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灵异学院·作战组

    却说陈时越开车进作战部军区大门的时候, 荷枪实弹的门卫拦截住车头:“证件出示一下。”

    陈时越从上衣口袋掏出证明递过去,门卫看了一眼:“你们怎么是两个人来送货的,那边换人了?”

    蓝璇从副驾驶上侧头看了过来, 冲门卫微微笑了笑。

    两个站岗的卫兵疑惑的看着她:“你长得好像一中举报材料上那个小姑娘。”

    蓝璇:“……”

    两个看门的为什么还能把举报材料上的人脸记那么清楚!?

    蓝璇掌心里刻刀一动, 眼睛盯着门卫的双瞳, 她并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仅凭意念幻化刀形在对方大脑里横冲直撞。

    下一秒门卫懵然转身, 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眉眼一低:“请进。”

    陈时越目瞪口呆的发动引擎进门:“作战组大门进来的这么简单?”

    蓝璇也茫然的点点头:“好像是的。”

    “物资车开到西门!往前开往前开!”

    陈时越停到规定位置,开门下车, 几个黑色制服年轻人帮他打开车门, 依次搬下物资, 陈时越搬着东西, 耳麦里传来蓝璇的声音。

    “把他们从车厢引进里来, 然后你自己从驾驶位上进来。”

    陈时越没吭声, 一箱一箱的往外搬物资箱,西门偏僻又处在拐角, 四下无人。

    他不动声色的周围看了看,然后放下物资箱道:“最后几个在车厢最里面, 一起进去帮忙搭把手吧。”

    几个年轻人没什么异议,转身跨进大货车的车厢里。

    陈时越抬眼看了看墙头的监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监控绝对拍不到货车车厢里的场景。

    蓝璇坐在副驾驶,在感受到车厢里活人气息出现的那一刻, 骤然使力, 然而毫无用处,她发觉自己的灵力用不出来了。

    糟糕, 刚才能使出灵力是因为她身处大院外面,而现在进到院子里,可就被禁制封锁住了。

    陈时越在发现前面的蓝璇毫无动静之后,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两人一内一外,眼看着几个制服青年就要从车里搬着箱子出来了。

    蓝璇心里一急,来不及思考更多,转身跳下副驾驶直奔货车车厢,路过陈时越时冲他比了一个“你先走”的口型,然后转身上车。

    “我来帮你们!哎陈哥你刚才不是说要去厕所吗,赶紧先去,这里有我看着。”

    陈时越和她对视一眼,然后心领神会。

    “厕所在楼道右转……哎不用不用,怎么能让小姑娘搬箱子。”里面的工作人员好脾气的笑道。

    蓝璇上车的瞬间,陈时越在门外猛然一推车门,正好疾风刮过,带起沉重车门重重砸在货车车厢上,车厢瞬间落锁。

    把蓝璇和一众工作人员全都锁在了里面。

    蓝璇一回头,故作惊慌的扑到门前:“哎呀!怎么锁上了!陈哥你先别走!车门被风带上啦!”

    陈时越此时已经飞奔进大楼里了。

    蓝璇转身:“这可怎么办,我们被锁里面了。”

    几个工作人员也没想到这情况,一个个连忙安慰蓝璇:“没事,我带对讲机了,找人来开锁就是了。”

    陈时越躲进厕所,迎面一个黑色工作服的组员,看着身形瘦削,跟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陈时越反手一掌,劈在对方后脑勺上,那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被陈时越拖进隔间。

    三下五除二互换了衣服,陈时越从厕所隔间里出来的时候,走廊里一阵脚步声。

    他便又退回了隔间,侧耳听进来的动静。

    “我明天轮休,有什么任务你放我办公桌上就行,反正老大催的不急。”隔壁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解裤带的声音。

    “不是咱们老大的事,是一组冯组长的演讲稿,下周就是月末总结大会,他催的急。”

    “他们一组是没有文职了吗!每次都让我写!”隔壁那人怒道。

    “赶紧的,一会儿冯组长要开会,在三楼他办公室旁边那个会议室,记得去昂。”

    “……好好好。”

    ……三楼,冯元驹办公室。

    陈时越心里默默的想。

    那两人出去后,他在厕所又等了片刻,才直奔楼梯间而去,然后发现楼梯间锁门了。

    陈时越四下环顾,只能去坐电梯了。

    他进电梯,按了三楼,电梯刚要关门的时候,一个人手堪堪插进来:“等等等等……不着急。”

    迎面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领导,手端茶杯,笑容满面:“不着急,我也上楼。”

    他上下将陈时越打量一下:“你是哪个部门的小同志啊?怎么没见过你。”

    陈时越身高腿长,此时一身板正制服,面容俊朗,往那儿一站就有种体制内的端正感。

    他微微颔首:“我是借调的。”

    老领导点头:“啊,原来是借调的同志,你也去三楼啊。”

    三楼到了,陈时越警惕心起,但面上微微笑着替他把电梯门挡住了:“您出。”

    老领导捧着杯子走出电梯,径直进了走廊门口第一个办公室,然后合上门拿起桌上对讲机:“各部门注意,作战组成员迅速来三楼支援,有紧急情况。”

    三楼的走廊上,每个办公室上的门牌都标注了部门名称。

    陈时越在组长办公室门口停下来,然后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李副组长,他见到陈时越第一眼就愣了一下,但是完全没想到有人敢硬闯作战组总部,所以他一时没往那方面去想。

    “你……”

    “我是公司派来送物资车的,顺便我领导来找冯组长有点事转达,他这会儿在办公室吗?”陈时越客客气气的问。

    李副组长恍然大悟:“哦,他这会儿应该在禁闭室审那个谁,你是因为傅云的事来的吗?”

    陈时越微笑摇头:“不是,方便让我进去等吗?”

    李副组长伸手不打笑脸人:“方便方便,你进来等吧。”

    陈时越和李副组长一同坐在茶几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尴尬的坐着。

    李副组长心里七上八下的,十二分的惴惴不安。

    原因无他,就在十几分钟之前,他那活爹领导,冯元驹老大疾步推门把他从摸鱼中揪出来。

    “叫医生!快!”冯元驹简短吩咐道。

    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额角因为极度紧张和焦虑渗出微微冷汗。

    李副组长慌慌张张收手机,关掉网页:“怎么了这是?”

    下一秒他冲进冯元驹的办公室,直接倒抽一口冷气,险些没昏过去:“老大你……”

    傅云身形萎顿,半跪在地上,前襟衣服几乎湿透,单手按着肋骨的位置,神情痛苦至极。

    李副组长不敢怠慢,上前一把将他搀扶起来,然后就看清了对方嘴角残留的血迹。

    触目惊心。

    他猛然回头,难以置信:“老大你打他了?!”

    “我没有!”冯元驹暴躁道:“别说这些废话了,赶紧喊医务室的人来!”

    傅云似乎已经神智不清了,他垂眼看着地面,血水顺着嘴角缓缓滑下来,手指按在李副组长手臂上,止不住的痉挛。

    “水……”

    冯元驹一个箭步上前接了凉水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傅云被迫靠在他臂弯里,昏昏沉沉的喝了几口,眉心始终没有松开的迹象。

    “就算分手了也不至于恨成这样吧!!”李副组长低声道。

    “闭嘴!我没动他!”

    ……李副组长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的看着陈时越,试探着问道:“是樊老太太让你来的吗?”

    陈时越双手交叠,靠在沙发上:“嗯。”

    走廊里隐隐约约能听到脚步声,声音很小,动作幅度也极其警惕,还有枪械不经意摩擦过墙壁的声音。

    “找到了司令!确实有外人私自潜入作战组内部,我们在厕所里发现了昏迷的马强同志!”

    “不确定他有没有携带凶器!一组李副组长好像没带对讲机。”

    “你下次来作战组,得打申请,我们组长批准了,才可以进来,不然是违规的。”李副组长心知外面的增援已经埋伏好了,心里不由得对身边这个看上去很乖巧的年轻人升起了一丝同情。

    陈时越忽的低头笑了。

    “李组长,您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一直是好学生吧?”

    李副组长莫名其妙:“成绩挺好的,得过市三好,怎么了?”

    “好成绩,好学生,好家境,各路老师重点看护的好苗子,省会城市的模范学生,毕业后直接进入作战组,升迁飞快,路途顺利,对吗?”他微微转眼,看着李副组长道。

    李副组长就是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他说这话不对劲了。

    “你什么意思?”

    “你,冯元驹,都是一类人。”

    “你知道我跟你们这种人最大的区别在哪儿吗?”陈时越依旧语气很温和的说话。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窗外警报响彻总部。

    李副组长全身紧绷,目光在他脸上来回巡视,寻找破绽:“什么?”

    “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人生的前十八年是父母双亡的留守儿童,有过很多自以为再也逃不出去的绝望时刻,我被校外小混混和同村恶霸围在角落里的次数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

    “在你们的成长经历中,对你们好的人如过江之鲫,多的数都数不清,但是我长这么大,对我好的人并不多,甚至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我都很难不在意。”陈时越慢慢的叙述道:“比如傅云。”

    李副组长沉下气:“我知道,傅云在我们老大那里接受调查,他自己承认了一中的案子是他干的,那他就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我之所以今天敢走到这里,是因为过往的每一次围攻,我都逃出来了。”陈时越笑道,眼底闪烁着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怀念来:“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

    门外一声爆破声响:“开门!!!”

    “因为我会抓住他们其中一个人往死里打。”陈时越轻声道:“就像现在这样。”

    李副组长瞳孔蓦然放大,下一秒陈时越抬腿一顶茶几棱角,瞬间暴起翻肘砸中李副组长的太阳穴。

    茶几桌角摩擦地面发出尖锐至极的响声一路飞呲到门口,与从外面刚刚门爆破开来黑衣组员撞了个正对!

    李副组长到底这么多年作战经验不是白有的,忍着巨痛侧身一闪,避开陈时越迎面一拳,趁机拽过他的手腕,正要用力一折——

    下一秒雪亮刀光飞斩而过,他眼前一晃,刀柄正中眉心三角处。

    力道又狠又稳还不伤及致命。

    “放开李副组长!举起手来!”

    “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

    门口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正指向他,陈时越“咔嚓”两声,将李副组长的手腕拧的脱臼,带着他慢慢转回身来,正对着枪口。

    “把人放下,不然我开枪了。”为首的正是刚才电梯里碰到的那个老领导。

    陈时越这时才看清他制服上的星级和徽章,不过没什么意义了。

    陈时越心想。

    “如果你现在开枪的话,我发誓这位李副组长,会死在我前边。”陈时越手心扣着蓝璇的小刀,按在李副的咽喉上。

    冯元驹拨开人群越众而出:“我跟他谈谈。”

    “你的目的是什么?”冯元驹单手执枪直面陈时越:“把人放开,我接受你的条件。”

    陈时越毫不含糊:“傅云在哪?”

    冯元驹皱了皱眉:“他在医务室输液。”

    “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到贵部两个小时就进了医务室?”陈时越刀刃按的更紧,冷冰冰的反问道。

    “你到底要怎么样?”

    “三分钟。”陈时越简短道。

    “三分钟之内,我要傅云安全走出这个地方,否则我们同归于尽。”

    冯元驹仿佛在看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闹脾气,神情鄙夷而冷漠;“我们放他走,你打算怎么办?”

    “你真以为作战总部这么好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冯元驹冷笑道:“你一门心思为傅云着想,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人家那背景?”

    “我们是不敢拿傅云怎么样,顶多关他几天,但是你这么大动干戈的送上门来,你觉得你出这个门,有这么容易吗?”

    陈时越贴在李副脖颈上的的刀锋更紧:“你先按我说的做。”

    冯元驹锋利眉角一挑:“准备上膛。”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等等。”

    众人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打断声,冯元驹浑身一震,骤然回头。

    “你怎么出来了?”

    傅云站在原地,手心握着一截针管,手背上还残留着被中途拔出针所导致的血孔,手背上裸露的皮肤被冻的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而整个人看上去又汗津津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在发烧。

    陈时越呼吸略微急促起来。

    “冯组长,你刚刚说,你不敢拿我怎么样,对吗?”傅云疲倦的笑了笑,神情说不出的虚弱。

    冯元驹没有开口,神色阴鹜的瞪着他。

    傅云转身冲老领导抱歉道:“对不住啊司令,今天给您添麻烦了,回头我找个时间上门赔罪,您看行吗?”

    老司令看了看冯元驹,示意他没必要不依不饶,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还要顾及着樊姐那边的合作。

    冯元驹不为所动,手上枪口依然指着陈时越的方向:“我要是不呢?”

    傅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光芒锃亮的小刀来,稳稳的拿在手上。

    冯元驹冷声喝到:“你干什么?!”

    “我就是觉得,我死在你们作战组,大家都不好交代,你们觉得呢?”

    傅云说着,反手握刀,毫不犹豫的把刀锋按在了自己的脖颈大动脉上,一线血丝随即从冷白皮肤间渗透出来。

    陈时越的瞳孔微微放大了,刚要动作,然而傅云隔着人群几不可察的冲他摇了摇头。

    “让你们的人放下枪,撤退。”他抵着自己的脉搏道:“不然我就死在这儿。”

    “我说到做到。”

    冯元驹呼吸微微颤抖,握枪的手几乎拿不稳,他眼眶通红,狠狠的盯着傅云,半晌:“所有人撤退!”

    一众黑色制服呼啦啦听命。

    司令不满的瞪了冯元驹一眼,你看你办的什么事,折腾这么一大圈,你倒是真弄个嫌疑人回来。

    “把他放开吧。”傅云对陈时越道:“到我这儿来。”

    陈时越放开李副组长,越过冯元驹直接走到傅云身前,一把将那柄小刀从他手上夺下来了。

    傅云精疲力竭的任由他拿走刀,然后朝着老司令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给您添麻烦了。”

    老司令收起对冯元驹不悦的神色,转头说道:“没事,一中那个举报材料证据并不清晰全面,你也是无妄之灾,是我们一组组长感情用事了,回头再批评他。”

    老司令都发话了,这也就是彻底不追究的意思了。

    冯元驹没忍住上前一步,然后被司令厉声呵斥:“回来!”

    ……

    陈时越打开货车车厢的门,蓝璇正和一群黑衣工作人员一起蹲着等他回来,刚才警报声覆盖了车里的呼救声,也没人关心货车里关了一群卸货的组员。

    “你好厉害,还真从虎口里把他带出来了。”蓝璇探头看向傅云:“嘶,傅云你手腕怎么回事?”

    陈时越这才注意到傅云手腕上横着一圈红痕和破皮渗出来的血丝,一看就是被粗糙麻绳绑缚后挣扎过的痕迹。

    他拿过傅云的手腕:“冯元驹是不是对你动手了?”

    “没,就是说了两句话不太对付而已。”傅云轻描淡写的把手腕抽回来:“走吧,上车了。”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路上灯火通明,陈时越开着车靠边停下,给蓝璇发了一个定位。

    “事务所的地址,自己早点回去,不懂的地方找白喆或者安迪都可以。”他从口袋里给蓝璇拿了一张现金。

    “你们呢?”

