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来接我
这个点进小区,全是锅碗瓢盆的声音。
江一眠走到六楼时,房东老太太的门开着,似乎在炖汤,飘出来的味道很香。
或许是错觉,江一眠竟觉得这味道好似带着家的感觉。
老太太是听到有人上楼,想着是不是自己的租客,所以出来一看,果然是。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脸上笑开了花,“小江,吃饭了吗?进来一起吃。今天菜市上的猪大骨降价了,我买了好多呢。快进来。”说着她就出来招呼人进去。
江一眠连忙推辞,“谢谢您,我吃过了。”
老太太其实已经看不太清江一眠的脸了,他还是笑着说,“你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就是太瘦了。我看你好像晚上不住这儿,每次来也是待一会儿就走了,好几次想叫你吃饭,发现你都不在。”
她叹了口气,又继续说,“我孙儿比你小一些,也是这么瘦,每次让他吃饭跟要了他命似的。这又有段时间没来看我了,有时候啊,饭菜都不知道怎么做。一个人,吃不完。又舍不得扔,只能搁冰箱里。要是遇到胃口不好的时候,得吃好几天。”
江一眠看着她无法聚焦的眼神,心中柔软之地一阵酸涩。
他挽住老太太的胳膊,扬起个笑,“陈奶奶,我原本是吃了饭来的,可您炖的肉太香了,那我就厚着脸皮蹭一顿了?”
陈老太太高兴坏了,连声说好。
江一眠没有跟这个年纪的老人相处的经验,他不知道别的老人怎么样,只是觉得陈奶奶特别孤独。
陪她吃顿饭,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但她一定会开心一下午,或许更久。
这顿饭如江一眠预料的那样,陈奶奶笑得都合不拢嘴,看上去胃口也很不错。江一眠虽然不饿,也还是把她给自己夹的满满一碗猪骨肉吃得干干净净。
味道很好。
也或许是老人做出的饭菜,总有一种岁月沉淀的滋味儿,让江一眠吃得心安。
其实这样坐在一张小桌子上和人吃饭的日子,对江一眠来说已经很久远了。从前世父亲去世时算起,已经整整二十三年了。
这种没有家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二十三年。
虽说前世傅承焰什么都给了他,也努力给他营造了一个温馨的家,可他全然不觉,现在想来也只有遗憾和心疼。
一顿饭吃完,陈奶奶已经跟江一眠约好后面一个月的饭了。
江一眠笑着答应,说他来买菜,陈奶奶强烈拒绝,说他太客气。江一眠说如果白吃白喝,他就不敢再来了。陈奶奶这才作罢,说他能来就好,其他的就任他去了。
两人说说笑笑,聊了会儿天,主要是陈奶奶在碎碎念,江一眠在耐心听着,一边听一边收拾桌子洗碗。中途陈奶奶几次想插手,都被江一眠用“不敢再来蹭饭”这句话“威胁”得作罢。
从陈奶奶家出来已经将近两点了,江一眠上楼开始做脱敏训练。
这次比上次进步许多,一开始只能抚摸秦霄的照片五秒,然后是十秒,半分钟。
一小时后,江一眠从墙上扯下一张秦霄的照片,看了会儿,从抽屉里拿出剪刀,一点一点剪掉四周的边缘。
一如,一点一点剪掉秦霄的棱角。
他动作很慢,仿佛他前世在傅承焰送他的花园里修剪花枝一般,慢条斯理,却下刀精准。
良久。
江一眠举起照片,在从阳台斜斜照进客厅的阳光下,细细审视着照片边缘。
四周的棱角都被修成了圆角。
江一眠用指腹摩挲了下,圆滑不割手。
很好。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将尺寸修剪得如卡片大小的照片,放进了钱夹的透明层里。
*
从清泉三苑出来,江一眠给傅承焰发了微信,让他晚上别来接,然后回到琴行练琴。
意外之外的是,一直到晚上离开都没再见到安宇和林澜。江一眠也不在意,挎上包在琴行外拦了一辆计程车。
目的地不是秦家,而是城西一条只在夜里开放营业的风情街,那里龙蛇混杂声色犬马,是无数男人沉醉的不夜城,也是销金窟。
前世,江一眠被秦霄扔出私人别墅后,傅承焰一开始并没有隔绝有关秦霄的消息。一开始,江一眠是能从报纸和手机上看到秦霄的。他时常坐在轮椅里,早饭后吃药时,等着开水变温的过程中,会随意翻看报纸打发一下时间。
往往头版头条都是,秦家与神秘豪门林家联姻,秦氏集团如日中天,秦家掌权人美人在怀,坐拥两大豪门资产,风光无限。
秦霄的人生之所以后来能那样辉煌,林家成就了他一半。
林荞嫁给秦霄后没多久,林家费劲千辛万苦寻回的小少爷就意外身亡了,林家的资产自然就落在了秦霄手上。
那时候江一眠只是粗略扫了一眼,没注意那位小少爷叫什么名字,但林荞的脸他是记得很清楚的。
而在琴行外第一次见到林澜的时候,江一眠没什么感觉,直到今天中午吃饭时。
这一次近距离地与他对视,江一眠才觉得,他的眉眼与林荞有七八分相像。
原本江一眠也打算去接触接触现在还并不认识自己的林荞,但现在要做的,是先确认林澜是不是林家还没寻到的小少爷。
车子在街口停下,江一眠下车,一抬眼,长街霓虹闪烁,流光频频,来往的男女搂腰搭肩,暧昧非常。
他抬脚踏入,街道两边歪歪斜斜站着的,不乏发色夸张轻浮吹着口哨的年轻混子,还有主动搭讪,或者说招揽生意的浓妆艳抹但身材极好的女人,更有在街边路灯下情难自控激情热吻的男女,或者男男。
江一眠走在这条街上显得格格不入,又极其引人垂涎。
一路上好奇的,探究的,想接近的,还有胡思乱想的,各种各样的眼光都往江一眠脸上和身上投过来。
江一眠不甚在意,这里没一个人能把他怎样。
只是不紧不慢地往里走着。
他的目的地并非是街道两边的各种场所,而是长街背后一家调查公司。
这条路,前世他在夜里走过很多次。
都是为了替秦霄办事。
重生后,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充斥着脏乱交易的地方,这一次,他是为了自己。
穿过长街,在尽头处左转,直行两百米,进入一条昏暗狭窄的巷道。
那家调查公司就在巷道的左手边。
大门掩映着,江一眠推门而入。
里面简单到可以用简陋来形容,进门左边墙面上挂了个边缘发黄的圆形塑料钟,右边角落里搁了一台老款桶上置饮水机。
狭小局促的空间内摆了一张漆面斑驳的小型办公桌,桌上立了个牌子“总经理:黄有德”,标准的打印字体。还有两把同样掉了漆的红木椅子,一位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在桌子后边坐了一把,嘴里叼着烟,正觑着眼在不甚明朗的灯光下瞧一块有些年头的怀表。
听到动静,他都没看一眼来人,中气十足地招呼了声,“坐。”
江一眠拉开跟前的红木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查人还是查公司?”黄有德叼着燃了一半的劣质烟随口一问,烟灰掉落一截,无声砸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江一眠眸色淡然地看着人,嗓音也一样平淡,“有两单活儿,都是查人。”
黄有德这才收了怀表,正眼看江一眠。
他锐利的眸子闪过一缕亮光,用力吸一口烟,然后摁灭在烟灰缸里,接着笑起来,“查谁?”
“樊城豪门林家失踪多年的小少爷。”江一眠身体微微前倾,与他对视。
“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黄有德问。
“没有。”江一眠说,“你需要帮我确认一位叫林澜的男青年,是不是林家失踪的小少爷。如果不是,请帮我找出本人。”
“这个林澜现在在哪儿?”
“他住哪里我不清楚,但他周一至周五在博艺琴行上课。”
黄有德点了点头,又问,“你要查的是另一个人是谁?”
江一眠默了默,然后开口,“关于这个,我只能提供一个信息。”
“什么?”
“他们一共二十人,名字与身份未知,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都与燕城秦家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黄有德差点被口水呛到,克制地咳了两声,然后问,“你说多少人?”
“二十。”江一眠又重复了一遍。
黄有德怔住。
“如果你接不了,不用勉强。”江一眠说。
黄有德一秒回神,“接。当然接。”
“你别看我这地方小,但我和我的团队都相当专业。别说二十人,就算是两百人,我也给你挨个挖出来。”
江一眠自然知道他的实力,前世也见识过他的非常手段,不然也不会直接来这儿找他办事。
“行。”江一眠起身,朝他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黄有德连忙双手握了上去,二十一个人,他这儿查人按人头算,这可是一笔大单啊!
事情敲定,江一眠给他转了一万定金,剩下的办成之后再给。
从巷道里出来,已经是晚上11点了。
深夜里,前面这条风情街才完全复苏。
江一眠抬脚走在街道正中,与两边的建筑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有点冷,他裹了裹风衣。
不时有男男女女走到他身边搭讪,只要不过分,他都一一婉拒。绝大多数人被拒绝就识趣地走开了。
有好打发的,自然就有难缠的,自以为是不信邪的。
左前方有几个外国人正喝着酒窃窃私语,不时传出哄笑声,目光却始终打量着江一眠。
待他走近,一名体格魁梧的老外拎着个酒瓶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朝他靠过来。
“Hey~”
江一眠没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一旁的几个同伴开始起哄,吹口哨。
这老外觉得丢了面子,追上去要抓江一眠的肩膀。可他伸出的手将将碰到江一眠肩上的衣料,就被狠狠扼住了手腕的脉门。
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另一只手上拎着的酒瓶瞬间落地,一边喊人过来帮忙,一边接连破音叫着“Fuck”。
那几个看戏的见自己的同伴被欺负,自然纷纷操着酒瓶冲上来帮忙。
所有人一拥而上,扬起的酒瓶全朝江一眠身上招呼过来。
江一眠一脚踹开老外,不退反进,朝着几人大步走去,挑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黄毛,旋臂压肘,那黄毛手中的酒瓶瞬间掉落,他脚尖一提,酒瓶飞回手中,猛地砸在黄毛头上。
接着像扔垃圾一样扔开黄毛,继续料理下一个。
全程不到一分钟,酒瓶碎了一地,几人接连倒下,捂着脑袋吱哇乱叫。
此时,江一眠的电话响起。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风衣口袋摸出手机,一边踩过地上横七竖八连声叫唤的手下败将,一边慢条斯理滑开接听键。
“眠眠,怎么这么吵?你在……”
“傅承焰……”江一眠打断他,嗓音柔柔,“我有点累,你来接我,好不好?”
第62章 剩一天
挂了电话,江一眠把定位发给傅承焰。
他回头看向身后,那群挑事的人已经连滚带爬地跑了,周围围观的人也已经习惯了这条街的混乱,见没热闹可看了也早已散去。
只余地上一大片碎玻璃渣。
江一眠脚底有些抽疼。
并非受伤,而是刚刚接傅承焰的电话时踩过那些玻璃渣,久远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他难受。
前世江一眠曾被秦霄凌虐过无数次,但没成年时,那是第一次。
那时候的江一眠,以为秦霄是误会了自己和朋友之间的关系,吃醋了。毕竟那天他教季深解题,两人确实离得很近,后来季深又问了他好几道大题,他都一一耐心解了。
放学后从后门出来,见到地上扔着秦霄的校服,江一眠就知道他应该是看见了。于是捡起衣服,急着去跟秦霄解释,在校门口匆匆和季深告别后,他就打车飞奔回去。
没找着人又返回学校,去了秦霄翘课时爱去的江边,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人。
江一眠了解秦霄,知道他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所以那天看到他的第一眼,江一眠就知道他很生气,且这次的怒火比以往的每一次都燃烧得更猛烈。
而季深因为自己,正在无端地承受着秦霄的怒火。
这是自己跟秦霄之间的事,江一眠没想到会让旁人受伤害。所以他自然要救季深。
一开始他是求秦霄放过季深,秦霄却说,“江管家,你人都是秦家的,拿什么求我?”
江一眠问秦霄要怎样才能消气,秦霄眸色阴冷地瞥着他,笑得阴鸷,“你让我这么难受,那你也应该遭受同等的难受,这叫——将心比心。”秦霄突然大笑起来,“江管家这么聪明,难道连这个不懂吗?”
此时,季深承受不住痛苦,跪倒在地。
江一眠没有别的选择。
光脚踩上玻璃渣,跟秦霄道歉。
尽管疼得要命,他也咬牙忍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没发出一声闷哼。
江一眠知道,每次秦霄生气,自己跟他妥协认错,他就会慢慢消气,就算面色仍旧狰狞,说话仍旧难听,但他行为上绝不会继续。
这也是多年后,秦霄一次又一次罚江一眠时,他没有对秦霄彻底失望和死心的主要原因。
江一眠也很清楚秦霄对自己有着超强的占有欲,一旦自己让他觉得地位被撼动,就会发疯。所以江一眠跟他保证,永远不再交朋友。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他发疯,伤及无辜。
其实那时候秦霄总是这样,比如走在街上,江一眠随意看了一眼路过的行人,无论男女,都会让秦霄抓狂。不过那时候他应该是克制了,虽然眼里燃烧着怒火,但没有对江一眠动手,只是捧着江一眠的脸,笑容阴鸷地说,“江管家,你不能看别人,只能看我。我才是你的主人。”
但这一次,可能是江一眠和季深的接触在秦霄眼里看起来太过亲密,大大超出了他能忍受的范围。所以才会疯成这样。
那是江一眠第一次对秦霄感到害怕。
一开始江一眠并未察觉自己心底是惧怕秦霄的,直到后来事情过去了,他回秦家继续照顾秦霄了,秦霄也巧舌如簧地把他哄好了。
一切看似恢复如常,可江一眠那段时间却开始时常做噩梦,梦到自己满身是血地在江边踩玻璃渣,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直到江一眠脚上伤好了一两年之后,他也偶尔会做这样的噩梦。
好似潜意识总在提醒他,此刻对他笑着的秦霄,是切切实实狠狠伤过他的人。
脚底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让江一眠有些站不稳,他慢慢走到墙角,背靠墙壁缓缓滑坐下来,双臂环住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周遭闪烁着暧昧的霓虹,衣着暴露扭着腰肢招揽生意的性感女人,时不时有男人或者女人被按在街边的墙上激吻。
只有江一眠孤身一人,缩在墙角。
傅承焰赶到的时候,快步进入长街,目光四处搜寻,掠过远处一地的碎玻璃渣时,才发现瑟缩在一旁墙角下的脆弱身影。
他大步跑过去,单膝跪地,一把将人搂进怀里,疼惜地问,“怎么了眠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傅承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他视若无睹,眼中只有江一眠。
感受到爱人的体温,江一眠环住他的腰,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
良久,才问,“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
他声音小而含糊,更惹人心疼。
傅承焰一把将人拦腰抱起,“没有问的必要。因为不管你在哪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来接你。”他吻了吻江一眠的额发,“这点不会变。”
他抱着人大步走出长街。
不论是对江一眠绝对的信任,还是他身上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亦或是他就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都会让傅承焰第一眼关注他的情绪和状态,接着是有没有受伤。似乎他曾多年如此,早已在骨子里形成了条件反射。
走到街口,傅承焰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副驾上,系好安全带。
“今晚跟我去酒店,好吗?”他理了理江一眠有些乱的额发,温声询问。
“别回秦家了。”他吻了吻江一眠的唇,浅尝辄止。
江一眠点点头。
副驾车门关上,傅承焰进入驾驶位启动车子,打开舒缓的钢琴曲,让江一眠放松。
凌晨一点的城市,除了那条风情街,其他马路上都没什么行人,车也很少。
但傅承焰还是开得不快,一直平稳前行。
他不知道江一眠发生了什么事,有可能和人起了冲突,但他身上又没有一丝伤痕。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刚好路过,看见了那一地的碎玻璃,所以受了刺激。
不论是什么情况,江一眠不说,他就不会问。有了上次在酒店发生的争吵,他很清楚江一眠是个很有主见且自尊心极强的人,所以他不会再明着插手他的事,即使要插手,也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也相信,如果江一眠对他足够信任和依赖,他不用问,江一眠自然会说的。
可看着此刻靠在座椅里睡着的江一眠,他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方向盘。
心疼。
车内空调开得不冷,但傅承焰仍旧忍不住担心江一眠冷,靠边停车,脱了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又才打着方向盘,继续往前行驶。
音乐早在江一眠睡着的时候就关掉了,现在傅承焰一边专注开车,一边静静听着江一眠平和的呼吸声,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这种踏实感,除了已故的父母,无人给过他。
*
车子驶入酒店地下车库,停进专用车位。
傅承焰解开安全带,看了一会儿还没醒的江一眠,然后才下车,把人拦腰抱了出来,进入专用电梯。
电梯上行,江一眠靠在傅承焰的肩头,没有睁眼。
过了会儿,他往傅承焰的颈侧蹭了蹭,小声叫着傅承焰的名字。
“我在。”傅承焰温声回应。
江一眠双手攀住他的脖子,闭着眼问,“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脆弱好啊。”傅承焰抱着人大步踏出电梯,“招人疼。”
“会不会显得我很没用?”江一眠又问。
“你不用有用,一切有我。”傅承焰刷脸进屋,把人抱进次卧。
“可你不会一直在我身边。”江一眠睁开眼。
傅承焰刚好把他放到床上躺着。
两人一俯一仰,四目相对。
良久的沉默后。
“我会。”傅承焰再次开口。
江一眠眼中开始闪烁起微光。
“我会一直陪着你,即使以后分开了,你一个电话,我也随叫随到。”
光芒熄灭。
江一眠眼中湿润,偏过头,不再看傅承焰。
“对不起,”傅承焰双手撑在他身侧,“我不想骗你。”
“即使你因此不愿跟我再继续,我也认了。”
江一眠没说话。
傅承焰等着他开口。
最后什么也没等到。
“我去给你放水,泡个热水澡,会舒服些。”傅承焰起身,走进浴室。
浴室门没关,很快有“哗啦”的水声从里面传出来。
江一眠目光投在天花板上,眼中的湿意已经隐去。
答应交往的时候,傅承焰承诺的是一年。
他知道傅承焰在为自己改变,只是目前并没有跟他厮守一辈子的打算,可总是忍不住问。
问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心里又难受。
江一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来。
既然决定交往,就别再患得患失了。
江一眠,你就洒脱一次。
不是还有一年吗?
