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坠下教学楼(四)

    候雅昶忽地又低声痛嚎了一声, 身上的冷汗一层一层的往下淌,整个人蜷缩起来,挣扎着去抓傅云的衣袖。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我头要炸了!”

    傅云在床边俯身下来, 很轻的喊了声他的名字:“候雅昶。”

    候雅昶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 好不容易对准了焦距, 喘息声急促而剧烈,几乎是哀求似的拽着傅云:“阿云, 我难受……”

    “看着我。”傅云强硬的扳过他的下巴:“你记得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噬魂术老师第一节课教的是什么吗?”

    “镇心方能……安魂,镇心安魂……”

    “你心是乱的。”傅云直视着他, 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候雅昶愣愣的看着对面人镇静而平和的眼睛, 傅云眼睛形状很好看, 弧度微掀, 眼睫修长, 只是一双漆黑瞳孔沉静, 仿佛氤氲着无垠深潭。

    他猛然后颈一痛,来不及反应, 意识就被抛在了空中,哆哆嗦嗦的吐出一口气, 然后整个人软倒在床上。

    傅云把手在他脉搏上放了片刻,其中皮肤火热,内里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出来。

    傅云慢慢的收回手,直起身来的刹那, 忽听身后有人扑哧一笑。

    “你倒是干脆利落。”

    傅云把被子给候雅昶盖好, 才懒洋洋的转过身,门口站着个西装板正的男人, 梳着油亮亮的大背头,身上还带着刚从外面回来裹挟的寒气。

    候雅昶的哥哥,候呈玮,家族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老侯总和前妻所生的大儿子。

    “这种时候你们应该喊医生来,而不是喊我来。”傅云没有和他搭话的兴趣,稍稍一侧身,从他旁边转出门去。

    候呈玮伸手将他一拦:“哎,不着急走啊,好久没见了,到书房喝个茶怎么样?”

    “不怎么样,事务所那边有事,下次。”

    他走到门口,正要开门,身后候呈玮提高了声音。

    “傅云,站住。”

    傅云深吸了一口气,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一下一下叩在光滑的地板上。

    “我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这个样子的,也不关心你和我爸的那些事,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候呈玮站在他身后沉声道:“起码不要掺和进来。”

    傅云站定脚步,他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此时微微朝后一瞥,冲他无辜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姓候。”

    “医院那边的费用一直是你们两个交的吗?”候呈玮微微蹙眉:“我看公司账上没有往疗养院打的记录了,陈雪竹熬了这么久,终于死了?”

    傅云的手放在门把手上,闻言眼底终于浮现了一丝寒意,他背对着候呈玮闭上了眼睛,半晌转身冷冷道:“从一年前开始,陈雪竹的医疗赔偿走的都是我私人账户,有什么问题吗?”

    候呈玮后知后觉察觉到,傅云生气了。

    他不知可否的摇摇头:“没有。”

    大门砰然关上,候呈玮无声的笑笑,转身上楼了,二楼的卧室里又传来候雅昶歇斯底里的打砸声。

    一下午的时间走的飞快,一中没有晚自习,六点左右的时候学生差不多都放学了,蓝璇从最后一节自习课就没影儿了,一直到放学后将近一个小时左右,她才推门进教室。

    陈时越从课桌前抬起头来,和她刚好对视上。

    蓝璇估计是没想到他居然还在教室里呆着没走,一时间愣了愣。

    “刚发下来的作业本,给你规整好放那儿了。”陈时越一指她桌上的东西,把教案收起来拢了拢:“早点回家。”

    蓝璇疑惑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走的这么晚?”

    “我在等你,你刚刚没有抄黑板上的作业。”陈时越把本子上的便利贴撕给她:“可是他们要擦黑板,我没办法,就抄下来了。”

    蓝璇接过便利贴,神色明显松了松:“谢谢。”

    “不客气。”

    陈时越年轻俊朗,是那种标准男大学生的气质,温和而清爽。

    蓝璇略有点不自在,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过去收拾书包。

    “你和他关系好吗?”陈时越突然问道。

    “单乐心吗?”蓝璇背起书包:“挺好的,他人很好。”

    “他周围有对他不好的人吗?”陈时越继续追问。

    蓝璇平静道:“我不知道。”

    陈时越不死心的和她对视半晌:“你是他同桌。”

    “很多人说他蠢,算是对他不好吗?”蓝璇抬眼,目光空荡而没有情绪。

    “算。”陈时越点头:“都有谁说过?”

    蓝璇眨了下眼睛,少见的迟疑了片刻,这似乎对她来说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是因为陈时越给她记作业和收拾东西的恩情,她又不得不回答。

    “都说过,说他脑子不好。”

    陈时越眼睛一闪:“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考的低,不就是脑子不好吗?”

    陈时越不赞成的摇摇头。

    “你觉得他为什么死?光是这几点,就是他自杀的原因吗?”

    “家里也有原因吧。”蓝璇扯出一个幅度不大的笑容:“他刚转过来,连着考了四次倒一,他妈妈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时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耳光扇在他脸上,他也没什么反应。”

    陈时越呼吸微微急促,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问道:“你呢?你也觉得他蠢,他就该死吗?”

    蓝璇否认的很果断:“我没有。”

    “为什么?因为你们的同桌情谊?”

    “不是,因为有个成语叫兔死狐悲。”

    陈时越想了想,这个形容,在这个场景下居然有种荒谬的合适感。

    “我走了,别在教学楼里呆太久,这两天晚上经常有怪事。”蓝璇转身出门。

    “我觉得他还没完全走。”

    这话让陈时越心神一动,刚要追出去叫住她,走廊里早就没有蓝璇的身影了。

    ……

    “活爹!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下次再因为私事妨碍公务,你就完蛋了傅云!”杨征站在校门口怒吼。

    “哎呀,小点声,你穿着警服呢注意一点。”傅云从出租车上下来,安抚住炸毛的警察同志。

    “陈时越人呢?”

    “哦,他还在教室里吧,我没见他出来。”

    “喊他出来吃饭,吃完饭收拾一下,今晚进教学楼守通宵。”傅云顿了顿:“吃饭的时候你再把监控录像和花名册对一遍,确保每一个跳楼的学生和名单都对的上号,除了单乐心以外,没有遗漏的学生。”

    “好。”杨征顺口应声。

    “哎不对,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下达任务了,你是我局长吗……”

    半个小时之后,陈时越,傅云,杨征三人坐在学校门口的肯德基里。

    杨征一边啃汉堡一边翻理科一班花名册。

    “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哎,时越小哥,他们老师都怎么样?会不会太严格,然后给学生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之类的?”

    陈时越温文尔雅的摇摇头:“不知道,因为课表调整,他们上了一下午的数学课,都是冯老师上的。”

    杨征斜瞅了傅云一眼:“冯老师上的啊~”

    傅云淡定的把薯条拿过来:“冯老师怎么你了?”

    “哈哈,没怎么,没怎么。”杨征两口把汉堡吞下去:“哎?傅云,那不是你弟弟?”

    傅云手里薯条一掉,猛拍桌案:“刘小宝!”

    刘小宝吓得直挺挺一哆嗦:“哥?”

    傅云起身大步流星走过去,拎起刘小宝校服领子一气呵成:“这么晚还不回家?”

    “冤枉,冤枉,爸妈不在,我没地方吃饭才过来的。”

    傅云没放开他的领子,狐疑道:“真的?”

    “千真万确,不信你打电话给妈妈嘛!”刘小宝叉腰挺胸,非常自信,因为他知道傅云每次给他妈打电话如同上刑,这电话十有八九是打不过去的。

    傅云果然松手:“行吧,吃完饭早点回去,不对,以后没事别总吃垃圾食品!下不为例。”

    刘小宝委屈:“哥你现在不也在肯德基吗……”

    “我是成年人,我不长身体,好吗?”

    “小宝,这里!”身后有同学喊他:“哎?你哥哥也在啊。”

    傅云和刘小宝同时回头。

    那是个端着盘子的男生,脖子上挂了个摄像机,背上背着书包,看上去动作有点滑稽。

    他忙不迭的放下盘子,从脖子上拎起摄像机,对准他们“咔嚓”一声。

    傅云:“?”

    刘小宝忙道:“那是我同学,摄影是他的爱好,他看到什么都喜欢拍一下,你不喜欢我让他删了,别介意啊。”

    “李烁,你拍我哥干什么?”刘小宝急吼吼的过去抢他摄像机:“删了!”

    “不要!刚刚那个光影设计的特别好!简直是艺术的绝妙组合,我不删!”

    两个人险些扭打一起,摄像机一滑就要掉在地上,然后被一只手稳稳接住了。

    陈时越眼疾手快,正好接过相机,顺手点开刚刚拍的那张照片,不由得一怔。

    因为拍的确实好看。

    整个照片笼罩在微黄的暖色柔光里,傅云黑色风衣挂在手臂上,姿态随意,眼睫微垂,薄唇隐隐勾着笑意,单手拎着刘小宝,亲昵而故作微愠。

    陈时越眨了眨眼睛。

    很多年前,陈雪竹也曾经这么来学校门口的午托班接过他,开完家长会也曾经这么拎着他的领子走出校门。

    “拍的真好看……同学,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他抬头看向刘小宝的同学李烁。

    李烁愣了愣,结结巴巴:“可可以,当然可以。”

    两人加了微信,陈时越把照片保存完才抬头。

    正好看到傅云此时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你没事,要我照片干什么?”

    陈时越收回手机:“我觉得这张照片给我的感觉,很像我姐姐,留下做个纪念。”

    傅云:“?”

    傅云万年八风不动的表情终于裂开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惊恐的发出声来:“可是你姐姐,不是女的吗?”

    第032章 坠下教学楼(五)

    傅云过了好半天还维持着那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杨征早就在旁边笑的直不起腰了。

    “啊哈哈哈哈哈……”

    “傅云姐姐哈哈哈哈哈……”

    陈时越这才反应过来他表达好像有点问题:“不不不,不是长得像,是感觉像, 感觉, 感觉。”

    杨征点点头, 拿着卫生纸擦笑出来的泪花:“说的没错啊傅云,姐姐是一种感觉。”

    傅云:“……”

    成年人的无助时刻, 也是挺多的。

    “再笑小心呛着!陈时越吃完了没,吃完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傅云没好气的道。

    陈时越点头如捣蒜:“吃完了吃完了,老板我们走。”

    三人走出肯德基, 此时天色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道旁路灯明亮, 一中大门矗立旁侧, 整个学校人应该都走空了, 从外面看去, 教学楼里黑压压一片,透不出一丝光亮。

    杨征给门卫出示了证件, 三人鱼贯而入。

    一中白天里朝气蓬勃,红旗蓝天的, 不知怎的一到晚上就仿佛是被一团黑暗裹挟了似的,冷风倏然掠过长的漫无尽头的走廊,吹的人心里瘆的慌。

    杨征咽了下口水,伸手想去打开走廊里的灯,被一旁傅云“啪”的打掉手。

    “别开灯。”

    杨征辩解:“太黑了, 什么都看不见。”

    傅云瞥他一眼:“有些东西, 是晚上才能出没的,你开灯把它们都吓跑了怎么办?”

    杨征悻悻收回手:“我打手电筒总可以吧?”

    “杨队害怕的话走我前面好了, 手电筒光和灯光一个道理的。”陈时越指了指自己前面的位置,非常贴心的说。

    杨征一炸:“谁跟你说我害怕了?不开就不开!”

