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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谢秋白跟个地主家的长工头头儿一样, 进了张桂花家地窝子后,看到遍地的锅碗瓢盆、脏乱光景,就满是嫌弃的指挥着夫妻俩洗洗刷刷。

    愣是把他们家的锅刷的锃光瓦亮后, 才同意洗过的菜放进去煮。

    徐大茂累的一脑门子的汗, 手还不能去擦,因为谢秋白嫌弃他不讲卫生,他只能用袖子胡乱擦擦,不让汗流进眼睛里。

    他媳妇张桂花早已经借口进里屋去哄孩子去了,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可怜的被谢秋白这孙子, 磋磨的跟个孙子似的!

    他都累的跟生产队里的牛一样了, 这孙子还在那嫌弃他呢。

    “就干了这么一点点活,你就累成这样, 可真给男人丢脸。”

    徐大茂:“……”

    他忍,小儿子刚被媳妇哄睡着, 要是再被吵醒了哭闹, 他媳妇的笤帚疙瘩就要重出江湖, 对他招呼上了。

    面子虽然丢尽了,好歹里子还在, 徐大茂可不想都给丢尽了。

    懒蛋徐大茂第一次这么用心干活, 他自觉已经做到很好很好的程度了。

    这样还被姓谢的横挑眉毛竖挑眼睛的, 他们家地窝子都在不停回荡着姓谢的在哪指指点点,要求忒多,一箩筐都装不完。

    “等下等下,你黄瓜切条切这么大干嘛?切得小一点,长有五六厘米, 宽两厘米就行。”

    “停停停,花菜不能这么切, 从根上这切,慢点慢点,每块都要大小均匀。”

    “干嘛呢?这是菜,不是大骨头,剁什么,小心着点,一点点切的薄些。”

    “……”

    等把谢秋白这个瘟神送走的时候,徐大茂都要累瘫了,为了给姓谢的做菜干,他挑了八挑水!他们家一个月连吃带用也用不了这么多!

    做个菜干而已,还把他们家里里外外都大扫除了两遍,所有用得上的案板、刀具等等都给清洗了不下五遍。

    连他这个人,都只能脱掉了褂子,仔细冲了三遍澡,换上了干净整洁的一身衣服,脸上围了个口罩,才准接近那些菜。

    那菜比他家媳妇还金贵,他结婚时都没捯饬这么干净,徐大茂感觉骨头都被折腾的,瘦了两斤,他简直恨得牙痒痒。

    就这,姓谢的走时还埋怨他干活太慢,耽误他不少时间,徐大茂恨的重重踢了一下门框,谁知道没踢准地方,踢到了土墙上,一下踢的大脚趾哗哗往外冒血。

    一道杀猪一般的嚎叫,顿时差点掀破了屋顶。

    刚回到家心情格外美丽的谢秋白听到了,陈舒瑶自然也听见了。

    早在谢秋白去追徐大茂时,陈舒瑶就一直关注着他呢,直到后来他跑去徐大茂家,毫不客气的把徐大茂两口子指使的团团转,又挑水又砍柴的,那叫一个忙的脚不沾地啊,徐大茂都快成了他手心的提线木偶。

    陈舒瑶这内心里就很复杂,以前他是卑鄙无耻的小人,现在好像变得有那么点男人的样子了。

    谢秋白解释,“我可没有怎么着徐大茂,他准是看我走了,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在那无能狂怒呢。”

    陈舒瑶没说什么,只是道,“锅里温着中午的饭呢。”

    “诶,这就三点半了,我说我怎么感觉饿的不行,还以为是气的呢,谢谢陈舒瑶同志给我留饭啊。”

    抬腕看了时间,谢秋白摸摸空空的肚子,他一直忙着监管徐大茂,把吃饭的事都给抛之脑后了,都怪他太过投入到了工作中啊。

    对谢秋白的嬉皮笑脸,陈舒瑶回以一个冷漠的后脑勺,她才不是故意想给他留饭,她只是做饭做的有点多了而已。

    只是,她刚转身转到一半,左边的麻花辫子就被揪住了,谢秋白嘿嘿的笑,“抓住你的小辫子,走也走不掉了吧。”

    “你松开!”

