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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Chapter 71

    楚惊秋发出轻微的闷哼, 握着扶手的手臂青筋暴起,身子轻微的颤抖,额间冒出细密的汗丝。

    为什么这个走廊越走越长?

    应该已经到了八楼了吧。

    小腹部传来细微的瘙痒, 他的脚趾微微蜷缩起来,一股异样的感觉逐渐蔓延在全身。

    眼前忽然闪现一道白光, 他的脑海中似乎有烟花在盛开, 如梦似幻,模糊了他的视线,眼前渐渐变得朦胧。

    “惊秋?”突然周熔的声音将他从即将沦陷的边缘中拽了回来。

    楚惊秋大脑昏沉,被汗浸湿的衣物贴在身上, 走廊里的通风口传来的寒风钻入楚惊秋的衣领,他冻得一颤,目光清明,对上周熔那双带着担忧的眼眸。

    “马上到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潮红?需不需要去看看医生?”周熔走在他的前头, 而在前一个台阶上赫然这些第八楼的字样。

    楚惊秋轻咬着唇,湿润的眼镜眨了眨, 他低头, 才发现自己的掌心一直贴在自己的小腹, 不断的进行揉搓, 或许前面小腹的热量就是他自己蹂出来的吧。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 果真一头的汗,连衣袖都褶皱了起来, 但他还是心系段衍, 也迫切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轻轻摇了摇头:“周先生, 没问题,我可以走, 只是前面温热太高了点。”

    周熔疑惑的扫了一眼走廊,整个走廊都有通风口,保证新鲜的空气流入,怎么会热呢?

    不过看楚惊秋的脸色没有那么糟糕,周熔也就不再劝他了。

    “你不用叫我周先生,我和景同是从小长大的玩伴,比你大了三四岁,你叫我哥就好了。”

    周熔走在前头,冷淡中带着轻柔的嗓音传来,他的嗓音天生偏向冷淡,突然要他压低嗓子去温柔说一句话,他还尚且不适应。

    “景同,他来了。”周熔敲响了最里面的房门。

    楚惊秋的心都跳在了嗓子眼,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要那么在意,他最后总归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不要太放在心上。

    可到了此刻,他发现自己的真实想法,还是不一样的。

    从小父亲锒铛入狱,母亲独自抚养他长大,最后因积劳成疾加上病情去世,他靠着亲戚的资助和自己的勤工俭学,读完了大学,即将毕业之际,爷爷病倒了,漫天来的濒危通知书和缴费通知书、银行的还款信息都让楚惊秋喘不上气。

    他有时候趴在爷爷的床边,看着只有打了镇静剂才能入睡爷爷的面容,这是他难得放松的时光,这意味着他可以暂时脱离这个世界的一切,沉浸在只有自己的世界之中。

    即使第二天他又要马不停蹄的出去打工,吃着某团的拼好饭,晚上夹杂着馒头和老干妈来填饱肚子,只为了省下那一两块给爷爷买鸡蛋买肉吃,拖着一身疲倦回到自己不到十平方的小房间。

    他太累太累了。

    楚惊秋想。

    他要是有个哥哥就好了,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呢?

    他把段衍真的当作自己的弟弟。

    穿越到了这本小说后,他把段衍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只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段衍,想要以此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白。

    可是,现在小说的剧情却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这个身体居然是有哥哥的,而且是找了他十几年的哥哥。

    这意味这什么?

    楚景同对于自己的这个亲生弟弟,格外的看重,否则也不会花费十几年来找他。

    楚惊秋定定的看着那间半开的白色病房,既便知道他是小说中的攻一,可是此刻,楚惊秋还是很想知道楚景同是个怎样的人。

    周熔探出半个脑袋,眼镜后面眼中尽数带着笑意,他道:“惊秋,进来吧。”

    楚惊秋矗立在原地,抿着唇,心中的忐忑不安如潮水一般要将他湮没。

    他慢慢的抬起腿,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他似乎可以听到空气流过耳畔的声音,和越靠近病房越强烈的心跳。

    只见在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那双琉璃色的眸折射着暖黄的阳光,增添了如宝石般绚丽的色彩,他轻咳几声,脸上一片苍白,似冬日的飞雪,过分俊美的脸庞近乎透着病态般的倚糜。

    楚惊秋停下了脚步,连呼吸声都不敢太大。

    楚景同的面容不似他想象中霸道总裁的样子,相反,他像是一块温柔的白玉,脱离世俗红尘外的仙人一般。

    “小秋……”楚景同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睛微微瞪大,搭在床上的手紧攥着病房的床单,声音略带着急促,兴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楚惊秋呼吸一窒,从心脏处传来阵阵钝痛和翻涌的情绪,他似乎在灵魂深处感知到了原身楚惊秋的情绪,那是身为至亲才有的。

    ……

    楚景同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楚惊秋,灼热的视线似一把把火,炽热的让楚惊秋有些适应不过来,他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目光,但他的手却始终被楚景同握在手里。

    “我八岁那年,你被人贩子带走了。”楚景同情绪看似已经平稳了下来,但他握着楚惊秋手的力度和语气中的语调都在告诉楚惊秋,他没有平静下来,“我们那时候想立刻去找你,但一场车祸变故改变了这一切。”

    “爸妈在那一场车祸中丧生,我侥幸存活了下来。”他被碎发遮住的额角,那里留了一长串的疤痕,是手术中留下来的,“我那时候就决心,要重振楚家,找到你,为爸妈复仇。”