    傅云忍俊不禁。

    哒,哒,哒……

    三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而幽长的走道里回响,两侧是空无一人的教室,桌椅和黑板隐没在阴影里,唯有黑板上方横着两条鲜红的标语字迹还能看的很清晰。

    拼一年春夏秋冬,换一生无怨无悔。

    “啧,老子上高三的时候墙上也有这么一条。”杨征看着教室里的标语,感慨万千。

    “青春呐!峥嵘岁月呐!啊……”

    陈时越:“……”

    “哎!没完了还!”傅云忍无可忍低声呵斥道:“闭嘴,赶紧走。”

    “哎你这人不懂怀旧……”

    傅云在理科一班教室的门口站定脚步,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九点十分,距离午夜还有不到三个小时,我们兵分两路,两个人去天台看情况,一个人在教室里守着。”

    “我们没有调查到单乐心生前的课余活动,他是那种最传统的老实学生,不谈恋爱,不打游戏,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生活中就只有学习。”傅云道。

    “还学不好。”杨征嘀咕着补充了一句。

    陈时越:“……”

    “我建议你哈,这种戳鬼心窝子的话,在鬼的地盘就悠着点儿说,不然容易被鬼……”

    他话音将落未落,一旁陈时越猛然跳起,一把将他撞到教室门板上,空中厉风席卷,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激射而出,擦着傅云的耳畔倏的窜了过去。

    “啪嗒。”地上滚落一根白色的粉笔。

    陈时越慢慢的松开他,回头望去,粉笔骨碌碌滚到他脚边。

    他刚刚情急之下一把抓着傅云将他整个人抵在了门上,才堪堪避开。

    杨征目瞪口呆。

    傅云靠在门上,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掌心,用眼神示意他,没事。

    杨征打开手电筒,缩手缩脚的上前,把那根粉笔捡起来,放在手中仔细打量,然后抬头:“这是……从哪冒出来的?”

    傅云起身:“给我看看。”

    杨征把粉笔递给他,三人就着手机手电的灯光,头对头的研究起来。

    那就是一根平平无奇的粉笔,半根手指长短,从中间折断,还是崭新的样子。

    杨征深呼吸了几口,犹疑不决的问道:“话说,现在教学楼里还有人吗?会不会是有学生扔的?”

    傅云和陈时越同时疑惑的看向他。

    杨征:“……对不起,当我没说。”

    这个粉笔的出现就意味着,黑暗里有别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先进教室吧,现在距离上天台的时间还早。”傅云吩咐一声,陈时越立刻从兜里掏出钥匙开教室门。

    “你哪来的教室钥匙?”杨征奇怪。

    陈时越一边开门,一边回头道:“哦,班主任给我的,放学前我的实习手续办好了,明天起我是理科一班的正式助教。”

    杨征;“……”

    专业对口也不是这么个对法。

    陈时越低头半天,终于捣鼓着把门打开了。

    然后他开门的一瞬间,就愣在原地了。

    “怎么不进去?”傅云在他身后敏锐道。

    陈时越没说话,但是能感觉到他整个身形瞬间僵硬了,傅云从陈时越身侧挤过去一看,心脏骤然一震。

    教室里大部分的座位被阴影遮盖着,随着门板的掀开,暗压压的地面上泄进来一丝天光。

    借着这极其微弱的一点光亮,傅云看见最后一排的桌子前,安静的坐了一个穿校服的人影。

    身后的杨征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我擦……”

    傅云沉下脸,伸手示意他们俩别动,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上前,脚步声回响在教室里,那个穿着校服的人影依旧没有动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低垂着头,碎□□浮在光影里,看不清正脸,只有苍白的手和下颌落在外面,校服的衣角上,隐隐还能看见血迹。

    傅云的手已经放进了口袋里,随时准备着出手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桌前的人影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傅云,然后开口:“大哥?”

    傅云:“?”

    陈时越:“?”

    杨征:“?”

    “刘小宝!!!”傅云咆哮出声:“我的活爹,你怎么在这里?!”

    刘小宝茫然了一瞬间,下一秒连滚带爬推开桌椅就往教室外狂奔,被陈时越在教室门口一胳膊挡回去了。

    “我天呢,陈哥你怎么也在?”刘小宝惊慌失措,此时傅云已经站在他身后了,前有狼后有虎。

    “下次记得叫老师,小宝同学。”傅云从后面的把他拽过来,面上神色冷若冰霜:“他现在是你们班助教。”

    “来,跟我解释解释,你大晚上不回家,在学校里这是……探险呢?”

    刘小宝笑的勉强:“哈,哈哈……忘带作业了,回来取一下……”

    “哦,你们学校大门都锁了,你是怎么取的呢?”傅云抱臂冷笑。

    小宝偷觑着讲台:“跟同学一起进来取的。”

    傅云警惕回头:“什么同学?”

    讲台底下颤巍巍的钻出来一个人影,脖子上还挂着摄像机:“小小宝……你怎么还卖我呢?”

    傅云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活爹弟弟给气死。

    片刻之后,刘小宝,李烁两个人并排站在教室里,不约而同低下头。

    傅云站在对面,身后靠着讲台,压迫感十足:“来说说吧,你们俩这是干什么来了?”

    “我们听说半夜学校闹鬼。”刘小宝开口支吾着:“然后,闹鬼阴气太重了,我们觉得影响同学们白天的学习效率,就想晚上来驱赶一下。”

    陈时越实在是没忍住,转过脸去拼命压抑了半天笑容,才故作严肃的转回来。

    傅云挑眉瞪他一眼:给我严肃点!

    “妈妈知道吗?”傅云继续问。

    刘小宝摇摇头:“不知道,我十点前会回家的。”

    傅云看着刘小宝,感觉脑袋简直要气炸了。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半晌,然后复而睁开看向李烁,语气缓和道:“同学,你呢?”

    李烁举了举摄像机:“我来寻找艺术灵感,在失落的黑暗王国里,白天是琅琅书声的学校,晚上黑暗纵横,鬼影交错……”

    陈时越再次转过身去,可能不是他笑点太低的缘故,实在是真的有点崩不住了哈哈哈……

    傅云:“……”

    “好了打住。”傅云果断道:“艺术缪斯同学,我觉得你在梦里遇见艺术的真谛,都比大半夜翻学校来的快一点,把自己劝一下,好吗?”

    傅云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整。

    “我现在给妈妈打电话,让她来学校门口接你,她问上你就说是晚上被助教老师留下了补课了,听见没?”

    刘小宝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

    傅云掏出手机,点进通话界面,然后忽的眉心一紧:“嘶……”

    “怎么了?”陈时越敏感的问道。

    “你们俩,看看自己的手机有没有信号?”傅云面色微紧,看上去神情凝重:“我手机彻底没信号了,电话拨不出去。”

    陈时越和杨征立刻摸手机。

    然后不多时,三个人抬头面面相觑,手机上4G的标识同时消失了。

    真好,午夜,教学楼,没信号的手机,恐怖片元素齐了。

    小宝和李烁对视一眼。

    “哥,那现在既然回不了家了,我们能不能今晚跟在你身边啊……”刘小宝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哥冷硬的脸色问道。

    傅云翻了个白眼,刚准备怼他,下一秒楼上传来一阵空灵的钢琴声。

    丝丝缕缕缠绕着,盘旋在空中,那声音仿佛飘荡一般,倾泻而下。

    傅云愣了愣:“你们学校的特长生,喜欢大半夜弹琴?”

    刘小宝看上去要吓哭了:“我们学校就没有钢琴……”

    第033章 坠下教学楼(六)

    “哥, 我们现在怎么办?”

    钢琴声始终没有停息的意思,傅云抬起头,教室的天花板上挂着风扇和白炽灯管, 那空灵的钢琴声从天花板上渗下来, 音节起伏跌宕, 叩动心弦。

    “上去看看。”

    “什么?上去!?”刘小宝瞪大眼睛:“我们也跟着去吗?”

    傅云转过身:“是的,从现在开始不许离开我视线一步。”

    “哥我害怕!”

    “害怕也得上!夜袭学校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傅云推门出教室, 径直往楼梯间走。

    陈时越同情的拍拍刘小宝的肩膀:“跟上吧,你哥也是担心你留在教室有危险。”

    几人扶着楼梯扶手,依次往上走, 傅云手腕一动, 掌心里幻化出之前村子里用过的那把长刀。

    楼梯一路向上延伸, 他手上的刀光隐隐发亮, 刚好照亮脚下的几步路。

    几人顺着钢琴琴声的声音, 走到了理科一班正上方的那间教室里。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刘小宝低声问李烁:“咱们学校确实没有钢琴的, 是吧?”

    李烁:“绝对没有,乐器类的东西都没有, 教导主任说那玩意儿太吵,影响学生上自习……”

    “他有病吧……哎哟, 哥你怎么不走了?”刘小宝险些撞到傅云身上。

    傅云转身:“小宝啊,这就是你说的,你们学校没有钢琴?”

    他侧开身子,让出了教室的窗户,众人不约而同围过去, 下一秒同时震悚, 倒退一步。

    从窗户里能看到屋内放着一架漆黑光滑的钢琴,体积很大, 立在房间正中央。

    钢琴声正是从这个屋子里传出来的,但是屋内并没有人影。

    “会不会是有人提前录了音,晚上放在这里吓唬人……”杨征定了定神,咬牙就要推门往进走。

    陈时越把他一拦:“等等!”

    傅云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一束强光穿透玻璃直接照射进去,瞬间将教室里面的场景照的透亮。

    “活爹你……”杨征猛然停住脚步,崩溃道:“不是你不让我开手电筒的吗!你怎么自己开了!”

    傅云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招手示意他过来看。

    杨征往窗户前一站,登时吓得险些没丢了魂。

    傅云手机光线所照射到的地方,正好是钢琴琴键那里,而此时琴键一下一下自己往下按,伴随着悠扬的旋律,从琴身里盘旋而出。

    可钢琴前分明空无一人!

    杨征寒毛倒立,差点一个身形不稳,被陈时越在旁边一扶:“小心。”

    光照之下,钢琴又自己弹了一分钟,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

    “咚……”的绵长一声,声音悠远轻颤,然后钢琴不动了。

    傅云歪了下头突然开口:“李烁。”

    突然被点到名的李烁:“啊?”

    “相机拿过来。”

    李烁对傅云有种天然的敬畏心理,动作片刻都不敢怠慢,立刻上交相机。

    傅云拿过那个黑色大部头相机,对准窗户里面,“咔嚓咔嚓”连拍几张。

    然后递还给李烁:“照片调出来。”

    李烁打开相机,翻看历史相册,下一秒直接吓得一个激灵惨叫一声:“嗷———跑啊!!!”

    说完相机一扔拔腿就跑,拦都拦不住,傅云把相机拿到手上翻看了几下,然后让众人看他拍的那几张照片。

    陈时越凑上去看的第一眼,就微微放大了瞳孔。

    钢琴前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姑娘,略低下头,长发垂在脸侧,看不清脸,她坐在钢琴前,指尖飞舞按动琴键,欢快乐曲从她手下流淌出来。

    陈时越揉了揉眼睛抬起眼,又看了一眼空教室,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

    杨征强自按耐着心里的恐惧,点进了下一张照片。

    第二张照片里,白裙女孩从钢琴边上站起来,但仍是低垂着头看不清脸,面朝他们。

    第三张照片,白裙女孩往前走了几步,离窗户前近了。

    第四张照片,她终于来到了窗户边上,距离拍照的人仅有一道玻璃窗之隔。

    第五张照片,那女孩抬起一整张腐烂彻底的脸,定定的看向窗外的一众人。

    “啊啊啊啊啊啊——”刘小宝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哥!鬼啊啊啊——”

    他拽起傅云的手腕就往楼下跑,这个年纪的高中生不知道吃了什么精品饲料,本来长得就壮实,再加上过度惊恐之下爆发出极其强悍的手劲,一个猛力把傅云拽出去了。

    傅云一时间没能挣脱开他弟弟的桎梏,被踉踉跄跄的拖着下楼,陈时越和杨征紧随其后,几人莫名其妙跟着刘小宝一路狂奔了几层楼,累的半死不活,但是迟迟没有到一层。

    刘小宝这才察觉出不对来:“哎?我们刚才在四楼吧?”

