杀,距离底线很近。

    ——他从来没有压线压的这样近过。

    打出这球,连他本人都在环视自己的手掌。

    了不起的手感,就像排球有翅膀,像小说里的金色飞贼,突然飞到他跟前一样。

    【看什么看啊。】

    托出这球的二传却不太满意。

    【不要看我,有水平的二传不需要你配合,你只需要跑出跳出自己的极限,等着球来,这两步,就这么简单。】

    【但是……】

    少年侧头,怯生生地金色眼睛在夕阳的余晖下微闪。

    【刚刚那球……很有感觉。】

    因为这双眼睛,所以正要再次传球的二传放下了球。

    【我…从来没有接过这样的球。】

    少年不断伸握自己的手掌。

    那是第一次踏足某个世界、某个领域的新奇。

    【WS,他们在空中接球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吗?】

    及川彻想说差远了。

    土屋理查德所谓的‘近’,是距离底线足有半米那么远。这个距离不说自由人,随便一个后排,只要向斜后方跨越几步,哪怕是水平差些的WS,没有速度,也可以凭借身体的韧性用脚板接起这球。

    就算是无自由人的队形,后排又正巧忙线,场中二传也可以迅速回程,充当一下接应。

    从现实角度和效益角度上讲,这球的水平都太差了。

    但是,另一方面,及川彻又能和这个赛后躲在体育馆后哭的普通球队员共鸣。

    和那些天才不同,和一起步就能领悟教练口中‘拖传是为了得分’的至尊奥义的天才们不同,他曾经也是有这样空白的时期的。

    从看见何塞·布兰科用双手托起黄金球的那天起,第一天从球袋里捧出排球的那天起,他也经受了整个球场只看的下自己和主攻的状态。

    所以及川彻什么都没说,只是再度摆出了传球姿势。

    【继续吧。】

    【嗯、嗯!】

    忘记叫什么名字的学校的队员,有些拘谨地朝他比出接球下蹲。

    【……静止干什么,跑起来啊!】

    都说了起球途中不用看我,直接跑就好了啊!

    尽管如此,和指导影山那种天才过程中的不爽不耐相比,指导一个完全空白的白纸又是另一种折磨。

    【是!我现在就跑!】

    蛮乖的这一点倒是不需要花费心力。

    第二球、第三球的效果也差强人意。

    第四球、第五球、第六球……

    及川彻的眉头从刚刚起,就没有从渔绳状态松开过。

    直到第八球,及川彻的不爽已经从内心具现化上嘴脸,满脸的【你真的不适合打排球要不趁早改开发别的运动天赋算了】。

    【真的,真的那么糟糕吗?】

    棕发小鬼又一副眼睛下耷融化的鬼混一样的爱哭鬼嘴脸。

    【哭什么哭啊!】

    及川彻抱球抓狂:【哭又不能解决问题,你真的是高中生吗?!】心理未免太脆弱了吧?他上次在场上哭还是小学四年级时候了!——这么说的他已经忽视了不久前输掉体育大会的热泪。

    【可是!】

    结果这小鬼越说越哭。

    【我,我忍不住啊!】

    ……结果及川彻不得不停下来哄这小孩恢复情绪继续训练。

    他花出了面对自己打不得骂不得的侄子面前,教导他数学题和被姐姐强迫带他去体育馆锻炼的耐心。

    反正小孩子,在性格压抑不能这一角度上基本没什么两差。

    …………不对,他又不是求这小鬼来训练的,这小鬼能不能稳定好情绪,关他什么事啊?

    又没给他钱。

    但是好不容易哄好,及川彻心中的不耐攀升至巅峰,这时候已经不想再纠结这种问题。

    【……总之,我再给你打一球,你只要放松一次,完全的放松一次就够了。】

    他只是再度扬起手。

    【剩下的交给我,相信我,我会托出恰恰好的球给你,你只需要感受这种节奏就够了。这种被二传手掌握的节奏感。】

    眼见小鬼做好姿势,及川彻的眼神微微变化——成为一种资深二传手专有的冷静。

    【来了。】

    第八球还是没能击中。

    但是,第九球击中了。

    准确说是擦了一点边,扰动了易拉罐的状态。

    易拉罐倒伏的瞬间,打出这球的少年猛地抬头,确认了好几遍罐子倒地不是他的幻听,而高兴地连连朝及川彻回头:【看!看!及川前辈!我击中了!多亏了前辈传的好球!刚刚那球真的是砰、】

    少年手舞足蹈地有点语无伦次:【啪、咚的一下!总之,就那样,然后,然后球就到手心了!】

    这反应倒是和以往无数被及川彻托球的小鬼们的反应一样。

    【是吗?】

    终于击中了一次,而且是这样对运动一窍不通、不得要领的笨蛋。

    饶是及川彻,也有点得意——只是没挂在脸上。

    【别太得意,一次而已,好了,接下来继续。这次只要体悟主攻手自由的态度就够了。】

    其实听到及川彻说‘这次’的时候,彼时的土屋理查德——仍然稚嫩的土屋理查德——心中想的第一想法是:可以有下次吗?

    当然不会有。

    对方是青叶城西的主将,听说日后要去巴西参加为职业预备的青年训练营。

    而他,连续被‘最佳二传’及川彻亲授教了八球才第一次掌握‘联结’的要领。

    所以在及川彻投出这‘及川彻-土屋理查德’的最后一球之前,土屋理查德怀揣着巨大的勇气,向这位早富盛名的‘高中最佳二传’询问——甚至因为紧张,声音飘高了三度:

    【请、请问!我日后,可以像你一样,托出这么厉害的球吗?!】

    他在说话的时候,及川彻已经托球了。

    导致土屋理查德没法直视及川彻的眼睛,而慌慌张张地去追赶排球影子的尾巴。

    结果刚刚才学会的放空大脑,信任二传,那些放松自由的要点全都因为这突发情况飞去九霄云外了。

    不过,在他慌慌张张、紧赶慢赶,终于赶上排球尾巴,向空中坠落的球体甩出右臂的一瞬间,土屋理查德还是听见了从耳边传来的及川彻很淡的声线:

    【当然可以。】

    他说。

    【排球这种东西,是不需要天赋的谁都能玩的东西。】

    一瞬间,眼前的画面闪动。

    震天响的欢呼声跨越时间的沉泊,像波浪般一瞬间跨过土屋的躯体。

    他的右臂划空而过,精准无误地甩上这枚排球的中心。

    高度集中的精神让时间慢速,放慢的瞳孔标示出排球划瘪的曲线。

    砰!的一下。

    排球向球网对面青白运动服的少年直冲而去。

    褐色的头发,帅气的脸。

    那是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身影。

    ‘咚!’的一下。

    这一下叫土屋的世界彻底回归到如今这人声鼎沸的体育馆的重力现实。

    “金田一!”

    因这球巨大的冲击力而微微露出挤起眉头的痛苦表情,及川彻依旧在坚持大喊指挥队友,“英准备!”

    两名后辈同时大声响应了他的指挥:“收到!”/“hai!”

    两人一前一右的从不同方向行动,依据及川彻的指令,其余等位的队员已经让开了跑动路线。

    只命令两人却造成了整只队伍的效果,这是依靠长久配合的默契,并全部队员沉入队伍链条之中的表现。

    考虑到队伍中还有磨合不足一年的新生,这个效果,放在整个高中排球界都仅有少数几所学校比拟。

    及川彻再一次使用了副攻暂代二传的政策,让副攻代替托球。

    相应的,他喊出的第二个名字似乎是这次进攻的主攻。

    球网对面的灰衣服少年因此简单抹拭鬓角的汗水,两个人以聚精会神的注意力,直直盯着青城十三号盯防。

    青城13向左他们向左,13向右他们向右。

    毕竟,就算及川彻只是简单喊个名字,他此时在后排,有没有手身上去指挥大家,在主攻起跳的一瞬间突然大吼改变WS?别说担负重任的WS会不会因此大吓一跳,重改攻线的时间也足够网线再组拦网了。

    土屋理查德没有时间纠正这些人愚蠢的念头。

    ——就算没说出声,凭借他对他们的理解,拦网几个倒地有什么企图,看一眼脑袋偏转就够了。

    土屋理查德也没有去盯这次进攻真正的WS。

    他和宫泽高其他人一样,盯着国见英不放。

    及川彻那头迟迟没有下一句声音。

    ——当然没有,因为青叶城西王牌主攻岩泉一的起跳,是不需要指挥的。

    岩泉一高吼着跳身的同时,土屋理查德猛地一步踏了上去。

    重重的一步,似乎压上了全部重心,叫场上和周边的心跳弹了一秒。

    岩泉一起跳到半空的瞬间,视野却不依不饶地追上了一张黑影。

    过快的思考速度和过慢的视野叫岩泉一在心脏的咚咚声中清晰无比地和他对视。

    没有意外,没有敌意,没有吃惊,没有血性。

    金色的。只是在看着他而已。

    手中扣杀的球和另一双白皙的手心相撞,那手心却只是微微晃动,就犹如弹簧一般朝他挥来。

    排球掠过耳边的威风才叫岩泉一理解了现状。

    他落地的瞬间,还来不及回头大吼“救球!!”,已经有另一声‘咚!’响起,被场边的裁判吹了哨。

    侧头时,正看见裁判再度举起了旗子,唇间的哨子还没坠下。

    “……”

