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蓉被赶出来了,望着紧闭的门,她的心里冒出了许多不雅的词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你凭什么不让我待在姐姐的屋里?你算老几也敢这么对我?!你出来!”

    拂雪对外面的喧闹充耳不闻,她趴在桌上看着春尽,好似在生气。

    春尽无意看一眼门口,问她:“什么事?”

    若不是今后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她会连拂雪一起赶出去,还自己一个清静。

    拂雪见她毫无所动,气得把脸转到了一边。

    春尽:“……?”

    虽然她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但春尽不打算惯着她的脾气。

    “如果你是来给我甩脸子的,那我劝你还是回去吧,我脾气没那么好。”并且略懂拳脚。

    拂雪眼眶红了,但又做不到真的远离,只能深吸一口气眼下心头酸涩,再次面对春尽。

    四目相对,春尽被她泛红的眼睛刺了一下,心底竟有些闷。

    “我没换洗的衣服,借我一身衣服吧。”

    语气很温和,隐约带着点祈求,春尽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当即让桃枝去为她准备衣服。

    拂雪依旧坐在她旁边,没有要走的意思。

    “衣服待会儿会送到你房里。”春尽下逐客令。

    拂雪略微侧身,靠得她更近一些,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春尽被盯得不自在,旋即起身朝衣柜走去,拿了几套自己没穿过的夏装给她。

    “你我身量相仿,应该能穿。都是新的。”

    拂雪从她手里接过衣服,眉眼间的阴霾一扫而空,清润的双眸灼若桃花。

    春尽心想,边关到底苦寒,几件衣服竟让她高兴至此,也是个飘零乱世的可怜姑娘,自己或许不该对她过于冷漠。

    思及此,春尽的表情柔和下来,拂雪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眼睛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能不能再麻烦姐姐一件事?”

    春尽笑容瞬间消失,心道果然还是冷漠点好。

    拂雪示弱,拉下左肩的衣服,露出后背的伤口。

    “回来的路上遇到流匪,受了点小伤。”

    嘴上这么说,却将缠着的绷带扯断,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处。

    春尽一看这哪是小伤啊,再往旁边偏一点,整条胳膊都削下来了,难为她一个弱女子这么能忍,从进府到现在竟一声都没吭。

    “你先坐下,我让下人去找府医。”

    拂雪拉着春尽的手,道:“姐姐随便帮我处理一下吧,府医是外男,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终归不好。”

    春尽也有所顾虑,这伤处太过私密,不能让男郎中瞧,可从府外请个女郎中来,还得费些时间,只怕拂雪撑不住。

    鲜血顺着后背往下流,不一会儿就染红了衣衫,拂雪的脸色也逐渐苍白。春尽于心不忍,咬着牙道:“我先帮你简单止血,回头还是要找郎中瞧的。”

    拂雪朝她笑:“好。”

    春尽的医术是跟着母亲学的,只略懂皮毛,她怕弄疼拂雪,手上收着力道,折腾了半天才把血止住。

    “谢谢你。”拂雪唇色惨白,好似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春尽举着沾满了血的手,说:“道谢就不必了,你赶紧回去吧,别晕……”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软软地倒了下来。

    春尽怕把血弄到她身上,只能张开手臂接住,“喂?喂!真晕了?”

    没有回应,连呼吸声音都听不见。

    好嘛,怕什么来什么。

    “夫人,我把衣服……”桃枝进来,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腿一软,跌到门槛上。

    她哆嗦着唇,磕磕巴巴地说:“您、您把她……杀……杀了?”

    春尽无语凝噎,狠狠地说:“是,我把她给杀了,你快来帮我毁尸灭迹。”

    桃枝“哇”一声哭了出来,连滚带爬地走到春尽身边,颤颤巍巍地去扶拂雪。

    “夫人,咱俩以后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您可一定要管我啊,呜呜……”

    春尽屈起手指给她一个爆栗,道:“扶到床上。”

    “哦。啊?”桃枝面露惊恐,眼泪簌簌而下,“还是埋了吧,怎么能让一个死人睡你的床?”

    春尽:……

    要不说这丫头干活麻利呢,这不就体现出来了吗?不过智商这方面就……

    唉,人无完人,也不能太过苛求。

    “没死,只是受伤了,你把她放下之后,去找个女郎中来,顺便告诉将军她昏迷了。”

    正是怜香惜玉的好时候,怎么能不让范黎表现呢?

    桃枝把床上名贵的锦被拿下来,在褥子上铺了厚厚一层粗布,才把浑身是血的拂雪放上去。

    临走前她又问:“真不是您吗?”

    春尽:“嗯?”

    “不是您就好。”她一缩脖子,在春尽探究的眼神下溜之大吉。

    春尽洗了干净了手,正打算换身衣服,床上的人突然呻.吟一声,听着十分痛苦。

    春尽凑近看了眼,她的额上全是细汗,眉头紧皱,脖子上青筋凸起。

    这么痛,先前还像没事人一样,是不敢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吗?

    春尽心软了两分,用湿帕子替她擦掉脸上的汗,转身欲走,手被一把抓住。

    “别走,别走。”

    春尽侧目看她,终究没有狠下心来。

    她把一旁的凳子用脚拉过来,在床前坐下,耐心地为她擦额头和脖颈的汗。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憔悴不堪,与白天那个美艳娇俏的少女大相径庭,让春尽心里很不是滋味。

    女子在这世上立身本就不易,她又何必去为难一个孤女?

