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尽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旖旎的梦,梦里有人抱着她轻抚,连说话的声音都似水般温柔,湿热的水流浸润着她的全身,舒爽得头皮发麻。
“可以吗……”
脑子混沌昏沉,只听到耳边飘来这么一句,春尽不知道对方在问什么,但只要是让她舒服的事,无论什么都可以。
她想这么回答,却发现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眼前灰白一片,身体也逐渐沉重起来,她想抓住那仅存的一道光线,却扑了个空。
风突然变大,吹得窗户轻拍两下彻底关上,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细长的枝叶随风摇摆,姿态被映在窗纸上,像一幅水墨画。
拂雪看着怀中呼呼大睡的人,气得笑出声来。
这人本来就这么没心没肺吗,不然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睡着?拂雪觉得荒唐,可又觉得很符合她的性子。
她捏捏春尽的脸,眼里浮上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吻。
“希望你只是记性不好,而不是刻意忘了我。”
身上的燥热慢慢退去,拂雪双手环着春尽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这样也很好,毕竟她本来也不打算做什么。
只要能在姐姐身边,她就别无所求了。
春尽睡得十分踏实,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还砸吧嘴,看起来可爱极了。拂雪睁开眼睛看她,唇角不自觉勾起笑容。
她伸手轻点春尽的鼻尖,春尽眉头微蹙嘤咛一声,张开嘴巴呼吸。春尽呼出来的气息带着浅淡的酒香,被热气蒸腾氤氲在整个屋子,熏得拂雪也晕晕乎乎的。
风声骤急,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这对拂雪来说最难熬的雨夜,她躺在春尽身边,睡得格外香甜。
——连梦都带着桃花香。
这一觉春尽不仅睡得死,时间还长,一觉睡醒看到照进屋里的太阳,发了好一会儿懵。
桃枝敲门进来,手里端着水盆和帕巾,房间里还有未散去的酒味,她立刻警觉起来。
“您偷偷喝酒了?”
春尽默默缩进被子里,不敢回她的话。
桃枝走到她面前,开始苦口婆心:“您自个儿的酒量您不知道吗,要是喝醉了再发生之前那种事怎么办?”
“不会的,我心里有数。”昨晚那情况不喝压根睡不着啊。
桃枝叹口气,道:“您先起床洗漱吧,将军说晚上带您去赴宴。”
“啊?我吗?”春尽指着自己问。
桃枝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春尽皱着眉撇嘴:“干嘛带我去啊,带颦儿去不就行了?”
“必须是您,因为要赴的是皇宫家宴。”
“什么?!”春尽垂死病中惊坐起,发现手脚有些发软,就像走了一天路似的。
昨晚那梦……
还没想起多少细节,春尽已经面红耳赤,她把脸埋进被子里,心里悸动得像一脚踩空掉下了悬崖,久久落不到实处。
怎么会做那种梦?果真是到了想那个的年纪吗?
桃枝眼尖地在她的脖子上发现了一个豆大的红点,心思百转千回一番,决定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这地方夫人自己是看不见的,若是告诉她她又要像昨日那般苦恼。
春尽更衣梳洗之后便去找范黎,一进屋就看到整整齐齐一排人,好似在特意等她。
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朝范黎行礼之后说:“实在抱歉,今日起得稍微晚了些,辛苦各位等我了。”
“不辛苦,我们也刚到不久,姐姐快来~”赵清蓉说完,一脸期待地拍拍身边的空位。
春尽没动,因为她发现他们坐得十分巧妙。
范黎坐在主位上,他的右手边是林颦,左手边留了个空位,赵清蓉挨着空位坐,两边都有空缺可以落座,但她想让春尽坐的不是靠近范黎的那一边。
见春尽犹豫,范黎说:“夫人,就等你了。”
春尽想了想,还是坐在范黎旁边,跟她商量一下赴宴的事,以前都是林颦陪她参加的,这次怎么就不行了?
“是。”春尽应他一声,缓步走过去。
春尽还未坐下,赵清蓉已经没骨头似的往她那边倾斜,春尽轻撩裙摆,刚要坐下就被人截胡。
拂雪捷足先登,“啪”一下就坐在了范黎旁边的空位上,春尽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拂雪一脸平淡,好似并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拂雪,你……”范黎看不下去,欲开口劝导。
拂雪睨他一眼,道:“我?”
范黎悻悻地闭嘴,转头去跟林颦说话。
春尽有时候会想,拂雪是不是救了范黎的命,或者手里有他的把柄,不然范黎怎么对她这么纵容?
说纵容都有点不准确,但春尽又觉得范黎一个将军,不该对拂雪一个孤女唯唯诺诺。
“有些人眼睛长了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一点眼色都不会看,平时装得清冷出尘,争宠的时候脸都不要了。”
赵清蓉阴阳怪气一通,对春尽道:“姐姐你来坐这边,咱们不理她。”
春尽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了,于是准备坐到赵清蓉身侧,刚一转身就感觉胳膊有点重。
低头看去,袖子被拂雪拉住了。
春尽看她:“?”