好好珍惜这一年,如果注定要分开,他也一定能做到体面地退回原点。
江一眠在心底暗暗想着,又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
如今一脆弱就想躲进傅承焰的怀里,这样的自己,真到了不得不分开的那天,又该如何自处……
水声戛然而止,应是放好热水了。
江一眠挥去脑海里的担忧,没有睁眼,静静等着傅承焰的脚步声出现。
一如前世,他每天傍晚都会在花园里等着傅承焰走近时那样。
脚步声响起,江一眠一时有种分不清前世还是今生的错觉。
他安静闭着眼,等着傅承焰来抱自己。
傅承焰走近后唤了声“眠眠”,没有回应。
他又唤了几声,江一眠才从回忆里抽离。
缓缓睁开眼眸,望向傅承焰满目柔情的眼底。
“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傅承焰温声问。
江一眠点头。
任由他将自己从床上拦腰抱起,走进浴室。
浴室内,傅承焰把人放在浴缸边缘的台面上坐好,单膝蹲在江一眠身前。
“眠眠,我来帮你,好吗?”他嗓音温柔,带着哄人的语调,“放心,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会趁人之危。”他握住江一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只是你今晚看起来很累,我心疼。”
江一眠看着他,心里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傅承焰说,“你知道,我一向舍不得强迫你,”他拉起江一眠的手,吻了吻,“任何事都是。”
江一眠眸光流转,浅棕的眼眸里倒映着傅承焰的身影,空气很安静,只有浴缸里的热气在无声缭绕。
突然,江一眠身子压低,环住傅承焰的脖颈,在他耳边乖顺低语,“好,你帮我。”
傅承焰吻了吻他的脸颊,然后搂住他的腰,将人扶正,开始替他脱外套。
然后解衬衫扣子,接着是西裤扣子,……
剥干净后,把人抱进温水里泡着,叠块毛巾垫在江一眠脑后,让他闭目躺好,然后开始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洗身子。
日思夜想的漂亮身体在傅承焰面前展露无疑,甚至任他摆弄。
要说完全心无杂念,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每次江一眠脆弱的时候,傅承焰对他更多的是疼惜罢了。
那张照片里,年少的江一眠赤脚踩在碎玻璃上。傅承焰看到的第一眼,就恨不得将秦霄碎尸万段。
而这样的伤害,肯定不止一次。不然当初江一眠应激反应时,也不会做出挨打的姿势,浑身颤抖,明显害怕到了骨子里。
可奇怪的是,傅承焰几次三番地查秦霄,除了江一眠十三岁这一次,再也没有查出第二次。
傅承焰就像在心脏上挨了一记闷棍,又闷又疼又暴躁,偏偏还得顾及江一眠的感受,对此事不闻不问装聋作哑。
秦霄他是一定要收拾的,但绝不能再让江一眠看出端倪,他不想跟江一眠吵架,吵完他比谁都心疼。
傅承焰半俯着身,用湿毛巾擦着江一眠的脖颈,不知是害羞还是热气蒸腾的作用,江一眠从脸上到脖颈上都泛起了一层粉色。白里透粉的皮肤就像熟透的蜜桃一般,格外诱人。他喉结滚了滚,接着擦胸膛。温热的水刚好没在胸口,那被密集红痕覆盖的两处,在水波荡漾里若隐若现。傅承焰突然收回手,单手扶着浴缸边沿,紧紧攥着毛巾。
毛巾里的水,随着力道的加重,凝珠成线,水流哗哗,砸在水面上动静格外地大。
江一眠缓缓睁开眼眸看他,湿漉漉的手慢慢抬起,然后快速而精准地攥住傅承焰的衣领,一把将他拉低,眸色迷醉地看着他的唇。正要索吻,傅承焰一把从水中捞住江一眠湿滑紧致的腰,将人搂坐起来抵在浴缸一侧的玻璃幕墙上深吻。
城市上空没有霓虹,只有漫天星辰。
江一眠双手被傅承焰十指紧扣按在玻璃幕墙上,极尽品尝。
吃够了,他翻了个身,脸颊和胸膛抵在被身体贴热的玻璃上。
大手按住了腰,却始终没有下一步。
江一眠意乱情迷,唇齿间呼出的热气氲湿了半敛的睫羽。
傅承焰终是没有下手,勾住他的腰将人揽进了怀里。
“抱歉眠眠,我有些着急了。”傅承焰一手搂住江一眠的腰,一手握住他泛粉的脖颈,让他侧过脸来,轻轻柔柔地尝他的唇,“就剩一天了,我等你。”
在情。欲的烧灼下,江一眠本来已经妥协,听他这么说,反而因为刚才自己的模样羞得见不了人。
他转身把红透发烫的脸埋进傅承焰的胸膛里,小声说,“抱我上床,我想睡了。”
傅承焰将人靠自己肩头,一手搂住他的屁股,一手扯过浴巾替他擦干后背和大腿的水,然后将人架在腰上出了浴室。
把人放进柔软的大床里,裹好被子,眷恋不舍地接了个吻,才放人睡觉。
傅承焰离开时深深地看了一眼侧身蜷在被子里的江一眠,然后轻轻带上房门,给吴巡发了条信息后,回主卧冲了个冷水澡。
第63章 陪陪我
傅承焰走后,过了会儿,江一眠才揭开被子把脑袋露出来。
眸色淡淡地望着落地窗外的黑夜。
侧躺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远处夜空零星的星辰,他想起刚才自己赤身趴在玻璃幕墙上的样子,又瞬间红了脸颊。
前世他和傅承焰做过无数次,没有哪一次会这样害羞的。也从来不会想和傅承焰做。爱,只要他身体状态好,每天都是傅承焰在索取。他迎合傅承焰的喜好时,也会有强烈快。感,但过了就不会再去想,每天与傅承焰生活在一起,却从来没想过他一次,哪怕是为了生理需求,也没想过。
而重生后,每次跟傅承焰有亲密接触,自己就脸红腿软,脑海里浮现出前世和傅承焰做。爱的各种画面,无法自控地想傅承焰,想他的身体,想他的力道。
爱一个人真的会让另一个人失去理智,起码江一眠目前是这样的,几次三番想不顾一切和傅承焰做,甚至打破自己的原则。
突然,他不知道该为傅承焰保持的一丝理智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傅承焰没有和他做,到底是爱他,还是不够爱他?
江一眠突然觉得自己过于敏感过于难伺候了,他拉起被子又将头蒙起来,闭上眼努力入睡。
但这种别扭的感觉让他心里闷闷的,越不去想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傅承焰。
终于,他受不了了,掀开被子,深呼几口气,下床。
叮——
手机响了一下,江一眠拿起来解锁后,屏幕上已经十几条未接来电了,他点进通话记录,大部分是秦汐打开的,中间穿插了几条秦霄的。
江一眠返回主屏幕,点开同样有几十条未读消息的微信,他率先点开秦汐的聊天界面,里面一连串的消息都是在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零零碎碎说了些别的,诸如——
“大哥的风波算是过去了,爸爸似乎也对他更器重了,明天一早就要动身去津城,说是不出意外可以开工了。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晚上还让厨房备了宴,算是简单地庆祝了下秦家渡过难关。我本来是要叫你回来的,但正给你打电话呢,爸爸就打断了我,说你最近可能需要静一静,让我别打扰你。我就不懂了,以前不论是普通地吃个饭还是家宴,爸爸总是会想着叫上你,怎么突然就变了?唉,江管家你到底在哪里呀?”
原来,这段时间没有收到秦卫国的任何电话,是因为他和秦霄一样,把自己卖给傅承焰了。
虽然知道自己深受秦卫国的养育之恩,但突然发现这个事实,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自父亲去世后,江一眠进入秦家,秦卫国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
给他吃穿,供他念书,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从来不打骂他,虽然偶尔他犯了错,秦卫国也只是语气重了些,且过了就算了并不会怎么责罚他。
这样的一个人,一个让江一眠敬重多年的长辈,竟然也会卖了他。
但冷静下来分析一下,也是,前世因为他和秦霄的事曝光,秦卫国第一反应就是把他送出国,就可以看出秦卫国对他的好,是建立在他对秦家没威胁的基础上。
秦卫国的底线是秦家。
玺戫
能用他的身体,换秦家的继续繁荣,如果说秦霄会犹豫一下,但秦卫国理应是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出去的。
毕竟这样,也可以彻底断了他和秦霄的关系,绝了秦霄的念头。而他虽成了傅承焰买来的商品,但傅承焰并未要求他离开秦家,也没限制他的自由。所以不出意外,以他的性格,依然会替秦家做事,甚至依然会留在秦霄身边辅佐帮衬。
这对秦卫国来说,简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决定。
江一眠点开对话框,开始打字,手指有些颤抖,他打得很慢——
【小姐,我今晚不回来了。老爷说得对,我确实需要静一静,最近您就别担心我了,好好练舞,早点休息,别总熬夜等我。】
然后退出和秦汐的聊天界面,点开秦霄的微信。
【江管家,你在哪儿?】
【什么时候回来?】
【我有话想跟你说。】
【别跟我赌气了,好不好?】
【你要是不愿当面跟我谈,我们也可以在微信里谈。】
【我想告诉你的是,关于把你送给傅承焰这事,是我的错,但是秦家面临破产,我没办法。我会感激你一辈子,也会好好对你,不会再伤害你了。】
【江管家,我不在乎你和傅承焰做了,真的。我今天想了很久,我很确定我可以接受这样的你。你别再疏远我了,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傅承焰风流浪荡玩得花,但他从来不会跟谁长久,都是玩腻了就扔。但我不一样,我只想要你,绝不会扔下你。】
【江管家,我真的很喜欢你。】
【很想你。】
【你别再疏远我,别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你不用介意谢之繁那个贱人,他对我来说就是个屁!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只要秦家缓过来,我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江管家,我们生活在一起八年了,八年真的很漫长。我们有太多的回忆了,我始终记得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江管家,让我心动的江管家……】
【别生气了,回到我身边,以后的八年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生,都由我来照顾你,疼爱你,好不好?】
【还是不想理我吗?】
【没关系,等你回来再说。】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到了回我,很担心你。】
可笑至极。
前世将他利用干净再一脚踢开的人,竟开始跟他承诺天长地久?
江一眠唇角勾起冷笑,漠然点开对话框,开始编辑信息。
手还是抖,且抖得越来越厉害,好几次都打错了字。
短短一句话,用了两分钟才发出去——
【多谢大少爷关心,我没事。在莫丽斯酒店,和傅先生在一起。】
江一眠随手将手机扔在床上,然后取出一件纯白的睡袍穿上。
不出预料,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江一眠滑开接听键,将手机搁在床头。
镜头里,他正慢条斯理地系着睡袍带子。
“江管家……”秦霄的脸异常难看,但能明显看出正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大少爷有事吗?”江一眠专心理着衣领,都没抬眼看他。
半晌,秦霄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回来,好不好?”
江一眠拿手机镜头当镜子,把理得规规矩矩的衣领拉开了些,露出红痕遍布的锁骨,随意地问,“大少爷,我这样穿,看起来是不是要好一些?”
秦霄已经做好了低头哄人的准备,根本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他有些不明白,盯着江一眠极度诱惑却被别人染指的锁骨,下意识地问,“什么意思?”
江一眠又将衣领拉开了些,露出若隐若现的肩,说,“傅先生喜欢玩嫩的,年龄和姿色我都很符合他的口味,只是白色的浴袍看起来更纯情一点,希望今晚也能让傅先生愉悦。”
秦霄如遭雷击,猛然僵住,情绪和理智正在一点点崩塌。
而江一眠还在继续,仿佛是真的在认真请教他,“大少爷,您觉得如何呢?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更加诱人了?”
“大少爷,您怎么不说话了?是担心我做不好,惹傅先生不高兴吗?”他笑了一下,“别担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您的。”
“正如您期望的那样。”
秦霄的脑子瞬间宕机,江一眠的声音逐渐与一个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重叠——
傅先生喜欢玩嫩的,年龄和姿色我倒不担心,只是白色的浴袍看起来更纯情一点,希望傅先生能看上你,这是我现在唯一能翻身的机会。江管家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我的,对吗?
嗡——
耳鸣。
闷沉的嗡嗡声,逐渐转变成刺耳的哨声,最后变成尖锐且长时间持续的啸叫。
镜头一黑,视频通话猛然被掐断。
江一眠漠然拉上快要从肩头滑落的纯白睡袍,重新理好衣领,打开房门,朝旁边的主卧走去。
砰砰。
他轻敲两声。
房门很快打开。
“怎么了眠眠?”傅承焰垂眸揉了揉江一眠的发,“睡不着?”
江一眠仰头看傅承焰,他看起来也还没睡,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陪陪我。”长睫湿润,漂亮的眼眸中倒映着傅承焰的脸,江一眠看起来可怜又诱人。
“好。”傅承焰一把将人搂起来,架进了屋。
*
这一夜,江一眠被傅承焰万般珍惜地吻了好久好久,然后才把他紧紧拥在怀里入睡,滚烫的胸膛烧灼着他的后背,让他从头到脚都暖得快化掉了。
以至于他难得地头一次没有被生物钟叫醒,一觉睡到了十点过。
他在温热的被窝里懒懒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地抱住正单手支着脑袋看他的傅承焰,又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
傅承焰一手扣住他光滑的腰肢,吻他头顶的发,“眠眠原来也是会赖床的。”
江一眠这才后知后觉般懒懒嘟囔了句,“几点了……”
“十点半。”
江一眠睡意瞬间散了一半。
他仰头,鼻尖蹭着傅承焰的下巴,“怎么不叫醒我?”
傅承焰轻抚着他后腰的曲线,“昨夜睡得晚,你难得睡个懒觉,白天又没什么事,叫你做什么?”
“怎么没事?我要健身,要练琴的。”江一眠拿掉腰上的手,坐起身来。
春光无限。
意识到自己正光着,江一眠又缩回了被子里,裹了裹身子说,“……你能不能帮我拿一套衣服进来?”
傅承焰勾唇笑,滑进被子里把人按着吻够了才下床去了次卧。
江一眠掀开被子坐起来,满面春色,大口呼吸。
然后连忙下床,捡起扔在地上的白色睡袍,裹严实后,快步走向门口。
房门一打开,就与拿着运动装的傅承焰迎面撞上。他连忙拿过傅承焰手中的运动装,快步进入次卧。
昨晚想傅承焰想得受不了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
江一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河拆桥了,但又控制不住在大白天面对傅承焰的时候总是会羞得更厉害。
他用力搓了搓脸,然后进入浴室洗漱。
洗漱完后,换上傅承焰刚刚选的那套灰色运动装,护具穿戴齐全,对着衣柜镜子理了理被发带压了一部分的额发。
然后滑开衣柜,江一眠怔了一下。
这整面墙的高定西装,是那天晚上傅承焰带他逛街时定制的,想来应该是自己走后各大店里的员工送过来的。
江一眠指尖一一滑过,然后关上柜门。去对面的隐藏衣帽间里选了他上次穿过的那套深灰薄羊绒风衣,依旧搭配黑西裤和黑色缎面衬衫。在警局被秦霄扯掉的两颗蓝钻扣子已经被重新换上,江一眠这一套衣物折起来,搁进工装包里。
挎上,打开房门。
傅承焰双手插兜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想开溜的某人。
“眠眠,你这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他斜斜靠着,长腿支棱,高大的身形堵了大半个门框。
江一眠垂眸,心虚地跨过他支棱出来的腿,说,“别闹,我真得走了。不然一上午又过去了。”
傅承焰一把将人捞回来,按进怀里,“着什么急,都这个点儿了,先吃早餐。”
脸贴着坚实的胸膛,江一眠这才发现傅承焰穿的是自己昨天早上买的那套深灰色运动装。
这是要陪他健身?
而且,傅承焰穿的,与他身上这件灰色的颜色很近,如果忽略牌子和款式,还有细节方面的处理,看起来就像是情侣款。
江一眠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拿这套衣服出来了。
早餐很快送上来,可颂面包,黄油,果酱,咖啡,牛奶,果汁,果蔬沙拉,酸奶,很标准的法式早餐。在傅承焰的“监督”下,江一眠吃得还不错。
不过让江一眠无奈的是,吃完出门已经十一点半了。
把早餐吃成午餐,他还是头一回。
*
威尚私人健身会所。
许沐起了个大早,不到六点就来了,此刻正有气无力地在跑步机上软哒哒地走着。
没想到蹲守一上午,还是连傅先生的人影都没见着。
自从生日宴后,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办法接近傅承焰,但他又不想太刻意惹人反感,于是想尽办法频频制造偶遇。
他每天精心打扮,在傅氏大厦门口等着人,耐何傅承焰行踪不定,且大厦出口太多,没有预约又没法进去,安保措施又极强,几天下来愣是连傅承焰的车都没见着一次。
气死了!
昨天上午他一边百无聊奈地刷着微信朋友圈,一边垂头丧气地想着新法子,结果一张晒身材的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男人健硕的肌肉后面,有两个模糊的背影,一高一矮,身材高的那位挎着包搂着身边人的腰,两人极其亲密。
处于对傅承焰的日思夜想,许沐只凭这模糊的背影就能察觉出是傅承焰,他放大图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更加确定了。
于是给这位为了完成父亲布置的社交任务,在傅承焰生日宴上随手加的——连备注都没有的“朋友”,发了一条违心的夸夸。
对方很快回复,明显对自己有着过分的热情,他利用这点客套几句后就迫不及待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
果然,那就是傅先生!
据那位“朋友”所说,傅先生一早就来了,带了人上贵宾区,那人他自然也认识,就是生日宴上傅先生一直搂着不撒手的新欢。
他还跟许沐八卦了会儿,说傅先生对这次的新欢很宝贝,生日宴上那么多记者,这么多天过去了,愣是没有一条关于这位新欢的新闻。谁都知道傅先生一向不管媒体如何蹭他热度,更不会管身边的男人被媒体如何报道,可这一次明显是护到底了。
许沐气得牙痒痒,正想跟这人“理论”说傅先生绝不可能一直喜欢他,对方就又发来一条消息说,“我得赶紧删了这朋友圈,免得让傅先生知道了,我就完了。你别说出去啊,要是让傅先生知道他宝贝的新欢被曝光了,他才不会管我是有意还是无意,肯定收拾我。”
什么人啊!许沐一气之下把人给黑了。
所以他来了威尚后,不仅没等到日思夜想的傅承焰,还被那个躺在黑名单里的肌肉男缠得头疼。
好不容易从贵宾区溜到公共健身区喘口气,那肌肉男又追出来了。
许沐从跑步机上下来,烦躁地白了来人一眼,“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邢猛看着许沐被紧身速干衣包裹着的纤细身子,舔了舔嘴巴,笑呵呵地又往他身前走了两步,“许小少爷果真是娇养出来的,连发脾气都这么好看。”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胸和腰徘徊,许沐恶心极了,他咬唇骂了一句,“无耻!”
气得转身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这是为了给傅先生看的,这肌肉男算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许沐在得知父亲有威尚的终身贵宾卡时,立马去买了最小号的紧身速干衣,穿在身上试的时候挺合身,但是为了完美凸显自己的身材,他专门拿去改小了尺寸,就为了让傅承焰第一眼就看到他诱人的模样。
而这恶心的肌肉男竟敢妄想自——
邢猛摸了一把他的屁股。
许沐尖叫一声正要发作,一眼越过公共健身区来往的男女,看到傅承焰出众的挺拔身形。
他搂着江一眠进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举止亲昵,还穿着情侣款运动装,许沐又气又酸!