    过度运动下的岩泉一依照生理反应喘息,有一秒短暂的空白。

    耳边的欢呼犹如山呼海浪,随着这一球的落幕而翻腾。

    欢呼声叫岩泉一惊醒,他看了眼计分表,喘着粗气,内心火躁的热意不能随之驱散去外面多少,胸口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他单手叉腰,淋漓的大汗向下铺而迷砂眼睛,他用另一只手随手抹过,去看他的二传。

    他的二传站在场中心的位置,同样喘着粗气。

    汗水从白皙的下颚弧度向下滑,一路滑到下巴的尖尖,和原本便坠在那里的汗珠结合,彻底投向地心引力。

    他的二传也在看计分表,微微侧身的样子,只能看见小半个侧脸和后脑勺而已。

    及川彻回头,池面的脸上没有什么起伏。

    他动身,就像身后的计分表再没什么好留恋的,用小口长呼的方式平复呼吸,肩背也在行走的途中恢复成他往日的仪教,经过岩泉一时,还朝场边的长凳扬下脸,说:“走啊,傻站着干什么,教练在叫了。”

    “你没事吗?”岩泉一顶着山呼海啸的欢呼说。

    “我?”及川彻一脸‘怎么会是我’的不理解,“你在说什么鬼话,快点,暂停时间宝贵,留给教练去说。”

    “……”

    岩泉一甩开滑到指尖的汗珠,迈开腿动身。

    六个人同时背手站在教练身前,排成一队,喘着过度运动后的粗气,没有人第一个张口。

    这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的表现把教练逗笑了:

    “怎么了?没有人失误,你们都表现的很好,这样热切稀少的欢呼声里,你们还能这个表情?”

    教练的态度果然令这群少年们稍事放松下来。

    “欢呼又不是为我欢呼。”青城十三号,国见英嘟哝道。

    “都一样。”教练义正言辞地大吼:“隔的这么远,还这样吵,他们吼什么都听不见,你们就当做为自己欢呼!”

    教练强大的大心脏实在是叫国见英和金田一深感自己还嫩。

    “嗯,的确是沉稳而无懈可击的强大。”教练两只手指摸下巴,道,“我对你们没什么好叮嘱的,我认为你们尽力做到最好了,每个人都没溜号,展示出了自己的最佳状态。

    要真说起来,我就只有赛前划定战术的那老三套,罗里吧嗦地也没那必要,毕竟赛前讲过好多次了。”

    “……”

    所有人都很安静。

    “好了,加油吧。”

    最后,教练朝他们露出一个笑脸。

    “可不要被对手看轻啊。”

    一片沉默中,少年们挺胸抬头,再度回到赛场。

    周围的观众仍在欢呼、沸腾。

    不知道是谁,脱了上衣踩着椅子挥舞,蠢的要死。

    只是被观众席的不雅夺去了一秒注意力,及川彻再度把眼光放在球网对面,被球网分割成一个个棱形的棕发小鬼。

    土屋理查德站在底线外,慢慢的,后退了一步,两步。

    他一直后退,也在盯着自己看。

    越向后退,和观众席的距离越近,观众席的欢呼就越是沸腾。

    “土屋理查德,一往无前!”

    “持之以恒,矢志不渝!!”

    这样的成语清晰到足以在乱成一锅粥的体育馆内自成逻辑了。

    他注视了土屋理查德退后,退后到一条白线后的全程。

    然后,土屋理查德抬起右手,扬起左手,将金色的双眼重心投放至排球之上。

    他此时仍站在那里,是因为持续的比赛,仍然是他的发球权。

    侧前方,大概二十步的距离吧,那里是树立记分牌的位置。

    左侧是青叶城西,右侧是宫泽工。

    ——0-11——

    第096章 stress

    所有人都在喘气, 包括土屋和对面训练有素的青叶城西也是。

    椭圆形的体育馆早早打开了天窗和侧窗,尽管如此,还是因为不断涌入的观众和场面的激烈, 温度持续上升中, 氧气不足,体育馆内就像个大蒸笼。

    有不少人从观众席的后门撤出,一部分是因为馆内的气温实在太高, 另一方面, 从小部分人头顶的扎带和腋下青白色的布块来看, 约许是对这一场青叶城西的比分失望了。

    土屋理查德一直具有出色的观察力,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做的不错。]

    苹果一向对他人是没有对土屋的宽容的, 毫无土屋心中那飘忽的晦涩阴影, 而专注于这一场比赛从对手、从观众席中收获的收益。

    它翻阅着土屋看不见的荧屏,大受鼓舞:[连青叶城西都可以这样轻松打败,接下来的全国赛场,稻荷崎, 井闼山,鸥台……一口气冲上去解决掉吧!]

    土屋单单凝望着青叶城西的方向。

    赛中休息, 青叶城西的六人同样经过稀薄的氧气和过激烈的运动, 累瘫一样休息在长凳旁。

    有人背靠长凳盘坐在地,慢缓缓地喝水, 视线漂游无定地巡视观众席,空虚的焦点浑似在发呆。

    有两个人候在教练身前, 面色不定地沉默倾听教练向他们比划的内容, 两个人都甚少张口, 出奇的沉缄。

    还有个人仰躺在凳面,单膝拱起, 单手搭靠在额头,胸口深深地高低起伏。

    这个霸占长凳一半的主攻手的二传就坐在他脑袋边,两肘搭膝,毛巾盖在头顶,过长的下摆下垂,掩映他的侧脸和被手机屏映的莹亮的双眼。

    似乎是因为什么,褐发的二传侧过头来,和他的主攻手说了些话。

    然后,偶然间抬起头,正和朝这边眺望的土屋对视了。

    褐发二传的嘴型因此停了停。

    接着,没有任何反应,褐发二传就像擦过了一次无足轻重的凝视,低眼如常地向他的主攻手接下一句话。

    “土屋!”

    这边,赤苇佑也在叫他。

    “……嗯?”土屋回神。

    赤苇佑小跑过来,手上毛巾边揩拭发角淋漓的暴汗,“那个,排球月刊的人来人说想安排一次赛后采访,中午吃饭前,或者晚上归校前…我还没有答应。怎么说?”

    “拒绝吧。”土屋说,“我们是后辈,打出这个比分后上赶着采访炫耀、”

    他把手里的毛巾丢给赤苇佑,朝前迈开腿,“算了吧,即便是我也有这个情商。”

    宫泽高日后还想不想在宫城县混了。

    “土屋。”

    “土屋。”

    因为土屋走过来,正围在铃守身边的鹰川和金岛一个从蹲身站起来,一个侧头,同时叫他道。

    “嗯。”土屋应一声,走过来,压住膝盖蹲身,仰脸查看俯身捂住脸颊的铃守,其手指下面色惨白无比,唇色全无,五根手指还在痉挛,“撑得住吗?身体怎么样?呼吸的频率如何?”

    想也知道过运动plus缺氧的铃守不能及时响应他,土屋直接侧头道:“赤苇前辈,你的运动手带可以借给我用吗?”

    “可以。”赤苇佑匆忙把手表解下来递过去。

    月星在一边开口:“从赛中就不对劲了,问他换不换人,他说不换。”

    土屋问:“怎么不告诉我?”

    “我害怕……”月星迟疑道,“影响你的发球状态。”

    “我的发球状态不会因为换人就结束,下次发生这种事情,不要犹豫,直接找我。”

    土屋把铃守手腕的表带摘下来,看见屏幕上显示过高的心率,直接扭头:“小山,小山在吗?”

    两个月前刚刚加入宫泽高排球部的少年急匆匆伸手,从后面挤上来:“在!我在!”

    “赤苇前辈你去和裁判说一声,我们换人。”土屋朝赤苇佑说。

    “嗯,好。”

    土屋的手被另一只冰凉的手盖住了。

    微愣地侧过头,是铃守,呼吸仍很急促,平缓不下来,苍白着脸色朝他摇了摇头。

    “我很高兴你有这个劲头。”土屋冷静的说,“要是能在开学初看到你的坚毅,我会十分开心地把接下来一学期的精力分给你。可惜即将开下一场,我们优势很大,还不想因此成为第一所队员赛中猝死的学校。”

    那样不说宫泽高,整个宫城县的体育大会都要停开了。

    铃守被月星和鹰川搀扶去医务室,第一次上场外加第一年打排球的小山手脚抖的和刚才去医务室的铃守没什么两样。

    百沢的视线从小山颤抖的被前辈们团团转安抚的躯体抽走,略有犹豫。

    他其实甚少主动找土屋问些什么东西,可能是性格原因,本来就是内向的寡言性格,即便有疑问,也会在心底压着,不问出来。

    这次能朝土屋问出来,是托了上场比赛的福吧。

    “……叫小山上场,没问题吗?”

