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幕戏(9)
比赛一结束, 严悦马不?停蹄地回了家,紧接着的一步是赶去朋友的厂子,硬是把?周边加急地催出来?,冰箱贴、明信片、印章……一应俱全地摆在收银台旁边专门订制的小架子上。
店铺的账号也?建好了, 她提前找到许景涵打配合, 发了一条感谢许景涵帮忙推荐的帖子@三水函, 许景涵回复后, 粉丝量自然而然地每一分钟都在上涨, 整个流程行云如水。
许景涵比严悦大两三岁,以姐姐自称,夸严悦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而蒋冬霓这才意识到自己同严叔和廖姨一样,低估了严悦的能力,而严悦自己也?知道,所以用小打小闹来?包装她的想法, 实际上她有的是计划、有的是目标。
在变快的节奏中,蒋冬霓再一次确定自己是个只会?画画的“笨人?”, 基准建立在画自己是喜欢的画和希望有人?喜欢自己的画这两条上, 附加的一条就是如果可以用画画养活自己最好。
她想起了孟行远。
严悦回家以后就在店里帮忙, 店里这些活她从小干到大,比蒋冬霓熟练得多。在严悦的组织下,乐乐烘焙首次召开线下会?议,全员到齐, 会?议最后的商讨结果是让蒋冬霓保持稳定更新地安心画画, 毕竟到现在这个阶段, 这已然是一个不?小的工作量。
于是蒋冬霓得到了一个在家工作的机会?,这和她梦想的工作似乎相差无几。
唯一的问题是她与张旬变成?了真正朝夕相处的关系。
俗话说, 距离产生美。
这个时候,张旬才了解到她最近在忙什么,知道了她两点一线日子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加上店铺的朋友圈,把?每一幅画都点了赞,像之前一样夸她画的好。
蒋冬霓最近无意识地热衷于寻找张旬身上的不?同,他自己的,他和别人?的,比如他的夸奖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像是没见过别人?的画是什么样的,那种一心只看到了你的作品的感觉,虽然愚蠢浅薄,但也?纯净热情。
这一点,他和之前没有变化?。
“这只鳄鱼,好像没有再出现了?”张旬问她。
“啊?哦……是。”蒋冬霓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小熊猫人?气最高?,谁管那只鳄鱼有没有戏份。
“这只鳄鱼是你吧?”张旬说。
蒋冬霓:“……”
怎么有种自己被嘲讽了的感觉?
但张旬看来?没有这个意思,他说,他只是觉得其实小熊猫一家和鳄鱼的搭配组合很新奇,只有小熊猫一家虽然温馨但就比较普通。
蒋冬霓明白?了他的逻辑,纠正他:“这就是家面包店,不?需要像写电影剧本那样考虑很深层的人?物关系。”
张旬笑,转而问蒋冬霓为什么会?画这么一只鳄鱼,他比划着它方?方?正正的大嘴巴。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冬眠的动物里随便选了一只。”
蒋冬霓说完,眼见着张旬眼睛弯了起来?,因?为想要保持礼貌所以隐忍着。
好吧,她也?觉得这个原因?有点搞笑,但只要她不?说,谁能想到,“你想笑就笑吧。”
张旬露出了好看的牙齿,还是没笑得太放肆。
但排开偶尔一点这样的温馨时刻之外?——如果这算得上“温馨”的话,她和张旬之间?的既存矛盾像一团慢慢发酵的面团,有了点酸味,但因?为还没完全变质,有待观察。
首先她在外?面吃饭的次数变多了,张旬大概是习惯了新环境,不?会?再幼稚地闹不?想一个人?吃饭的笑话。
许景恺、许景涵和严悦都比她会?玩有情趣,各自带着她吃了好些餐厅馆子,蒋冬霓在许景涵的介绍下重新接稿,多了一笔收入,也?不?再那么抠抠搜搜,碰到好吃的还会?打包一份带回家给张旬尝尝。
张旬很捧场,带回来?什么他都觉得好吃,直到有一天早上蒋冬霓发现桌上两瓶花都枯萎了,虽然有点奇怪按照张旬的水平不?应该养死,但看着没救了打算扔掉,于是在垃圾桶里看到了昨晚打包的炸鸡。
昨晚张旬当着她的面吃了一块,她也?吃了一块,剩下的,似乎都在这垃圾桶里了。
张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不?小心掉地上了。”
合情合理,事出有因?。
蒋冬霓却不?知为何,想到了高?中那节美术课,他有意无意说的那句话——“嗯,17号和42号。”
再一次在外?面吃饭,有一道香酥鸭非常好吃,许景恺打包一份带回家,问蒋冬霓,蒋冬霓想了想,摇了头。
空手而归几次,张旬也?都没过问,蒋冬霓便不再外带任何吃食,许景恺还以为是这几次的店都不?符合她的胃口,蒋冬霓打哈哈:“没有,只是……吃夜宵对身体不好,而且在店里吃更好吃。”
她和张旬的别扭似乎都与“吃”有关。
她到许景涵的工作室捏泥巴,说好了晚上回去吃,但下午改了主?意,加上许景恺,三个人?去吃了海鲜自助,她是提前和张旬说了的,但晚上回到家,一桌的菜,张旬吃过了,不?过他显然是按两人?份做的。
张旬关心地问她饿吗,蒋冬霓敞开了怀吃的自助,饱得都快吐了。
她尴尬,张旬点点头,便要把?那些菜全部倒掉。蒋冬霓连忙制止他,“干嘛倒掉,可以放冰箱呀。”
张旬无辜地和她科普,他这不?是浪费食物,而是绿叶菜和鱼都不?适合隔夜。
这种无力招架、无言以对的感觉……蒋冬霓是熟悉的。
她在家的时间?其实更多,基本都在房间?里画画,不?至于废寝忘食,但的确比较不?怎么容易被喊动。
每到饭点,张旬都要敲好几次她的门喊她吃饭。
好比这次她叫张旬先吃,没过多久,房门就被再度敲响,张旬在门外?温声道:“先出来?吃饭吧。”
虽然明了张旬的好意,但被打扰到的蒋冬霓有点烦。说来?也?奇怪,每次一到饭点,正好是她手感最好的时候,张旬越是催,她越是灵思泉涌,和语文?考试最后五分钟飞快地写了五百字作文?结尾似的。
张旬看上去好像是在尽责任,可又要做饭还要摇铃,蒋冬霓估摸着他应该也?挺烦的吧,而且他哪来?的义务?何必互相折磨呢?
“我?说了,你先吃!不?用管我?!”这一次她大喊。
外?头没了声音,蒋冬霓不?知不?觉地继续画下去,突然一激灵,感觉好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堪比早上猛地醒来?以为自己错过了上班的闹钟。
她的书桌背对着门,一扭身,看到张旬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她的卧室门,抱胸斜倚着门框,静静看着她,开口还是好脾气,不?见喜怒,“先吃饭吧。”
又一次又一桌全凉的菜,电饭煲插着电保温,饭倒是热的,就是这凉菜热饭,虽然是夏天,吃起来?也?难受。
蒋冬霓有些难以下筷,“……其实你不?用等我?一起吃饭。”
张旬:“嗯。”
“下次……要不?你先吃吧?”
张旬:“好。”
换做以前,蒋冬霓会?说一句“你生气啦”,张旬多半会?嘴硬说没有,然后她再厚着脸皮说一句“别生气啦”,张旬大概就会?无奈地笑叹一口气,说他没有生气,“只是因?为……”
但这一刻,蒋冬霓不?说话,张旬也?不?说话,两个人?安静沉默地吃完了这一顿午饭。
蒋冬霓洗了碗回房间?,过了一会?儿,她换了一套衣服从房间?里面出来?。想了想,还是敲响了张旬的房间?,“我?晚上出去吃,不?……”
她卡了一下,因?为张旬上半身赤裸,虽然他打开门的同时随手就套上了一件短袖,蒋冬霓也?反应极快地跟上后半句话:“……用做我?的饭了。”
好端端地脱什么衣服?不?是开空调了吗?有这么热吗?
“好。”张旬一点儿情绪没有,还不?忘解释一下以示自己的端庄,“刚才吃饭溅到油了,所以换了件衣服。”
“……哦。”
穿鞋、关门,今天是个阴天,太阳难得不?灼烈,蒋冬霓直冲好一段路,才感觉自己小腿隐隐作痛,因?为刚才每一步都像在泄愤一般,别人?步步生莲,她一步一步走的都是怒气。
她慢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空,天气预报说不?会?下雨,但愿。
明明是她的家,怎么有一种自己被赶出来?的感觉?
许景涵烧得第一批小熊猫出来?了,她叫来?蒋冬霓,晚上再叫上严悦小小地庆祝了一下。
三个女孩聚在一起,主?要是蒋冬霓听许景涵和严悦聊天,她们共同话题多,蒋冬霓听不?懂,后面喝多了点酒更是心不?在焉,回过神来?的时候,许景涵和严悦都喝多了。
蒋冬霓:“……”
许景涵在最后时刻打电话叫来?许景恺。
蒋冬霓坐副座,许景恺先后送许景涵和严悦先回家,再送蒋冬霓,然后还是陪她走从小区到单元楼的那一段路。
蒋冬霓有点尴尬地和许景恺道歉,没看住让许景涵喝多了。
许景恺笑,“你又不?是她的家长,我?也?管不?了她。”
话虽是这么说……
她低叫一声,是走一步太小两步太大的石板路时候被绊了一下,许景恺连忙扶她,还好没事。
“我?送你上去?”楼道门前,许景恺问,他有点担心蒋冬霓上楼的时候摔了。
蒋冬霓应也?没应,她挺清醒,只是反应有点跟不?上来?。
停在防盗门门口,蒋冬霓顺利掏出钥匙解了锁,她还没说话,许景恺先问她:“还好吧?”
蒋冬霓点头。
推开门,室内的灯亮着,比走廊亮得多,比楼下的路也?亮得多,蒋冬霓被晃了一下眼,猛然想起什么,呼了一口气,还好,不?在客厅。
“那我?先走了。”许景恺说。
一个“好”字黏在嘴边,蒋冬霓看着许景恺。她的脑袋里涌出了很多念头,比如“干脆狠心点拒绝他吧”,也?比如“要不?试试吧”,还比如“来?都来?了,至少要叫人?坐坐吧”。
她心里一步棋捏在手里,进也?不?敢、退也?不?是,表现出来?的样子是盯着许景恺不?放,蒋冬霓看到许景恺神色微动,朝她走近了一步,她心下一凛,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好在许景恺只是把?她一缕掉落的碎发轻轻别到了耳后,微微笑了下,“早点睡。”
“……好。”
蒋冬霓看着他走下楼梯,楼道门被打开,“卡拉拉——”是自动落锁的声音。
她叹了口气,低头脱鞋,抬起头时,张旬站在他的房间?门口,正望着她。
白?炽灯好亮。
“回来?了?”他问。
“嗯。”她答。
撞见室友和她的暧昧对象,被室友撞见被暧昧对象送回家——就是这样简单打个招呼的,不?显得尴尬不?显得生分,再无下话。
蒋冬霓拿了衣服快快地潦草洗漱完便把?自己摔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第32章 风波(1)
还是那片亘古不变的月光, 在低垂的夜色找准时机,轻轻地、悄悄地挑开没有拉好的窗帘,溜入室内,亮着眼睛, 明目张胆地窥探。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拇指先是按上闭着的嘴唇, 稍稍描绘形状, 然?后滑到?小而尖的下?巴, 复又按上嘴唇,像拨弄一朵花的花心似的翻开下?唇,指尖碰到?坚硬整齐的牙齿,被湿润柔软内侧无意识裹含着。
俯下?身,也许是心理作用,还是闻到?了淡淡的酒味,是他非常不喜欢的味道。
蒋冬霓第二天?醒来, 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有些疲惫。
她挠着头发从房间走出去?, 看到?张旬, 自然?想?起?了上一次喝多了酒时在他面前说的那些昏话, 她把手放下?来,咧嘴一笑:“……早。”
“早。”
“……我昨天?喝多了,应该没有做什么事?情吧?”蒋冬霓犹豫地问。
“没有,你回来之?后直接就洗澡睡觉了。”
蒋冬霓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与她记忆里的情况相符。
早餐张旬已经吃过?了, 还剩了炒饼和煮鸡蛋, 温在锅里,张旬另外给蒋冬霓磨了一杯豆浆。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钟了, 这一些吃下?去?,蒋冬霓中饭就都可以不吃了。
为了避免再次和张旬发生昨天?那样的情况——掰扯都掰扯不出什么的细碎情绪,并没有谁更有道理,也没有谁更受委屈,所以都没有发作。放任它过?一夜,管它是被消化还是被积压,总归到?不了爆发的规模。
但能规避问题的话,还是要积极应对?的,所以蒋冬霓和张旬说她中午不吃了。
张旬问:“你要出去?吗?”