顾不上被邢猛摸屁股的恶心,立马跑到过道旁的台阶机上做运动。
说是做运动,但动作极其不标准,走一步扭三扭,颇有种把屁股扭出花儿的架势。纤细的腰也挺挺的,把曲线完美无遗地展露出来,等着正朝这过道走来的傅承焰看他一眼。
然而傅承焰压根没注意到许沐,他一手搂着江一眠的腰,一手插兜里,低头笑着逗江一眠,时不时还亲一下江一眠的脸颊,见人害羞又故意使坏想去噙那两片红润的唇。
直到两人完全走过许沐身后,他眼里都没有为任何人停留过一秒。
眼看人就要走进通往贵宾区的走廊,许沐情急之下大喊一声,“傅先生!”
然后无比紧张地期待着傅承焰回头看他,同时心下纠结着该正面向着傅承焰,还是侧身看向傅承焰好尽可能地展示出曲线。
然而,傅承焰脚步未停,根本没听见。
这时候的公共健身区人很多,且播放着热血的动感音乐,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音乐和人声里。
但许沐并未放弃,一步从台阶机上跨下来,膝盖跪地跌了一跤,但他顾不上膝盖的疼痛,爬起来就要去追人。
邢猛一把箍住他的腰,“许小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放开我!”许沐看着傅承焰搂着人走远,急得手脚乱挥。
邢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一亲芳泽的机会,这许沐他在傅承焰的生日宴上见到就想泡了,但当时许沐溜得快,后来一直也没找着人。
后面给他发微信也不回,好几天了都不理人,昨晚却突然给自己发微信说“哇哥哥的身材好性感”,邢猛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今早在这儿遇见人,他主动上前打招呼,却遭到许沐冷眼相待,甚至在受不了自己的关心后问他一句,“你谁?”
邢猛血压上升,敢情没事儿消遣他呢?
但看在许沐的脸和身材上,只当许沐清高娇气,他不是特别生气,所以才一直好脾气地缠着人。岂料许沐看见傅承焰时,却是另一副欠操的样子,又想起他昨天在微信上左一句傅先生右一句傅先生,邢猛瞬间觉得自己被耍得厉害。
许沐还在挣扎,一边挣扎一边骂。
“混蛋,你放开我!”
“臭流氓!”
“什么癞蛤蟆,也敢觊觎本少爷!”
“我要报警!告你性骚扰!”
邢猛手上青筋暴起,结实肌肉的小臂紧紧箍着许沐的细腰,箍得他瞬间喘不过气。
“死……死变态!你放……放开我!我……我要报警……”
剧烈的反抗让许沐声音越来越喘,但他四肢不断挥舞的动作却越来越激烈,音乐换播的间隙不少专注锻炼的人终于听到动静,纷纷朝两人看了过来。
人多眼杂,邢猛再生气也不好将人直接带走,他凑在许沐耳边咬着牙,“许小少爷这下记住了吗?我叫邢猛。”他笑了一下,“还有,记得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否则——”
他冷哼一声,然后松开人。
许沐大口喘着气落荒而逃。
而另一边,傅承焰握住跑步机的把手,将江一眠圈在怀里,陪他跑步热身。
“你别这样。”江一眠嗓音柔柔,有些无奈。
“我怎样?”傅承焰明知故问。
“你能不能下去,”江一眠边跑边说,“你在后面,不方便。”
“我挺方便啊。”傅承焰没皮没脸地笑。
江一眠,“我不方便。”
“这样啊,”傅承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到后面来?”
“……”江一眠看着旁边一排的跑步机叹气,“我们就非得共用一台跑步机吗?”
“也可以不用。”傅承焰使坏,调快速度,“你能撑半小时,我就放过你。”
江一眠脚步加快,嘴上仍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行吧,但愿你能说话算话。”
“当然。”傅承焰笑,“我这人,向来言出必行。”
他对自己的体力和速度很自信,也料定了江一眠这单薄的小身板肯定撑不过半小时。
然而,半小时很快过去,江一眠非但没有任何体力不支的表现,反而呼吸一直很稳。
傅承焰回味江一眠身上又滑又嫩的软肉,摸起来的手感怎么也不像是个体能好的。不过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一想到江一眠之前晨练也主要是跑步,也觉得勉强合理。
“已经四十分钟了。”江一眠提醒。
傅承焰装傻,“四十分钟怎么了?”
“还不停下来吗?”
“不停。”
“行。”
“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傅承焰明显不信邪。
一小时后,怕把人累坏了。
最终以傅承焰认输告终。
面对傅承焰不解的目光,江一眠只浅笑着说,“你可别小看我。”
傅承焰大方承认,“抱歉,看来是我以貌取人了。”
然后又陪着江一眠做无氧运动,一通锻炼下来,傅承焰开始觉得,江一眠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而自己,好像根本就不了解他。
*
江一眠按照锻炼计划做完无氧和有氧的器械,然后洗澡换衣服,去琴行练琴。傅承焰全程陪同,送人到琴行门口时,说他还没听过江一眠弹钢琴,软磨硬泡要进去听。
倒不是江一眠不想让他听,只是想着昨夜两人都睡得挺晚,傅承焰明天又要开几个小时的车去长泽山。所以想让他回去休息,便连哄带吻地劝,并且答应晚上下课后让他送自己回去。这才把人给劝走。
下午练琴到四点半,江一眠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些新鲜的蔬菜、鸡蛋、排骨、牛肉,还有一件牛奶和燕麦片。
中午在车上给陈奶奶打电话说这两天不过去吃饭,她虽然嘴上笑呵呵地说着没事,但是江一眠能听出她语气中藏着的失落。
所以趁着过去做脱敏训练,替她做一顿晚饭。
江一眠敲开陈奶奶的家门时,她原本没精打采的脸瞬间就笑开了花,“哎呀小江,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最近没空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他进门。
她本就看不太清,进屋江一眠将牛奶和燕麦片放在茶几上,然后又往厨房走,她才发现他买了很多东西。
“你这孩子,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这我哪儿吃得完啊?”
江一眠只笑笑说,“那个燕麦片是高钙低脂的,很适合老年人。您吃的时候把牛奶加热,然后用热牛奶泡一泡,泡软之后就可以吃了。如果喜欢水果,也可以加点水果进去,味道会更爽口。”
说完还让陈奶奶也说一遍,确认她记下了,江一眠才放心套上围裙。
可他刚套上又解开,想着穿着羊绒风衣做饭不太方便,就脱了扔客厅沙发里,又才返回厨房系围裙,挽起衬衣袖口,开始处理牛肉。
这房子没装空调,老年人气血不足怕冷,所以即使是盛夏也不吹风扇。这倒是与江一眠合得来,此时室内的温度加上一件围裙,也不会觉得太冷。
陈奶奶就在一旁给他洗菜备配菜打下手,两人有说有笑,小小的老房子里,锅碗瓢盆菜香阵阵,倒真有些家的味道。
吃完饭,江一眠惯例收拾桌子洗了碗才从陈奶奶家出来,临出门时他忘了外套,陈奶奶说帮他拿,却在沙发里摸来摸去,摸了半晌也没摸到外套。
那外套明明就搭在沙发扶手上,很显眼,她却没发现。
江一眠重新进屋,走到陈奶奶身旁,拿起外套穿上说,“您别找了,我已经穿上了。”
陈奶奶略显尴尬地站在身上擦了擦手,“嗐,人老了,眼神儿不好,记性也不好。我刚才晃了一眼,是看着像,但一找起来就忘了。”
江一眠并未拆穿,但他明显感觉到陈奶奶的眼睛愈发不如之前了。
拿上衣服,江一眠与陈奶奶道别,然后上楼,开门进屋,给严佚打了电话,说了她目前的情况。严佚说,最好是带老人家来一趟医院,做个检查才能了解病情。江一眠说去之前会联系严佚,然后挂了电话,开始做脱敏训练。
晚上傅承焰来琴行接他的时候,给他带了现烤的拿破仑酥,说是见他之前爱吃,特意去法式餐厅买的,比西点店里的更好吃。
江一眠坐在副驾,安静地咬着酥脆的酥皮,唇齿浸香。
两个月前,傅承焰第一次抱他,是在秦氏集团的办公区。那晚傅承焰本打算带被记者堵了一天的他去吃饭,结果秦卫国让他回去一趟,所以饭没吃成,傅承焰就在路边一家西点店给他买了一袋拿破仑酥。他也是像此刻这样,静静地坐在车上吃着。
一切都恍若昨日。
那时候自己还只能靠着与傅承焰有关的东西熬日子,如今却已经和傅承焰交往了。
而且,明天,他就要把自己彻底交给傅承焰。
想想,突然觉得好幸福。
比起之前,在对傅承焰的想念和克制下反复自我折磨,如今能拥抱接吻做。爱,自己还有什么可患得患失的呢?
江一眠吃完一块,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块继续吃着。
他想,在这一年的期限里,他就洒脱一回,不去问也不去琢磨那些惹他难受的问题了。
晚上十点半,车子停在秦家别墅门口。
傅承焰解开安全带,侧身欺过去吻江一眠。江一眠深情回应,两人缠绵许久后,约定明早八点傅承焰来接,江一眠才下车。
一进房间,打开灯,秦霄又坐在他床边。
“江管家……”秦霄看向门口,嗓音哑得厉害,“你终于回来了。”
江一眠冷冷瞥着他,“大少爷,您不是去津城了吗?”
“我一直在等你。”秦霄说,“等不到你,我哪儿也不会去。”
江一眠朝他走过去,“等我做什么?”
秦霄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这才发现他穿的又是上次在警局里穿的那件高奢限定风衣。
不用想就知道是傅承焰送他的。
“傅承焰送你回来的?”秦霄忍不住问。
江一眠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把包搁在书桌上。
秦霄不再纠结傅承焰怎样对待江一眠,是好是坏,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只是希望他能尽快腻了江一眠,然后把人还给自己。
“我在微信里跟你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秦霄走到江一眠身后的位置停住。
“所以呢?”江一眠转身,与他对视,“大少爷是想要我怎么做?”
“跟傅先生睡的同时,又跟您睡?”
不得不说,江一眠懂他。
秦霄确实这样想过,但他知道江一眠清高,是不会愿意的。
而他对江一眠喜欢又愧疚,自然也不会再动强上他的心思。
所以他说,“我会等你们结束这段关系。”
江一眠静静地看着他,不言语。
“只要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就够了。目前的表面形式不重要,以后我会……”
“我不爱你。”江一眠冷声打断他。
闻言,秦霄非但不像以往那样生气,反而无奈地叹了口气,“江管家,你何必一直跟我赌气?你爱不爱我,我是有感觉的。我知道把你送给傅承焰这件事委屈你了,也伤透了你的心,但是你不会一直被傅承焰……”
“大少爷,您想多了。”江一眠再次打断他,“和傅先生在一起,我不委屈。”
“这件事不是一举多得吗?秦家不会破产,您能继续做秦氏继承人,我也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把我送给傅先生,这是最好不过的决定了。”
“你撒谎!”秦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怒气。
江一眠笑,“我没撒谎,傅先生很会疼人,我很幸福。”
短暂的沉默后。
秦霄脸上的怒气又慢慢散了,他伸手去拉江一眠,却被江一眠背身躲开了。
“江管家,是不是因为五年前那件事,你还在生我的气?”秦霄在他身后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是被怒气冲昏了头。那天夜里你没回来,我去找了你,找了好久好久,当时我就后悔了……”
“您不说我还忘了。”江一眠转身,异常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您当时说,我应该遭受同等的难受,这叫将心比心。”
江一眠往前迈了一步,与秦霄咫尺之遥,“那您呢?您懂什么叫将心比心吗?”
这是要他也承受同等的痛苦吗?
秦霄不可置信地看着江一眠的眼睛。
他不知道从何时起,江一眠不再像以前那样柔柔弱弱对他唯命是从了,也不再站在他身边照顾他问他疼不疼了。
还有一点,江一眠竟敢这样长时间地直视他的眼睛了。
眼前这个漂亮又冰冷的江一眠似乎越来越陌生,陌生到秦霄开始产生错觉,他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个数九寒冬的雨夜,江一眠也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过他,不过不是站着,而是趴在地上。
但这个画面不太真切,朦胧且一闪而过。
刺耳的啸叫声又响了起来,秦霄捂着耳朵,痛苦地蹲下身去。
江一眠漠然看着他,静静欣赏着他痛苦的模样,不错过一分一秒。
第64章 别讨饶
尖锐的耳鸣声让秦霄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地上,他蜷缩着,紧紧捂着自己的耳朵,头也开始越来越疼。
剧烈的疼痛使他看不清江一眠的脸,只能看见江一眠缓缓蹲下来的模糊身影。
“大少爷,您知不知道,我这一生都活在对您的恐惧里。这样惧怕您的我,又怎么会爱您?我看见玻璃渣,脚心就疼得要命。脚底的伤口愈合数年了,可心里的伤却怎么也好不了。”江一眠的声音越来越远,逐渐变得缥缈,“每次疼起来,我就会想,年少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我错就错在,不该进入秦家,不该成为您的贴身管家。”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也不会认识您……”
这句话说到最后,秦霄已经听不清了。
但他明白江一眠的意思,也终于明白了江一眠为什么说不爱他。
持续的耳鸣让秦霄的脑袋逐渐空白,他看见江一眠模糊的身影站了起来,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江一眠进入浴室,心情愉悦地打开花洒,等他慢条斯理洗完澡出来,秦霄已经不见了。
他并不关心秦霄去了哪里,也不关心他有什么病,反正他时常发疯,会头疼耳鸣不是很正常?不过刚才他那副痛苦的样子倒是挺让人赏心悦目的。
江一眠勾唇笑着,关门,反锁。
然后走到浴室里拿出脱下的衣物,放到旁边的小隔间。他摸出风衣口袋里的钱夹,打开,审视着透明层里秦霄的脸。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抽出照片,指腹摩挲着被修剪得圆滑的圆角,无声地笑着。
*
四点四十,闹钟准时响起。
江一眠从被子里伸出细瘦的胳膊,滑掉闹钟。
然后掀开被子,起床。
他起床向来干净利落,绝不多赖一分一秒。
洗漱后,江一眠照例换上运动装,去威尚健身。
今天是和傅承焰约会的日子,不用练琴,他没有背包,两手插进运动裤口袋里,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在人行道的树荫下。
天色微明,路灯昏黄,周末早起的人少,街边一排早餐铺热气蒸腾,却没有一个顾客,这在尚未完全褪去夜色的清晨里显得静谧,冷清。
江一眠的心情却很好,看早餐铺是温馨,看绿化带是生机,就连这微凉的风也都浸着蜜。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十字路口,江一眠正要抬脚踏上阶梯,本能的警觉让他目光投向阶梯下面的阴影里。
“出来。”他冷声道。
“江一眠,是我。”一道稚嫩柔弱的声音从阶梯下面传来。
这声音很熟悉,江一眠在脑子里快速匹配信息,想起了这个人。
“许先生?”
许沐从阴影里起身,走出来,稚嫩白净的脸上挂着泪花,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江一眠问。
“我能不能……”他伸手去轻轻拉江一眠宽大的袖子,“能不能……跟你一起进去……”
江一眠蹙了下眉,静静审视着人,不太懂他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这健身会所又不吃人。
何况,就算是会吃人,他不来不就完了吗?
一边哭一边又要进去,是怎么回事?
没等江一眠问出口,许沐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哭得可怜极了,“你还记得我……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有个很喜欢的人,他……他在这里面健身,我跟过来默默陪着他,结……结果,遇到变态了,呜呜呜……”
他哭得真情实感抽抽搭搭的,看起来不像是在说假话。
江一眠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如果对方有性骚扰的行为,你最好及时报警。别忍着,别给对方侵犯你的机会。”
许沐摇头,继续抽抽搭搭地说,“还没……没达到性骚扰的程度,只是我……我怕,又不得不进去。本来一直没想到办法,我从昨天沮丧到现在,突然见到你了,我又燃起了希望。”
他两只手抓住江一眠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你能一只手制服谢昀,身手肯定很厉害,这段时间……能不能陪陪我?反正你也要进去,就当搭个伴……”
江一眠不语,静静看着他。
“上次在傅先生的生日宴上,你能出手帮我教训谢昀,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这次你也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呜呜呜……我真的好喜欢他啊,我必须进去,求求你了……”说着他就要下跪。
江一眠单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别动不动就给人下跪。”江一眠眉心微蹙,“我答应你就是了。”
许沐高兴得原地转了好多圈,然后挽上江一眠的胳膊,却被他一把拂开了,“抱歉许先生,我不喜欢和人太过亲密。”
许沐面上乖巧地“哦”了一声,却在心里讥讽——
装什么,和傅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恨不得融进他身体里去吧?
但又怕惹江一眠不高兴,一边擦着眼泪跟在他身后,一边连声说着一长串感谢的话。
江一眠自然不清楚许沐心里怎么想,只是看人可怜,顺手帮个忙。他这一生曾顺手帮过无数人,对别人真真假假的受宠若惊和感激之情早就习以为常,也没去考虑许沐的话有多少水分。
进入会所,一开始没注意,进去刷了卡江一眠才注意许沐的穿着——
黑色紧身速干衣,薄薄的一层,紧得不能再紧,特别是那屁股,曲线尽显,跟没穿没什么区别。
江一眠甚至都看不出他到底穿没穿内裤,因为在那么紧的包裹之下愣是没看出屁股上有一丝痕迹。即使是无痕内裤,在这种情况下也是能明显看出边缘痕迹的。可许沐的屁股光滑圆润,什么也没有。
当然不止是屁股,还有胸。
“许先生。”江一眠眼神瞥了下他胸前。
许沐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凸了点的胸,茫然地问,“怎么了?”
“下次来健身,最好别这样穿。”江一眠接过前台姐姐递过来的卡,转身走向公共健身区。
许沐也拿了卡,赶紧追在他后面问,“为什么?”
江一眠惯例朝玻璃墙边走去,边走边说,“虽说穿衣自由,但你这样确实有些过了,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甚至会让人误会你从事着什么不正当的职业。特别是对想侵犯你的人来说,无疑是一针兴奋剂。起码,应该穿得稍微正常一点。”
说完,他简单活动了下四肢,开始做拉伸。
许沐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很高兴,看来自己穿成这样确实是有很大的诱惑力的。只要傅先生看见了,一定会心动的!
就算不是心动,情动也行!
只要制造一个在健身房与傅先生独处的机会,说不定他就会控制不住对自己……
唔……想想都好激动!
才不要换掉!