    “你说配合?攻防线?防守?”土屋用牙咬着皮筋去绑脑后略长的小揪揪。

    “小山还没学多久排球,就这么要他上场……”

    “就这个。”土屋‘噗’一口表示不屑,“你信任的铃守也是第一年打排球。”

    “再说,当个乖孩子,听指挥,就够了。”

    “不说些安抚的话吗?……我是指,你是主将,由你来说的话,大概事半功倍……”

    “我对球员的情绪没有要求,既然心理压力大发挥不好,换人就可以了,现在和初期不一样,那时候真的是换人都没机会。现在虽说没多深,好歹还是有几个备选的。”

    这样说着,在上场的前十五秒钟,土屋又忍不住朝青叶城西整队的几个人望了一眼。

    “……但是……假如是及川彻的话,大概会效率很高地和小山说几句妥帖的话吧。”

    “你了解他吗?”百沢问,“青叶城西的二传。”

    “不了解。”土屋说,“就像我在赛前说的,我几乎没有和他正面赛决过。”

    关于他此时一番大比分崩盘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故,想出什么策略,状态是会上升还是下滑……完全不清楚。

    第一裁判一声口哨高调地穿透了整个闹哄哄的体育场,让观众席的兴奋喧哗议论纷纷稍事安静下来。

    “青叶城西对宫泽工业,双方交换赛场。”

    在第一裁判的手势指挥下,两队六人队伍从排球网和裁判中间的空路,擦身而过。

    “青叶城西对宫泽工业,第二局比赛,由青叶城西发球。双方进行赛前礼仪。”

    两队人同时隔着球网,缓缓地,向对面鞠躬。

    三秒钟的鞠躬后,双方在裁判的指挥纷纷散散去找站位。

    “……青叶的二传去二号位了。”

    “我们呢,土屋这次不开场发球了吗?土屋?”

    “太累了,上场几乎是我一个人的马拉松,麻烦你们让我歇一歇,或者你们想去医务室给我送花。”

    “辛苦了土屋陛下!”

    走在中间的小山问:“那这次,就是对面那个二传在部长前面发球咯?”

    ——被旁边赤苇佑来了个头捶:“理解你的心情,但正牌部长还在病床上,给我摆正位置。”

    “痛!”

    不出土屋预料,虽然赛场紧张了一阵儿,但小山本质是个气氛刺激肾上腺素会更兴奋的比赛型选手,甚至自来熟地抓住土屋,偷眼望对面后排被教练留了两步的及川彻:

    “你知道对面二传是怎么发球的吗?”

    虽然马上开球,但毕竟是第一次上场的新人,土屋压住回站位的冲动,耐心解释:

    “你的站位是六号,拦网压力比较大,不要害怕,看准月星,听我的手势指挥跑反方向或同向。除此之外,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啊有!”小山说,“听说及川彻是仅次于你的发球手,别人说你们两个很像,能不能给点提示?”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及川彻不是很了解,干嘛总问这种千篇一律的问题!

    ——本来该这么说的。

    但是小山那句‘仅次于你的发球手’,让土屋顿住了口型。

    “……说什么蠢话呢!”他别开小山,不耐地说,“怎么跑位怎么接应我说的很清楚了,还有,你说的‘及川是仅次于我的发球手’。”

    他忍不住说:“听谁说的啊!不要人云亦云!这种话说出口是要负责任的。”

    被吼了一通后,小山的确敬畏地不说话了。

    他嘟嘟囔囔‘哦’了声,老老实实地回站位。

    但是土屋回站位,下蹲准备时,正看见五步远,网前的主攻手岩泉一双手交迭在后脑。

    一双略显粗粒的黑眼睛平静地耷望他,那种感觉,就和自己刚刚在网上拦球时一样。

    “……”土屋皱起眉头——

    “1-1,青叶城西二号位发球。”

    即便上一盘青叶城西的比分很难看,此时,第二盘开始两分,轮到及川彻开球,他的球迷和粉丝们还是爆发出一阵尖叫和沸腾。

    “及川彻!”

    “及川加油!”

    “及川sama加油!不要输给对面!!”

    “现在认输还太早了!!”

    这样的尖叫单一却清晰异常,还有下方拉拉队喊了两声倒数后,突然亮起的助威:

    “及川彻!青叶城!”

    “胜者是!及川彻!”

    “横扫球场!霸者无敌!”

    “胜者将是!青叶城西!”

    虽然青叶城西的拉拉队有男有女,但这时候,女孩子们的嗓音完全压倒了男孩,甚至一度压过了附近观众席的杂乱。

    观众席原本还不成体系的沸腾在拉拉队声嘶力竭、拼尽全力的嘶声指挥后,变成了初具规模的庞大喝彩:

    “及川彻!青叶城!”

    “横扫球场!霸者无敌!”

    “胜者将是!青叶城西!”

    虽然有土屋理查德在后排,没有将对手二传的发球看的很认真。

    听到这样统一的喝彩声,小山还是呆傻傻地环顾了周围,嘴里发出敬畏地声音:“欸……sugoi(好厉害)……”

    “baka!”金岛看不下去他这蠢样子,“我们也有拉拉队啊!IH还是女子排球队来给我们加油呢!这次规模更大!这次也、”

    土屋插话:“没有那样的喝彩。”

    “欸?!”

    在惊恐扫过来的眼神中,土屋平淡地解释:“虽然更开始觉得很有力气,但是一局打下来又累又燥,这时候再助威会吸引我的注意力,所以麻烦他们保持安静了。”

    “啊、哦……………”

    “………………哦…………”

    金岛扭过身子去,郁闷地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虽说和旁边人说了几句,土屋的眼神还是一直在及川彻身上,“他要发球了。”

    几个人重新冷却下来,进入专注的接球状态。

    虽说如此,对面青白色运动服的发球手的动作却出奇的慢。

    裁判吹哨后,一般而言,跳发球就要起跑助跑了。

    “是飘发球吗?”

    赤苇佑迟疑道,虽然距离不像,但谁知道这些发球人能作出什么妖。

    总之,还是给身边人提了个醒:“月星。”

    月星更加压低了重心,回应道:“嗯!”

    ……

    时间进行到第五秒。

    这时候,就连青叶城西的队员们,也忍不住微微侧头去看他们主将的动作。

    观众席上因为及川彻的静止而议论纷纷。

    到第六秒,及川彻才突然动了。

    在观众席陡然掀起的欢呼中,他猛地踏前了一步,接着将左手的排球高高朝空中抛起。

    他右脚上前,身体像弓一样弯起起跳,猛地脱离地板到三米多的高度,右掌狠狠朝排球中心击去。

    因这排球和手掌相击的有力的‘砰!’的一声,叫观众席纷纷杂杂而响亮地拍起长条气球。

    排球以高速直冲宫泽工半场而来,这有力的架势,叫实在没经历过任何一场比赛的小山吵吵嚷嚷地叫喊起来。

    “安静!”实在没忍住,赤苇佑吼了一声,“这只是很普通的一球跳发!前排逼上后排补位!”

    从距离上看,甚至有点像飘发。

    土屋望了一眼打出这球后看不出表情地向前排跑的及川彻,还有脚底板和小腿过度使用后过电的酥麻,原本要强撑上线接球的脚,也因此停在了后排——

    场边,因为乌野高中和常波高中过早结束的比赛,而早早地来到B区观战的乌养教练,在见证了台下青叶城西二传发球的全程后,没有出声,只是将双臂交叉在胸下,换了个舒适的坐姿。

    然而却在心里沉沉地舒了口气。

    所以说,他有时候真的忍不住这样感慨:

    和某一个过度优秀的运动员生在同一时代,究竟是这些运动员的幸运,还是不幸。

    虽然一个是主攻手,一个是二传手,可是两人在发球这一环节的重要性和杰出表现,是在大众和排球界眼里相近的,不得不也必须拿出来做同模拟较的。

    能者上败者下。

    有时候体育竞技就是这样残酷,它是没有一道划定‘优秀’的标准线的。它只有‘竞争’,充满了竞争的团体游戏中,‘优秀’往往是通过比较,吸收对手失败的养分才能浇灌茂盛的花朵。

    在这样竞争性的比赛中,和一个过度优秀的选手生在同时代,往往会被迫成为对手骄傲盛放的养料。

    ……

    他忍不住望了坐在身边,两手握拳在膝上,认真观赛的山口一眼。

    “……山口。”

    “啊,是!”专注于比赛的少年回神,侧脸就够了还要侧身:“教练,请问有什么事吗?”

    “啊,不……没有什么郑重的话和你说,只是一点,”

    乌养叹着气,将手拍拍山口的肩膀,“到时候,我们和狮心王在赛场上见,你一定记得他是狮心王,不属于你们层级,是超模的boss。上了场,不要有心理压力。”

    “欸?我?”

    结果山口手指向自己,表情居然异常放松。

    “没关系啦,教练,反正一百个我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狮心王,到时候上场肯定没有我开球的机会的。有可能给他一路开到25:0也说不定呢。”

    正有此担忧的日向&影山&泽村&菅原&田中&东峰:“……………………”

    怎么办,手心出汗了。

    泽村动作幅度微小地将手掌心擦在裤子上。

    难以抑制嘴角的抽搐。

    怎么办,好紧张。

    哪怕下面挨打的是青叶城西,每次狮心王大力跳发的时候,因为大力发球而痛苦地跌坐在地板上的人的脸居然幻视成了自己。

    ……这种时候挨国文老师夸奖的共情能力不要出现在身上啊!

    乌养教练有点淌汗地说:“啊……啊,只要你不紧张就太好了。”

    “…………还有翔阳,你也不要紧张,虽然下午打过白鸟泽,我们就要打宫泽工、”

    “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紧张而冒出一串类似摩斯电码的日向几乎要颤抖出残影。

    “我,我我喔,极丢、道了……”

    “……”乌养教练硬生生吞掉了下面的话。

    他僵硬地强行迫使脖子把眼睛放在席下的比赛上,胸下的手却忍不住越绞越紧,怎么办,大家都紧张的要命啊,他一开始是不是就不该领着大家过来看青城对宫泽的比赛,而踏踏实实地领大家中午吃烤肉算了。

    烤肉,烤肉,现在请大家吃烤肉途中说几句下午对白鸟泽的战术还有用吗?他们会不会紧张到失误把炭火当成烤肉夹了吃了?还是说不小心把串肉的签子扎到舌头上?