    傅云喘息着停下来,把他弟弟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扯下去,扶着膝盖往下软:“你……你是不是想拽死你哥?”

    陈时越两步跟到他身后,伸手一把有力的扶住他,带着傅云靠在楼梯栏杆上。

    傅云艰难的剧烈喘着气,平复了好半晌,才疲倦的靠在栏杆上道:“我们早就下的不止四楼了,八楼都有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当即呆立在原地。

    “杨征和李烁呢?”傅云眉心一紧,看向陈时越身后。

    陈时越这才发现,杨征居然没跟上来!

    而李烁在刚刚就提前跑没影了,此时走廊里,只有他,傅云,刘小宝三个人。

    “我们刚刚绝对跑的比四楼多得多。”陈时越斩钉截铁道。

    傅云绝对算不上年纪大,看着也就二十快三十的样子,在陈家老宅的时候拿刀横扫数十吨重的桥墩完全不在话下,怎么可能跑四层楼梯就累的腿软。

    他们实际跑的层数大概有十几层了。

    “鬼打墙?”陈时越敏锐道。

    傅云点点头:“是,我们遇上鬼打墙了,跑了这么久,这里还是四楼。”

    “什么!?”刘小宝崩溃:“那怎么出去啊!不能就一直被困死在这里吧!哥你想想办法……我不想永远出不去……”

    陈时越拍拍他:“安静,让你哥慢慢想,不着急。”

    傅云苦笑:“你倒是越来越体贴了。”

    “你也少贫几句,有出去的办法吗?”陈时越见他虚软,就扶着他在阶梯上坐下来了。

    傅云闭上眼睛:“我想想,这种情况我们一般暴力破门,但是现在的情景明显不适合。”

    刘小宝:“为什么?”

    傅云睁开眼睛微笑道:“我把你学校的墙砸了,你明天去哪儿上学?”

    刘小宝:“……哥我不想上学,真的一点都不想上学!!”

    傅云笑了一声没说话,低下头又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抬头转向陈时越质问:“你为什么不累?”

    陈时越:“?”

    “……可能因为我体测满分?”陈时越迟疑道:“我们每学期还有校园跑任务156公里,应该是这个原因。”

    傅云萎靡的又俯下身去,仿佛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哥,我也不累!我年轻!”刘小宝举手插话。

    “你悄悄的!”

    傅云郁闷的坐了一会儿:“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刘小宝猛然前倾:“什么办法?”

    “再爬上去。”傅云指了指楼梯:“爬到我们原先的楼层,就好了。”

    这次是陈时越和刘小宝对视了一眼。

    “要不你还是,砸墙吧?”陈时越诚恳道:“再爬上去,属实是有点为难我了。”

    傅云扶着栏杆站起来:“我现在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爬吧,走!”

    他刚上了一级台阶,下一秒陈时越猛然把他一拽,拦到身后的刹那,楼梯上的脚步声就响起来了。

    刘小宝的脸色瞬间变得惊恐至极:“哥哥哥……她来了!”

    楼梯上站着刚才钢琴前那个披头散发的白衣身影,她垂着头,一节一节阶梯的往下跳。

    她行动僵硬,速度却奇快无比,转眼就要跳到陈时越身前,手已经触碰到了他的眼睫。

    “跑!”傅云一扯他和刘小宝,三人一齐飞奔下楼,将那女鬼甩开半层楼梯。

    “我去啊啊!”刘小宝尖叫咆哮:“哥!这楼梯是没有尽头的吧,那等咱们力气耗尽了,不就只能等死了!”

    傅云咬着牙,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他此时的脸色已经相当不好看了,苍白而毫无血色。

    “闭嘴,保持体力,一会儿听我的指令,按我说的做。”傅云一按他的肩膀,沉声道。

    三人迅速下楼梯,动作极快,在俯冲力度最大的刹那,傅云一扳刘小宝后肩,强行将他转了个身。

    在刘小宝惊恐万分的神情里,狠狠向上一推!刹那间刘小宝整个人和白裙女鬼擦肩而过!

    “往上跑!”傅云低喝一声,手中刀光瞬间翻转,将女鬼挡在刀刃之外。

    女鬼被生生逼停了片刻,紧接着“咔嚓”一拧脖颈,歪着脖子爬行过来,血盆大口一口咬住傅云的刀片。

    傅云:“?”

    陈时越反应极快,握住傅云手腕横向一劈,撤刀回来,女鬼被那一劈的力道推了一个踉跄。

    陈时越二话没有,架起傅云,三人一路向上狂奔而去。

    第034章 坠下教学楼(七)

    等到刘小宝狂奔上最后一节台阶时, 两条腿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知觉了,耳朵里全是风声,眼前是最开始四楼的楼梯口大门。

    刘小宝气喘吁吁的推开门, 身后傅云和陈时越紧随其后, 三人进来, 回身一把合上大门。

    傅云几乎是瞬间就抽掉了全部力气,整个人往下一软, 沿着墙壁滑下去,脸色雪白冷汗虚弱。

    陈时越不解,心道不至于吧, 也就十来层楼的高度, 傅云一个成年人, 怎么累成这样。

    “你没事吧?”陈时越问。

    傅云摇摇头, 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他张了张嘴, 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无力的摆摆手, 示意陈时越扶他起来。

    陈时越喘了口气,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现在她不会追上来了吗?”

    傅云的刀还没收回去, 他把刀柄抵在门把手上,然后后退一步:“她进不来了。”

    门外陡然传来几声砸门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头发沿着门缝挣扎着想要塞进来,但是在感受到刀光的一瞬间又缩了回去。

    半晌没动静了。

    刘小宝目瞪口呆:“哥,你这东西这么厉害, 刚刚直接拿出来砍他不好吗?咱们还跑什么啊?”

    “不行, 这一刀下去,鬼魂差不多就灰飞烟灭了。”傅云从口袋中掏出一条红绳, 系在门把手上,然后拎着刀柄收回来:“化作厉鬼的魂魄,一般都是有冤屈或者执念太深所致,如果我就因为她追我几步,就让人家不得往生,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刘小宝茫然的愣了半天,然后迷迷瞪瞪的跟在他们后面一道回到教室附近。

    陈时越能察觉到傅云身形微微打着颤,他收紧了一点搀扶的力道,低声问:“很难受吗?”

    傅云不动声色的轻声:“嗯。”

    “不然今天先不去天台了,我们明晚再来。”

    “没事,先找到李烁和杨征。”傅云压抑着咳嗽了一声:“我得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陈时越看了看四周:“现在敢进教室里吗,她不是被锁外边了,里面应该没有鬼吧。”

    “有鬼也不怕。”傅云推门进去,教室里的钢琴静静立着,没有一丝声响。

    两人在讲台旁边找了两个椅子坐下来,刘小宝死活不进去一步,刚才那女鬼在钢琴旁边站着的画面对他来说心里冲击太大了,他宁可在教室门口蜷缩着,反正跟他哥就一墙之隔。

    “单乐心是男的吧?”陈时越突然开口。

    傅云莫名其妙:“啊?是啊。”

    “可弹钢琴的是个女鬼,单乐心是男的,这是不是说明学校里还有别的死掉的学生,只是没爆出来而已。”

    傅云:“也不一定是死人。”

    陈时越没反应过来:“刚才那个,难道叫活人?”

    傅云看着他,半晌无奈的笑了笑,柔声道:“慢慢教你吧,不着急。”

    陈时越不觉心神一晃,傅云平时的作风绝对算不上沉稳靠谱那一挂的,但是此时教室中昏暗沉抑,唯有他眼底一抹光亮灼灼闪烁,又轻又软的落在陈时越身上。

    莫名就靠谱了起来。

    “好。”陈时越应了。

    傅云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休息,不多时就没声音了。

    陈时越百无聊赖,目光空荡荡的落在屋中那方钢琴身上。

    他看了看旁边沉沉闭眼的傅云,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走到钢琴旁边,不自觉的伸手出来,轻轻的拂过黑白琴键。

    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个钢琴,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招鬼的物件呢?

    陈时越蹲下来,仔细观察刚才白衣少女敲过的琴键,上面沉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看上去不像是最近有人动过的样子。

    他的目光一寸寸掠过琴键,鼻尖几乎贴着那上面的积灰,陈时越总觉得他们遗漏了什么东西,但刚才太过忙乱之下又实在很难想起来。

    一直检查到最外侧的琴键,他才微微顿住了目光。

    最高音区的几个琴键,其上的浮灰薄了不少,陈时越直觉有问题,最高音区的琴键,按理说被触碰到的次数在所有琴键里不算特别多,怎么会最干净呢?

    他直起身来,走到对应位置,摸索着打开手电筒,对准高音区的琴键照射下去。

    然后就看见一个被折了几叠的纸块安安静静的塞在两个琴键中间的位置。

    陈时越心里一喜,伸手费劲巴拉的夹了出来。

    夹纸片的过程中不小心触动了琴键,发出高亢的两声琴响,身后傅云唰的睁开眼睛。

    “怎么了?”

    陈时越拿着纸团给傅云递了过去:“钢琴里找到的。”

    傅云松了一口气,接过纸团展开来看,陈时越顺势在他身边坐下,两人头对着头,将纸团抚平,其中字迹已经被揉的看不清了,笔墨洇晕在破碎的纹路间。

    “致顾祺,你是人间的四月花开,高雅而美丽,你的眼睛大而明亮,仿佛花蕾初绽,清秀而漂亮,浪漫而惊艳,我喜欢你。”

    傅云一字一句的念完,然后蹙眉看向陈时越:“这什么玩意儿?”

    陈时越无辜:“我从那个钢琴里找到的啊。”

    “我是说这个情书写的什么玩意儿?语句不通,辞藻堆砌,形容词写的词不达意,哪有这么给姑娘送情书的。”傅云道。

    陈时越接过纸来:“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给姑娘送情书的经验。”

    傅云笑道:“收的多了,没办法。”

    纸上字迹很工整,横平竖直,笔画粗大,有种很认真的蹩脚感,陈时越一行一行看着,不敢遗漏任何一个标点符号。

    过了好半晌,他忽然抬头,他好像想起来,在哪还看过一模一样的字迹了。

    刚到一中第一天,龙老师递给他们的那张布满红叉的模考卷,红笔覆盖在黑字上,纵横交错,毫不留情。

    这是单乐心的笔迹,单乐心写给一个姑娘的情书。

    傅云几乎是立刻就读懂了陈时越脸上的神情,他愣了一愣:“还真是单乐心的?”

    陈时越点点头,他误打误撞找到了单乐心生前的情书,这个沉默男孩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好像突然被撬开了一个角,让他们能从中瞥到一丝真相来。

    “小宝!”傅云冲外面喊到:“你们班,有没有一个叫顾祺的女孩?”

    刘小宝没有回话。

    陈时越和傅云对视了一眼,同时倏然起身,陈时越朝教室外跑去:“小宝?”

    门外哪里还有刘小宝同学的踪影。

    就在此时,傅云手表“咔哒”一响,午夜十二点到。

    大事不妙。

    “快去天台!”