    “我们去医院。”陈时越道。

    傅云靠在椅背上,已经昏睡一路了,此时听见动静眼睛睁开一条缝,陈时越刚好安顿完蓝璇回到车上,两人目光撞上。

    “你发烧了。”陈时越轻声道:“去医院吧。”

    傅云“嗯”了一声,自从刚刚打完白喆临走前给的那管针,他就一直是这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陈时越低头给他擦去了嘴唇边的一缕血迹,然后一脚油门直奔医院。

    急诊挂号,缴费取药,这个点的输液室没什么人,房中四个沙发四张床,傅云靠在沙发上,手背上打着点滴,眼皮半阖,呼吸一停一顿。

    他这个时候看上去格外的清瘦,扎针的那只手背放在沙发上,骨节修长分明,白的像纸似的。

    陈时越拿着化验单在他身边坐下,把他自己的外套披在傅云身上:“老板,就是着凉了发烧,没事儿。”

    傅云睁开眼睛:“怎么突然开始叫老板了,之前不都是傅云吗?”

    陈时越勉强笑了笑:“叫老板亲切。”

    他的目光落到傅云半湿半干的前襟上:“衣服怎么湿了?”

    “被神经病泼了一杯水,不想和他计较。”傅云把陈时越的外套往身上拉了拉,遮住衬衫湿透的那一部分。

    陈时越看着他的举动,莫名心情好了起来。

    “对不起。”陈时越半晌放小了声音说道。

    傅云奇怪:“对不起什么?”

    “今天闯进去的时候,我没考虑周全,最后还要你把刀架脖子上逼他们放人。”陈时越在他手边小声说道。

    “就这啊?”傅云笑了:“这怎么了,你为了我孤身犯险,我感动还来不及,道歉做什么?”

    “况且,冯元驹不会真的让我血溅当场的。”傅云淡漠道:“这个人位高权重,但是一直被保护在玻璃箱里,论狠戾,他不如樊姐,论勇气,他不及你。”

    “也就那点家世背景值得上几个钱,能将我短暂的带回去泄一下愤,再也翻不起风浪了。”

    他夸我勇敢,陈时越心想。

    “那你当年,为什么和他分手?”陈时越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傅云的神情无奈,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你今天问的问题怎么都这么奇怪?”

    “那就不说他了,还疼吗?”陈时越岔开话题,抬头看向头顶的点滴。

    傅云摇头:“退个烧而已,疼什么。”

    “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具体原因很复杂,但是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我不喜欢懦夫。”

    “而他刚好是个懦夫。”

    第052章 灵异学院·作战组

    陈时越将衣服给他披好, 他莫名不敢再去看傅云温和而坦荡的眼光了。

    傅云察觉到他的异样,以为是他还在因为早上的事不平,便宽慰的拍拍陈时越:“不要紧, 今天这么一折腾, 起码有很长一段时间, 作战组官方的人不敢来招惹我们了。”

    “况且,拿这个人情换一个蓝璇还是很值的, 我手上正缺一个天赋异禀的摄魂者,反正你把她交给军部接受处理,放出来也是要安排进作战组摄魂部门的, 还不如留下她, 让她为我们所用。”

    傅云低下头咳嗽两声, 第一瓶药已经打完了。

    护士换药的间隙, 陈时越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灯火夜色。

    “那你为什么留下我?”他问道:“我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傅云反问出声:“你觉得你是普通人?”

    陈时越茫然的点点头。

    “李副组长全名李毅,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 搏斗课年年排前三,几次小组合作实战, 我跟他分到过一组,见过这人的身手和反侦察能力, 他和冯元驹不一样,他能进作战部,倒还真的没有水分。”傅云动了动扎针的手背。

    “然而从他刚刚被你打翻到劫持,中间过程不到半分钟。”傅云转向他,笑容带了一丝无奈的疲惫:“你还觉得你是普通人吗?”

    ……

    “快快快喊医生——”

    “司令, 副组长他没事, 就是手腕骨头折了一下——没断,只是需要修养治疗, 然后皮外伤不多,应该恢复起来很快。”

    作战部人声嘈杂,李副组长坐在医护室的床上惨叫连连:“不是领导!我为了你逝去的初恋付出这么大代价,你就给我批两天假!”

    “堂堂作战一组副官,被一个一天训练都没挨过的普通人给揍的瞬间失去反抗能力,你也好意思!”冯元驹抱臂怒道:“伤好了给我加练去!每天十公里群里打卡!”

    老司令坐在办公室里,少顷冯元驹推门而入:“都安顿好了,司令您找我?”

    “刚才闯进来那小孩,什么来头?”老司令放下保温杯:“你跟我大概说一下。”

    冯元驹立正站好把头一低,满脸不配合:“傅云手下的人,我怎么知道哪来的?”

    “好好说话!”老司令毫不留情戳穿他:“410研究所隔壁大妈二胎生的男孩女孩你都知道!他这么多年一点动静没有,突然平白无故招了个新人,新人什么背景你说你不知道?”

    冯元驹顿了又顿,才慢慢的道:“当年学校轮船那个案子您还记得吗?”

    “出事的那个女孩,叫陈雪竹,傅云招的是她亲弟弟。”

    老司令沉吟片刻:“事情不都过去了,傅云这个时候把受害者家属找出来带在身边干什么?”

    “可能还是对当年的真相不死心吧,刚刚禁闭室里跟我闹也是因为这个。”冯元驹道:“陈雪竹确实冤,但是都是些没证据的事,最后的幸存者就傅云还有贺文厦两个,贺文厦不肯承认,陈雪竹又成植物人了,光凭傅云一个人指控安颜欣远程走阴进去害人了,谁也不能给她定罪啊。”

    “都是些下九流道儿上的势力。”老司令轻嗤一声,思忖了半晌,突然开口:“他很厉害。”

    冯元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我说今天那个闯进来的年轻人,李毅已经是佼佼者了,他没受过任何训练,也一点不落下风,身体机能和反应能力都出类拔萃。”老司令喝了一口水。

    “况且人家看着一身的正气,哪像你!”老司令语气骤沉:“我想找傅云把他要过来。”

    冯元驹:“……”

    陈时越心里噼里啪啦满天烟花飞舞,脸庞隐隐约约透出红来,他勉强克制着自己,尽量维持脸上的平静。

    他说我不普通。

    傅云的脸色依然不是很好,声音沙哑而温柔,他离陈时越很近,陈时越甚至能看清他眼眶里被疲倦浸润的红意。

    陈时越知道傅云长得好看,但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细致的观察过对方,像今天这样,近距离的安安静静地看着傅云,输液室里灯光温暖,风声和汽车鸣笛声,都被隔绝在窗外。

    “我这个发工资的都没有嫌你没用,你自己倒开始妄自菲薄了,什么心理?”傅云闭上眼睛:“人生幸福的很大一个法宝就是,别想太多。”

    陈时越没吭声,然后强迫自己深呼吸半晌,心脏归位。

    等到傅云输完液回到410灵异事件研究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安迪在前堂的沙发里坐着,见他们回来就连忙起身:“老板!陈哥!”

    “没事吧?听那小姑娘说他们为难你了。”

    傅云双手插兜:“听她胡说,能为难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陈时越在旁边帮他拿着药和单子,逐字逐句的研究,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没说话。

    安迪怒道:“你看小陈哥都懒得替你圆谎!”

    “蓝璇呢?”

    “睡了,安排到楼上的房间了,白喆和宁柯跑了一天的调查处登记手续,然后学籍调动得走教育局和国安,这个有点麻烦,你确定要她去灵异研究院上学吗?”

    傅云:“那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要她直接留下来干活呢,看来还有点人性。”安迪起身去院子里关大门。

    “哦,那没有,我的想法是半工半读,你不也一样。”傅云笑道。

    安迪:“……”

    “我那是冲着你的项目能保研!我是国家学术型人才!”安迪恼火道:“我打一会儿工就回去读研了!”

    “读读读……谁能读的过你……”傅云在沙发上坐下来,陈时越忙不迭的烧水冲药。

    “别管!我死也要是研究生学历!我还要读博士!我有我自己的节奏!”安迪一边上楼一边怒吼。

    陈时越:“……”

    “她怎么这么喜欢读书?”陈时越奇怪道:“什么执念?”

    傅云摁了摁眉心,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顺手接过陈时越递来的水杯:“不用管她,我看她月末领工资的时候还有没有自己的节奏。”

    陈时越原本以为傅云会在家休息几天,养一下精神,结果他没想到的是,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傅云就没影儿了。

    一中正式恢复了上课,此时距离高考已经不剩几个月了,马路上一派车水马龙。

    路边的黑色大g停靠在树荫底下,从副驾驶的角度,刚好能看清校门口的场景,学生们背着书包来来往往,门口两个门卫一左一右的站着。

    “口香糖要不要?”傅云给副驾驶上的蓝璇递了盒糖。

    蓝璇从车停稳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一个姿势,侧身右转,双手扒着窗口,下巴抵在车窗弦上。

    她朝后伸出手,掌心向上朝傅云探出去。

    傅云翻了个白眼,把口香糖倒进她手里:“我说不至于啊,又不是最后一面了,你怎么整的跟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一样,多看一眼是一眼的。”

    蓝璇把口香糖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嘴里薄荷的苦涩随着舌尖的翻动而化开。

    冯小银站在学校门口,她依旧是那身卫衣牛仔裤,栗色长发微卷的年轻打扮,单手夹着教案左顾右盼,仿佛在等什么人。

    蓝璇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答案。

    果然不久后,校门口出现了一个长发姑娘的身影,她身量高挑而修长,马尾垂在单薄优美的背颈间,她一出现就吸引了门口大部分学生的目光,仿佛青春校园剧女主,夺目的熠熠生光。

    顾祺朝着冯小银跑过去了。

    阳光明媚,雨后彩虹折射天际,漫天云彩飘散,无尽斑驳光影沿着秋日暖阳所照的地方迤逦而去。

    这是很好的一天。

    蓝璇静静的倚在车窗前,看着那两道身段漂亮的身影相携走进校门,然后在拐角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你还记得,冯老师说顾祺长得像哪个女明星吗?”傅云在她身后慢慢道。

    “新版倚天屠龙记的赵敏。”蓝璇声音沉闷而低落。

    “赵敏有一句最著名的台词,是范遥同她说,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很多事,勉强不来。”

    “然后赵敏回答,我偏要勉强。”傅云耐心的望着她,也不急着催她从情绪里抽出来。

    车窗外人流逐渐稀少起来,车内缭绕着车载香薰的清朗气息。

    蓝璇摇摇头:“我读书少,没看过。”

    “看没看过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长得像赵敏的顾祺,并不是赵敏,她甚至不是演赵敏的女演员,所以她跟这个事,没有丝毫关系。”

    “蓝璇,是你一直在给自己画地为牢。”

    蓝璇猛然转头:“我才没有!”

    傅云笑了笑:“那就好。”

    蓝璇深呼吸了几秒,眼眶由模糊到清晰,傅云自始至终的温和和平静,让她此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心里情绪翻涌,又怎么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谁都渴望像赵敏一样潇洒的说一句,我偏要勉强,但是事实上,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学习放手。”

    傅云敲了敲方向盘,发动了汽车:“就当是你进公司的第一课,先学会一句话。”

    蓝璇抬眼:“什么?”

    “我不勉强。”

    我不勉强要成为你最喜欢的学生,我不勉强有比我更出色的女孩喜欢你,我甚至都没办法勉强自己成为一个数学好的小朋友。

    你将来会有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他们也会像我一样,喜欢你的年轻活泼,喜欢你写在本子上清晰漂亮的思路和鼓励。

    但我惨淡的学生时代里,只有你一个对我好的老师。

    时间的洪流呼啸而过,往事如风烟袭卷,都会淹没在一中的校历之中。

    “我不勉强。”

    蓝璇吐出一口气:“走吧。”

    “新学校的事怎么样了?”

    “还早呢,我这两天得忙另一个大事,你空了在事务所自己学点摄魂,万一去了学校跟不上,到时候可别说是我的员工,人家还寻思傅云这两年年纪大了,眼睛一天不如一天了。”傅云心不在焉的道。

    蓝璇:“……”

    “你可不就是年纪不小吗,看着比小陈哥大了好多。”蓝璇嘟囔着道。

    “他今年大四!我今年大四吗?!拿我跟大学生比,你倒是换个人对标!”傅云怒道。

    带蓝璇远远的和冯小银道了别,傅云总算闲下来一点,回到410灵异事务所直接上楼,倒头就昏睡了过去。

    临睡前嘱咐了陈时越一句,让他收拾收拾,准备明天和他去参加个婚礼。

    “我发现你现在去什么地方都带着那小子。”白喆阴阳怪气道:“怎么?这个用的顺手?”

    傅云一袭睡衣松松垮垮站在楼梯口,v形领口露出锁骨和咽喉精致的形状,陈时越站在楼下,听到这话下意识就去看傅云。

    然后活像是被水烫了一样挪开眼,傅云领口松散,看上去一拨即开,若是再往里探些……陈时越一巴掌打在自己脑门上。

    “不是这个用的顺手,是这个是你们中间最能打的,我上次带你赴家宴的时候,中途打起来,有些人拼命往我身后躲的样子自己忘了?”傅云嘲讽道。

    “我是斯文读书人!!我怎么会打架!”白喆崩溃出声:“再说谁能想到跟他们吃个饭还要动刀子啊!”

    傅云懒洋洋的摆摆手:“你跟安迪一起研究考研去吧,昂。”

    “考研怎么你了!”白喆拼死拼活要上去弄他。

    楼下传来安迪的一声咆哮:“我要的是保研名额!谁要考研了!”

    一片兵荒马乱。

    陈时越无声的笑了起来,感觉自己被一股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包围着,沉浸其中时舒服而自在。

    快到傍晚的时候,陈时越出门扔垃圾,经过走道,众人坐在工位前噼里啪啦敲键盘,整个前厅里电脑嗡嗡作响。

    傅云在冯元驹那儿劈头盖脸被泼了一身的水,然后着凉发了一整天的烧,昨天晚上输液到深夜,今天早上又早起带蓝璇出门。

    于是他现在还没从房间里出来,他几乎从早上带蓝璇回来睡到现在还没醒。

    陈时越拎着垃圾袋准备走出大门。

    “陈哥!我要吃门口便利店的饭团和鸡翅!”

    “小陈给我带瓶可乐!”

    陈时越:“……”

    他扔了垃圾就往门口的便利店转过去,按照他们说的把东西买齐了,然后在便利店窗口的桌子前坐下来,自己拆开了一个饭团。

    眼前黑漆漆的玻璃窗上映出他的身影,便利店内光线明亮。

    陈时越一口一口的啃着饭团,紧接着有个人悄无声息的坐在了他旁边。

    陈时越没有太多意外,伸手给身边的人递了一个饭团。

    “来一个吗,司令。”

    第053章 灵异学院·作战组

    老司令接过饭团, 却没有拆包装,把它包起来握在手里,笑吟吟的开口了:“你这是, 在附近工作啊?”

    陈时越把最后一点饭团塞进嘴里, 然后平淡的点点头:“嗯。”

    “今年刚毕业?”