    “不松!”

    “你快松开!”

    “就不松!”

    “谢秋白,你……”陈舒瑶眼圈顿时红了。

    两个小学鸡之间的幼稚对话,瞬间进入尾声,谢秋白怂了。

    “开个玩笑嘛,你怎么这就要哭啊,给,我的头发随便你揪。”

    谢秋白急忙松手,低下头,把自己脑袋瓜凑到陈舒瑶面前,一副任君rua的模样。

    陈舒瑶才不要揪他的头发,上边还挂着根蜘蛛网呢,嫌弃。

    谢秋白看陈舒瑶视他如空气,径自进里屋坐到了炕上,那眼睛清澈又明亮,哪有一点要落下泪的样子。

    “你…你骗我!”

    谢秋白仿佛被渣女骗身又骗心的可怜汉,才发现了真相却接受不了的崩溃痛苦样子,伤心抚胸,表情到位、情真意切,奥斯卡都要给他颁一个奖杯。

    “……”

    陈舒瑶忍不住想要笑,及时的转过了脸,没让谢秋白看到她上扬的嘴角。

    可惜,她不让看,谢秋白却非要看,他就跟会瞬移似的,眨眼之间就蹿到了陈舒瑶的眼前。

    “想笑就笑,你笑起来多好看啊,你也不怕憋出内伤来,我要是长成你这样,我天天做梦都要笑醒了。怎么?你是怕我看你笑了,会问你收费啊。放心,算你便宜点,给你打八折,你放心笑吧笑吧,不是罪。”

    陈舒瑶被谢秋白纠缠的躲无可躲,顿时就有点恼羞成怒,可她本就不善言辞,情绪一激动,更加拙口笨腮,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干脆下炕,就要出去,惹不起说不过,她还不能躲嘛!哼!

    “诶,你这是要去哪啊?好了好了,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吗?”

    谢秋白把陈舒瑶拖回炕上坐着,很严肃的告诉她,“我告诉你啊,陈舒瑶同志,以后不管和谁吵架了闹矛盾了,你都不能跑外跑,你想想,除非你跑出去再也不回来了,要不然等你回来的时候,尴尬不尴尬?别扭不别扭?把别人吵走才算本事,哪有自己说走就走的道理。”

    陈舒瑶要气死了,可她知道自己说不过他,这几天她算是领教了,他那张嘴嘚吧嘚嘚吧嘚,不管面对着谁,怎么说怎么有理,就没见他没理的时候。

    对着领导的时候,也没见他脸红结巴,有一点不好意思的。

    看他对着别人的时候,还觉得挺厉害挺让人佩服的,可是对着自己的时候,陈舒瑶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一是因为她知道他是故意勾她说话的,她偏就不要让他如意;

    二是因为她话少也是因为她嘴笨,她不说话是不想轻易暴露自己的劣势。

    谢秋白伸指戳戳脸颊鼓鼓的陈舒瑶,这就是传说中的气成河豚吗?还怪可爱的。

    “你的脸怎么鼓鼓的,是嘴巴里偷吃糖了吗?”

    谢秋白手指戳一下,一个窝窝,再戳一下,又一个窝窝,就……有点停不下来。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响在地窝子里,谢秋白“嘶~”的一声倒抽了口凉气,停止了手贱。

    “我就戳一下,也不用下这么狠的手吧。”

    谢秋白心虚,但嘴上却还要小声哔哔。

    “哼!”

    陈舒瑶的脸都被他没轻没重的爪子戳红了,生气的都控制不住情绪了,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一得意就忘形。

    跑去别人家欺负人还不够,回家还要欺负她,哼!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在和你闹着玩一下。你懂医术,你还能不知道,生气对身体最不好了,生气会增加乳腺癌的几率,心肌会损伤,血压会飙升,肝气会郁结,免疫力会下降。

    最重要的是,你也不想这辈子连倚老卖老的感觉都体会不到吧,这得多遗憾啊!

