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入戏(3)
蒋冬霓第一次喝酒是在大学?的时?候, 被毕彭带的。得知蒋冬霓从来没有喝过酒,毕彭说什?么也要带她见见世?面。
蒋冬霓小的时?候,具体时?间大概是四年级的某个晚上?,她在房间里听见赴宴的父母回?来, 那天她有需要家长签字的试卷, 拿着试卷和笔过去, 闻到他们身上?都有很重的酒气。
爸爸笔一划签了字, 赶她回?房间, 妈妈开?了一瓶红酒继续喝。在她还没进到房间里,就听见爸爸和妈妈吵了起来。蒋冬霓不记得他们吵了什?么,只记得在下意识转身时?看?见突然暴怒的爸爸操起酒瓶用?力地掷摔到角落,妈妈尖叫,酒瓶爆破炸开?发出巨响,红色的酒液喷涌。
彼时?蒋冬霓还不知道像颈动脉破裂血液喷射会超过数米高度,当她第一次获取这个知识点, 浮在脑海中便是那晚血一般飞溅的红酒,溅到墙壁和天花板上?。
所?以她对酒有了一些抗拒和阴影, 但毕彭带着她轻松地跨过了门槛, 在清吧温柔慵懒的女声中, 她乱七八糟地喝,喝得晕乎乎的,看?调酒师花里胡哨地转着酒瓶。
水声潺潺。
爸爸不耐烦地坐在沙发上?,圆珠笔戳破了她的试卷, 而她罚站似的站在一边, 听见“啵”的一声轻响, 酒液入杯,流水撞壁, 余光里她瞥见妈妈并不端庄但依然很好看?的喝酒姿态。
收回?目光,毕彭双手捧着她的脸,深感悲痛地说她高估她了,她这酒量太一般,以后可得悠着点。
蒋冬霓点头,她很克制的,以前她不喝酒是怕自己遗传了酗酒的基因,但其实她知道,在妈妈和爸爸开?始准备离婚手续后,酒精对妈妈来说就从麻痹自我的手段变成了怡情助兴的工具。
妈妈和她的初恋在一起了,听说那个男人是一名大学?美术学?教授。
破戒后,蒋冬霓喝酒都浅尝即止,唯一一次喝多是大二美术社的聚会上?。
美术社虽然不见得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这种形容在蒋冬霓看?来虚伪得离谱,她绝不用?这种比喻——但大家因为有一样?的兴趣爱好而聚在一起,已是蒋冬霓参与过感情最?好的团体。
正值毕业季,有人哭有人笑,包厢里闹成一团,蒋冬霓喝多是情有可原的。
第二天,毕彭坐在她的床边一边化妆一边等她醒来,蒋冬霓刚睁开?眼睛就被毕彭吓了一跳,差点没眼前一黑又过去。
毕彭一只手持着镜子,一只手刷睫毛,还能动嘴巴说话。先是饶了一个大圈子,问她昨晚是喝了多少,批评她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警告她不知道自己酒量很一般吗?居然还喝到断片,“你知道是谁送你回?来的吗?”
“……谁?”
“你猜。”
蒋冬霓摇头。
毕彭叹气,给她提示:“你最?不想?的人。”
蒋冬霓想?了想?,还是摇头,“谁啊?”
“学?长!孟学?长!孟行远!”
“啊?怎么是他送我回?来的?”
“你喝成那样?,形象都没了,还让学?长送你回?来,你知道你还干了什?么吗?”
蒋冬霓心虚地再一次摇头,“……我不会吐他身上?了吧?”
“人家把你送回?来,你还扒着人家不放,说什?么,”毕彭模仿蒋冬霓醉酒的声音,“‘学?长,学?长……我想?和你说……我想?说……’结果?自己晕过去了,我说蒋冬霓,你要告白也不能这样?告白吧?”
“谁要告白了?”蒋冬霓反驳。
“那你昨天晚上?‘学?长、学?长’叫干嘛?”
蒋冬霓自然不记得自己昨晚是想?说什?么,这场面听毕彭转述着实也有点歧义,她稍加推理,“应该是祝他毕业快乐加创业顺利吧,他不是准备开?一个工作室吗?”
毕彭翻了个白眼,“你就装吧。”
“真的,我怎么可能和他告白。”
化好了妆的毕彭戳了戳她的脑袋,“不是能不能,是你想?不想?,算了,朽木不可雕也,起来,吃饭去。”
蒋冬霓闭上?了嘴。
要说没有心思,可能是有点自欺欺人吧。
孟行远是他家乡省份的美术联考状元,蒋冬霓第一次见到他,以为这就是传说中书画世?家才能出的人物?,后来才知道孟行远出身农村,他的艺术天赋是被一位去到他家乡采风的画家挖掘的,画家一路资助他上?了大学?。
学?长说起自己的出身落落大方,他笔下的家乡是温暖的黄色,春天的油菜花田、秋天的麦田,两个人聊起天,他对蒋冬霓说:“如果?不是太偏僻,我会想?邀请你来玩。”
蒋冬霓听得心软软的,“不会呀,世?外桃源嘛,有机会大家一起去。”
学?长看?着她笑。
也许、可能、大概有一丝的好感,蒋冬霓觉得这完全是正常合理的情感产物,欣赏崇拜一个人,总归是会裹挟一点喜欢成分。
这不足为怪也不足为道的情愫就像学?长随口的邀约,没有成行没有关系,没有结果?也没有关系。
整体来说,蒋冬霓觉得她和学长还是蛮单纯的,只是让毕彭看?得抓耳挠腮。
常年热恋的毕彭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和蒋冬霓四人约会,那孟行远无疑是最?有戏的,但直到毕彭又和男友分手了,直到现在蒋冬霓入职了孟行远的公司又离职,戏台子都没有搭起来。
毕彭问蒋冬霓为什?么不和学?长试一试,“你不是喜欢脾气好的、温柔斯文的类型吗?”