    “还没, 论文答辩完就毕业了。”陈时越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里。

    “工作找的怎么样?”老司令继续道。

    陈时越顿了顿,委婉的说:“您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我在410工作。”

    老司令若有所思的点头, 忽地话锋一转:“其实你知道,傅云自己现在也不太稳定。”

    陈时越:“?”

    “快三十的人了,没有稳定伴侣, 没有稳定工作, 偌大的市区就410一处房产, 你跟着他混, 他自己这两年能不能接到活儿还两说, 更不要说给你在内部的升迁机会了。”

    陈时越:“……”

    “那司令您觉得, 我应该怎么制定我的就业规划呢?”陈时越好笑道。

    老司令目光炯炯看着他:“如果作战部朝你抛来橄榄枝,你愿意从傅云这里辞职吗?”

    便利店里微波炉叮的一声。

    “况且现在的毕业生, 进编制的机会千载难逢吧,年轻人要学会抓住机会, 体制内的稳定进可攻退可守,不比你现在的境遇强么?”

    “其实我高考完录取的时候是国家公费师范生。”陈时越道。

    老司令花了点时间理解了一下公费师范生的概念。

    “虽然可以毕业就有编制,但我还是去秋招了。”陈时越低下头,看上去并不想说具体原因。

    “编制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陈时越道:“不过您真的觉得我可以胜任作战组的岗位吗?”

    “可以。”老司令斩钉截铁。

    路边的车上下来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此时正靠在车边抽烟。

    陈时越的目光隔着玻璃落到那抽烟的男人身上:“那是送您来的司机吗?”

    老司令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冯元驹组长, 你们昨天不是才对峙过吗?”

    “你要是不想跟他共事的话, 我可以把你调到二组。”

    恰好冯元驹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和陈时越的目光刚好隔空相撞。

    冯元驹冷冷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然后转过头去吐了一口烟圈。

    他转身的方向正是傅云灵异事物研究所所在的地方。

    傅云手腕上被绳索磨红的伤痕,前襟半湿透的衬衫,还有昨天发烧时病弱的情态,一瞬间席卷了他整个大脑。

    “不,我很仰慕冯元驹组长。”陈时越慢慢道。

    “我现在也觉得,有编制是个挺好的事情。”

    “我自愿加入作战组,司令,就让我去一组吧,我愿意和冯组长共事。”

    这回轮到老司令被他猝不及防的转变打的一脸懵:“啊?”

    陈时越从便利店回来,刚把吃的给众人发完,傅云就溜溜达达从二楼下来了。

    “哎哟,都好好工作呢?”

    陈时越迅速按灭手机屏幕,把塑料袋收起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暂时可以不用告诉傅云你加入作战组的事,前三个月是实习期,你自己选时间来参加训练就行,但是有任务要配合行动,剩下的我来安排。”

    陈时越脑海里过着方才老司令跟他说的话,如果他能进入作战组,他未必就比冯元驹的体能差,那到底是个靠勋章说话的地方,况且,他如果在作战组混上正职,那冯元驹下次找傅云的时候,也多少得顾虑一点了。

    “想什么呢一个人?”

    傅云在他工位上坐下来,他穿着家居的长袖和长裤,气色明显好了很多,眉目间已经看不出病容了。

    陈时越摇摇头:“没什么,我明天需要准备什么吗?”

    傅云看着他,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当然不需要,你真以为我们是去打群架的吗?参加个亲戚的婚礼而已,你长得好看,带你出去有面子。”

    白喆,安迪那边登时炸开了锅。

    “什么意思啊傅云!我给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到头来你居然以貌取人!”

    “我也很好看!我在我们学校蝉联系花三年了!”

    陈时越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他到底不敢直接跟傅云说,我决定进入作战组了,傅云对李毅和冯元驹的态度都说不上太好,这无异于一种背叛。

    安迪他们突然噤了声。

    整个屋子被安静包围了起来,陈时越敏感的朝他们看过去,然后就见冯元驹站在门口。

    他今天没穿制服,一身黑色夹克,阴着脸跨过门槛。

    一进来就直勾勾盯着傅云,脸色硬邦邦的:“我有事找你。”

    安迪脸色一变:“谁放他进来的?”

    陈时越下意识去抽屉里拿灯笼杆,然后被身边的人轻轻一按手臂,傅云示意他放松。

    傅云懒懒散散的靠在陈时越工位的椅背上,对冯元驹不冷不热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没有外人。”

    冯元驹从手提袋里抽出一叠资料,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傅云看了一眼那厚厚一叠A4纸,屈尊降贵的伸手拿起来:“这是什么?”

    “我前天带你回去,本来是想给你这个的。”冯元驹缓和了一下神色,平稳的说:“但是那天没来得及,今天刚好路过。”

    他说着不动声色的往陈时越那边瞥了一眼,陈时越冷若冰霜的回视回去,毫不相让。

    “这是一中,还有前些天你去陈村的时候,红白撞煞那个举报材料,这么多全是跟你有关的,我拦截下来了,就给你打印一份。”冯元驹绷着脸道。

    傅云一页一页的翻着那些纸张,神情看不出波澜。

    “举报人叫汪俊,我查了一下,他是安颜欣手下一个堂口的负责人,你注意一点。”

    汪俊?

    陈时越心念一动,那个差点把小朗埋了的汪俊?

    傅云把一沓举报材料收起来放好,然后抬起头,诚恳的道了声:“谢谢。”

    “看在这个的份上,你在总部捆绑虐待我的事咱们一笔勾销,算扯平了。”傅云直起身送客。

    冯元驹脸色骤然变红,呵斥道:“我什么时候虐待你了!”

    “是,你没虐待我,你只是泼了我一身水,顺便让我发了两天烧而已。”傅云懒洋洋道:“陈时越,帮我送一下客。”

    陈时越立刻起身:“是,老板!”

    冯元驹想说什么又在这么多谴责恼火的目光下没说出来,只好和陈时越两人沉默着走出大门。

    门口的小巷人影全无,气氛安静而平和。

    “那我就送到这儿了,慢走不送。”陈时越回身就要关门。

    “听司令说,你要来我们一组。”身后冯元驹声色沉冷:“是吗?”

    陈时越身形一顿,然后慢慢转过来冲他笑笑:“是啊。”

    冯元驹盯着他:“为什么一定要来一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两人站在对立面,陈时越看上去丝毫没有半分胆怯,不知道是不是冯元驹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年轻人的神情里有种故作落寞的戏谑意味。

    “冯组长这么说,是不欢迎我啊。”陈时越垂下眼道。

    冯元驹没好气的转身就走,身后传来陈时越的声音,声音放的很低,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其实你还喜欢他的。”陈时越轻声道:“你还不想放手,对吧?”

    冯元驹难以置信的顿住了脚步,猝然回头:“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那年轻人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笑容,对他很有礼貌道:“我就是跟你解释一下,我一定要去一组的原因。”

    “新同事。”

    第二天一早,世纪大厦顶层。

    婚礼现场金碧辉煌,两侧迎宾小姐笑容可掬,门外车辆来来往往,都是非富即贵的豪车,大堂帷幔上点缀万千花海,金粉交织,走廊两侧烛光典雅,背景音乐悠扬婉转,在厅堂里丝滑流淌。

    安家的老大,安颜欣是灵异道上家产业中最有财力的一支,这场婚宴与其说是婚礼,不如说是各路江湖名流集聚的名利场,办的极尽奢华高调。

    从亲缘关系上来说,傅云要喊安颜欣一声大姑奶,丝毫不参杂水分那种,血浓于水的亲大姑奶。

    安家几乎垄断了整个灵异界除了灵异调查处以外的大部分势力,尽管其分家势力盘根错节,什么杂鱼烂虾也愿意打上个名号混灵异道,但是真正掌权的本家势力并不复杂。

    “安颜欣到底是你亲大姑奶,还是某种特定的尊称?”陈时越站在果盘前啃西瓜,悄悄咪咪的环顾了四周问道。

    “当然是我亲大姑奶,她是我外公的妹妹,虽然我一般不太愿意承认这层亲缘关系,但是从生理层面上来讲,是的。”傅云给他递了张卫生纸:“好吃吗?”

    陈时越捧着西瓜点头:“你要来一个吗?”

    “我为什么要吃他们家的果盘?”傅云没好气道:“我欠的慌吗?”

    陈时越反手把西瓜皮扔垃圾桶里了,宴会厅已经开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傅云迟迟不进去,而是带着他在走廊的角落里晃悠。

    “你今天打扮的真好看。”陈时越看着他,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傅云险些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转向他的神色带了几分惊恐,然后不放心的摸了一下这年轻人的脑袋瓜,寻思这也没发烧啊。

    陈时越神情真诚的看着他,一脸的真心实意。

    陈时越其实说的没错,傅云今天深色西装笔挺,长身鹤立,姿态从容,西裤挺括修长,眉眼矜贵而柔和。

    往走廊里一站就极为扎眼,肤色白而冷,将他整个人衬得清隽俊美,气质出众。

    “你是不是被冯元驹传染了?”傅云狐疑道。

    陈时越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跟他有什么关系?老板我发现你最近提你前任的次数有点多。”

    “你要是莫名其妙被一个神经病在椅子上绑几个小时,还被扣头泼一身冰水然后发烧进医院你也会很想弄死他的……不对我好像昨天才答应过人家一笔勾销的,唉。”

    话是这么说,但是傅云单手插兜,明显想起来还是恼火。

    陈时越后槽牙磨了磨,一瞬间脑海里翻腾过几十个念头,最终都被他咬牙切齿的摁回去了。

    面向傅云时又换做了最初那副听话的下属模样,他微微笑着凑近了傅云:“那我下次给您把他揍回来,好不好?”

    傅云无奈:“人家在作战组,那是你想揍就揍的上吗,乖啊。”

    陈时越下意识握紧了口袋里的东西,他掌心里攥着老司令昨天临走时批给他的作战组出入卡,作战一组的正式标志胸牌被他藏在桌子底下的地板砖里。

    那边通知他的正式报道时间是下周一,以及正式开始训练也包括在内。

    他不能一直生活在傅云庇护的羽翼下了,如果他想比冯元驹更强的话,他就得去410外面闯一闯。

    傅云强大而缜密,陈时越见过他在陈村的抽丝剥茧和算无遗策,见过他对蓝璇,对竹筠心阮凝梦这些人的温和与悲悯。

    他在尽他所能,让身边的人都得偿所愿。

    但是他不能让自己每件事都得偿所愿,毕竟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陈时越漫无目的地想着,他开始思考自己昨天脑子一热答应老司令的原因。

    好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

    傅云微微仰着脖子,靠在墙上思忖着什么,西装勾勒出他修削劲瘦的腰身,长腿微屈,大病初愈的脸色,带着一种单薄的漂亮感。

    陈时越及时把自己的目光转移开来,及时悬崖勒马,把越来越没边的思绪抽回理智的牢笼里,他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再闹!再闹信不信老子今天打死你!”一声怒吼从走廊传来。

    傅云抬眼看过去。

    走廊上一个年轻的父亲一巴掌打在身边孩子的脸上,小孩嚎啕大哭起来,声嘶力竭贯穿整个礼堂。

    傅云不悦的皱了一下眉心。

    “先生,这里是公共场合,请您带着孩子出去比较好,感谢配合。”

    男人转脸陪笑了几声,然后继续转向儿子,依然凶神恶煞,他儿子一看父亲的脸,登时吓得又要哭。

    服务生拦在小孩面前,加重了语气:“先生,请您配合。”

    男人深吸一口气,然后微微笑起来,朝门外探出头去,神情骤转欣喜:“儿子你看,外面谁来了?”

    小孩子被好奇心止住了眼泪,但还是抽抽噎噎的从服务生的身后走了出来,走到门边看过去。

    下一秒男人一把从后面将他整个推出门去,小孩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再想爬起来进门已经为时已晚。

    “在外面呆着去!”父亲冷冰冰的隔着玻璃门对他道。

    然后自顾自的转过身,冲服务员换了副笑脸:“不用管他,他一会不哭了再让他进来,我先进场了。”

    服务员露出鄙夷的神情来。

    傅云面色不是很好的看着玻璃门外的小孩,慢慢的朝陈时越伸出手:“给我倒杯水。”

    陈时越:“你不是不吃这里的东西吗?”

    他很快把水塞进了傅云手里,傅云手掌略微有些哆嗦,扶着水杯喝了一口。

    “走吧,该进去了。”他沙哑道。

    陈时越看了看门外的小孩,于心不忍:“我们不管他?”

    傅云大步走过去把玻璃门打开,那小孩只到他腿的高度,坐在地上哭的无比伤心。

    “你妈妈呢?”他低头问道。

    “妈妈没来,就我跟爸爸……”小孩啜泣不止。

    傅云俯下身,一把将他抱起来,带进门交给服务员:“麻烦照看一下孩子,放外面容易走失。”

    服务员连声道好。

    “走吧,进去。”

    然而两人刚要进门,就被人喊住了。

    “傅云。”

    傅云背影一僵,樊晓老太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还真把他从作战组带出来了。”

    第054章 灵异学院·作战组

    酒店的会议室里, 一排长长的会议桌,傅云坐这头,樊晓老太太坐那头, 两个人离得很远, 正对而坐。

    樊大佬挥挥手, 示意身后两个立着的保镖出去,然后叹了口气对傅云道:“坐那么远干什么?”

    傅云:“您跟我说话还带保镖呢, 这不是让您放心一点吗。”

    他还是从善如流起身坐过去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傅云坐到他外婆近前,双腿自然交叠, 手肘倚在桌上。

    “又在冯元驹手上吃亏了?”樊老太太瞥他道。

    “没, 我哪那么容易吃亏。”傅云毫不在意道:“都轮不着我自己出手, 手底下的人都给我打回去了。”

    “既然吃了亏, 这两天就安分一点, 少跟他们打交道。”樊老太太自动过滤了他的胡说八道, 神情平稳的从身边的文件夹里抽了一张纸,推到他面前。

    “这是上次国外那个研究所的最新成果, 我把你的血样交给他们比对了,你拿回去试试, 看管不管用。”樊老太太道:“呆会让他们把试药给你,如果抑制效果好的话就订这个了。”

    傅云有那么一瞬间怔然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您突然这样我还有点不适应。”

    傅云拿过那张单子,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我听他们司令说, 你在人家办公室关了不到半个小时, 就被折腾的昏迷去医务室挂水了?”

    傅云:“……”

    “我们一上来就要说这么让人难堪的事吗,外婆?”傅云心平气和的道。

    “关心一下你。”樊老太太嘴角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没对你动私刑, 你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傅云:“……”

    “那天是月末,外婆。”傅云和颜悦色的说:“大概可能是蛊毒发作,刚好抑制的针管没带在身边呢?”