    两人一路沿着走廊飞奔,拼命往顶楼跑上去,猛然一下推开顶楼的大门,楼顶却空无一人。

    也不能这么说。

    应该说楼顶现在站满了鬼。

    理科一班全体同学按学号分别站成两列,井然有序,面无表情,无论男生女生都一丝不苟的穿着校服,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就在陈时越还在因为这个光怪陆离的场景而震惊的时候,排在一号和二号的两个同学,毫无预兆的向前一倒,呼啸着摔下教学楼。

    陈时越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说实话这种恐怖场景在监控里看是一回事,实景观看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身后傅云伸手稳稳按在他肩膀上,仿佛无声的安慰他不要害怕。

    白天一起上课的学生一个接着一个的走过他眼前,他一眼就看到了蓝璇。

    蓝璇像白天一样木着脸,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然后站到了教学楼天台的边缘,陈时越下意识就去拉她,却扑了个空。

    他震惊的发现自己的手径直穿过蓝璇的身体,好似穿过一层虚无缥缈的薄纱,蓝璇没看见他一般,从他手臂间过去了。

    然后他被傅云一扯:“那不是她真人,你触碰不到她的。”

    陈时越回神过来,缓过一口气点点头,目送着蓝璇和旁边的女生一齐跌落天台。

    “等等!那不是小宝?”陈时越指着排在最后走过去的那个男生道。

    傅云定睛一看,心道糟糕!

    陈时越掏出手机,镜头光线倏然一晃:“我去!他怎么还有影子!”

    “是真人!”

    刘小宝木着一张脸,已经走到了天台边上,大风一吹,他校服衣角摇摇欲坠,看的人心惊胆战。

    千钧一发之际,傅云从背后扑过去一把扯住他,双手发力拼命往后拽。

    然而此时刘小宝失了神志,整个人仿若摄魂状态,慢吞吞的一步一步往前走,步态极稳,核心力气极大,硬生生将他哥和陈时越两个人都往前拖了几步。

    陈时越咆哮出声:“这小孩力气怎么这么大!”

    傅云此时完全说不出话来,全身力气用尽也拦不住刘小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因用力过度而泛红。

    “小宝……听话,回来!”傅云哑声道。

    下一秒,刘小宝身体蓦然一空,陈时越和傅云同时被巨大的重力拽的踉跄几步,傅云猝不及防直接半个身体被带着扯出去。

    陈时越死死扣住旁边的栏杆,承载着三个人的重量,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响动。

    第035章 坠下教学楼(八)

    天台风声呼啸, 一瞬间灌入陈时越耳朵里,他此时几乎听不见东西,只凭一腔意念死拽着傅云和小宝不松手。

    “手给我!”陈时越喘息着道:“我先拉你上来。”

    傅云艰难喘息着将手递上去, 陈时越猛然发力, 胳膊肘关节咯咯作响, 发出可怖的关节拉伸的声音,傅云爬上来的时候整个人虚软如泥, 胳膊扎的生疼。

    他来不及管自己,和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一边拽住刘小宝, 拼死才把他拽了上去。

    刘小宝被拽上来时, 被陈时越顺着惯性从后面狠狠掼到地上, 险些砸出个脑震荡来。

    他站在原地, 目光一点一点掠过倒在地上虚脱的他哥, 以及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他陈哥。

    过了好长时间, 刘小宝才慢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哥!哥你没事吧!”刘小宝哭腔瞬间就出来了,跌跌撞撞爬到傅云跟前, 下一秒嚎啕大哭。

    傅云半靠在栏杆上,眼睛微微张开, 泛着通红的生理性泪光,冷汗顺着冰凉白皙的下颌滚下来,他勉强冲刘小宝笑笑,几乎是用气声说了一句:“没事。”

    哥哥没事。

    天台的门轰然打开,杨征和李烁狂奔过来。

    “傅云!什么情况!!”

    “我们刚刚就在门外, 死活打不开门!”

    陈时越把刘小宝拉开了些, 伸手扶住傅云肩膀,发觉他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浑身隐隐发抖,克制不住的打颤。

    “傅云?”他低声问道:“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刘小宝和杨征紧张的看着他,傅云摸索着握住陈时越的手臂:“……陈时越。”

    陈时越立刻俯身:“在,你说。”

    “带我回车上。”

    “好,走。”

    陈时越拨开另外三个,上去把傅云扶起来,带着他就下楼。

    “哥……”刘小宝一把接着一把的抹眼泪:“哥你没事吧……”

    “别嚎了,你哥又没死。”杨征低声训斥道:“下次别乱跑了。”

    一行人走出校门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半了,街上没什么行人的踪迹,连汽笛声都少的多。

    除了……

    “刘小宝!”

    “快快快,找到了!”

    “他在那儿!刘小宝你给我过来!”

    学校门口三五个大人急吼吼的朝这边狂奔而来,其中冲在最前面的女人披头散发,一把将刘小宝推了个踉跄。

    “你去哪儿了!?这么晚不回家!”女人声音高亢尚带哭腔。

    她身边的刘安哲扶着她小声安慰:“没事没事,找到孩子就好。”

    陈时越神色一动,下意识抬眼看向女人。

    她长了一双和傅云很像的眉眼,眼尾修长,睫羽浓密,稍显锋利的形状被其中泪光浸透,又中和的格外晶莹。

    傅云的妈妈。

    她按着刘小宝狠狠打了几下,这才回神看向这边,然后明显愣了片刻。

    “阿云?”

    刘小宝亲友团仿佛集体被这声“阿云”给惊到了,齐齐转身看向这边。

    “我靠,他怎么在这里?”身后几人窃窃私语:“他们说这是傅自明的儿子,身后有樊姐撑着,来头不小。”

    “要不要给老大打电话?”

    “别多事。”

    ……

    陈时越察觉傅云妈妈带着的几个人,那投来的目光不善,他下意识往前挡了挡。

    “是阿云吗?”女人放开刘小宝,试探性的往过走了几步。

    傅云半阖着眼睛,碰了一下陈时越肌肉紧绷扶着他的手臂,轻声道:“没事,我妈。”

    陈时越略微放松了些:“那我到车上等你?”

    “不用,你就在这儿站着就行。”他说着抬眼冲女人看过去:“妈妈。”

    安文雪站在他面前,注意到他惨白的脸色,眉毛一紧:“这是怎么了?”

    “一点小伤,回去让白喆处理。”他微微站直了身形,不动声色的把陈时越扶的更紧了些,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异样不大。

    “所里的事。”安文雪神情担忧的看着他,紧接着问道;“小宝怎么大半夜和你在一起?”

    傅云瞟了刘小宝一眼,刘小宝立刻马上从善如流:“学校这两天出了点道儿上的事,我哥来学校调查,弄得晚了点,妈,哥哥受伤了,你先让他去医院吧,回头再说。”

    安文雪不放心的上前,撩开傅云额前碎发,俯身抵在傅云额头,然后松了口气:“没发烧,那是伤哪儿了?”

    傅云任由她摆弄,闻言苦笑一声:“内伤,内伤,走了啊周末我回去吃饭。”

    陈时越对她略微点头致意了一下,扶着傅云坐到副驾,他自己绕了一圈回到驾驶座上,刚关好门准备发动汽车。

    车窗倏然被人从外面摁住了。

    “傅小哥,这是身体抱恙了?”方才安文雪身后那几个人此时不约而同走过来,一个胡子拉擦的中年人笑眯眯的攀着车窗,探身进来问候道。

    陈时越微微一紧眉心,但见傅云没有发话,也就没有动作。

    另外几人分别站在车前身和两个镜子前,将整个视野围得密不透风。

    中年人一脸慈和的模样,微微笑着:“傅小哥?”

    傅云委顿在副驾驶上,过了很长时间,才掀起眼皮,一个字一个字虚弱道:“你们几个,是专门趁着今天来找我不痛快的吗?”

    中年人笑了:“怎么会,就是我家夫人说想见您了,说着今晚能不能请您回安宅吃个饭,就不叫樊姐去了,人多嘈杂。”

    车窗外黑压压的一片,被挡的走不了路,安文雪看到这边情状,忍不住出声:“哎,你们做什么呢,阿云还要去医院!”

    刘安哲连忙按下她:“别多管闲事!那是大姑家的人,应该是有事找阿云,咱们先回家。”

    傅云往窗外瞥了一眼,微微勾了勾嘴角:“跟你们家老大说,我去不了。”

    中年人脸色一沉,嘴上却依旧笑着:“这就是您不对了,那好歹也是您大姑奶呢不是,她还能害您不成,这人老了,心也软了,过去的事,就不必那么介怀了吧,傅哥。”

    “王管家贵庚四十五,我担不起您一声哥,陈时越,走。”傅云淡淡道。

    中年人倏然变了脸色,低声骂了句:“软硬不吃的犟杂种,给我砸窗户!”

    陈时越动作比所有人都快,在傅云发话的那一瞬间,反手一肘怼在王管家下巴上,趁着他痛的一声怒吼,一脚油门接连撞翻面前几人。

    在车轮即将碾过去的刹那,迎着几个手下惊恐的目光猛打方向盘,倒车漂移尾气飞扬泼天尘土,只呛的王管家骂声连连,手脚并用的才从地上爬起来。

    陈时越开车疾驰上马路,握着方向盘,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傅云侧眼看他,笑道:“气性那么大。”

    陈时越动了动嘴,胸腔起伏两下,语气才终于缓和着开口:“他们明显来者不善,你妈妈怎么会和他们一起出来找小宝?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大姑奶的手下。”傅云这时候才完全的放松下来,心平气和的靠在椅背上,虽然眼尾还洇着冷汗,但总体已经缓和很多了。

    他从手套柜里拿出一只小瓶,在手心里倒了几颗出来喂进嘴里:“唔,好苦,有水吗?”

    陈时越:“……这是你的车。”

    “也对,那就是没有了。”傅云含着药靠回去。

    “你刚来,我之前没跟你说过阴阳道上的事,正好今天简单跟你科普一下。”傅云含糊道:“我妈那家族,他们一整个大家,都是道儿上的,我大姑奶是其中实力稍强的一支,我跟他们……有点恩怨,今天谢谢你了啊。”

    陈时越“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现在去医院吗?”

    “不去。”傅云闭上眼睛:“回所里睡一觉就行了,往回开吧。”

    陈时越惊疑不定:“你脸色那么糟糕,确定吗?”

    “确定。”傅云笑了:“就是用力过度了,去医院也诊断不出来什么的。”

    陈时越严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把着方向盘犹豫了几十秒。

    傅云莫名其妙:“快,回去了。”

    陈时越拿他没办法,只好打方向盘掉头,汽车一路飞驰回郊区灵异事务所的那个巷子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傅云吞完那几颗药以后,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老大!”白喆猛然从门口的椅子上弹跳坐起来:“你可算回来了,我就盘算着今天十五号到时间了,你身体……”

    他看见陈时越,蓦的停住话头,讪讪的笑了两声:“时越也回来了啊,来先进屋。”

    陈时越微微侧头望向傅云,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药效似乎只能管用一会儿。

    白喆迅速将傅云从他手里接过去,对陈时越道:“没事时越,小问题,早点上去睡觉,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陈时越站在自己的工位上,楼上大门砰然关住。

    “忍着点啊,这次看情况,要是没那么严重的话就不输液了。”白喆熟练的从办公室柜子里拿出针管和支架。

    傅云半靠在沙发上,目光空洞:“那恐怕不行,这两天的阴气接触浓度有点高。”

    白喆一针扎进他手臂上,冷声冷气道:“苗蛊蛊毒最忌大力使用灵力违背它的意愿,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抗它,我看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傅云盯着自己手背上那块阴影,忽地笑了:“你说,我要是偏就不按照医嘱要求的来,还有多久可活?”