蒋冬霓承认:“是。”
“你不是喜欢有才的、画画好的吗?”
蒋冬霓:“……还好吧。”
“那孟行远不是符合你的要求?”
蒋冬霓:“……”
“我觉得孟学?长对你有意思。”
蒋冬霓不觉得,“别乱说了,他从来没说过。”
“哦——”毕彭拉长声音,“原来你是被动型。”
蒋冬霓再度否认,她一向觉得自己是个直接的人。在孟行远毕业那天,她送了他一个自己雕的木雕,并补上?上?次醉酒没有说完的祝福。
木雕没什?么价值,主要是亲手雕刻的心意。
孟行远郑重收下后,无意提起来建议蒋冬霓适当喝酒,蒋冬霓有点脸红地点头。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喝多过,保持了四五年的记录,破了。
上?晚班当天的闹钟蒋冬霓会定在十二点,一般她会提早醒来,这天却是被铃声硬生生吵醒的。
躺在床上?,蒋冬霓头还有点晕,盯着天花板发呆,想?不通昨晚怎么就喝高了。
忽然心有所?感,她手机搜索。果?然,是那瓶赠送的酒饮惹得祸,基酒度数很高,一瓶顶五瓶,喝倒了不少行家。
等她不得不走出房门,刚好目睹张旬上?演脱围裙秀。
和之?前一样?,他背对着她反手解系带,但这次隔着一段适当的距离,蒋冬霓更?直观地看?到他本就宽阔的肩膀舒展得更?开?,即使穿着衣服,也能感受到衣料褶皱下背肌的起伏。
听见声响,张旬侧过脸,“醒了?”
蒋冬霓低低“嗯”了一声,默默把这一幕记在自己速写模特参考素材库中。
张旬煮了粥,在蒋冬霓洗漱后,他先递给蒋冬霓一杯温水,蒋冬霓一喝,意外发现是甜的。
蒋冬霓:“蜂蜜水?”
张旬:“嗯。”
蒋冬霓:“哪里来的蜂蜜?”
她家里可从来没有这东西。
“我早上?叫的外卖,我想?你喝点蜂蜜水可能会舒服一点。”
蒋冬霓盯着张旬,这一刻才有了实感。她昨晚不仅是喝多了,还是在这个人面前喝多了,好像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不过只是说胡话而已,又没耍什?么酒疯,应该不至于太丢脸……吧?
“你昨晚喝了多少?”
“比你少一些。”
蒋冬霓在心里撇嘴,少一些能少多少,说什?么酒量差,结果?呢?
不老实。
隐约又有张旬照顾自己的印象,她脑海里甚至还有一幕她被他公主抱抱进房间里的画面——荒唐到仿佛是她凭空臆想?的,蒋冬霓无论如何也无法向张旬求证。
她拨拉着碗里的粥,想?着是先掐死张旬还是掐死自己。
“怎么了?不合胃口?”
“啊?没有没有。”
蒋冬霓舀了一大勺香菇鸡肉粥到嘴里,夸张地向张旬竖起大拇指。
“如果?还是不太舒服的话,今天要不请假吧?”
“没,我很舒服。”蒋冬霓强调,顿了顿,说,“我昨天有点喝多了,那个酒我刚查了下,度数虽然不高但很容易把人喝晕。”
张旬了然,“原来是这样?。”
“……人喝多了就会说胡话嘛,我也忘了我都说了什?么,如果?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当真。”
“你没说什?么难听的啊。”张旬说。
蒋冬霓装模作样?:“是吗?那就好。”
张旬歪了歪脑袋,单手撑着脸颊,“你说我长得好看?。”
蒋冬霓:“……”
“然后说你高中的时?候喜欢我。”
蒋冬霓拍桌而起:“我没有!”
张旬微微惊讶,随即嘴角弯起,脸上?的笑容意味不明,拆穿她:“所?以你记得?”
蒋冬霓:“……”
她坐了回?去。
你怎么不干脆说我让你帮我洗澡?蒋冬霓腹诽。
张旬收起同她开?玩笑的嬉皮笑脸,“其实我挺喜欢听你和说起高中的事情的,因为我一直担心你讨厌我,现在看?来,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蒋冬霓尴尬了,“没啦….我都说了,可能是我误会了。”
“所?以你现在不讨厌我了吧?”
蒋冬霓:“……”
张旬期待的眼神攻击力太强,对视变成了一件需要勇气和脸皮的事情,蒋冬霓两样?都没有,只有继续点头。
就像毕彭说得,嘴长在别人身上?,但看?到张旬心情愉悦放松的笑,蒋冬霓觉得时?间真是神奇的存在,明明她曾笃定地认为张旬绝非良善之?辈。
短短几天,她好像已经快找不出他的缺点,对于这个认知,蒋冬霓内心深处本能有些许畏缩。
“我还想?说。”
蒋冬霓眉毛差点竖起来,这家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虽然我不记得了,虽然你高中的时?候讨厌我,但我一定不会讨厌你。”
“是吗?”