    你想一想,等你老的时候出门,是不是谁见你都要叫声奶奶,那种入目所见全是孙辈的幸福感,简直太美妙了。”

    谢秋白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美滋滋,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啊,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它独有的乐趣。

    陈舒瑶抽抽嘴角,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期待变老后的老年生活的,不过,谢秋白说的,也确实有一点点意思。

    那时候既然已经到了出门,全是小辈的地步,人生进入倒计时,生死看淡,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彷徨不安和担心害怕了吧。

    “我不懂什么医术,我就只会一点点医学常识而已。”不由自主的,陈舒瑶第一次在谢秋jsg白面前袒露了自己的心声。

    谢秋白先是微愣了下,没想到陈舒瑶会愿意和他说这些心里话。

    他笑了笑,浑不在意的说,“这多正常啊,你才多大,你还能什么都懂啊,那你不成神仙了。什么都不会才正常,你看看咱们团场的知青们,你已经比许多人都厉害很多很多了。

    等你五六十岁医术高超的时候,就成大医院里举国闻名的大专家了,到时候一号难求,全华国的人都找你挂号看病,你估计还嫌累得慌呢,趁现在好好休息休息吧,以后你就要怀念现在的轻松了。”

    “真的会有那一天?”听起来好向往,陈舒瑶眼含希冀。

    谢秋白重重点头,语气是理所当然的笃定,“当然了!你以后会超级无敌厉害的。”

    谢秋白鼓励陈舒瑶要相信自己的未来,这他可没说谎,书中女主后来就是厉害。

    至于厉害的程度嘛,就是他瞎胡编的了,那本古早小说,主题的就是一个虐恋情深,浪子回头金不换,哪里会给女主这么多的时间搞事业。

    谢秋白吃个饭的功夫,连锅都没来得及洗,团场里的喇叭就响了起来,通知全场职工去广场开会。

    来了来了,谢秋□□神一振,还有什么比惩恶扬善更振奋人心的呢。

    等洗了锅,和陈舒瑶去广场的时候,台子上已经摆放好了桌椅,墙上贴着“九月十六日关于‘流阿强’巡查结果报告会”。

    台上和整个广场,都被荷枪实弹的民兵,以及公安紧密的保卫着,气氛沉凝。

    台子上的桌前蹲着一排被五花大绑的人,清一色的男职工,谢秋白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么多手持热武器的人,心里顿时也有点紧张,然后,他就看到了台子上的杜子腾。

    杜子腾也看到了人群里极具身高优势的谢秋白,两人视线极快的空中交汇了一下,杜子腾就先挪开了。

    谁能想到呢,早上两人还在好好聊天,下午两人的境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一样的变化。

    对于谢秋白早上没有接自己的书,杜子腾心里是万分遗憾的。

    如果当时书在谢秋白手上,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五花大绑的人里,可能就不会有他,他也不用无比狼狈的蹲在这里,接受人们的唾弃和鄙夷眼神的洗礼。

    而那个和他同样一无是处的谢秋白,现在也不会有机会,得意的带着他那个整个团场长得最漂亮媳妇,在他面前炫耀碍眼。

    杜子腾以前都能小心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嫉妒的,可是今天,他内心无可抑制的充满了无以名状的恨意。

    明明是他最先看上陈舒瑶的,也是他最先向她示好的,为什么!为什么!陈舒瑶最后会和谢秋白那个垃圾在一起!他不就长得比他高一点,好看一点嘛!

    男人外貌有什么要紧,陈舒瑶这个只会看脸的蠢货!

    而他好不容易走出失恋阴影,对生活重拾了希望,不过是看了本书,人生就被这么彻底毁了!