拂雪略微仰头看着她,桃花眼变成了圆润的杏眼,看着乖巧温顺,像讨好主人的小猫似的。
“坐这里。”拂雪伸手一指,指尖落在赵清蓉身上。
赵清蓉:“?”
她刚要开口强力输出,就听范黎说:“清蓉啊,你往旁边挪挪。”
赵清蓉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脸都青了,春尽连忙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淡声说:“我坐哪里都行,将军还是赶紧说正事吧。”
等赵清蓉恢复过来,春尽便施施然移步坐到她身侧,赵清蓉大喇喇的靠在她肩上,朝拂雪露出挑衅的眼神。
小蹄子敢跟我斗,这下老实了吧?
拂雪看着春尽,对方却像是故意避着她,连余光都没瞥一下,她收回视线,眼神沉冷了几分。
昨晚那般亲密,今日为何又如此疏远,难道她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拂雪手握成拳,脸色变得阴郁起来。
那道视线炙热的像要把她盯穿,春尽哪能察觉不到,但她不敢回望,万一对上眼泄露了自己龌龊的心思,以后还怎么相处?
昨晚的梦虽模糊又零碎,但被她当成幻想对象的,必是拂雪无疑。那一声声姐姐犹在耳边,她感觉后颈麻.酥酥的,像是在被温软的东西轻轻抚摸。
春尽轻拧了一把大腿,强迫自己收起这些无用的遐思,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转头范黎看去,对方也正在看她,目光相触的瞬间,春尽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夫人,今日的宫宴必须你陪我去。”
凭什么?就因为我长得好看,心地善良就想道德绑架我?呵!
春尽腹诽一番,露出营业性微笑,平和地问:“为什么非我不可呢?”
“皇后娘娘指名让你去。”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春尽的心瞬间拔凉,看来最终还是躲不过郑家人的荼毒。
皇后是郑夏至的姨母,指名让她去肯定没好事,看来今晚有场硬仗要打。
“几时出发?”
“一个时辰后。”
春尽起身,对范黎道:“我知道了,若无别的事我先回去换衣服梳妆了。”
赵清蓉说:“你身上穿的这身就很好看啊。”
林颦深以为是地点头。
春尽眸光悠远,像个看破红尘的人:“说了你们也不懂。”这样去皇宫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她大步离去,余下众人也各自起身、
范黎见拂雪脸色不好,小声问:“我带你一起去?”
拂雪面色幽沉,视线牢牢钉在春尽身上,冷声道:“别做多余的事,还有,离姐姐远点。”
范黎:“……”
早知道当初就装作不认识了,我你都防?!
春尽回去之后换了一套绛红色宫装,头发梳成高高的堕马髻,眉毛拉到太阳穴,眼睛也化得细长偏窄,再点上暗红色口脂,气势立刻凌厉起来,跟平时天壤之别。
时间一到,她带着桃枝出发,惊得将军府一众人目瞪口呆。
“夫人怎的这副打扮,要去捉奸?”
“嘘!小声些,难道光彩吗?”
范黎摸摸耳朵,往远处站了站,以便她们能聊得自在些。
同乘一辆马车,两人之间无话可说,春尽想着说点什么活跃一下气氛,搜索了一圈发现实在没有话题可聊。
实在太陌生了,比她家里的马夫还陌生。
“夫人,待会儿若是有人为难你,我会帮你的。”
“哦,好,谢谢。”
春尽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心思还挺细腻的,知道这场宴会没好事。
说是家宴,去的人还不少,基本上都是各宫嫔妃的家眷,当然郑相一家也在。
范黎此番立功之后地位超然,坐在皇帝右手边的位置上,与郑相一家相对。
皇后开口就冲春尽而来,春尽圆滑的挡了过去,之后便安安静静地欣赏歌舞。
酒过三巡,皇帝突然问范黎:“范黎啊,你这次平定西南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皇后掩唇一笑,插嘴道:“范将军少年英才,良田豪宅都有了,现在就缺个美眷。”
春尽无语地想笑,缺个美眷?那她算什么?府里的二夫人三夫人又算什么?
皇帝呵呵一笑,道:“这话叫范将军的夫人听了可要生气的。”
皇后对他谄媚一笑,目光移到春尽身上,脸色肉眼可见地看起来。
“说来这两个孩子还是姐妹呢,以后共侍一夫也是佳话。”她皮笑肉不笑地问春尽,“春尽啊,你意下如何?”
春尽装作听不懂,问:“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看向另一边的郑夏至,说:“既然春尽听不懂,我只能问你了夏至,你愿意嫁给范将军吗?”
郑夏至站起来,倨傲地看春尽一眼,回道:“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