“啊,没有,就是我吃这些就已经很饱了。”蒋冬霓指了指盘子的食物,“晚上的话……你也先别做我的份了,我昨天?没画画,今天?要赶紧赶了。”
“好。”他说。
之?前蒋冬霓也和张旬说过?类似的话,没有作用,但这一次,到?了饭点——因为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她三分之?一的心思不由自主就跑偏了,提防着张旬的敲门声?,谁让她总是会被那两声?“咚咚”冷不丁地吓到?。
她的书桌上还放着一个小学时候爷爷买给她的闹钟,刚搬回来的时候从旧物里翻出来的。
红色的大耳朵,十几年了,定时功能坏了,但装上电池走针还能动,她便摆在了桌前。
她随意抬头一瞥,快一点钟了,张旬今天?居然?真的没有来叫她吃饭?难道是因为这次她提前说了别做她的份?之?前她总是说“你先吃,别管我”,或许反而给了张旬不好坐视不管的压力?
时针走过?一点半,张旬还是没有来叫她。蒋冬霓沉下?心来,一直画、一直画,画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终于把这一周剩下?的稿件差不多赶出来了,摸了摸肚子,其实她早就饿了。
准备到?厨房给自己随便煮点什么,餐桌上竟然?正摆着一碗面条,摸了摸碗壁,温热的,刚刚好入口。
客厅餐厅集一体的十平方空间只有她一个人,张旬的房间门关着,最近这段时间他也更多地待在他那间屋里。
夏天?的白天?漫长,四点多远未及黄昏时刻,坐在餐桌前往阳台外看去?,阳光盛大、绿叶灿烂,矮旧的居民?房格挡了远处的风景,白云自嫌隙中外溢,铺满了整片蓝色天?空。
蒋冬霓一边吃面一边想?,张旬是怎么知道她会想?在这个时候吃东西的?
煎蛋还是溏心的……
蒋冬霓咬了一口,吃完面洗了碗,也回了房间。
晚上九点多,蒋冬霓重新“出关”,客厅没人,阳台上挂着新洗的衣服,餐桌上是一碗馄饨。
蒋冬霓有理由怀疑张旬把他自己当羊赶似的赶入了一个死胡同。
她需要去?当那个牧羊人吗?
蒋冬霓不知道。
之?前和许景恺说得?也不全是撒谎,吃夜宵百害而无一益,她应该少吃。
她堆了一堆衣服没洗,这个晚上一股脑丢进洗衣机漂洗甩干后,晾个衣服的功夫她澡差点白洗了。
把张旬的衣服往旁边挪了挪,挨着他的一件白色短袖挂上一件她的。宽松的版型,但比他的明显小了一圈,蒋冬霓左看右看,这衣服穿在张旬身上的时候没觉得?这么大过?。
路过?张旬房门前,蒋冬霓脚步停顿了一瞬,到?底还是没有自以为是地多做什么。
检查了一遍新画的条漫,她的平板登录了店铺的微信号,打开微信正准备发布,看到?了新的好友申请,便随手点开,好友申请的备注叫蒋冬霓一愣:抄袭狗,滚!
职业的敏感性令蒋冬霓立刻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人怕出名猪怕壮,除了刚开始的几天?好评如?潮外,随着热度越来越高,觉得面包不好吃不值得、质疑他们炒作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各人各味,有些是客观评价,这很正常,恶意诋毁的,严悦也能好脾气地处理这些差评,这些蒋冬霓都知道,但通过加好友方式骂人伸张正义的,显然?不是一个性质。
抄袭?面包有抄袭之说吗?所以是说她的画抄袭了?
蒋冬霓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意外得?挺平静。
她点开社?交软件,都不用手动搜索,首页大数据自动推荐的第一条本地内容就是她画的小熊猫,标题:才知道是抄袭,无语死了。
评论区有人问:啊?不要啊,我刚还买了周边,抄袭谁了?
有人@了一个账号指路:别买了,支持原创。
蒋冬霓深呼吸了一口气,顺着点开这个账号。
置顶帖子点赞已经过?万,帖子内容详细地列举了乐乐烘焙logo和相关漫画抄袭画师水苏的证据。
博主看样子是水苏的粉丝,一并附上了画师的介绍:毕业于国外知名美院,出过?多本畅销画集,画风温暖细腻,父亲也是国内知名国画家。水苏新尝试的儿?童绘本正准备预售,小鳄鱼正是她新书里的角色。
蒋冬霓是冷静的,也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她被气得?手指控不住有点颤抖,抖着抖着,她笑了,觉得?自己跟发病了似的。
这个博主从画风和动物形象上进行?举例,特别是那只方嘴鳄鱼,博主说:如?果说其他还是“巧合”或者模仿,同样这么夸张的方嘴鳄鱼的设计让我确定这就是有意的抄袭。
评论区不少人表示震惊和失望,@乐乐烘焙和许景涵的账号,许景涵最新一条帖子的评论区下?也已经有不少人在说这件事?,嘲讽居多:本来就是营销啊,不然?她好心免费给人做宣传?而且最近又出了什么同款小熊猫割韭菜赚钱,现在翻车了吧。
士可杀不可辱。
蒋冬霓猛地站起?来冲出房间,拍响张旬的门,等了两秒,没有回应,又锤了两下?,直接扭开门闯了进去?,黑着的房间,蒋冬霓一把摁下?开关,灯亮起?的同时,张旬边用手遮光边从床上坐起?来。
他身上的空调被滑落至腰间,蒋冬霓看到?他裸露的上半身和惊疑的表情,腾腾的怒火被浇灭了一半,“我……”不行?,还是很气,蒋冬霓咳嗽一声?,“我找下?东西。”
张旬套上短袖,翻身下?床,声?音还有些哑,“找什么?”
蒋冬霓从床下?托出那几个纸箱,张旬看了下?,看出她是在翻找之?前的画册,她眉头皱得?很紧,神情凝重,动作也有些粗暴,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糟心的事?情,他问:“……怎么了?”
蒋冬霓很快找到?了那些画了方嘴鳄鱼的旧画册,最早是在她初中的时候,她去?了动物园,画了一只Q版的方嘴河马,然?后也画了一只Q版鳄鱼,后来她自己都忘了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画了一只方嘴的鳄鱼。
一开始是简笔画,就画在她的签名旁边,上了高中,尝试画漫画,就用方嘴鳄鱼的视角画了几张。
她盘腿坐在地板上,画了小鳄鱼的画册被她摊开铺在一旁,铺了一圈,她抬起?头,“有人说我抄袭。”
她看起?来很镇定,但头发都有要炸开的气势,一双眼睛含着不甘的怒气。
张旬蹲下?来,蒋冬霓顺着他的动作低下?脖子,两人的视线持平。
也许是灯的缘故,蒋冬霓看到?张旬的眼睛里浮动着亮光,她的眼角忽而被轻轻碰了一下?,他说:“哭了?”
“怎么可能。”
张旬笑,向她展示自己的拇指,是干的,“谁说你抄袭了?”
“网上。”
“给我看看。”
蒋冬霓没带手机过?来,让张旬自己去?网上搜,她突然?有所感悟,她这大起?大落,算是经历了张旬所经历的吗?
“这个水苏是谁?”张旬刷着手机问。
好问题。
蒋冬霓拿过?张旬的手机,“算了,就这样吧。”
“……这是我的手机。”
“……哦。”蒋冬霓将?熄屏的手机还给张旬,抱着画册离开,“你睡吧,吵到?你睡觉了。”
走出房门被张旬叫住。
蒋冬霓回过?头,张旬顿了顿,“别急,我知道你没有抄袭。”
蒋冬霓重复:“是的,我没有抄袭。”
张旬朝她一笑:“先睡一觉?明天?我们一起?看看怎么解决?”
蒋冬霓笑了笑。
回到?房间的蒋冬霓一晚上没睡。
夏天?天?亮得?早,当透过?窗帘可以感受到?天?要亮了后,蒋冬霓更是干脆放弃了入眠,躺在床上继续等待。
等到?七点,她起?床熬了粥,吃完准备出门的时候,张旬刚走出房间。
蒋冬霓手一挥:“走了,我去?趟店里。”
她以平时上早班的时间点到?店。
昨晚她给严悦发了消息,说她已经看到?了网上说她抄袭的事?,她把编辑好的澄清和作画过?程发给严悦,让她代发到?店铺的账号上。
严悦发来小鸡啄米的点头表情包。
“为什么不和我说?”蒋冬霓问她。
严悦好半天?回了她一长段:冬霓姐姐,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和景涵都相信你绝对?没有抄袭,我们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这件事?情……本来想?先收集一些证据再和你商量。
虽然?蒋冬霓很欣慰严悦和许景涵是相信自己的,但她们能帮忙收集什么证据呢?
蒋冬霓:谢谢,早点休息吧。
她希望声?明发出去?后能有一个好结果,但情况并不乐观,因为即使是确凿的事?实,人依然?会有派别立场。
“小蒋!今天?怎么到?店里来了?”廖姨惊喜地招呼她,“早饭吃了没?刚做好的吐司。”
“不用了廖姨,我吃过?了,我今天?没什么事?,就是顺便来店里看看。”
一旁严悦一脸苦涩。
随便几句,蒋冬霓就听?出来廖姨和严叔并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
社?媒账号和店铺微信,包括点评App的评分,都是严悦在打理,网上是夸是骂,廖姨和严叔都不清楚,只知道前阵子因为有人在网上分享了蒋冬霓的画,所以来了很多新客人,最近客人变少了也情有可原,他们只是有些遗憾或许是他们的面包留不住那么多的回头客,但本身也就是小本买卖,知足常乐是基本的心态。
店里来了客人。
塑料袋有多个尺寸,小熊猫印花的大的包装袋暂时没有了,廖姨只能拿普通的塑料袋给来店的顾客打包,她习惯了最近来的客人大多都是冲新包装袋来的,特地道歉,对?方满不在乎:“哎哟,普通的就可以啦,没有就没有呗,我们是来买面包的。”
蒋冬霓低声?对?严悦说:“把包装袋这些,还是都换成原来的吧。”
“为什么?!”严悦不满地惊呼,引来廖姨和顾客的目光。
廖姨问:“怎么啦?”
“没什么。”蒋冬霓宽慰了廖姨,看向严悦,劝道,“换了吧。”
严悦不理解,“你又没抄袭,为什么要换?”
女孩子的眼睛因为不服气瞪得?很亮,这种倔强让蒋冬霓也反省自己是否太过?软弱,但她要怎么说呢?
她是逆来顺受的,不惮以最坏的预测做打算。
他们得?到?了网络流量的好处,自然?有被反噬的风险,即使她做出了澄清、也能够作出澄清,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画会让这家安安静静的本分小店被安上“炒作”的定论,这并不是她的初衷,就好像给海龟套上了塑料项圈,漂亮吧,但会窒息的。
她的画对?严叔廖姨来说,真的有价值吗?
她觉得?一切负面评价都不应该是这家小店应该承受的。
第33章 风波(2)
收银台上店里的手机响了, 寥姨一边眼睛不带转地观察着严悦和蒋冬霓,一边接通:“喂,你好……”
严悦暗叫一声不好,忙要?去从老?妈手中?抢电话。
最近打电话到店里多半也都是因为“抄袭”这事, 有些上来?就火力全开?, 大骂一通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这些事情严悦都一个人瞒着, 根本不敢让她爸妈知?道。
她愤怒的同?时, 偶尔也会陷入迷茫与?自责,毕竟归根到底,这都是她一个人的主意,但越被骂,严悦反而越有点任凭风吹雨打的劲头,因为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哦……你是小蒋的朋友啊……”却没想到妈妈对电话那头这么说, “同?学?什?么时候时候的同?学啊?哦,高中?的啊……”
廖姨聊得开?心起来?, 中?间朝蒋冬霓投来?欣喜的一眼, 严悦摸不着头脑, 轻撞了下旁边的蒋冬霓:“姐姐,你同?学?”
怎么电话打到店里来?了?
蒋冬霓:“……”
“小蒋在店里呢,刚在和我们说事……我是老?板,你叫我廖姨就可以……我知?道, 她之前有跟我们提到过你……真的……就前不久, 我当时想给她找介绍对象来?着, 她说她最近跟一个高中?同?学接触,那我觉得也挺好的嘛, 都是同?学,知?根知?底,所以……”
严悦听着听着,嘴巴张大了,换蒋冬霓上前一步打断廖姨,挤出笑,“廖姨,找我的吗?”
“啊,是,你高中?同?学,”廖姨还有些没讲够似的把手机给蒋冬霓,“说有急事,打你手机没人接,知?道你在店里就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蒋冬霓接过手机,走到角落,手机里张旬问:“冬霓?”
“怎么了?”
“我想问你中?午还回来?吃饭吗?”
蒋冬霓都不知?道自己该气该笑了,“……不知?道。”
这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还要?巴巴打来?店里问她吗?
张旬:“好,如果你回来?吃和我说。”
“好的。”
“阿姨说的高中?同?学,是什?么意思?”
蒋冬霓:“……”
她磨蹭了下脚尖,压低声音:“没什?么,就……找了个借口,我随便说的,你懂吧?”
“……不懂。”
“不懂就算了。”蒋冬霓轻咳一声,“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我想问,你的声明?为什?么不把以前的画放上去?”
严悦和廖姨看到蒋冬霓的嘴角忽然掉了下去,投来?担心的眼神,蒋冬霓朝她们笑一笑,转过身去。
大概有一分钟的沉默,蒋冬霓没有挂断电话,张旬也耐心地等待着。
他的这种有恃无恐——还是该怎么形容的态度,莫名?激怒了蒋冬霓,她不应该对他发脾气的,她说:“你别管了。”
“我上网搜了,那个叫水苏的画师,是你的前同?事,对吗?”