    樊老太太了然,示意他看看那张单子:“苗人的东西一向邪门的很,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跟李有德合作制作蛊毒的那村子我也派人去过,早就人去楼空了,没有原料哪来的解法,只能单纯靠药物压制,至于能活多久,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傅云握着单子,神情晦暗不明,半晌放下纸张:“我知道了。”

    “我一直是主张年轻人早点立遗嘱的,天有不测风云,以防万一。”樊老太太看着他道。

    傅云笑了起来:“那还是您那几个小姑子先立遗嘱比较合适。”

    傅云注视着他外婆,眼前这个气质安然的老太太,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她的地位以及她血腥惨重的过往。

    这是外公去世的第五个年头。

    当年傅云外公去世,安家分崩离析,外公的几个姊妹相继夺权,以风云残卷之势瓜分了安家一众产业。

    事情原本就应该按照几家鼎立的剧本走下去的,然而白色孝服落下,就在几个姊妹摩拳擦掌准备瓜分的前夕,事态发展却出了变故。

    傅云的外婆,樊晓老太太。

    年轻时清秀出众但是农村出身,嫁给安家算是高攀,在安家做了一辈子乖顺长儿媳妇,上敬公婆,下爱子女,从小姑子到族群亲友,都照顾的井井有条。

    见过的人无一不夸一句贤妻良母。

    然而就在大姑奶安颜欣带着几个弟弟妹妹找上老宅的时候,却看见他们向来不张不扬的大嫂,单手扣进手枪扳机,仰天一枪震破头顶水晶吊灯。

    “这个家,我说让位了吗?”樊老太太平和道。

    她身后是以前公司的大批骨干力量,都默不作声的在她身后站着,和眼前的几个小姑子形成一个无声对峙的局面。

    二十出头的傅云带着从侯家借来的几个人,站在他外婆身畔,那是傅云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紧张的手心冒汗。

    “你外公尚在人世的时候,我和他亲口说过,如果再有下辈子,还是不要做夫妻的好。”樊晓老太太后来和他这么说。

    “安家有一堆难搞的小姑子和小叔子,我最初嫁过去的时候就看不上我,后来一辈子也没正眼瞧过我,大哥没了,就想连人带铺盖把我这个不上档次的嫂嫂赶出去。”

    “然后我想啊,人就活这么一辈子,我偏不让他们如愿。”

    灵堂里白幡垂落,头顶白炽灯明亮,将她脸庞上的每一根皱纹都映的格外清晰。

    “就连他,生前也从没护过我,无论什么场合,从不给我面子。”外婆静静地和外公的遗像对视着。

    傅云跪在蒲团上,俯身磕了个头。

    香案上一缕白烟袅袅升起,左右两侧神龛矗立,悄无声息的看着他们祖孙二人。

    没人知道樊老太太是怎么做到的。

    她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收拢产业,将丈夫生前的人脉一一攥在手里,拿着所剩不多的遗产拉拢人心,快刀斩乱麻将主公司和弟弟妹妹们手上分公司的产业全数切断。

    傅云那时尚未和冯元驹,候呈玮等人闹崩,借着学校这些豪门公子哥的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一举将他姑奶奶和叔爷们的势力全部压下去。

    这也是无论冯元驹怨气多大,傅云态度始终息事宁人的原因。

    他这事确实做的不地道,借了人家的势,毕业还跟人家分了。

    不管怎么说,一夕之间,头顶变了天。

    在外公去世的第三年,樊老太太抓到了四叔爷的一个把柄,她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用手段杀鸡儆猴。

    半个月后,四叔爷自杀在自己的住宅。

    安家几个不安分的姑奶们,终于彻底被吓安分了,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年。

    直到举报傅云的材料由大姑奶的手下提交给了灵异调查部。

    “快到清明了,你跟我一起,去给你外公和你爸上个坟。”樊老太太道:“婚宴快开始了,走吧。”

    “当初为什么选我帮你呢?”傅云忽然低声问道:“还是因为我是傅自明的儿子吗?”

    樊老太太动作微微一滞,然后微笑起来:“时过境迁了,说这些没意思。”

    “而且不用装的你们多父子情深一样,你敢说你每个月蛊毒发作,这么多年夜深人静疼的生不如死的时候,没有恨过他吗?”

    “你妈和傅自明结婚的那两年,我在安家过的非常不好,很大一部分都是傅自明的原因,他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卷走了你大姑奶和二姑奶的大笔资金,安家的亲戚对他本来就怨气深重,在家里就全发在了我身上。”樊老太太平静道。

    “你是傅自明的儿子,你不受他们待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点我们祖孙俩都应该有自知之明。”

    而她的脸上不见丝毫愠怒,仿佛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人的一辈子那么长,要是所有事情都要追问个为什么,每个旧事都要找个了结,眼前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傅云点点头,不欲再接话了。

    “让门口那个等你的小朋友进来吧,他已经在门口听我们说话听了半个小时了。”樊老太太道。

    “我以前总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有时候一个人心里藏了那么多事,身边却连一个能听你说话的人都没有,也是挺难熬的,让他听听也无妨。”

    傅云:“?”

    他走过去开门,陈时越果然站在门口。

    他撞上傅云的眼睛时有那么片刻茫然,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掩饰自己的神情,就那么直愣愣的和傅云对视了几秒。

    陈时越眼中说不上是种什么神情,略微带着点低落和垂丧,好像家庭不睦,父亲早亡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傅云无端的心就软下来了,他没有责怪陈时越,只伸手拍了拍他:“下次过来找我的时候说一声,让你在门口等这么长时间算怎么回事。”

    “走吧,进会场了。”

    傅云带着他跟在樊老太太身后,一行人一起进场。

    这个时候婚礼仪式已经举行完了,新郎新娘举着杯子挨个每桌敬酒,见到这一众人浩浩荡荡进来,首先起身迎接的就是大姑奶安颜欣。

    “大嫂。”安颜欣一身剪裁合身的旗袍,气度典雅出尘:“我给大嫂下请帖的时候,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

    “小辈的婚姻大事,总是得来见见的,微丽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樊大佬一挥手,身畔立刻有手下把礼金送上。

    安颜欣带着笑意瞥了一眼红包,然后接过来揣在怀里,朝一旁的一个女人招了招手:“阿红,过来见人了。”

    香风扑面,迎面走过来一个保养甚好的女人,三十出头的模样,妥帖西装半身裙,长发及腰,气质极佳。

    “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大嫂樊姐,过段时间安排你去她公司历练历练。”安颜欣给她介绍道。

    继而转头:“大嫂,这是我新收的干女儿,柳泓,您平时喊她阿红就成,她一直很仰慕您,我想给她个去你公司的机会,不过分吧?”

    樊老太太风度很好的笑了笑:“到时候我安排人事对接,今天婚礼,不提工作的事。”

    柳泓朝樊老太太低眉顺目的点头致意了一下,她身上香氛极其浓郁,让陈时越忍不住抬手抵了一下鼻尖。

    傅云站的位置靠后一点,刘小宝在一众人马中精准找到了他哥,一个飞窜上前。

    “哥!好久不见!你怎么也来参加婚礼啦!”刘小宝激动道:“我还以为你跟大姑奶……”

    傅云赶紧捂住他的嘴:“啧,小点声,成年人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的。”

    刘小宝眼睛亮晶晶的点头表示理解。

    “过两天清明,你回家吃饭吗?”

    “回,有空就回。”傅云哄他道:“你妈呢?”

    “妈跟二姑奶还有三叔爷在一起拉家常呢,我拽不动她,胳膊肘老往外拐。”

    “那边的事你们家别瞎掺合!”

    ……

    “好久不见啊,傅同学。”女人单手执着红酒杯,笑意盈盈的走到他面前来:“上次见面,还是在你快毕业的时候吧。”

    傅云抬起头的瞬间,有那么片刻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这个叫柳泓的女人,是他大姑奶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当年灵异研究学院轮船走阴出事,陈雪竹和当时的带队老师一起出事,被医护人员抬着从轮船残骸里走出来的时候,就是柳泓负责处理的后续事务。

    这也就导致了,后面他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当庭指控安颜欣也一同进入阴间,并直接导致了陈雪竹重伤和老师身亡时,轮船里的证据一夕之间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

    傅云的掌心微微发起抖来,他定定的看着柳泓,没有出声。

    柳泓垂眼一笑,将手中杯盏倾斜,轻轻在傅云手中酒杯上一碰:“别来无恙。”

    陈时越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走过来关切的看看傅云的脸色:“怎么了?”

    傅云摇了一下头,然后神情很快恢复了平静:“好久不见,柳泓女士。”

    ……

    “妈——你别和他们唠嗑啦!哥哥来了!”刘小宝嚎叫出声。

    安文雪抱歉的朝她二姑和三叔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刘小宝你能不能对长辈有礼貌一点!”

    “大哥也不喜欢他们!”刘小宝怒吼出声。

    二姑和三叔的脸色登时青黄交接,难看起来,安文雪尴尬的脸刷的红了。

    “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安文雪声气明显不足了。

    “他怎么胡说八道了。”傅云慢慢走过来,把刘小宝往身后一拉:“好啦,难得放假的日子,别吵架。”

    安文雪这会儿看他也烦,低声呵斥道:“你没事跟你弟弟胡说什么呢?家是讲爱的地方,家不是斗狠的地方,你别带坏他,听见没?”

    傅云有意无意的往二姑奶和三叔那边瞥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好脾气的笑笑:“知道了,妈妈。”

    安文雪语气缓和了不少:“过两天忙完了回来吃饭。”

    傅云点了点头:“好。”

    第055章 灵异学院·作战组

    大雨滂沱, 训练场上一片泥泞。

    “所有人!每个人在旁边的场地上选一根圆木,今天负重二十公斤拉练!三十秒集合,快去!”冯元驹怒吼一声, 声音穿透重重雨幕, 砸响在训练场上。

    “那个新来的!第一天训练, 跑完再加三百个俯卧撑。”

    陈时越一身黑色作战服,浑身上下被雨水浇得透湿, 前额碎发往下滴着水珠,他对于冯元驹的话没有太多的表示,跟着一众组员快速散开, 各自背上圆木。

    暴雨劈头盖脸砸下, 训练用的上坡路被泥水冲刷, 灌进沉重的长靴里, 身上的负重本来就不轻, 再加上每人背上一两米长的木头, 简直喘口气都困难。

    陈时越整个肩膀被绳索勒的几乎断裂,他咬着牙往前走, 总算是没掉队,作战组的训练简直能用惨无人道来形容。

    拼死拼活将负重跑完了, 紧接着就是在铁丝网下匍匐爬行,人挨着人灌得满腔水泥浆。

    “一百个俯卧撑!开始!”

    毫无休息停顿的时间,陈时越在队伍里沉默的跟着做,他原以为经过上次那一遭,作战组的队员多少会对他有点意见的。

    不过事实证明纯粹是他想多了, 这种该死的训练强度下根本没有人有力气抬头看一眼身边这个新来的面孔是谁。

    “一, 二,三, 四……”冯元驹走过一众做俯卧撑的队员中间,一下一下的数着。

    陈时越忽然感觉肩头一沉,他手臂险些没支撑起来,巨大的压力从背上压下来,死死按在他脊梁骨上。

    冯元驹将两个摞起来的轮胎放在了他的背上,然后漠然转过身:“五,六,七,八……”

    那轮胎实心的,平时用来给训练加码用,足有好几公斤重,此时全数压在陈时越背上,他背着两个巨大的轮胎,身形一起一伏,一声都没有吭。

    汗水和雨水交织,从额角滴滴答答滚下来,渗进他的眼睛里,蛰的眼角生疼。

    等到一百个俯卧撑做完,陈时越整个人骤然往下一垮,背上两个轮胎滚落在雨地里,手臂连疼都感受不到,酥麻过电似的,失去了知觉。

    他躺在在泥泞里,嘴里含着吞进去的雨水,凉的发苦。

    “他们是一百个,你是三百个,我让你停了吗?”冯元驹在他身侧冷冰冰的说道。

    陈时越没有答话,下一秒翻身而起,手掌撑地支撑起全身力道,泥浆淹没过手腕,他每往下沉一次,力气就薄弱三分。

    “那就是你召来的新人?”樊晓老太太坐在办公室里,透过窗外层层雨幕注视着训练场上的陈时越。

    此时众人都累成一群呼哧喘气的狗,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休息,只有冯元驹站在陈时越身侧,看着他继续做俯卧撑。

    老司令将手中热茶放在桌上,屋中暖气升腾,舒服而温馨。

    “嗯,就是这小子闯进作战部,把刀架在我们组员的脖子上,说见不到傅云就同归于尽。”老司令笑着道。

    “看不出来啊。”樊老太太啜了一口茶:“看着挺斯文沉稳的小伙子。”

    老司令给她又倒了一盏茶:“所以说人不可貌相,他身手很厉害,傅云没选错人。”

    樊老太太不赞同的摇摇头:“不,要是没选错他怎么会同意离开傅云,背着他来作战组,你拿什么诱惑他了?”

    “我答应他,让他跟冯元驹一个部门。”老司令不以为忤:“作战部按军功论排辈,也就是说他有成为冯元驹上级的可能性。”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

    樊老太太默然半晌,忽然转换了话题:“其实我这个孙子,前半生跟我很像。”

    “长了一张好皮相,爱他的人不少,真正留下来的没有,最后风云半生,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也是报应。”

    老司令在氤氲茶香中沉默不语,半晌开口辩解了一句:“傅云没什么过错。”

    “我知道。”樊老太太疲惫道:“不是他的错。”

    “可是他那个父亲,惹了不该惹的人,作下的孽实在太多了。”

    “三百。”

    陈时越手臂骤然失去支撑的力气,整个人往下一滑,又勉强撑住了,慢慢的卧倒在地上,大雨掩盖了他的喘息声。

    “休息完毕,全体集合!”

    “准备第二轮拉练!”

    陈时越慢慢的从雨水里站起身,没人看清他的神色,他转身扛起十几公斤的重物,继续跟上了拉练队伍。

    “怎么说也是阿云手底下的人,你就容忍冯元驹这么搓磨人?”樊老太太收回不悦的眼光,对老司令道。

    “他想往上爬,想比冯组长厉害,想给傅云讨个公道,这才只是个开始。”老司令道:“再看吧,要是他真的坚持下来了,你们家傅云才真是捡到宝了。”

    “少年人的执着是世界上最可贵的东西,可惜你我早就不是那个年龄了。”

    训练结束,陈时越脱了作战服冲完澡,默不作声的拎着东西扔进车里。

    他坐在驾驶座上,手臂僵硬发麻,几乎抬都抬不起来。

    陈时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觉得道阻且长。

    他最后放弃了自己开车回去,一步一步的挪到路边打车。

    “以后还来吗?”冯元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旁边。

    陈时越淡定道:“来啊,为什么不来?”

    “傅云惯着你,我这儿可不惯着你,训练组的强度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呆不了就趁早滚蛋。”冯元驹目不斜视的和他并肩站在马路边。

    陈时越点点头,然后轻声道:“哦,原来你也知道傅云惯我啊。”

    冯元驹:“……”

    “我其实也不想让他这么惯着我,可是他就是对我好,什么事都挡在我前面。”陈时越低头笑了笑:“可能人跟人之间,缺的就是这点一见如故的缘分吧。”

    冯元驹牙都咬碎了。

    出租车疾驰而至,陈时越矮身钻进车里,温文尔雅的冲冯元驹致意了一下:“下次见,冯组长,傅云还在家里等我。”

    杀人诛心。

    陈时越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在出租车上才终于表现出一点痛苦的神情来,此时整个手臂和双腿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知觉。

    这种情况不会维持多长时间就会转变成蔓延全身的酸涩疼痛,而这些身体上的挫折只是个开始。

    从前无论到哪儿,旁人看在傅云的面子上多少会照顾着点他,而从他选择瞒着傅云进入作战组的时候,这种优待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下车时忽然想起傅云昨天好像还有点咳嗽,于是转到旁边的小巷里去买了几个梨和红枣。

    陈时越终于在进门的前一瞬间调整好了面部神情,装的若无其事的走进410灵异事务所的大门。

    傅云是被楼下的煮东西的清香给弄醒的。

    他披着衣服走下楼,陈时越站在厨房里背对着他,此时正低头看着锅里。

    傅云走过去:“煮什么呢?”