张旬点头点得毫不犹豫。
揣着答案的蒋冬霓在心里无声哼笑,别说喜欢还是讨厌,准确地说,高中时?张旬应该是眼里根本没有她这号人物?,“为什?么?”
张旬似要脱口而出的话被他咽了回?去,他看?了眼蒋冬霓,然后笑了笑,惹得蒋冬霓好奇的同时?,因着这突然安静的气氛莫名有了一丝的紧张。
外头的鸟儿叫了几声。
“因为你很好啊。”张旬说,“你把我画的那么帅,我怎么会讨厌你。”
蒋冬霓:“……嗯,你说得有道理。”
第18章 入戏(4)
蒋冬霓换了新的微信号后, 好友就没几?个了,会找她?的人只有毕彭和?覃思正。
现在多了一个张旬。
他会问蒋冬霓晚上想吃什么,偶尔分享网上刷到的可爱的、好玩的段子,有次蒋冬霓下班迟了一些, 没有在平时的时间回?到家, 张旬还发来担心的消息。
蒋冬霓一开始有点不习惯, 因为就算是毕彭和?覃思正, 他们也没有天天聊天, 张旬有什么话不能等她?回?家再聊说吗?后来蒋冬霓觉得还是张旬太寂寞了。
一个人在家里,他还能做什么呢?地板天天擦,就差打蜡了。
玩手机吧,上网就是找骂。阮知意出院后,各界各方都在喊张旬应该出来有一个交代,但没有人捕捉到他最近的行踪,他凭空消失了, 张旬的经纪公司则一概搪塞“不方便透露”。
不回?应等于逃避,逃避说明情况属实, 情况属实还骗人撒谎, 张旬罪加一等。
蒋冬霓没有和?张旬讨论?过这些。任何一个圈子利益与人情都纵横交错, 张旬说过他在等他的经纪人回?国,他在躲避狗仔的追堵才求她?收留。他打算怎么做,他心中有数,蒋冬霓认为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所以她?也能理解张旬把她?作为聊天消遣的对?象。
慢慢的, 蒋冬霓也习惯了, 反正她?隔三岔五回?一下消息,就像养宠物的人抽着空查一下监控一样, 不是多麻烦的事,更?何况这是个十项全能的大活人,心血来潮地告诉张旬她?想吃什么,糖醋里脊、四喜丸子这种家常菜,根本不在话下。
偶尔对?着手机乐时被廖姨和?严叔瞧见,被问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一看猫咪搞怪视频,廖姨和?严叔也直笑。
习惯到如果哪天张旬没有发来消息,蒋冬霓会以为他摔倒摔破了脑袋。
但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一来张旬年轻力壮,二来他把家里的拖鞋全部换了防滑的,号称踩在冰上都不会打溜的神奇拖鞋。
既然说手机是现代人生活离不开的工具,张旬手机修好后的变化,除了天天微信找蒋冬霓外,就是有了钱,菜也不去菜市场买了,选择手机下单,还各种网购。
基于当前情况张旬拔了手机卡,他在征求蒋冬霓意见后收件人电话写的她?的手机号码。
蒋冬霓后来回?想,拖鞋是张旬给她?家置换的第一件东西——可能不是买的第一件,但是是第一件快递送到的。
这一片区的快递是可以送货上门的,那天上班的时候蒋冬霓接到快递员的电话,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放在门口就好,再发微信通知张旬过会儿?开门去拿。
晚上回?到家,蒋冬霓发现她?的拖鞋不见了。
她?以前出门换下的拖鞋都是随地一丢,但张旬会把它摆在一旁鞋柜上,一次又一次,他也不纠正蒋冬霓这个“毛病”,就自己默默整理,久而久之,不好意思的蒋冬霓学会了正确恰当发挥鞋柜的作用。
可那天取而代之的是双新拖鞋,端端正正摆在正中间。
蒋冬霓穿上,脚感挺舒服。
“为什么要换?”蒋冬霓问张旬。
旧的又不是不能穿。
张旬说:“洗澡的时候有点打滑。”
行吧,这个理由?有点道理,而且反正不是她?花钱,但到晚上洗澡抹着泡泡的时候,蒋冬霓突然想,打滑就说打滑,干嘛要加上“洗澡的时候”如此限定场景的描述。
搞得很有画面感。
那之后隔了一天,蒋冬霓又接到了一个电话,回?家注意到啤酒瓶被换作了真正的花瓶,玻璃雕刻,造型线条流畅典雅。
随后一段时间,蒋冬霓几?乎每天都可以收到至少一个快递员来电,而如果当天她?有上班,晚上下班回?来就跟玩找不同?游戏似的,看看今天家里又多了什么东西。她?家的衣架都被张旬换成了黑白灰三个色调,张旬说是因为旧衣架都变形了。
拖鞋不防滑的话可能的确存在潜在生命危险,衣架变形怎么了?谁家衣架没几?个变形的?蒋冬霓觉得张旬没有说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打心里埋汰她?的旧衣架,趁此想要以旧换新。
现在阳台看过去一排统一和?谐的色调,拎起就能去夜市摆摊似的。
证明蒋冬霓这一点猜想的是张旬还把灰色格子的沙发套换成了黄白底色的图样,原因是他觉得浅色系的沙发套和?房子装修风格更?搭配。
——这倒确实如此,蒋冬霓自己时不时也会看之前的沙发套不顺眼,但又不是不能用,包括其?他家具家用品一样,有些坏了的她?都舍不得扔,没坏的她?就根本没想过换掉了。
作为房子的主人,面对?张旬“越俎代庖”式的旧房改造,蒋冬霓欣然默许的同?时,多少有些别扭和?不踏实,等到某天吃饭吃到一半,她?发现筷子和碗都给换了,掂量在手里看着就很贵的一套。
自从张旬住进了她?家,蒋冬霓几?乎没怎么进厨房,这会儿?转了一圈,她?那些个祖传的锅碗瓢盆都不见了!
