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沈清予是在半夜回到家的。
她拒绝了段聿憬相送的好意,瞧着女孩眉眼的倔强,段聿憬也没坚持,而是挥手让司机把她送了回去。
那时程旭哲还没有回来,想到他最近忙的晕头转向,她下意识以为是忽然回公司加班去了。
便也没多想,拿上换洗衣物洗去一身疲惫。
从浴室出来后,她依旧没开灯,独自坐在沙发上,望着外面昏暗的天边,耳边回响的尽是指针微弱跳动的声音。
她低眸瞧着将近十几通未接电话,内心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指腹不断收紧,她拨通程旭哲电话,但想起的亦是机械未接通的声音。内心的慌乱加重几分,打开两人空白的对话框,她又给程旭哲发了几条消息。
[你去加班了吗?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手机静音没听见。]
[看到给我回个电话或者消息,我很担心你……]
相处这么多年,两人情绪相对稳定,不论在忙程旭哲都会给她说明去做什么,哪怕当时在吵架冷战的时候也不忘。从没像今天这般,忽然打了这么多通电话,也没有留一条消息。
在这陌生寒冷的城市,他们两人互相依偎着,更多时候,比起恩爱的恋人。用家人二字来形容他们,反而更合适。
发完消息后她无助地等了半个多小时候,而之后又拨通先前两人共同好友电话。
简单询问一番,对方正在去往外地城市交接资料,听到联系不上程旭哲后,连忙安抚,而后表明他联系上后会给她回电话。
沈清予低声道谢,挂断电话后世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往往这时候,人的感观都在被无限放大。
她默默想着,或许程旭哲只是太忙没顾得上,也或许是被交出去应酬了。
这样想着,沈清予也好受些。
悬着的心缓缓落下,可不安仍旧埋藏在心底。
那晚,她没有回卧室去睡。一整晚都呆坐在客厅沙发上,望着漆黑的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她眨着酸涩的眼睛,才倒下身睡去。
短暂的睡眠只维持了不到两个小时,激昂的闹钟瞬间惊醒了她。
到了上班时间。
她迷茫起身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回过神后拍了拍犯困的眼睛,前去洗漱。
一夜没休息好,微肿的眼眶漫着明显的红血丝,她回房间简单换了身衣服,拿上包包正准备车门时,房门忽然被拍响。
“砰砰砰!”
震耳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道,沈清予心中一惊,连忙赶去开门。
只见她找了一夜的男人喝的酩酊大醉,没有意识的挂在他人身上。
卫罗瞧见沈清予,用力将人往上揽了揽,“弟妹啊,昨天我们聚餐喝了点儿。”说着,他拖着人走了进来,“把他放哪?”
“这儿。”沈清予上前打开另一扇卧室门,瞧着男友难受的模样,她问:“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卫罗瞧着沈清予,虽见过几面,但每每仍是被惊艳到,心里也不禁明白程旭哲的担忧。想了想,还是说:“还是外派的事儿,这是我们公司传统,基本都会去。不过他不知道运气不好还是什么,被分到了国外。”
这件事沈清予听男友提过,她倒认为去别的城市没什么,反正要不了多久还是会回来。如若他想在别的城市发展,她也可以舍弃这边的,只要能把妹妹和爷爷带在身边就好。
只没想到,外派这件事能让他这么烦心。
送走卫罗之后,她拿出手机同林诏请了一天假,又去厨房煮了一碗醒酒汤。
煮好后她稍放凉了会儿,便端着朝卧室走去。
不知喝了多少,此时程旭哲仍旧不省人事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没办法,沈清予上前轻声把他叫醒,让人半靠在床头柜上。调整好姿势,她拿过瓷勺一点一点把醒酒汤喂了下去。
没喝几口,闭眼酣睡的男人忽然做出要呕的架势,沈清予连忙放下手上东西,一点一点安抚着男人脊背。
“要吐一下吗?”她声音很轻,“之前听爷爷说,喝完酒吐一下会好受点。”
“不用。”程旭哲缓缓睁开眼,迷糊摆手,“我想睡会儿,胃里难受。”
“把醒酒汤喝了再睡吧。”瞧着男友恢复了意识,她端着醒酒汤往前递了递,可下一秒,耳边忽然传来清脆的“啪”声。
瓷片砸到地板发出激烈的声响,紧接着,地面一片残荷。
沈清予茫然的眨着眼,反应过来后忙问:“你做什么?”
而同一时间,男人质问的声音也同样响在耳边:“沈清予,你是不是背着我偷人了?我对你不好吗?你们女人能不能有一个老实的!?”
他一句接着一句,像似在发泄内心的委屈:“沈清予,我知道你朋友瞧不上我,难道你也觉得我瞧不上你吗?我都没有嫌弃你家里那些破事!可你呢?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昨天不接电话是不是背着我上床了?!”
他歇斯底里,毫不在意两人关系是否会破裂。
刚开始,沈清予还会在想是不是他喝多被最近的事愁的,可当听到后面一段话时,她整个人像是在冬日被浇了一桶刺骨的冰水,她眨着眼,僵硬的楞在原地。
血液在此刻全然涌入大脑,酸胀的眼睛沁满了眼泪,她没在顾忌先前的仪态,张着发哽的喉咙,哑声质问:“你什么意思?我家里事全扬州人都知道,你既然嫌弃当时又何必要和我在一起?”