    怎么办,我突然也好紧张了。

    爷爷,怎么办,要不要给你打个电话,告诉我这时候是该扯着大家离开还是怎么样。

    “大,大家,打起精神来!”

    这时候,队伍的希望,武田老师有余力出声,高呼为大家助威:“反正已经走到这里了!就算退赛也来不及了!不就是白鸟泽和宫泽高吗?其实也只是一个下午而已,度过这个下午,无论什么结果,明天都是没有课程的休假日!”

    “休、休假!”

    单细胞生物居然因此真的振奋起来,捏拳附和:“对,对啊,明天休假!只要打过了下午!”

    “嗯!是这样没错!”泽村也赶紧附和,“不过是一下午的两场比赛,未战先怯太逊了!大家,打起精神来!哪怕是路易十四的断头台我们也要冲上去把木头砍下来当柴火烧!”

    “没错!”西谷捏拳喊,“路易十四部队,冲啊!!”

    武田老师强声道:“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境地,只要面对,就是值得称赞和最强大的胜利了!”

    第097章 小鬼

    一部分读者或许会觉得本章有踩及川彻的描述嫌疑, 希望大家根据自己的承受能力观看本章……

    及川彻双腿大张地倨于椅子,用双手的手心捂住自己吐出的炙热吐息。

    因为太炙热了,以至于鼻下的部分犹如被灼烧一般。心脏热烈地喷响, 咚咚咚的一声声, 像在体内打鼓,等待火山喷发。

    剧烈的情感堵在胸口,头脑反而冷却了, 周围鼓噪的议论和吶喊清晰地提醒自己如今身处现实。

    因为汗水蒸发而凉浸浸的右肩上压上一个人手掌的重量。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自己的青梅竹马, 一直陪在自己身侧的主攻手, 御用、黄金、竹马主攻手。

    “你没事吧,矢巾(青叶城西备选二传)在等了, 不要逞强。”

    黑暗的视野后传来岩泉平淡喘息下的问询。

    及川彻缓缓下移手掌, 露出一双和胸口炽热截然相反的浸凉眼睛。

    “你认为我会输吗?”

    这可能是他头一次向岩泉问出这样的话。

    “不是我认为。”岩泉的声音还是平平淡淡的,“而是一定会输。不过不是你的错,哪怕是白鸟泽,对上现在的宫泽高只会是同样的下场, 说不定他们会一路高歌猛进上全国大赛的颁奖台。”

    “真平静啊,岩酱。”

    及川彻嘲讽出声, “你是世界末日来了再睡一觉党?”

    “不要抱没希望的期待, 分差太大了,哪怕少一分我都会向你说再努力试试, 现在这个分差,最要紧的是如何挽回体面。”

    “和某些胆小鬼不同, 我倒觉得24:0照样可以努力。”

    岩泉眯起眼睛:“你尽管努力, 我并非叫你跪下臣服的意思, 而是认清现实,在认清事实的基础上制定策略, 承起你身为队长应尽的职责。”

    “我有逃避责任吗?”

    及川彻忍不住扩大了音量,“我从刚才起都很冷静,我很冷静地在制定策略指挥你们吧?!”

    “那最好!”岩泉的嗓音更大,压过了他,“谢谢你这么冷静,队长!现在因为我们两个无效的宣泄情绪,中场休息时间结束,入畑教练的话可以等输掉比赛再听了!”

    “……”

    及川彻正下头,才看见周围噤若寒蝉的队友们——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擦汗、喝水的动作,小心的瞟视他们这边。

    那股小心凝结成更粘稠的诡异。

    ·

    这世界为什么要有天才存在呢。

    或者说既然已经有了天才的区分,为什么人类社会又大力鼓吹努力论的存在,蒙蔽所谓‘无天分’的人群呢。

    再度站在场上,及川彻只觉得自己冷静极了。

    冷静,非常非常冷静。

    目睹分割排球网对面的灰球服,宫泽高的六人站位和青叶城西的六人不受计算如初始开机画面一样浸在他的脑海——这是大量训练后,不需要额外思考潜移默化存在的第二意识。

    不仅是这些人的站位,待会儿开球后的跑位,对方球员跑位的速度和偏好,我方球员的第一意识,这些全部存在于及川彻的脑海。

    他曾经就是凭借这些潜意识屹立于宫城县高中排球界二传手们的顶点的。

    但是如今,及川彻清晰地察觉到,自己双脚站立的根基,那份基地,黑白默片和放缓的一分一秒间,隔着胶底运动鞋踏踏实实托起他前往更高处,阅览二传手跃起风景的那份地基,如今出现了轻微的晃动。

    他站在山呼海啸的吶喊声中央,时隔多日察觉到了内心的恐惧。

    那是他曾经面对影山飞雄时催生的负面阴影,时至今日,他再一次发现了它的踪迹,就在不远处,在吶喊的声浪中,在脚底嗡嗡的震响里,在侧处教练的注视中。

    恐惧不需要用发抖或是震慑来表示,只要在发球前,脚尖的一个犹豫就够了。

    正是因为他足够强大,足够细微地察觉到了那份犹豫,而又被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岩泉察觉,所以他此刻才感受到要把胸腔涂满的羞耻。

    恐惧打着羞耻心的名目轰轰烈烈地游行绕场。

    裁判再度吹响哨声。

    尖锐的哨向一瞬间把赛场扔向区隔于外界的第三世界。

    十二人同时运动,追逐头顶飞跃跨过的那一只排球。

    土屋理查德第一个回身救球,背影的球衣不再像开场一般轻盈扬起,被汗水浸透的布料粘在背面,灰衣服的身影踩着鼓点一样的脚步声,在底线前两米的位置捧臂起球。

    左边。

    心底默念出声的一瞬间,及川彻倏地挥手示意花卷,汗珠由此被掷洒在地。

    花卷同时向进攻线左锋运动,球网对面灰衣服的二传跳得没有开场高,果然如他所料将球传给了前场的左锋,金色头发的灰球服主攻手早等在那,下颚上仰脖子直成一个直线,两只眼睛直盯着那只球看,再再压低到一个幅度时起跳。

    “对角球不用担心。”及川彻在喘息间插空指挥。

    “花卷上去后我接应吗?”松川在右后方问。

    “嗯。你去吧。”及川彻说。

    于是宫泽高主攻果然上钩,将球拍向了松川和花卷中心的夹角,真正的接应京谷早就在他背后的手势指挥下就位,如今高高救起这球,及川彻边仰视排球的路线,边朝前跑位。

    球网对面,灰衣服的副攻手蹙眉指挥朝右跑动。

    及川彻起跳的瞬间,岩泉一也跳了。

    他们两个如今在这半个赛场中,就是土屋理查德也要头疼的黄金搭档。

    所以不仅是那个反应速度出色的前排,第二个高个子前排同时逼了上来。

    直到双方隔着球网甚至能隐约感受到那股身体无氧运动排出的热量,及川彻的双手在搭上排球的一瞬间,轻盈地将球推向了右侧。

    “二次进攻!”

    “直接扣了!”

    这样的哗然议论大到场上仍然能听清。

    但是,哪怕是这样毫无征兆的扣球,眼前依旧如瞬移般出现一对眼睛。

    金色的眼睛,没有和他对视,而直勾勾地盯着球。

    排球正好划过及川彻下坠时的头顶。

    来不及了。这种思路浮现的一瞬间,落地的震动和裁判的哨响果然在同一时间响起。

    “金田一!发呆做什么!球不正在你身后吗?为什么不救球!”

    岩泉的吼声批评从身后荡来。

    “抱、抱歉!我,没来得及、!”

    “只要你后垫一步就够了!因为信任你松川甚至没有后退!现在是什么结果!”

    “十分抱歉!对不起!”

    及川彻微微回头,看见羞愧的金田一在喘息中用手腕擦拭眉骨,汗水沿着下颌向下滑。

    因为岩泉全力以赴了,刚刚的比赛里拼劲最后一丝力气的努力了,此刻才尤其不能共情因为恐惧止住举手之劳的金田一。

    他的脸上是愤怒,是疲惫,是淋漓的汗水。

    对此,及川彻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过回头,看见正落地的土屋理查德,他们彼此站在不足五十厘米的距离。

    土屋理查德瞧见他的眼神,先是愣了一下,放缓了按揉手腕的动作,越来越缓,越来越缓。

    “……”直至土屋理查德的手腕静止在半空。

    虽然两人间谁也没有说话,但这异样的,和周围炙热喝彩区别开的冷静似乎冻结了周边的空间。

    土屋理查德似乎在等待他的发言。

    及川彻短暂地和他对视了片刻。

    这小鬼的眼睛在赛场上还真是金色的。

    尤其是汗珠滑落,晶亮的犹如从水里捞起来过。

    他扒住眼前的拦网,微微向下凝视,“你的世界是怎样的?”

    “?”土屋理查德没有理解。

    其实只想问那一句话的,最初的设想里只有那一句话。

    但是,那句话一旦出口,就像链条一般,接下来的一句随着重力相伴而来:

    “天才的世界是怎样的?”