    楚景同说的很轻巧,那时候只有八岁的楚景同根本不可能去管好偌大的楚氏,因此楚氏被其他亲戚和公司瓜分,只徒留了一个空壳子,楚景同被当作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寄人篱下。

    楚惊秋听周熔说过,他越听越觉得耳熟,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和楚景同的遭遇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好在,你真的很争气,考上了华大,我也终于找到了你。”楚景同想要抬起手去触碰他的脸,但手只是停顿在半空,然后揉了揉楚惊秋的脸颊。

    段衍就坐在一头的沙发上,他的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掌心拖着下颚,漂亮的眉眼染上金黄的光辉,一时间叫楚惊秋看花了眼。

    “所以……你找小衍,是为了……我?”楚惊秋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嗯。”楚景同轻声道,他的目光一直在楚惊秋的身上:“那家人做的太绝了,时间又太久,我根本找不到你的任何痕迹,费尽了许多力气才打听到你可能被拐卖过去的山村,恰好我在新生里面看到了段同学,他来自这个山村,我就接近他了。”

    “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楚景同轻叹口气,完全没有上位者的傲然,反而更加平易近人,但偏偏是这样的人,反而城府如深渊一般深厚。

    楚惊秋一时间没有想这么多,他看着段衍,那先前被抛弃的痛苦在这瞬间顷刻消散。

    “嗯,就是这么回事。”段衍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他起身,对着楚景同道:“我想和他说些话。”

    楚景同拍了拍楚惊秋的手,“晚上一起吃饭。”

    段衍经过楚惊秋身边的时候,拉过他的手,走出了病房。

    楚惊秋愣愣地看着段衍牵起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的指尖插入他的指缝,亲昵的与他十指相扣。

    “小,小衍,怎么了?”楚惊秋被他带到了走廊的另一端,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留落一地金黄的斑驳,窗外的秋风在轻柔的敲打着树叶,摇曳着树枝,底下的树影也在轻微的浮动着。

    段衍没说话,他低垂着脑袋,视线如同一只画笔,描摹在楚惊秋的脸上,贪恋的想要刻画出他的五官。

    忽然,楚惊秋落入了一个怀抱,耳畔响起那强健有力的声音,鼻尖萦绕着那清甜好闻的味道,他们体温相互触碰的那一瞬间,楚惊秋感到小腹似乎有东西在缓慢的蠕动着,带来轻微的动静,小腹好像有暖流涌过。

    段衍拥抱的力度似乎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一般,头埋入他的颈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鼻尖,贪恋他的温柔和眷恋。

    他轻声道:“你想要的新家人,是楚景同这样的吗?”

    想要的新家人?

    楚惊秋总觉得段衍的话很奇怪,但他没有多想,反而抬起手臂,圈住段衍的腰际,感受着脖颈处那毛茸茸的动静,心脏悸动,被很多东西所填满。

    “家人吗?”楚惊秋轻声道,“我没有哥哥,或许他是我会想要的哥哥,但我觉得最重要的,他会对你好。”

    段衍微微一愣,问:“这是你新的要求吗?”

    “要求?”楚惊秋不明白他的意思,侧脸在段衍的乌发上轻蹭了下:“我想,如果可以捏造人的话,我应该是会这样设定的吧。”

    但人是鲜活的,人存在很多的不确定性,无法被预测,无法被设定,这样才是真正的人类,不是吗?

    楚惊秋没看到的是,段衍乌黑的瞳仁里闪过暗红的光芒。

    既然你想要一个新家人,我就给你一个新家人。

    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

    除了一点——你绝对绝对不可以离开我,逃离我。

    第72章 Chapter 72

    嫩绿的树叶已经逐渐变得枯黄, 连阳光都变得不在炽热,而是变得温暖而醇厚着,即便如此, 夜晚的空气还是带着秋天独有的寒冷。

    明月高悬,繁星闪烁, 秋风温柔的亲吻着落叶, 直至掉入在被橘黄灯光照耀下的地面上,拉长落叶的影子。

    在灯光下被拉长的,还有两道交互在一起的身影。

    “给你织的围巾,天气冷了, 多注意保暖。”楚惊秋踮着脚,把手中白色的围巾为段衍戴上,在米白色的围巾下面,有个很可爱的秋叶图案, 这是楚惊秋亲自给自己设计独有的标记, “不知道长度够不够,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原本他身高到段衍的喉结处, 现在段衍低下头和他踮起脚, 他才勉强到段衍的锁骨处, 这才几个月, 就长这么快了?