蒋冬霓后悔自己之前和张旬说那些陈年?破事,她当时为什?么有提这些?为了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现在店铺账号置顶的那份说明?,虽然不能证明?她没有看过宋水苏的画,但也有不少人觉得这可能就是一次单纯的创意相撞,谈不上抄袭。
这是万千网络热点中?的一点,虽然宋水苏的名?气大、微博粉丝量多,但以目前的风向,过段时间这事就消下去了,但如果放出之前的画呢?必然又要?引起怀疑和猜测的风波,比如她到底是谁,然后被发现她曾经也是石头花的签约画师。
蒋冬霓不知?道宋水苏是如何创作小鳄鱼这个新角色的,更回避自己去想的是,孟行远知?不知?道。
他看过她的画,从大学时候开?始,社团活动无聊的时候,她时不时就会在白纸上画小鳄鱼。
但孟行远可能以为这是她大学才有的习惯吧,只有张旬反而无意间知?道这是她从初中?就开?始创作了的角色。
他知?道得太多,蒋冬霓握紧了手机,有些难堪。
“是因为你的学长吗?”电话那头张旬问。
蒋冬霓非常不喜欢张旬问这句话的态度,“我说了你别管了。”
那就是了,张旬心想。
创意相撞,要?么真的是巧合,但这个可能性其实?极低,毕竟对方是蒋冬霓的前同?事,加上蒋冬霓离职得貌似并不和平,张旬很轻松就能推理出前因后果,无非她不想惹事,既想就这么匿名?于店铺之后,也不想影响到前公司,至于为什?么……
“你宁可自己被骂抄袭,也不想让你学长的公司受到影响……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他话里有话,蒋冬霓听得真恼了,“是啊,不然我也不会收留你。”
张旬停了停,似乎也生气了,他应该生气的,但开?口还是波澜不惊,平静到似乎有一丝嘲讽的冷漠,“你不用把这件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即使你说对方抄袭,我想你学长也有办法解释。”
蒋冬霓:“我中午不回去吃。”
张旬:“你现在在店里,你是怎么和他们说的?”
蒋冬霓挂断了电话。
她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窗外炽热明?亮的阳光烘得她半个身子发烫,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有三?个张旬打来?的未接电话,微信上最新一条留言也是问她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这个时候,她看到顶部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但过了一会,字样?消失,重新变回蒋冬霓给他的备注:张旬。
“小蒋,没事吧?”廖姨问,“吵架了?”
蒋冬霓摇摇头。
她脸色不好,严悦再和她商量的时候也小了声音,她还是不同?意蒋冬霓所说的,“姐姐,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你不和我说,只是让我撤掉,我接受不了,我也替你接受不了,你不觉得委屈吗?”
“我可以给你画别的。”
严悦瘪着嘴,“我不要?。”
蒋冬霓给店里画得这些内容没有任何版权授权的前提,但她强硬一点,完全可以从这个角度要?求严悦,但这样?太伤人,蒋冬霓只是想尽可能和平地解决这件事情。
严叔和廖姨察觉到或许发生了什?么,但严悦和蒋冬霓都不说,问就是没事。
今天看样?子是谈不下去了,蒋冬霓不想把气氛搞得更僵,店里也不需要?她留下来?帮忙,她打算走了,不想回家,许景涵的那儿也是去不了的,不知?道去哪里,天这么热,要?不就去商场里面坐一天吧。
“姐姐……”严悦欲言又止。
蒋冬霓朝她挥挥手。
她想到张旬刚才说的,她不需要?为整件事买单负责,也许过一两?天,舆论?会比她想象的更快过去,也许……
推开?店门,热浪扑面而来?,像无形的火,在蒋冬霓面前晃了晃。
“嗨,冬霓。”
烈日骄阳下,宋水苏像朵夏荷似的站在门口。
她穿了新中?式风格的褶皱扎染长裙,黑色的秀发绑在一侧,戴了精致秀气的耳环,不知?道等了她多久,额头微微沁汗,但一点儿不见狼狈。
蒋冬霓觉得自己的头真的有点疼了。
装潢精致的咖啡厅内,蒋冬霓盯着眼前的冰美式。
刚才她脑袋抽了,点了一杯自己完全不会喝的东西,宋水苏则点了一杯冰柠茶。
她还是这么文雅的一个人,即使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她也能够约人约在这么一家这么环境优美的地方,窗外的各色的绣球花正开?得好看。
蒋冬霓无话可说。
出自她从来?没有这种被人找上门的经历,她等着宋水苏先讲明?来?意,而宋水苏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饮料,碎冰轻轻叮咚作响,她细长的眉眼间有丝缕烦忧,“我这次来?找你,宇行其实?不知?道……”
“哦。”
“新的画册我不会出版,我已经找出版社协商了,然后我会赔偿你……”
“不用了。”蒋冬霓说。
“我没有抄袭你,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那是你……”宋水苏有些紧张地说,蒋冬霓注意到她双手捧着杯子,做了藕荷色美甲的指甲无用地扣着光滑的杯壁。
“我知?道。”蒋冬霓尽量隐藏起自己的疲惫,“你没必要?抄袭我,所以你不知?道什?么?”
宋水苏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难以启齿,但还是开?了口,陷入回忆般说道:“你离职后,有天晚上我离开?公司前,看到宇行办公室的灯还开?着,我敲门进去,看到他还在工作,我就帮他一起……后来?我发现他的笔记本有一页上画了一只……鳄鱼,两?三?笔很简单的那种,我当时不知?道……”
说到这里,宋水苏情绪有些波动,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几句,但蒋冬霓平静的态度比手中?那杯冰水还让她兜头一凉,她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我当时正好有尝试新风格的想法,就在他的基础上补充了几笔,画在他的笔记本上,后来?他发现了,也没说什?么,我问他画鳄鱼是什?么意思,他说就是随手画的。”
宋水苏喝了一口冰水。
“我和他说我也想画只小鳄鱼在我的新书里,然后我就在微博上连载了……”
原来?是这样?,真相比蒋冬霓想的好一点。
宋水苏画的鳄鱼和她画的,其实?区别挺大,比如宋水苏画的鳄鱼深绿色的,尾巴长,有尖尖的牙齿,蒋冬霓到她的微博看过她画的连载,鳄鱼在她的画里是一个还蛮帅气的绅士角色。
而蒋冬霓画得小鳄鱼是浅绿色,没有牙齿,和小熊猫一般大,会觉得像,主要?原因是方嘴鳄鱼的形象比较少,加上她们两?个人的画风有类似之处。
孟行远当初也是因为发现了这点,宋水苏新画册上市的时候,她的新画册排期暂时延后了。
“你不要?怪行远,他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什?么?”
宋水苏无助地张了张嘴。
蒋冬霓不知?道孟行远是怎么想的。
方嘴鳄鱼一直以来?都只是她随手的涂鸦,所以他觉得可以直接让给宋水苏创作吗?但蒋冬霓怀着对孟行远最后一丝信任的了解,认为他应该没有这个意思。
这么想着的蒋冬霓想到刚才张旬说的话,觉得自己挺可悲的。
第34章 风波(3)
宋水苏说要给她赔偿, 说会在微博上澄清,蒋冬霓问她打?算怎么澄清,宋水苏愣住了?,她匆匆跑来找蒋冬霓, 还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这一切谈不上抄袭, 是一场并不美丽的?误会。
蒋冬霓喝了?一口咖啡, 苦得她差点皱眉头, 紧绷着才能让自?己面?不改色:“就这样吧。”
半晌无声?, 宋水苏突然说:“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蒋冬霓没?明白。
宋水苏的?眼?睛红了?,“你一点都不生气吗?是你的?创意,被我用了?,你无所谓,去年因为我要出新书,你准备了?半年的?画册被延期,只是自?己离职走了?——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情, 但你也无所谓……”
蒋冬霓不知道宋水苏是在替谁委屈,“我生气啊,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难道要我把水或者什?么泼到你身上, 才能表示我很生气吗?”
她讨厌别人在她面?前落泪, 把纸巾盒往宋水苏方向推了?推,宋水苏微有迟疑,还是抽了?一张压住眼?角。
“我只是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计较谁对谁错。”蒋冬霓说。
宋水苏怔怔地看着她,忽而惨然一笑, “……所以他?喜欢你, 他?想你回来。”
蒋冬霓沉默,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知道宋水苏指得他?是谁。
“你会回来吗?”宋水苏问。
蒋冬霓:“不会了?。”
“为什?么?”宋水苏甚至有些着急。
蒋冬霓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宋水苏的?时候, 在办公室,孟行远带她和公司的?大家一一介绍。那时宋水苏刚刚大学?毕业,乖巧可?人,亦步亦趋紧跟着孟行远。
后来蒋冬霓才知道,她爸爸就是那个把孟行远带出山野的?贵人,更进一步资助他?创业起步。
蒋冬霓多少有对孟行远失望过,但工作之外,他?还是大学?时温柔开朗的?学?长,这一度让蒋冬霓很迷茫,真正的?孟远行,究竟是怎么样的?,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财富?荣誉?地位?
但有一天,当蒋冬霓在卫生间?隔间?听到外头几个员工讨论老板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风霁月时,蒋冬霓第一反应是愤怒,听见她们又提到宋水苏,暧昧羡艳的?笑声?仿佛当头棒喝,蒋冬霓推开了?隔间?门?,“你们怎么知道,你们这么了?解?”
几个女孩支支吾吾道了?歉,落荒而逃,蒋冬霓看着镜子里?却觉得自?己虚伪极了?,她比那些人更了?解孟行远,而她也曾在心里?如此怀疑过。
但她凭什?么怀疑、又怀疑什?么呢?她知道学?长没?有变,她只是不曾见过他?这一面?罢了?,就自?以为是地认为他?应该如何如何,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一切正如毕彭最初说得的?那般,蒋冬霓一边洗手,一边都不知道该骂自?己不听劝还是归罪毕彭乌鸦嘴。
流水声?中,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谢谢”,蒋冬霓奇怪地抬头看去,宋水苏朝她露出示好的?微笑。
她是一个单纯活力、极有修养的?女孩,蒋冬霓曾经自?己说服自?己,觉得她与孟行远挺般配。
“你想我回去吗?”她看着对面?的?宋水苏。
宋水苏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即郑重点了?头,深思熟虑过一般,“我已经……我努力过了?,甚至让爸爸,但……我最近才明白过来,他?是喜欢你的?。”
蒋冬霓心里?笑了?声?,她说:“我现在挺好的?。”
她不会回去了?,她也不喜欢孟行远了?。
当初她没?敢向毕彭承认,或者说她是自?己都不敢承认,她的?确是为了?孟行远才签约的?石头花,那么现在,无论是孟行远还是石头花,对她来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人的?一生其实没?有那么可?以总结的?时刻。
与宋水苏道别后,蒋冬霓随便吃了?一碗面?,然后到附近商场的?书店消磨时间?。
她加上了?宋水苏的?微信,宋水苏还郑重承诺她不会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任何人,蒋冬霓笑了?笑,说没?关系,如今她是真的?没?关系了?。
奇怪地突然有了?面?对的?勇气,一时都不知道自?己之前是在逃避什?么。
严悦在店里?是看着蒋冬霓和一个陌生女生并肩离开的?,她越想越觉得那个女生眼?熟,她后悔没?有拍张照片留着好之后比对。
这两天客流量少了?很多,其实即使没?有抄袭这事,热度也差不多过去了?,但现在争纷不断,昨天发的?那条声?明评论区里?,一些言语过激的?被系统自?动屏蔽,但还有一些说话难听的?,严悦想删掉但担心被骂得更惨。
心思重重,令他爸他妈更加担心,“悦悦,到底怎么了??”
严悦搪塞:“妈——真的?没?事。”
想到蒋冬霓说的话,她更郁闷了?,左思右想,和许景涵聊天,许景涵说她能理解一点,大概是不想让事情本末倒置,严悦还是不甘心,她爸妈也一直在研制新品呀!这明明是锦上添花嘛。
严悦在网上刷帖子,她们的?声?明发出后,也有网友拿蒋冬霓和水苏的画作比较,水苏的?粉丝多,大多是站后者,严悦强压下开小号与她们对战的冲动,她看到水苏的?粉丝说水苏人美心善画技佳,她心想她冬霓姐姐也是呀。
灵光一闪,严悦开始搜索水苏的照片。
纤瘦高挑,一头靓丽的?黑色秀发……严悦懵了?,她好像抓住了?问题的?结点,一切豁然开朗,但再一细想,仍然是一团乱麻。
之前因为网友说蒋冬霓抄袭水苏,严悦就去查了?水苏的?资料,眼?下,她再一次细细翻看,把水苏的?微博从头翻了?一遍,没?找到与蒋冬霓有关的?蛛丝马迹。
微博一刷新,水苏发了?一条新的?微博。
蒋冬霓在犹豫要不要回家的?时候,接到了?严悦打?来的?电话,于是她便找走出图书馆,三伏天的?傍晚,空气和风依旧湿热,要落山的?太?阳把天空烘烤出极其绚丽缤纷的?霞光。
按下接听,严悦兴奋的?声?音传来:“姐姐,你看到水苏新发的?微博了?吗?!”