    及川彻终于问出了这句。

    包括现在,包括过去,无论是棕发的这个,还是黑发的那个。

    那股异样的畅快,忍不住让他捏紧手下的拦网。

    “我的所有举动在你面前一览无余吗?假如你站在我的位置会做的更好吗?

    金田一,岩泉一,花卷,这些选手假如换了你,你怎么指挥,就像你现在的队友一样剥去自我意识当个木偶就好了吗?”

    “……”土屋一时被这连番的发问逼问在了当场。

    及川彻仍在继续,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只用天赋打败别人时间的感受是如何的?

    周围一切对你来说都是弱者的高纬度世界是怎样的?

    我的所作所为,在你眼里都是必输家走向既定事实的徒劳无功吗?”

    “对你来说!”及川彻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的努力难道就毫无意义吗?三年的时间差也不足以打败你吗?!只要有天赋一切都万事大吉了吗?!”

    土屋看见苹果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平面。

    此情此景,它仍一种高维度独有的俯视视角,馥郁着冰冷的激情,兴奋地朝他道:【土屋!我检查到及川彻此时正处在激烈起伏中呢!块趁现在说些击穿他心智的话!告诉他‘没错,在真正的天赋面前,你数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的分数,已经是你茍延残喘挣扎的结果,你再不努力的话,恐怕要成为青城有史以来最难看的分数了’

    ‘这证明了你作为二传手的无能,过去的饱富赞誉都只是言过其实,你根本不适合打排球’】

    苹果越发逼近土屋眼前,将土屋作为他和世界联系的唯一渠道,于是越发激情:

    【土屋!这些都是我计算下回收情绪效率最大的句子!你只要说出来,我们就成功一半了!

    告诉他!

    【——‘对!你的努力毫无意义。’】

    ——“没有……”

    摆脱轮回,实现复仇的目标就在眼前,甚至苹果已经给好了最大回收效率的模板,土屋却低头,抚摸着因热度绯红的手腕,不知不觉地微微发愣。

    这一刻,他的声音和姿态,都逐渐回到了第一二三个轮回,那个被所有人压着打的自卑的自己。

    和那个曾经不负‘狮心王’名号的,最普通的普通人土屋理查德缓缓重合。

    “我很害怕输给你(们)。”

    这句话叫剧烈喘息、因情绪激烈甚至被岩泉一拉住胳膊往后扯的及川彻和岩泉一双双一顿。

    往日耀眼无双的棕发少年,此时在沸腾的体育馆内,却犹如被生拉硬拽到了不属于他的场地,棕发发帘微微下坠,遮挡住半脸,手里潜意识动作地揉捏手腕,手腕已经接近膻红奕不自觉。

    这个瞬间,土屋的思绪仿佛跨越了所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走马灯一般,过往所有的辛酸困苦一剎那扑面而来。

    牛岛、木兔、赤苇京治、宫侑、角名……

    你们才是这个运动的上位圈。

    “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一个动作一个角度地按照你(们)的方式模仿,把你(们)的比赛录像带当睡前故事,为了你(们)专门学习速写,默画你(们)扣球过程的每一个姿势,成千上百次地翻阅你出场的比赛,甚至背的出你(们)每场比赛录像的命令调度。”

    没有轮回的你们,简直不理解你们的超绝从何而来。

    “为了你(们),我曾经一度只有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课也不上,偷偷跑出来做电车溜进你(们)的学校偷看练习;关于你(们)的技术发展情况,我计算机里有13G的情报包。”

    但一句一句的说出来,明明是面对地只是这一个轮回的及川彻,土屋的肩背缓缓绷直,和惊愕的及川彻双目对视。

    就好像背负已久的一个巨大秘密如今终于几分得见天日,可以回答往日他人对自己的不理解:

    “假如这样也没法赢过你(们)的话,我才会质疑一切最基本的法则,否定自己一直信赖的源泉。所以我很害怕,害怕真的输给你(们)。”

    我只是度过了自以为是的十几个轮回而已,这还只是第一次尝试,就像闭门造车的高考生头一次拿起笔上了考场的忐忑心情。

    “……”

    明明超过了裁判规定的回位时间,可是由于是双方统一的超时,以至于裁判的呼喝不约而同被双方忽视在沸腾的背景音中。

    及川彻愣在原地,随着他一起愣住的,还有手腕弯处因惊愕而打松的岩泉的手。

    及川彻甚至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你、”

    他卡了一下,感到声音是被瘫痪的舌头挤出来的。

    一秒后,才用找回的手指指了自己。

    就算这样,也只是从舌头和牙齿都缝隙挤出了另两个音节:

    “………………我?”

    “……”

    裁判的哨音终于在愤怒的加成下冲破双方玄妙的气氛。

    土屋回神,在裁判的怒目相视和破口大吼中,带着败给懦弱的低落心情,转身,回去自己该去的站位。

    土屋理查德都走出三米了,及川彻和岩泉一还像两根树根一样愣在拦网那。

    “……”

    “…………”

    “………………”

    “………………队长?”

    花卷小心地试图换回队长和当家主攻手的心神。

    及川彻和岩泉一直到在沉默中踱回站位,目睹球网对面的棕发小鬼。

    …………脚下轻飘飘的,感到世界玄妙飘忽地像在气泡里打滚。

    “……”

    “……”

    ·

    苹果在土屋眼前懊恼地做自转圆周运动。

    【你在干嘛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苹果懊恨惋惜地恨不得把土屋的脑壳掀起来自己取而代之。

    【这么好的机会!!及川彻是这几个里面情绪最稳定的几个了,他情绪失控的机会可不多得!要是能逼的他失控,不仅这场获胜的几率更大,分数更好看,情绪回馈也会更多啊!】

    所以苹果完全不理解土屋的行为。

    【丢弃仍在眼前的机会!土屋理查德!我看错你了!】

    面对它的控诉,仍沉浸在前辈们耀眼光芒下阴影中的土屋仅是低落地侧头,驱赶道:【走开。】

    【不走不走不走不走,不仅不走,我还要打扰你比赛,让你输!让你大比分翻盘输掉比赛!啊啊啊你个臭小子!你的脑壳和足球世界一起被踢上天了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

    原本土屋不想理的,但是苹果实在是太吵了。

    就连他们半场的球员们,和他站在一起的赤苇佑、金岛他们,也维持着小心维持的缄默。

    诡异的沉默氛围吹遍了球场上下,十二个人似乎在一起玩木头人游戏。

    虽然赛场很吵,但是刚才那个诡异气氛,防止两方队长/主将打起来,估计都聚过来了吧。

    在这样屏蔽了观众席议论纷纷的安静玄妙气氛中,土屋被苹果如小孩子一般撒泼打滚的突出吵闹实在的吵到耳根子阵阵发痛。

    【别吵!】

    【就吵就吵就吵就吵!】

    苹果犹不收敛,【都怪你丢了大好机会!现在对方情绪根本不是刚才的好chance了!你说,你要怎么赔偿我啊!你个赔钱货!】

    【烦死了!】

    土屋终于忍不住,大步迈前几步,揪住拦网的孔洞,朝褐色眼睛诧异中微闪的及川彻说:“喂!”

    “…………干什么。”

    及川彻的反应却不似往常/甚至是赛前的不耐傲慢。

    “刚刚的那番话,我还没说完。”

    土屋用力扯球网:“我说!虽然!我!为了!打败你(们)!付出了!很大努力!”

    他每说一个短句,就用力向下扯一次:

    “但是!你!这么好!击败!真是!太好了!略!”

    “……”

    【好了吧!】

    他说完立即瞪向苹果。

    苹果也火了,使劲拿苹果身体去砸土屋的头:【干什么啊!干什么啊!你现在说了还有什么用啊!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好机会错过了!都赖你都赖你都赖你!】

    【让开!别吵了!你烦死了!】

    【你才烦!我当初就不该大发慈悲选你签约!那么多大好的反社会人格抓不住机会呢!】

    【那你穿越回当初找我解约好了!】

    【烦死了要能解约我还和你在这里烦干什么!】

    【……】

    ……

    球网对面,青叶城西的反应并不如土屋以为的被激怒。

    事实上,望着对面的棕发小鬼/一年级主将/超级发球手/炮弹扣球不知道在头上挥来挥去的捯饬什么,岩泉一甚至语气不太波澜地道了感慨:

    “啊,小孩。”

    “……”及川彻。

    第098章 称霸球场

    “…………感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么多。”

    和面前的小鬼只有三步之遥, 两人之间隔着孔洞的球网,土屋理查德比他矮,两人的视平面不在同一水平。

    土屋理查德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看时, 需要微微仰起脸, 将那双金色到发耀的眼睛自下而上地凝视。

    其实这小子从上往下看,真有点出乎意料的乖。

    只要不开口、不上场、不扣球,这种大圆眼睛镶在脸上格外像什么猫科动物。

    及川彻单只手指骨压在左后腰, 另一只手抚在后颈, 紧紧压着眉心, “……但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无法真心实意地祝贺你的胜利, 也没法发自心底的和你共情, 或是喜欢你、怎样的。”

    这边及川彻因为长久不向外人吐露内心而自顾自的有几分别恼,那边的岩泉一却已经因为他的用词差点呛咳出声。

    “说到底,我的喜好本身也和你无关,你做的好不好有自己和队友评价就够了, 我只是一个无关的外人。”

    “……”土屋压低了一边的眉。

    “然后,刚才…至于我说的那些话。”

    提到刚刚情绪失控脱口的真心话, 一向自觉被情绪牵着鼻子走真是走向二传巅峰的一大败笔的及川彻厌烦地挤下眼, “我不能说那些不是我的想法,只是失控之下, 没法把真心话修饰地好听一点罢了。”

    “……没关系。”土屋抬起眉毛,“我很清楚你是什么样子的人。”

    说不定比你自己还清楚。

    “……………………”

    及川彻双手搭腰, 整个人半侧转过去, 而没与土屋直视。

    那边, 眼见此暮的岩泉一,其实很忍不住想指着鼻子插一句嘴:

    ‘比我还清楚吗?’