    第036章 坠下教学楼(九)

    白喆把针管给他推进去, 然后拿棉签把伤口一按:“祸害遗千年,我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导致你身体里被种了这个东西,但是当时既然没选择自戕和它鱼死网破, 那就给我好好活着。”

    傅云揉着手背低声抱怨了句:“嘴里没句好话。”

    白喆开门一摔走出去:“你倒是干点对自己好的事!”

    陈时越猫在自己工位上, 小心翼翼的听着楼上的动静, 然而一无所获。

    傅云的房门从头天晚上,一直关到了第二天中午, 始终没有开门出来的迹象。

    杨征很反常的没有催他,只给陈时越来了一个电话,语气缓和的问候了一下他老板的身体状况, 然后和蔼可亲的让傅云好好休息, 一中的事不着急。

    陈时越答应了, 然后在傅云办公室门前徘徊了几圈, 正要转身走, 身后门吱呀一开, 傅云推门走出来,懒洋洋的靠在门边上笑道:“中午好, 吃饭了吗?”

    陈时越看着他的懒散随意的笑容,不知道怎么回事, 猛然松了一口气,好像心里的大石头轰然落地一般。

    他茫然的点点头:“哦,哦好……没吃。”

    “想吃什么?我点外卖。”傅云笑眯眯的对他晃了晃手机,哪里能看出来一点昨天晚上萎靡虚脱的样子?

    陈时越摇摇晃晃的坐回工位:“哦,随便都行, 我趴一会儿……”

    然后一头栽倒桌面。

    傅云愣了愣, 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小朋友,似乎是一夜没睡,就在他楼下呆着。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贯穿了他的内心,傅云站在他工位跟前静默的立了半晌,好笑的摇摇头,没出声,任由他睡了。

    “老大,杨队给您来电话了!”安迪握着手机步履匆匆穿过走道:“他说他们已经把单乐心生前所有的人物关系网排查出来了,给你看资料。”

    傅云接过手机,示意安迪跟他出去说。

    “让傅云给我接电话!老子等了他整个上午,你问问他是不是痛经了,要不要给他批个产假!”杨征在那边怒吼道。

    傅云略微把手机拿的远了一点,耐心道:“你的痛经和产假不会同时出现的,杨征同志,稍微有点常识好吗?”

    “你休息好了没有!好了就给我到一中来!我们的案情有重大突破——”

    “哦,你在刚刚知道了单乐心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然后你现在知道了她的名字,你怀疑单乐心的死跟这个女生有关系,是吧?”

    杨征:“……”

    “你怎么知道的?”他隔了半晌怒吼一声:“我们支队里有内鬼!?”

    傅云实在没忍住,用尽毕生涵养才没在电话这头翻出个白眼出来:“我看你长得像内鬼,挂了。”

    “早点过来听见没有!”

    傅云没听见,他在院子里溜溜达达的转了一会儿,目光穿过门外曲里拐弯的小巷,悠长而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

    “老大,你们现在出发去找杨警官吗?”安迪提着外卖盒子往屋里拎。

    傅云转身过来,冲她招招手:“不着急,先吃饭。”

    “啊?好的,来了。”

    安迪在前堂摆好了饭盒和碗筷,然后又去二楼喊白喆和杨念寒吃饭,傅云回身合上办公室的门,悄无声息的没发出一丝多余的动静。

    “不喊时越出来?”白喆经过时奇道。

    傅云轻声道:“给他留一份,让他睡吧。”

    陈时越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醒来的时候身上被盖了件衣服,手臂枕的发麻酸涩,半晌才活动着僵硬的肢体站起身来。

    然后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回座位上,四点五十分!?

    这睡到猴年马月去了!!

    他抓起外套推门狂奔,与门口的安迪撞了个正着:“傅云呢?已经去一中了吗?!”

    安迪不以为然,给他一指前堂:“他去了个毛线,坐那儿喝茶呢。”

    陈时越瞪大了眼睛:“他到现在还没去?”

    “对,不仅自己不去,也不允许我们叫你起来,我们傅老板这个男人,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要犯几次神奇。”安迪拍拍他:“不用害怕,习惯就好,他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陈时越:“……”

    并没有被安慰到。

    陈时越气喘吁吁的扑到前堂的时候,果然看到傅云安稳的坐在茶桌前,修长手指执盏倾倒,茶水随着潺潺声落进茶杯,满堂碧绿翠香,沁人心脾。

    “醒来了?”傅云抬眼:“坐,不着急。”

    陈时越怎么可能不着急:“杨队没有催你吗,我今天一整天都没跟着他们听课,每天晚上的魂体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掉?”

    傅云给他递了杯茶水:“今天晚上特殊,去的早了没用,让杨征他们先查,晚上才是我们应该出动的时间。”

    陈时越敏锐的察觉到他话中之意:“今天晚上夜探学校的时候不带杨征?”

    “碍手碍脚的带他干什么!早看这活爹不顺眼了。”傅云不耐烦道。

    他对上陈时越清澈见底的眼睛,又努力调整了一下神色,温文尔雅道:“嗯,晚上危险,不适合他去,就咱俩去。”

    陈时越小口喝茶,忙不迭的点头。

    一直到晚上八九点左右,傅云才悠闲的打算出门,他们到一中门口的时候,正好撞上杨征靠在警车上,满面幽怨的看着他们。

    “钥匙给你,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杨征冲他把手一扬。

    傅云在半空接住钥匙:“谢谢。”

    两人穿过操场,走进黑漆漆的教学楼。

    “杨征说,钢琴社团是给高一年级新增的,然后由校董出资金,购置了一批钢琴放在三楼,嗯……校董的女儿也是学校的学生。”

    “叫顾祺。”

    陈时越扬眉:“单乐心写情书那个小姑娘?没想到她还是校董的女儿。”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钢琴房门口,走廊里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手电打开,我开门。”傅云吩咐一声,手电筒的光亮覆盖了钢琴房。

    陈时越环顾四周,跟昨天景象其实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今天钢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傅云走到钢琴前,然后坐了下来。

    陈时越:“?”

    “你干什么?!那个鬼一会儿回来了怎么办!”陈时越慌张道。

    傅云不慌不忙的把手悬空在琴键上,紧接着咚的一下落在上面:“那就来合奏一曲嘛,怎么,钢琴她家捐的?那女鬼又不叫顾祺。”

    陈时越刚要说话,身后钢琴房的大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屋内阴风袭卷呼啦啦吹过来。

    傅云轻轻把手搭在琴键上:“哎呀,这是不欢迎我们的意思。”

    他冲陈时越笑了笑,用口型说道:“别回头。”

    其实不用他提醒,陈时越已经能清晰的感受到身后一股又一股的凉意,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腐烂气息。

    一个垂着头的女孩静静地站在陈时越身后,他一动不敢动。

    傅云从钢琴边上起身过去,轻飘飘的将陈时越一扯,带到身后:“打扰了,我们现在就走。”

    陈时越跟在他后面,却发现傅云并没有把他往教室外面带,反而朝着大门的反方向走过去了。

    “咔哒”一声,教室最里层的小门被推开了。

    陈时越这才发现钢琴房里居然还有一个里屋?!

    傅云熟门熟路的带他进门,然后回身合门,将女鬼砰的关在外面。

    陈时越:“你怎么知道这里还有个里间!”

    “刚好看见了,白天杨征跟我说,他们社团就集中在四楼这一片区域。”傅云漫不经心的转身过去,然后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猛然往后一退!

    "我靠!"

    傅云很少有反应这么大的时候,陈时越紧跟着转头,下一秒也被眼前景象惊吓了一跳。

    狭小而黑暗的教室里,密密麻麻的挤了数十个白森森的石膏蜡像,面朝门口的方向,无声无息的站立原地,一眼望过去毛骨悚然,让人看的心里发瘆。

    傅云定了定神,恢复了平时的神色,然后举起手机,后置手电筒的光芒射在蜡像上,他推了一下陈时越,示意他跟上。

    陈时越脑海中过了一下这两天的事情,小声开口道:“蓝璇那天跟我说过的,学校里有雕塑社团,应该就是这里了。”

    傅云点点头,手机光线一个一个掠过屋子里的蜡像,不得不说这群雕塑社团的学生实在技术高超,雕出来的人像活灵活现,做工称得上精美,光线暗影下,连石膏人脸上的阴影都清晰可见。

    “真好看,这是学生的手笔吗,做到这种程度,都能拿出去卖钱了吧。”陈时越伸手碰了碰冰凉的石膏,材质僵硬冷硬。

    、

    傅云微微眯起眼睛,很快察觉出了诡异之处。

    “都是一个人。”他说。

    陈时越没反应过来:“什么一个人?”

    “这些石像,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出自同一个作者之手。”傅云把手机对准两个离得最近的石像,偏头问道:“你没发现吗,她们长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嘶,还真是!”

    陈时越这才发现,满屋子石蜡雕像,总共三十几个,长了同样一张脸。

    那是个长发及腰的少女,恬静温和的看着前方,瓜子脸的线条弧度极为好看,眉眼清冷如皓月,薄唇轻启,酒窝里盛着的笑意呼之欲出,盈满眼光,五官出色的无可挑剔。

    这是陈时越有生以来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他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傅云毫不留情的在他眼前一晃:“哎!看呆了?”

    “认出来了吗?”他问陈时越。

    陈时越还维持着那个木然的神情,眼神迟迟没从少女雕像上下来:“认出什么?”

    “你前天怎么看的一班花名册?”傅云笑道:“这都没认出来。”

    “这是顾祺啊。”

    第037章 坠下教学楼(十)

    陈时越震惊:“这是顾祺!?”

    他难以置信的回头, 白炽灯光下的少女静谧无声的望着远方,目光悠长而温和,结合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容, 她几乎是充满神性的。

    陈时越:“……现实中真有人能长成这样?”

    傅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 漂亮姑娘多的是, 你平时在电视上看明星也这么激动吗?”

    “可是这已经好看的有点超脱明星的范畴了……她本人照片也这么好看吗?”陈时越问道。

    “没出息。”傅云失笑。

    他们在三十几个雕塑中间穿过去,这其实是个很诡异的场景, 夜色掩映里,三十多个一模一样的神性少女静笑着盯着你看。

    就算她是个漂亮的惊天动地的姑娘也瘆人的慌。

    傅云蓦然站定了脚步,回身思索了片刻, 然后问陈时越:“你知道纸人点睛吗?”

    陈时越:“知道, 纸人点上眼睛, 会活过来, 丧葬过程中, 不得给扎的纸人点上眼珠子。”

    傅云从口袋慢条斯理的拿出一根马克笔;“是吧, 其实有的时候,一些习俗是互通的, 有的时候,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

    陈时越警惕:“你要干什么?”

    傅云微微一笑:“我想点睛。”

    陈时越一把拦住他开笔帽的手:“你疯了!?不行!出事怎么办!”