可话说出来,床上的男人已经再次倒头睡去。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沈清予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跌落在地上。
好巧不巧,手心正好压在地面的碎瓷片上,瞬间,鲜血染红了整个手心,血液随着掌心纹路蔓延。
泪水模糊了眼前视线,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心疼还是手更疼。
回想起她和程旭哲的点点滴滴,沈清予一直都知道他们一家在扬州很有名,属于人人饭后闲聊的谈资。
从小到大,因家里的关系,没有人愿意和她成为朋友,所有人见她都会摇摇头说一句可怜。而在那种情况下,过于漂亮也会成为自身最大的危害。
上学路上偷跟在身后醉酒的中年男人,上学时老师刻意把自己独自留下来,更有的仗着自己有钱,直接去了爷爷面前索要她。
爷爷在当地有点名气,但毕竟年老许多人也不知道。当天家里来了许多人,把那人揍了一顿。而也从那天起,爷爷承担了每天接送她的职责,不论多晚或风吹雨淋,爷爷总会牵着妹妹接送她。
但没有朋友的她,一直都是孤独的。
直到高中临近毕业,程旭哲在学校角落拦住她,红着脸朝她表露心意。
那时她望着眼前含蓄内敛的少年,如同黑暗的世界忽然飘起了红艳的花瓣。
可沈清予没想到,原来他这么多年,是在意她家里情况的。
泪水布满了整个眼眶,她低头望着鲜红的手心,狠心将抠在肉里的碎发拔了出来。
下一秒,鲜血跟止不住似的往外流。
血染红了白色衣裙,她含泪站起身从医药箱里拿过纱布简单缠上,这时,客厅沙发上忽然响起一道手机铃声。
她忍着手心的刺骨,走上前。
是程旭哲的手机,一道陌生号码不停地闪烁。
当看清尾号时,起伏的心猛地一滞。
她认得这个号码,是那晚一直不停给他打电话,他谎称是同事的人。
指尖止不住地发颤,她拿起手机接听的一瞬,听筒瞬间响起女生甜腻娇嗔的嗓音。
“程旭哲,你上次落在我这里的东西忘了吗?”女生说着,轻哼了声,“我的好程律,现在来见我的话,我说不定就会原谅你哦。”
发哽的喉咙如同被遏制住那般,沈清予只留了句“他还在睡”便挂断了电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望着眼前繁华的北京城,沈清予始终有种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感觉。
街边人来人往,刺骨的寒风吹拂着她染血的衣裙,她穿着单薄,清瘦的身影穿梭在巷子里,迎来无数人回头看。
更有的想上去搭讪,可一看到她手上仍在滴血的手心,脑海里幻想出各种残暴的场面,不禁止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内心的刺痛像是在一直提醒着她,程旭哲那句话好像如一根刺,拨开她心底厚重的灰尘,狠狠扎了进去。
尽管那是借着酒意说的,可她也知道,程旭哲肯定是介意她家里情况的,不然也不会脱口而出。
想到这几年相处的时光,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血渗透纱布从指缝流出,她强忍着心中的疲惫与怨恨,默默拢了拢外套,抬脚继续朝附近医疗室走去。
上天从没有偏爱过她一分,现在也是。
眉心微蹙,沈清予抬脚走出巷口,抬眼便瞧见眼前废弃戏剧学院门外停放的车辆。
熟悉的车身,她一眼便看了出来。
目光只停留了一眼便收了回来,她没心情去多想这个时候他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在这里,只当做没瞧见,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继续朝前走着。
寒冷孤寂的冬日,她无疑是整条街穿着最单薄的人。
司机不可置信地看着正朝这边走来的身影,和昨日相比,今日的一切颇有一种骇人的景象。
他呆愣地眨着眼,直到人快走近时才反应过来。
“二、二叔。”他语气慌乱,忙说:“沈小姐出来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座男人从文件从移开视线,抬眼朝窗外看去。
熙来攘往的街道,女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针织外套,乳白的裙摆染上一片惹眼的血渍。她身形清瘦,白皙的皮肤此时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可瞧着眼前这一幕,莫名有种诡异骇人的美。
视线收回,段聿憬推开车门的瞬间,女孩正好走到车旁。
他张唇唤道:“沈小姐。”
沈清予停下脚步,刻在骨子的仪态本能撑起笑。
“二叔。”她嗓音带着明显的哭意,有气无力道:“昨晚拍卖行我收集好就差整理了,等过几天我发给您,可以吗?”
浓眉轻拧,段聿憬没搭话,淡薄的视线落在女生淌血的指尖,“那位对你很好的男朋友弄的?”
如此讽刺的话。
沈清予心中有气,可也不敢把眼前男人当成撒气桶。
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那个资本。
“不牢您费心了。”她微颔首,抬脚准备离去,“麻烦让一下。”
段聿憬上前,脱下大衣替眼前身形单薄的女孩披上,淡然的语气透着极强占有欲:“别忘了,你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