    只是眼下气氛太过纠结, 他适时按住了冲动。

    “但是,啧,”

    良久,及川彻还是压着上扬的发尾回头,满目满脸都是纠结:“我不清楚你的心情是那样的,我不知道,也没人和我说过,你是抱着这种心情上场。”

    “自顾自的按照自己的心情给你下定义,这种事、”

    端端一席话,及川彻已经不知道压了多少次眉。

    “你不要往心里去!”最后一句,他压眉抛下这句便甩身朝身后迈去。

    场边,眼见自家队长朝休息区走的入畑教练先是抬起了半边手,示意裁判换人,等替补矢巾上场,比赛再度在裁判的哨声下组织,他才双手抱臂,朝及川彻颔了颔下巴:“饮料瓶被京谷带去对面了。喝吗?自己拿。”

    “现在不想喝水。”

    及川彻坐到教练身边,两只脚像剪刀一样大张着,头顶顶着毛巾,两只手反过来覆在腿根。

    方才激烈比赛遗留的心跳这时才后反劲地虽血管蔓延上耳根。

    颈部以上的部位全都被血管舒张的发烫。

    向第一次见面的外人说了那番话、那番心里话的羞耻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

    这时候还要挨入畑教练的嘲笑:“怎样,看来是和狮心王经历了一番深入的讨论啊?”

    “没什么讨论,一点点能被您称道的内容都没有。”

    高中生最难为情的时候,还被教练这么嘲笑,饶是及川彻,也闭着眼呛高了音量。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因为自己的努力终于被世界肯定了,高兴的不得了呢。”

    入畑教练故作吃惊。

    及川彻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入畑教练故作无辜的老脸,“刚刚渡回来的时候,可和我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堆有趣的内容。”

    “…………………………教练。”

    这时候就不要表现出对球员的乘胜追击了吧。

    虽然想就这一点再调侃为此纠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球员几句,了解自家队长的入畑教练还是适时更改了话题:“那么,接下来就是一些我想和你说的内容。”

    场中的比赛还在继续,替代及川彻的矢巾今年是二年级,尚且在及川彻手把手的教导下具备了作为二传手的资质——只是面对的是狮心王。

    那慌慌张张撑足了音量像气球一样外强中干的指挥这些队员应付对面如横扫一样平推而至的攻势,着实有些可怜。

    “对手是抱着那样的心情站在如今和你对决的赛场上,你是怎么回馈他的?”

    入畑教练双手抱臂,就像他往日一模一样的姿势,盯着球场看,不时突然冒出句‘回防!’、‘拉高!’、一类的指挥。

    “那小子没有表现出失望,没有在你因为紧张动摇地挥不开手时冲上来揍你,就只是平静的改变战略,作为队长,真是可靠的情绪。”

    要是土屋理查德是他的得意门生,为另一所学校的同类型发球手紧张努力到每一个毛孔都浸满了汗水,在无数个日夜不休的时光中追逐到正式赛场,对手却是这么个表现的话。

    入畑教练摸着下巴,不妙,土屋理查德这个运动天赋和持之以恒的劲头真的很难不招教练喜欢。

    之前还在质疑超级天才球员哪来的余地留给【矢志不渝、持之以恒】的格言,一路质疑宫泽高的横幅和比赛风格完全不符,结果对面原来是见证了这么一个努力流程。那就情有可原了。

    “总之,对方毫不懈怠地度过了你所不知情的全部时光,意义深重地带领一支弱旅来到这里,你却因为对他的恐惧,连最拿手的跳发都蹦不出来、、上逼!上逼!二次扣球!矢巾!”

    “……”

    及川彻盯着激烈跑位的赛场看,感受自己的呼吸在一点点变缓。

    过曝的焦点吸纳过多光线,让他的视野里只有球员跑动的身影。

    “你不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有其意义的吗?及川彻。”

    球场上的跑位越来越快速,矢巾在其中起到的铰接作用越发被狮心王逼迫的丢盔卸甲。

    及川彻感到自己方才如雷鸣一般的心脏逐渐安稳下来,甚至能在耳边听清越发缓慢的呼吸。

    教练拍上他的背,和三年前如出一辙的重量和大小。

    还有耳边那句,平缓的,经由阅历和经验窖藏过而平缓的声线:

    “不加质疑的努力,量变引起质变。

    “我不是承诺过了吗?世界会看见你的。”

    ·

    “你、终于、回来、了。”

    岩泉一喘着粗气,身体甚至在晃。

    他连声音都破了,向下咽一口气的话,嗓子眼的疼痛就挤在一起,犯上血腥味。

    扯着及川彻肩膀的衬衫,岩泉一维持岌岌可危的重心,痉挛的小腿肌肉仿佛和和昨天被姐姐开车溜的黛西(宠物狗)没什么两样。

    “喂,该轮到我休息了吧?”

    ——作为场上唯一能在狮心王的围追堵截上保持攻击力的主攻,矢巾作为二传手的意识还不到位,察觉出场上局面后,几乎就只有【把球传给岩泉】这一个选项。

    【把球传给岩泉前辈】

    【把球传给岩泉前辈】

    【!狮心王进攻了岩泉前辈回防一下!】

    【!进攻被MB拦下来了岩泉岩泉前辈在哪?!】

    ↑基本上这就是矢巾上场的战术表现。

    就算是在场上怒吼:【稍微用用花卷和松川好不好啊?他们两个在发呆呢!】

    但是被狮心王步步紧逼、又因为临危受命这超过双位数的分差而紧张的失去判断的矢巾已经丧失了理性交流的基础。

    岩泉一不得不在激烈的高速攻防战中把自己掰成两个用,又回访又进攻,原本还因为混蛋及川次次把自己当螺丝为难自己扣的刁钻的抱怨,早就在【真正把他当螺丝】的矢巾指挥下荡然无存了。

    “下面是我的发球,所以我回来了。”

    及川彻盯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形在,“呜哇,岩酱,你简直比从小学生马拉松回来的我侄子还要一吹就到、上回合已经用掉最后一个名额了,没有替补用,麻烦你在场上撑住。”

    “及川,我第一次这么诚恳地恳求你。”岩泉一崩溃地指着发球区,“麻烦你发个好球,最好是一击必杀的类型,不要麻烦我再跑跑跳跳。”

    及川彻郑重地朝他比了个‘OK’。

    ·

    比分进行到现在,其实属于对方队长的发球权,到现在还只有三次而已。

    这个传说中和土屋在发球上有一拼之力的传奇二传手,究竟发的是怎样的球,是硬球、软球、对角球、斜线球、挑高球、压线球……还是怎样,他们所知的只有零。

    上一次发球,不知为何,明明是大比分落后的关键发球员的回合,及川彻却仅仅发出了一枚最普通的开球。

    因此有些认知错误的宫泽高球员们,也在精疲力竭下,伫立在原本的站位姑且不动。

    土屋理查德在前排,在所有人的中心,眼见着遥远的球场那边的发球区,及川彻的肩膀缓缓低下,状似沉沉吐出了一口气。

    随着这口气,很微妙的,一种玄之又玄的扰动沿着空气跨越到土屋耳旁。

    土屋压低眉头,降下自己的身体重心。

    虽然没能和土屋共同感知,但是在这大比分落后的关键发球员场合,不自觉和场上球员共情的观众席也渐渐减小了音量。

    ——原本纷嚣的吵闹因为他的举动而悄悄荡散,现场的音量逐渐降低,再或者,是他进入了全神专注的状态,而不再处理耳膜吸收的情报。

    这是他曾经熟悉而久违的发球状态。

    及川彻抬起一只手掌,将手心的排球,高斜地对准体育馆内的顶灯。

    县立体育馆建立的日期要追溯到几十年前,那时候建立的体育馆,根本就没余裕像现在一样采用全顶照明,而只在几处赛场上高高地吊了一只喇叭状的强光灯。

    冷硬的白织光向下扩散,他抬起手掌时,这直来直去的光被排球的轮廓遮挡,叫他的领口和脸隐藏在冷光照不到的阴影之后。

    …………这是?

    场边,正纠结如何安抚因为青叶大比分落后越发混乱的球队的乌养,因此略微耸紧了视线。

    他从后靠椅背的状态提至前坐,忍不住仔细察看眼下球场中正要发球的少年。

    站的距离……跳发球?但是土屋理查德的接球圆周要比一般的球员大,哪怕他站在场中,实际接球面积也扩散到了很大的区域,再加上即便有跑动所不及的区域,土屋理查德也可以利用他那奇绝的指挥天赋控制回防……

    乌养在内心测算了下距离,忍不住啧然一声。

    留给及川彻跳发的距离只有一条底线和两边交界的两块扇形。

    这个距离,不说区区高中排球有几个人做得到,大比分落后给关键发球手的心理压力是难以想象的,想要撑住十几分的心理压力,在裁判吹哨的一瞬间助跑,接着在规定时间内就位、发球点内起跳、接着跨越十八米的距离飞到宫泽高半场的底线。

    ……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吧??

