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摆了大小份额不一的两碗水饺。
半个手掌大的饺子,花边捏得极其工整漂亮,蒋冬霓坐下刚吃了一个饺子,没想到张旬又端出了一盘蒸饺。
蒋冬霓:“……太多了吧?”
她说说想吃两种馅,但不是这种吃法吧?
张旬再端来调料碟,说:“没事,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都试试。”
蒋冬霓蘸了蘸调料,奇怪,明明就是那几瓶酱油醋糖,但张旬调得酱汁味道很不一样,融入鲜美的肉馅,多了一份层次口感。
两三口吃掉一个蒸饺后,她说:“都挺好吃的。”
张旬:“炸饺子你吃吗?下次做给你吃。”
蒋冬霓:“……”
行吧。
见张旬双手一直背在身后,不知道在干什么,表情像有一丝苦恼,她问:“怎么了?”
张旬又捣鼓了会,无奈转过身,露出不知道为什么打了死结的围裙系带,求助:“帮我解一下……”
蒋冬霓失笑,放下筷子,起身费了点儿劲才把死结解开,边解边不由得想,张旬这腰真细。
张旬回过身,夸张地舒了口气:“谢谢。”
忽然觉得这张漂亮的脸也有可爱的地方,蒋冬霓说着“不客气”,顺手帮他摘掉围裙。
张旬是没有想到蒋冬霓的这一步动作的,下意识地低头甚至微微弯腰配合,两个人的额头几乎要碰到一起,但蒋冬霓似乎毫无察觉,一心一意地好像郑重的仪式,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后颈,连带着脊椎泛起浅浅的酥麻感。
挂脖梳过后脑勺的头发,像是莫名被摸了一下脑袋,张旬有点没反应过来,而蒋冬霓将摘下来的围裙随手放在一旁的椅背上,便坐下继续吃早饭,过了会,抬头问他:“怎么了?”
张旬摇摇头。
等张旬也坐下后,蒋冬霓后知后觉刚才的动作似乎有些太熟稔?不过只是摘个围裙,都住一起了,内衣裤长什么样都见过了,张旬没什么,蒋冬霓觉得自己也不用太小心翼翼。
虽然这么多饺子她肯定吃不完,但出于对做饭的人的尊重,蒋冬霓还是尽可能地多吃,实在吃不下去了,她放下了筷子,“今天下班后我要去帮你修手机,应该会迟点回来。”
“好,那我等你回来。”
蒋冬霓疑惑:“等我回来干嘛?”
张旬眨眨眼,也挺疑惑她为什么这么问似的,“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啊?不用等我,你先吃吧。”
“你回来吃吗?”
“回来吃。”
张旬重复:“那我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吧。”
蒋冬霓纳闷,和他算:“我五点下班,到手机店至少半个小时,就算今天能修好手机,算它一个小时,回来至少也要七点多了,你不用等我。”
张旬收拾着碗筷,“那你要不直接在外面吃吧,太晚吃饭对胃不好。”
“没事。”
“那我等你回来一起吃吧。”
蒋冬霓纳闷,这怎么又绕回来了?“你吃你的就是了,干嘛要等我一起。”
张旬看了她一眼后,他把碗筷拿到洗碗池里,背对着蒋冬霓重新系上围裙,勒出精瘦结实的腰线。
蒋冬霓不明白张旬突然闹什么别扭,她走到厨房边上,哗啦啦的水声里,她说:“你就当在自己家好了,真的不用管我,我说过,你住这不用给我做饭,我回来之后自己随便煮点东西就行。”
只要交房租就好,蒋冬霓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张旬差点被气笑,暗自深吸了口气。
又一次,脱离他假设脚本的反应,他洗刷着碗筷,越来越觉得蒋冬霓性格古怪矛盾。
神经敏感但心大,有戒备心却心软,性格看似散漫随性,实际固执迟钝的地方不少。
张旬承认自己很无聊,无聊到蒋冬霓是他短时间内唯一能够研究的对象,他所有情绪和想法,好与坏,都只有这么一个对象。
他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他可以温柔体贴、幽默风趣,也可以暴戾狂躁……换句话说,蒋冬霓想要他什么样他就什么样也可以。
她不是写死的文本、定好的角色,倒增添了挑战的乐趣,至少目前改变了他蒋冬霓对他的印象,虽然只是从一个虚伪的家伙变成一个还不错的室友。
几个碗碟洗一下很快。
张旬用抹布擦干净台面,冲洗抹布,不紧不慢地回到:“之前我和你说我还挺喜欢做饭的。”
蒋冬霓记得。
“但虽然喜欢,我其实很少下厨。”张旬把拧干的抹布搭在一旁,关掉水龙头,看向蒋冬霓,“因为一个人吃饭很没意思,我喜欢有人和我一起吃饭,如果你回来吃饭的话,我就想等一等,和你一起。”
突如其来的直白,无论是说得话还是传递的眼神,蒋冬霓眨眨眼睛,突然有点紧张地抿了抿嘴唇,“……所以之前早饭你也说‘一起吃’比较好?”