水苏在微博道歉,说她与乐乐烘焙的?画师是现实认识的?朋友,小鳄鱼的?创意灵感来源自?她,是她轻率进行了?二次创作,已与画师私下取得了?沟通,现将把所有连载漫画删除处理,取消新书的?发售。
“不过……”严悦问,“真的?是她说的?那样吗?”
“差不多吧。”蒋冬霓淡淡道。
严悦认为这里?头还有一些双方都含糊过去了?的?逻辑细节,比如什?么叫做创意灵感来自?她姐,说白了?,就是抄了?呗?但她想到今早蒋冬霓和宋水苏一起离开的?画面?,所以宋水苏是专门?来找蒋冬霓的?吗?或许是她们之前吵架了??
严悦知道自?己没?必要也不应该去刨根问题,她换了?个话题,“现在好多人在问你是谁,姐姐,你要不要趁机建个账号呀?”
“不了?。”
“啊?为什?么?”
“不过塑料袋,继续用吧,现在看应该没?事了?。”
严悦轻而易举被带跑,“嗯嗯。”
“早上是我想太?多了?,不好意思。”
“不会啊,我就是觉得……不过事情解决了?就好了?!”
和严悦道歉很简单,和张旬解释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蒋冬霓看着这一幕日落时刻的?渐沉,还是回了?家。
她在路上有意逗留了?会,比如骑车骑得很慢,绿灯最后几秒了?也不赶,比如路过了?西瓜摊,把车停下,挑挑拣拣,卖瓜阿姨最后半强迫地给她挑了?一个,啪啪拍打?着瓜皮,“妹儿,别挑了?,就这个,包甜!”
蒋冬霓只好付钱买单。
她像是那种考差了?不敢回家怕挨批的?小孩——她倒没?有这么怕张旬,她能怕他?什?么呢,但这种不想回家的?心情很是类似。
但张旬是她什?么人,她才是房东好不好?
到家六点多,晚于她以前白班下班的?时间?,餐桌上空空的?,客厅里?没?有人,张旬的?房间?门?又是关着的?。
蒋冬霓不是很饿,想着就切块西瓜填填肚子算了?。
这个厨房还是太?小了?,没?有声?响,但一旦多了?个人,空气似乎就稀薄了?变得紧张。
蒋冬霓的?手心被握住,张旬从她手里?取走了?刀,“我来吧。”
手起刀落,西瓜被劈成了?两半,露出脆生生的?红壤,皮薄无籽,蒋冬霓暗喜,那阿姨果然没?骗她。
“你吃饭了?吗?”蒋冬霓问张旬。
“吃了?。”
蒋冬霓:“……”
没?下话了?,看来是真的?没?给她留饭。
蒋冬霓想,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应该和张旬说事情解决了??虽然她没?有拿出高中的?自?证,但宋水苏发言无疑更具说服力,而且,还好她没?有力证自?己的?清白,不然场面?闹僵,事情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地解决。
蒋冬霓觉得,张旬应当看到了?,他?这么关注,但明明自?己泥菩萨还没?渡江成功。
可?他?一句也没?有多问,只顾着把西瓜切成片、去皮,然后切成小块,装盘。
“我不放高中的?画,不全是因为我学?长。”蒋冬霓吃着西瓜,还是先开尊口,“那……是我朋友,她不是会抄袭的?人,她来找我了?。”
张旬掀起眼?皮,淡淡地点破:“只是因为她找了?你,有勇气承认,但你那份自?我说明,就是在自?我牺牲。”
蒋冬霓讨厌他?好赖话不听,“那我要怎么办?就咬死了?对方抄袭?换成你你会这样?”
“是啊。”张旬轻飘飘地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蒋冬霓看着他?,慢慢吞下嘴里?的?西瓜,若无其事地去叉下一块,“你的?事怎么样了??”
“还在解决。”
“嗯……我有资格问一句你打?算怎么解决吗?”
张旬回看她,正要说话,蒋冬霓打?住了?他?,“别,算了?,我让你别管我的?事,我也还是不要管你的?事比较好。西瓜,你还吃吗?”
张旬摇摇头。
蒋冬霓端着盘子回了?自?己屋。
第35章 风波(4)
毕彭关注了孟行远的微博, 在刷到孟行远转发了宋水苏的微博后?,才知晓发生了什么。雷声大雨点小,一开始说蒋冬霓抄袭的那?个网友发布了一条仅仅几行的道歉后?便?匆匆注销了账号。
她打来电话“兴师问罪”,说蒋冬霓真的是长大了, 翅膀硬了, 出了事都不和她说, 狗血电视剧里的经?典台词一套接着?一套, 蒋冬霓一边应承她的大小姐脾气, 一边夸她新?做的美甲真好看?。
“是吧。”毕彭语气一变,对着?视频摆起pose,“做了我快五个小时呢。”
猫眼绿渐变,亮晶晶的。
“真好看?真好看?。”蒋冬霓差一个拍手玩具。
一码归一码,毕彭随即冷哼一声,“我当时说对了吧?”
蒋冬霓:“什么?”
“你还和我装傻!”毕彭说,但怎么可能对蒋冬霓真的生得起气来, 只是挺感慨的。
毕彭也见过她画小鳄鱼,问她怎么回事, 蒋冬霓只好说了。毕彭虽然家里有钱没有吃过打工的苦, 但她见的人多了, 蒋冬霓再如何含蓄,她也听出了猫腻,三下两?下,问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那?时担心蒋冬霓进孟远行公司后?会有落差, 但其实隐隐也抱有希望他们?修成正果?的祝福, 只是果?然世间难得两?全法?。
蒋冬霓笑:“诶, 你不是最常说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吗?有什么好可惜的。”
她反而想通了大学时她和孟远行为何仅止步于学长学妹的关系,无非就是他是一个考虑很?周全的人罢了, 知道他们?两?个不合适,而她傻乎乎的,也没有更进一步的野心,不过也还好,够傻,没受什么伤害。
毕彭嘘她:“你现在是看?得很?开了,不过像你这样也挺好,从来不会为情所困。”
“你也没有过啊。”
毕彭被她噎了一下,做了总结,“像你或者像我都挺好的。”
“是、是。”
“你这看?起来要开始走运了。”
“我都这样了,还走运?”
“否极泰来呀,你这不是绝地逢生了吗?”
“那?也没这么夸张……”
“接下来什么打算?”
蒋冬霓没想好,“店铺这边有需要继续画,然后?……我可能会另外建一个新?账号吧。”
“早应该了。”毕彭大力支持她,“有什么事就要和我说好吗?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蒋冬霓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毕彭“哎哟”一声,一副怪她较真的模样,夸张道:“虽然你真的有事找我我也会嫌麻烦啦,哈哈哈……但你肯定得和我说啊。”
蒋冬霓:“好啦,知道了。”
毕彭正了正脸色,“我说真的。”
蒋冬霓点头。
“所以……”毕彭晃动着?食指,指甲的绿色像猫的眼睛似的点着?她,“你现在还有没有瞒着?我的事?”
蒋冬霓刚想说自己没有,然后?想起来,她是有的,而且是一件貌似程度更加重大严峻的事……
她神色微妙的变化逃不过毕彭的法?眼,“果?然,蒋冬霓,你真的是山高皇帝远了啊?说吧,给你一次机会,坦白从宽。”
蒋冬霓投降了,“等?见面再说吧……”
毕彭狐疑道,“什么事还要见面才能说?大事?”
蒋冬霓眼神飘忽:“算是吧……还好……”
“行吧。”毕彭说,“我也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
“孟行远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地址。”
蒋冬霓愣住了,“你知道吗?”
毕彭耸了耸肩,“我还真不知道。”
和毕彭煲完这锅电话粥,蒋冬霓开始在房间里练习情景,其一是她该如何同毕彭还有覃思正提及她和张旬同居的事,其二是如果?孟行远找上了门,她应该作何反应。
蒋冬霓感到很?苦恼,她在思考,她就不能不说张旬住她家吗?而且张旬怎么还没走?孟行远不会真的来找她吧?
蒋冬霓觉得自己一点没有否极泰来的运势。
说起来她和张旬的关系,近期有些?微的改善,非常微妙,主要在于对张旬,蒋冬霓觉得她的态度从始至终是都没有变过的,不,应该说她后?来态度比一开始好多了,要不是最近张旬老是惹她生气的话,而张旬呢,性情当真多变,最近又?不阴阳怪气了,老老实实的,还把蒋冬霓洗碗的活抢了回去。
蒋冬霓随着?他了。
他打电话也不避着?她,虽然只是以听为主,间或应上几声,蒋冬霓从不打听,他反而主动汇报,他的经?纪人终于回国了,最近有一个比较大的进展,阮知意的前助理和他们?透露了阮知意与沈子杰最常私会的地方。
蒋冬霓好奇:“她助理为什么要和你们说?你们是给了多少钱?”
张旬淡淡一笑,蒋冬霓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看?到张旬眼中闪过了嫌恶的神色,“她对助理态度不好,不是为钱也迟早会有人爆料的。”
蒋冬霓还真看不出来阮知意是会苛刻助理的人,她的荧屏形象实在太好了,蒋冬霓偷偷瞄张旬,他们?这些?当明星的,演戏是工作,画皮似的,张旬此刻又是真是假呢?
她大概能猜到张旬他们的计划,既然知道了幽会地点,那?么就派人蹲守,这是真的能守着?兔子的,然后?他就能顺利翻身了。
至于阮知意和沈子杰会怎么样……蒋冬霓想到之前张旬对她的批评,她把自己代入张旬的处境,她并不认可通过这种非正式渠道取得证据的方法?,但除此之外……
“怎么了?”张旬问。
蒋冬霓摇头,“没什么。”
蒋冬霓是后?来才反应过来,张旬既然和她说这些?,他的潜台词意思是反过来他也可以管她。
但她最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她注册了一个账号,一个与冬晓、与石头花、与乐乐烘焙都无关的账号,从零开始,她分享了自己最近画的画,流量并没有很?好,到现在勉强算是有点阅读量。
有一天她收到了一条私信,对方问她是冬晓太太吗?
蒋冬霓很?惊讶,点开那?人的微博主页,居然关注了她的旧号,犹豫再三,蒋冬霓没有回复。
她也说不清这种心理,请教粉丝比她多得多的张旬,张旬告诉她,她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这是很?自由的事情,既然已?经?换号了就不用再被约束了,随心就好。
蒋冬霓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和没说一样。
她最近还去了许景涵的工作室一趟,和许景恺还有许景涵一起吃了顿饭。许景恺前段时间和朋友一起跑了趟外省,才回来,也才知道蒋冬霓身上发生的事。
他很?久没提让她当老师,这一次却提到,如果?蒋冬霓有兴趣,他们?可以到国外,南极北极、非洲南美,她可以看?到更大的世界。
蒋冬霓问:“你……是不是有国外的工作机会?”
许景恺默了默,“不算,只是有朋友问起。”
至于这些?,蒋冬霓就不曾与张旬说过了。
这天晚上蒋冬霓肚子隐隐坠疼。
睡不着?觉,去了趟卫生间,经?期也没有提前来。
想来可能是晚上冰西瓜吃多了。
开了客厅的灯,找到张旬的那?个小药箱,这个时候张旬从房间里出来了。
“我吵到你了?”蒋冬霓虚着?声音问。
“没,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蒋冬霓:“……肚子有点疼。”
张旬想到了什么,医生一样望闻问切,“来月经?了吗?”
“……没。”
蒋冬霓有点不好意思,避开张旬了然的眼神。
因为他这几天已?经?提醒过她很?多次少吃冰的,她说自己不会痛经?,他说就算这样也不能吃太多冰的,纠正无果?,他皱眉的次数都变多了,可夏天哪有吃常温西瓜的道理?
偷偷揉一揉肚子,吃到教训了,下次少吃点就是了。
“胃疼还是哪里疼?”张旬问。
“大概是胃吧……”
“很?疼吗?”
“也还好……”
“我给你泡药,你先回房间休息,被子盖好。”
蒋冬霓“哦”了一声。
她依言躺在床上,静静等?着?张旬送药过来,看?着?天花板,心想这不知道算是被伺候还是在被临终关怀,不知不觉,灯亮着?眼皮也渐渐发沉,突然开着?的房门被敲响,她睁开眼睛坐起来,张旬端着?一个杯子和一个保温杯进来。
杯子里装的是微妙苦臭的深棕色中药,捧在手心里,温度刚刚好,蒋冬霓一口气闷了,差点吐舌作呕,张旬把保温杯递给她,蒋冬霓连忙喝了一口温水。
她终于能睡觉了,她想,拉过被子躺下,对张旬说,“出去的时候麻烦帮我把灯关一下。”
“再量一□□温。”张旬把水银体温计递给蒋冬霓。
蒋冬霓:“啊?”