    虽然如此,看场上少年的表情,紧紧凝视球心,连半点退缩的模样也没有。

    在观众席暗暗给及川加油的乌养无法和场中的及川彻此时真正的心情共鸣。

    场中,穿青白运动服的少年后退两步,再次抬高手。

    哪怕后退,因为左手更高,所以他仍然在排球缔造的阴影中无法挣脱。

    但是此时居然不觉得这圆形的阴影可恶了。

    他只是平静地、甚至平静到没有加快的心脏读秒声中,在裁判鸣响哨响的一瞬间,一秒不差地同时重重踏上身前的地板。

    那一瞬回答给脚底的震动,犹如为他这三年的努力划下的休止符。

    高中要结束了。

    他三步踏上空中的同时,望见对面球场上的棕发少年正微微仰起脖子,金色眼睛追随着他的身影。其中甚至有他弯折身体的倒影。

    一上一下。一左一右。

    ——有些人的高中却刚刚开始。

    及川彻猛地将右手拍击上坠落的排球球心。

    手心和球皮拍击的剎那荡起了气波,微微荡起他的发帘。

    裸露的那双眼睛,和球网对面因全神贯注而反射顶灯的双眼如出一辙。

    和手掌分开的排球猛然朝球场对面划去,失去了遮挡物,及川彻整个人都包围在顶灯落下的光晕中,得以张扬地沐浴光芒。

    那一瞬间,铺展在他眼前的视野,就像终于跳过了曾经压抑许久的一堵墙,一览无遗。

    那颗微微形变的球体在半空划过一道半圆曲线,划过拦网,划过起跳的宫泽高副攻手的手掌骨、划过接应的自由人、划过慌慌张张跑位来接的攻手。

    ——划过棕色头发的,金色眼睛的一年级主将。

    排球和地板相撞的落地声,‘咚’的一下砸在所有人心里。

    在第一时间尽力向回接应,却还是因为客观因素以半身擦地的姿势和排球相隔半米,土屋理查德拖身划开一道弧线,略有怔愣地抬头,正看见穿深蓝色裁判服的第二裁判高高地举起旗子,向第一裁判示意。

    眼见红旗,第一裁判将哨子塞进嘴巴,吹响了这略显寂静的一瞬。

    “卟————”

    及川彻发球界内,得分。

    “…………”

    “…………”

    “…………”

    乌养猛地站了起来。

    因为太用力,膝盖甚至撞到了前面的椅背,他却浑然不觉。

    厉害,厉害!厉害,及川彻!

    哪怕是观众席,哪怕差了十几米,也看得清那球几乎就在在线,这精准的把握和精妙的控球能力,完全没有因压力扰动的能力发挥,简直不像是高中排球界的选手!

    及川彻,他之前有这么厉害来着吗?这三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IH还没有这个水平,如今,仅仅是体育大会县赛的第二场比赛就做到如今这个地步——简直不像是区区高中届的排球比赛!

    他站起了两秒,从第二秒开始,周围才逐渐有稀稀落落的尖叫鼓掌。

    第三秒、第四秒。

    乌养后知后觉地把因紧攥而发麻的掌心松开,伫立在一片沸腾喧吔的尖叫声中。

    “啊啊啊啊啊!!!”

    “青叶城西!青城!!!”

    “称霸球场!”

    “胜者是!!及川彻!!!”

    “战无不胜!及川彻!!”

    原本因大比分落后而沉寂许久的,属于青叶城西的助威区再度爆发出沸腾的尖叫。

    和观众席一片凝结的尖叫融合,几乎要掀翻房顶。

    尖叫声、沸腾声、助威声,所有的各方声势容纳在一起,犹如方才土屋理查德大比分优胜时爆发的一样。

    场中,那刚刚拍击出这完全不属于高中水平跳发球的少年却没有什么反应,没有尖叫、没有庆祝、没有喝彩。

    他仅仅,是在这专属于他的喝彩时间中,用刚刚击球过空的那只手,朝半空,紧紧攥起了一只拳头。

    第099章 迁怒

    观众的吶喊如声浪, 在体育馆内被拍击地无限放大、再放大。

    他先前的扣杀似乎给了金田一等一年级错误的期待,让他们在精疲力竭之下榨出力气,响应他的每一次进攻指挥, 并且忍不住频频眺望场边的比分牌。

    他的新式发球为青叶城西连续拿下了三分, 第四分开始,饶是他没有失误,心态也尚平稳, 土屋理查德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角色。三球而已, 他很快跟了上来, 用手腕高高地垫起排球。

    土屋理查德垫球的那一剎那,他听见体育馆一半传来惊呼的叫好, 一半传来沉重的叹息。

    及川彻耳朵好, 还听见女孩子隐隐的啜泣。

    他在场上跑位偶尔偏头的瞬间,能瞥见青叶城西的助威区,青白色校服的女孩子们用手指拭泪。

    女孩子的眼泪,大面大面地黏在脸颊上,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抱歉。

    他忍不住这样在心里略有无奈地如此默念。

    他从一年级起,察觉到自己颜值的杀伤力起, 就很希望维护在女孩子们心中的形象。

    自尊心也好、虚荣心也罢, 总之从那一刻起,‘及川彻’指代的形象就不仅仅属于他, 更属于一种理应如此,大家共同维护的印象。

    队长、二传手、帅哥、仰慕的人……

    结果在高中最后一年的最后一场比赛里, 他哪个也没能维护到。

    四面八方的叫人晕头转向的吶喊声中, 及川彻逐渐停下脚, 在富有摩擦的地板上停步,用手心捞起脸颊两侧汗湿的落发, 清晰感知到连串的汗珠从鼻翼下滑的触感。

    岩酱也停下来了,像小狗一样甩头,把发梢上的汗珠全甩出去,边朝他这里走。

    这场比赛的第一裁判在他身后,已经从一人高的裁判椅下来,和记分员在表前确认得分情况。

    “今天中午要吃韩国烤肉。”岩酱经过身侧时,对他说。

    “韩国烤肉?这个天气,剧烈运动后吃过油过辣,会长痘痘。”及川彻跟上去。

    “我又不是你,我长八百个痘痘都无所谓。”

    “真的假的,排球协会说不定来采访咱们,学校也要拍最后一次合影。”

    “麻烦死了,帅哥每天过的都是这种日子?”

    “岩酱,毕竟你没经历过。”

    “滚。”

    “……”

    两名六年的排球拍档,身着青白色的运动服,一号、四号,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迈步,朝着六年前两人第一次共同踏上球场的方向相反,和曾经昂首挺胸踌躇满志的自己擦肩而过,少年们迈向队友们和教练等待的队列,仅仅留下背后经久不散的沸腾和喧哗。

    “双方球队在队长示意下,进行赛后礼仪。”

    青白色的运动服再度和灰色的运动服们相对,两排长队在收起排网的中线两端。

    和赛前不同,这时候两队人马的运动服不知道湿透又晾干了多少次,颜色或多或少的均有些异样。

    及川彻在和自己正对的棕色脑袋后,看见了另一只高大的橄榄色脑袋。

    牛岛站的太远,站在遥远的强光灯难以波及到观众席阴影下,只有那身紫白色的运动服,上面是硕大的‘1’,和自己胸口的一样。

    “……全员都有,鞠躬。你辛苦了。”

    身前矮了自己半头的小鬼突然出声,把及川彻的思绪拉回眼前的棕发少年。

    棕发小鬼将两只手背到身后,朝他俯下上身,后脑勺一个棕色的发旋,和在赛前见过的一样。

    灰色的队列不约而同做出和主将一模一样的鞠躬动作,及川彻喘了喘息,呼出胸口仍在鼓动的燥热,平复那随声浪一般涨潮的心跳。

    这是一场很好的胜负。

    虽然大获全败,虽然作为高三最后一年的退场秀看,这个比分堪称凄惨。

    但是存在即合理,也有人为了攀登如今逾三十分的分差,呕心沥血地付出了相当公平的时间和汗水。

    双方在主将/队长的指挥下鞠躬过后,及川彻伸出手,向他对面那比他低了半头的少年,将手心朝上,松松地递于棕发主将的身前,掌缝里仍有没能抹去的汗水,是方才拼尽全力的证明。

    “你做的很好。”

    他故作轻松地说。

    忍住内心六年的汗水。

    “……”

    土屋顿了一下。

    在观众席心满意足的欢呼声中,土屋只是顿了一下,将自己的手,以手心向下的形式覆到及川彻的手掌之上。两人的手掌松松在半空交握,只握了一秒,又很快松开。

    体育大会的赛程很紧张,一场比赛结束,下一场比赛很快就要继续,要在一天时间内轮完所有组别的比赛,青叶城西和宫泽高的比赛刚刚结束,立马有赛委会的工作人员前来清理球场,早就准备好的志愿者用劲地在地板墩布,还有志愿者重新划线和拉网。

    “土屋,我们先下去吧。”

    赤苇佑揽着土屋的肩膀说。

    不仅是宫泽高的正选,包括他在内,所有正选包含替补选手在内,所有人都疯狂地补充水分,呼吸频率高达二十五以上。这场面对青叶城西的硬仗,所有人都自上而下地付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

    比赛结束换组,晋级的队伍暂时去宫城县体育馆的后场,刚刚结束超规模运动的少年们急需新鲜、凉浸浸的自来水冷却他们过热的体温。

    灰色运动服的少年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人上厕所,有人去拐角处的自动贩卖机买水。

    棕色头发的少年和二传两个人在洗手台前,身前的水龙头哗哗的流淌,已经湿透的毛巾被流水打湿,余下的水流随水台一起钻进下水管。

    土屋理查德俯着头,将盖了毛巾的后脑勺放在水龙头下冲凉。

    “……待会儿的学校听都没听说过,随便打打就好了吧……”

    哗啦啦。

    “……当初我们学校也是这样的,你要小心……”

    “……那有什么一样……喂!别抢了凉水就喝啊!”