江一眠看着许沐稚嫩的脸颊越来越红,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太直白,于是换了个委婉的方式,说,“处于弱势时,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当然,如果你有能力,谁也不能把你怎样。”
而许沐压根没仔细听,只胡乱地应了声“好我知道了”,然后满脑子还在胡思乱想。
想着自己被傅先生摸,被傅先生吻,被傅先生占有,……
江一眠不再管他,自顾自做着拉伸。反正该说的已经说了,许沐是个成年人,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过了好半天,许沐幻想尽了一切,才回过神来。看着江一眠宽松运动装下藏着的未知身材,他嗤笑一声,自信满满地去一旁玩蝴蝶机。
早上没什么人,整个公共健身区只有江一眠和许沐。
Jason从员工休息室探头望了一眼,见着江一眠一个人在做着拉伸,他立马理了理发型,挺起胸膛走了出来。
“江先生,早上好。”他走到江一眠身后笑着打了个招呼。
江一眠没有转身,同样回了句“早上好”,丝毫没有停止动作。
“今天您一个人来的吗?”Jason试探性地问,毕竟他可不想再撞上那位眼神能杀人的傅先生。
江一眠“嗯”了一声,开始上跑步机热热身。
许沐在蝴蝶机上靠着靠背翘起二郎腿,一边随意瞥着江一眠和Jason聊天的背影,一边琢磨着傅先生怎么还不来。
同时还不忘在心底讥讽江一眠,真是狂蜂浪蝶,走到哪儿都有人闻着味儿来勾搭!
他皱眉盯着江一眠,脸上露出嫌恶的神色,接着目光又转向旁边,开始审视Jason。
这个健身教练,身材不错,长得也还可以,不过跟傅先生比起来,那就是云泥之别。都不配入他许沐的眼。
可突然又转念一想,这样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在自己和江一眠同时存在的时候,眼里竟然只有江一眠?!
真是奇了怪了,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他好了?
可恶!
许沐坐直身子挺直腰,故意“咳咳”两声。
无人理会。
他又提高音量咳了几声。
还是如此。
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他又尴尬又生气,腾地一下站起来,却不小心闪了一下腿。
他“哎哟”一声,半蹲着揉了揉昨天摔青的膝盖,嘶嘶地直喊好疼。
而江一眠和Jason正在聊着天,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有趣的事,Jason笑得前俯后仰,江一眠唇角也带着浅浅的笑意,根本没注意到他这边。
许沐起身,瞪着眼走向两人。
江一眠从跑步机上下来走向一旁的无氧区时,Jason才终于注意到从身后不远处走来的许沐。
出于职业习惯,Jason带着热情笑意的目光从许沐身上扫过,快速锁定了有效信息——
手上的表很昂贵,脚上的运动鞋也是高奢,至于身上那件……
他这才注意到许沐被速干衣紧紧包裹住的身子。
Jason咽了咽口水,出于职业惯例,走近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询问许沐需不需要帮助。
许沐冷着的脸逐渐勾起个笑,很快又是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他伸出右手,算是跟给了Jason一个认识的机会。
Jason连忙伸手握住,仿佛握住了一个财神爷。
“你来得正好,我有好多器械都不会呢。”说着许沐就扭着屁股坐上蝴蝶机,双手吊着把手,挺着身子,娇里娇气地说,“Jason,你来帮帮我吧。”
不得不说这位许先生虽然脸蛋和身材不如江先生,但好在他看起来很嫩,而且明显比较开放好上手。Jason心中暗自激动,想象着花着许沐的钱一边干许沐的美梦。不自觉地搓了搓手,然后蹲在许沐的两腿之间,手指缓缓伸向蝴蝶机座椅下的气压调节杆,然后试探性地抬头从下往上看向许沐。
见他一直乖巧笑着,Jason手指向上提动,座椅缓缓升到适宜许沐身高的位置。
接着Jason起身绕到许沐身后,替他调整配重片时,侧头看向他圆而翘的屁股。虽然不如江先生那若隐若现的曲线漂亮,但许沐这个臀形也算很不错了。妥妥的小骚货一个。
二人心思各异,相互算计,表面看起来却没什么异样。甚至在江一眠看向他们时,竟觉得有种异常和谐的感觉。
只见Jason双腿叉开站在许沐身前,然后双手压住他的肩膀,让他肩膀与肘尖保持标准的角度。
教练矫正坐姿,是再正常不过的接触。
而许沐乖巧坐着,很配合。
有专业教练带着许沐,江一眠便没管那么多了。这个Jason虽然趋利,但胆子小,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况且许沐看上去不怎么锻炼,器材完全不会用,有个教练指导指导,挺好。
之后江一眠就一个人按照运动计划进行锻炼,而许沐和Jason开始说说笑笑了,不知道是Jason讲话真那么有趣,还是故意彰显一下存在感,许沐笑得花枝乱颤,早晨没有播放音乐,整个公共健身区都充斥着他时不时的笑声。
七点,江一眠结束锻炼,许沐见他要走,连忙扔下Jason跑过来问,“这么早就走了?”
“嗯,我还有事。”江一眠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你走了我也走。”许沐一边跟上,一边摸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到时候你在我就来,你要是不在,我也不敢来了。”他说得可怜巴巴。
“你就没考虑过表白吗?”江一眠站定回头,没有要加微信的意思,“行就在一起,不行也好收拾自己的情绪,别盲目地做无用功,”
许沐握着手机,扭捏地说,“他现在都没注意到我,如果贸然表白,肯定会被拒绝的。所以我得先引起他的注意,这样才有进一步的机会。你放心,我都已经计划好了,只要他注意到我,我们成功在一起了,就不会缠着你帮我了。”
“……”江一眠竟有些无言以对。
“加个微信吧,”许沐又去拉江一眠的袖子,撒娇似的,“好不好?”
江一眠看了他一眼,然后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的二维码名片。
许沐赶紧扫了,加上。
第一时间点进他朋友圈。
……只有一条。
【特别的一天。】
配了两菜一汤的图。
许沐指尖刷了刷,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里只有一条动态的朋友圈。 ???
不是吧?
这年头还有不发朋友圈的人吗?
真是遇到活的山顶洞人了。
没劲!
然后他突然察觉到这日期是傅承焰生日宴的第三天,于是赶紧点开图片,放大。
这三道菜虽然是很普通的中式菜肴,但是看得出做得很精致,特别是泡在番茄浓汤里的牛肉片,很薄,能看出刀功极佳。
明显是江一眠的手笔。
许沐长叹一口气,可惜自己不会做饭。
傅先生会那么喜欢他,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许沐咬了咬唇,决定给自己报个厨艺课。
等他收起手机,终于回神抬起头时,早已没了江一眠的身影。
江一眠走了,傅先生肯定也不会来了。
许沐叹了口气,四周看了看,趁邢猛那个死变态还没来,赶紧推开会所的玻璃门快步跑下阶梯,在路边拦了计程车。
而另一边,江一眠沿着枫桥路步行回秦家别墅,想着一会儿傅承焰要来接他,心神荡漾,脸上不自觉地扬起笑,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起来。
很快,江一眠走到别墅门口,一抬眼,就看见傅承焰靠在车门上打电话。
下一秒,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江一眠看着人,抿唇不动声色地接起电话,“眠眠,我到了。要我上来接你吗?”
江一眠笑出声,“不太好吧?你当这里是你家啊?”
闻声,傅承焰侧头,江一眠笑眼弯弯的模样瞬间撞进他墨色的眼底。
他收了手机大步朝江一眠走来,然后一把将人搂起来,在他唇边亲了亲,“有什么不好?秦家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说着就要往里走。
“不行。”江一眠出声阻止,“小姐不知道。她还是个孩子,你别这样,影响不好。”
傅承焰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你不是个孩子?还说别人是孩子。你有多大?”
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嫩得能掐出水的十八岁,江一眠环住傅承焰的脖颈,撒娇一样吻了吻他的颈侧,“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突然他起了玩心,一路从傅承焰的颈侧沿着下颚线吻到唇上,“那得看你问的是哪方面了。”
傅承焰笑了,颇有种猎物主动撞枪口上的感觉。
一把将人放到车子引擎盖上坐着,吻住那两片撩拨人的唇,掠夺之势尽显。
尝够了滋味儿,他挑起江一眠的下巴,笑意浓浓地沉声威胁,“宝贝儿,你现在撩的债,今晚得哭着还。”
江一眠红着脸看他,满目深情,呼吸凌乱,“我既然敢撩,就不怕还。”
两人贴得近,江一眠顺着他的力道仰着脖子,热而乱的气息柔柔地扑在傅承焰的脖颈,酥酥痒痒,惹人难耐。
傅承焰低头再次含住了他的唇,一边品尝一边威胁,“你说的,到时候别讨饶。”
江一眠还想说什么,一张嘴就被填满,任他纠缠。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三楼的秦霄尽收眼底。
看两人缠绵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进入江一眠的房间。
一眼见到被换过的床单被套,他心口隐隐作痛。
没想到江一眠竟然厌恶他到这种程度。
不就是留下心理阴影了吗?
他给江一眠治。
治好了,江一眠就会重新喜欢他了吧?
秦霄打开衣柜,指尖一一抚过那一排管家制服,然后从里面取了一套,拿到鼻尖,闭上眼用力嗅着江一眠的气息。
脑海里不断循环着的傅承焰吻江一眠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慢慢地,他看见自己在吻江一眠。
良久之后,他才睁开双眼,关上柜门,拿着管家制服出了门。
缠绵结束,江一眠上楼时,房门虚掩着。
他本能地警戒,推开房门,果然秦霄又在里面。
不过他这次没有坐在床上,而是立在窗边,看着江一眠。
“江管家,我要去津城了。”秦霄说,“可能短期内都不会回来,你……”他顿了顿,“照顾好自己。”
江一眠立在门口,目光扫过他。
他站在窗边,如果面对窗外,那个角度刚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傅承焰和自己接吻。
江一眠浅笑一下,说,“大少爷放心,如您所见,我被照顾得很好。”
“好。”秦霄怅然点头,“那就好。”
说着他朝门口走来,在江一眠身旁停住,“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考虑跟我在一起。毕竟傅承焰不是什么好人,他玩腻之后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和他各取所需可以,但要是动了真感情,受伤的只有你自己。”
他侧头看向江一眠,阴鸷的眉眼里浮现少有的深情,“如果受伤了,就回来找我,我永远都愿意接受你。”
江一眠也侧头回看他,笑着说,“大少爷您多虑了,傅先生对我很好,也承诺了会跟我保持长期关系。你也看见了,他一早就亲自开车来接我,我们今天要去长泽山,酒店都定好了,是山顶那家著名的温泉酒店。”
闻言,秦霄心口猛地抽痛一下。
温泉,傅承焰果然玩儿得花!
而江一眠还天真地以为他会跟他长久?什么都陪他玩,真是服了!
傅承焰玩过那么多男人,会的花样绝对是江一眠不敢想象的,可偏偏江一眠还觉得他对他好。
秦霄心口越来越疼,他可以接受江一眠不爱自己,但绝不能接受江一眠爱傅承焰。
傅承焰他凭什么?一个阅人无数的人凭什么得到江一眠的心?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配得上江一眠,那就是他秦霄!
可他现在没资格管江一眠,毕竟人是自己亲手送给傅承焰的。何况他也没时间,津海项目还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去处理,已经因为江一眠耽搁一天一夜了,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出发。
秦霄看着江一眠莞尔的模样,又想起他昨晚蹲在自己身边说的话——
我这一生都活在对您的恐惧里。这样惧怕您的我,又怎么会爱您?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也不会认识您……
秦霄眼中酸涩,收回目光,所有心疼、愧疚、懊悔和不甘全化作了一句,“旅途愉快。”
说完他就大步出了房门。
江一眠定定地立在原地,仔仔细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主卧开门声,行李箱滑动声,关门声,快步走过身后走廊的脚步声,下楼声,车子发动声,……
秦霄走了。
没有对他发疯,甚至没有一丝怒意,连怨气也藏了起来,平静如常地走了。
江一眠笑了下,关上门。
控制魔鬼的感觉,挺好。
*
洗了个澡,换上衣服。
即使是约会,江一眠也依然是万年不变的黑风衣黑衬衫黑西裤。
黑色,让他有安全感。
可以让他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自在地和傅承焰相处。
在这段感情里,他前世表现得太差劲了,这一世他想做个合格的爱人。
江一眠把自己收拾妥帖后,往行李箱里放了几套贴身衣物,又放了两套运动装,一套日常衣服。他看了天气预报,有可能会降雨,如果雨势太大,下山不安全,肯定是要在山上住几天的。
一切都收拾好后,江一眠拉起行李箱,出门,下楼。
见江一眠走了出来,傅承焰立马大步走进别墅大门,接过江一眠手中的行李箱,牵住他的手往外走。
“吃早餐没?”傅承焰问。
江一眠摇摇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侧头望向他,“我都计算好了时间,可你提前来了,所以,我还没来得及吃。”
微风拂动他的额发,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莹莹光泽,今天的江一眠似乎格外漂亮,傅承焰眼眸微垂,看得怦然心动。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江一眠有些耳热,又怕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摸了摸问,“你在看什么?”
傅承焰回神,将牵着的手拉往自己身后,两人瞬间贴近。他低头,在江一眠眉心轻轻印上一吻。
“眠眠,遇见你,我真是三生有幸。”
江一眠垫脚吻了吻他的唇,低声说,“我也是。”
*
两人吃了早餐,才驱车出城。
因为有山路,防止路况不好,傅承焰开了一辆悍马H2。
长泽山离城两百公里,两人听着钢琴曲,一路说说笑笑。好几次江一眠说换他来开,傅承焰都不让,笑着说辛苦活儿让他来,江一眠只管负责享受就好。
一路上还算顺利,因为车上有江一眠,他本就开得稳,遇到山路就开得更慢了。所以到达山脚的游客中心时,已经十二点半了。
奇怪的是,今天明明周末,游客中心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恭敬迎接两人的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站成两排。
上山的路太陡,需要乘坐景区专用车,工作人员领着两人上车。坐了太久的车本就有些乏累的江一眠,看着车上空荡的座位,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看向身旁一直握着他手的傅承焰,问,“你不会……包了整座山吧?”
傅承焰朝他笑,“哪有那么夸张?可能刚好今天人少?”
江一眠明显不信,盯着他说,“你别这样,我们出行,不能影响别人。”
傅承焰却说,“我只想跟你过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至于其他人,我没那个闲心考虑。”
江一眠皱眉看他,“你这样,我压力很大。”
傅承焰不想惹人不高兴,立马妥协,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江一眠这才重新展露笑颜。
到达半山腰的时候,一点半。
两人入住了半山全景酒店。
吃了午餐,就换上了运动装,开始爬山。
长泽山海拔3300米,即使是盛夏的天气,半山腰的位置也很清凉。特别是上山的路植被茂密,古树参天,行在山间都不觉得有多热。
因为山势太陡,上山的路都是蜿蜒而上的,所以消耗的体力不大,但耗费的时间极长。
托傅承焰的福,一路上都没有其他游客,他好在林间对江一眠为所欲为。
江一眠爬山都没有喘气,倒是一路上被傅承焰按在各种地方亲得喘了好多回。
他还给自己的行为美其名曰:补充体力。
在傅承焰时不时“拖后腿”的情况下,两人总算赶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登上了山顶。
两人的行李早已由半山酒店的工作人员通过缆车送了上来,如今直接入住山顶的温泉酒店就行了。
傅承焰一路上都说自己没力气要补充体力,可一到温泉酒店就来精神了。还没进门就把江一眠拦腰抱起。
江一眠本来体力还好,被傅承焰这么一抱整个人反而慢慢软了下来,靠在他肩头,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前走。
两人穿过酒店大堂,进入后面的花园,沿着蜿蜒的小径,越过一大片浸泡池和普通客房,最终进入树木掩映之下的全透明豪华别墅房,傅承焰才将人小心放在沙发里坐好。
“眠眠,晚餐一会儿有人送进来。”傅承焰蹲在他跟前,“我们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被抱了一路,江一眠此刻有些累了,他顺势往沙发里一躺,说,“你先去洗,我歇一会儿。”
傅承焰立马起身压了下来,“累了?”
江一眠闭着眼轻“嗯”一声。
傅承焰看着他笑,“我不累。我帮你洗。”
“不要了,你折腾我一路,让我休息会儿。”
“那不行,”傅承焰将人一把捞起来,从他的唇一路吻到颈侧,“你今天是我的。”
接着抱起江一眠,走出客厅,踏入室外花园里的露天大浴室。
第65章 盛宴
夜里的长泽山顶,漫天星辰似乎近在咫尺。
这种森林温泉酒店私密性极好,特别是仅此一处的豪华别墅套房,周围都是自然生长的古树,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往内接着就是造型各异的浸泡池,每个池子之间都由蜿蜒的温热细流连通着,正中间是一个超大的浸泡池,浸泡池和别墅的玻璃墙之间被万花纷繁的花圃填满,花圃正中就是全透明的露天大浴室。
傅承焰正单手撑着墙面,将人抵在浴室剔透的玻璃墙壁上。
“非要洗的话,我们去里面洗好不好?”江一眠推着他的胸膛。
“眠眠,这别墅只有你和我,不论是客房服务还是送餐的工作人员,没有我的允许,都不会进来。”他吻了吻江一眠的唇,“别怕,没人会看见。”
唇往下移,他又吻了吻江一眠的脖颈,“我比谁都更怕你被看见。”他嗓音低缓起来,吻也越发温柔。
江一眠不再抗拒,推着他胸膛的手收了回来。
傅承焰顺势压上人,重新吻住他的唇。
把人吃够了,傅承焰才开始替江一眠脱下运动装。
这浴室分成两个部分,一半是恒温的泳池,一半是恒温的瀑布式淋浴。
傅承焰抱起被剥干净的江一眠,温声问,“直接淋浴还是先泡一泡?”
江一眠把头埋在他同样脱干净的坚实胸膛,小声说了句,“淋浴。”
傅承焰笑了下,抱着人走向最里面整面墙的瀑布式淋浴区。
淅沥的水声在江一眠的耳畔萦绕,他站在瀑布下被傅承焰亲吻和抚摸,开始渐渐听不清自己急促的呼吸和闷哼。
情难自控下,只听得傅承焰咬着他的耳朵说,“眠眠,别着急。先用晚餐,然后再做。不然我怕你晕过去。”
江一眠被傅承焰用浴袍裹着抱出露天浴室时,他被情。欲充斥的空白大脑才开始一点一点回拢记忆。
刚才他竟攥着傅承焰的……
看起来真的是有些急了。
他连忙将绯红发烫的脸埋进傅承焰的颈侧,心跳也怦怦地快了起来。
感受到颈间滚烫的热意,傅承焰勾唇笑着,温声安抚,“眠眠,你不用害羞,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进入客厅,将人放在沙发上。
然后蹲下身来,用干毛巾替江一眠擦头发,“比起以前那个处处克制隐忍的你,这样会表达自己欲。望的你,才是完整的你。在我面前,你可以自由随心地做任何事,不必克制。”
江一眠抬眸看傅承焰,湿漉漉的眼眸里盛着巨大水晶灯落下的莹莹光芒,在那光芒之下,还有他如星辉般闪耀的爱人。
“傅承焰。”他依赖般柔柔地唤了一声。
“嗯。”傅承焰温柔回应。
“我爱你。”他一把抱住傅承焰的脖颈,在他耳边说着,“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
一遍又一遍,从一开始的温柔低语,慢慢变成带着哭腔的呢喃,撞进傅承焰心中的柔软之地。
他顺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将人搂起来骑上自己的大腿,“别哭了眠眠,”他满眼疼惜地捧住江一眠的脸,“我也爱你。”
他一点一点吻去江一眠脸上的泪水,“不哭了,好不好?”