“为什么”三个字吞下了,接过体温计夹在腋下,她躺在床上,张旬则在书桌前坐下,蒋冬霓顺着?他停留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书桌,张旬把桌上的纸巾团和空饮料瓶扔进了垃圾桶里,把一旁书立的书从大到小排列整齐。
蒋冬霓:“……”
她默默收回了视线。
也许是药效发作,蒋冬霓撑着?一口气,等?时间一到,立马把体温计抽出来,对着?日光灯,勉强看?清数字,一手递给张旬,头一歪,把眼睛闭上了:“没发烧。”
她感觉到眼前黑了,大概是张旬临帮她关上了灯。
这是觉浅梦多的一夜,半睡半醒间,她觉得似乎有人在床边看?着?她。
黑夜的房间里,月光擦过窗户落在床尾。她心里惊了一下,但好像鬼压床似的,想醒醒不来,随即意识到或许是在做梦,便?不那?么怕了,隐隐约约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躺在床沿,与那?个人离得很?近,她伸出手就能碰到他,于是她好像真的伸出手摸到对方了,短的柔软的头发、光滑的皮肤,鼻子高高的,摸起来的感觉很?真实,她的手似乎还被反握住了,被带领着?抚摸游移到了那?个人身上的其他地方。
有点痒,有点好玩,她忍不住笑起来,好像被摸得那?个人是她一样,笑着?笑着?,蒋冬霓醒了。
窗帘被整片拉开,外头日光正盛,又?是一个炎热的天。
她若无其事地收起脸上僵硬的笑,看?到床头的保温杯,晃了晃,还剩半瓶水,摸了摸已?经?不疼了的肚子,起身下床。
第36章 风波(5)
许景涵一开始要创业开陶艺工作室, 可以说就是玩儿,也没想着要做出一番怎么样的事?业,反正家里缺不了她一口饭吃。
爸妈说她,许景涵铮铮有词, 说她这是以表哥为榜样, “他当初不也无业游民一个?一毕业就跑去非洲, 怎……”
挨了她妈三下打, “看你?吹牛皮吹的, 你?怎么和你?景恺比!”
“怎么比不了!”许景涵一边不服气,一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不过歪打正着给乐乐烘焙宣传出名后,许景涵整个人也浑似被注入了一股劲儿,摩拳擦掌了起来,满心觉得,她或许能做一个高瞻远瞩的生意人。
结果陶都要烧好了,闹出了“抄袭”的事?, 即使觉得那说蒋冬霓抄袭的人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但这世道炎凉, 她真怕自己就要忍痛毁了这些天?的心血结晶, 好在有惊无险, 许景涵一昂首,重?新活了。
给蒋冬霓特意捏的小?鳄鱼也烧好了,不过蒋冬霓最近好像挺忙的,而且天?气这么热, 不好叫人家特意跑一趟, 而她自己呢, 也躺在空调房里根本不想动弹,只?有许景恺这样的人还会乐意帮人跑腿。许景涵觉得他这可能是在非洲练出来的本领, 虽然听说非洲有些地方其实还挺凉快。
帮舅妈送东西来的许景恺顺路“顺”走了那只?小?鳄鱼,说是帮她送去给蒋冬霓。
“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啊?”许景涵挺惊讶的。
许景恺点了下许景涵的脑袋,“之前送她回家过。”
醉翁之意不在酒,许景涵表情?暧昧,表示她都懂的,许景恺失笑,让她别乱猜测,更别乱说话。
许景涵知道许景恺指的什么,“那还不是舅妈问我你?最近感情?有没有什么进展嘛,舅妈对我这么好,我当然如实禀告啦。”
许景恺不和堂妹计较这些,离开工作室,在去蒋冬霓家路上的时候,他打了个电话给她,但没有人接。遇上红灯,他发了条消息给她:在家吗今天??
但直到他把车停在蒋冬霓小?区门口的时候,蒋冬霓都还没回复,他猜她可能正在专心画画,之前也有过她许久没回他消息的情?况,一解释,说是埋头?画了一个下午,才看到消息。
许景恺进到旁边的超市,打算买点时令水果。
超市人不多,结账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正好排在他的前面。
一个个子和他一般高的年轻男人,这么热的天?,还戴着帽子、口罩和黑色平光眼?镜,遮得严严实实。收银员问他要不要袋子,他只?点了下头?,更奇怪的是,当许景恺提着水果往蒋冬霓家走去时,远远地,看到提前他一步离开超市的这人与他似乎是同一个方向。
许景恺走近了些,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拐过弯,继续直走,最后隔着十来米,许景恺看见他压低了下帽子,刷了门禁,进去的单元楼正是蒋冬霓所在的那栋。
城南这带许景恺来得少,同这座城市其他人所认知的一样,这是这座城市过去的记忆结晶,这个小?区许景恺接送蒋冬霓来回的那几次,年轻人都寥寥无几,刚才这个神神秘秘的年轻男人,他就一点印象也没有,却和蒋冬霓住同一栋楼,许景恺心里泛起不安。
然而当他走近单元楼,他看到一旁的树荫下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张旬推门进屋的时候,蒋冬霓正在客厅里打电话,仅瞥了他一眼?,“刚在画画……嗯……你?在楼下?”
张旬心血来潮想要做道照烧鸡,没有番茄酱,想了想,去了趟超市,忌了蒋冬霓几天?口,便又买了一个西瓜回来。他在厨房切瓜,身旁传来蒋冬霓的声音,她站在厨房门口,“我下楼一趟,许景恺给我送东西。”
张旬已经知道许景恺是哪一位。
他应了一声。
蒋冬霓想起上回他就是这样切到了手指,不免叮嘱了一句,“小?心点,别又受伤了。”
这时突然门铃响了,门还被敲了两下,蒋冬霓看了张旬一眼?,以为是许景恺直接上来了,但心感奇怪,想到一人,从猫眼?看了眼?,果然是王奶奶。
蒋冬霓拉开门,王奶奶塞了一个装满了蔬菜的塑料袋到她怀里,蒋冬霓连忙道谢,王奶奶摆摆手:“别客气,没打农药的,放心吃哈,你?和小?张两个人,吃完了再来和奶奶说啊,奶奶家里还有好多,根本吃不完。”
“好的,谢谢奶奶。”从厨房出来的张旬从蒋冬霓手里接过塑料袋。
“没事?。”王奶奶面对张旬一如既往地喜笑颜开,“对了,小?蒋,我刚下楼看楼下是不是有你?朋友在等?你?啊?”
“哦,是,我有一个朋友。”
“不止一个吧?”
蒋冬霓换鞋的动作一停,没听懂。
“我看是有两个小伙子呀,我问了下,都说是找你?的。”
蒋冬霓疑惑地微微张大眼?睛,看了眼?也是刚从楼下上来的张旬,张旬问:“戴眼?镜的吗?”
“对对。”王奶奶说,“两个都戴眼?镜,都看着斯斯文文的,但我看他们互相好像也不认识的样子啊。”
见蒋冬霓眉头?微微皱着,王奶奶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你?不认识?哎哟,还好我留了个心眼?,没直接让人上来……”
蒋冬霓忙说:“不,我……我认识,我马上下去。”
“是认识的人就行。”王奶奶说,“小?张做菜呢,那奶奶陪你?下去。”
蒋冬霓无声地张了张嘴,张旬从善如流,回到厨房,菜刀切在砧板上,重?新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蒋冬霓想到前几天?毕彭和她说的,孟行远这是还问了谁?而知道她家地址的,就那么几个人,总不可能……她突然想起来了,在她大二?那年的暑假,她收到过一张孟行远从家乡寄来的明信片,正面是他自己的画,社团里谁想要只?要把地址给他就行。
孟行远可能只?是不知道她离职后去了哪里,即使知道她回了老家,也不太确定?她是否搬了家,所以找到毕彭确认一下。又或者,他就是想通过毕彭传递消息:他要来找她——这点,蒋冬霓有想过,但怎么今天?撞到一块去了。
蒋冬霓不想下楼了,她觉得自己一个脑袋有三个大,但又不得不跟着王奶奶出门。
楼道里,露台外是深绿色的树,热浪裹着蝉鸣声扑面而来,太阳西行的橘色光辉印在斑驳的墙壁上。
王奶奶走在前面,蒋冬霓偷偷朝后探出阳台瞧了眼?,没看到人,可能正好都在死?角。
孟行远和许景恺是否有说上话,她不太担心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不知道刚才张旬上楼有没有被认出来。
蒋冬霓走下楼去,只?恨她就住在二?楼,即使王奶奶步伐不如此?矫健,走得再慢不过几十个台阶。
老实说,她还没做好和孟行远见面的准备,短短的时间,也想不到和他说什么,她预设自己还是会紧张,但拉开门禁,与静静抬头?看过来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夏日午后的风吹过,她心落雪一般白茫茫的,竟是无比平静。
原来这就是好久不见。
“嗨。”蒋冬霓先?和许景恺打招呼,再朝向孟行远,自然地微笑,“学长。”
许景恺想起之前蒋冬霓和他说的话,心沉了沉。
刚才他在楼下给蒋冬霓打电话的时候,就是现在蒋冬霓身旁这位圆脸卷发的奶奶提着菜,站在门口好奇地左右瞧了瞧他和蒋冬霓的学长,先?问后者:“小?伙子你?找谁呀?”
他礼貌地问:“你?好,请问蒋冬霓是住这里吗?”
“哦,冬霓啊……”
许景恺看过去,正好他挂掉了电话,于是那奶奶也问他:“那你?找谁呀?也找冬霓吗?”
他被两个人看着,“嗯,我刚给她打了电话,她说马上下来。”
“哦这样啊,我帮你?们再叫下人哈。”
“不麻烦了奶奶。”
奶奶往后挥了挥手,“不麻烦不麻烦。”
等?单元门重?新关上,那人抬了下眼?镜,向他自我介绍,许景恺也报上自己的名字,还未细聊,蒋冬霓便下来了。许景恺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此?时此?景,他是显而易见多余的那一个。
他刚要把装在小?袋子里的陶泥和买的水果递给蒋冬霓,王奶奶撑着门禁,“这么热的天?,到屋子里坐着聊吧。”
“不了……”许景恺说。
“上来坐坐、上来坐坐,特地跑一趟,你?说是吧,小?蒋?”
蒋冬霓只?有硬着头?皮称是,“要不……你?们上来坐会?有的事?话。”
潜台词:没事?就走。
孟行远说:“那打扰了。”
换做平时,许景恺不会如此?不识趣地打扰,他今天?来,本来也只?想借着来送东西的借口,顺便问问蒋冬霓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孟行远不一样,许景恺看出他是特意来找蒋冬霓的,尽管蒋冬霓并?没有特别招待。
出于一种自以为是的关心,以及更多难以言说的想法,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第37章 风波(6)
功成名就的?王奶奶地?掏出钥匙打开?自己屋门, 朝继续往楼上走的?蒋冬霓三人挥挥手。
“这是我大学?学?长,孟行远,这是我朋友,许景恺。”
蒋冬霓请他们进?屋前?, 门推得很慢, 自己偷偷地?先扫了眼, 客厅没有人, 安安静静的?, 也没有多余的?痕迹。茶几上摆着一盘西瓜,冷气从门缝溜出来。
许景恺和孟行远在?蒋冬霓的?介绍下互相礼貌一笑,没有提及刚才在?楼下他们已初步认识过?。
蒋冬霓请他们坐在?沙发上,问他们喝什么,许景恺和孟行远都说喝水就行。
许景恺接过?蒋冬霓递给他的?一次性纸杯,纸托着半杯水,要稍微比较小心握着。
他不动声色看?了看?四周, 和上次他来的?那次比几乎没什么变化——本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只是之前?的?花没了, 可能是枯死了, 以及蒋冬霓给他换了一个杯子。
除此之外?, 他注意到的?:
西瓜是刚切的?,方方正正垒起,随意插了几根牙签,像是专门的?待客之道, 或者?蒋冬霓平时?也习惯这种吃法。
盘底还没有聚积流失的?汁水, 又是常温的?, 让他不免想起在?超市时?,冷风柜里有西瓜, 但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却从一旁的?果蔬区挑了一个。
餐桌上有一个超市塑料袋,袋口像衣服的?褶皱似的?塌着,看?不见里头有什么,旁边摆着一瓶看?似还没开?封的?番茄酱,和那人买的?是同款。
许景恺是因为在?意蒋冬霓和孟行远之间发生过?什么以及还会?发生什么而上来的?,但此刻心口一跳,察觉到自己好像窥探到了更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努力回想那人的?模样?,但只记得对方分外?淡漠的?眼神,像非洲草原倦怠又高傲的?狮子,和他和孟行远都非常不像。
室外?的?蝉又叫了起来,落入室内的?夕阳在?角落微微闪烁波动,许景恺往阳台看?去,从他的?角度,他看?到最右侧的?晾衣绳上有一件宽大、明显男性版式的?短袖。
上次来的?时?候窗帘似乎是拉着的?,或者?他完全没有在?意,而现在?一旁两间卧室的?门都紧闭着。
蝉停了,又叫了,许景恺的?心跳慢慢恢复平常,发现自己竟在?空调房里出了汗。
他心思晃得厉害,以至于在?蒋冬霓叫他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蒋冬霓是洗了他买来的?葡萄,但和他说下次不要买东西了,许景恺勉强笑了笑。
接下来的?几分钟,吃西瓜的?吃西瓜、吃葡萄的?吃葡萄,只有电视上的?综艺嘉宾们发出了各种各样?的?笑声。
蒋冬霓坐在?单人沙发的?一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会?欢迎客人的?主人,实际上心里郁闷不知道冲谁撒气——毕竟王奶奶是老人家且一片好心,当下的?错误都有过?往铺垫,当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如今她一个人要面对三个男人。
这个老房子多久没有这么多个人过?了。
微妙的?气氛下,她又一次对上孟行远的?视线,她知道,他特意跑来一趟,一定有话想和她说,但蒋冬霓却无法和他像宋水苏那样?坐下来面对面地?好好谈一谈。
他们从来没有好好谈过?,他问她要不要考虑去他的?公司的?时?候,她也是丝毫没有考虑犹豫地?就说:“好啊。”
蒋冬霓不认为这是她还放不下,相反,因为放下了,才无话可说,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需要且值得挽回的?东西,他们的?关系先是学?长和学?妹,后来是老板与下属。
孟行远安静地?坐着,蒋冬霓更不会?着急了,但她对自己拿许景恺当挡箭牌的?行为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
许景恺先打破了沉默,他暂时?撇开?那些夸张的?猜想,取出装在?小纸袋里的?陶泥,“景涵说让你给她提点意见。”
那只方嘴小鳄鱼被摆在?茶几上,睁着圆鼓鼓的?眼睛。三个人从不同的?角度看?,好似学?生时?代画杨桃的?课文?,而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说好听点都是呆萌,说难听点都是呆滞,但总归很有神韵,蒋冬霓不违心地?说:“我觉得很好啊。”
许景恺将小鳄鱼转了一圈,变成面向孟行远的?方向,尾巴朝着蒋冬霓。
蒋冬霓轻轻摸了下泥尾巴,不会?说话、一动不动的?小玩意儿,但比起屏幕里的?画,却有实实在?在?的?陶泥质感,没有生命可又真实地?存在?着。
许景涵说要送她一只小鳄鱼的?时?候,蒋冬霓其实并没有期待过?什么,但这一刻,她惊讶地?发现她内心有自己从未设想过?的?触动。
她听见孟行远问:“我能看看吗?”