    哗啦啦。

    “……今天是周六,一天就比完。”

    “明天有时间出去玩,不用训练吧?”

    哗啦啦。

    “……哦!乌野排球队,别来无恙……”

    “……彼此彼此,我看到赛程表了,恭喜你们晋级……”

    哗啦啦。

    “百沢,百沢去哪里了,你们是看见了?”

    “……高中生,总不至于丢了。”

    哗啦啦。

    门外的同伴们踩起脚步声,逐渐向洗手间聚集。

    后脑勺是自来水凉浸的微痛触感,冲刷久了,后脑勺留下一片睡沉沉的酥麻。

    土屋理查德将脸深深地埋进两只手掌中,更深地,更深地朝黑暗里蜷缩起面颊。

    眼圈很热,多余的水流沿着脖领子朝湿透的锁骨口下滑。

    “土屋?”

    黑暗中耳边是赤苇佑担心的询问:

    “你怎么样?身体不舒服吗?”

    有拉开洗手间门的声响,同伴们走进来,稀拉吵杂地对这一幕询问的声音。

    因为太吵闹了,又那么纷杂,像是全世界的人同时在放慢的炽热世界里和他讲话。

    就连苹果转来转去的破空声,都被土屋理查德抛到很远的流水声之后。

    他仰起脸,被手指按压久了的眼睛在下淌的水瀑中看不大清,倒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他只看得清眼前蒙蒙的色块是赤苇佑。

    “你听见了吗?”

    他朝赤苇佑有点恍惚地说,自己也不能确定。因为看不清,总忍不住大睁着眼睛。

    “听见?…啊?抱歉,我刚刚很累,你指什么?”

    “那个啊那个!赛后,你不是和我站在一起嘛?”

    “啊?欸!能、能再具体说说吗?”

    “你就在我身边,为什么没听见?这样子万一是我幻听我该朝谁取证去啊!”

    “抱、抱歉,这么重要的内容……赛后的录像里有录音,录象机离我们很近,去那里找找怎么样?”

    “……我们赛后离录象机那么远,哪里听得见了……”

    棕发少年用两只手掌骨压住眉眼,曳拽自己的棕色发丝,将头微微偏向不面对赤苇佑的反向。

    但是,即使不朝着诸人,镜面的反射里,少年的眉头低低向下压着,嘴角的弧度低抿地像一座隔海大坝。

    这球场上一往无前的王者此时回归真实年龄的委屈,叫和队员们一起来厕所赛前预备的乌养忍不住伫在了门口。

    刚刚非自愿地倾听了狮心王的烦恼——毕竟厕所门大开,两人音量又不低,他总不能为了避嫌把耳朵堵上——半听半灌,想丢出脑袋也没办法。这时候再凑进去,实在是太没有眼色了。

    他堵在门口,乌野的队员有一个算一个,都从他伫立的树桩子边露出一颗颗乌鸦脑袋。

    “……所以说!”

    卫生间内,宫泽高主将和二传手的对话已经进展到二传手亟于找出两人转圈争吵的核心内容。

    “到底是什么让你心心念念成这样,你不告诉我的话,就算我努力帮你回想……我总不能每一句每一句的复述,我又不是点读机!”

    “……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沉稳的嗓音,明明不回头,却有如实体存在感一般的一米八高大的威压。

    乌养微微淌着汗侧头,抖着嘴角眼见紫白色运动服的少年们,稀稀拉拉地堵在体育馆卫生间外狭小的走廊过道。

    渺小的走廊里,宫泽高,乌野高中,白鸟泽——他们下一场的对手。

    狮心王和青叶城西的比赛着实很震撼人心,但他不是他现在关注的重点。

    想一想自己即将带领乌野迎来教练生涯的真正拦山虎,这犹如孟姜女目睹长城的巨额威压,让乌养不自然地淌着嘴角,发出了一声生硬的招呼:“哈哈……白鸟泽的牛岛同学,好巧。”

    “怪、怪童!”

    “嘘、嘘!小太阳,不要抖!”

    “……大地你给我做好榜样!”

    “……不是我,是影山。”

    “……我这是兴奋的战栗。”

    厕所内,宫泽高的主将和二传浑然没有意识到厕所外走廊的僵硬,而自顾自地进行对话。

    “既然你是我的二传的话,这种事不说也知道吧!”

    “我是你的二传,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以为我是赤苇京治吗?!”

    “你当初立志比赤苇京治做得更好!”

    “什么时候立志了?!我怎么没听说过?幻想剧情倒是拷贝下来发我一份好不好?!”

    “鱼的记忆!……”

    ……

    白鸟泽一米九高的主将察觉到了从大开的厕所门露出的争执,平静地走近,“里面是谁?”

    他本体一米九的身高,加上吊顶的台灯,使得影子越发巍峨和雄壮,乌养勉强维持住自己的气度,用手指指了指门内,一边故作淡然地回答一边不着痕迹地提醒里面陷入白热化的主将和二传:“是上一所完成比赛的学校,刚刚结束比赛,所以来洗手池冲水。

    “如何,你们要用吗?白鸟泽的牛岛同学。”

    结果门内两人,完全,完全,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你无端的指责啊?!刚刚那一把我已经很努力了,就算没有达成你内心的要求,至少我毫不负愧地说明付出了百分之百、不,一百二十的努力!”

    “谁指责你上把的表现了!你做的怎么样我身为主攻难道不清楚吗?!

    “不要岔开话题,我指的是赛后,为什么丢掉那么重要的一句?!”

    “所!以!”

    饶是以赤苇佑的好脾气,也完全忍不了了。

    “你!到底!说的!是!什么!既然不是指责我的表现,对赛程也无可厚非,那你倒是说明白啊!我到底错过了什么重要内容!”

    “及川彻!”

    土屋理查德也忍不了了,他刚才的羞赧、难以置信、梦想成真、几十次轮回回报的感激,这一刻全部被他抛去九霄云外。

    他超大声地吼,试图吼过赤苇佑的音量:“及川彻!及川彻!及川彻啊!没听见吗!”

    “及川彻又怎么样啊!他又不是哑巴,一局下来我怎么记得说了多少次话?!”

    土屋理查德炸毛了。

    “他夸我了啊!”

    他把洗手台拍的砰砰作响,气的脸红耳根烫:“及川彻夸我做得好!没听见吗?!这是及川彻给我批复的满分是具备纪念意义的世界杯是诺贝尔大奖是奥斯卡影帝!是丰收的稻田是满溢的鱼塘是久逢的甘露!”

    他朝赤苇佑吼:“我打这么些年排球没有人夸夸我我有什么劲啊??!!上届春高要不是力竭我当跟踪狂也要追去牛岛家像贞子一样爬出来逼他夸一句我打的真棒!”

    整个厕所内外全都寂静了。

    狭小的逼仄,只留土屋的尾音,久久地短暂在墙体之间回荡。

    由于其中荡过的生命体并不是无机物,得以短暂驻留成了一股滞后反应。

    赤苇佑整个人以一副遭受冲击席卷犹如游戏机卡带的停滞。

    洗手间内刚刚掀开厕所门的铃守一只脚放在台阶上已经放了十五秒。

    土屋喘息着,平复心情,才意识到宫泽高这群没怎么经历过世面激烈的小孩子就算了,怎么苹果也久久地凝滞在半空,犹如实体化地内嵌在一串沉默的句号。

    [………………………………]

    [你怎么了。]

    土屋喘息着,平复自己过热的呼吸频率。

    刚刚那场比赛对他的体力造成了不亚于其他人的影响,只是他长久的过度训练下来,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力竭的状态。

    苹果仍是没有回答。

    […………算了,我要出去了。]

    就算这么跟赤苇佑吼,他是无辜的,自己只是在迁怒罢了。

    深刻又理智地全程明白这一点,却仍是控制不好十几个轮回积压的情绪,土屋咬着腮帮,一个甩身——

    ————正和门口五花八门的校服对视了。

    乌养、影山、日向、泽村、菅原、牛岛、天童、五色。

    土屋:“……………………”

    乌养:“……”

    影山:“……”

    牛岛:“。”

    天童:“…………,”

    无色:“???”

    泽村:“……!”

    菅原:“………”

    日向颤抖地举起一只手,橙色的瞳孔和他对视颤抖,嗓子干哑:

    “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土屋这一瞬间突然觉得就这样随苹果一起升格成硅基生物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