“……嗯。”
蒋冬霓别过脸,挠了挠脸颊。
清晨的阳光照亮整个厨房,窗明几净,水龙头耐心酝酿着一滴水珠。
蒋冬霓有点可怜张旬,他的生活好像并没有她以为的光鲜亮丽。
被陷害没了工作,还苦兮兮地看别人演的电视剧,从小到大的风云人物,但有了困难,不仅没有朋友帮忙,平时连个吃饭搭子都没有。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或许他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有那么多能够真正交心的朋友,越受欢迎反而越孤独。
——描述太恶俗,蒋冬霓一个激灵,怀疑她给张旬加戏太多。
但不管怎么样,这种被依赖期待的感觉,她诚惶诚恐,“……我晚上回来真的会很迟。”
“你要回来前给我打个电话吧,”张旬放缓语气,“我提前给你做好,这样你回来就能吃上。”
蒋冬霓抓住了他刚才没有直说的另一个意思,他希望她能够按时吃饭。
或许是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觉得这几天张旬都只是在找机会表现自己,因为换作她“寄人篱下”,也会力求留下好的初步印象,但现在看来,更大的可能,他并没有包装修饰自己,放不下包袱,反而是她。
“好啊,谢谢你。”蒋冬霓说。
她怀抱着一种复杂的的心情去上班,一整天虽然算不上魂不守舍,但脑海里时不时会浮现张旬的身影,她在想他在做什么,不会还在看偶像剧吧?中午吃了什么,可别又吃饺子了。
傍晚下班后,蒋冬霓跟着导航,骑小电瓶到城北的手机售后维修中心。
想想还是张旬矜贵,连带着他的手机她还特意找了官方服务,换作她自己的,街边随便找家店就得了,她的手机镜头好几个月前就磨花了她也拖延着没有管。
工作人员大致了解情况后,告诉蒋冬霓,要先检修,确定损坏情况后才能进行维修,“大概需要四十分钟。”
“好的。”蒋冬霓说。
在店里逛了一圈,试用了下最新款的手机,还有半个小时,蒋冬霓打算在附近逛逛。
手机店位于城北比较繁华的地带,附近店面繁多,蒋冬霓路过一家花店,心思莫名一动,大概是想到退休老人们在家最爱侍弄花草,考虑要不要买束花回家带给张旬消遣。
她自己从来不买花,没那个闲情逸致,但张旬把她家收拾得太干净了,摆一瓶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装饰。
蒋冬霓对花也没有什么研究,看到某一簇花很漂亮,一问价格、嘴上附和、眼睛乱转,转身离开。
算了,她不配。
花店的隔壁是一家艺术画廊,二楼则是一家儿童画兴趣班,这就有点稀奇了,大概是因为相对市区偏远租金便宜,城北近年来吸引了不少自由职业者和创业者。
进花店不买花很奇怪,进艺术画廊空手而归倒是很正常,蒋冬霓没负担地走进店里,时尚的室内装修设计风格让蒋冬霓眼前一亮,走马观花了一番,有点惊喜地发现店内的艺术展品都很不错,以摄影照片为主,也有各类画作和手工艺品,不像是开在闹市区故作高深亦或是根本赔钱的卖卖。
蒋冬霓在一副非洲野生鳄鱼的照片面前驻足,左看右看,看了看手机,差不多该回手机店了,她最后瞄了眼右下角,摄影师的名字叫许景恺,adamxu。
她突然听见店里的工作人员喊道:“老板。”
蒋冬霓转过身,一个穿着休闲衬衫的年轻男人走进店内,他戴一副细边框眼镜,五官端正、成熟斯文,看着确实很有画廊老板的气质。
“姐姐!”又来了一道小女孩的声音。
蒋冬霓顺声看过去前,与同样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画廊老板目光交错而过。
是一个被妈妈牵着小女孩,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蒋冬霓,叫得就是她。
蒋冬霓愣住,和小女孩的妈妈对上视线,这才认出了对方。
这对母女经常来店里买面包,小女孩喜欢画画,之前知道店门口的招牌是蒋冬霓画的时候,还缠着要蒋冬霓教她,大人们好说歹说才把人哄住。
而小女孩记得可牢了,“姐姐,你什么时候教我画画呀?”
“菲菲!”女孩妈妈低声喝道,朝蒋冬霓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蒋冬霓说,她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抬了抬小女孩手里拎着的小工具箱,“菲菲是不是来上课的?”
菲菲点头。
“那菲菲先去上课,下次来店里找姐姐好不好?”
“好!”小女孩脆生生地应道,“姐姐,你画的比我们老师好多啦。”
蒋冬霓失笑,站起来摸了摸菲菲的脑袋,和菲菲妈妈互看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连哄带骗,蒋冬霓一直“拜拜”到她们走进二楼里才放下挥酸了的手臂。
楼梯一侧墙壁上贴着的海报,这家画室原来叫“葡萄藤画室”。
……她把自己脑海中的儿歌挥走。
收回目光,她发现画室的老板正看着她,见她看来,微抬眼镜,朝她微笑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