    “出事你就跑,我在你后面挡着。”傅云挣扎着和他拉拉扯扯:“乖啊,乖让我试试。”

    陈时越死不松手,仗着身高优势把傅云手腕禁锢住,傅云力气也不小, 和他纠缠着就要挣脱开。

    陈时越情急之下, 握着他的手腕往上一提,把傅云整个人按在墙上:“哥, 求你了,我害怕。”

    傅云挣了两下没挣动,陈时越其实是比他高一点的,把他笼罩在阴影里,手劲极大。

    傅云后背撞在墙上,维持着这个被压制的姿势,无奈的动了动手腕,没好气道:“你害怕?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陈时越这个时候才察觉这个姿势好像有点不对,慌忙放开他:“对不起。”

    傅云揉着被按红的手腕,半晌起身小声抱怨道:“嘶……力气这么大……”

    陈时越没敢看他,低头装鹌鹑。

    傅云没管他,甩了甩马克笔,黑色墨水落在白色雕塑的眼球上,瞬间活灵活现起来。

    陈时越心惊胆战的看着他,见傅云还算有分寸,只点了一只眼球,才稍微放心下来。

    只不过这个心着实没放多久。

    傅云伸出一指,落在石膏蜡像的眉间正中,紧接着那只被点了睛的人像,眼珠子骨碌一转,直勾勾的瞪向一旁的陈时越。

    陈时越:“……”

    不是!他给你点的眼睛,你瞪我干什么!

    傅云往后一退,满意道:“哎呀,活了。”

    “活你大爷,快跑!!!”陈时越倏然变色,纵身起跳猛地把傅云推开,下一秒石膏手臂凌空砸下,扬起千层尘土,陈时越推着傅云侧身避开,自己就势一打滚,堪堪挨着石膏手臂躲过去。

    少女蜡像在教室里缓慢的移动着她的身形,她只点了一只眼珠子,也就是说只有左眼,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陈时越猫在另一座蜡像身后,喘息着一动不敢动,从这个仰视的角度看过去,能看清少女脸上的眼珠骨碌骨碌的转动,上下左右的寻找他们的人影。

    “别紧张,她只有一只眼珠子能看见,你说话她都听不见。”傅云在他身后蹲着,小声低笑着道。

    陈时越咬牙切齿:“刚才手边怎么没个绳子给你手腕捆起来呢?”

    “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不对的,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离开这个教室。”傅云道。

    “你那把刀,能拿出来吗?”陈时越侧头沉声。

    “不能。”傅云平和道:“最近身体比较差,容易提不起刀。”

    陈时越:“……”

    正说着话,前面少女笑着,刺啦刺啦的转过身,一只白眶黑眼正正对着陈时越和傅云。

    陈时越;“……”

    这回不用陈时越提醒,傅云拉起他就跑,耳畔风声大作,仓皇逃窜之际身后轰隆两声,两座蜡像倒塌,砸在陈时越脚后,一前一后不过半公分的距离。

    傅云破门而出,门外的钢琴声骤然停下,但是此时谁都顾不得她,半人高的蜡像横冲直撞,转瞬间撞飞几个可怜的同桌,沿着傅云他们出来的那个门骨碌碌滚动地盘,追了出来。

    下一秒,钢琴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愤怒的砸向琴键。

    陈时越和傅云从教室门口连滚带爬的出来,身后一片摧枯拉朽折腾之声。

    “现在怎么办!?”陈时越在穿堂风中咆哮说道。

    “去一班教室!”傅云略一思索,两人沿着楼梯咚咚咚往下冲:“要真是鬼魂作怪,他未必愿意往生前怨气最重的地方跑。”

    一班教室空无一人,甩上门的刹那他们就被迎面而来黑漆漆的暗色包裹住了,陈时越站在门边,扶着膝盖喘气。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傅云检查了一下门的紧合程度,然后回身:“我不是给你解释过原理了么,纸人点睛。”

    “这种在怨气极重的地方,长得越像人的东西,越有可能害人,平时它们是沉睡的,但是如果你让它们睁眼了,那平时经年累月酝酿的阴气和怨气,不就融合成恶灵,附在别的东西上害人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地方的雕塑,和传统阴间文化里的纸人是一个概念?”

    傅云一摊手:“起码从攻击性上来说,是的。”

    陈时越点点头,躲在门口探头探脑半晌:“那它们现在不进来了,你还真猜对了啊。”

    “这是常识,我说对不是很正常。”

    此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陈时越回身溜达着在教室里转了转,目光落到地上的一个篮球上。

    他揉了揉眼睛,没有去思考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篮球,篮球顺着走道的夹缝里慢慢的滚到他面前

    陈时越神使鬼差的伸出手,俯身把掌心落在篮球上,下一刻篮球稳住了身形,不转了。

    然而陈时越的全部感官在这个时候刹那间炸裂开来,仿佛有一千只蚊子在他耳边吱哇乱叫,太阳穴爆疼痛苦,活像是有人拿着铁杵在他脑袋里咕噜噜狂搅一起。

    陈时越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半晌冷汗直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傅云……”

    下一刻,横空一个硬邦邦的重物席卷风声砸在了陈时越身上,陈时越头痛未消,又遭重击。

    他费力睁开眼,地上骨碌碌滚过来一个棕色的篮球。

    “我去你妈的!”

    一片桌椅移动的嘈杂声响,眼前校服幻影闪过,陈时越刚刚意识到自己就是被那个篮球一个暴扣砸在了脑门上。

    “你他妈的,不会打球,你凑什么热闹啊!”

    陈时越被人拎着领子从地上扯起来又反手一拳砸回地面,整个人跌跌撞撞的倒在一众被推翻的桌椅里,周围隐隐能听到女生的小声惊呼声和男生低低的嗤笑。

    面前站着个高大而俊朗的男生,浓眉大眼鼻梁英挺,是那种传统意义上三庭五眼都极为端正的帅哥,一身校服扣子系到最顶上。

    如果忽略他刚刚一拳把陈时越砸翻在地的举动的话。

    “班长,班长别生气,下次咱们不用他了。”

    “学习不好脑子不好,让你篮球队做个替补,你都能把拿分机会拱手让人,蠢驴一样。”

    “咱班输了都怪他。”

    “哎,要是这次赢了高中三年篮球赛,我们不就三连冠了。”

    “蠢货一个。”

    ……

    耳畔极其嘈杂,陈时越这个时候才大概意识到什么情况,这好像,不是他的身体,这是一段回忆。

    那俊朗男生挥拳在他眼前狠狠一晃,浓眉蹙成一团,映在原主的眼中凶神恶煞一般。

    “滚!”

    ……陈时越仿佛险些溺毙的人,猛然从幻境当中挣脱出来,趴在讲台旁边大口大口的喘气,浑身冰凉但是后背又被冷汗浸透了。

    “你好点了吗?”傅云站在他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嘴边带了丝调侃的笑意。

    陈时越哽着喉咙,一边点头,一边克制不住的俯身呛咳起来:“嗯……”

    “看到什么了?”傅云拍拍他的后背。

    “他们班班长,因为篮球赛输了,带着一群人打他。”

    “从谁的视角看的?”

    “单乐心。”

    傅云仿佛早就知道一样,赞同的点点头:“我想也是他,哎你对他们班班长有印象吗?”

    “有,一个至少一米八五以上的男生,长得很周正,我来班里第一天还给我参考过笔记,完全不像单乐心记忆里的样子。”

    傅云笑道:“很多霸凌者在老师面前都是好学生的样子,我们现在站在死人这边,你不能以助教的角度去看他们。”

    “咚……”

    “咚……”

    “咚……”

    陈时越敏锐抬头:“什么声音?”

    “好像是操场传过来的。”傅云朝窗外看去:“走吧,去看看。”

    片刻之后,陈时越和傅云一同站在教学楼的栏杆前,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教学楼下,运动场上的场景。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此时的篮球场上站着一个人,不过那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那是一个无头人。

    他穿着一身血淋淋的校服,手上抱着一个球形的东西,一下一下的往篮球框里投进,投进,投进……

    脖子上没有头颅,从肩颈处断裂开来,碗口大小的伤疤,脖子断处的喉骨和血纹疤痕隐约可见。

    陈时越看的一阵喉咙发疼。

    “那是……”

    “啊,那应该就是,他们班那个男班长。”

    第038章 坠下教学楼(十一)

    楼下那无头男尸已经看不出生前半分俊朗的样子了, 他一身校服,衣角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血,在场中来回运球, 不是, 是运他的头。

    “是单乐心干的吗?”陈时越低声道。

    傅云不置可否:“你下去问问他。”

    楼下的男尸仿佛听见了什么, 无声的扬起脖子,做出了一个向上仰视的姿势, 他手中的头虽然整个和躯体分离了,但是眼珠子却还能转。

    也一齐抬眼上去,和陈时越撞上了目光。

    “嘭——”男尸矮身, 做了一个起手式, 下一刻直直将手中头颅朝着二楼就砸过来。

    陈时越猝不及防被他砸了一个满怀, 惊得险些叫出声来:“我天!”

    硕大的脑袋冰冷的躺在他怀里, 脸颊上带着污浊浓郁的黑血, 一双大眼睛死不瞑目的瞪着陈时越, 陈时越整个手都开始哆嗦,惊恐至极的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傅云。

    傅云走过来, 低头看了一眼他怀里班长的脑袋,又远远朝操场上的班长望了一眼:“走, 下去吧。”

    陈时越:“?”

    “下去干什么?”天杀的他此时已经带上了颤音。

    “你会打篮球吗?”傅云问。

    陈时越茫然道:“会啊,以前校队前锋。”

    陈时越从小没什么兴趣爱好,高中的时候因为个子拔的过分出挑,被体育老师赶鸭子上架拎进校队,没想到天赋还不错, 就一路坚持到了大学。

    “人家都给你抛球了, 这意思不就是要跟你来一场吗?”傅云点点他怀里的脑袋:“走吧,陪他玩玩。”

    陈时越看着底下那个断头鬼, 简直双腿打颤:“那要是打不过怎么办?”

    “打不过我给你善后不就行了。”傅云把掌心往他肩膀上一按,神色格外风轻云淡。

    “你还会打篮球?”陈时越震惊。

    “我不会,但是我会打鬼。”

    陈时越慢慢的抱着头颅下楼,片刻之后他站在操场边上,和那无头班长对立着。

    天空黑压压一片,阴云密布,唯有篮球架前燃着一盏蓝幽幽的鬼火,很小范围的将篮球场照亮了,冷风呼啸,宛若悲泣。

    陈时越沉了沉心神,抬手将头颅一掂:“怎么比?”

    无头班长缓缓伸出手,冲他比了个十的数字。

    陈时越了然,反手将球抛给傅云,然后屈肘拉伸,简短吩咐道:“十分为界限,远投三分正常投两分,你在旁边记一下。”

    “行。”傅云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专业。”

    人头篮球倏然腾空,一人一鬼同时动作,无头班长一个侧压将球抱在怀里,抬手远投,紧接着被陈时越纵身起跳扣杀拦截而下,人头重重弹在地上,溅起操场泼然尘土。

    陈时越丝毫没有留给对方缓冲的时间,单手挽球一仰而起。

    “哐当——”一声,球落篮筐,第一回合胜负初分。

    “二比零。”傅云站在场外微笑道。

    无头男尸阴恻恻的转过脖子,“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如箭离弦,急促的步步紧逼挡在陈时越身前,劈手就要夺球。

    陈时越掌心向左一翻,无头男尸眼疾手快就要扑杀,然而篮球在空中硬生生转了个弯——

    这简直是个教科书级别的假动作,毫不留情,越过班长的肩膀直砸篮筐!