入侵到这个程度,着实有点把蒋冬霓吓到了,如果可以,张旬是想把她家整个铲掉重来?
这下蒋冬霓觉得她?有必要和?张旬谈谈,了解一下同?志的思想活动?,她?问他:“你别看东西旧,放久了都是古董,我的那些古董呢?”
张旬个子高,闻言抬起手打开厨房顶部的柜橱,里头?有一个新的塑料箱,收纳了所有旧的厨房用具,包括其?他一些旧物张旬都这样收了起来,除了一个彻底报复的旧热水壶他扔了——在同?样经过蒋冬霓点头?之后。
蒋冬霓觉得自己的一部分好像随着这些东西一起被束之了高阁。
一句话在嘴边遛了好几?趟,思考怎么问才能显得既没有卑微讨好又没有阴阳怪气,“……你在这是不是住不惯啊?”
张旬微诧:“没有啊。”
蒋冬霓指着一圈的东西,“没有你这也换那也换?你到时候搬走?是打算把东西全部再都带走??我家不得空了?”
张旬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蒋冬霓会这么说,连带着眼神也变了,让蒋冬霓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一样,他一时没说话,蒋冬霓试探地补充道:“我这房子条件就这样了,你看,就这么大,你买再好再贵的东西也改造不成总统套房。”
张旬看着她?,这才笑了一下,好像他刚才只是考虑蒋冬霓的问题,“我没有买很贵的东西,也没有想把这里改造成总统套房,我挺喜欢这的,不好意思,我以为我能做些改动?。”
“……我没说你不能做改动?。”
张旬有些不解。
“我只是觉得,你这……”蒋冬霓比划着,“又花钱又花精力,没什么必要,不过你想弄就弄吧。”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虽然房子不大,但也可以装饰得比较温馨,不是吗?”张旬说。
蒋冬霓觉得“温馨”这个词形容的不太恰当。
“我之前看过一句话。”
“什么?”
“一个人的家其?实会反应一个人的生活态度。”
蒋冬霓懂了,张旬这是在点她?呢,她?眯了眯眼睛,“哦,所以我的内心是怎么样的?”
“你是一个——”张旬拉长音,卖了个关子,“你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蒋冬霓:“……”
囤积癖就囤积癖呗,收破烂就收破烂呗,还念旧,整个这么文雅好听?的词。
她?恼羞成怒就也想说张旬几?句,“家里搞得再漂亮也没有人来做客,还不如给你自己买几?件衣服呢。”
张旬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
便宜短袖质量太次,张旬总共又只有两三件衣服替换,还天天洗,他身上这件白色短袖就已经洗得有些透明变形了,柔顺地贴在他身上,蒋冬霓早就想说了,看他并不在意,才没开口。
张旬眨眨眼睛,“但我其?实也一直都在家里,买了衣服也没有人能看到吧?”
“我不是人吗?”狂言一不小心脱口而出,蒋冬霓假咳一声,“……而且有时候你扔垃圾或者什么,不是也会碰到王奶奶吗?让她?看见你总是这几?件衣服不好。”
双方互相被说服,没过几?天,张旬就买了新的衣服。
张旬的存在,之前让蒋冬霓更?进一步地理解到何谓时尚的完成度靠脸,如今则更?深刻地感慨老祖宗的话是多么有道理,“人靠衣服马靠鞍”,就算是张旬这样的人,穿更?有质感的衣服也比穿破烂来得好看。
比如他新买的短袖,明明还是一件白色T恤,只是多了一个蒋冬霓并不认识的logo,这气质瞧着都不一样了,身上的星味都明显了些。
蒋冬霓休息的一天傍晚她?收衣服,发现一件水红色的新衬衫,但左看右看,明显的女?装。轻薄柔软的布料掀起蒋冬霓内心一股巨浪,表面上,她?若无其?事地将衣服收进屋内。
张旬果然拿起了那件衬衫,却?是递给她?。
蒋冬霓:“啊?”
“给你的。”
“这不是你……”
“的吗”两个字,蒋冬霓咽回?肚子里,“……买给我的吧?”
张旬点头?。
蒋冬霓内心一道浪扑来,“你给我买衣服干嘛?”
“觉得挺适合你的,你皮肤白,适合穿红色。”
蒋冬霓愣住了。
没想到张旬居然有关注自己平时穿什么!这个认知让她?汗毛倒立,偏偏张旬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蒋冬霓想明白过来,他一个可以说靠形象吃饭的人,自然比常人在意衣着打扮。
可买衣服给她?算是怎么回?事?
房租,虽然她?狮子大开口,但好歹算是双方达成共识、签了合同?的;他给她?的房子买东买西,也算他自个儿?乐意,大不了到时候全部带走?;至于吃喝用度已经远超蒋冬霓的生活水平,张旬自己要吃香喝辣,蒋冬霓便跟着享受了,但这件衣服,总不可能还能两个人分享着穿吧?