他又去吻江一眠的唇,堵住他小声的抽泣。
舌尖探入,一点一点将人占据。
慢慢地,在他温柔的勾缠之下,江一眠渐渐止住了哭泣。开始热烈地回应他。
像是倾诉两世的爱意般,江一眠吻了傅承焰好久好久。
两人用晚餐时,已经晚上十点了。
餐厅是露天的花园餐厅,烛光晚餐将暧昧的氛围烘托到极致。
他们没有相对而坐。
而是傅承焰把人放在自己腿上,一手搂着江一眠的腰,一手拿着叉子喂他吃牛排。
还时不时吻他沾了汁水的唇,说是尝尝味道。
接着,傅承焰又叉了一小块由蓝鳍金枪鱼大腹制作的天妇罗,喂给江一眠。
因为顾及江一眠的肠胃,没有让大厨做成刺身,而是做成了外酥里嫩的天妇罗。
江一眠一口含住,舌尖是极致的味蕾体验。一口咬下去外皮酥香,内里是被锁住的鲜嫩鱼肉,肉质肥美鲜香,回味无穷。
“好吃吗?”傅承焰问。
江一眠点头,“嗯,特别好吃。”
傅承焰用大拇指指腹抹掉他唇上的天妇罗汁,含进嘴里尝了一下,点头露出肯定的神色,“嗯,确实很好吃。”
江一眠害羞垂眸,“你别这样。”
傅承焰勾起他的下巴,笑眼弯弯地看他,“我怎么了?”
“你这一晚上光喂我了……”江一眠下巴从他指尖别开,“还是我吃肉,你尝汁……”
“有什么问题吗?”傅承焰若无其事地将人掰回来。
江一眠红着脸,无奈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小声说,“你这样,怕是吃到明天早上也吃不够。”
“你怎么知道我吃不够?”傅承焰笑眼微眯。
意识到傅承焰话里有话,江一眠在他腿上坐直身子,正经地解释,“我说的是菜,吃菜吃不够。”
傅承焰目光锁住他泛红的侧脸,半晌,才说,“那你喂我。”
江一眠轻轻松了口气,总算是肯放过他了。
他想要下去把牛排切一下,却被傅承焰紧紧扣住腰肢,“就坐这儿喂。”
他屁股挪了挪,离桌面近些,然后开始切牛排。
这个姿势腰微微塌着,有些不顺手,但江一眠还是很快切好。
然后用叉子喂到傅承焰嘴边,他却似笑非笑地看着江一眠说,“用嘴喂。”
声线低缓暧昧,钻进江一眠发红的耳朵,让他心尖一颤。
但还是照做了,此刻的傅承焰眸中情。欲翻涌,温柔的声音里藏着强势的命令。
江一眠知道,不喂不行。
傅承焰吃的不是这顿晚餐,而是自己。
从他早上在秦家门口见到傅承焰时,这顿品尝自己的盛宴就开始了。
傅承焰就像一个耐心极好的猎人,一点一点将猎物诱入自己的领地,然后又一步一步地让猎物献出一切,最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始细细品尝这垂涎已久的人间美味。
一整块牛排吃完,江一眠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傅承焰收了一半的温柔,力道强势起来,明显是想要他了。
“别,别在这里做……”江一眠趴在他胸膛喘着气。
“好。”傅承焰扯开江一眠浴袍的带子,将人架起来,江一眠内裤紧紧贴在他松松套着系带的腰上。
傅承焰抱着人离开餐厅,温声问软软趴在他肩头的江一眠,“眠眠想去哪儿做?”
因为怕江一眠冷,浴袍都是傅承焰提前让人全换成了秋季的薄绒浴袍,他自己穿的也是。
所以腰间系带的结在他走动起来后,一直摩擦着江一眠,随着他步伐跨入室外的花圃里,系带的存在感跟随动作越来越强,江一眠咬唇忍着,一直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傅承焰问,但脚下的步子并未停住,他踩着鹅卵石铺就的花间小径,然后又踏着阶梯往下走。
江一眠没忍住闷哼一声,傅承焰停下脚步,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一直以为他不说话是又害羞了,没想到是因为被摩擦到了。
傅承焰单手搂住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扯掉腰间的系带,使坏般笑着,“没想到我的眠眠这样敏感,是我疏忽了。”
见江一眠呼吸紊乱地趴在自己肩上,还是不理人。傅承焰又说,“眠眠,你要是再不理我,可就不是一个结那么简单了。”
他捏了捏江一眠的屁股,笑意沉沉地低声威胁,“这带子系在腰上,我能打五个结,你信不信?”
江一眠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被他这样捏着,又听见他说这样的话,又羞又气地在他颈侧咬了一口,说,“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别以为我好欺负。”
“眠眠,你这可就为难我了。”傅承焰笑,抱着他继续往下迈着石阶,“我今天摆明就是要欺负你的。”
蒸腾的热气在花圃尽头的林间缭绕,超大的浸泡池一眼望去仿若人间仙境。
浴袍被剥落,江一眠被抱进水中,强势有力的身体就倾了过来,他背抵池岸,仰起脖子任人品尝。
呼吸越来越缓,随后又越来越急。
他慢慢失焦的双眸望着满天星辰,情难自控之时,听见傅承焰一边吻他心口一边说,“眠眠,给我。”
他顺着傅承焰的力道翻了个身,然后又听见傅承焰问,“是第一次吗?”
江一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是。”
傅承焰说了声“好”,动作并未有任何停顿。
江一眠也没在意,他本就不是第一次。
前世和傅承焰做了那么多次,傅承焰的力道,速度,喜好的姿势他都一清二楚,怎么能算是第一次呢?
可他忘了,他现在的身体是十八岁的身体。
疼痛袭来的时候,他咬唇忍着,浑身的神经瞬间绷紧。
江一眠双手撑在岸边,周围亮着暖色地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参天的葱郁古树,他仰起脖子透过茂密的枝叶看天上的繁星,只觉得那星光一会儿白一会儿黑,那星星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浸泡池里水雾和热气缭绕交织,有阵阵花香袭来,江一眠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朵风雨中的玫瑰。
慢慢地,他越来越看不清夜色里本就朦胧的枝叶和星星,只觉得眼前一片泛白,周遭都变得缥缈起来。他似乎不在水中,这浸泡池真的成了仙境,也越来越听不清这夜里的一切了。
他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黑暗里他也并未好到哪儿去,依然辨不清,听不清。
随着时间流逝,他始终无法再次睁开眼,直到温热的水面风平浪静。大乱的呼吸也平缓了些,慢慢靠进了傅承焰的胸膛。
山顶无风,星辰流转。
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被傅承焰抱出浸泡池的,他只记得在漫天星辰的黑夜里,他翻来覆去无数次,然后天亮了,有朝霞穿透古树茂密的枝叶洒落下来,星星点点地落在傅承焰水珠嘀嗒的肩头,然后他的眼前又是一阵黑一阵白,最终又闭上了眼眸。
累,疼,困。
江一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他意识还不清明,翻了个身,突然蜷缩起来,嘶——
脑子瞬间被剧烈的疼痛激了个清醒。
江一眠缓了好半天,才稍微动了动身子,伸手探去。
碰不得了。
他知道傅承焰在床。事上一向狠,但没想到竟到了自己无法承受的地步。
前世他们每次做,虽然事后也会有点疼,但是绝不会像这样严重。
江一眠此刻才发现自己高估了这具未经情。事的年轻身体了。
他保持着侧躺蜷缩的姿势盯着透明玻璃墙,水珠成线滑落,果然下雨了。
他听着渐猛的雨声很久很久,久到困意又来袭,他眯眼睡了会儿,睡得不太深,门把轻轻压下的声音都将他惊醒。
傅承焰走到床边,见他背对着自己蜷缩着,以为还没醒,眉心微凝,伸手探他的额头。
“我没发烧。”江一眠嗓音低低。
傅承焰俯身吻了吻他的脸颊,“眠眠,昨晚辛苦了。”
江一眠没说话,只捏了捏纯白的被子,把半张脸埋了进去。
傅承焰坐上床,把光着的人翻过来,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大腿上。
一动就疼得厉害,江一眠咬唇忍着,不让傅承焰看出端倪。
“饿不饿?”傅承焰指腹摩挲着江一眠软软的耳垂。
江一眠在他腿上蹭了蹭,“不饿。”
“昨晚折腾你那么久,还不饿?”傅承焰说,“起来吃点东西,晚餐已经备好了。”
江一眠不想动,“我真的不饿,就是太累了,你让我再睡会儿。”
傅承焰想让他起来吃东西,故意打趣他,“之前跑步的时候,你体力不是很好?怎么才一夜就不行了?”
“跑步是跑步,这个……”江一眠有些说不出口,“这个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运动?”
“……你别狡辩。”
傅承焰不捏他耳垂了,改捏他脸颊,“眠眠,你太瘦了,都没什么肉。”
见他还是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傅承焰又说,“不然我抱你吃?”
“不要了,我真的不饿。”江一眠脑袋从傅承焰腿上挪下来。
傅承焰看着他躺在枕头上的侧脸,隐隐感觉他不太对,“眠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江一眠说,“你自己去吃吧,我晚点饿了再吃。”
他忍着疼翻了个身。
见他动作很慢,傅承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没有。”否认脱口而出。
“我看看。”傅承焰要掀被子。
“不要。”江一眠死死攥着,“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意识到他确实是被自己弄疼了,傅承焰满目心疼,“眠眠,我说过,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隐忍。”
他手一边探入江一眠屁股后面的被子,一边温声认错,“都是我的错。你说你不是第一次,我以为你能适应。所以高估了你的承受能力,都是我不好,没收着力。”
指尖触碰了下,江一眠身体瞬间瑟缩。
触感能明显感觉到肿了。
傅承焰收回手,俯身吻了吻他的脸,“别乱动,等我回来。”
江一眠正要问他去哪里,还没开口,傅承焰已经大步出了房门。
江一眠安静侧躺在被子里,长睫轻轻眨动,乖顺等着傅承焰回来。
很快,傅承焰回来了,身上沾了雨天的湿意。
江一眠正要翻身看他,就听到他说,“别动。”
然后他坐到了床边,见江一眠乖顺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没动,他轻轻掀开被子。
突然被触碰,江一眠还是狠狠瑟缩了一下,但灼灼疼痛却瞬间清凉起来。
察觉到傅承焰是在给他抹药,江一眠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来吧。”
“别动,马上好了。”
江一眠不再说话,乖顺等着他抹完。
这药膏抹上去,很快就没那么疼了,原本的灼痛和撕裂疼在清清凉凉的作用下,显得存在感极低。
傅承焰抹完,江一眠动了动,翻了个身,感觉好多了。
他又试着坐起来,还是疼。
看来坐还不行。
他就趴在床上,等药充分吸收。
傅承焰将药膏搁在床头柜上,又出去端了一碗鱼片粥进来,坐在床边轻轻吹着。
“你有伤,这两天吃清淡点儿。”他舀起一羹匙鱼片粥,送到江一眠嘴边,“来,张嘴。”
屁股没那么疼了,江一眠也有了点胃口,他一口喝掉羹匙里的粥,鱼肉鲜美咸香,口感细腻嫩滑,很好吃很开胃。
傅承焰又喂他一口,一边喂一边数落他,“以后不准再这样忍着了。”
“你知道的,只要你说疼,我绝对不会继续。偏偏你要忍,我听你声音,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很舒服。”
“又想着你说不是第一次,能适应,一时没收着力,弄伤了你。我都心疼死了,你还不让我知道。”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吗?”他又给江一眠嘴里喂了一口,“不会再骗我,你亲口说的。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再骗我?”
“我跟你说过吧?我这人心眼小,骗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看你后面肿成这个样子,先欠着。等你好了再收拾你。”
江一眠一直安静听着他的数落,但听到这句忍不住了,“……你就是找借口收拾我。”
“没错。”傅承焰又喂他一口,“我就是想收拾你。”
很快一小碗快被他喂完了。
江一眠心虚地舔了舔嘴巴,“其实我……”
“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傅承焰挑眉审视着他,神色不自觉凶了些。
“没什么……我吃饱了。”
是不是第一次,也没必要说了,他知道傅承焰不会在意这些。前世如此,今生也一样。
同样的,他也不在乎傅承焰睡过多少男人。
“真没什么?”傅承焰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没有。”江一眠挪了挪身子,改趴着为侧躺着,然后催傅承焰快去吃饭。
把人打发走后,他躺在被子里静静看了会窗外的雨,然后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刚刚傅承焰给他用过的药膏,拍下照片。
点进微信,漠然略过秦霄发来的几条未读信息,点开朋友圈,添加照片,配上文字——
【好贴心。】
选择仅秦霄可见,发布。
然后锁屏,将手机扔在一边,裹着被子微微侧身避开疼痛部位靠坐在床头,耐心等着动静。
很快,秦霄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江一眠将被子往胸前提了提,遮住一部分肌肤。
然后滑开接听键。
“大少爷。”他率先朝着镜头里脸色难看的秦霄打了个招呼。
秦霄盯着他被纯白被子遮挡了一部分的胸膛,新旧吻痕交叠,他眼中的怒火和恨意来得汹涌,但很快又散去,沉着嗓子问,“受伤了吗?”
江一眠欣赏着他脸上变幻的神色,笑了下,“没事,傅先生给我擦了药,已经好多了。”
傅承焰弄伤了他!
傅承焰给他擦药!
秦霄用力咬着后槽牙,但他脸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顿了几秒,他转而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江一眠淡淡道,“下雨了,下山不安全。等雨停之后吧。看天气预报显示要三天后,也或许会更久。毕竟天气预报时常不准。”
秦霄眼眸又沉了下来,“你,就不关心我怎么样吗?”
江一眠笑,“大少爷不是在津城?如今资金有了,就算是原价购买高价材料,也够了。何况您能力卓绝手段非常,没什么事情是您解决不了的,我又何必多此一问?”
没等他说话,江一眠又说,“大少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休息了,有些累。”
秦霄正要出声说些什么,江一眠就挂了视频通话。
原本黑了的屏幕突然又亮起,江一眠点开屏幕上方弹出的微信消息。
【秦霄:是不是疼起来了?】
【秦霄:伤得严重记得去医院,光靠药膏不行的。】
【秦霄:对不起,你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秦霄: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晚安江管家。】
以前江一眠挂秦霄电话,秦霄会勃然大怒对他发疯。上次秦霄发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江一眠挂他电话,他却全无戾气了。
秦霄真是改变许多了。
江一眠冷笑一下,点开许沐的头像。
里面好几条未读消息,都是早上发来的。
【许沐:今天去不去健身啊?】
【许沐:你没来吗?我到了没看见你。】
【许沐:既然你不在,我还是走了吧。明天你会来吗?】
江一眠指尖轻点对话框,慢慢打着字——
【最近几天不去。】
发送出去后,许沐立马回了一条过来。
【你去哪儿了?】
江一眠回。
【长泽山。】
【许沐:去玩?】
【江一眠:嗯。】
【许沐:你一个人吗?】
【江一眠:和傅先生一起。】
许沐没回了。
江一眠也没在意,收了手机。
而另一边,许沐盯着手机上江一眠发的那句“和傅先生在一起”,脑门都要气炸了!
长泽山最著名的就是山顶的温泉酒店,在那样的环境和氛围下,两人肯定会大做特做的!
他江一眠凭什么啊?凭什么可以和傅先生在一起?
许沐气得摔了手机。
过了会儿,又立马从地板上捡起屏幕碎裂的手机,指尖快速点击着,给江一眠发微信——
【你们要在长泽山玩多久呀?】
他咬唇捧着手机,指尖焦急地敲击着手机后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江一眠的回复。
等了大约两小时,江一眠回了。
【大概三天。】
许沐抱着手机兴奋得跳起来。
三天!
足够了!
第66章 早安
夜里雨越下越大,水珠成线地砸落进别墅外亮着暖色地灯的浸泡池,古树枝叶飘摇,花圃里娇嫩的花也在风雨中花枝乱颤,一遍又一遍地被雨势压弯了腰。通过室外的暖色照明灯,肉眼可见地,被欺负得极狠。
江一眠穿着黑色薄绒浴袍,双手抱臂立在窗边,咬着唇看着花圃里疯狂摇曳的粉玫瑰出神。
其实昨晚也并不全是疼痛和隐忍,他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快乐的。渴望已久的,极致的,只有傅承焰能给的快乐。
一如前世在傅家庄园那样,换着花样。
傅承焰像前世的傅承焰,又不完全像。
江一眠能明显感受到他强势的索取,这一点与前世不同。
前世的傅承焰在床。事上虽狠,但都是克制之后的狠,似乎温柔和小心翼翼更多。
或许是自己前世残疾,身体不完整,心理还很脆弱,所以傅承焰才会那样。
江一眠长呼一口气,重活一世真好。
傅承焰不用再小心翼翼,自己也能做个合格的爱人。
窗外的雨势突然变得更猛,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后面勾住江一眠的腰,被带入怀里的一瞬江一眠心脏狂跳。
傅承焰下巴搁在他肩窝,头发半干,带着湿意的体温贴上他的后背,声线低沉,“眠眠,你在看什么?”
沐浴露洗发水混着傅承焰长期使用的淡淡香氛,江一眠感觉自己整个人被锁在傅承焰的气息里,不受控地两腿发软。
“眠眠?”傅承焰把人转过来,捧着脸看他。
“脸怎么又红了?”傅承焰笑着吻他的脸颊,“今晚不行。虽然医生说这药膏的药效很好,两天就会消肿,但我不忍心,起码得三天后。”
他又吻上江一眠柔软的唇,坏笑说,“乖,到时候再好好伺候你。”
江一眠受不了他这样,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走到一旁,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脸红了个透,顺着耳根一路到脖颈。
傅承焰迈着懒散的步子跟过去,把人圈住不饶他,“宝贝儿,羞什么?以后你还得跟我做很多次,那可怎么办?”