    所以,所有人人里,杜子腾举报的人数是最多的,凭什么和他一样看了书的人,能逃过呢,下地狱大家也都一起吧。

    他先是笑后是哭,疯疯癫癫的样子,让蹲在他旁边的人,都吓得往一边躲了又躲。

    谢秋白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穿越后,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又是第一个对他不吝诋毁的杜子腾,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十分感慨。

    做人有的时候,真的是一步错,就步步错啊。

    和谢秋白同样目光复杂的看向杜子腾的,还有和胡振英几个知青站在一起的周正梅。

    她手指紧紧攥住衣服,攥的指节发白,在胡振英说话时,她却又面色如常的谈笑,无人察觉的到她的异常。

    十几分钟的功夫,很快全场的职工都到齐了,领导们简短的说了今天突击巡查的结果。

    介于他们团场这个案子的唯一性和特殊性,也为了坚决打击并杜绝以后再有此类事件发生,派出所的公安同志成立了专案小组,将会在全市范围内打击此类犯罪。

    后来,不止全市,边城全省乃至全国,都开展了这项巡查行动。

    而作为第一个被发现吃螃蟹的人,王大昆数罪并罚,被直接处以了死刑,还有的被处死刑缓期执行,以及无期徒刑,杜子腾这些看过书的,也都被处以五年的有期徒刑。

    直到好久之后,谢秋白才知道,那天有几个被流言侵扰,甚至受到侵害的女孩子,勇敢的站了出来,说出了自己所经受的遭遇。

    这也是那本《少女之心》被谢秋白爆出来后,能被团场上下乃至全国重视的关键,指导员说的没错,浮于表面的恶,真的只是一部分。

    ·········

    “怎么天天都有这么多人来找你玩?”

    谢秋白忍不住发出充满了嫉妒的疑问,自从那天团场被抓走了好多人后,陈舒瑶的人缘莫名其妙就好了起来,天天都有不同的女孩子来找她玩!

    而他,除了只会让他心肌梗塞的张建国,以及莫名热情的郑多海以外,连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本来吧,这也没什么,可和逐渐交友广阔了起来的陈舒瑶一比,谢秋白心里就不平衡了起来。

    现在,他是连在自己家炕上躺着都不行了,因为他在,会影响她们小姐妹说知心话。

    听听,听听,这说的叫什么话,就跟谁没当过女孩子一样!

    烈日即将升空,谢秋白牵着大红马,赶着车,走在坑洼不平的泥路上。

    一阵北风吹来,飞沙吹在他日渐粗粝的俊脸上,谢秋白的内心早就一片沧桑,比那满是沙砾的戈壁滩还要荒凉。

    冬天即将到来,他们家里没柴,必须要为过冬准备起来了。

    可无奈路途遥远,回程还要靠马老弟拉柴,谢秋白都没敢坐车架上,生怕累着了团场的集体财产,回去拉不动柴。

    昨天的驴子走到半路上,就死活不干了,最后谢秋白又是顺毛,又是喂草的,好话说尽,很是一番讨好啊,那驴子才愿意迈动它那四个蹄子走两步。

    就在谢秋白觉得回家的路一路顺风时,驴子又闹起了幺蛾子,死活就是不挪腿了,不管怎么着它,也都不愿意走了。

    最后那车柴是他拉回去的,驴子是被张建国拖着,拖回的团场。

    就这,豆腐房的师傅还埋怨他们不爱惜集体财产,累坏了他们的驴,都磨不成豆腐了。

    已经累成狗的谢秋白和张建国:“……”

    但这话两人也不敢接,万一让他们留下拉磨,可咋办哪。

    今天谢秋白深刻的汲取了昨天的教训,借了畜牧队的大红马来拉柴。

    想来凭借着它那四条大长腿,以及膘肥体壮的体格子,是不会动不动闹罢工让人失望的。

    这两天,谢秋白都能和当老板的共情了,甚至悟出了一点经商之道。

    就像他,昨天他看到柴,就想全装车上,感觉驴子都能拉走。

    可驴子不干啊,要求他提高待遇,他提高不了,驴子就撒蹄不管了,他只能亲自下场收拾烂摊子。

    “这走着多慢啊,要不咱俩轮换着,就在车架上坐一小会儿?”