    段衍乖巧的垂落着脑袋, 他眼睫低垂,暖黄色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落的一地的阴影, 黝黑的瞳仁中似乎染上了破碎的星光, 亮晶晶的, 眼中只有楚惊秋仰起头,为他带上围巾的模样。

    “你养的好。”等楚惊秋给段衍带好米白色的围巾, 看着段衍那毛茸茸的脑袋埋在米白色的围巾,看起来分外可爱,他忍不住捏了捏段衍的脸蛋。

    原本瘦削的段衍,脸微微圆润了起来,皮肤温润盈白,如上好的凝脂,个子更是疯狂的生长着。

    听到段衍这么说,楚惊秋耳尖不由得染上了一丝丝绯红。

    他凝视着段衍这张脸,心中的情绪纷杂,缓慢的往上涌。

    “你在家里住的还习惯吧?”楚惊秋为他整理好了围巾,脚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呼出的热气似乎化作了凝固的白霜,在空气中逐渐飘散去,段衍微微眯起了眼睛,唇有一瞬间的紧绷。

    “你为什么不住家里?”段衍黝黑的瞳仁仿佛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要将楚惊秋的想法彻底剖析出来。

    在楚惊秋被楚景同认回楚家后,他们邀请了很多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来自于上流社会,其中甚至有东社国最高领导人的女儿来捧场,还有许多政府的官员,足以见楚家在各个领域的扎根之深。

    楚景同问楚惊秋要不要回家居住,原本楚惊秋是答应的,可再去了齐豫山后,他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

    段衍因为心脏病的缘故,暂时居住在楚家养病。

    这期间,楚景同对段衍的好,楚惊秋都看在眼里。

    在去齐豫山前一天,是段衍的生日,楚惊秋满心欢喜的从实验室里拿来了自己做了很久的蓝晶雨,蓝色的晶体如同蓝宝石一般,在阳光下发出绚丽的光芒,细碎的光芒充斥着小小的玻璃瓶,煞是好看。

    就在楚惊秋踏入楚家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在花园的亭子中段衍的身影。

    他刚想喊出段衍的名字,还没喊出来,看见了段衍和楚景同紧贴在一起的影子。

    午后秋日的暖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格外长,空气中萦绕着花朵的芬芳,精心养的鸟儿在花园里叽叽喳喳的喊着,连风中似乎都带着莫名的暖流。

    那两道影子紧贴在一起,密不可分,仿佛是世间最亲昵的爱侣。

    两个人的角度在楚惊秋看来耳鬓厮磨,旁若无人。

    那是段衍从来对楚惊秋有过的动作。

    他心中一阵,心脏似乎被人硬生生的挖了一个大洞,寒冷的风从心脏开始贯穿全身,四肢逐渐变得冰冷,他就这么僵在那里。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段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段衍转过头来的一刹那,楚惊秋下意识的把身子隐藏在角落中,心脏似乎被人用大手拧着,轻轻呼吸都带着全身的痛。

    小说中的攻和受最终还是得相遇,相爱。

    他只是一个……

    微不足道的路人甲罢了。

    晚上的生日宴。

    段衍是那一抹璀璨的宝石,是最亮眼的星辰,几乎不用打扮,他站在那里,就是人群目光的中央。

    会下意识的屏蔽呼吸,甚至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呆呆的看着段衍,侧脸被明亮的灯光勾勒出精致的弧度,像是画中人,不似人间物。

    他站在楼梯的最高处,修长的身姿随着楼梯缓缓慢步下来,周围的灯光都暗了下来,只有一束灯光打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

    楚惊秋站在人群最角落处,他看着段衍从上面缓缓走下来,楚景同站在下面等着他,走在最后几节阶梯的时候,段衍微微垂眸,眼光仿佛是落在了从楚景同的身上,

    眼中带着比灯光还要耀眼的璀璨一笑,他微微一笑,仿佛春风消融了寒冬,明媚过境,这一瞬间,楚惊秋只听得到满室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楚景同微微仰头,对上他的视线,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时候,楚惊秋咬着下唇,心中的酸涩无以复加,将自己买的收拾留在了桌上,蓝晶雨揣在他的怀中,整个人退出了这满室的喧嚣,独自一人将自己隔离在世界外。

    今天是京州天气最好的一晚,常年被雾霾覆盖的京州,今天的天空竟然出现了繁星,闪烁着如同一颗颗漂亮的宝石,和段衍的眉目一样漂亮。

    楚惊秋站在门外,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

    楚景同是他这副身体的血缘哥哥,对楚惊秋肯定是不会差的,这段日子他和段衍的相处,也被楚惊秋看在了眼里,一向冷然的段衍会冲着楚景同轻轻抿着唇笑,既便面上看的不清楚,但了解段衍的楚惊秋知道,段衍的心扉渐渐被打开了。

    或许,他是不是该走了?

    看着段衍和楚景同在一起,也不为一种好方法。

    楚家势力大,封家和陈家更不会对他动手了。

    可是——

    楚惊秋握着自己的心口,这里为什么会传来钝痛啊?

    皮肤似乎都要灼烧起来的疼痛。

    他本应该为这样的结果,感到高兴,不是吗?

    ……

    “小衍,你先回去吧,我实验还没做完。”楚惊秋从回忆中缓过神来,让自己从那双漆黑的瞳仁里挣扎出来,他怕下一秒自己会质问段衍,齐豫山种种,是否和他有关系。

    他转身过去,没看到段衍的笑容缓缓僵直起来,站在原地,深红色的瞳仁竖立起来,看着楚惊秋远去的背影。

    ……

    他拿到了齐豫山的晶石,制成了绘笔,在那本薄薄的《怪物饲养手册》上找寻‘实验笔记’。

    【实验笔记】

    【记录人:1号实验对象:S——划掉,还没想好名字,但我不喜欢以这个实验代码来来称呼它。】

    【昨晚的变故,就像是一颗爆炸的星球,在灭亡前尽情的燃烧自己。】

    【那是我第一次从它的身上提取到近乎幽兰色的液体,很漂亮,只要一看见,没有人不会被吸引,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个好东西,它警惕心很高,电波经常处于巅峰值,忽然一天,巅峰值下来了,我便提取到了这个液体,我总觉得,它是故意的,可是这有什么关系的。】