“啧,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兴奋?特别是你在我身……”
江一眠转身一把捂住他的嘴,湿漉漉的眼眸里倒映着不着调的傅承焰,牙齿咬了咬唇瓣,眼睛里明显有着些微的嗔怒,但一开口就嗓音柔柔,好似在撒娇,“你不准乱说。”
傅承焰对他的反应很受用,捉住他的手腕,拉下来往身后一拽,两人紧紧相贴。
他低头吻了吻江一眠的眉心,笑,“也是,说一百次比不上做一次。”
“傅承焰!”江一眠声音提高了些,但还是温柔得像撒娇。
“好了宝贝儿,别生气,我们睡觉。”傅承焰一把将人抱起来,朝床边走去。
这一夜果然如傅承焰所说的那样,没动江一眠。似乎怕勾起江一眠的欲。望,连亲吻也是浅尝辄止。
江一眠睡得很安稳,在傅承焰怀里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九点。
外面还在下着雨,且雨势似乎更更急了。
江一眠看了会儿,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翻了个身,枕在傅承焰手臂上看他。
英俊深邃的眉眼,挺立的鼻梁,性感的薄唇,硬朗的轮廓,坚硬的喉结,……
江一眠抬起手,用食指指尖碰了碰他的喉结,比看起来更硬,有点硌手。
然后指尖往上,点了点他的下巴,然后是嘴唇——
指尖被傅承焰轻轻咬住。
江一眠惊了一下,像个做坏事被抓住的小孩儿,手缩回来也不是,不缩回来也不是。
傅承焰却连眼睛都没睁,咬着他的指尖笑。
温热的气息从齿间溢出来,包裹住江一眠的指尖,他慢慢抽手,在将将脱离的那一瞬被捉住了手腕。
“眠眠,早安。”傅承焰嗓音慵懒,闭着眼吻了吻他的手腕。
“……早安。”
“睡得好吗?”傅承焰拉起江一眠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挺好的。”
“还疼吗?”他又问。
江一眠反应了两秒,然后小声说,“好多了,不怎么疼了。”
傅承焰突然睁开眼,上手,“我看看?”
江一眠推他,“别闹。”
“我没闹,”傅承焰不依不饶,“我来真的。”
江一眠抓住黏在屁股上的大手,扔开,“你不准乱来。”
“看看怎么了?”傅承焰坏笑着又伸手过去。
“你,你之前没看过吗?”江一眠严防死守。
“室外光线昏暗,怎么看得清?”
“你别装。”
“眠眠,让我看看。”
“不行。”
“乖,我看看消肿没有。”
“消了。”
“这么快?”
“嗯。”
“我不信。”
“真的。”
“是吗?”
“傅承焰!”
“看又不让看,摸一下怎么了?”
“你!”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认错。”
……
*
津城,盛煌酒吧,VIP包厢。
谢昀靠坐在沙发正中,两腿交叉搭在茶几上。他扬着下巴瞥站在对面的秦霄,突然笑出声。
“笑什么?”秦霄也瞥着他。
谢昀还在大笑,周围的狐朋狗友们也跟着笑。
他笑了好半晌,才用大拇指擦了擦眼角,说,“没想到你秦大少也有求到我头上的一天,不好笑吗?”
“谢昀,你签不签?”秦霄沉着脸,把采购合同往他面前的茶几上一扔。
“签签签,我签。”谢昀慢悠悠坐直身子,笑道,“有大把的钱赚,谁能拒绝?”
秦霄把笔丢给他,旁边的人都在伸着脖子围观。
谢昀随意翻了下合同,然后拿起笔。
正要签字,突然顿住,抬头笑眯眯地看向秦霄,“这字要签也可以,你不仅要支付我高于市场三倍的价格,还得按照这价格折算相应的股份,并且同意我谢家参与津海项目。”
秦霄突然双手猛地拍向茶几,撑着身体与谢昀对视,“谢昀,别他妈得寸进尺!”
谢昀也不甘示弱,将笔随意一扔。
瞬间收了脸上的笑,“秦霄,整个津城,乃至邻近城市的所有建材我都定了。你要是有本事从那些建材厂手里买到货,又何必来这儿找我?”
他又靠回沙发里,翘起二郎腿,“认栽吧,你只能求我。还得感激老子心情好,没让你跪下来。”
秦霄咬牙切齿地盯着人,恨不得扭断他的脖子。
“津海项目你秦家吃不下还要硬吃,是会撑死的。”谢昀又笑起来,“不如我们两家通力合作,实现共赢。”
“你别跟个死鱼一样瞪着我。”谢昀又说,“这桩生意,你不亏。毕竟秦家也不止你秦霄一个儿子。”
“什么意思?”秦霄磨着牙,“秦非找你了?”
谢昀点燃一支烟,吐着烟雾,“你如果不同意我的条件,我只能考虑你弟弟了。秦家继承人亲自前往津城,重金都搞不到材料,而秦家二少爷却不费吹灰之力……”
“我答应你的条件!”秦霄别无选择。
父亲已经对他再三失望,秦非又深受父亲喜爱,最近也很安分,明显是想趁自己犯错时得到父亲重用。
秦非也即将成年,明年也将步入大学,如果自己一直让父亲不满意,秦非上位是迟早的事。
不过是让谢家参与津海项目,主导权还是在秦家手上。至于股份,这点占比也不多,可以说在董事会上毫无影响力。
事情敲定,谢昀爽快签字。
签完后他起身,将合同往秦霄胸膛一拍,“期待合作,慢走不送。”
秦霄从酒吧出来,吃了大亏,心里烦闷得厉害。
一个人驱车在城里漫无目的地疾驰。
脑海里不断浮现江一眠的脸,和他那条朋友圈里发的药膏,还有视频里他胸膛上新旧交叠的刺目吻痕。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驱车出城。
他要去长泽山!
他要去见江一眠!
而另一边,同样想去长泽山的,还有许沐。
许沐是被司机送来的,车子驶进长泽山地界范围内,就是瓢泼大雨。
许沐其实不喜欢下雨天,但是一想到下大雨,傅先生就不会和江一眠泡温泉,他就开心,脸上止不住地扬起笑。
就连司机看了,也忍不住问他究竟是什么事让他这么高兴。他只说是喜事。
司机也没再问,毕竟这小少爷娇养惯了,脾气很不好,又不近人情,万一自己哪句话得罪了他,这十几年的饭碗也会说没就没了。
到达山脚时,因为雨势太大,游客中心早就立了牌子谢绝游客上山了。游客中心关了门,自然就没有上山景区的专用车。
许沐不甘心,让司机载他上山。
这雨天夜里驱车两百公里本就又累又有风险,如今还要去开那些他从没驶过的陡峭山路,黑夜里挡风玻璃上的雨幕极其干扰视线,山路弯多路窄,着实很危险。
见司机不愿上山,许沐就威胁他,不上山就滚出许家。
为了保住这份卑微的工作,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山。车子打滑好几次,不仅自己心惊胆战吓得不轻,还要经受一路上许沐被吓到后的频频谩骂。
算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钱,终于在天快亮时到达了长泽山顶,温泉酒店在朦胧夜色中被雨幕包裹着,似一座若隐若现的童话城堡。
许沐撑着伞,好似迫不及待想要住进这座童话城堡,所以脚下的步子飞快,溅起阵阵水花。他进入酒店大堂的时候,司机才停好车,因为地上积水太深,他不敢拉着走,只好拎着行李箱跟了进去。
许沐前脚办理了入住,秦霄后脚就进了酒店大堂。
两人风雨一路,从不同的方向赶来,入住的都是紧挨别墅套房的客房。
许沐A188,秦霄A189。
率先出来的是许沐,他把自己收拾得很精致,身上还特意喷了催情香氛。
这么早,傅先生肯定还在睡觉。
先去探探路。
许沐撑着伞,衣着清凉急不可耐地顺着路标指示牌,踏过一条又一条蜿蜒的小径。
好不容易抵达别墅外围的栅栏,却被岗亭内的安保人员拦住。
许沐站在雨中,细瘦的身子冷得直发抖,好话歹话说尽,安保大叔都不让他踏进一步。
没办法,他只能原路返回,再寻思别的法子。
而此时,凌晨四点半,秦霄正在酒店内的酒吧喝闷酒,一杯一杯不停地往喉咙里灌。原是想借酒精麻痹自己,却不知怎地越喝越清醒。
脑子里江一眠的脸越来越清晰,秦霄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拨了他的电话。
回铃音响了很久,快要自动断开的前一秒,电话被接起。
“江管家,我想你……”思念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江一眠正窝在沙发里,指尖摩挲着秦霄照片的圆角,听到这话,笑了一下,没说话。
“好想你……”
电话里陷入长久的安静。
江一眠在心里暗自计算着时间,抚摸秦霄的照片半分钟,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第二项克服。
电话骤然掐断。
秦霄看着手机屏幕愣了很久。
然后拎着半瓶酒,起身走出酒吧,踏入雨里。
第67章 别学了
五点,江一眠换上运动装,穿过客厅,进入一条透明弧形长廊,夜里如注的大雨落在暖光莹莹的长廊,形成不断流动的水幕。走在水幕里的漂亮青年,仿佛也发着光。他唇角带笑,不疾不徐地穿过长廊,在这样狂乱的雨夜,显得安静而美好。
秦霄坐在参天的古树上,一边拿着酒瓶往喉咙里灌酒,一边醉眼迷离地看着远处走在长廊里日思夜想的人。直到江一眠完全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才扔了喝光的酒瓶,从树上跳下,踉跄着穿过造型各异的浸泡池,朝别墅走去。
屁股不怎么疼了,江一眠如常进入健身房进行锻炼。傅承焰因为有个紧急的越洋视频会议,所以此刻他一个人在跑步机上热身。
别墅有智能门锁,夜里傅承焰全关了。秦霄在外面饶了两圈,进不去。最后只能扒在玻璃墙的一处角落里,看着江一眠跑步的背影。
倾盆的大雨兜头浇下,健身房里的清瘦身影被雨水蒙了眼,秦霄一遍一遍地抹着脸上的水,又一遍一遍被不断泼下来的雨水模糊视线。
他想江一眠。
想得快疯了!
偏偏天还不遂人愿!
秦霄气得一拳猛砸在玻璃上。
受过特训的人,有着刻在骨子里的警觉。
即使秦霄在江一眠身后远处的玻璃墙外边,即使有一株罗汉松替他掩护,即使是被雨水冲刷声覆盖的极其不明显的响动,江一眠也察觉出了异样。
那声音乍一听像隐隐的雷鸣,但这几日的大雨并不是雷雨天。这别墅套房私密性极高,连小动物都不会闯进来一只,绝不会有那种响动。
江一眠缓缓回头,看向他之前感知到声源的方向——
只有一株在狂乱风雨中疯狂摇曳的罗汉松。
江一眠从跑步机上下来,不疾不徐地走向角落里的罗汉松。
是做了一个一米的高的造型,层次分明,如果不是被这狂风吹乱了姿态,应该可以称之为一个很优雅的艺术品。
但——
它也能在黑夜里遮挡花圃里地灯的暖光,包裹住一个蹲下的身形高大的成年男性。堪称完美隐藏。
如果秦霄蹲在这里,刚好可以被罗汉松完全遮住。
江一眠漠然转身,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只继续按照运动计划进行器械训练。
七点,江一眠结束训练,返回卧室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轻轻打开书房的门,他只开了个缝隙,见傅承焰仍在开会,便将房门轻轻关上。
走到客厅按了内线,点了食材。很快就有酒店工作人员推着餐车按响门铃。江一眠遥控智能门锁,餐车进入厨房。一切准备就绪后,江一眠才起身去厨房做早餐。
他系上白色花边围裙,从纸袋里取出现烤的法式布里欧修,这种面包外酥内软,口感极佳。
江一眠拿起一块,切成三公分左右的厚片。
虽然这面包是刚烤好的,但为了快速收干水分,他将切好的厚片放进烤箱。
趁着烤面包的几分钟,江一眠洗了水果,又拿出几个鸡蛋敲进透明料理碗里,然后用打蛋器开始打蛋液。
蛋液打好后,依次加入朗姆酒、牛奶和厚奶油,接着撒适量肉桂粉和香草,搅拌均匀。
此时烤箱里的面包烤好了,江一眠带上隔热手套,将盛了面包片的烤盘取出。
稍微晾一下,然后用面包夹夹起一片,搁进料理碗里。
让里面混合均匀的液体充分浸泡面包片,但不能太久,十几秒后就翻一面,然后继续浸泡十几秒,取出放盘子里备用。
接着浸泡下一片,如此反复。
所有面包片都浸泡好后,打火。
在平底锅里放入黄油,待黄油完全化掉后,用面包夹夹起一片盘中备用的面包片,放入锅中。小火煎几分钟,翻面,继续煎几分钟。直到两面都煎成金黄色,出锅,放进干净的餐盘里。
傅承焰进来时,一阵浓郁奶香。
看着心爱之人穿着花边围裙忙碌的身影,真的是一大早就在考验他的自制力。
因为之前在健身房的异响,让江一眠不自觉地提高警觉,所以傅承焰还没进来时,他就察觉到了。
但是因为是傅承焰,江一眠很安心,所以没有管他,仔细给烤好的面包装盘,撒适量糖粉,一小方黄油,淋上长泽山独有的高山有机蜂蜜。
看着江一眠垂下长睫,慢条斯理做着早餐的模样,美好又诱人。傅承焰走近,忍不住从后面圈住他的腰肢,吻他细腻雪白的后颈。
“眠眠,你好贤惠。”傅承焰边吻边说。
江一眠唇角轻扬,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只是接着在面包周围放入洗好的蓝莓,车厘子,黑莓。
“眠眠,你怎么又不理我?”傅承焰开始亲他的耳垂。
吻到江一眠的痒处,他笑着躲了下,然后使唤傅承焰,“去帮我拿根香蕉来。”
傅承焰心思压根不在吃上面,又扣着人吻他的颈侧,“有我在,要什么香蕉。”
“你又胡说。”江一眠从他怀里躲出来,“别闹了,快去。”
傅承焰说了句“遵命”,就悠哉游哉地朝中岛台一侧走去。洗了手,拿了根香蕉,剥了皮,递给江一眠。
江一眠接过,放在菜板上,然后手伸往刀架——
却被傅承焰一把捉住手腕。
“我来。”傅承焰朝他笑,“你告诉我,用哪把刀就行。”
江一眠也笑,指了指右侧的料理刀,“这把薄的。”
傅承焰拿起料理刀,盯着躺好的香蕉问,“切薄点儿还是厚点儿?”
江一眠看他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有点好笑,说,“都可以,随你喜欢。”
然后傅承焰拎起刀,一阵快刀斩乱麻。
干净利落,却也乱七八糟。
傅承焰真的是没什么做饭的天赋,真不知道他上辈子一手的好厨艺是怎么学来的。
江一眠静静看着他把剁碎的香蕉搁进盘子里,下意识问了句,“你学厨艺的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傅承焰眉心一凝,“你怎么知道我让秘书给我安排了厨艺课?”
江一眠微怔,抬眸看向他,“开始学了吗?”
傅承焰搁下料理刀,摇头说,“这不是一直没时间吗?等我们回去后……”
“别学了。”江一眠打断他。
傅承焰不解,“为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江一眠伸手抱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膛,“我什么都会,你不需要学。”
傅承焰心口一热,回抱住江一眠,“可我想做给你吃。”
“我自己会做。”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就像你想给我做饭的心情,和给自己做饭的心情,能一样吗?”
江一眠抱他抱得更紧,过了好一会儿,他声音闷闷地说,“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在这里住了。”
傅承焰想也没想,就说了“好”。
两人抱了会儿,才将两盘法式煎吐司端进了餐厅,在狂风暴雨中隔绝出的一方宁静里慢慢享用早餐。
用完早餐后,两人换了衣服收拾衣物。雨势太大,为免江一眠遭受风雨,傅承焰牵着他的手,进入酒店为顶级贵宾提供的专用快速通道。
通道是一台建在悬崖后壁的观光电梯,入口就在别墅客厅壁炉后可翻转的墙体内,而出口就是半山酒店。
江一眠被傅承焰搂着,依偎在透明电梯厢内安静的空间里,轿厢飞速下降,江一眠透过同样飞速下落的雨幕看周围雾气朦胧的群山环绕。
*
夜里,下了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
许沐总算等着机会,趁着别墅外的岗亭没人,他想也没想,一股脑儿地冲了进去。
雨后的夜里风未停,有些冷。
许沐裹了裹自己身上又薄又贴身的深V衬衣,短裤露出大腿,竹竿儿似的,在风中摇曳。
他从环绕在别墅周围的古树林里走出来,穿过造型各异的浸泡池,脑子里想的都是傅先生和江一眠在这些池子里脱光了泡温泉的场景。甚至不止是泡温泉,还想了些桃色画面。
一想到江一眠脱光了勾引傅先生的样子,许沐就气得要死。
在走到中间超大浸泡池的时候,他直觉傅先生一定最喜欢这个池子。于是他在池边站了会儿,望见别墅亮着灯拉着纯白窗帘的卧室内那个高大身影时,他眼眸里的怒气瞬间被兴奋和希望燃尽。
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开始慢慢解开衬衣扣子。
接着是短裤。
脱干净后,冷风一吹,激得他浑身毛孔骤缩,打了个冷颤。接着他抬脚缓缓踏进池子里,背对别墅,泡在水里静静地等着。
他给江一眠发过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江一眠上午就回复他说已经离开长泽山了。而他想着傅先生肯定和江一眠一起走了,失落很久才打起精神。
但又想着他都这么远冒雨跑来了,不去看看傅先生住过的地方,感受下傅先生睡过的床。那他就真的是一无所获白跑一趟了。所以他依旧蹲守在别墅外边,见着岗亭里突然没人了,他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卧室内的那个身影。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或者说,皇天不负有心人,上天真的听到他想要和傅先生在一起的诉求,所以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当然要好好把握。
哪怕是在这池子里泡一晚,泡晕过去,他也一定要等到傅先生。
等他无意中看见自己光滑漂亮的脊背,被自己吸引着走来,然后情动,肌肤之亲……
舆-
洗-
许沐有这个自信,像这样制造偶遇,傅先生一定会对自己情动。
许沐觉得自己特别聪明,也很有理智。
即使在无数个夜晚想傅先生想得情难自抑,想自我解决的时候,他都没有做出闯入傅先生私人空间的打算。
第一是他怕傅先生领地意识太强会反感,第二是他确实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不屑于用这样病急乱投医的方式。
像这样带着诱惑的偶遇,才是他喜欢的。
正如他幻想的那样,身后不远处响起了沉缓的脚步声。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是傅先生!
傅先生终于注意到他了!
他苦心经营,追逐傅先生的脚步追逐了这么久,终于!!!
许沐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兴奋地叫嚣:救命~傅先生终于看见我了!!!
傅先生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
在他身后蹲下。
许沐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软掉了,化进这一池堪比春水的泉水里。
他在心里紧张又小心地期待着傅先生碰一碰他,可始终等不到对方的下一步动作,他急坏了,好想直接转过去把傅先生扑倒啊!