    “梨汤。”陈时越翻动锅铲:“我昨晚听见你在咳嗽。”

    傅云笑了起来:“这么贴心。”

    陈时越往锅里撒了一把白糖,搅拌均匀,在沸水中化开来,他握着锅铲的手没抓稳,不小心的在锅底碰着抖了两下。

    傅云很敏锐:“怎么了这是,年纪轻轻帕金森?”

    陈时越放下锅铲,若无其事的去塑料袋里拿枸杞,将微微打颤的手臂抱拢起来。

    “来来来我看看,手给我。”傅云说着就要去抓他的手臂。

    他掌心里还有做俯卧撑摩擦出来的血痕,这当然不能让傅云看到了。

    陈时越一个激灵把枸杞丢进锅里,然后转身就想推着傅云出厨房,不料傅云这会儿修养的差不多了,力气也回来了,不由分说扯住他手臂,强迫他摊开手掌。

    “进门的时候被那个门槛绊了一下,手着地蹭破了。”陈时越不好意思道。

    他低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傅云的神情,但是好像没办法看出来他是不是相信了这个说辞。

    傅云握着他的手腕,掌心冰凉细腻,那触感按在他的手腕上,陈时越莫名浑身燥热起来,好像有人把他周身的温度连着上了好几个档。

    “嗯,回头让他们把院子里的石子路换了。”傅云端详着他的掌心道:“来客厅,给你把药上一下。”

    陈时越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哦,好。”

    他回身关火,然后跟在傅云身后走到客厅里。

    蘸着酒精的棉签在触到伤口的一瞬间陈时越稍微有点哆嗦的往回抽了一下。

    被傅云单手按住,呵斥一声:“别动!”

    “哦。”陈时越乖乖的把手又放回去。

    “怕疼你倒是走路看路别摔啊。”傅云握着棉签,一寸一寸的碾磨过他的手掌。

    创可贴覆盖在血口上,空气里还弥漫着厨房飘来的梨汤香气。

    “我不是故意的。”陈时越低头小声说道:“是水果店老板说这个熬汤一喝就不咳嗽了,我就走快了几步。”

    傅云:“……我多咳嗽几声其实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陈时越失落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傅云:“……”

    活爹你这茶香四溢的说话方式是跟谁学的!

    这几天一直没什么事,陈时越发现在没有案子的时候,傅云的精神并不旺盛。

    一天到晚他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楼上睡着的,仅有几次下楼也是恹恹的找点吃的,然后再上去躺着。

    陈时越偶尔几次进门去给他送饭,就看到整个房间被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窗帘不透光,房间暗淡无亮。

    那人躺在被褥里,合着眼睛,呼吸起伏极小,面色苍白,毫无防备。

    他人很清瘦,被子底下的身躯单薄,偏头时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仅能看到俊秀出色的半边侧颜。

    陈时越突然就有一种也躺上去的冲动,他好像只要伸出手,就能将床上的人囫囵卷在怀里。

    他静静的在床畔站了半晌,心道,我这是怎么了?

    最终陈时越只是轻手轻脚的放下碗筷,碰了碰傅云摊在被褥上的手腕。

    “起来了,吃饭。”

    不过他这种诡异的作息倒是给陈时越每隔几天溜出去参加作战组训练提供了很大的方便,时间过的飞快。

    每轮的抗击打训练和搏斗课,冯元驹都跟他一组,致力于彼此把对方往死里打。

    只要不是统一训练,陈时越基本不会在他手上吃亏,但是做俯卧撑或者长途拉练多给他加几公斤重量这种黑手另说。

    他在自己的房间弄了一个大功率冰箱,里面时常备着一桶夹杂着冰碴子的冰水,从作战组回来的时候就进门把双手浸入水中,直到颤抖发酸骨头被冰水渗透,整个皮肉和神经变得麻木,再也不会颤抖为止。

    傅云一直这么每天昏昏沉沉的睡到了清明节。

    清明节当天陈时越照例去了作战组,回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傅云人影。

    “哦,他去跟老太太一起去上坟了,走的时候还问你了,我说你晨练去了。”安迪说道。

    陈时越擦着手臂上滚落的冰水珠,抬头问道:“那个公墓在哪儿?”

    “我现在过去。”

    第056章 灵异学院·作战组

    清明小雨淅沥而下, 天空一片灰雾蒙蒙,阴云和氤氲水汽笼罩了整片墓园。

    凤山墓园分上下两个区域,山腰处一块, 山脚处一块, 山腰墓地价格贵, 但从每平方米的价格来说的话,山脚比山腰低了将近小十万。

    山腰上风景好, 每个墓碑之间间隔的距离大,按阶梯划分依次而下,若是有扫墓人祭拜完直起身子, 站在墓前向下俯视, 就能看到满园山色清秀, 苍郁葱葱, 一片风光。

    樊老太太的丈夫就葬在山腰上。

    傅云从墓碑前直起身, 单手拧开白酒的瓶盖, 一股浓烈的酒香泼洒开来,他拎着酒瓶, 把白酒洒在了碑前松软的厚土里。

    “你走了以后,发生了好多事情。”傅云随手将酒瓶扔到旁边, 站在那方小小的坟墓前,眼中神色悠远而平静。

    “我妈被保护的挺好的,这些年的所有事情,我和老樊都没让她知道一点。”傅云望着墓碑上两行小小的生卒年道:“这个你可以放心。”

    “剩下的等我下去了再给你赔罪吧,我估摸着那一天也快到了。”傅云一个人笑了笑, 伸手拂去墓碑上一缕飘然灰尘。

    山脚下传来些许人声, 傅云转头看了一眼,隐约看到安家那几个姑奶们的车。

    “你弟弟妹妹们来看你了, 我得走了,外公。”

    山风裹挟凄凉雨水,细细密密的落在傅云身上,在他单薄的风衣上溅落一袭湿意。

    “我有时候也很好奇一个事,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你到底是会保佑我和老樊,还是保佑姑奶她们呢?”

    苍松寂静,雨幕低垂,四下无人应答。

    雨水滴答打在墓碑上,将墓碑冲刷的透光锃亮,反射出碑前人颀长而孤俏的身影。

    “算了,给我留个全尸也行。”

    樊老太太带着一众姑奶们上山来的时候,傅云已经从山腰上下去了,墓前空无一人,只有些残留的酒香飘散在空气中。

    “开始吧。”樊老太太吩咐一句。

    “大嫂,按理应该是我们家这边的长女先敬香的,得让大姐第一个来,你这样不合规矩。”二姑奶在旁边出声道。

    樊老太太平静的转过眼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头去从保镖手里接过三支香点上,身形微屈,朝着墓碑拜了一拜,再插香下去。

    二姑奶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香灰弹落衣袖上,樊老太太做完这一切才转身让开,一边吩咐手下摆放贡品,一边对安文雪道:“文雪,你第二个。”

    安文雪惶恐的看了一眼大姑和二姑逐渐不虞的脸色,连连摆手:“大姑先来吧,按规矩来。”

    安颜欣不和她客气,直接从保镖手里拿了香,径直拜了下去,二姑和三叔紧随其后。

    樊老太太转头低声问保镖:“傅云人呢?”

    保镖冲山下一指:“应该去傅自明先生碑前了,要帮您叫他上来吗?”

    “不用了,我待会也过去看看傅自明。”

    “大哥,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姊妹几个家宅和睦,几个小辈平平安安,我们过些日子再来看你。”安颜欣双手合十,跪拜下去。

    安文雪忽然就泣不成声,刘小宝在一旁扶着她,二姑和蔼的拍拍侄女的肩膀:“文雪,没事,你爸爸会保佑我们的。”

    安文雪感激的点点头,颤声道了句:“二姑……”

    樊老太太默不作声的抬起眼,此时雨势渐小,化作连绵小雨细密而下,远山静默,无边苍穹昏暗而压抑。

    “大嫂,既然祭拜完了,我们几个就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二姑道。

    樊老太太挥挥手,神色漠然如冰:“去吧。”

    安文雪带着刘小宝和刘安哲,疑惑问道:“妈,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爸说,你们先下去吧。”

    安文雪难过的点点头,转身下山。

    “哎对了,阿云在山脚那片墓园里,你要顺道去看看傅自明吗?”樊老太太问道。

    安文雪脸上神情错愣片刻,下意识和丈夫对视了一眼,然后迟疑着摇摇头:“不了妈……”

    樊老太太没有勉强她的意思,就简单的点点头:“那就早点回去吧。”

    一家三口相携下山。

    小雨纷纷,风声将刘小宝的话语传的老远。

    “哥哥一个人给他爸爸扫墓吗?那他会很难过的……”

    陈时越原本打算出门的时候,却忽然听见楼上一阵电话铃声,是傅云房间传来的。

    他来回上下看了一眼,傅云不在,整个办公室都没人。

    陈时越想了想,然后转身上楼推开傅云的房门,拎起电话。

    “喂,您好,410号灵异事务研究所。”

    “哎呀什么410——傅云你听我说!大好事!灵异研究院校长换届,魏南山下台了,换了一个新校长,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个新校长昨天同意接手亚当斯轮船的所属权,并且决定重新作为教学基地,明天开始勘探调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边的人好像丝毫不关心这边有没有回话的意思,兴高采烈道:“意味着当年陈雪竹的意外可以重启调查了!傅云!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如果这次调查清楚了,我看谁敢让你再背黑锅!”

    陈时越整个人仿佛被一道巨大的闪电横劈而下,姐姐原先和傅云认识?

    他呆立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仿佛整个灵魂轻飘飘的悬在上空,似乎有一道天罗地网四面八方而来,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将他笼罩其中。

    傅云为什么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事?

    陈时越半晌才回过神来,平静道:“我是他的员工,我会转告他的。”

    一直到这些人彻底消失在群山掩映中,樊老太太这才从石块上站起身,俯身从手提袋里拿了一束花捧在胸前。

    雨丝缠绵打在她满头银发上,她方才把身边手下全都遣散了,此时雨幕里只剩她一个人。

    樊老太太这个时候才终于褪去平日杀伐决断的气势,变得像个普通老人。

    她叹息了一声:“老头子啊。”

    “你要是泉下有知的话,肯定后悔当年娶我进门。”她说着莫名其妙的笑了两声,脸上浮现一丝怀念的神色来。

    “如果你想保佑她们的话,那就尽管保佑吧,我一辈子没忤逆过你,当着外人没下过你面子,但是现在……”樊老太太停顿了片刻,低头苦笑出声:“也由不得你我了。”

    “安家这些人已经从根里就烂透了,当年她们联手外人害死傅自明,虽说傅自明也不全干净,就任由她们去了,可如果我现在还不斩草除根的话,将来家破人亡的就不止傅云一个了。”她俯身将花束放在墓碑前。

    “别怪我心狠手辣。”樊老太太低声说道。

    周遭忽然挂起风来,掀落一地残枝枯叶,仿佛冥冥中无声有人在回应她。

    樊老太太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任由风吹雨打将她鬓间白发吹拂凌乱。

    “你拦不住我的。”

    傅自明的墓坐落在山脚下,最便宜的那个分区,周遭明显比刚才山腰上的墓挤的多,碑挨着碑,仅仅给前来祭拜的人一个下脚的地。

    傅云站在墓碑前,恰好手机铃声响起,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傅云接起来:“喂。”

    “你好,我是灵异研究院新任校长费谦,是16级毕业生傅云同学吗?”那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来。

    傅云听到校长这个词的时候,周身冷了一下,紧接着他听见自己回答:“是。”

    “我打电话来是告诉你,蓝璇同学的转学申请已经通过,她下个星期一就可以来上学了。”

    傅云平静道:“是吗,谢谢。”

    “还有一件事,魏南山校长刚刚卸任,学校也随之退休了一批老教授,年轻老师们不够用了,你愿意回来暂时帮忙代理一下实体驱灵课教师的职位吗?”

    傅云的神色终于浮现了一丝惊异:“啊?”

    “聘书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有意向的话你可以在周一送蓝璇同学报道的时候来找我,我们面谈。”

    电话随之挂断,樊晓老太太已经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了。

    傅云还没从巨大的信息量中反应过来,脸上维持着方才那个惊愕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过来。

    “灵异学院打算聘请我做老师?”傅云茫然道:“我没有做梦吧外婆,这帮人是不是疯了。”

    “我知道,他们学校的事我没太注意,但是当年扣发你毕业证的那个魏南山,确实下台了。”樊老太太道:“怎么,要回去吗?”

    傅云没说话,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打火机:“回。”

    “当年的事彻底放下了?”樊老太太问道。

    “就是因为放不下才回的,总得给死者一个交代。”傅云抬起头朝傅自明的墓碑轻轻一抬下巴:“如果有一天有机会的话,我对他也一样。”

    樊老太太沉默半晌:“你那会还小,未必记得傅自明怎么死的。”

    “他招上的人不是你我能扳动的。”

    傅云点点头,然后道:“外婆,六年前的你在姑奶奶们面前,也如同蝼蚁一般,随手就能摁死,你当年有想过有朝一日,你可以以一己之力让她们忌惮你至此吗?”

    樊老太太:“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傅云矢口打断她:“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包括你六十岁的时候曾经觉得难以逾越的高峰,如今也都在脚底下了,我还不到三十岁,我为什么不可以?”

    樊老太太望着墓碑,遗像上的男人清冷俊秀,眉眼间是和傅云十成十的相似,眼底神色很深,不见笑意。

    “你什么时候对你爸的感情这么深了,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把他当年的死因彻查到底?”