    【我还是没有上报给张局他们,可能是我的私心。】

    【……我提炼了这个能量,如果真的可以运用到人类的身上,那绝对会是进化,史无前例的进化,于是,我给这个东西命名为——“神明的恩赐。”】

    【科研人员到头来还是需要用神学的一切来解释什么,所有的一切用来帮助我开启那个计划,是什么命名并不重要。】

    【它好像幻化出了实体,像是克苏鲁体系中的某个神,诞生于黑暗,又隐匿于黑暗,它幻化出什么,取决于我们想看见什么。】

    【虽然很丧失人性,我将这瓶已经彻底变为青幽色的液体,用于人体试验,噢别担心,都是死刑犯——这些本来就该死的垃圾,既然浪费了这么多年的资源,那自然要做出最后的贡献,我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这太棒了!不管是截肢、凌迟还是做成人彘,加入这个液体,总能复原,我查看基因序列,竟然达到惊人的¥%#%¥#】

    后面一片乱码,楚惊秋拧着眉头,后面有详细的描写了如何在人体上做实验,楚惊秋没觉得恶心,只觉得从心底骤然腾升起的快感。

    【我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张局长,他们很兴奋,因为地球的资源快要临近枯竭,如果这么做的话,或许会有源源不断的能源,我没有告诉他们后果。】

    【我并没有做错,我只是为了人类能够更好的存活下去,不是吗?】

    笔记在这里就停止了,楚惊秋又在后面找到了几个写着初期症状。

    【怪物饲养前期症状:】

    【1:在靠近怪物本身,鼻尖会闻到很好闻的味道,我问了他们实验的每个人,闻到的都不一样,所以待定。】

    【2:食欲会先减少,后面会加大,我解剖了他们的胃,发现在胃部的粘膜上开始出现一个个小圆囊,不清楚是什么,待定。】

    【3:会开始全身出现阵痛,离开了本源体疼痛加剧,靠近本源体/携带有本源体的东西,疼痛会减轻,我曾把它的东西放了一截在实验体面前,他们竟然争先恐后的想要吞下去。】

    【4:小腹会带来轻微疼痛(打疑问,出现这个症状大多为女性,和子宫有关?但有的男性也会出现,下回剖开肚子看看好了)】

    【5:……】

    第五点后面就没了。

    楚惊秋坐在图书馆的后面,这是原身经常喂养流浪猫的地方,现在反倒成了他的安宁之地。

    怪物是什么。

    饲养谁?

    他回想了谭安安爷爷给的一句话:中元节。

    在村中没皮婴儿的噩耗结束在中元节。

    每年的中元节不变。

    恰好在他穿越来的这天,是八月十八日。

    七夜福利院,七夜小学,七夜附属医院。

    楚惊秋在白纸上写下它们的名字。

    “七夜……七夜……”Q,Y。

    【“QY计划——又称朔月计划,等到造神完成,会开启望月计划。”‘楚惊秋’冷淡道,“等到望月计划开启的那一天,是人类毁灭之日。”】

    耳畔传来一道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回荡着。

    Q和Y之间仅仅差八位……

    他是在中元节到达这里的。

    忽然,周围传来异动,楚惊秋警惕的抬起眼,快速的把手中翻开的《怪物饲养手册》关上,塞入包中,目光丝丝的凝视着那边的草丛。

    公霄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之中浮现出来。

    他嘴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楚顾问看来有问题啊?”

    楚惊秋目光紧紧凝视着公霄,看着那带着浅笑的脸,他轻声道:“山州,在八月十八,究竟发生了什么?”

    “哦呀?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公霄身子倚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冰冷的月光照射下来,将他的身姿包裹了起来,显示格外的修长。

    “回答我。”楚惊秋冷声道,他现在急切需要一个答案,山州,山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霄眉目弯弯,没有直面回答他的话,而是将手表上的终端打开,给他传递了一份数据。

    “八月十七,这个非自然数值大幅度上升,在八月十八,中元节,达到了顶峰。”

    公霄又一次淡淡的重复着这个数据。

    只见在八月十八,那血红色的数值瞬间沾满了整个屏幕,楚惊秋心惊胆战。

    他恍惚想到,在他去找谭安安爷爷的时候。

    那年迈的老人,拿着一张老旧的报纸,眼睛浑浊,隐藏在那污浊的老花镜下,他似乎预感到了楚惊秋的到来,缓缓的把报纸放了下来,报纸上面赫然写的是那则传闻。

    谭安安的爷爷定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问他一句:“不会后悔吗。”

    楚惊秋以为他问的是段衍身世的事情,坚定答道:“不会。”

    那老人停顿了半响,苍老的手指颤抖的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坐标,楚惊秋查了那个坐标,正是山州和他家乡的坐标。

    “这是你自己给你自己的信号,既然你决心要彻底完成这个计划……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

    很久很久之后,楚惊秋临近奔溃之际,才知道。

    那是以往在QY计划失败的轮回中的他,割裂出来的分世界,他在分世界不断的演算和上演着失败QY计划的一幕幕,从而算出最优解,传递给主世界的楚惊秋,来放弃QY计划,让QY计划彻底失败。