可他忍了,极力地忍着,故作矜持地,乖乖地等着。
等着傅先生主动触碰他,这样,他就赢了江一眠一半。
如果傅先生和他做了,那么,他就完全赢了江一眠。
等待的过程是极度磨人的,许沐觉得自己的腰都僵得酸了,他想挪一挪屁股,又不敢。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指尖抚上脊背,许沐身子一颤。指尖顺着脊椎的骨节缓缓下滑,一寸一寸,珍惜地向下。
许沐终于得偿所愿,傅先生真的碰他了!
傅先生的手指好温柔啊!
原来被傅先生触碰是这样的感觉!
许沐感觉此刻就算是让他死了,都值。
一想到自己从回国后见到傅先生的第一眼开始,每天都在努力靠近傅先生,那些没有任何机会和回应的日子里,他过得好苦好苦。特别是当傅先生身边出现江一眠的时候,一个下人都能拥有傅先生,让他嫉妒得发疯。
如今一切的苦都过去了,真好。
随着脊背上的指尖不断往下,没入温热的水里,再接着向下——
摸到底,他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脖子瞬间被人从后面扼住,又密又急的啃吻就落在他的后颈。
许沐一声一声,直击身后之人狂躁的心。
他挺着身子,努力展现着引以为傲的曲线,最大程度地迎合,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感觉自己真的快化掉了。
“江管家,我好想你。”身后之人突然开口。
说话间,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沙哑的带着酒气的声音与傅先生的声音对上号,就被翻过来吻住了唇。
在看清此刻吻着自己的人是秦霄时,许沐眼睛瞪得浑圆,他又害怕又生气又恶心,努力反抗之下身体却被控制得更紧。
水花四溅,许沐被推着快速后退,直到脊背重重地砸到冷硬的岸边,才停了下来。
被精心呵护长大的他,从未受过伤,更没经历过什么痛,这一撞让他感觉脊背快断了,疼得哭出来,却被堵着喊不出声。
秦霄的舌头就像一条饿疯了的野狗。
而许沐被掐着下颚,连咬他都做不到。
就在许沐觉得自己快被这条疯狗啃断气的时候,那狗舌头终于放过了他。
“为什么拒绝我,江管家……”秦霄猩红的双目无法聚焦地盯着许沐的脸看。
像极了恐怖电影里渴血的僵尸。
许沐头皮发麻,被吓得一口气没喘顺剧烈地呛咳起来。
他被秦霄抵着,捂着脖子使劲咳,肺都快要咳出来了。
他的身体随着剧烈的咳嗽一阵阵地颤动,秦霄感受到后,却仿佛被撩拨了一般,掐住他纤细的腰,将人猛地按在冰冷的大理石岸上。
“江管家,你看看我……”他倾身下去,捧住许沐的脸,“你为什么宁愿被傅承焰玩儿伤,都不愿看一看我?”
“我到底哪里不如傅承焰?”他开始掐着许沐的脖子,面色逐渐狰狞。
“是因为钱吗?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还是他活儿好?那还真是我的错,是我一直没舍得碰你。你该尝尝我的厉害。”
这秦家大少爷就是个疯子!
许沐使劲扒拉着那只掐住脖颈的手,无比艰难地发出断断续续细弱的声音,“放开……我,我……不是……江……江一……眠……”
“嘘——”秦霄空出的那只手竖起食指,抵在他唇边,然后伸了进去。
本就被掐着脖子,又被这一阵搅弄,许沐再次剧烈咳嗽起来,眼前阵阵泛白,濒死的感觉让他彻底失去挣扎的力气。
而秦霄在酒精的刺激下,已经彻底疯魔,他开始实施他一直想对江一眠做的事。
却在最后一步停住动作。
许沐休克了。
秦霄意识到身下的人没了动静,后知后觉般松开了掐住他脖颈的手。
“江管家?”他晃了晃许沐的肩膀。
没反应。
“江管家?”他又晃了晃。
依然如此。
秦霄心里猛地一坠,他瞬间酒醒了一大半。
连忙把人打横抱起,也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一边惊慌地往别墅外跑,一边嗓音颤抖地说,“江管家,对不起,对不起……”
“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禽兽!”
“江管家,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去找医生!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不要有事,我真的知错了,别这样惩罚我……”
“江管家,你醒一醒,求你了……”
或许是奔跑起来,冷风激在他衣衫不整的身上,让他彻底醒了酒。
在他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颤抖着说“我错了,对不起,求求你……”之后,怀中江一眠的脸逐渐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秦霄在岗亭外渐渐放缓步子,也终于看清怀里的人根本不是江一眠。
他面无表情地站定,松手。
许沐自由落体,重重砸在地面上,鲜血开始洇湿石板。
秦霄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自顾自拉上西裤拉链,扣好大敞的衬衫,理好袖扣,抬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第68章 醒醒
江一眠是在夜里吃完晚餐才被傅承焰送回秦家的,在门口和傅承焰依依不舍地接了个吻,然后在傅承焰笑眼弯弯的注视下进的大门。
步伐很轻地上楼,瞥了一眼主卧房门底下的缝隙,没有光。他进屋,迅速关门反锁。
直觉告诉他,在温泉酒店别墅房外的那声响动,是秦霄不小心制造出来的动静。
江一眠靠在门板上,摸出手机,翻找联系人。
一滑到底,张源躺在列表最后一个。
江一眠点进去,给他拨了个电话。
“喂?江管家,最近怎么样啊?”张源还是一贯的大嗓门,乐呵呵的。
一听他声音,他那副心宽体胖的模样就自动浮现眼前。
江一眠和他寒暄几句,然后切入主题。
“大少爷还在津城吗?”
一听这话,张源有些奇怪江一眠为什么不直接问大少爷,却要拐个弯来问他。
但他还是立马回答,“我昨天还在项目上见到大少爷了,他还说晚上要去一趟酒吧,说要是项目上有什么事,让我等他回来再说,不要给他打电话。今天我休假没去项目上,现在还在郊区呢,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
“至于大少爷有没有在酒店里,这个我不清楚,毕竟他住的酒店跟我那个,就不是一个档次。要不我帮你问问办公室的同事?或者我以汇报工作的名义,给他打电话直接问问他在哪儿?”
“不用了,谢谢。”
江一眠不想麻烦人,更重要的是不想张源卷入自己和秦霄的事情里,最后不得善终。
所以道了谢还跟张源强调了一遍,让他别帮自己打听,然后才挂断电话。
接着他又点进微信的联系人列表,滑到底部,闻远的头像是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江一眠记得闻远之前和自己联系时,不是这个头像。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但他认得这半杯黑咖啡,是在津城第一人民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里和闻远见面时,自己喝的那杯黑咖啡。
江一眠犹豫了两秒,还是点了进去。
聊天记录显示的都是闻远偶尔发给自己的信息。
继上次傅承焰从郊区把他送回秦家时收到了闻远发来的信息,后来偶尔也收到了几次,都是一些日常照和风景照。江一眠没再回过。
能看出来闻远想跟江一眠聊天,又苦于对方冷淡的拒绝没有话题,他也是个不会撩人的人,只能把偶尔的分享欲表达一下,和江一眠分享下日常生活,聊以慰藉情思。
江一眠指尖轻触屏幕,编辑好一条和秦霄有关的消息,又逐字逐字的删了。
正要退出微信,一张材料进场图,和一条有些感伤的信息发了过来:
【项目明天开工了,还记得那时候你为偷换材料的事奔走,恍若昨日。第一次在病房见到你时,因为误会,我对你不屑一顾,没想到津城一别,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
江一眠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复,闻远又发过来一条:
【项目搁置这么久,不论是内部还是外界都有不少不好的言论,一旦开工,工程建设是会推进得非常迅速的。而我在国内待的时间,也是待一天就少一天了。江管家,我走的时候,想来看看你,好吗?】
过了会儿,他又说:
【只是想和你见上一面,一如当初我们一起喝咖啡那样,安静地坐一会儿。】
江一眠眉心微蹙,开始打字。
【闻总监,无论如何,我觉得我都应该跟你明确一点。我已经有恋人了,我很爱他。】
消息石沉大海。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江一眠收起手机,拉上行李箱,打车去往清泉三苑的路上,闻远才发消息过来。
【没关系,我只是想在临走前见你一面。】
江一眠摸出手机回复。
【好。】
手机放回口袋后,江一眠下意识地催司机师傅再快一点。
在看见闻远发来的那张材料进场图时,江一眠第一次在秦霄没碰自己的情况下感到恐惧。
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早上他在健身房听到的那声响动,是秦霄发出来的。
理论依据是材料问题已经解决,秦霄可以待在津城等项目完全步入正轨再回来,也可以在材料采购合同定下的那一刻就离开。
一切取决于秦霄的心情,而他的心情因为自己变得很糟。在那声响动之前不到一小时,江一眠接到他打来的那通电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这些依据也并不能百分百论证秦霄一定回来了。
只是更多的是直觉在给江一眠预警。
因为秦霄很少这样感性地说想他,特别是听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醉意。而他喝醉了就会发疯。
以往他发疯都是来势汹汹正面交锋,虽然江一眠会恐惧起码有心理准备,但这一次他阴恻恻地隐藏行踪,却让江一眠无法预判他什么时候会出现,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
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因为你的神经会无时无刻地紧绷着,一直在高强度的警觉之下等着危险降临,一刻也不得歇。
车子到达清泉三苑,江一眠下车拖着行李箱左右看了看,确认没被跟踪后进入小区。
江一眠很清楚,秦霄会那样藏在暗处看他,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今早虽然提前下山了,但秦霄一定会很快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他回秦家是迟早的事,快的话说不定今晚就会回来。
所以江一眠必须得赶在秦霄回来之前,搬到清泉三苑。如果等秦霄回来之后,就来不及了。不出意外,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被跟踪和监视。
江一眠拎着行李箱,踩着一层一层昏黄的楼道灯往上走,在路过陈奶奶的房门时顿住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接着上楼。
他单手摸出钥匙,插入锁孔,拧开。
这样的门锁根本没什么用,秦霄一脚就能踹开。说不定都能直接将这木门踹个大窟窿,有锁也是形同虚设。
幸好。
秦霄暂时还找不到自己。
有足够的时间处理一切。
江一眠进屋后关门,插销反锁。然后给严佚打电话,拜托他来接陈奶奶去一趟医院做检查,全程所需费用到时候转给他。
严佚答应去接人做检查,费用的事让他先不用考虑。
然后江一眠打电话给傅承焰。
回铃音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眠眠,想我了?”傅承焰语气吊儿郎当,能听出明显的笑意。
“傅承焰。”太过正经的语气,显得有些草木皆兵。
“怎么了眠眠?”傅承焰听出他隐隐的不安,温声问,“告诉我,我来处理。”
江一眠默了会儿。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能给我几天时间吗?”
“几天?”傅承焰嗓音沉了一个度。
“我不知道,等我联系你,好吗?”
“眠眠,”傅承焰嗓音柔和下去,认错般地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
江一眠轻轻叹了一口气,温声说,“你怎么又跟我道歉,你哪里不好了?”
“我不该弄疼你。”傅承焰说,“我下次会注意,你别生气了,好吗?”
“傅承焰。”江一眠认真地叫了他一声。
“嗯。”
“你信我吗?”江一眠问。
“我当然信。”
“那你就等我几天,别问。”
良久的沉默后。
傅承焰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江一眠关机,走向电视柜。
拿起笔划掉横立在墙角的卡片,然后惯例从抽屉里拿出下一张——
【第三项,想象秦霄的身影,30分】
江一眠走向沙发,坐下,闭上双眼。
十三年来,秦霄在无数场景下的身影不断涌现。
也包括今早那个藏在罗汉松下并未直接看见的身影。
*
短时间高强度的脱敏训练,让江一眠一度恶心反胃,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距离关机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
电视柜上被划掉的卡片歪歪斜斜摆了好几张——
【第三项,想象秦霄的身影,30分】
【第四项,想象秦霄的模样,40分】
【第五项,想象秦霄朝自己走来,50分】
【第六项,想象秦霄与自己近距离交谈,60分】
这些都是江一眠这三天内已经克服的训练内容,但轮到下一项,江一眠试了好久,连一秒都做不到。
他无数次拿起这张卡片——
【第七项,想象秦霄触碰自己,70分】
又无数次恶心得想吐。
冷汗也开始顺着脊背冒了出来。
江一眠蜷在沙发上,定定地望着一整面墙的照片,秦霄阴鸷的眉眼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威慑力,当初那么难做到的事,都被他克服了。
如今这一步,也一定会跨过去,只是时间问题。
江一眠调整情绪,再次闭上眼,前世无数秦霄和自己独处的画面袭来。那些与秦霄的亲密接触,都被尘封在记忆深处,是他最不愿想起的,最不敢面对的,最不堪的过去。
只几秒,江一眠的身体就开始颤抖,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异常沉重,完全睁不开。
好不容易睁开一条缝隙,见到了一丝光亮,眼皮又瞬间闭合起来,光亮消失了。
陷入无边的黑暗。
江一眠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很沉很沉,直到完全动不了,开始在黑暗里僵硬地下坠,没有尽头。
那一刻,江一眠觉得自己或许就要这样永远沉睡下去。
但下一秒,黑暗里投进一束光,他顺着光源看去,光源也朝着他倾泄过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看清了站在光里的傅承焰正笑着朝他伸手。
“眠眠,醒醒。”
第69章 好甜
江一眠四肢很僵硬,看着站在光里朝他伸手的傅承焰,他开始努力抬起自己的胳膊,一次,两次,三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想跟傅承焰说,你走吧,别管我了。
但发现自己连张嘴都做不到。
他此刻已经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只开始一股脑儿地让傅承焰走,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坠入黑暗里,不能让傅承焰陪着自己一起坠落。
可无论怎样,都张不了嘴。
经过很久的努力之后,他能张嘴了,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傅承焰还站在那里笑着朝他伸手。
他用口型使劲说着,你走,别管我。
傅承焰像是听到了无声的呐喊,开始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江一眠并不开心,而是随着他踏向自己的步伐,变得越来越绝望。他努力摇头,告诉傅承焰别过来。
但傅承焰反而离他越来越近。
他开始哭了。
在哭得歇斯底里的那一瞬被傅承焰拥进了温暖坚实的胸膛。
“眠眠,别哭。”
“有我在,不怕。”
“没人能伤害你。”
“一切都过去了。”
“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哭了好久好久,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四肢竟然能动了,他一把抱住傅承焰的腰,带着哭腔说,“傅承焰,我爱你。”
傅承焰抬手擦掉意识不清的怀中人眼角的泪水,吻他的眉心,低沉地呢喃,“眠眠,我也爱你。醒来好不好……”
又旧又小的沙发里,傅承焰长腿支棱着,把江一眠搂在大腿上叉开坐着,让江一眠的身体紧紧贴在自己的怀里,他一遍一遍替偏头靠着自己的江一眠擦眼泪,一遍一遍轻抚他的发,又一遍一遍地吻他的眉心,说着,“醒过来,眠眠,你可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很久很久,老破小外的昏黄路灯骤然熄灭,天色渐明,七楼老旧发黄的玻璃窗里投出的白炽灯光逐渐融进日光里。
今天天气很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江一眠在傅承焰再一次吻住他眉心的时候,缓缓睁开了洇湿的眼眸。
两人四目相对。
江一眠眼神迷离,傅承焰目光温和。
良久。
“傅承焰……”他靠在傅承焰怀里微微仰头看着人,低低唤了一声。
“嗯,我在。”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忘了,你戴着运动手表。从你挂断我电话后一小时,我就在这儿了。”傅承焰又将有些下滑的江一眠往自己身上搂了搂,接着说,“只是一直在楼下的商务车里看你。你每天会挑早晨人最多的时候下楼去一趟门口左边的超市,我的车就停在你单元楼下。只是你没见过那辆车,所以不知道我在里面。”
“昨天那个时间点,我没见到准时出现的你,担心你出事,就上来了。”他大手轻轻捧住江一眠半张侧脸,“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好。”江一眠笑了一下,眼中泪花闪烁。
傅承焰低头吻他湿润的眼睛,极尽温柔。
“你每天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告诉我?”傅承焰一边吻,一边问。
江一眠轻轻闭着眼,任由他吻去自己的泪痕,“已经没事了,我这不是苦尽甘来了吗?”
江一眠闭着眼笑,“我是不是很厉害?”
傅承焰宠溺地答,“厉害厉害,我家宝贝最厉害。”
泪痕被完全吻干,江一眠睁开眼睛,浅棕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傅承焰冒出胡青的俊脸。
江一眠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眼中星芒流转,“想听故事吗?”
傅承焰垂眸看他,满目柔情,“想。”
“曾经有一个人,他爱上了一个魔鬼,为魔鬼奉献一切,最后被吞噬灵魂,成了一具冰冷的行尸走肉。”
“后来呢?”
“后来,一无所有的他被一个天使捡回了家。天使温柔待他,免他风雨,疗他旧伤,替他重塑血肉。天使很爱他,也知道他始终没有心。但天使不在乎,待他终年如一日。”
“再后来,伤痛逐渐被遗忘,他成为了全新的他。却在一次意外里天使失去了生命,而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心了。但一切都太迟了……”
泪水从江一眠的眼角滑落,如骤雨般势急,傅承焰不停地替他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眠眠,别哭。”傅承焰还在替他擦着眼泪,“我虽然比不上你心中的天使,但我会努力成为你喜欢的样子。”
江一眠哭得更凶了,把头埋进他胸膛,不让他替自己擦泪。
傅承焰只能紧紧拥着人,在他耳边安抚般轻柔地吻着,“眠眠,别哭了好不好?你这样,我心疼。”
“他已经不在了,你就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好吗?”