    前路漫漫,张建国忍不住就又打上大红马的主意,昨天就是听了他的,他们是舒舒服服坐车上赶着驴去的。

    结果呢,拖着驴拉着车,自己一步步走回去的。

    谢秋白坚信先苦后甜的道理,“不行,累着小红怎么办?多走走路,就当锻炼身体了。”

    “你还给马起个名字?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了,你要把小红当朋友,关心它爱护它,他才不会在你困难的时候抛弃你,还会尽心尽力的干活。”

    “……行吧,不坐就不坐。”张建国可不想今天再拖着马回去了,这马可比驴高壮多了,他拉也拉不动它。

    距离他们团场二十里外,就是连绵的山,山坡全是密林。

    团场附近林场里树上矮处的树枝,早被人捷足先登的砍过了,一颗颗胡杨树修的跟踩了高跷似的,沉默的伫立在大地上,只等来年春天,重新焕发新绿的时候,长出新的浓密枝丫。

    谢秋白带着板斧和锯,他们来这片林子的树多,他们两个很快就砍了不少,只用把树枝搬到密林外的空地上,用锯子给锯成可以方便装车的长度就行了。

    太阳已经在他们忙碌的时候,悄悄升至正中,谢秋白拄着自制的长枪,狠狠吸了一口这大氧吧热情洋溢的空气,招呼远处的张建国。

    “别干了jsg,差不多够装一车了,歇会吃点东西吧。”

    “我这就过来。”

    张建国吆喝了一声,又砍了一会儿,就提着板斧走了过来。

    他们随身携带的行军壶里装的有水,也带了饼子,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两人,也不挑地方,随便拉一根粗树枝,就开始了午餐。

    最近团场地里的活干的差不多了,基本就剩机耕队在地里犁地。

    其他大部分职工在团场开始给玉米脱粒,还有些在地头翻地,拖拉机不可能把每个角落都犁到,这就需要安排人去把没犁到的比方锄一遍。

    张建国去地里割了几天玉米杆后,就听说进了机耕队的谢秋白,团场打算给他新成立一个维修站。

    拖拉机等农用机械是场里必须要用的机器,有一个自己的维修站是很有必要的,就像每个市里都有一个农机站一样。

    而要成立维修站,必然就会面临着招学徒的问题,总不能让一个人撑起一个维修站吧。

    闻听消息后,张建国立刻就狠狠的心动了。

    和他一样的,还有同宿舍的郑多海,他就是从郑多海那听到的这个消息。

    两人得到小道消息后,谁也没告诉。

    而做为这个目前还不见影的维修站里,唯一一个技术人员,谢秋白自然拥有挑选学徒的权力。

    从没有接触过维修,什么也不懂的张建国和郑多海,对场里机耕队那些拖拉机有着无限的向往,谁不梦想当个拖拉机手,威风的开着拖拉机呢。

    但不能开拖拉机,能就近接触也行。

    所以对拖拉机出现的任何故障,都能轻松解决的谢秋白,他们都十分推崇。

    或许是男人的世界都崇拜强者,这两只比谢秋白小一两岁的家伙,别提对他多殷勤了,一口一个“谢哥”的叫着。

    丝毫不知自己会有一个新维修站的谢秋白,就对这两人的表现十分莫名其妙。

    他只是去市里学习了一个月维修而已,又能多么懂啊,最近天天心里都虚的不行。

    可在这种别人都觉得你很行的环境下,他似乎不太行也真的行了。

    自从进了机耕队,谢秋白一路战战兢兢的,运气却出乎意料的很好,送到的他面前的拖拉机故障,基本全是他知道的。

    有不懂的问题,翻翻淘换来的农机类书籍,也磕磕绊绊的找到了解决办法,好歹保住了颜面,谢秋白也对自己的维修技术更有了信心。

    他终于也算是拥有一门手艺,能够养活自己的人了。

    正在两人享受难得的空暇时,远处远远传来枪响、男人的惊叫声,以及好像是野猪的嚎叫声。

    听到是野猪的叫声,谢秋白当即就站了起来,“不好,咱们快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野猪可不是能够轻易招惹的动物,谢秋白看过动物世界,别看野猪带着一个“猪”字,它可和白白胖胖的家猪完全没有可比性,野猪的战斗力十分强悍。