许景恺看?向蒋冬霓,见她没有异议,把陶泥递给孟行远,“我堂妹做的?,她开了家陶艺工作室。”
孟行远拿在?手里认真地?看?了看?后,还给许景恺,“很细腻,细节都很到位。”
许景恺客气应着,替许景涵接受夸奖,但孟行远这句话,其实让他有点不适。
他说细节,是指什么细节?
许景恺顺势问孟行远做什么工作?,孟行远说他开?了一家文?化公司,反问许景恺,许景恺说他帮朋友合作?经营了一些店,但本职是自由摄影师。
谈话间,他看?见孟行远拇指和食指撑开?抬了抬细边眼镜框,许景恺微怔,他意识到他也是这么抬眼镜的?。
他与孟行远的?相似,原来不仅仅是职业、性格以及外?形上。
他们并没有如同照镜子般百分百相像,像同一个艺术家的?作?品、同一个时?尚店里的?服装陈列,是同一类人、同一个风格。
“我大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学?长,他和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但我现在?已经确定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了。”
——蒋冬霓从一开?始就委婉拒绝他的?话此刻回旋扎进?了许景恺心里,彼时?他还有信心地?说但他不是他,从而换来他们之后的?相处机会?。
许景恺喝了一口冰凉的?水,压住自己复杂翻涌的?心情。
他喜欢蒋冬霓身上直接的?感觉,他把这理解为单纯,但原来看?得很透彻,她的?单纯是一种选择。
窗外?的?夕阳在?融化,眼看?着天要黑了,蒋冬霓是没有计划让两个人留下来吃完饭的?,毕竟屋里头还有一个,关着不让出来然后换她做饭,那将超出她的?处理能力。
蒋冬霓看?出许景恺已经有准备离开?的?意思,但孟行远仍稳稳地?坐着,好整以暇,至少表面上,没有任何?尴尬。
这样?泰然自若的?孟行远让蒋冬霓感到陌生,但她慢慢明白了为什么他能够说撤就撤掉别人准备期待了很久的?项目,而那时?他表面上也是深感抱歉的?。
她的?离职报告,是提前?三十天,在?孟行远在?外?出差时?提交的?,孟行远没有批准,给她放假,放假放到最后,她回公司办理离职手续。
“学?长,”蒋冬霓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孟行远准备喝水的?动作?微顿,但还是先不紧不慢地?喝了这口水,然后也开?门见山,他说:“回来吧。”
也许是碍于有外?人在?,他语气平常,既不像一个老板对前?下属的?语气,也不像学?长对学?妹的?关切,没有居高临下,更没有乞求怜悯,蒋冬霓忽然发现,其实她和孟行远之间已经没有存续的?关系了。
他们算朋友吗?算不了吧。
这何?尝不是一种陌生人。
回来?回去哪里?许景恺听不懂,想到刚才孟行远提到他公司的?业务,许景恺还记得蒋冬霓曾和他说过?,她曾经在?上一家公司工作?时?有过?有出书的?机会?,所以,是孟行远的?公司?
“不了,”蒋冬霓说,“我跟水苏也说过?,我现在?挺好的?。”
孟行远把纸杯放在?茶几上,蒋冬霓知道他是不会?失态的?。
“我知道了。”孟行远沉默了一会?,“所以其实是你不想再和我有任何?联系了。”
蒋冬霓真正所想的?,并没有孟行远所说的?这么直白。她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人类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本性,第一印象、第一时?间会?想起来的?孟行远,还是大学?时?的?模样?。
那年夏末秋初的?太阳一如从前?和往后一样?灿烂热烈,百团招新,她驻足在?美术社的?展板前?,被一副钢笔画吸引。旁边有人递来一张传单,她抬头看?去,对方抬了抬眼镜,向她腼腆一笑:“同学?,有兴趣加入美术社吗?”
在?公司的?那一年,因为预测画师销量不佳而不得不去与画师沟通的?兔死狐悲,不如阳光炙热,比落叶还要轻乎,但只要一想起,那种酸楚和难过?就在?心里搅个不停。
蒋冬霓让自己笑着说:“学?长,其实我觉得你现在?也挺好的?。”
他们总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孟行远微低下的?头重新抬起时?,也笑了笑,他指了指茶几上的?小鳄鱼,问:“这个能给我吗?”
“不了吧?毕竟是朋友专门送我的?。”蒋冬霓这么说,“或者?你可以问她再定制一个,其他你想要的?款式都可以。”
在?许景恺看?来,蒋冬霓一向是很好说话的?,有礼貌、不挑剔,无论什么计划安排她都可以,这甚至是许景恺他第一次见她说不,接二连三不给情面的?拒绝。
许景恺不知道她和孟行远发生过?什么,他估计也不会?知道答案,但他感觉得到蒋冬霓的?拒绝里似乎还有一份情义,是这一份情义让她选择了与往事旧人告别,为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许景恺看?到孟行远脸上的?笑露出了落寞自嘲的?本质,他点点头,起了身,“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好的?,学?长,你也是。”
许景恺没想到孟行远走得这么干脆,他不知道他在?楼下等了多久,又是从哪里过?来,但至少应该不是只为了说这么几句话的?,但如果不是因为彼此足够熟悉了解,又怎么会?在?三言两语里道了珍重。
在?孟行远离开?后,蒋冬霓才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收拾起了茶几,虽然茶几上并没有需要什么整理的?东西,她状若无事地?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不了,我也该走了”
蒋冬霓看?着他忽然道歉:“对不起。”
许景恺笑了:“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
蒋冬霓面露歉意。
“比起和你老死不相往,”许景恺忽然说,“我觉得我们这样?当朋友也挺好的?。”
蒋冬霓没想到许景恺会?这么说,反应过?来后笑了,许景恺也笑起来,带着一种释然的?心情,但那笑渐渐地?还是淡了下去,“你刚才一本正经地?介绍我是你朋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大概还是没有机会?了。”
他说的?是事实,蒋冬霓顿了顿,假装轻松地?好奇问:“为什么?不然我要怎么说?”
许景恺摇摇头:“没什么。”
蒋冬霓抿了抿嘴,也不追问,这样?也好,这样?最好,她觉得许景恺是一个很体面的?人,他是真的?表里如一。
蒋冬霓把水果盘拿到厨房,许景恺帮忙把冷水壶拿回到餐桌上,那瓶显眼的?番茄酱的?确还没开?封,底下压着一张小票,他拿起来,想了想,还是问厨房里的?蒋冬霓:“你今天去超市了吗?”
“啊?没有,怎么了?”
小票上的?时?间是今天下午五点三十六分,在?他结账之前?。
从厨房出来的?蒋冬霓看?到许景恺手里拿着的?小票,恍然大悟,有点慌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如果补救说自己去了超市,似乎是很不真诚的?行为,蒋冬霓说不出口,她心跳如鼓,“我……”
但许景恺只是把小票重新压回番茄酱的?瓶子下,他说:“有空还是能一起吃饭的?吧。”
蒋冬霓愣愣的?:“……当然。”
“你现在?,应该不会?喜欢戴眼镜的?类型了是吗?”他开?了个玩笑。
虽然不确定,但蒋冬霓预感到许景恺指得可能是张旬,张旬的?确没有戴眼镜,但是……“不一定,为什么这么说?”
许景恺笑而不语,又随口问她:“你晚上吃什么?”
“随便?……吃点吧。”
“好,那我先走了。”他说,“不用送我。”
蒋冬霓一个人在?客厅里罚站似的?站了好一会?。
糟糕。她心想。
第38章 风波(7)
窝藏罪犯, 是一种罪。
——蒋冬霓庆幸张旬至少没有触犯法律,不然就她这点胆子,可能已经要担心?受怕到叫救护车了。不,是从一开?始, 她就不敢“窝藏”他。
话说这家伙倒是快点自证清白?啊?
蒋冬霓用力敲了两下张旬的房门。
张旬打开?门, 随意地撩了撩他的长长了的额发, 眼皮微抬, “走?了?”
他云淡风轻极了, 以至于蒋冬霓那点火急火燎一下子就被吹熄了,“……嗯。”
“许景恺和?……”
“我学长。”
张旬点了点头,“那我先去做饭。”
蒋冬霓应了声,这种等人一走?就放人出来的感觉……好?像他们真的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当真是做贼心?虚,而且这是第二次了,这一次还?是张旬极有自觉地自己先躲了进去。
蒋冬霓不知道张旬是怎么?想的, 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好?像见不得人……但应该不会吧,毕竟事出有因, 她总不能提前向许景恺和?孟行远确认:诶, 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张旬的演员?长什么?样?然后?网上找出照片, 跟他们说“长这样”。
张旬很快做好?了三菜一汤,蒋冬霓筷子先动向那道照烧鸡,犹犹豫豫地开?口:“刚才?……许景恺好?像发现……”
她声音越说越小,张旬鼓励似地一笑, 问?:“发现什么??”
蒋冬霓把超市小票递给张旬, “……他刚才?看到了这个, 问?我有没有去超市,我说没有。”
不过小票不都是随手就扔了的东西吗, 都怪张旬还?压在瓶子下,这样责任一分?担,蒋冬霓又不那么?愧疚了。
张旬坦然接受蒋冬霓的批评,他说:“没事。”
“应该是没事……”蒋冬霓说,许景恺不像是会乱说的人,而且他只是发现了发票时间?不对,硬要说,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我刚才?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有碰到他。”张旬说。
蒋冬霓吓了一跳:“啊?”
“我戴了口罩和?帽子,而且他可能并不认识我。”张旬说,一边吃饭一边抬眼蒋冬霓,语速放慢,“还?是说……你担心?他会误会?”
“误会什么??”蒋冬霓皱着眉问?,她的重点还?在于张旬的危险行为?,“我觉得之后?你还?是少出门吧,忍忍,万一被人发现了……”
蒋冬霓想象了一下张旬被认出来的结果:不管是不是粉丝,兴奋尖叫或者好?奇地一路狂追最后?到了她家……遭殃的不还?是她吗?
“误会你在和?人同居。”张旬说。
蒋冬霓疑惑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感到无奈且好?笑。
她当真是被张旬的明星身份弄昏了头脑,光顾着担心?他作为?“张旬”被发现,忘了在不认识他的人看来,只是她在和?一个男人同居,在不知道详情的人看来,他们是同居而不是合租。
怪不得许景恺刚才?是那副表情,蒋冬霓这才?想明白?,所以他说做回朋友,不仅仅是因为?孟行远,可能还?因为?以为?她有了同居的男朋友?
算了,她说:“误会就误会吧。”
张旬问?:“我以为?他在追你?”
蒋冬霓差点被米粒噎到,她有和?张旬说过这个事吗?
“没有吗?”他表情无辜但追问?。
蒋冬霓:“……”
他装傻的本事真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蒋冬霓无法承认又懒得再东扯西扯些有的没的撒谎,她说:“……反正?刚才?说清了。”
“哦……”张旬若有所思地点头,没有继续详问?细节,而是换了个人,“那……你学长找你什么?事?”
“你怎么?这么?八卦?”蒋冬霓回过味来,但还?看在他主动把自己关进房间?的份上,给了他一点知情权,“也没什么?,问?我要不要回他公司。”
“你拒绝了?”
“嗯。”
“?”