“你管我穿什么。”蒋冬霓梗着脖子,“我不要,你给你自己买衣服就行了,给我买什么?还能退吗,赶快退了。”
哦,不能,洗都洗过了。
张旬悠悠的,“吊牌我已经摘了。”
蒋冬霓:“……”
片刻,她?牙痒痒,“……那万一我穿着不合适呢?”
张旬还是悠悠的,自信满满:“不会。”
第19章 入戏(5)
蒋冬霓只有把这件衣服收下了, 头一次被强迫收礼,她可别扭。
张旬又不是她的谁,今天又是什么日子,有钱了不起啊?
反正晚饭已经吃了, 蒋冬霓本想?抱着收进来的衣服回房间, 却被张旬误以?为她要去试穿。
他还有点期待地等她试穿看看, 蒋冬霓佯怒瞪他:“你不是说一定合身吗?”
“是啊。, 但?不知?道你穿上是不是会比我?想?象得更好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蒋冬霓:“……”
想?象?蒋冬霓倒想?知?道张旬的脑袋里?在想?象什么。
……也许是她敏感了, 蒋冬霓心想?,不然她怎么觉得张旬最近说话用词越来越随便了。
她想?把衣服丢还给他,但?张旬这么“大方”,估计平白无故给很多人送了很多礼物?。送礼的人希望看到什么,不外乎收礼人的喜欢,她也应该大方点才是。
蒋冬霓忽然想?起毕彭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别人对你好你就收下, 可以?感谢,但?不要感激。”
她的性格从小就算不上闹腾, 从来不干缠着大人买东西的事, 不过爷爷奶奶还在世、爸妈还没有离婚的时候, 她不闹也不缺礼物?,后来没有也就没有了。到了高中遇上生日,她和覃思正会彼此请一顿饭潦草庆生,而进入大学, 毕彭的生日过得那叫一个热闹, 叫蒋冬霓和覃思正土包子露馅似的目瞪口?呆。
而毕彭觉得蒋冬霓太?单纯, 自己?失恋了,反而转过来担心蒋冬霓被男人用一点好处就给骗了, 对她耳提面命,又是送礼物?又是带着开眼界,似姐似友。
此时此刻,蒋冬霓突然意识到毕彭的用心良苦。
别说,还真有效,这就是所?谓教育具有滞后性吧?
想?开后,蒋冬霓心态也就放平了。她的卧室没有全身镜,在屋里?换好衣服便直接走到张旬面前,边研究腰间的系带边问:“怎么样?”
张旬没声音。
“嗯?”蒋冬霓抬起头。
张旬的目光是随之往上,“好看。”
蒋冬霓也只当他客气。
其实张旬是真的觉得不错,这个颜色的确适合蒋冬霓,仿丝绸的布料,有质感又不会太?高调,与此同时,他也愈发觉得蒋冬霓活得不像样。
蒋冬霓让他买衣服,而她自己?,张旬数过了,也只三?件上衣和两条裤子来回穿、反复穿,不化妆,也没有护肤的概念。
如果说之前蒋冬霓是因?为讨厌他,所?以?在他面前不在乎形象也就罢了,现在她依然没有任何?形象管理?,松弛得让张旬觉得他很不受重视。
他扮演成蒋冬霓喜欢的性格类型,弄清楚了高中时她为什么讨厌自己?,也算是解开误会成了“朋友”,然后呢,目的达成,乐趣已然殆尽。
假装恢复记忆——现阶段选择这一选项很有可能走向bad ending,至于happy ending是什么,张旬也没想?好;继续假装失忆——失忆到最后,他又想?要什么结果?
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回想?起的是高中站在班级后门听蒋冬霓一番宣言时的心情。
他很平静:哦,原来她讨厌他,只是疑惑,那么她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那时的他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像现在这样站在蒋冬霓身后,将绑带从肩膀的环扣处穿过,再在后背打结。
“这绑带也太?麻烦了,”蒋冬霓低声抱怨,“总不能每次都找人帮我?系吧?”