    傅云想了想:“可能是你外孙我,马上奔三,年纪大了,突然开始多愁善感了吧。”

    “谁知道呢。”

    他懒洋洋的朝后挥了挥手,大步跨出墓园,朝着雨雾蒙蒙的前方走去。

    傅云到家的时候,就看见陈时越坐在他二楼的房间里,目光呆滞的望着电话。

    傅云一看他这状态,就把事情经过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亚当斯轮船重启调查这么大的事,一经发布,当年的不少相关人员第一个联想到的肯定是他,费谦给他打电话是打的私人号,座机的电话大概率是被陈时越给接到了。

    “想问什么就问吧,把灯打开。”傅云脱下外套,坐在沙发里,示意他说。

    陈时越乖乖过去打开了灯,然后回来低着头看地面,没去看傅云。

    傅云叹了口气:“我十年前就认识陈雪竹。”

    “她是我大学同学,跟蓝璇是一类人,都是灵异天赋者,我们那一级权贵子弟不少,比如你见过的冯元驹,还有李毅都是道上老家族的继承人,普通家庭的孩子在里面很容易被排挤,我们平时互相帮衬着,关系也还不错。”

    陈时越闷闷的应了一声。

    “我第一次见你也不是在陈老太爷的葬礼上。”傅云慢慢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你和邻居打架,雪竹听到消息,带我们回去帮忙,你拿着菜刀躲在你们家厨房那个墙角,我隔着窗户远远的看过你一眼。”

    陈时越心神巨震,愕然的抬起头:“你……”

    “是的,我认识你的时间,比你想的要早得多,那几个为难你的邻居也是我赶走的,我威胁他们此地阴气极重,如果再有人与旁人为恶,我就把地缚灵招出来附身他们全家。”

    傅云低头笑了笑:“那时候年纪小,行事张扬了些。”

    陈时越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尘封已久的回忆如泼天浪潮袭卷,将他紧紧包裹在一处,这种被缘分裹挟的感觉酸涩而意味深长,几乎妙不可言。

    傅云神色很柔和,他坐在沙发上,修长双腿交叠,安静平和的像一幅水墨画。

    “后来我们快毕业的时候,学校突然进购了一艘废弃的轮船,据说是上个世纪运送金银的轮渡,在行驶到公海的时候沉没,近些年又被打捞上来,但是里面的金银都被海水冲走了。”

    “原本那些出资打捞的家族是以为找到了一艘泰坦尼克号,这才愿意出巨资打捞,但是船真正捞上来以后,众人发现里面没有他们想要的财物,只有一堆早就废弃的船本身架构和运行机器,那些人都很失望。”

    陈时越隐约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了,他一想到陈雪竹,心就揪着疼,他默默闭上眼睛,自己平复了一下心情,并没有出声打断傅云。

    “这时候我们的走阴老师提出,可以通过借物走阴的方式去到阴间进行时空回溯,重现当时沉船的场景,从而知道那些金银是在公海的哪一片领域遗失的,然后进行打捞。”

    “我跟陈雪竹,还有另一个男生,加上我们走阴老师一起,被选中成为进入轮船阴间的人员,这个事说危险也危险,一不小心就回不来了,但是说不危险,走阴仪式过程中,身边又有很多老师保驾护航,一有不对,立刻拉我们出来。”

    陈时越不解:“可是有那么多老师的话,为什么要选你们几个学生去呢?”

    傅云嘴角略弯,笑容略微有些讽刺:“第一,进入阴间确实存在再也回不来的风险,第二,走阴和天赋有关,有些人的体质天生和阴间契合,我和陈雪竹是当年走阴课排名的第一第二,全校公认天赋极强。”

    “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进入轮船后出了意外,陈雪竹再也没回来,俗称灵魂离体,这么多年她一直是植物人的状态。”

    “我们的走阴老师当场身亡,连救护车都没等到,另一个同学出来以后就疯了,精神不正常,他当年是走阴课成绩排名的第三名。”

    “所以最后幸存的只有你一个人。”陈时越低声道。

    “对,就只有我一个人。”傅云苦涩道:“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陈时越深吸一口气:“你没必要这么说自己。”

    “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不是个意外,原本进去的只有我们四个的,但是我在阴间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傅云的神情逐渐冷下来。

    “我一从轮船里出来,就立刻指控了当时作为校董来学校参观的安颜欣和轮船出事有关,我们在阴间调查的那一刻钟的时间,我看到她在陈雪竹身后放了符咒,紧接着陈雪竹就出事了,我确定我没有眼花。”

    陈时越回想了一下安颜欣在灵异界的地位,无奈的道:“他们不会信你的。”

    “对,我没有证据,他们不信我,当时的校长魏南山以污蔑校董为由扣发了我的毕业证。”

    “所以后来毕业的十来年里,我都没有进入国安的机会,只能在道上打零工。”傅云抬起手放在眼睛上,疲惫的笑了笑。

    “后来零工打多了,打交道的人人鬼鬼也多了,手上积累了一些走投无路的当事人,就有了410号灵异事务所。”

    “为什么以410命名呢?”陈时越问道。

    傅云站起身:“我当年的学号是这个,除去毕业那年的事情,在灵异学院其余的那几年,是我人生里最轻松的三年了。”

    “所以现在,你有机会回去了。”陈时越小声道:“是吗?”

    “是,新校长邀请我去代课,我同意了。”

    傅云看着陈时越的眼睛,一字一句轻声道:“因为当年的事没有结束,你姐姐原本的结局,也不应该是躺在床上过后半辈子,总得有人为此付出点代价。”

    陈时越胸膛起伏,他感觉自己的呼吸炽热而颤抖。

    “我们这算什么,傅云?”陈时越颤声道:“换一种方式,用微弱的力量和正义感螳臂挡车吗?”

    傅云笑出来声,神情骤然柔软下来,他沉默半晌,只在眼睫低垂的刹那,片刻之间就把所有的情绪全数压下去了。

    “去睡吧,明天送蓝璇去上学,你就能亲眼见到他们了。”

    陈时越故作镇定的转头,几不可察的揩去眼角泪水:“好。”

    傅云手机屏幕忽的一亮。

    樊老太太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如果你真的想找到你爸当年的真相。那就从现在开始,派人盯死了你二姑奶。”

    “一刻都不要松懈。”

    第057章 灵异学院·作战组

    蓝璇同学一大早跟着他们人仰马翻的收拾了一通行李, 坐到车上的时候还不到早上六点,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往后座一倒就要睡过去。

    “喂, 醒醒!”傅云在前面开车, 半偏着头和她叮嘱道:“那学校跟普通学校不一样, 过去了不要乱跑,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联系我, 陈时越他自己能顾全自己就不错了。”

    陈时越:“……”

    “听见了吗?”傅云又问了一遍。

    蓝璇头一歪,彻底睡过去了。’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傅云缓缓停下车, 她受惯性往前一仰, 然后醒了过来。

    蓝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望着窗外, 蔚蓝天空和一望无际的草甸,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视野的冲击力, 爆炸似的静谧感扑面而来, 仿佛天地间就只有这两种颜色了。

    在草地的中间立着几栋红砖白瓦的西式大楼,院落围墙宽阔而整齐,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那似乎是个世外桃源的地方。

    蓝璇对这个学校的第一眼印象, 是极致的干净和纯色。

    校门口已经有一行人在等着了,傅云刚刚停好车,就立刻有人上前给他们开门。

    为首的是个斯文俊雅的年轻男人,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金丝眼镜气质儒雅, 他伸出手和傅云轻轻一握, 开口时语气很温和。

    “我叫费谦,灵异学院的新校长, 欢迎回来。”

    傅云对“欢迎回来”这四个字没什么表态,他倒是没想到新校长这么年轻,毕竟老校长魏南山上任的时候都已经年逾五十了,学校突然天降一个年轻人当校长,就让人不由得怀疑其中有鬼。

    “蓝璇,行李一拿,跟着他们去办报道手续。”傅云吩咐道:“陈时越你跟她一起。”

    费谦笑眯眯的俯身朝蓝璇伸出手:“你就是蓝璇?”

    蓝璇点点头,将手递过去,和这位年轻的校长先生握了一握。

    身边有几个老师模样的人过来帮她把东西拎起来:“走吧,先去宿舍把东西一放。”

    “傅先生,我可以跟你单独说几句话吗?”费谦让开身子,让几个老师带着陈时越和蓝璇过去。

    傅云没有反对,跟着费谦的脚步,一起朝教学楼走过去了。

    “你知道亚当斯轮船的事情,也知道我的情况。”傅云斟酌了一下:“为什么还选择让我帮忙代课。”

    灵异学院景致极好,穿过悠长的走道,里侧是一湾碧绿的人工湖,不知道是不是阳光明媚的缘故,这里一打眼看上去,比市区温暖的多。

    此时大概是下课时间,几个常服的少年少女蹦跳着穿过走廊,朝湖边的草地跑去。

    傅云远远看着他们,神情有片刻恍惚。

    “你什么情况?”费谦疑惑道:“你是指你当年没有拿到毕业证的事情吗?还是说你和老校长和校董会那批人的矛盾?”

    傅云:“……这么直白的吗?”

    “毕业证的话,我去查看了你最终毕业考核的各门成绩,全部符合毕业标准,所以我认为你有成为代课老师的能力。”

    傅云挑了一下眉。

    “至于你和魏校长当年的冲突,我想你也听到风声了,校董会这两年大换水,我在当选校长前和魏校长是竞争者,学校里的一批老师也因为我的任职而表现出很大的不满。”

    “那我选择邀请你来做我的下属,比起我现在上赶着去感化那群老顽固,实行起来是不是要轻松的多?”

    傅云忍俊不禁:“好吧。”

    陈时越在宿舍楼下等蓝璇放行李,他无所事事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学校设施可比他大学好多了。

    宿舍楼修的很奇怪,从外观上来看是那种古代宅院式的阁楼,呈半包围结构,将院落封死在四方楼台之中。

    “这楼怎么修的这么古朴?”陈时越问身边陪同的老师道。

    “哦,我们以前的校长说了,这种风格的女生宿舍容易让人联想起中式恐怖。”

    陈时越:“?”

    “旧式女子的一生都被困在这个四方封闭的楼里,大红灯笼高悬,从一个地狱出嫁到另一个地狱,三妻四妾勾心斗角,三寸金莲步步莲花。”

    “住在这种宿舍里比较有体验感,有利于女学生们更加努力学习,通过与灵者的天赋聆听她们的苦衷,以后毕业帮更多过去惨死的女鬼还愿。”

    陈时越了然,满怀敬意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蓝璇苍白着一张脸从楼梯口下来了:“我宿舍门口挂着的那个上吊的假人是怎么回事?”

    老师笑道:“那应该是上一届学姐留下来的挂件,不喜欢你可以自己摘掉。”

    蓝璇:“……它今天就会从我的宿舍被扔出去的。”

    陈时越讶异道:“单人间吗?这么豪华。”

    老师点头朝他挤了挤眼:“是的,锻炼胆量。”

    蓝璇:“……要不我还是回去念高三吧,突然觉得跟顾祺做同学也挺好的。”

    “现在反悔晚了啊。”

    ……

    “我刚刚卸任不到一天,他就算对我再有意见!也不能把傅云招进来代课吧!”办公室里茶杯骤然砸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魏南山气的浑身发抖,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捂着胸口就要往下倒,身畔一堆老师七手八脚吓得围上去。

    “校长!校长您消消气,消消气。”

    “董事会也是权宜之计,您在这个位置上的功绩我们有目共睹,不会这么轻易让费谦好过的。”

    “您看王老师他们,不都辞职走了吗?”

    魏南山被人扶着喝了一口水,粗喘着气道:“傅云什么德行他知道吗就敢招,这是对学生的不负责任!”

    一片低声的附和声。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费谦举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傅云,和一众年轻的新老师。

    费谦看着眼前的场景,微微一笑,春风和煦道:“魏校长这是……喝水呢?”

    魏南山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哽的死去活来。

    傅云没忍住低头笑了一声。

    魏南山这才看到跟在费谦身后的傅云,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眉心下意识的紧皱起来,就像很多年前,傅云还是个学生时那样。

    “给魏校长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任的实战课代课老师,傅云老师,他将接手大二学生的全部实战课程。”费谦彬彬有礼道。

    “魏校长的东西,我已经让后勤收拾好了,您的车什么时候到,我打电话让他们帮您搬,不必麻烦的。”

    傅云自然的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心想他原先真是多虑了,眼前的年轻校长,明显不是个吃亏的主。

    从他进门开始,魏南山的目光就没从傅云身上下来过,死死的盯着他,半晌阴沉出声:“是不是你搞的鬼?”

    傅云轻轻的一偏头:“您说什么?”

    “校董会的决策,是不是你。”魏南山一字一句道:“你以为你外婆发达了,你就能一手遮天了,就能把我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了吗?你就为了当年那点私仇,今天拿这么多学生的前途来报复,他们何错之有?”

    “教育是最后一方净土,你们这些腌臜龌龊的东西,背地里不知道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我告诉你们……”

    傅云叹了口气,对费谦无奈道:“魏校长这……也太过于抬举我了。”

    “抬举了你,倒是把我给污蔑了。”费谦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我是校董会正儿八经开会竞选上的,他这样讲,倒是显得我跟樊老太太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傅云面无表情:“我会转告给她的。”

    费谦:“何至于此,傅老师。”

    魏南山脸色更差:“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

    “本来我确实和你下台这事没有关系,当年的事也早都时过境迁了,不过魏校长既然这么说,那我就跟您交个实底。”傅云换了个姿势,冲魏南山笑了一笑。

    “我当年也是学生,您对我负过责任吗?”傅云问道:“我也有前途,你们在意过吗?”

    魏南山一时语塞,鼻孔喷气的看着他,脸色铁青。

    “如果没有的话,那成王败寇,我就听费校长的。”傅云转头:“校长,需要我帮忙给魏先生搬行李吗?”

    费谦开朗的笑起来:“那哪能行,让后勤去搬就好了,我带你去见见你这一届要带的学生们。”

    两人起身走出去,沿着走廊并肩而行,身后一众新老师跟着,浩浩荡荡,气势极强。

    傅云沉默了片刻,开口对费谦道了声:“谢谢。”

    费谦不在意的摇摇头:“这有什么,举手之劳。”

    “这有什么不会的!”蓝璇一手抢过符纸一手拿红砂朱笔,在符纸上就要落笔。

    教室中间站着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在黑板上贴了一黑板的黄色符纸示范。

    他身边立了一个身穿清朝制服的人偶,等人高大小,肤色黑漆,形容可怖,那是一个僵尸人偶。

    “同学们拿着自己的符纸,一会儿一个一个上来演练,谁能制住僵尸,平时成绩加一分。”

    “生辰八字写中间!”

    陈时越着急慌忙的抢她那符纸:“就一张!你画毁了怎么办!”

    “我实战经验丰富!”

    画符课的老教授站在他俩面前,笑吟吟的伸出手:“不着急不着急,还有符纸,慢慢练习就好。”

    蓝璇大笔一挥,翻着教科书在符纸上写了几笔,然后起身上讲台。

    老教授轻轻一挥手,那僵尸顷刻间动了起来,往前重重的一跳,张牙舞爪往蓝璇面前扑。

    蓝璇拎出符纸,快如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贴在它脑门上。

    僵尸止住了身形。

    陈时越在一旁看的叹为观止。

    傅云说的没错,蓝璇是个极强的灵异天赋党,前十八年光学文化课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他的确没看错人。

    傅云曾经也夸过他身手极强,所以他瞒着傅云选择了作战组,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的选择。

    今天下午照例是作战组训练的日子,陈时越下午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溜了。

    傅云没有什么察觉,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呆在办公室里看实战课的教案。

    老实说这些东西距离他已经很远了,就像你毕业很久以后再捡起高三模拟题的感觉。

    “也许现在的学生会比我们那届稍微厉害一点呢?”傅云思忖着自言自语道:“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后来直到傅老师上课的时候,才发现他这个想法是多么的荒谬。

    第058章 灵异学院·作战组

    陈时越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时不时的看看窗外。

    此时距离打上课铃还有一分钟。

    按理说他不是灵异学院的学生,但是傅云让他有空进班听几节课,说是补一下基础知识。

    陈时越心道你是不知道作战组还有书面考核吧, 冯元驹每次敢把他摁着抄理论知识从头抄到尾。

    后天晚上又是作战组的通宵训练, 好在内容是抗击打训练, 很好,又是和冯元驹同志互相殴打的一天。

    他正胡思乱想着, 上课铃声如约而至。

    第一排的蓝璇蓦然坐起身子,教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傅云大步走进教室。

    “早上好啊, 朋友们。”他在讲台上站定, 单手拎着一柄长刀放在讲桌上。

    台下同学面面相觑的看着这个年轻俊朗的新老师, 作为实战课的老师, 他的体格并不出众, 白衣黑裤清瘦高挑, 倒像是隔壁理论课的老师。

    “老师,实战课不是户外课程吗?”第一排的学生举手疑惑。

    傅云转向他道:“以后也会是户外课程的, 但是在实战演练之前,还有比打架更重要一些的事情。”

    他伸手敲了敲黑板上的多媒体屏幕, 屏幕上原本放映着一张平平无奇的ppt,然而就在傅云屈指敲下的瞬间。

    一个红衣盖头的女人从电视屏幕里横空而出,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教室中央。

    陈时越:“?!”