    “到三分线了。”傅云愉快的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五比零。”

    他注视着场内的年轻人,动作敏捷而流畅,白T恤黑长裤,起跳时露出精瘦腰线,隐约能看清腹肌的形状。

    陈时越身量很高,身形却薄,但这并不妨碍他把无头男尸碾压着打。

    傅云低头笑了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神情温柔而欣慰,仿佛蕴含了一汪温泉,汩汩而涌。

    陈时越干脆利落回身扣球,然后抬肘调转运球如飞,下一个瞬间人头篮球狠狠砸在篮筐中央。

    “十比二。”傅云平和道:“这位同学,你输了。”

    陈时越从戒备状态慢慢放松下来,人头篮球骨碌骨碌滚到他脚边,他俯身捡球,在指尖顶着飞速的旋转了一圈。

    然后抬手毫不收力,凌空掷给班长,无头男尸被他砸到腹部,退后一个踉跄。

    “你好像打的也不怎么样。”

    陈时越心平气和的道,话中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碎发湿漉漉的挡在额前,但是神色冷淡而松散,完全不见方才的惧色。

    “你们班篮球赛输了,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单乐心。”他一反常态的嘲讽笑了一声:“毕竟班长也这么菜,输掉不是很正常吗?”

    “怎么样,被人压着欺负的滋味,好受吗?”

    无头男尸好像受了莫大的刺激,仰首发出一声尖锐的鬼啸,身畔一团浓郁黑气直冲云霄,冲着陈时越就扑杀过来。

    然而就在他即将袭卷到陈时越身前的那一刹那,身体霎时间被一柄长刀贯穿。

    无头班长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黑气散发的更浓郁了。

    傅云一步一步的走进场中,伸手收回刀柄,漫不经心的教育道:“落子无悔,愿赌服输,输了没什么好丢人的,但是没完没了的发泄怨气,就不对了。”

    “你们阳间的纠纷我不参与,但是你死了以后害人,还当着我面挑战我的人,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啊?”

    无头男尸抱着他的头颅,梗着脖子不松气,头颅上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们俩。

    半晌终于在被贯穿的痛苦中轰然一声,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了。

    陈时越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累着了?”傅云转身过来,略带赞许的看着他:“干的不错。”

    陈时越摇摇头,这才表现出一丝疲惫的神情:“没有,就是好像还没有完全从幻境中缓过来。”

    单乐心被打的地方映射在他身上,还隐隐作痛,陈时越揉了揉肩膀,疲惫道:“走吧,我撑不住了。”

    “等等。”傅云忽然道:“你看篮筐那里。”

    陈时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刚刚还稳稳架在篮板上的篮球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跌落在地上了,地上趴着个死人。

    篮球框砸下来的位置,正好嵌在死人头颅的部位,边缘刚硬,居然生生将他的头颅砍断了。

    那人身穿校服,长手长脚,个高体壮,剃着高中男生特有的短茬头发,正是班长本人。

    ……

    翌日清晨。

    “杀人偿命!”

    “你们学校必须给个解释!!我苦命的儿啊——”

    “我儿子从小品学兼优!!从小到大他都是班长,助人为乐团结同学!!他这是做了什么孽!!”

    “死者家属情绪先冷静一下,警方已经控制现场,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我和孩子他妈就这一个,现在孩子没了,我们也活不成了……”

    人群嘈杂,吵闹之声沸反盈天,大批市民群众围堵在市一中校门口,媒体记者长枪短炮对准最前面几个校领导。

    路边红□□亮起,数量警车呼啸而至,120和抬着裹尸袋的法医从人群中挤过去。

    “都让一让,让一让,不要妨碍公务,一切消息请听警方通报!”

    “感谢大家配合!都让一让!”

    傅云拿着遥控器关掉电视,慢悠悠的在桌上倒了盏茶水。

    手边座机一阵怒响,傅云懒洋洋的接起电话。

    “大哥!你看新闻了吗!我们班班长昨天晚上出意外死了!现在全校停课配合调查,妈妈担心跟灵异有关,觉得家里还是不安全。”

    刘小宝在电话那头急匆匆的说道,能听出来这小兔崽子害怕的直打哆嗦。

    傅云挑眉。

    “我能到你那儿去住段时间吗哥!”刘小宝哀求:“求你了哥……”

    “不能,你去你姥那儿住吧,她手下那么多高手,我最近没时间。”傅云简单粗暴的拒绝道。

    “咱姥忙着撕大姑奶呢!哪有时间管我!”

    傅云眉心一紧,略微有点错愣:“啊?”

    “你不知道啊?那天你送我从学校出来,不是刚好碰上我爸,咱妈,还有莫名其妙跟着的几个男的吗,他们还拦你车来着,差点被陈哥撞了。”

    傅云不动声色:“嗯。”

    “那几个是大姑奶的人,不知道听了上头什么吩咐来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回去之后,大姑奶那边立马跑了好几单大生意,都是临门一脚马上签合同了,结果客户反悔的!我前两天去那边写作业,还在账户上看到他们名字了,你就说,咱姥干的漂不漂亮!”

    傅云举着电话筒,半晌才出声笑了:“哦,这样啊。”

    “那你收拾东西过来吧,过来以后在事务所里呆着,没我的允许不许乱跑。”

    “好嘞哥!!”刘小宝兴高采烈的挂了电话。

    傅云坐在沙发上,缓慢的放下电话,眼底神色风云变幻,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迪!”片刻之后,他提高声音喊道。

    “哎!什么指示!”任安迪从二楼探身下来:“你说!”

    “给樊佬发邮件,让她把负责记账的那几个人换了。”傅云顿了顿,手指轻轻碾磨着思考。

    “好嘞!”

    “还有接送刘小宝的司机也一并换了,没事给小孩子讲这些东西,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第039章 坠下教学楼(十二)

    刘小宝被司机送到灵异事务所的时候, 一进门刚好撞上陈时越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二楼走下来。

    “哟陈哥,早上好!”刘小宝背着小书包笑容满面道。

    陈时越擦头发的手一顿:“你怎么笑的这么开心?”

    “我哥难得让我来一次他这儿。”

    陈时越迟疑了片刻:“你……没看新闻?你们班班长的事?”

    刘小宝:“哦哦我看了,但是我跟他不熟, 不太伤心。”

    陈时越脸上的疑惑没有减轻多少:“你也不害怕?”

    “不害怕, 我哥这儿最安全。”刘小宝放下书包, 四处张望一下:“哎?我哥呢?”

    “哎哟活爹,我给你说我这儿忙的很, 单乐心和林文武的案子合并了,我们在现场忙了一早上,你今天就别来学校了, 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再跟你扯灵异事件, 昂?”

    杨征在电话里絮絮叨叨, 杂音充斥听筒, 吵的傅云耳朵直嗡嗡。

    傅云把手机拿远了点:“行, 你忙你的, 但是我要一个学生的家庭住址,再给我分配一个老师过来, 配合家访。”

    “啊?家访?”杨征皱着眉头看手机:“访谁啊?你别乱来,我好不容易才把龙老师安抚下去, 没让她投诉你,你要是敢再给我弄个家长投诉出来你就完了。”

    “你冷静点,我又不傻。”傅云耐心道:“我想去看看顾祺,理由就是配合调查单乐心自杀的心理因素,可以吗?”

    “再给我找个老师随同调查, 有助于安抚学生心理, 没问题吧杨警官?”

    杨警官:“……”

    半个小时之后,宁柯开车停到门口, 大喊一声:“老大!随同老师到了!”

    后座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冯小银半边侧脸。

    陈时越大步从门口出来,身后跟着傅云和刘小宝,刘小宝紧跟着他哥一路絮叨。

    “顾祺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姑娘了,哎哟哥你是没见过她本人,那长得简直了,跟个洋娃娃似的……”

    傅云停下脚步:“你喜欢她?”

    刘小宝连连摆手:“那不敢,她太好看了,哥你不懂,好看到那种程度的女生,是没人敢追的。”

    傅云若有所思,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安迪!”

    安迪从大门后跨出来:“我在!”

    傅云按着刘小宝的肩膀,把他布灵灵翻了个面,转向大门,然后干脆利落一推,正好被安迪迎面接住。

    “在家看好他,别让他乱跑。”

    “遵命!”

    刘小宝一秒难过,满脸被抛弃的不可思议:“哥!我也想去!哥~”

    傅云大步流星,风衣下摆随风扬起,潇洒的向后摇摇手:“叫嫂子也没用,好好写作业!”

    傅云开门上车,反手甩上车门:“冯老师,没想到杨征找你来陪我们家访。”

    冯小银道:“没事,我跟顾祺一直挺好的,带上我去她不害怕,杨警官考虑挺周到。”

    傅云哈哈一笑:“是吧,我也觉得,冯老师你怎么脸色不大好?”

    陈时越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接话道:“是因为林文武的事?”

    林文武正是高三理科一班班长的名字,今天早上刚被拉走,这个时间点,估计还在做尸检。

    冯小银勉强笑了笑,眼眶隐隐有些通红:“嗯,他是个好学生,成绩从来没掉出过前十。”

    傅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臂,但是没说什么安慰性的话,只简短的道了声:“节哀。”

    “冯老师真是,对每个学生都很上心啊。”宁柯由衷的感叹了一句:“没关系老师,他就是下黄泉,也会记得您的。”

    傅云:“……”

    陈时越:“……”

    冯小银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感激的冲宁柯点点头,但是因为哽咽没说出来话。

    “咳,不提他了,冯老师别太难过就好。”傅云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顾祺最近学习成绩怎么样?”

    冯小银一愣,然后道:“挺好的,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来上学了。”

    陈时越和傅云同时抬起眼睛,目光中不约而同流露出警觉来。

    一个星期,正好是单乐心自杀距今的时间,顾祺刚好就在单乐心自杀当天开始请假,然后一直没来学校?

    她是提前知道什么吗?

    陈时越满腹疑虑,目光一直没从后视镜里冯小银的脸上挪开。

    “所以杨警官突然告诉我要安排顾祺的家访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听她家人说,她是生病了。”冯小银继续道。

    陈时越脑海里浮现昨晚那个宛若神明的少女雕像,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是转瞬即逝,他一个恍惚,就没能捕捉到。

    “她平时有什么特点吗?”陈时越出声。

    “漂亮。”冯小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非常漂亮,长得像女明星,她刚进校的时候,一群人趴在我们班门口看她,长相太出挑了,尤其是那双眼睛,笑起来波光粼粼的。”

    “最新版的倚天屠龙记看过吗,她给人的感觉,很像里面的赵敏,眼睛会笑一样。”冯小银拿百度搜出了新版赵敏演员的剧照。

    傅云看了一眼,回想了一下昨天那雕塑的长相,然后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对。”

    陈时越没忍住问道:“不是,为什么你们所有人提到顾祺,就漂亮这一个特点,她在没有别的让你们有记忆点的地方吗?成绩,性格,家庭情况?”

    “可能她平时在班里不爱说话,这些事情我们倒是知道的不多,而且其实说实话,我不管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个体,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类。”

    这样一个姑娘,单乐心暗恋人家,偷偷写情书放在钢琴里,倒也不奇怪。

    敲开顾祺家房门的时候,开门迎面出来的是一个很平常的中年女人。

    她见到几人,看上去有片刻茫然:“你们是……”

    陈时越推着冯小银,两人站在最前面:“家长您好,我们是学校老师,孩子有一个星期没来上学了,学校最近刚好停课,我们想着顺便家访,了解一下孩子的情况。”

    女人看着冯小银,恍然大悟:“数学冯老师!”

    “对对,我这记性,上次家长会还见了……祺祺跟我们老提你,说冯老师对她很好,上次她从家里带的草莓软糖,就是给你的吧。”

    顾祺妈妈脸上的疑虑彻底打消了,语气格外温和道。

    冯小银笑起来:“对的,糖很甜,她有心了。”

    陈时越温声道:“顾祺妈妈,最近高三,学校复习进度会比较快,如果孩子再不去上学的话,落下的课程就越来越多了。”

    女人无奈的点点头:“我们知道。”

    “但是孩子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各大医院都就诊过了,也住过院做过治疗,可是她就是不见好,什么方法都试过了……”

    傅云敏锐道:“她到底怎么了?”