蒋冬霓没明白?张旬的意思,她笑起来,“这有什么?为?什么??”
张旬是以自己的经验推想的,“一般老板想请员工回去,都会提高员工的待遇。”
蒋冬霓觉得张旬今天?要么?是心?情很好?,要么?是他又在阴阳怪气什么?而她没有听?出来,“你还?帮他说话呢?”
张旬微微一笑,他说他是站在她的角度考虑的,毕竟借助一个大?公司的平台,比她一个赤手空拳来得轻松,而孟行远既然来,自然也应当带了诚意和?态度。
“他可没这么?说,就算是……”蒋冬霓摇摇头,“我朋友说得对,读书和?工作是两个环境,之前他可能也是这么?想的,但总归有很多现实因素要考虑,不全是他的问?题,但我觉得我也没必要再试一次,万一又搞得……就很不好?看,任何人之间?的缘分?其实都是来来往往阶段性的,没必要强求。”
她看张旬好?似没听?懂的意思,给他举例:“就比如我们两个,之前高一算同学吧,高二分?班之后?我们两个也就没交集,现在算朋友吧,等你那边事情解决了,其实也就——”
她双手做了个分开的动作。
张旬有点好?奇,如果他继续假装糊涂,蒋冬霓会怎么再同他继续解释?
“我们也会有圈外朋友的。”他说。
蒋冬霓耸耸肩,不置可否,张旬和?她本来就是两个圈子的人,要不是这次意外,他们两个之间?的路早已走?得更远了。
“你没有觉得……”
“什么??”蒋冬霓张旬的后?半句话。
张旬淡淡地说:“其实你也挺冷酷无情的吗?”
蒋冬霓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形容过,这个有点琼瑶味的词语,让她一时间?只觉得离谱夸张,“我哪里冷酷无情了?”
张旬慢条斯理地说:“你对人有一个预期的想象,然后?通过这个想象,把对方划分?在一个界限范围内。”
换蒋冬霓听?不懂他说什么?了,“你指什么??”
“就像你刚才?说的,好?像我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张旬说得有点伤心?的样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只是……我的意思是说,你越来越忙的话,我们肯定联系会少了啊……”
难道不是吗?很多朋友不都是这样渐行渐远的吗?这份指责可真是让蒋冬霓心?惊肉跳,而且与其说她和?张旬是“朋友”,蒋冬霓还?是觉得“高中同学”的形容最贴切。
张旬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着让蒋冬霓有些迷惑的情绪,他说:“只要你不觉得我打扰到你的话。”
“……不会啊。”因为?张旬的这句话让蒋冬霓感到有些奇怪,以至于她回答得也有点迟疑。
这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是眼睛忽然模糊了一下,但再仔细看,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蒋冬霓对张旬的这句话没有任何延展的期待,等他重新继续拍戏后?,她可不会主动联系他,难不成给他当后?援会吗?他又哪里会联系自己?总不能还?巴巴跑来给她做饭吧?
那可是超过“高中同学”范畴了,这么?想的蒋冬霓被自己的幽默笑到了。
但其实张旬现在所做的,也超出了“室友”和?“朋友”的范围,想到这,蒋冬霓有些心?虚,曾几何时,她还?能说明自己理直气壮地享受。
当她开?始准备着张旬的离开?后?,她似乎就从这段貌似越来越熟悉亲密的关系中脱离出来了,如此对比,似乎有点张旬说的意思,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一个预定的假想,并有意无意地在往这个设定靠拢。
在这一界限中,他们的未来生活是不会交集的,就如同过去的那些年。
这天?晚上,蒋冬霓又做梦了。
又是同一个梦,她都有点烦了。
她梦见自己还?是躺在床上,一个男人——应该是男人吧,这次,他坐在她的床沿,蒋冬霓都有些奇怪,为?什么?最近她常常做这种梦?
要说是春/梦,梦里大?多时候没有什么?暧昧狎昵的事情发生,她也没有感到躁动和?不安,就是一种……被看着入睡的感觉,顶多,对方会轻轻抚摸她的脸,把她的手臂和?手背当作画布,食指作笔乱涂乱画。
他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估计就是面?无表情,无聊且淡漠的,自己睡不着似的所以跑来她的梦里扰人清静,今天?晚上尤甚,像被冷落没人陪着玩的小孩一样,憋着劲儿报复他的委屈。
蒋冬霓觉得自己都快被弄醒了,意识一闪一闪,但还?是在梦里。
到底是谁啊?她心?里不耐烦地叫,伸手胡乱一抓,抓住了那只乱动的手,扣住,想叫他安分?点,但做梦的人是说不出话的,不过那人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乖乖地不动了,蒋冬霓紧皱的眉微微舒展开?来。
她也懒得管梦里的这只鬼何去何从,要睡就睡,要么?找别人去。
是呀,隔壁不还?有人吗?
这只鬼一安静,蒋冬霓觉得自己很快就要睡着了,那种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入睡的感觉很舒服很奇妙,这个时候,她感觉鬼压了下来,被她虚握住的那只手顺势放在她的腹部,环住了她,他身形高大?,把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这就有点突破尺度了,蒋冬霓心?想,她动了动,没有挣开?他的怀抱。那人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把头埋在了她的肩颈处,头发软软的,这让蒋冬霓觉得他好?像有点依赖自己,她的心?呼呼得就软了一些,而且怎么?说呢,这种被拥着的感觉也挺舒服的。
她的意识慢慢变得更沉重模糊,看样子今晚是消停了,蒋冬霓舒了口气,也让自己彻底进入到黑暗里。
第39章 梦中人(1)
蒋冬霓睡眠质量一向不错, 最近频繁地做梦,让她心生了一点担忧,她分析了一下原因,觉得可能是最近没?去面包店上班后作息太混乱导致的。
至于做的梦, 梦里再深刻再清晰, 往往一醒来就忘了, 勉强想起来, 就跟海浪冲走了沙滩上的字似的, 感受极其微弱。
蒋冬霓只记得自己老是梦到个男人,她想,也许……是她最近和?男人的“纠葛”稍微多了点,家里还多了个男人,激素、荷尔蒙还是磁场什么的影响,做些奇奇怪怪的梦,大概可能应该也正常吧?
何况这么清汤寡水的。
蒋冬霓说服自己堂堂正正地做人, 即使?觉得梦里那只男鬼有那么一点点像张旬——没?什么吧,能参考的样本就那么几个。
结果毕彭见到她, 第一句话:“你一个无业游民, 怎么看起来比我们还虚?”
蒋冬霓没?底气地说, “我哪里无业游民,我有工作的好吗?”
“那个蛋糕店还是面包店,不是不去了吗?”
“那我不是在画画吗?”
她不再需要去店里帮忙后,严叔廖姨还想继续支付自己工资, 蒋冬霓万万受不起, 本来在店里接入外卖系统后, 她的作用就不大,后来也就离职了, 店里上新或者有活动的时候再找她画图。蒋冬霓一开?始不想收费,但严悦代?表严叔和?廖姨,坚持走正常约稿的流程。
她默默新开?的账号,艰难地涨粉中,严悦想用面包店的账号帮她宣传,蒋冬霓想了想还是婉拒了。她不是不想蹭点热度,也不是担心之前?的风波,她只是想要重新开?始,也想要面包店安安安静静的,不会受到其他人、其他事的干扰,她的画只要能够起到一点锦上添花的作用就够了。
数据焦虑不可能不存在,但经历了之前?那个账号四年的磨砺,蒋冬霓心态放平了许多,不过是从头开?始罢了。
见面这天,毕彭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挂脖连衣裙配小羊皮靴,蒋冬霓佩服她不嫌热,毕彭说这是时尚,反观蒋冬霓,短袖大裤衩,蒋冬霓说这叫舒适。
覃思正到酒吧外头打电话的这点工夫,有男有女,明搭暗讪,毕彭挥挥手都?让人走了。
之前?毕彭在这类风月场所可是雨露均沾的。
她笑她,毕彭朝她身?后扬扬下巴:“这才?多久,人都?回来了,还玩什么玩。”
小圆桌,覃思正在毕彭身?边坐下。
他和?毕彭穿的情侣装,淡紫色的衬衫,扣子解开?三颗,结实的胸肌若隐若现,头发还用发胶抓了造型,一看就是依着毕彭的喜好打扮的,但整个人的气质板正踏实,像个好好的上班族被富婆包养了一样。
蒋冬霓没?眼看。
这件衣服倒是挺适合张旬的,她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一只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没?什么。”蒋冬霓说,低头含住吸管喝酒。
“所以孟行远真的来找你了?”毕彭收起狐疑的眼神,回到之前?的话题。
“嗯。”
“该他的。”毕彭说,“但你让他走就走了?”
蒋冬霓说:“不然呢?三顾茅庐我可受不了。”
毕彭翘起大拇指,指向覃思正,“你看他追我追了多久。”
覃思正接上:“1036天。”
蒋冬霓:“……”
以前?她只感慨过覃思正的执着,好像读书时遇到难题,誓死要想明白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现在她才?发现,能够长时间追求一个人和?能够接受被一个人长时间追求的,就像他们两个,如果做不了天生一对,那就是孽缘一场。
许景恺猜想的是对的,但凡他还没?想开?,他们是真的连朋友都?做不了。
这是家还挺安静的清吧,驻唱歌手弹着吉他,三个人许久不见,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毕彭前?段时间换了个更清闲的工作,精力更多放在自己投资的品牌店铺上,覃思正则老老实实地升职加薪,对比一下,蒋冬霓跟刚初出茅庐似的,社会化程度过低。
要说她心里不沮丧没?落差,多少还是会有点,但她更多的压力不在于和?别人的比较,而是来自与自己理想生活的距离。
毕彭搂住她,“姐姐以后养你。”
蒋冬霓回抱住。
覃思正默默喝酒。
毕彭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覃思正的脑袋,“也养你哈。”
覃思正把毕彭这只手牵住,十指相扣。
蒋冬霓:“……”
毕彭就不说了,这女人调/教男人向来有手段,但看着自己的熟人被调/教,那这种感觉……几年了,蒋冬霓还是会发毛。
毕彭曾惊奇地问?她:“你难道?不想体会一下这种感觉吗?”
她认为这是每个女人都应该有的快乐体验。
蒋冬霓猛摇头,她一直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在恋爱中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毕彭笑得花枝招展,朝她挤眼,“这不是什么刻意迎合,只能说你激发了他的‘潜能’。”
覃思正的那些老同学里,蒋冬霓可能是唯一一个见过他在女朋友面前?如此变化的,她突然想,要是张旬没?有失忆又还记得覃思正的话,今晚把他也抓过来带着一起瞧一瞧,他估计也会大跌眼镜。
……蒋冬霓再喝了口酒,她今天晚上想到张旬的次数好像有点多。
毕彭抢过她的杯子,“喝慢点!你现在练出来了,喝这么多?”
“还好吧。”蒋冬霓挠挠脸。
“脸都?红了!”毕彭大呼小叫。
“我一直都?是喝酒上脸的类型嘛,上回和?……”蒋冬霓及时打了个酒嗝,卡住。
毕彭那双狐狸眼又眯起来了,“上回什么?”
蒋冬霓打算装晕。
毕彭晃醒她,“对了,还有你上次电话里和?说的大事,是什么?”
蒋冬霓不敢看毕彭,这个时候,她觉得好像并不适合说这事……
怎么说啊?简直难以启口。
而她反常的态度让覃思正都?有些奇怪了,“你没?事吧?”
蒋冬霓还在犹豫,毕彭一言断之:“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有。”
“真的?”
“真的啊。”
八竿子打不着。
虽然蒋冬霓斩钉截铁地否认,但她的生活多贫瘠呀——一个没?有成家的成年人的烦恼,不外乎工作和?感情,感情呢,再分为友情、亲情和?爱情,年纪大了,可以再加项身?体健康。
不会吧?毕彭脸色一变,但仔细回想,上次蒋冬霓在视频里似乎并没?有忧心忡忡、焦虑不安的样子,而且……她捏了捏蒋冬霓的胳膊,蒋冬霓躲开?:”干嘛。"
感觉好像还胖了点呢。
毕彭眉毛一皱,换上紧张担心的表情,拉住蒋冬霓的手,“宝,说实话,你没?生病吧?”
蒋冬霓嫌晦气,“没?有啊。”
“你爸还是你妈,找你了?”
“他们找我干嘛,别乱猜了,真没?事。”
毕彭确定了,朝覃思正抛了个眼色,但覃思正一脸单纯地看着她,弯起嘴角,红着脸有点羞涩地笑了笑。
毕彭:“……”
早知道?他没?有啥领悟能力,还是得靠自己。
爱情,还真是个难题。
但怎么撬开?被爱情所困的人的嘴,就太简单了。
毕彭没?什么耐心,偷偷把自己喝的深水炸弹掺了点到蒋冬霓的果酒里。蒋冬霓刚喝的时候,察觉到味道?好像有点不对,但她有什么防备心呢,三下两下,就真晕了。
毕彭在蒋冬霓面前?举起一根食指:“这是几?”