    不愧是灵异学院,这科技领先外面十几年。

    傅云再次敲击电视屏幕,女人随着他的动作, 轻轻抬手卸下了自己的盖头, 露出一张被水泡的发白的死尸面容。

    台下学生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枉死八十余年的新娘女鬼,曾经在她生前所在的村落大开杀戒, 八十年前原本被镇压,但是八十年后封印解开,再次现身伤人,请问如果是在座的各位,会选择什么方法平息此怨魂?”

    陈时越看着ppt上那人的面容,不禁感慨了片刻,这是竹筠心啊。

    “斩魂刀起手式,从天灵盖压下去,将冤魂彻底击垮。”第二排一个男生起身说道。

    “很好,在灵力能与她相抗的情况下,这种方式一击命中。”傅云点点头:“平时成绩加两分,请坐。”

    “还有吗?”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到蓝璇身上。

    蓝璇心领神会,站起来思考了片刻:“可以远程摄魂,将她的灵魂切成很多片,然后化大为小,逐一击破。”

    “啊……精神攻击,也行。”傅云伸手让她坐下。

    “还有呢?”傅云笑眯眯的谆谆善诱:“上课回答问题,平时成绩占期末总成绩百分之三十。”

    “符纸镇压!再封印回去,这样就算灵力不够,也可以暂时压制她的行动,等待增援再进行封印。”陈时越前面的男生起身回答。

    “缓兵之计。”傅云转身道:“都是好办法,我觉得你们班毕业后应该能打包进调查部门了。”

    学生们很自然的哄笑起来,课上氛围轻松而愉快。

    “说的都很对。”傅云走到鬼新娘的身侧,伸手拍了拍她削瘦的肩头。

    鬼新娘那张腐烂腥臭的人脸瞬间一抹,变成了竹筠心那张清秀而内敛的漂亮面容。

    她微微抬眼,神色无辜的看着众学生,眉眼间是怯怯生生的柔弱,看的人心神一晃,保护欲油然而生。

    “你们眼前的这个姑娘,在上个世纪曾经是陈家老宅里最温婉的大家闺秀,后来因为一点小错误,被家族带去浸了猪笼,而后化为厉鬼索了半个村子人的命。”傅云慢慢的道。

    “我们身为灵异天赋者,保护生人安全正是本职,但是在另一种层面上,鬼魂也曾经为人。”

    陈时越无声的看着讲台上的傅云,长身玉立,气定神闲,但陈时越莫名从他始终带笑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悲哀来。

    “可是老师,如果仅仅因为同情厉鬼生前的遭遇而对活人的危险而弃之不顾的话,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本末倒置?”蓝璇身边的女同学发言道。

    “任何灵异天赋者都不能对活人的危险弃之不顾,所以我们要学的不仅仅是对付鬼怪的实战技巧,还有你自己的分辨能力。”

    傅云转身握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因果”。

    “世间万事的发生,都离不开因果二字,有因必有果,在我处理的数百桩案子里,有一大半的厉鬼在生前是弱势群体,被诬陷浸猪笼的柔弱妇女,被霸凌的内向少年,他们生前求告无门,死后化作厉鬼为祸人间。”

    台下学生静静的听着,教室里鸦雀无声。

    “这些厉鬼死状恐怖,但是当你褪去他们可怖的外皮,看到他们生前的样子时,在坐的没有一位会忍心对他们刀剑相向。”

    “老师!那如果他们就是要伤害无辜的人呢?不是没有失去理智厉鬼在闹市区大开杀戒的案例在的呀。”又一个同学质疑道。

    傅云双手撑着讲桌,手指修长松松握着粉笔,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所以这就是我这学期要教你们的内容。”

    “我会教你们最大范围的限制他们的行动,以安抚渡化为主,生杀予夺为辅。”

    蓝璇出声:“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够完全的发挥出自己战斗能力,必须先判断他们是否真的该死才能动手,是吗?”

    “没有人是真的该死的,本质上这么做是一种人道主义的悲悯情怀,来自人对鬼的悲悯,人对死者的悲悯。”傅云温和道:“虽然我本人和作战组有点旧怨,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们队伍里那句军令说的很对。”

    台下一众学生抬头望着他。

    “我们的刀剑永不向弱者,无论生前还是死后。”

    陈时越低下头,确实说得对,这句话他前天才在作战组狂抄了二十遍,现在想想还是很想把本子和笔拍冯元驹脸上。

    “最后一排那位同学。”傅云站在讲台上冲他扬声道:“怎么走神了呢,你起来说说,怎么理解这句话。”

    陈时越猝然回神,一时间全教室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他站起身,和傅云温和期待的目光正好相撞,一缕阳光射进教室,在空中散发出虚幻明媚的光影。

    “每一个厉鬼都是活着时候的弱者,我们是阳界死者唯一的法官,我们不能草菅鬼命。”陈时越思路清晰,顺着脑子里浮现的字句回答道。

    傅云微微讶异的挑起眉梢,然后笑着对学生们道:“这位同学回答的没错,这是作战组手册上的注解内容,就是标准答案。”

    陈时越:“!?”

    我天呢,糟糕了。

    他前天连原文带注解抄的多了,刚刚顺口就说出来了,可问题是这是作战组内部资料啊!如果是无关人员怎么会知道作战组内部资料上的具体内容?

    陈时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抬头去看傅云的眼睛,他担心傅云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安厉鬼冤魂,听死者言明,然后是去是留,按因果判断就好,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一课。”

    “下节课是户外课程,大家带好自己的东西,我们下节课见。”下课铃声响起,傅云站在台上,冲学生们鞠了一躬。

    讲台下掌声雷动。

    “走吧,带你去食堂吃饭。”傅云从讲台上下来,走到陈时越桌前:“我办了张教职工饭卡。”

    陈时越定了定神起身:“那我要刷你的卡。”

    傅云纵容道:“行。”

    两人并肩走在灵异学院恢弘漂亮的走廊里,此时恰逢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徐徐映照,红晕泼洒在砖瓦整齐的地面上,陈时越稍稍抬头朝天边望了一眼。

    满眼落日辉煌与飘然云卷交织,夜幕将落未落,火烧云的背景是漫天的粉红色掩映。

    “好看吗?”傅云问。

    陈时越点点头:“好看。”

    “我从前上学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是这个景色。”傅云朝他一指阶梯下的拱形长廊:“穿过那个就是操场,操场旁边有湖水,你姐姐很喜欢在湖面的亭子上看书。”

    陈时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湖心亭幽静矗立,四周湖面波光粼粼,随风起涟漪,在白玉石梯上溅起水花。

    他几乎能想象的来陈雪竹坐在亭中低头看书时的样子,水面的微风会掀起她耳畔的鬓发,神情专注,翻书的手指纤细修长,就像小时候在自家阳台上那样。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我们还会再见到她的。”傅云低声道:“走吧,吃饭去。”

    陈时越跟上他的脚步,突然低声道:“我喜欢你今天在讲台上的样子。”

    傅云愣了一秒,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好像突然就理解蓝璇同学了。”陈时越自顾自的道。

    傅云:“……”

    “你理解她什么?她上学爱上老师,你上班爱上老板?”傅云难以置信的问道:“神经。”

    “少跟冯元驹和蓝璇玩,他们两个脑子没一个正常的。”傅云没好气的道。

    “老板你怎么在背后说我坏话!”蓝璇从食堂走出来,刚好听到这一句,当即委屈起来:“我脑子可好了!我脑子不好你当初费劲吧啦把我招进来干什么!”

    傅云一按她头顶:“天赋强和脑子好是两回事,对自己认知清楚一点。”

    正说着,傅云手机铃声响起来,他接起电话:“喂。”

    “傅云啊,时越房间里那个冰箱功率太大了,咱们这个月电费都欠不少。”

    傅云:“欠了交呗,缺那点钱?”

    “我看了一眼,他那冰箱里也没放东西,就放了桶冰水,嘶……但是还掺了点血丝好像,有点瘆人,我没敢直接问他,你要不问问?”白喆忐忑不安道。

    傅云不动声色的瞥了陈时越一眼,然后对电话那头吩咐道:“先留着吧。”

    “你下午还有别的安排吗?没有的话,我下午去疗养院看一下我姐姐。”陈时越问道。

    今天晚上是作战组特训的日子,陈时越随口扯了个理由。

    傅云静静的望着他,半晌微笑道:“可能不行,今晚我有事找你。”

    陈时越心下一沉。

    第059章 灵异学院·作战组

    夜幕降临, 教学楼里空无一人。

    只有教师办公室的灯孤零零的亮在走廊里。

    傅云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支着头,一手翻教案。

    陈时越在离他不远的工位上坐着, 手机已经静音了, 屏幕再次亮起, 陈时越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他不动声色的再次摁掉了电话。

    “这已经是你今晚拒绝的第五个电话了。”傅云翻过一页纸淡漠的开口道, 声音很冷,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你确定再这样下去冯元驹不会生气吗?”

    陈时越闭了闭眼,没出声。

    “接电话吧。”傅云放下教案, 往椅背上一靠:“作战组无故旷训一次, 复训所有体能项目加罚一倍。”

    陈时越拿起手机就要按关机键。

    “接电话!”傅云加重了语气, 很少见的疾言厉色了起来。

    陈时越不得不接通了电话, 他低声对那边道:“喂。”

    “陈时越你他妈是不是不想干了!进组第一个季度都不到就敢迟到这么长时间!不想干趁早滚蛋!”电话那头传来冯元驹愤怒的咆哮声。

    他虽然没开免提, 但是办公室里极其安静, 听筒里传来的所有声音傅云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抱歉,我有点事, 我回头跟你补假条。”陈时越中气不足的回答,他不敢抬头看傅云的神色。

    “晚了!上回俯卧撑就该让你再加几码轮胎!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罚跑十圈!司令当初招你我就不同意——”

    一只手突然从他耳侧抽走了手机, 陈时越猝不及防的愣在原地。

    只见傅云一把抽走了他的手机,对电话那头冷冰冰的道:“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冯元驹在那头傻了片刻,然后语气明显和缓下来:“傅云?你怎么也在,嘶……司令不是不让跟你说这事吗?”

    “你们司令是不是以为我是弱智?”

    “不是……什么玩意儿?”冯元驹莫名其妙承受了一通他的怒火,对着手机试图挣扎解释。

    “我把他扣下来的, 怎么?需要我现在过去给你跑步吗?”傅云讽刺道:“十圈还是二十圈你定。”

    “不是我为难他, 这是规——”

    “你闭嘴,他今天有点事先不去了, 需要的话我给你出示假条。”傅云撂下最后一句话,然后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回他身上。

    冯元驹握着被挂断的电话,一脸茫然:“……傅云他骂我了?”

    “自从分手以后他还是第一次骂我……”

    “……就还蛮莫名其妙的。”冯元驹自言自语道。

    陈时越握着手机,上面还残留着傅云的掌心的温度,他胸膛起伏不自觉的剧烈了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呼吸里火烧火燎的难熬,眼前好像有一片模糊的浓雾,大团棉花死死压抑在他胸口,让他难以出声。

    傅云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缓缓抬起眼,问道:“为什么?”

    过了很长时间,陈时越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摇了摇头:“因为老司令说,我可以比冯元驹强。”

    他说完就去看傅云的脸色。

    傅云好像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哪怕对再不喜欢的人,也都是半笑半刺的嘲讽回去,温和俊雅,不失风度,他很少见到傅云真正生气的样子。

    “你没事和他比什么?”傅云沉着气,尽管他极力克制了,但是眼底极尽失望的愤怒还是使他全身微微发抖。

    “你以为老司令是真心为你着想么?他只是看中了你的体能,他说能作战组人人平等升迁各凭本事,但是事实上你每天还不是去作战组被冯元驹压着打?”

    陈时越忽然抬起头:“那我呆在410灵异事务所算什么呢?一辈子躲在你的羽翼之下,每次有事让你保护我么?”

    “像在陈家老宅一样,做个什么都不懂,笨手笨脚的废物?”

    傅云怔在原地,半晌没说话,一时间眼里神色难以言喻,他这个时候已经算得上失态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难过。

    “……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他声音很低道。

    陈时越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不是,但是我不想这么下去了。”

    陈时越有那么一瞬间都以为,他终于要忍不住发火了。

    然而傅云最终只是静静地抿了一下唇,然后神情里流露出一丝苍白的苦涩来。

    “抱歉。”他慢慢的道:“我不该干涉你的选择。”

    说实话,哪怕傅云现在一拳砸在他脸上,都比他现在就这么什么也不说,失望的看着他,让陈时越好受一点。

    他当时为什么要鬼使神差的答应司令来着?

    可能是因为前天晚上陪着傅云去医院时看到了那人打着点滴虚弱无力的样子,可能是傅云手腕上被冯元驹绑过的红痕太过扎眼,也可能是他跟陈时越说“论勇气,他不及你”,这句话过于印象深刻了。

    年轻人的冲动和勇敢都是一瞬间的事,他死扣着掌心,心头潮水剧烈涌动。

    那个最终的答案悬在嘴边,呼之欲出。

    他看着傅云,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

    傅云将眼睛闭了一会儿,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冷淡。

    “想走的话我不拦你,今晚回去收拾东西,让宁柯开车送你去作战部,陈雪竹的医药费不用你管,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听到了?”

    他没再说什么,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陈时越从后面猝然握住他的手腕,一个使力一把将他拽到身前。

    傅云眉心微皱,没能甩开他,顺着陈时越的力道被带过去,他没站稳,伸手扶了一下桌子:“你干什么!”

    “老板,你还没问我,为什么非要跟冯元驹比?”