    野猪和家猪不同,它的皮肤非常坚硬厚实,身上还长有硬硬的鬃毛,这是野猪自带的防御铠甲。

    更别提它锋利的大獠牙,老虎被刺到,也要身负重伤。

    谢秋白记得一个纪录片里,一头花豹想要猎杀一头野猪,它采取的偷袭伏击的战术,一不小心被野猪发现后,花豹根本不敢上前直接和野猪对决,立刻就逃走了。

    身为一个没有利爪,没有惊人咬合力,又没有远超野猪那快速奔跑速度的人类,谢秋白

    手里连个厉害的兵器都没有,他只有一杆长枪,枪头是在市维修站用扁铁条磨成的,抢杆是木头。

    哦,还有一柄砍柴的板斧。

    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去和野猪近身搏斗啊。

    张建国也怂了,他一个自幼学医的,实在不擅长拳脚功夫。

    他这些天还听说了野猪伤人事件,知道这东西十分凶残,被它撞一下,人直接就得骨折。

    这荒郊野岭的,受伤了连救治都困难。

    左右看了看,就近都是茂密的林子,连个高地都没有,张建国慌了,“咋……咋办,不会刚好来咱们这边吧。”

    谢秋白也很怕,他也没有那么勇敢,他现在只想逃跑,远离危险。

    可是听远处惊叫声和野猪嚎叫的声音愈发近了,好像就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

    “上树,上树。”谢秋白急中生智。

    “好好好!”张建国急忙应了,手脚并用的选了棵又大又粗的树往上爬。

    “别爬那么粗的树,连抱都抱不住,怎么爬,找个细点的,抱得住的树。”

    谢秋白心慌,可看张建国比他还怕,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

    两人都是第一次爬树,两个学渣互抄作业,愣是爬了两三米高。

    谢秋白坐在树杈子上,把塞在裤腰带上的板斧还有长枪,都拿到了手里。

    这时候,被一群野猪追着的人已经到了近前。

    谢秋白心里直呼,“好家伙!”

    他们这是惊了一窝野猪啊这,除了雌雄两头野猪外,还有八头个头小一圈的小野猪跟在后边。

    不过这些小野猪,比起像个小坦、克一样的妈妈,以及拥有锋利獠牙的爸爸,纯粹是重在参与,每只还不足百斤,跑的也慢。

    谢秋白觉得,他可以等小野猪从树下跑过去的时候,用自己的板斧砸下去,从高处抛下去的重力和速度,足以让一头小野猪玩完。

    可是等他看清前边跑的人后,谢秋白想躲也来不及了。

    郑多海竟然在里边。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一道充满了惊喜的爆喝,“我滴个乖乖,这不是咱团场的人嘛,救命啊!”

    谢秋白心说,你那一米九的大块头,长的跟个怒目金刚似得,你救别人还差不多,谁有那能耐救的了你啊。

    “你们把枪扔给我。”谢秋白不愿意下树,但他也不吝于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助一下别人。

    有□□就好了,远距离狙击,最适合他了。

    “你们跑到前边柴堆那后,就转弯继续北跑。”

    谢秋白这两天就在这一片砍柴,对这里树木密集程度很了解。

    北面那边的矮灌木比较少,到时候方便他瞄准。

    那个大高个听了谢秋白的话,应了一声,又加速跑的快了一些,跑到他的树下时,把手中的□□快速的抛给了谢秋白。

    谢秋白接住□□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给枪上了膛,野猪就到了之前说的位置。

    他嘴巴发干,手不受控制的也有点抖,他这一下万一要是没有打中野猪要害,而是打伤了野猪,那它们肯定会变得非常疯狂,不达不目的不罢休的紧追郑多海几人。

    这种情况下,他们几个,也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野猪嘴巴那咬合力,一口下去,谢秋白都不敢往下想。