“一。”
看来还没?醉,毕彭摩拳擦掌,打算再下一剂猛药,蒋冬霓接着断断续地说:“……二、三。”
说完,笑起来,“骗到你了吧?我没?醉。”
毕彭高兴地摸了蒋冬霓的脸一把,轻唤道?:“宝。”
蒋冬霓一只手撑着脑袋,“嗯……”
“跟姐姐说……”
“嗯……”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蒋冬霓嫌弃地嘟囔:“都?说了我没?有。”
“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蒋冬霓眉皱得更紧了,一激动,酒气翻涌堵在胸口,有点喘不上去气,人更难受了几分,还有点想吐。
但这在毕彭看来,这就是有话难以开?口,她连忙追问?:“谁?你在蛋糕店打工认识的?”
“张旬……”
“什么?”毕彭没?听清。
蒋冬霓还在处理信息的残留意识告诉她,今天晚上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毕彭是不会放过她的,那么反正都?喝醉了,就趁着酒劲儿说了吧,正好一了百了,本来也是想和?他们说的,“……住在我家。”
“什么你家?”毕彭又没?听清。
蒋冬霓拄着脑袋的手臂撑不住了,一歪,她的脸顺着胳膊蹭下,枕着胳膊闭上了眼睛。
毕彭:“……”
玩游戏蓄了大招结果砍空、做英语听力竖起了耳朵结果还是遗落关键词,不过如此。
毕彭转问?旁边的覃思正:“你听清了吗?”
看覃思正呆呆的样子,毕彭叹了口气,轻轻戳戳蒋冬霓的胳膊,想看看还能不能再爆点金币。
“她说……”覃思正忽然开?口。
毕彭眼睛一亮,“她说什么?”
覃思正的表情算不上好看,“蒋冬霓说,张旬,住在她家。”
当一句话包含复杂的关键信息时,不同的人会先注意到不同的点,像毕彭,她就很?震惊蒋冬霓居然已经和?人快进?到住到一起的地步,然后才?问?:“张旬是谁?”
问?出口的同时,一个璀璨的广告牌在她脑海里架起。
她有点不可思议地向覃思正确认:“蒋冬霓说,张旬,住在她家?”
覃思正郑重地慢慢地点了下头。
“你们的高中同学,张旬?”
覃思正谨慎地慢慢地点了下头。
两个人对视良久,再看了眼不省人事的蒋冬霓,都?默默地都?喝了半杯酒。
——这的确是一件大事。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覃思正问?。
“过一会吧。”毕彭说,“她喝酒就这样,倒一会醒一会。”
“要是等会还没?醒来怎么办,去我们那?”
来这趟,覃思正不想她住酒店,硬是把家里一套闲置房子的钥匙给她,毕彭也理解不了他这是在献什么忠诚,不过何乐不为呢。
“干嘛去我们那,送她回家呗,正好看看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她家住哪里。”
“你不知道?她家住哪里?”
覃思正很?正经地看着毕彭,意思是他不知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毕彭只好再次摸了摸他的脑袋。
弹吉他的驻场下台了,上来了一个乐队,交接的空隙,酒吧里响起悠扬的爵士曲,毕彭和?覃思正得以听到蒋冬霓包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没?有备注,但半个小时前?就打来了电话。
毕彭左滑接听,对面传来一个男声?:“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毕彭静了三秒,这三秒,她的大脑像拧紧了发条的玩具汽车,根本停不下来。
一旁蒋冬霓哼唧,毕彭忙轻轻拍着她的背,把手机递给覃思正。
覃思正看见毕彭在向他对嘴型,因为他的注意力被她好看的嘴唇吸引走部分,所以稍微有些迟钝了些才?看懂她说的字:张旬。
与此同时,他认出了手机里的声?音。
第40章 梦中人(2)
覃思正?对张旬的印象……说实话, 也没什么?印象,无非就是那几?个标签。
他从小就是一个木讷的人,别?人注意不到他,他也不会去注意别?人, 因?为蒋冬霓, 他对张旬的印象相对更丰富立体一些, 他觉得张旬并不像蒋冬霓所说的那么?伪善, 再那之?后, 他和他打过一次篮球,张旬球技球品都挺好的,动作很?干净。
君子论迹不论心,一个人如果能在表面上一直保持有涵养,那么?无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也没关系,这种反差的可怕, 反而只有当事人自己承担着。
所以,当覃思正?真的在蒋冬霓的手机里听?到张旬的声音时, 他想不通这两个人是怎么?搅和到一起去的。
“喂, 你好, 我是蒋冬霓的朋友。”覃思正?对张旬说,他不确定张旬还记不记得他,但这不重要。
电话那头静了静,张旬说:“你好。”
接下来说些什么?呢……毕彭挤眉弄眼?着, 但覃思正?看不懂, 只好说:“你要不来接下她?”
张旬还没开口, 这句话却触发了蒋冬霓的开关,她迷迷糊糊地揉了下眼?睛, 坐起来:“走了?别?吧,才几?点,不是说去你那吗?我还不想回去。”
说完,人又?歪倒在了毕彭身上。
覃思正?朝电话那头像播新闻似的如实转述,“冬霓刚才说她不想回去,那要不算了吧。”
毕彭:“……”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电话拿过来。
这回对面静的时间更长了些,半晌,张旬问:“你是覃思正?吗?”
“啊?我是。”覃思正?挺意外的,“你还记得我?”
张旬:“你知道?我是谁?”
覃思正?:“刚才冬霓和我们说了,你们住在一起。”
张旬把手机从耳边拿远,开了免提放在桌上,左手扶额,拇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怪不得和蒋冬霓能成朋友,他心想。
蒋冬霓只和她说晚上会和朋友吃饭,其中包括他们的高中同学?覃思正?,他以为她会像之?前和许景恺外出吃饭一样,八九点就回来,但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
而且,“不想回去”是什么?意思,说“住在一起”,又?是怎么?说的。
毕彭见覃思正?挂掉了电话,问:“他怎么?说。”
“让我们到酒店后给他发个消息。”
“就这样?”
“嗯。”
“真的是张旬吗?”
“应该是。”
毕彭思索片刻,拿出手机搜索张旬近来的新闻。
他消失了够长一段时间,始乱终弃阮知意的事情眼?下是没有人还在孜孜不倦地追着骂了,但之?前舆论最鼎沸的时候,网友们默认张旬等?热度过去后一定会卷土重来,等?那个时候大家一定要团结抵制渣男。
毕彭和覃思正?分析:
她和蒋冬霓视频说要来找她玩那次,蒋冬霓说没问题,但当她说要住她那儿,蒋冬霓似乎就扯开了话题——毕彭找出视频记录,日期正?好是在张旬的丑闻出来后不久。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和他还提起了张旬?但她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覃思正?有印象。
毕彭还记得自己宽劝蒋冬霓放下仇恨去享受生活,说要记恨,也应该是张旬记恨她。
结果两个人可能那个时候就已?经住在一起了?
乖乖。
毕彭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蒋冬霓不是讨厌张旬吗?但她提到“有件大事”的神情,似乎也不是厌恶。
毕彭有一个不愿细思的猜想。
她掐了一下蒋冬霓的脸,差点把蒋冬霓掐醒,罢了,她对覃思正?说:“走吧。”
等?出租车来的空挡,覃思正?靠近毕彭,有些小动作。毕彭还在想事情,随意一抬眼?:“干嘛?”
“……我不想回家。”
今天中午表哥的婚礼毕彭就没去,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他是带着女朋友一起回来的,因?为毕彭就没计划和他家人见面,也因?此晚上覃思正?回父母家,不得不与毕彭分开。
他本?来以为如果让女朋友住在他曾经的家里,他会好受点,但除了工作不可避免的出差,他真的很?久没和毕彭分开过了。
“那你和我一起回去?”
“可以吗?”
“可以啊。”毕彭挑着眼?角,“不过你爸妈那边呢?”
“没事,我就说我去朋友家了。”覃思正?刚高兴起来,想到这里还有一个电灯泡,“我要不让张旬来接她吧。”
“你不怕他把她吃了?”
“为什么?吃了?”覃思正?问,张旬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汉尼拔。
毕彭:“……”
覃思正?反应过来后,大脑还有点过载,“……不会吧,他们应该只是住在一起。”
“所以为什么?他们会住在一起?”
“……”
“你会让一个女生住你家?”
“如果是蒋冬霓的话……“
孺子不可教也,毕彭扭了一把覃思正?的腰。
上了车,她吩咐覃思正?:“你用冬霓的手机给张旬发个消息,就说蒋冬霓又?想回去了,或者干脆点,就说蒋冬霓找他。”
覃思正?虽不明白,但领旨照做。
毕彭把蒋冬霓摆成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自己,心里哼哼。
如果张旬真的会来,来的人真的是张旬,她倒要会会看。
什么?人家的好男孩会平白无故住进异性家里去,也就蒋冬霓这个大傻子会被骗得团团转。
毕彭在脑海里把台词剧情编排了一套又?一套,可谓是集齐了她多年?来各种见闻体验的精华。
只是没想到,张旬到了的时候,她在卫生间洗漱,覃思正?在阳台洗衣服,候场的两位都没听?见门铃响,反倒是蒋冬霓踉踉跄跄走过去开了门。
毕彭和覃思正?同步回到屋内不见床上的蒋冬霓,还没来得及惊慌,就听?见门口传来“哇——”的一声。
稀里哗啦,蒋冬霓吐了。
亲眼?目睹事情发生的毕彭和覃思正?:“……”
门口站着的人一身黑,帽子口罩眼?镜,站在走廊不甚明亮的光里,看不清脸。
眼?见蒋冬霓身形一晃,似乎又?要晕了,毕彭和覃思正?连忙要去扶,那人先?一步长手一揽,把蒋冬霓稳在怀中,但小心地保持了一段距离,没有贴到他自己身上被染上的污秽。
毕彭准备好的戏台子顷刻间轰然塌成一片废墟,她的摩拳擦掌变成了苍蝇搓手。
那人把蒋冬霓递过来,毕彭接过讪笑:“不好意思,她可能是想吐,找错门了……”
对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很?平静地摘下口罩,“没事,不过有可以替换的衣服吗?”
毕彭和覃思正?互看一眼?,还真是张旬。
卧室衣柜里有几?套覃思正?的衣服,他让张旬随便选。
张旬一眼?看去,红的粉的、蓝的紫的,比覃思正?身上这件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背对着覃思正?,他无声地扯起一边嘴角,这还是他的老同学?吗,他的思正?品质去哪了?蒋冬霓兴冲冲在他面前分享覃思正?如今变得多帅的样子张旬记忆犹新。
他挑了一件白色衬衫和牛仔裤换好出来,蒋冬霓已?经重新躺回床上,毕彭和覃思正?则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毕彭指指沙发上的空位,微笑:“大明星,快坐。”
张旬也笑着坐过去。
毕彭话不多说:“所以你们现在真的住在一起?”
张旬:“嗯。”
接着,就没下话了,于是张旬知道?,就看蒋冬霓现在醉成这样,毕彭和覃思正?估计只是知道?一个结果而已?,“我的住址都被泄露了,意外遇上,她留我躲一段时间。”
毕彭皱眉:“蒋冬霓这就答应了?”
“她人很?好。”张旬说,并补充道?,“之?前网上的新闻是假的。”
毕彭和覃思正?互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人不是我,我的经纪人已?经在帮我处理了。”
“你住她家多久了?”毕彭问。
“两三?个月了。”
毕彭暗示:“这两三?个月……”
张旬假装懵懂:“什么??”
毕彭白眼?差点就要翻到天上去了,她胳膊肘捅了捅覃思正?:你来问。
覃思正?:“你们只是室友关系吧?
毕彭:“……”
张旬微一挑眉,笑容不改:“是啊。”
覃思正?:“那你什么?时候走?”
毕彭:“……”
覃思正?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不可能一直住在蒋冬霓那吧。”
如果不是张旬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蒋冬霓,他会怀疑蒋冬霓这是在让她的朋友来探他的口风。
“快了。”他说。
覃思正?点点头,看向毕彭:他的问题问完了。
毕彭觉得送狗去语言学?校学?一段时间都能比覃思正?会讲话,她竟然要做打圆场的那一个:“我们刚听?冬霓说起这件事,有点太惊讶了。”
张旬表示很?理解,以那种优质明星该有的谦逊态度。
如果没有蒋冬霓在她面前说过的那些“坏话”,毕彭会觉得张旬就是这么?一个温和友好的帅哥,同时有点无伤大雅的距离感,她之?前怀疑他会记恨当众贬低他的蒋冬霓简直就是以己度人。
“张……”
“你叫我张旬就好。”
“好的。”毕彭说,“你和冬霓住得时间也挺久的,现在关系应该挺好的吧?”
张旬点头。
“她今天和我们碰面,心情好像不太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覃思正?看了毕彭一眼?。
张旬:“她心情不好吗?”
毕彭看出张旬这一问的疑惑和惊讶是真的,不然他的演技也太好了。
“是啊,但问又?问不出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是之?前网上说她抄袭事情搞的。”
张旬沉吟。
“还是因?为孟学?长?就是孟行远,前段时间他还找我,问我知不知道?冬霓住哪。”
“我不太清楚。”
“孟学?长来找冬霓了吗?”
张旬看着面露忧愁的毕彭,“来过,但当时我不在。”
“那估计是了。”
“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毕彭装作惊讶。
张旬淡淡地笑了笑:“我应该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