“它有很多种绑法,你自己?系的话可以?直接绑在腰后,但?像这样系我?觉得会更合适。”
蒋冬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腰身微窄,绑带自左肩垂落,确实更有时尚感,就是不知?道张旬在她背后倒腾什么,这架势,编出个中国结来也未尝不可能。
全身镜也被张旬擦得很干净,蒋冬霓找不到污渍,注意力不知?不觉间有些偏移,落在镜子里?张旬的身上。
他比她高一个头,肩膀宽阔,但?现在低了下头,只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他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一点,若有若无地蹭着她,蒋冬霓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正游离着,终于系好绑带的张旬站直抬起了头,视线在镜中与蒋冬霓相遇。张旬轻扶了一把她的肩膀,让她站直,蒋冬霓看到镜子里?的他靠近了些,耳后微热,便听见他又说了一遍:“好看。”
蒋冬霓觉得这画面有点像在理?发店,Tony·张给予首席设计师的服务,等待顾客的满意反馈。
走进树林,被扑棱着翅膀骤然飞起的鸟雀吓到,殊不知?是自己?的脚步先惊动了它们。
蒋冬霓朝他竖大拇指,在张旬看来略有些敷衍,一连几天,也的确不见蒋冬霓穿这件衬衫,翻来倒去,还是那几件旧衣服。
张旬并?不多说,直到某个早晨,一抹靓丽的水红色跃入眼中。
虽然这件衬衫是休闲日常的风格,但?相比她平时穿的衣服还是太有设计感,不穿的确浪费,蒋冬霓每天早起都会纠结一会,一而再再而三?,终于选择穿出门。
而这波心理?建设刚过,张旬又给她买了好几件衣服,同样拆了吊牌下了水。这几件衣服,在他最近买的东西里?根本不值一提,他买护肤品都稍带了给蒋冬霓的一份,硬生生把蒋冬霓从受之有愧变得心安理?得,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下去。
恭敬不如从命。
俗话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有了钱的张旬,蒋冬霓察觉到他温和体贴下的强势。表面上他花钱出力,用心细致,实际上他剔除了这个屋子里?他不喜欢的存在。
蒋冬霓也想明白了他给她买衣服的原因?,他大概是嫌她穿得土。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可以?,张旬会把蒋冬霓的睡衣和内衣都给换掉。
之前收衣服还是各收各的,但?最近夏日阵雨频繁,张旬要收两个人的衣服,于是不可避免地大概知道了蒋冬霓贴身衣物?的款式。
内衣首先是起到保护作用,蒋冬霓的也只有这个功能。她是个实用主义者?,张旬确认。
即使他帮她拿了那么一回睡衣,但?这太?私密,他怎么假装坦然都逾矩,蒋冬霓应该也不至于继续迟钝下去。
他后知?后觉自己?对这间屋子偏执的强迫症。
虽然最初他认为自己?可以?操盘运作整个局面,但?几乎一个人天天待在一个房间里?,他并?没有什么能够掌控的,更像一条被家养的狗,足不出户,只对主人的喜怒哀乐有反应,因?为那也是宠物?唯一能够得到的反馈。
所?以?当他这天晚上看到蒋冬霓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时,他意识到自己?第一反应是紧张的时候愣了愣,“怎么了?”
他们相撞那次,蒋冬霓隔天就生龙活虎的,也不见有哪里?受伤。
“摔了一跤。”蒋冬霓坐在椅子上,呲牙咧嘴地撩起左腿的裤管,露出红肿擦伤的膝盖。
张旬立刻取了医药箱。
蒋冬霓这才发现张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买了一个专门的医药箱,之前他是把所?有药物?都整理?到了一个塑料盒里?。
盒子被打开,蒋冬霓伸脖子瞧了一眼,满当当的,明显多了很多药物?。
张旬取出碘伏,单膝跪在她腿边帮她消毒。也许是因?为他的架势莫名专业,蒋冬霓没有客气或害羞地推脱说些她自己?来就好的话,而且张旬的动作还挺温柔。
自从和张旬关系越处越好后,真要当朋友,蒋冬霓自然不好意思再把他当作男仆,但?这一刻蒋冬霓的心又被伺候得飘飘然了起来。
“疼吗?”棉签轻轻地按上破皮的伤口?,张旬问。
蒋冬霓摇头。
“怎么摔的?骑车摔的?”
“刚上楼时候摔的。”
张旬动作顿了顿,抬眼看来,眼神有点严肃。
“……楼道灯坏了,其实前几天就有点坏了,不小心就踩歪了。”蒋冬霓突然就有点心虚了。
张旬收回目光,沉默地处理?好伤口?,贴上无菌敷贴后,蒋冬霓不明所?以?地看他起身进了厨房,然后惊讶地看他拿了冰袋过来。
蒋冬霓对张旬的佩服之情顿时滔滔,“你还买了冰袋?”
“我?在家习惯备一点。”张旬拿一块毛巾将冰袋包好,让蒋冬霓摁在膝盖处消肿。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冷冷的,叫蒋冬霓冻住,不知?道怎么接,气氛莫名僵滞。
这样的张旬让蒋冬霓觉得陌生,正暗自奇怪,先听他说:“所?以?你之前就注意到灯坏了。”
“嗯,也不算坏吧,大声点就行,之前有阵也这样,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又好了,本来我?也还想?着得找人修一下,这栋楼住的都是些爷爷奶奶,万一哪天摔了就完了,结果没想?到是我?先摔了。”
蒋冬霓解释完,感觉张旬的脸色更沉了一分?,她半开玩笑?半试探:“……喂,你不是生气了吧?”
张旬问她:“那为什么一直不找人修?你和我?说我?也能帮忙看一下。”
“你还能修灯泡呢?”
张旬皱了皱眉,明显有些不满她顾左右而言他,蒋冬霓只好说:“就拖延了一点嘛,我?主要还是自己?不小心踩到了台阶上……你真生气了啊?”
刚摔倒的时候一阵跳痛直连心口?,现在膝盖冰凉凉的,捂着冰袋的手掌心也冰凉凉,她的心倒一下一下地跳得还很起劲。
“没生气。”
蒋冬霓干巴巴地“哦”了一声,惹得张旬多看了她一眼。蒋冬霓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两颊嘟起,作微笑?无言状。
几秒钟过后,张旬低下头,眉头松了点,“你本来可以?避免让自己?受伤。”
蒋冬霓觉得张旬小题大做,“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有些无奈,“但?既然知?道灯泡坏了,就应该尽快找人来修,下班回来的时候也应该注意一点。”
应该、应该、应该……
张旬这大概是在关心她吧?但?他的关心好像每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立场似的,都很别扭,不够坦率。
按照他当初死皮赖脸、装傻卖萌想?要住进来的人设,他应该为她的受伤心疼得流眼泪?