    过于紧张的谢秋白心脏猛跳,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一层豆大的汗珠,他努力放稳心神,深呼吸了几口,□□对着跑在前边的公野猪的眼睛,手心里满是汗的扣动了扳机。

    枪响过后,“嗷——”的一声凄厉之极的嚎叫响彻天地,被射中的公野猪发了狂一般的往前冲了十几米,庞大的身躯就轰然倒下。

    谢秋白放了这一枪后,都没来得及看有没有击中,就又瞄向那只母野猪,那只野猪在公野猪被击中后,就机灵的和一群小野猪四窜而逃,已经胡乱钻进了灌木丛里,谢秋白只看到了猪屁股。

    目测了一下距离,谢秋白对着它唯一柔软脆弱的菊花,放了一枪。

    “嗷——”一道更加凄厉痛苦的叫声,简直是响彻寰宇。

    那只野猪“噌”一下像是窜天猴儿,跑离了谢秋白视野,有样学样,谢秋白又对着射程范围内的猪屁股,都放了一枪。

    “嗷——”

    “嗷——”

    “嗷——”

    野猪的惨叫声接连不绝,由近及远,刚才还在生死时速奔跑的郑多海几人,看安全了,都停了下来。

    总算脱离了危险,这条小命总算是还能再活几十年。

    只是等大家看到,那些发狂奔逃的野猪伤处后,都觉得浑身一紧。

    咱就是说,这打的地方,多少是不是有点子猥琐了?

    “不然呢?把你们从那里拉出来,是不是会更好?”

    肾上腺素过度分泌的谢秋白,这会儿全身乏力,丝毫提不起劲来,他唯一的力气,都用在了从树上爬下来。

    他摊靠在树下,看出郑多海几人的小心思,毫不客气的怼了过去。

    “嘿嘿,我滴个乖乖呦,兄弟,你这枪法绝了啊!弹无虚发,百发百中!”

    身高一米九的彪形大汉,诚心诚意的对谢秋白竖起来了大拇指。

    谢秋白轻哼了一声jsg,事实而已,这些人就是大惊小怪。

    他是完全把刚才紧张的浑身冒汗,手直发抖的时候了,下巴一抬,拽的插上翅膀都能和太阳肩并肩了。

    “哈哈……相聚就是缘,谢秋白同志,我叫钱有才,刚说话的是袁大勇,他大老粗一个,不会说话,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这是曹广志,听说郑兄弟你们认识,今天我们哥几个还能好好站在这喘气,真是多亏了谢秋白同志!

    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我们兄弟几个得给你磕一个。”

    这个钱有才,八字眉下,长了一双绿豆眼,又留了两撇胡子,本猥琐的长相,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整个人看起来又偷着不可忽视的奸滑精明。

    和袁大勇那小山一样的体型,以及曹广志的健硕不同,他个子不矮,身型却瘦溜。

    他站在三人最前方,他们四个人里,只有他照顾到谢秋白现下还坐在地上,微躬下腰,保持着视线和谢秋白齐平说话。

    和郑多海一脸无所谓不同,袁大勇和曹广志在钱有才说话时,视线是都在他身上停留的。

    就仿佛,随时等着他吩咐他们事一样的信服。

    “别,可千万别,我这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建国你快看着点钱有才同志,大家都是一个团场的同志,亲如兄弟,一家人一样,这说的也太外道了!”

    看钱有才说过后,他还有袁大勇、曹广志就要跪的样子,谢秋白心里顿时打起了精神,身体却没动,只是喊一旁的张建国,让他拉着点人。

    张建国也给力,在三人膝盖弯下来的时候,及时拉住了几人。

    有张建国的死命拉扯,三人到底没有真的跪成,郑多海懵逼脸,只有他是在状况外。

    在他心里,谢秋白救了他们,事后钱粮票怎么报答都是应该的,可实在没必要下跪吧?!