    “老师,你们看看就知道了。”顾祺妈妈叹息一声,推开了卧室房门。

    屋内一片昏暗,拉着帘子,透不进来一丝天光,这个光线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潮湿而阴暗,气味不太好闻的地方。

    但是门一开,扑面而来的是少女房间特有的馨香,好闻而沁人,柔柔的仿佛梨花露水,一进门就莫名让人心情很好。

    靠坐在床头的少女纤瘦而单薄,穿一身真丝睡衣,不声不响的坐在床上,仿佛听不见外界的动静一般,对于房间里进来的几个陌生人,也没什么反应。

    顾祺妈妈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对她道:“宝贝,冯老师来看你来了。”

    少女微微抬头,也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陈时越和傅云才第一次看到顾祺本人的正脸。

    冰肌玉骨,惊为天人。

    陈时越心里道了声老天,不是他没见识,但是活了二十二年,确实没见过长成这样的生物。

    她皎洁脸庞不沾丝毫粉黛,长发如墨垂落耳侧,每一寸皮肤的色泽都好像是单独加了滤镜调色,双瞳如波然秋水,沉静而温和的低落下去,剪影如画。

    顾祺茫然的抬起头,看着母亲:“你是谁?”

    顾祺妈妈苦涩的笑,然后转过头叹了口气:“她从上星期开始起就是这样了,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睡能睡三四天,中途叫不醒,身体冰凉,跟死了一样……”

    “记忆力大幅度减退,我们到医院去查智力,查出来个智力低下,我们姑娘十八年一直学习都是前几,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夜之间变成个傻姑娘了……”

    傅云低声问道:“我可以跟她说几句话吗?”

    顾祺妈妈没有阻拦,傅云走上前去,蹲身下来看着她,和少女对视了片刻,然后将两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半晌傅云疑惑回头,对陈时越低声道:“她没有脉搏。”

    陈时越悚然一惊,没有脉搏那不是死人?!

    顾祺和冯小银没有听清他们说的话,尚且不明所以。

    陈时越稳了一下心神,低声道:“你确定吗?”

    “不仅没有脉搏,躯壳里的魂魄太弱了,这姑娘现在几乎是个空壳。”傅云轻声回道,然后不动声色的站起身:“出去再说。”

    冯小银见他们起来了,便替换着走上前,在床边蹲下来,温声道:“顾祺,还记得我吗,我是数学老师,带了你两年,你还给我带过草莓软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少女垂头看着她,少顷之后整张脸骤然变得极度惊恐。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彻全家。

    “啊啊啊——!”

    第040章 坠下教学楼(十三)

    傅云和陈时越对视一眼, 动作迅速带着冯小银就往外走,冯小银明显给吓着了,顾祺妈妈一个箭步扑到床前拼命安抚:“没事, 没事宝贝……”

    几人告别了顾祺妈妈出来, 依次上车, 一路上气氛凝重。

    “不应该啊,她怎么会害怕我呢?”冯小银终于忍不住开口, 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姑娘一直跟我很好,她很优秀,我甚至从来没有批评过她, 她被另一个姑娘刁难的时候, 我还保护过她。”

    陈时越很敏锐:“另一个姑娘刁难过她?谁?”

    冯小银回忆了一下, 报出一个名字:“蓝璇。”

    临近高考, 市一中没停几天的课, 傅云连着几天往警察局跑, 搞得杨征烦不胜烦。

    “查完了,以意外结案。”杨征一摊手:“刚刚把材料上报上去。”

    傅云站在警察局门口和他面对面点了根烟, 两个人看上去都格外沧桑。

    “从阳间角度来说,意外结案也没错。”傅云点了点烟灰:“林文武家长怎么说?”

    杨征不动声色的朝局里的方向指了指, 傅云一探头,就正好撞见林文武的爸妈互相搀扶着蜷缩在警察局的凳子上。

    林文武妈妈已经哭不出来了,神情茫然的委顿在椅子上,身边的林文武爸爸一根一根的抽着烟,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征叹息着拍拍傅云:“没办法, 能查的都查了, 那篮球框确实是自己掉下去的,林文武是班长, 那天刚好留校收拾器材室,大晚上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我们后来查过篮球框早就有松动的迹象。”

    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

    傅云叼着烟,含混的点点头:“那现在怎么办?”

    “安抚家属情绪,然后一中明天复课,记得让时越按时报道,我还有几个材料没写,先走了啊。”杨征转身进门。

    第二天,一中照常复课。

    “我没欺负过他吧,我还帮他讲过题来着。”

    “林文武怎么惹他了……”

    “你忘了,篮球赛的事。”

    “我好害怕,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教室里充斥着小声的窃窃私语声音,陈时越一进教室门,低语声就轰然消失了,学生们人心惶惶的互相对视着。

    林文武的座位被空出来,空荡荡的,格外显眼刺目。

    大家不约而同的离那个座位远了一点,林文武的同桌没地方可换,一早上就苍白着脸到现在。

    陈时越径直在原先单乐心的位置上坐下来,教室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早上好,同学们。”冯小银推门进来,她脸上略带疲色,但还是勉强笑着握起粉笔:“卷子拿出来。”

    陈时越碰了碰旁边趴在桌子上的蓝璇:“上课了。”

    蓝璇迷迷糊糊的起身,无意间碰掉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叮铛”一声,她下意识往桌子下面看。

    陈时越先她一步俯身帮她把东西捡起来了。

    那是一枚被红绳系住的银镀金如意项链,极其精巧别致,往光影下一照金光闪闪,格外显眼。

    蓝璇简短的说了声:“谢谢。”

    然后把东西从陈时越手上拿回来了。

    “真好看,开过光的吗?”陈时越问。

    蓝璇看了他一眼:“开过。”

    “南郊的那个寺庙开的,按照我的记忆,这是求事业的。”陈时越目光没有从玉如意身上移开,直到蓝璇把那东西收进了自己口袋里。

    “也可以求学业。”蓝璇好生奇怪:“怎么了?”

    陈时越摇摇头:“没事。”

    窗外阳光照射进来,蓝璇的文具盒里有什么东西光芒一闪,折射出来的彩虹刚好映在黑板上。

    冯小银正在黑板上画圆。

    粉笔勾勒过圆边缘润滑的弧度,正圆的旁边是串圆标准方程的各类推演。

    折射出来的光影恰好就落在距离圆心不到一寸的地方。

    蓝璇抬起眼,下一秒慌慌张张的收起文具盒,陈时越往过瞥了一眼,看到了她文具盒里藏着的镜子。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爱美是天性,随身带个镜子没什么稀奇的,蓝璇刚刚明显是上课照镜子,不小心把光投射去黑板上了。

    冯小银握笔的手一顿,然后顺手在黑板上那处光影上用粉笔落下一个白点。

    “这是点p(a,b)”她转身指着那枚光点所落的地方:“请问它距离圆心的距离是?”

    底下一片哗啦啦翻书,还有笔尖摩擦的声音。

    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站在蓝璇身侧,蓝璇抬起头和她对视一眼又低下去,默不作声的将镜子收好了。

    冯小银的掌心放在她肩上:“同学们,有人算出来了吗?”

    “五!”

    “三!”

    众人七嘴八舌的报答案,冯小银轻轻将手收回来,举步走上讲台:“点到圆心的距离公式……”

    陈时越把书翻到圆的那一页,然后拿起手机给傅云发消息。

    “你干什么呢?”

    傅云很快回了消息:“警察局里,杨征喊我。”

    傅云按灭手机,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我回个信息,我们继续。”

    会议室里坐了几个黑色制服的人,肩膀上挂着清一色的深蓝徽章,为首的是个眉目端正的年轻人,和桌子那头的局长对面而坐。

    老局长咂了一口茶:“这几位是隶属于国安部的阴阳监管局的同志,一中的案子,没什么问题的话就交接给他们了,杨征,你把具体情况汇报一下。”

    杨征起身摊开文件夹:“是。”

    杨征汇报了将近十几分钟,傅云一直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直到台上的人咳嗽一声以示提醒,他才不耐烦的把眼睛移回来。

    “之前的调查工作在社会人士的配合下开展的较为顺利,这是我对一中案件的全部阐述,报告完毕。”杨征合上手里资料。

    为首的黑色制服年轻人礼貌的鼓了鼓掌,站起身和杨征一握手:“辛苦。”

    阴阳监察部门,隶属于国安部的灵异事件调查部门,这几个黑色制服的人,正是其中调查组的成员之一。

    他们大学百分之八十的毕业生,最后都进了监察部门,想到这里傅云头疼的揉了一下太阳穴。

    杨征给他们指了一下傅云,刚想开口介绍,却见那年轻人抬手止住他。

    “不用,我们老熟人了。”那年轻人笑道:“是吧,傅云?”

    傅云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要出去。

    “哎,别急!我们组长没来,他知道你在这儿的特意避开的,不好意思杨队,我想跟傅老板单独谈谈案情,方便吗?”

    杨征一愣,看了一眼傅云:“哦哦,方便方便,调查组的同志都是为了工作,傅云你配合点!”

    傅云:“……”

    却说陈时越那边已经是上午第二节课了,语文老师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戴着黑框眼镜,黑色连衣裙,身形削瘦。

    正一板一眼的拿着语文书讲课文。

    刘小宝昨天晚上噩梦连连,一夜惊醒好几次,脑海里全是他两个惨死同学的脸,此时课上不由自主的昏昏沉沉起来。

    他眼睛一闭,脑子里一片混沌的就要睡过去。

    “啪!”

    凌空一支粉笔砸过来,正中刘小宝眉心。

    他被砸的一个激灵,蓦地惊醒过来,讲台上语文老师把书合拢卷起,然后定着一张脸,手臂蓦然发力,猛的把书砸过来!

    书角砸中刘小宝额头,嘭的撞出一道血口。

    陈时越霍然起身:“谢老师!”

    刘小宝捂着额头半晌没说出话来,疼的泪水直打转。

    “我的课堂不欢迎不认真的同学,滚出去。”谢老师冷冷道:“还有,我的课堂有我的规矩,陈老师看不过眼,也请出去。”

    陈时越深呼吸了几秒,起身拽起刘小宝:“走,先去医务室。”

    刘小宝跌跌撞撞的跟着他出去了,陈时越一路上没说话,气压极低,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陈哥你别生气,大家都是这样的,我妈妈说做错了就应该被批评。”

    陈时越按住他伤口的位置:“先别说话,处理完我给你哥打电话。”

    刘小宝没敢继续劝他,只得跟着他往前走。

    语文老师转身写板书,底下学生安静如鸡,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有力的粉笔撞击黑板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面。

    然而她忽然不写了。

    学生们疑惑的抬头,只见谢老师的背影微微颤抖起来,紧接着越抖越厉害,然后一寸一寸的转过身来。

    “同学们……我好饿啊……我想吃东西……谁有吃的给老师……”

    底下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傻了,一时间没人动作。

    “我好饿啊……我好饿……好饿……”语文老师颤颤巍巍的站在讲台上。

    下一秒,她低下头,眼眶血红,目光落在讲台桌上的粉笔盒里。

    “好饿……”

    她抓起盒子里粉笔,整的,碎的,半碎不碎的……整整一把。

    然后目光灼热如火,一把全部塞进了嘴里里。

    她鼓着腮帮子,咯吱咯吱的咀嚼着,粉笔嘴里不时泄出一点被嚼的粉碎的粉笔末末:“好饿……还是好饿……”

    尖叫声炸响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