    春尽失声一笑,觉得自己这个主母当得很是称职,别人忙着争宠邀功,而她在照顾夫君的小妾。

    “姐姐。”

    春尽以为拂雪醒了,忙抬眼看去,发现她只是在呓语而已。

    这般放不下,看来关系定然十分要好。

    两刻钟后,桃枝带着女郎中来了,同来的还有范黎和他的一众夫人们。

    赵清蓉受了拂雪的气,不是很关心她,林颦胆小晕血,一直藏在范黎怀里,范黎站在春尽身后,没有预想中那么担心拂雪。

    春尽有些生气,道:“将军,还是先看看拂雪姑娘吧,她比二夫人更需要您。”

    林颦闻言从范黎怀里出来,尴尬地退到了一旁。

    范黎看拂雪一眼,表情有些复杂,演这一出也不是为了他啊,需要他做什么?当一个工具人就好了。

    “您陪在她身边,她会安心些。”

    说着把范黎的手塞到拂雪手中,想把自己解脱出来,哪知拂雪一下就甩开了范黎的手,还十分嫌弃地嘤咛一声。

    春尽疑惑地看着范黎,范黎摸摸鼻子,一脸尴尬。

    看吧,就跟你说她不需要我,非要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现在你满意了?你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

    拂雪再次抓住春尽的手,这次比前一次还要用力,仿佛要把她的腕骨捏碎。

    春尽疼得吸气,又不能对神志不清的人说什么,只能默默忍受了。

    早知道就昨天跑了,真是造孽!

    女郎中要脱掉拂雪的衣服,范黎立刻转身,“蹬蹬蹬”几步跨了出去。

    春尽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衣角,表情一言难尽。无名无分把人从边关带来,现在倒是知道避嫌了,纯有病。

    拂雪的衣服已经被血痂粘在皮肤上,剥离的时候疼得直冒冷汗,嘴里溢出痛苦的哼吟。

    春尽也好不到哪去,疼得龇牙咧嘴,面容扭曲。

    看着娇娇弱弱的,手劲儿还挺大,要不是她从小野蛮生长,这手腕就被捏碎了。

    拂雪的伤口需要重新缝合,女郎中把药箱打开,摆出三个瓷瓶。

    “这些都是止痛药,从左到右依次是一两银子,十两银子,一金。”

    春尽看一眼鼻屎大点的瓶子,刚要讨价还价,就听女郎中说:“这位姑娘伤势很重,我建议用一金的止痛药,免得缝合的时候受苦。”

    “一金的跟其他的有什么不同?”

    一金够寻常百姓生活一年,她倒要看看它贵在哪里。

    “这瓶还加了麻醉,敷上之后伤患立刻就感受不到疼痛了,能少遭很多罪。”

    赵清蓉道:“那给她用便宜的,让她多吃点苦头。”

    春尽睨她一眼,她立刻缩起脖子,藏在四夫人金浅身后,面上虽仍有不忿,可却不敢再有微词。

    “就用这瓶吧。”

    反正不用她掏钱,当然要用最好的,不然她也跟着受苦。低头看一眼被牢牢抓着的手腕,又是一声叹息。

    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当高门主母。

    都是她阴德的。

    不过贵有贵的好处,一金的止痛药撒上去,拂雪立刻就安静了,手上的力道也减弱了不少。

    春尽:还得是我决策英明,她好我好大家好。

    女郎中医术很好,胆大心细,动作麻利,伤口很快就缝合好了,针脚匀称平整,看着像是不会留疤的样子。

    “夫人,这几日要格外注意伤者的情况,若是发高烧的话,就用冷帕子擦拭全身降温,她身上的衣服最好也换一下,否则脏污沾到伤口上,容易发炎。我写一张方子,每日三次煎服,会好得快些。若无意外,七日之后便可拆线。”

    春尽点点头,让桃枝带她下去拿诊费,之后准备在余下的三人里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由她来照顾拂雪。

    平时姐妹情深,现在正是考验感情的时候。

    眼神扫到谁就是……谁?范黎?

    毕竟是他的小情人儿,他来照顾也行。

    “将军,拂雪姑娘就……”

    “夫人,我看拂雪对你很是依赖,就辛苦你照顾了。”

    说完朝其他人使眼色,大家跑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春尽:露出想骂人的微笑。

    床上的人脸色比之前还要白,嘴唇干裂起皮,鬓发间全是汗水,呼吸浅到听不见,让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

    不过春尽毫不怀疑,因为就在刚才,她抓着自己手腕的力度又重了。

    她现在比较关心,是拂雪先清醒,还是她的手腕先断掉。

    我的手腕,跟着我辛苦了,等摆脱了桎梏,一定给你买十个金镯子戴。

    平静下来,春尽想起郎中说的,想找个丫鬟来帮拂雪换衣服,嗓子都喊破了,硬是一个人都没有。

    都干什么去了?玩忽职守,回头一定要扣她们月钱。

    “算了,等春桃枝回来换吧。”

    可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得人都干涸了,就是不见那丫头的人影。

    拂雪不停冒汗,脏烂的血衣黏在身上,看起来十分不舒服。

    “真是欠你的!”

    她发一句牢骚,把拂雪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

    肚、肚兜应该不用换吧?

    拂雪哼唧着动了一下身子,身上的白色牡丹花肚兜松开,露出圆润饱满的蓓蕾。

    春尽看着那鲜嫩的粉,忍不住凑近观察。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粉?

    恰巧,拂雪好像躺得并不舒服,又侧了一下身,春尽的唇就贴上了嫣粉的花苞。

    霎时间,春尽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起身。

    “姐姐,你在干什么?”

    拂雪虚弱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春尽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