……蒋冬霓很难想?象。
这么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张旬。
第20章 入戏(6)
茶几上她买来的那束花的主花, 张旬说是鸢尾,蒋冬霓本以为最多活一个星期,但被他照料得很好?,饭桌上则照例摆好?了三菜一汤, 碗筷都已经备好?了。
“好?了好?了, 我明天就去?居委会找人修, ”蒋冬霓拖妥协, “先吃饭吧。”
张旬什么也没说, 盛了一碗饭放在蒋冬霓面前。
饱满的大米中?夹杂着金黄的玉米粒,他连煮米饭都会换着花样。
夹起一块酥排骨,蒋冬霓夸张地说:“好?吃。”
张旬平静地回:“好?吃就多吃点?。”
蒋冬霓:“……”
又是一顿气氛差到难以下咽的饭。
蒋冬霓想起饭桌即战场的比喻,心想她和张旬每天面对面至少?吃两顿饭,当真是无形间刀光剑影好?多回,前两天还言笑?晏晏,一不留神, 硝烟就四起。
张旬是个很有规矩的人,餐桌礼仪到位, 蒋冬霓咽下排骨后戳了会米饭, 他果然看了过来, 蒋冬霓便?单刀直入:“你是在关心我吗?”
张旬微怔,但很快恢复常色,不置可否。
蒋冬霓越想越觉得张旬挺奇怪的。
人啊,真复杂。
她误会他虚伪冷漠多年, 但在一些细微之处, 蒋冬霓不知道张旬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他也没有他想要表现得那么温柔体?贴。按照常理,温柔的人才不会因为她不小心受个小伤反而还自己生闷气的吧?
“你有没有觉得……”蒋冬霓斟酌用词, “就像上回我要去?帮你修手机,你不想一个人吃饭,直接说就是了,但你总是有些……”
张旬看着她,慢慢放下筷子。
蒋冬霓心一颤,还是大着胆子直言不讳:“这次也是,如果你是觉得我不太小心……我也能?理解,但这真没什么好?生气的,我在家还有可能?撞到自己呢。”
蒋冬霓本意其实是想让张旬放轻松,但话说出口好?像有了别的意思。眼见张旬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只是气笑?了似的舔了舔嘴唇,蒋冬霓觉得他好?像更生气了,一种羞愤的生气。
两个人干坐着,蒋冬霓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许是想开个玩笑?,用没受伤的那条腿在底下轻轻踢了张旬一下,动?动?下巴,“诶,别生气了。”
她这一脚效果卓群,张旬哭笑?不得地说:“我没生气。”
他一笑?,蒋冬霓也自在了些:“那你闹什么脾气呢?”
张旬重?新?拿起筷子,眼抬了一下,“我在闹脾气吗?好?吧,我在闹脾气。”
蒋冬霓:“……”
祖宗。
水至清则无鱼,也许是作为演员,总归要有一些难以捉摸的脾气。
就像他居然还略懂花艺,蒋冬霓上网查,才知道原来张旬演过一个看似花农的杀人逃犯,然后之后那几天看见张旬打理那瓶花心里就有些不得劲。
“诶,真别生气了。”蒋冬霓说,“我明天去?找居委会好?吧?”
张旬自顾自吃饭,敷衍点?头。
轮到蒋冬霓不高兴了,“你看看我。”
张旬便?抬起脸看她。
蒋冬霓做了个发誓的不标准手势,“我明天一定去?找居委会。”
张旬定定看了她一会,见她不是说笑?,这才勉为其难般地“嗯”了一声,不想被蒋冬霓看出来他舒坦了,强压嘴角。
蒋冬霓心一松快,浑身都冒了一层薄汗,她也是个很好?哄的人,跟着高兴起来,还不自觉地叫了声张旬的名字。
张旬应声看过来,声音带着笑?意,像带有羽毛的小钩子,“嗯?”
蒋冬霓咽了口口水,想说的话忘了。
他好?像真的对她很好?,不是把她当朋友、室友亦或是女人的好?,而是一种天然的对人的照顾,不涉及利益和性别——但真的存在这种友好?吗?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蒋冬霓又不禁问自己,为什么她就一定要对别人比别人对自己好?呢?为什么她的就一定是次一等的呢?
天性的怀疑真是折磨人,蒋冬霓似乎想通了又似乎把自己绕进?了一个新?的死胡同。
死胡同就死胡同吧,让她一个静静,面壁思过一下,她说:“没什么,吃饭吧。”
张旬轻笑?一声,他刚才被蒋冬霓一连串问得直差没脸红,现在回过神来:“你让我别兜圈子,那你呢?”
蒋冬霓最经不起激的,她向来没什么不敢说、不能?说的,“我觉得你对我还挺好?的。”
张旬的眼神比她的还要清澈单纯,“不应该吗?”
蒋冬霓:“……当我没说。”
而张旬像是恶作剧得逞了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蒋冬霓没忍住,又轻踢了张旬一脚,板起脸来让他别闹好?好?吃饭,自己啃着排骨却吃吃笑了起来。
吃饭嘛,还是要高高兴兴地吃才行?。
严悦打来电话时,蒋冬霓刚吃完饭。
电话那头严悦很兴奋:“冬霓姐姐,你画得太好?了!”
张旬收拾碗筷,蒋冬霓带着冰袋挪到沙发上。
“我看你发给我的logo了,我觉得都好?可爱啊!”严悦纠结不知道选哪个好?,“不过我觉得其他几个我们也可以出周边,你觉得怎么样?”
“周边?”