    【“楚澄。”——发送人:QYJ1.】

    就是第一个世界轮回失败后,第一个世界不知道轮回了几周目的楚惊秋,耗尽了所有的能力,穿梭一切,到达在主线QY100世界的楚惊秋,告诉他,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第73章 Chapter 73

    “惊秋, 你确定不回来住吗?”楚景同站在一辆漆黑的车门前面,车内华丽,从外面看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星空顶, 而楚景同身后的助理已经打开了门,手扶着门头, 静静等待楚景同的进入。

    “不回来了, 景同哥。”

    楚惊秋这段日子和楚景同的相处,让他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小说作者会从第一章开始铺垫的攻一角色。

    楚景同和段衍是两个不同的类型,但是他们在某些地方又极为相似,与其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不如说是互为对方分割不开的那一半,像是两个极端的双胞胎。

    楚景同外表俊美,手段雷厉风行,以一人之力将濒死的楚家救了回来, 重现以往的辉煌, 甚至比以前的辉煌更甚,成为站立在各个领域的尖端企业。

    段衍冷艳如雪山之花, 从小的霸凌没有压垮他, 相反, 他凭着自己的毅力, 攒着一股劲儿, 从贫困的小山村到达华大这个全国精英齐聚的学校。

    他们像是两条不会相交平行线,但就是在某个节点, 他们相遇了。

    楚惊秋想, 剧情一直没有干涉他的行为, 并不是没有察觉到这副身子换了人,而是用他作为跳板, 来利用他这只蝴蝶,推动剧情的发展,所以,给他安排了楚景同弟弟的身份,来让段衍和楚景同相遇。

    “我一个人在外面住习惯了,小衍……他还需要静养,他心脏不好,还是在楚家好好修养吧。”

    楚惊秋静默下了,自从上次在小花园里看到段衍和楚景同后,他每次看到段衍,心中都会涌现出那副画面,涌现起了酸涩的阵痛,他感觉自己几乎不能呼吸。

    他在镜子中看见自己的脸,然后看到了自己红着眼眶,明明不想哭的,可泪水就是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染了一片细长的水痕。

    他想不通为什么,索性不去想了。

    暗中关注着段衍。

    楚景同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以往和段衍如同连体婴,比他这个亲哥哥还亲的楚惊秋,竟然会舍得抛之下段衍,独自一个人在外面住宿。

    他很想念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的弟弟,父母去世后,楚惊秋就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所以他尽可能的想要把世界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留给楚惊秋。

    但他怕太热情会吓到楚惊秋,只能一步一步来。

    弟弟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不再向他袒露心中的想法呢?

    楚景同想了想,好像是上次和陈家二子出去……什么地方采风的时候?

    “楚先生,下一场会议要开了。”站在身后的助理低声提醒着楚景同。

    楚景同不再劝阻,伸手想要揉揉楚惊秋的乌发,但似乎在隐忍克制着什么,手换了个方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我一直在你的身后。”

    楚惊秋一愣,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黑色汽车扬起在空气中的尾气,他的肩头似乎还残留着那抹余温。

    他站在原地许久,才慢吞吞的拿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大门。

    在楚家二楼的落地窗上,原本遮的严实的窗帘被拉开一角,阴影布满了那张艳丽的脸庞。

    ……

    “皮影戏……”楚惊秋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他的手上拿着一块平板,平板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横线,在他脚边,还有一叠厚厚的资料。

    上面都是和‘婴儿’‘皮影戏’‘跆离国的诡曼童玩偶’等等有关的资料。

    齐豫山以医美闻名之前,是以皮影戏出名,听说那里的皮影戏栩栩如生,像是真人一样会动,被灯光无限拉长的人偶影子,随着皮影师的动作摆动着。

    楚惊秋去齐豫山的时候,那里很少人制作皮影戏了,楚惊秋去的时间短,根本没时间去看。

    他无意间在一家报刊买了一个很薄破旧的小册子,像是几十年前齐豫山的旅游手册,上面有这么一句话让楚惊秋印象格外的深刻。

    那是一句游客的评价——“表演很好看,与其说是皮影师控制人偶,倒不如说是人偶控制皮影师。”

    ——QYJ50.

    QYJ50?

    楚惊秋想到了那条未知短信,在最后落笔的——“QYJ1。”

    小册子上有一张刊登着人偶的照片,那照片很模糊,只有一张人偶的侧面,既便过了这么久,楚惊秋依旧可以看出那张覆盖在人偶表面的皮肤,那肌肤肤若凝脂,粉嫩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那不像是成人的皮肤——更像是从刚出生婴儿身上活生生剥离下来的皮肤。

    楚惊秋在两者之间重重画了个圈,拧着眉头,始终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关联。

    QYJ50,这个为什么会出现在几十年前的齐豫山旅游手册上?