    这年轻人进作战组以后手劲一天比一天大,扣着他的手腕按在办公桌上,一副不让他走的架势。

    傅云心里烦,用力将手抽出来:“关我什么事!你要走就走,哪来那么多废话。”

    “因为我们有唯一的共同点。”陈时越低声道。

    傅云身形一滞,一时间忘了挣脱。

    “对你是一样的心思。”

    “是的老板,我也想和你……”陈时越定定的望着他:“但是我好像暂时比不过你的前任,这是我进作战组最主要的原因。”

    人生的荒谬超出他的想象,每当他以为日子慢慢平静下来的时候,老天爷就会给他一个更大的惊喜,傅云面无表情的想。

    他默不作声的背对着陈时越半晌,然后把他大半个身形推开,拿起车钥匙走到门边推开门。

    “我送你回事务所,收拾东西,然后滚去你的作战组。”

    这天原本就是个周五,第二天学校不上课,蓝璇一早就回事务所呆着了。

    她听到动静就跑到院子里,正好撞见陈时越和傅云一前一后进来。

    “傅哥!我不想住校,那女生宿舍阴森森的,住一晚上噩梦好几宿,我可不可以走读啊。”

    “可以。”傅云简短道:“反正今天有人给你腾房间。”

    蓝璇:“?”

    陈时越跟着他,从蓝璇身边经过时勉强冲她笑了笑:“嗯,你住我那间。”

    蓝璇:“……啊?”

    她能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但是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于是跟着傅云和陈时越走上二楼。

    傅云伸手“咣当”一声把陈时越房门推开了:“自己搬,蓝璇你看着他,他所有私人东西一个不留。”

    说完再没看陈时越一眼,转身下楼。

    陈时越望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后转身叹了一口气。

    “你们俩这是……”蓝璇小心翼翼的问,眼睛里写满了八卦。

    “吵架了,我搬出去住两天。”陈时越顿了顿:“你暂时就住这里,然后我的东西可能拿不完,枕头被褥什么的你帮我先保存一下。”

    蓝璇愣愣的看着他:“哦。”

    “那要是我房间放不下怎么办?蓝璇真诚道。

    “想办法藏你老板房间。”陈时越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背着自己的东西转身消失在门口。

    等蓝璇再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踪影了。

    二楼办公室里,傅云没开灯,一个人靠在床上,神色晦暗不明。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头疼的拿手挡住了眼睛。

    这都什么事啊。

    第060章 灵异学院·作战组

    410号事务所的全体员工都很敏锐的察觉到老板最近情绪不高, 除了去灵异学院代课,剩下的时间一律把自己关二楼自闭。

    蓝璇下午没课,这会儿在二楼蹑手蹑脚的溜达, 陈时越留下来的被褥什么的她全藏进自己的柜子里去了, 剩下的一部分衣服什么的实在放不下了, 她就抱着衣服在走廊里找空房间。

    然而空的房间基本都上锁了,她无功而返的折返回去, 经过傅云房间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还是离开了。

    门板突然被打开了, 傅云神情不耐的开门问道:“怎么了?”

    蓝璇:“?”

    “没没事, 我房间太小了, 东西放不下, 能不能给我再开个杂物间放东西?”

    傅云的目光落到她手里抱着的衣服上:“我怎么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对穿男装有兴趣了?”

    蓝璇:“……”

    陈时越身量高, 平时穿衣打扮以宽松休闲装为主,确实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蓝璇自己的衣服。

    “那你给我再找个柜子嘛, 老板求你了……”蓝璇哀求道。

    “你们什么时候能把我的话当回事!”傅云怒道:“我那天晚上有没有说让你看着他把衣服都收走?”

    “说了说了!哎呀!”蓝璇抱着衣服转身就走:“那我就是不会拒绝别人嘛!再说小陈哥对我多好,哪像你……”

    傅云阴沉着脸:“你再当着我的面夸他一句试试呢?”

    蓝璇悻悻的闭了嘴, 然后打算悄没声儿的从走廊里出去。

    “哎,站住。”傅云拖长声音在她身后道。

    蓝璇:“……”

    活爹你又怎么了?

    傅云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半晌让开身形:“先放我房间吧。”

    蓝璇眨眨眼睛,片刻之后犹豫道:“老板,您没事吧?”

    傅云愤怒甩门:“不放算了!”

    “哎!放放放……”

    训练场烈日暴晒。

    “全体立正!向左——转!”冯元驹在训练场上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

    陈时越额头一滴汗渗进眼角里, 眼睛被蜇的一跳。

    “陈时越, 出列!”

    陈时越向前迈出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冯元驹, 黑色作训服下汗水涔涔,他原本就是白净的肤色,此时阳光照下来,将他整个人衬的年轻俊朗,眉目沉静。

    “到!”

    “俯卧撑五十个!现在做!”

    陈时越一言不发俯身下去,沉默着一起一伏做俯卧撑。

    五十个俯卧撑很快做完,陈时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立正站好。

    “知道为什么罚你吗?”冯元驹问。

    陈时越声线平稳:“不知道。”

    “说话之前加报告!”冯元驹厉声喝道。

    “报告!不知道。”陈时越声音比他还大。

    “你刚刚眼角为什么抽动了一下!站军姿的时候不能动这事没人教过你吗?!”

    陈时越:“……”

    有时候糟心事儿全撞一起,陈时越发现人越倒霉,居然越生不出来气,越气越想笑。

    “你笑什么?”冯元驹蹙着眉心瞪他。

    陈时越迅速收敛了神情低头:“报告组长,你看错了。”

    身后队伍里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冯元驹简直是怒不可遏,伸手一指旁边的操练场:“十公里负重跑,现在去!就你一个人!”

    陈时越跑完十公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了。

    他卸下身上的装备扔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走进食堂,直奔免费绿豆汤那个角落。

    连着两碗干下去,陈时越才缓过一点力气来,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去打饭,却发现大锅菜已经被扫荡干净了。

    “小陈!过来这边!”

    陈时越回头,只见一个笑眯眯的青年冲他招手让他过去,那一桌坐了三个人,空着的座位上放了一盘没人动过的饭菜,看着就像专门给他留的一样。

    陈时越迟疑了一下走过去。

    “坐,知道你跑完肯定没饭了,特意给你留的。”青年坐在他旁边道:“快点吃吧,下午还有搏斗课。”

    “我叫冉怀宸,他们两个是睡我隔壁的,齐林,邱景明。”冉怀宸道:“我们都是一组的,你第一次来作战组那天,还叫我们出任务去了。”

    陈时越低头扒拉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低声道:“对不起。”

    冉怀宸哈哈一笑,用力一拍他的肩头:“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现在算是正式加入作战组了吗,那我怀疑以后年底搏斗考核第一得换人了。”

    陈时越把最后一口饭吞干净:“之前都是谁?”

    “冯组长啊。”

    食堂陆陆续续有人起身放碗,经过这里时似乎都会不经意的来看一眼这桌。

    陈时越颇有点不自在:“他们好像都在看我们。”

    “不是看我们,是看你。”齐林插话道:“我们都认识你。”

    陈时越愕然的看了周围一圈:“啊?”

    “讲真我加入作战组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在总部收到警报通知,你也别怪冯组长针对你,你当时差点把李副半个胳膊废了,李副和冯组长从大学起就是朋友,他替李副出气也正常。”

    齐林是个寸头酷哥,平时寡言少语,今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很难得的多说了两句,引得另外两人一脸震惊的看过来。

    陈时越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

    冉怀宸偏头:“原来你会笑啊,我感觉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你都没笑过。”

    “是的,之前每次冯组长罚你的时候,女组员那边都说冯组长又迫害那个冷脸帅哥,没品的东西。”

    陈时越:“……”

    陈时越匆匆吃完饭,和他们一道将碗送了,此时日头正盛,火辣辣的盖在头上,整个训练场充斥着一股尘沙的干燥气息。

    傅云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陈时越低下头想,冯元驹迫害他一部分是因为李毅,另一部分绝对是因为傅云,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要来作战组,他这会儿应该在410号灵异事务所的沙发上坐着盖着毯子吹空调。

    听安迪嚎叫她的保研项目,看蓝璇上蹿下跳的练摄魂术,还可以一直呆在傅云身边,随时听他吩咐,反正傅云去哪儿都会带上他。

    他以前磕了碰了,傅云还会如临大敌的给他上药疗伤,现在在作战组每天身上添的伤口不计其数,也没人管他。

    如果当初不答应老司令,总归不用在这里受这份苦,陈时越漫无目的的想。

    然后呢,长此以往下去,他一直做傅云身后那个面对鬼怪颤颤巍巍拿不起刀的小年轻吗?

    这次是冯元驹上门找事,总算是还念点旧情没把傅云怎么样,再换个厉害点的角色呢?

    安颜欣?

    老司令?

    亦或者是当年校董会那帮人?

    再重蹈一次陈雪竹当年的覆辙吗?

    灵异界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陈时越不后悔前两天死犟着和傅云吵了一架然后灰溜溜的搬出来,也不怕眼前在作战组吃的这点委屈和苦头。

    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明天立刻马上变成战力强悍,地位举重若轻的灵异调查局成员。

    头顶太阳越发的大了。

    陈时越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

    “蓝璇同学,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冯小银吗?”傅云大步穿过走廊,手上握着刀柄,刀锋雪亮划过墙壁,发出锃然声响。

    蓝璇跟在他身后,没好气的道:“因为我有病。”

    傅云冷笑一声:“看出来了。”

    “现在的年轻人,多少都有点毛病。”

    蓝璇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活爹。”

    傅云的心情已经从前两天糟糕到现在了,在事务所逮谁刺谁,蓝璇因为每天要和他一起去灵异学院,跟傅云呆在一起的时间格外多一点,遭的罪也就多一点。

    “可能是因为小陈跳槽去作战组了吧,老板一直跟作战组不对付,上次还被冯元驹弄的大病一场,那肯定生气啊。”白喆安慰她道。

    “不过小陈也真是的,老板对他多好啊,怎么就看不上我们这儿呢。”宁柯不满道。

    “年轻人想进编制吧,能理解,小陈人不错,但是说句公道话,他这事做的挺没良心的。”白喆不咸不淡的接话:“这么多年我没见傅云对谁那么上心过。”

    “难得找到个合眼缘的小朋友,一转头就被人家老司令一根火腿肠就给吊走了……”

    “啪!”

    白喆猛然一偏脑袋,二楼凌空砸了个砖块大小的书下来。

    傅云扶着楼梯居高临下俯视他们:“还能不能好好工作?”

    “能能能……”宁柯忙不迭拾起书,陪笑带着蓝璇进屋。

    白喆伸出两根手指在嘴唇上一划拉,示意自己不说话了。

    傅云气呼呼的转身回屋。

    陈时越哪里是没良心啊,他简直是太有良心了,那心多的都上到别的不该上的地方去了。

    其实早就该发现端倪了,陈时越从两个月前开始背着自己进作战组训练,每次回来自己拿冰水冻手就为了不让他发现。

    陈时越还在冯元驹手底下训练,按照傅云对冯元驹的了解,那神经病见过他对陈时越处处回护的样子,闯作战组的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指不定怎么公报私仇。

    要是当时不逞强跟着冯元驹回去就好了,或者回来以后他没有病的那么凄惨,陈时越也就不会起那个去作战组的心思了。

    傅云闭上眼睛,感觉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要是陈时越真跟他们说的一样,是为了作战组的编制,或者彻底瞧不上他这儿选择另谋出路。

    傅云也就懒得管那么多,爱上哪儿上哪儿去,他手底下也不缺这么个人。

    可偏偏他现在知道陈时越对自己的心思,也就能想明白他死倔着非要进作战组的动机了。

    这才是难受的地方。

    傅云思来想去,最终无可奈何的起身,走到座机跟前拨了一个电话。

    “喂,司令,您今晚有空吗,我看我是不是方便现在去拜访。”

    入夜时分,训练场安静下来,晚训结束之后,组员们两两三三的洗漱回宿舍。

    “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

    “啊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给我!别拿我信纸!”冉怀宸在一众组员的哄抢下拼命抢夺他原本藏在枕头下的信封。

    “阿冉!这写给谁的啊?这么深情。”

    “当然是写给女朋友的!你们这群单身狗懂什么!”冉怀宸怒道。

    “还给我!”

    陈时越刚洗完澡,光裸着上半身,一只手拿毛巾擦着头发,额前碎发不时有水珠滚落下来,跌到腹肌漂亮分明的腰腹处,他穿过吵吵嚷嚷的组员,回到自己宿舍就看到这一幕。

    冉怀宸好不容易把信纸抢回自己手里,原本崭新白净的信纸已经揉的有些皱了,他气了个半死,愤愤的把信纸揣回自己怀里。

    “真的是,还要重写!”

    陈时越好奇的探头过去:“你有女朋友啊。”

    “嗯……”冉怀宸闷闷的答道:“本来想周末放假给她的,现在好了,还要重写。”

    “来得及,这才周四,明天晚上回家写。”陈时越劝道。

    “嫉妒!你们就是嫉妒!”冉怀宸恼火的指着一群嘻嘻哈哈的舍友痛斥道:“有本事你们也找个女朋友去!”

    众舍友一哄而散上床睡觉了,只留下陈时越在他旁边坐着。

    “真气死我了,一群神经病!”冉怀宸咬牙切齿道:“小陈你可不能学他们,你长这么好,可不能让那群活爹带坏了去。”

    陈时越点点头,没做评价。

    “我女朋友,长得又美,学历又好,还爱我,他们就酸着吧他们!”

    “啪嗒”一声,全楼熄灯。

    视野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陈时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突然轻声开口:“你是怎么追到你女朋友的?”

    这个话题一起,冉怀宸可算来了劲,他们俩床铺本就头对着头,冉怀宸凑近一点,跟陈时越悄声开讲。

    “哎呀,这个真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我们俩啊是在我发现灵异天赋之前的单位认识的,我追的她,我管她周围一圈人打听了一通她喜欢什么,她喜欢太宰治,生日的时候我就送了一本日文原著精装版《人间失格》,咦结果送错了,她说她喜欢的是个动漫角色……”

    陈时越在黑暗中静静的听着。

    “反正穷追不舍,她拒绝我就示弱,她心软我就猛攻,最后的结果,嘿嘿,你不也看到了。”冉怀宸笑得见牙不见眼,格外没出息。

    示弱。

    陈时越从头到尾只听进去这一个词。

    门外一束强光猛然照射进来,当即将宿舍里一众组员全部惊醒,几个人迷迷瞪瞪的从床上坐起来往外看。

    冯元驹大步踏进来:“大半夜的不睡觉,刚刚谁在大声喧哗!”

    一宿舍的组员面面相觑,刚刚大家不都进入梦乡了吗,没人大声说话啊。

    冯元驹威严的扫视了一圈。

    此时陈时越旁边的一个组员颤巍巍的伸出手一指他俩:“报告组长,是他们两个刚刚有说话。”

    陈时越:“?”

    冉怀宸:“?”

    冯元驹漠然的眼睛转向陈时越,然后没有任何犹豫:“陈时越,下来。”

    陈时越两下穿好衣服,翻身下床径直站到冯元驹面前。

    “组长您说。”

    “半夜大声喧哗,穿好你的衣服,出去再跑十圈。”冯元驹撂了一句话,转身就走。

    “不好意思,你是什么时候聋的,他刚刚大声喧哗了吗?”

    就在这时,宿舍门口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几乎瞬间就让陈时越呆立在原地,熟悉的让人难以置信。

    “冯元驹,你再信口雌黄的罚他一次试试呢?”

    陈时越怔怔的抬起眼睛,看向门口那道修长的人影。

    傅云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