“无论如何,你得好好生活。”
“如果他真是你的天使,那他应该一秒也不愿让你哭……”
傅承焰被吻住了唇,江一眠一边控制不住地抽泣,一边趴在他胸膛热烈地吻他。
江一眠想告诉他,上天又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显得自己不是过度应激导致了精神失常。
前世今生的千言万语只能哽在喉间,靠着这个热烈又绵长的吻给压了下去。
江一眠开始解傅承焰的衬衫扣子,接着是西裤扣子……
傅承焰高大的身躯靠坐在这小小的双人沙发里有些拘着,完全施展不开。他搂着人想转换局势。却被江一眠按住了肩,又吻了上来。
这一次,傅承焰成了坐享其成的那一个。江一眠呼吸大乱趴在他肩头彻底失去力气的那一刻,他心疼地抱着人,反宾为主。
下午太阳西斜,金色的阳光透过阳台洒到客厅,那一方小小的地板发着光,室内逐渐升温。两人灼灼的爱。欲也达到顶峰。
傅承焰替软软趴在沙发靠背上的江一眠清理干净,然后勾住他紧致的腰肢,把跪着的人拥进怀里靠着,万般疼惜地吻他。
温存了好久,傅承焰才抱起人,进入浴室。
从浴室里出来,傅承焰只围了个浴巾,把人放在床上坐好,替他穿上衣物,蹲在他身前开始替他擦头发。
这一系列熟悉的动作仿佛条件反射一般深深刻进骨子里,傅承焰做得极其熟练,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仿佛江一眠曾无数次这样乖顺地坐在床上轻垂眼睫,安静地等着自己替他做这一切。
但这个画面转瞬即逝,因为他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那一场激烈的情。事。
这一次刚开始其实还是不太顺利,傅承焰能明显感受到他的紧致和娇嫩,他的身体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经历过两个男人。傅承焰想不明白,只是暗自决定,以后对他还是要再温柔些,不能再犯高估他承受力的错误。
傅承焰给他擦干头发后,才开始擦自己的。
江一眠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床上看他。
傅承焰一边擦头发,一边眸色凛冽地看着整面墙的秦霄,手上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变得重而缓。
江一眠察觉到他的异样,便下床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肌肉紧实线条优越的腰。
“我自己可以。”江一眠把脸贴在他湿热的后背,“再给我一点时间。”
傅承焰收了目光,捉着他的手腕转身回抱住人,在他将干未干的额发上轻轻印了一吻,“好,但是别再推开我,让我陪你。”
江一眠轻“嗯”一声,仰头踮起脚吻他的唇。
*
夜里,做了一天脱敏训练的江一眠沉睡后,傅承焰把枕在他腿上的人轻轻放在枕头上,然后下床,走向阳台,回身关上阳台和客厅之间的木门。然后站在离木门最远的阳台一角,摸出烟盒,倒一支咬嘴里,点燃。
屋内白炽灯透过玻璃窗映照到阳台,傅承焰刚好在灯光照不到的那一角,烟丝静静燃烧,忽明忽灭。
傅承焰摸出手机,将嘴上的香烟夹在指尖,大拇指点击屏幕,拨了吴巡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先生。”
“继续盯着秦霄,不管他去哪儿,都跟着。随时汇报。”
“他前几天去了津城,要派人跟去吗?”吴巡问。
“我说的话很难理解?”傅承焰眉宇含怒。
吴巡心里一惊,“对不起先生,我马上安排。”
掐断电话,指尖缭绕的烟雾模糊了黑暗里傅承焰的脸,但他周身的威压仿佛将那一角阴影无限扩大,映照在阳台的灯光也逐渐失色。
*
翌日,天未明。
江一眠被生物钟叫醒,看着侧身将自己拥在怀里入睡的傅承焰,短暂地沉溺后,从他怀里轻轻挣脱出来。
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进厨房,做早餐。
傅承焰在他下床的那一瞬就睁开了眼,静静看着他在这小小的老房子里来回忙碌。
傅承焰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江一眠突然这么急,从长泽山回来后就直接从秦家搬了出来,还关了手机。
他还是那个行李箱,昨夜替他找衣服时,只有两条浴巾两件浴袍两套贴身和外穿的衣物,没有运动装,也没有他练琴时背的那个工装包。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在短期内对自己进行脱敏急训,早日克服应激反应。
而吴巡昨晚半夜发了微信汇报秦霄仍在津城,只是三天前的夜里回了一趟秦家,待了不到一小时就又走了。之后就一直在津城,很大概率要等津海项目步入正轨后才会回来。
三天前的夜里,正好是江一眠给自己打电话说要静一静,然后关机的那个夜里。
这一切都在表明,江一眠是在躲秦霄,并且他这一次似乎极度害怕秦霄。以往江一眠即使发病,即使自己要求,他也不会从秦家搬出来。
而这一次,他匆匆躲到这儿来,一定是察觉到危险了。甚至,这次的危险,他根本就没把握可以安然无恙地度过。
目前可以确定江一眠的应激反应都是秦霄造成的,这个危险也一定与秦霄有关。
至于应激反应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傅承焰没敢再问,但那张江一眠踩玻璃的照片一定是根源之一。
江一眠睡熟时,傅承焰曾仔细查看过脚底那些伤疤,已经很旧了,他原以为应该是不会再痛的。可当他指尖一一抚过那些疤痕时,江一眠的反应都是所有脚趾瞬间屈起,侧身睡着的身体整个不自觉地弓得厉害,眉心紧蹙久久不能舒展。
他连睡着了都深受应激反应的困扰,这些年过得该有多苦。
傅承焰很清楚,这次江一眠对自己的紧急训练如果能成功,他应该还是会回到秦家面对危险。
他自尊心极强,或许这就是他从苦难里自救的方式。而傅承焰,会保证他的安全,护他亲手料理秦霄。
正在厨房系米色格子围裙的江一眠,回味着傅承焰给的温暖和爱意,如今倒不担心他会插手自己的事了,毕竟自己强调过多次,曾经两人还因此吵了一架。他又疼自己,断不会再惹自己生气了。
但自己屋内满墙的秦霄,脱敏训练的卡片就那样凌乱地扔在电视柜上,要说傅承焰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还是得多安抚安抚他才行,江一眠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快了许多。
这老房子不比酒店厨房,只有灶和锅,还有一个电饭煲。
早餐吃简单点,那就蒸个松松软软的蛋糕吧。
江一眠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鸡蛋,敲破后将蛋壳一分为二,倾斜蛋壳,让蛋清流入碗中,然后将蛋黄在两边的蛋壳里左右过一下,最大程度地分离出蛋清。
按照这样的步骤分离完所有鸡蛋的蛋清和蛋黄后,在装了蛋黄的碗中加入适量牛奶和白砂糖,搅拌均匀。然后准备一个空碗,将低筋面粉过筛,再将碗中细腻的面粉倒进搅拌好的蛋黄里,接着搅拌成面糊,直到面糊变得黏稠且没有颗粒物时,再放入适量食用油,搅拌均匀后静置备用。
下一步就是打发蛋清了。
江一眠往装了蛋清的碗里滴了几滴白醋,搅匀去腥。没有打蛋器,他就用筷子打发,筷子打发的过程耗时比较久。但他唇角微扬,很有耐心。
在天光未明的清晨里,站在那一方亮着的窗户中打蛋清的江一眠,有着丝丝缕缕的烟火气,显得格外温暖和美好。
傅承焰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窝,磨蹭几下后偏头吻他的颈侧。
“我家眠眠总是这样贤惠又暖心,我是走了什么大运?”他嗓音低沉慵懒,也满含宠溺。
江一眠温柔地笑,手上的筷子快速打着碗里的蛋清,碗周逐渐结起了白沫。
“帮我加一下白砂糖。”江一眠说。
“遵命。”傅承焰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揽在江一眠后腰上。
他从白瓷盅里舀起半勺细碎晶莹的白砂糖,问,“加多少?”
“你这半勺刚刚好,放进去吧。待会还要再放两次,分开放,这样口感更好。”江一眠知道他的口味,甜度控制在傅承焰适口的程度。
傅承焰将那半勺白砂糖搁进去,然后问他,“你吃得甜不甜?”
“还好,甜点也可以,心情好吃点甜的快乐会翻倍。”江一眠笑着随口一说。
傅承焰又加了两勺进去,对他笑,“那我们吃甜一点。”
江一眠打着蛋白的手顿了一下,垂下眼睫笑容更盛。
蛋白打到泡沫丰富的时候,江一眠让傅承焰分两次又加了两勺白砂糖,等到蛋白打硬之后,将蛋白放入面糊中,拌匀。
电饭煲已经预热,江一眠使唤傅承焰,“帮我刷一下油。”
傅承焰几下刷好,然后说,“眠眠,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个有点难度的活儿?”
江一眠一边把拌好的面糊倒入电饭煲里,一边笑着说,“那你去煮燕麦,加两盒牛奶。”
傅承焰啧了一声,“这算什么难度?逗我呢?”
江一眠按下蒸煮键,“你煮不煮?”
“煮煮煮,我煮。”傅承焰麻溜打火烧水。
燕麦牛奶煮好后,傅承焰盛了两碗搁到了客厅的小桌子上,没多久蛋糕也好了。
江一眠用干毛巾包着电饭锅内胆两侧,拎出来倒扣在菜板上,揭开,圆蓬蓬的蛋糕香味四溢。
“给我拿个盘子。”江一眠说。
傅承焰立马在他面前摆好。
江一眠切了四刀,三角体的蛋糕被分成了八块,一块一块地摆在盘子里,摆了了一圈,像一朵迎着晨曦绽放的莲花。
傅承焰端起来闻了下,“嗯,香。”
客厅的小桌子很小,类似于那种单人咖啡桌,摆了一盘蛋糕,两碗燕麦牛奶,竟有种丰盛的感觉。
“吃吧。”江一眠拿起一块松软温热的蛋糕,递给傅承焰。
傅承焰没接,而是张嘴咬了一口,点头,“嗯,蓬松温软,很好吃。”
他看着江一眠的眼睛,又咬了一大口,似乎是故意的,差点咬到江一眠的手指,害得江一眠瑟缩了一下。他却一边吃一边笑眼弯弯地说,“眠眠你说得没错,心情好的时候吃点甜的,快乐会翻倍。”
江一眠莞尔,把最后一小截蛋糕塞进傅承焰嘴里,然后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
好甜。
他不禁弯起了眼睛,又咬了一小口。
而傅承焰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一边吃一边拿他佐餐。
豪门管家的用餐礼仪,让江一眠无法像傅承焰那样大口吃东西,他只是一直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同样小口小口地喝着燕麦牛奶。安静又优雅。
傅承焰后来的目光就一直锁在他随着咀嚼动作而轻轻动着的唇上。
“你这样看着我,我还怎么吃?”他的目光让江一眠有些脸热。
傅承焰握住江一眠搁在桌沿的那只手,“眠眠,你把这房退了,跟我一起住好不好?”他的目光越发灼人。
江一眠停了细细咀嚼的动作,看了他一会儿,说,“我不会一直住在外面的,过几天还得回秦家。”
傅承焰眼中有明显的失落,但很快又被笑意遮去,“没事,我就随口一问。”
第70章 男朋友
有傅承焰陪着,脱敏训练似乎变得容易得多。
短短两天,第七项已经被江一眠划掉。
他随手将卡片扔进垃圾桶,从抽屉里取出下一张——
【第八项,如常履行贴身管家的职责,80分】
“要回秦家了吗?”傅承焰站在他身后,瞥着他手上的卡片。
“嗯。”江一眠照例把卡片横立在墙边。
贴身管家的职责就是保护秦霄,照顾秦霄的日常起居和衣食住行。他必须得和秦霄生活在一起。
就像以前那样。
傅承焰上前两步,将人揽住靠在自己肩头,“我送你回去。”
“好。”
临走时,江一眠回头瞥了一眼横立在墙边的卡片。
希望下次回到这里,是为了划掉这张卡片。
*
江一眠先让傅承焰送他去傅氏私人医院,向严佚询问了陈奶奶的病情。
严佚说,他以江一眠朋友的名义去接她,她觉得麻烦了人,一开始死活不愿走,后来他好说歹说,才让她同意去了。
到医院一查,她是原发性开角型青光眼,检查结果显示已经到了中晚期。左眼明显的视物缺损,是中期。右眼只有光感,是晚期。
老人家听严佚说视神经的损伤不可逆,手术只能阻止病情恶化,保留目前的视功能,并不能恢复如初。想到手术费用也不便宜,当时就要从医院离开。
后来严佚说医院有医疗救助名额,可以帮她申请,她才同意手术。
目前已经通知她的家属,只要家属来医院签了字,就可以安排手术。
江一眠从严佚的办公室出来后,就去了病房看陈奶奶。
他提着果篮推门进屋,坐在窗边晒太阳的陈奶奶闻声望过来,一眼就认出了他,“小江?来来来,快来坐。”
她招呼着人,明明自己都看不清,还要摸索着替江一眠搬椅子。
“陈奶奶,我自己来。”江一眠将果篮搁在医用床头柜,一把从她手中接过椅子,坐下。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她才发现江一眠身后还站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但他已经看不清脸了,凭他衣服的颜色判断出不是医生护士,便问江一眠,“这是你朋友吗?”
江一眠正要开口,傅承焰抢答,“男朋友。”
陈奶奶有一瞬的疑惑和震惊,随后又迅速恢复了脸上和蔼的笑容,说,“有男朋友好啊,这样就有人照顾小江了。”
傅承焰双手插兜朝江一眠吊儿郎当地笑,江一眠不搭理他,问陈奶奶的家人什么时候来医院。
她叹了口气,说,“孩子们都忙,说让我等着,谁有空谁来。我孙儿未成年,其他几个更小了,肯定是不能签这个字的。只能等我的几个儿女忙完,才有空来了。”
“他们都没在燕城吗?”江一眠问。
“两个女儿不在,只有儿子在。”
“能告诉我,您儿子的地址吗?”
“你要去找他吗?”陈奶奶神色有些担忧,“你别去找他了,他那个人脾气不好,连我孙儿都经常挨他打。”
江一眠笑着安抚她的情绪,“您放心,我只是问问。我最近也忙,就算是有这个心,恐怕暂时也是没这个力的。”
陈奶奶这才松了一口气,告诉他地址。
两人接着又聊了很久,傅承焰就坐在病床边削苹果,一圈一圈的皮垂下来,一次都没断。
他给江一眠和陈奶奶一人削了一个,听着他俩聊日常琐事,说说笑笑的,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温馨感。
“小伙子,你也吃啊。”陈奶奶朝傅承焰说,“别光给我俩削,你也给自己削一个尝尝,这苹果可甜了。”
傅承焰又从果篮里拿出个苹果,很快削好,然后咬了一口,清脆多汁,真的很甜。
中午为了照顾老人家和江一眠的口味,傅承焰点了一桌营养易消化的食物,一半是适合老年人的,一半是江一眠爱吃的。
三个人用餐很愉快。
吃完午饭后,两人与陈奶奶道别,傅承焰送江一眠回秦家。
*
回到秦家,生活一切照旧。
江一眠主动找秦卫国聊了聊,他之前虽然已经猜测出秦卫国跟秦霄一样,为了利益第一时间都是选择牺牲他,但毕竟没有听到秦卫国亲口说,难免心中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的希望。
但秦卫国一开口,江一眠的希望瞬间破灭,只剩失望。
“一眠啊,其实傅承焰虽然是个浪荡成性的人,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的,比如他对你还是很不错的。他一个豪门掌权人,时常开车接送你,足以说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段误打误撞得来的缘分,傅家可比我们秦家实力雄厚多了。说不定以后啊,我求你的时候还多着。”
言外之意,让江一眠和秦霄从此划开界限,一心一意心存感激地好好服侍傅承焰。并且还希望以后自己能再帮他。
秦卫国明明一直对傅承焰的风流韵事嗤之以鼻,当初更是勒令秦霄绝不能像傅承焰那样喜欢男人。现在他突然又觉得傅承焰好了,是眼神好了,还是钱太好使了?
面对秦卫国打的这一手好算盘,江一眠心底是很难受的,毕竟秦卫国曾在他心里是如师如父般敬重的存在。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自己陪了傅承焰刚回来,太累了,想休息。
秦卫国连忙让他赶紧下去好好休息,还让佣人给他准备了一些特殊补品。
江一眠坐在房间里的书桌旁,看着一桌子离谱的补品,竟被气笑了。
*
江一眠有了陈奶奶儿子的地址,第二天一大早做了运动后就前往,打算当个说客。
岂料他刚走到住处,就见着陈奶奶的儿子拉着她孙儿,连滚带爬地往外冲,一边冲还一边颤抖地说,“快……快走,快去签字……”
事情莫名其妙地很顺利,江一眠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一定是傅承焰的手笔。
无论如何,陈奶奶的事他不用操心了,只等她做了手术出院了再去看她就行。
而秦霄暂时也不会回来,江一眠又如常过着健身房、琴行、秦家,三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这让他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有更加充足的准备,面对即将来临的一场生死博弈。
这日,江一眠照常五点过到达威尚。
遇到了许久不见的许沐。
许沐比他到的更早,坐在蝴蝶机上什么也没做,就那样看着他。
见他走近了,才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没什么表情地说,“江一眠,真是好久不见了。”
江一眠礼貌回应,并询问他这段时间的近况,问他怎么没有来健身了,是不是喜欢的人没来,所以他也不来了。
许沐一想到自己脱光了被秦霄摔在地上,鲜血横流,要不是那岗亭大叔即使发现将自己送到酒店的医务部,估计他会死在那个吹着冷风的夜里。
而造成他这一切悲剧的根源,就是江一眠!
如果江一眠没和傅先生交往。
如果江一眠没和傅先生去温泉酒店。
如果江一眠没有告诉自己他在长泽山。
如果江一眠没有和傅先生提前离开。
如果江一眠没有惹秦霄那条疯狗。
如果江一眠没有……活着。
或者,没有很幸福地活着。
这一刻,看着江一眠云淡风轻的样子,许沐甚至想掐死他,就像秦霄那个死变态掐自己那样,掐死他!
见许沐一直不说话,脑门正中又顶着一道很长且刚拆线不久的伤疤,江一眠担心他是不是头疼。
便问,“许先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许沐盯着他突然笑起来,恢复了以往的乖巧模样,说,“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你这么年轻,又长得好看,这伤得处理好,不然伤口这么大,必定会留疤的。”江一眠说,“我之前用过一款很好的祛疤药膏,是俄国进口。我只用了几天就效果显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回头拿给你,还有一大半没用。要是你介意的话,我把药品名称发你微信上,你自己买来用也行。”
许沐佯装领情,一脸高兴地说,“好啊好啊,谢谢你。你有空拿给我就好啦。”
江一眠说“好”,然后开始做拉伸和热身。
许沐就坐在蝴蝶机上阴恻恻地看着江一眠的背影,目光越来越愤恨。
直到Jason出来跟他搭话,他才收了目光,笑意盈盈地看向Jason。没等Jason开口,他就娇滴滴地问,“Jason,这个蝴蝶机是怎么用的?我又忘了,你能再教教我吗?”
他眨着大眼睛,Jason被勾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明明是调整座椅,添加配重片,然后指导器械使用姿势,两人的动作看起来却异常暧昧。
江一眠专心按照每日的运动计划进行锻炼,压根没注意到他两人勾在一起去了。
*
自那日早晨在威尚见到许沐后,江一眠口袋里一直揣着那只祛疤药膏。
虽说是傅承焰送给自己的,但这是药膏,不用就体现不出它的价值,所以没必要珍藏起来。拿给许沐,反而能物尽其用,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可奇怪的是,后来江一眠再也没见到过许沐。
给他发微信他只说最近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来威尚,说等他过段时间好了再来。
江一眠说“好”,正要退出微信,许沐又发了一条过来,问江一眠能不能替他送到金铭酒店,他说他最近跟家里闹不愉快,都是一个人住在酒店。
江一眠搜了一下金铭酒店的位置,离傅氏大厦很近,便答应了。
正好可以顺路去看看傅承焰,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