    “嘟嘟——”

    就在楚惊秋拿着电容笔挠着头的时候,客厅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在安静的空间中显得尤为响亮,楚惊秋被吓了一跳。

    楚惊秋想从猫眼中看看外面的到底是谁,但一向外面有个动静就会很灵敏开灯的声控灯竟然此刻没亮,只能看到漆黑一片,连外面走廊的样子也看不清,似乎有什么东西遮盖住了。

    敲门声此刻停止了,楚惊秋等了好一会儿,依旧从猫眼中什么都看不到,能看到的还是一片漆黑,而且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令他毛骨悚然的窥视感。

    楚惊秋汗毛竖起,立刻关上了猫眼,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离开玄关,从厨房里拿了把菜刀,喉咙艰涩的滚动了下,矗立在玄关的拐角处。

    倘若楚惊秋在门口安了监控,他便会被这一幕吓得毛骨悚然。

    只见原本明亮的灯,此时变得赤红无比,一闪一闪的,拉长了矗立在楚惊秋门口的人影,那具身体,下面是一团团白花花肥腻的□□合在一起的身体,在那具白花花的□□上面长出了无数双眼睛,那眼睛没有眼球,有的只是黑漆漆的空洞,那团肉球不断的长高,直到抵到了楚惊秋门口的猫眼处,逐渐融合出一个人头。

    那人瞪大眼睛,外面的光全被他挡住,他那双只留有黑漆漆空洞的眼死死的抵在猫眼的外面。

    ——楚惊秋看到的那一片漆黑,根本不是走廊,而是对上了怪物的视线。

    ……

    楚惊秋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手,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陈浮,让他过来陪陪自己。

    在他决心按下去的前一秒,门突然被重重的敲了几下,和前面的轻敲截然不同,楚惊秋没握住手中的手机,手机顺势掉在了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会儿那似乎很没耐心,又重重敲了几遍,楚惊秋咬着唇,举起手中的菜刀,狠心下来,把门一开,闭眼,顺势就要砍下去。

    “啊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

    楚惊秋听到声音,立马刹住了手,在菜刀仅和那人有一指的距离的时候,才堪堪停了下来。

    那人的眼睛变成了斗鸡眼,盯着到他脑门上尖锐泛着寒光的菜刀,他脚一软,身子往后倒着,从他塑料袋里掉出来黄澄澄的橙子,咕噜咕噜的滚落在楚惊秋的脚边。

    “这,这是什么欢迎仪式吗……”那人瘫软在地上,抬头愣愣的看着楚惊秋和他手上尖锐的菜刀。

    “呃——”楚惊秋看着那人陌生的面庞,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把菜刀往身后藏了藏,伸出手:“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小偷。”

    那人倒也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没有思考楚惊秋如此做的动机,被楚惊秋拉了起来。

    楚惊秋碰到那只温热的手掌心,悬着的心才逐渐放了下来,非自然调查局给他的终端也没有响,他紧绷的神经才逐渐松弛了下来。

    “我懂我懂。”那人捡起地上的橙子,放进塑料袋中,从那人的手掌上可以看出细微塑料袋的勒痕,楚惊秋就知道这袋橙子有多重,那人把袋子递给他:“最近小区不安全,物业也在群里说了,防小偷。”

    楚惊秋没接过那袋橙子,问:“你是……”

    “啊,忘了自我介绍。”那人把橙子放在鞋柜上,回头冲楚惊秋露出灿烂的笑容,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是邵泽,新搬来的邻居。”

    他指了指在楚惊秋对面大开的门,里面摆放着许多零散的纸箱子,显然是今天刚刚搬进来的人。

    “所以呢,我想来给新邻居送些东西。”邵泽伸出手,那双手不似段衍那般白嫩修长,反而是带着一些茧子的小麦色皮肤,看起来是个爱运动的人,“日后也请多多关照啦。”

    楚惊秋心中的警惕尽然消散去,他眉目弯弯,伸出手:“请多关照,我是楚惊秋。”

    “那我可以叫你秋哥吗?”邵泽的眼睛大大圆圆的,眨巴眨巴眼睛的时候像极了一只冲楚惊秋摇着尾巴撒娇的金毛犬。

    楚惊秋还未回话,邵泽头从门口探了进来,眼尖的看到了楚惊秋散落在地上的资料,他脑袋歪歪,好奇道:“秋哥,你的论文标题难道和齐豫山有关?”

    齐豫山从一个落后的贫困地区,一跃成为和某些二线城市可以相媲美的地区,它的政策和措施被很多人拿来当作案例或者是分析的论文材料,楚惊秋拿他来当作论文标题并不会引人注目。

    楚惊秋微微侧过身,遮住了散落在地上的资料,面不改色道:“对啊,我们有个小组作业就是去关于齐豫山的信仰……”

    “信仰?”邵泽挠了挠头,指着自己,大大咧咧道:“你有什么困惑可以来问我呀。”

    “问你?”楚惊秋愣了一下,似乎不理解邵泽这个问题的跳度:“为什么要问你?”

    “我就是齐豫山的人啊。”邵泽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小麦色的脸上还带着轻微的红色,他道:“齐豫山富有了后就想改名叫埼玉市的,还是我爸否决了这个提案,他说老祖宗的东西就得保存下来,包括皮影戏。”

    “你,你爸……”楚惊秋想到先前在新闻上看到的齐豫山想要改名,被某领导人一票否决,还被痛批了,这下再也没有敢提这个事情……

    看着面前呆头呆脑,冲着他哈巴哈巴笑的邵泽,楚惊秋根本想不到这居然是个世家的大少爷……

    “我就是卡在了一个怎么样也想不通的地方。”楚惊秋请他进来,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地上零落的资料,关上了门,切好了那黄澄澄的橙子,递到邵泽的面前,轻声道:“齐豫山以皮影戏出名,我看到旅游手册上曾说齐豫山当地的村民信奉某个神,那个神给初代的村长指引皮影戏这条路,于是它就以这个闻名,但我从未在齐豫山看到任何一座庙,和有关这个神的记载。”