“是啊是啊,我们可以出些像贴纸啊、冰箱贴啊之类的东西。”
蒋冬霓不想泼冷水,但还是问:“卖不出去?怎么办?”
“我知道,搞周边需要有群众基础,来我们店的都是些叔叔阿姨,但我就是想让他们还有我爸妈了解下周边是什么东西。”严悦说,“我有个高中?同学家里是开玩具厂的,我可以和她商量搞一点?小批次生产的量,冬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把我家搞破产的。”
蒋冬霓:“……我不担心。”
女孩才读大一,专业是市场营销,蒋冬霓曾经也有过这种冲劲十足的时候,无论当时多么莽撞、在结局不尽人意的时候也有过懊悔,时过境迁,如今回想起来,也许是出于自我保护,还是会首先忆起美?好?珍贵的部分。
只是一点?小尝试,严悦说她也没单纯到认为换个logo乐乐烘焙就能?走红大江南北,但她仍然很期待将自己的期待和想法付诸实践,无论失败或成?功——虽然不一定有用,但至少?不会招致什么坏结果,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对这家蛋糕店来说不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这种要继承家业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严悦在电话那头嗷,把蒋冬霓逗得哈哈笑?。
如果真的要出周边,蒋冬霓其实有新?的想法。在石头花工作期间,她的主要身份是签约画师,但孟行?远那时有意让她参与?一些策划项目,只是最后因为离职没有完全执行?下去?。
蒋冬霓和严悦又聊了会,严悦把她脑海中?那副商业帝国版图在蒋冬霓面前徐徐展开,蒋冬霓站在一边大致眺望,总得来说,她持保留态度,不过如果可以,她是想尽量帮她的。
挂掉电话,张旬刚好?洗了一碗青提端来。
蒋冬霓顺便?把她之前发给严悦的几张logo图给张旬看,问他:“蛋糕店logo,你的话喜欢哪个?”
“你画的?”
“嗯,我打工的蛋糕店要换个logo。”
张旬很感兴趣地仔细看了好?一会儿:“都很好?的啊画的。”
蒋冬霓催他:“快,选一个。”
一共三张图,一张是一只小熊猫在一个面包圈里,一张是一只带着厨师帽、捧着小蛋糕的小熊猫,还有一张是小熊猫一家三口齐齐站着,好?像年代群像剧一样的姿势。
“都挺可爱的。”张旬说,“不过为什么是小熊猫?”
蒋冬霓告诉他因为她打工的蛋糕店老板很喜欢小熊猫,店铺的名字也是用的女儿的小名。
“你刚才是在和他们女儿打电话吗?”
蒋冬霓点?头。
张旬沉吟一声,陷入思考,他拿的一颗青提抵在唇边都忘了吃。
这样蒋冬霓又觉得他有点?太严肃,“你就以顾客的角度选一个就行?。”
她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盯着那颗青提。
她曾看过一个讨论:古装剧为什么喜欢用葡萄、提子作道具?
——因为好?看。芊芊玉手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的画面好?看,喂入娇艳欲滴红唇的画面也好?看。也许镜头意图太明显、视觉刺激太直接少?了一分留白,但如果演员够漂亮,着实会是一组不错的画面。
蒋冬霓觉得应该有导演挖掘下张旬这方面的潜力。
好?了,他终于把嘴边这颗提子吃下去?了。
张旬略有些含糊地说:“我选这张。”
小熊猫一家三口的那张。
“这张我觉得最温馨。”
蒋冬霓表示同意。
“我之前和我说的瓶颈期,度过了?”张旬问。
蒋冬霓歪了歪脑袋,“不算吧,但最近状态还可以。”
“为什么?”
“最近还只是像这样画了些logo和漫画,但我以前画得更多的是插画。”
“你还画了漫画?”
蒋冬霓把店铺微信朋友圈调出来,于是张旬又看到了那只绿色的方嘴鳄鱼。
“插画对你来说更难吗?”
蒋冬霓摇头,又点?头,“我喜欢比较有生活化的话,但越贴近现实就越容易忽略掉细节,要平时就很细心才行?,细心又需要静下心来,不然脑袋里根本没有画面,我之前就是这种感觉,最近好?一点?了。”
张旬若有所思地点?头,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接下来啊……”蒋冬霓没想好?,好?歹出入了两趟职场,短时间内,甚至说长时间里,如果能?自己一个人散着她是真想一个人散着,她斜睨张旬一眼,“你自己泥菩萨过江,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张旬摇着头笑?。
“你这几天有上网搜自己吗?”
“有啊。”张旬云淡风轻地说。
“心理素质很强大嘛。”蒋冬霓调侃,“联系上了人吗?你那个经纪人。”
“嗯。”
“怎么样?”
“他还没回国。”
“还没有啊?”蒋冬霓喃喃,这也在外滞留太久了吧。
“工作忙,他和他家里人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了,难得的机会,我这边反正已经这样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蒋冬霓觉得说这话的张旬不是准备退圈就是太有自信了,咋舌:“你这确定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张旬眼神飘过来,嘴角一勾,也是有点?嫌她这话难听?的意思,“翻不了身的话,你还会收留我吗?”
蒋冬霓脑子里瞬间是铮铮筝鸣,“那不行?——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能?翻身的。”
张旬没有计较,笑?着把水果碗递给蒋冬霓,自己扭头看电视。
蒋冬霓讪讪拿了一颗青提吃,很甜,甜得她缩了缩脖子,也不知道张旬是怎么吃得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