    这都是新时代了,还搞旧社会那一套。

    几人又感谢客套了几句,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他们都是来这砍柴的,加上谢秋白他们那一辆,一共拉来了三辆板车。

    如今野猪当前,谁还顾得上柴,他们走了没多远就找到了已经死去的一大三小,四只野猪。

    再加上击中眼睛的那只,一共有五只野猪。

    这五只加起来,就有小千斤肉了,就算抛去猪头内脏等等,净肉也要有七八百斤肉了。

    刚才生死面前,大家只想着活命就好。

    安全下来后,看着这么多的肉,人心难免会有所浮动。

    距离谢秋白很远距离后,袁大勇、曹广志和钱有才聚到了一起。

    “老钱,你说这肉咋分啊?这么多肉,够咱吃一个冬天了!”曹广志四下打量,确定附近没旁人后,还是不放心的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钱有才的主意。

    袁大勇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猛的拍了下曹广志的肩膀,笑话他,“老虎生,你咋还那么馋!”

    “滚!”

    曹广志当即就踢了袁大勇一脚,距离袁大勇远了一些,他最讨厌别人喊他这个外号。

    他这外号盖因小时候闹饥、荒,一直吃不饱饭,老家很多人头天还好好的,晚上躺下睡觉就无声无息的没了。

    那时候他七八岁了,已是知事的年纪,懂人死了就是什么都没了的道理。

    所以,为了活下去,只要看到有人手里拿着吃的,他总是不管不顾的飞扑过去,夺过来就塞进嘴里。

    任谁再打也咬紧牙关,囫囵个也要咽进自己肚子里。

    就是这样他才活了下来,可他落下了“老虎生”这个外号,村里人都说他是老虎生的,不像个人,没有人性。

    除了家里的老娘和妹妹,也就袁大勇和钱有才知道他这个外号。

    钱有才知道他的过往,也从不会喊他的外号,就袁大勇,不知道是不是他吃进去东西,养分全长到了身高上,这才长的跟电线杆一样,脑子却总是缺根筋。

    “好了,你们俩别闹了,老曹,我知道你馋肉,我也馋,可这肉咱不能要。”

    钱有才赶在两人打闹之前,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为啥?!那么多肉,他一个人能吃的完吗?再说了,□□是咱们的,要不是咱们那杆□□,他也打不了那么多野猪!”

    曹广志当即就不乐意了,他觉得那么多肉,大家平分,他们的□□占一份,大家都一起吃肉,多好。

    而且,曹广志没说出口的是,谢秋白不出手,他们也未必就会没命,严格来说,算不上救命恩人。

    他说完看钱有才不为所动,就拉袁大勇和他站在统一战线,这可不是平常那些小事,其他的听老钱的没啥,今天不一样,那么多肉呢,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肉。

    “大勇,你馋不馋,你想不想吃肉?”

    “馋,”袁大勇重重的吸溜了一下口水,他都不记得多久没尝过肉味了,他每月的肉票,全换成了全国粮票寄回老家了,肉是啥味,还是秋收时,他躲在边上闻别人饭盒里头的呢。

    可看钱有才虎着张脸,袁大勇到底又补了一句,“老钱说不能要,就不吃。”

    袁大勇的话让钱有才满意了,却让曹广志不乐意了,这傻子怎么这么蠢,连肉都能忍住不惦记,那可不是一两半斤,那是几百斤啊,几百斤是什么概念。

    一个月一点粮食不吃,光吃肉,都吃不完的程度。

    “老曹,我和你一样,也馋肉快馋疯了,可不能吃不能拿的东西,就是不能伸手!

    也别说□□是咱们几个的,没有□□就如何如何的话,枪就在咱手里,是咱自己没本事猎不到猎物,还没撵的差点成了猪粪。

    要不是谢秋白同志,咱们哥几个还能胳膊腿儿全乎的站在这,想肉吃?

    就算命大活着,也要愁医药费了吧?身体伤了残了,不能上工,每月工资从哪来,给家里人吃什么?

    做人可以贪心,但不能无情无义,那还是人吗?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钱有才直勾勾的盯着曹广志,不大的眼睛像是两束强光,要照到他心里最阴暗的角落。

    他了解自己兄弟,他说出口的话,只是他内心真实想法的一小部分。

    曹广志撇开视线,到底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