    楚惊秋顿了顿,给自己拿了一小瓣橙子,入到口中,香甜的汁水在嘴里一下子迸发开来,酸甜的味道瞬间弥漫了味蕾,楚惊秋餍足的眯起眼,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橙子了。

    “而我去齐豫山问当地的居民,他们却好像……都没听过这个神。”楚惊秋拧着眉头,回忆起在齐豫山的种种。

    他初到齐豫山,便被这里的两级繁华所震撼,齐豫山一头是如同京州般的高楼大厦,光怪陆离,而另外一头却仿佛是从未进行现代化的,古老而富有历史韵味的建筑,甚至在木房子里的一砖一瓦都被时光的长河所沉淀着。

    楚惊秋走在房子里面,连脚步都不敢用力一踏,生怕这个房子因此倒塌。

    明明先前楚惊秋查看的文献有很清晰的描写着这个神的存在,但楚惊秋问了当地的导游,当地的导游只是脸色莫测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乱问。

    楚惊秋不死心,偷偷给另外一个当地的中年人塞了很多钱,那人起初还很高兴,结果一听说他要问的这个神,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把揣在兜里的钱全都还给了楚惊秋,说他什么也不知道。

    楚惊秋起初以为是因为尊崇,亦或者被遗忘了,所以那里的人才什么也不说,可是时候细细的回想起来,楚惊秋却觉得,不是这样的。

    那人一听到他谈论相关的事情,第一反应不是欣喜提到他们敬爱的神,而是——恐惧。

    邵泽手抵在下巴上,微微笑,暖黄色的灯光打落在他的面容上,留下一地的阴影,他歪头,抹出一丝诡谲的笑。

    “或许他们信奉的神——”

    “就是怪物。”

    但是人类最擅长自欺欺人。

    毕竟起初就是人类求着他的信号,求着他给予一切,贪婪的想要一切却又不想要支付报酬。

    所以,人类终归会为他们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求着它的毁灭。

    第74章 Chapter 74

    寂静的房间里安静的仿佛都可以听见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楚惊秋直愣愣的看着邵泽,原本剥到一半的橙子停了下来,橘黄色的汁水顺着指尖滴落在茶几上。

    “瞧你给吓得。”邵泽憨憨的笑了起来, 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楚惊秋:“我们先前有个祭神庆典,和庙会差不多吧,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邵泽想了想, 道:“我只听我爸提过一嘴,自从某年过后,再也没有举办过了。”

    楚惊秋仿佛在湍流中抓到了一根细小的绳索,他呼吸有些急促, 道:“哪年?”

    “不知道。”邵泽耸了耸肩,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是体育生上来的,记忆力不好,秋哥, 下一次放假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实地考察,或许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楚惊秋不自在的用纸巾擦着指腹, 轻咳几声:“下一次放假就是寒假了, 你先回去整理吧,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耽误你。”

    “没事。”邵泽低头, 用嘴叼走了楚惊秋手中吃了一半的橙子, 他舌尖一卷,舔舐去唇瓣染上的橘黄色汁水, 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好吃。”

    楚惊秋被他的动作吓到原地不敢动弹。

    “不过秋哥, 我说的那句话是真的。”邵泽走到玄关门口, 乌黑的碎发垂落下来,遮盖了一半的脸庞, 似乎要隐匿在阴影之中,“齐豫山信奉的神,它不存在于整个地球的任何一个时代,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但凡有黑暗在的地方,它就会在。”

    “或许此刻就在某个黑暗的角落呢呆着呢。”

    邵泽扔下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将门轻轻轻带上了。

    楚惊秋垂眸,拿起手边拿起那一叠叠厚厚的资料。

    张老头所说的开启第一步的钥匙究竟是指什么,和段衍有什么关系吗?皮影戏,剥皮的婴儿,段衍的出生,七夜附属医院的大火。

    这期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

    还有那瓶幽兰色的溶液,陈浮的母亲……

    种种谜团犹如云雾一般缭绕在楚惊秋的头顶上,将他的思绪层层包裹,密不透风,他像一只在原地团团转的蚂蚁,丝毫找不到出去的路。

    ……

    这段时间,楚惊秋强迫自己过的很充实,去忘记段衍,忘记小花园里面发生的事情,可是他越不这么想,段衍越是出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和段衍虽然是一个学院的,但大一和大二的教学楼分离的很开,除非是有意为之,否则楚惊秋和段衍是绝对不可能碰上的。

    “听说操场那里有人打起来了?!”楚惊秋背着书包,手上还拿着导师给他的数据报告分析,突然从身边快速的走过两个同学。

    楚惊秋原本是没打算去操场,操场在段衍那边的教学楼,离他这里有一小段的距离。

    “诶,是谁?华大不是对斗殴处分的很严重吗,上次不是有个宿舍把舍友带去酒吧,后面被发现直接处分开除了么?”楚惊秋听到这儿,脚步一顿,啃到一半的馒头都停了下来。

    “我知道那个宿舍,应该是后台很硬吧,听说是栖于县出来的市状元,脸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

    “这回好像又是他,不知道什么情况,赶紧去看看。”

    楚惊秋感知到自己跳动的心脏似乎都停滞了一瞬,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疯狂的往操场的方向奔跑着。

    栖于县,是他们那个小山村所在的县丞,是齐豫山扶持的贫困县之一,齐豫山后面以医美闻名的时候,栖于县也开始开启了很多医美的美容院和诊所。

    楚惊秋刚到操场,就见操场的中央围绕了一大群人,将那一块围绕的水泄不通,楚惊秋什么也看不见。

    “惊秋!”刚到达操场门口的陈浮冲着楚惊秋挥了挥手,微微卷曲的棕色头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他指了指自己:“你也听到了?”

    “你说小衍吗?”

    “对,我接到操场有人斗殴的通知,段同学怎么了?”

    陈浮后面进了学生会,成为了纪律部副部长,他得到的消息都是准确的,楚惊秋心头猛然一跳,神情焦。

    “让一让!纪律部来了!”陈浮声音提高喊了一下,原本躁动的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楚惊秋顾不得这么多,整个人往上冲着。

    只见在人群中央,段衍眼尾乌青了一大块,唇畔被他自己咬出了丝丝血迹,漂亮的一张脸此刻带着分外的凌厉,脸上的淤青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明显,触目惊心。

    “我说错了吗!”站在段衍对面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衣衫凌乱,捂着手臂,那手臂上臂的骨头往外以扭曲的弧度弯曲着,他面色痛苦扭曲,大声嘶吼着:“凭你一张漂亮的脸还是会扭动的屁股啊。”

    “谁知道你被多少人上过了。”

    “故作清高的样子做给谁看,真是当了*子又立牌坊。”

    “你除了会躲在你哥后面还会干什么!你哥现在不要你了吧!晦气死了,你凭什么进我们部门?”

    段衍对于他前面的话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但唯独在最后一句楚惊秋不要他之后,他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楚,像一只暴躁的野兽,面露凶光,眼看着又要扑上去殴打那个人。

    “我说错了吗,你哥都不要你了,没人要的野种,只会勾引人。”

    在段衍动手之前,整个操场响彻着清澈的响声。

    只见那人捂着自己被用力打歪在一旁的脸,似乎不可置信的看着打他巴掌的人,在他的头还没彻底转过来之前,以诡异弧度垂落在身体一侧的手臂,被人狠狠的又拧了一圈,那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

    似乎还能听到细微骨头裂开的声音。

    众人呼吸一窒,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个被收拾的就是自己了,并且都格外有默契的往后退了几步。

    段衍瞳孔微缩,眉毛微挑,看着来人。

    楚惊秋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拧着那人手臂的手,冷冷甩了几下,仿佛上面有什么肮脏的细菌一般,他一句话也没有人,但确是分外有压迫感,让人寒颤。

    楚惊秋一向是以温柔的笑示人,连陈浮和他关系这么好,也很少见他冷脸生气,唯独一次还是上次在宿舍那次事情,他看见了楚惊秋的杀人。

    但楚惊秋全然忘记了。

    这又一次看到了楚惊秋的行为,陈浮有些惊讶的看着楚惊秋的动作,抿了抿唇,似乎在沉思什么.

    “小衍……”楚惊秋转身,那副震慑十足的模样瞬间烟消云散,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段衍的面前,手颤抖着轻轻抚摸上段衍的眼尾,心疼的吹了吹,“疼不疼啊,我们去看医生。”

    段衍没有说话,垂眸看着楚惊秋,那双眼睛中的炽热如同火焰一般。

    楚惊秋心脏仿佛被人用手紧紧拧起来一般,自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凡是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全都给了段衍,把段衍当作掌心上的宝贝含着,生怕化掉,连一点苦头都舍不得让段衍吃。

    更不可能对段衍凶和打他了。

    段衍的手抓住他轻轻抚摸自己眼尾的指腹,抓的很紧,痛楚从指腹传来,但楚惊秋一点没动,依旧是贴在他的眼尾处。

    段衍把自己的脸往他的手掌心蹭了蹭,似乎接触到那温暖的体温,他才肯罢休,眼睫轻颤,声音嘶哑,“……他说你不要我了。”

    楚惊秋一愣,他没想到段衍会是因为这个动怒,原本冷硬的心还是如同掺和了水的泥一样,瞬间软化,他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我怎么会不要你……”

    他转头,漆黑的眸如无底洞一样,忽而脸上露出了轻柔的笑,那笑丝毫不带任何温度,他歪头,故作天真的说:“我可以告你在造谣吧?楚家会给你递上法院传票。”

    这么一出,整个操场鸦雀无声,这相当于楚惊秋另外公开了自己和楚家的关系。

    陈浮双肩耸动靠在树荫下,没想到一向厌恶以权势压人的楚惊秋也开始逐渐走上了他自己最讨厌的那条路。

    楚惊秋搀扶着段衍,有些急切的问道:“还疼不疼,立马去医院。”

    段衍目光灼灼看着他,末了,轻声问:“上次来找我那个小孩,就是因为收到了楚家的法院传票吗?”

    “……小孩?”楚惊秋话音刚落,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楚惊秋回想到了在他刚出门口的时候,迎面飞来一颗石头,楚惊秋眼疾手快才躲过去,拧着眉头望着来者。

    扔石头的是个小孩,那小孩已经完全不复在火车站见的那般穿着干净的衣物和手里拿着喜爱的玩具,相反他脸上脏兮兮的,泥水在他的身上流淌着,头发不知道沾染了什么污渍,黄澄澄的粘腻在一起,小孩身上发着一股尿骚味和垃圾桶味道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原本干净的衣裳早就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件脏兮兮的外套裹着上身,他的手机还拿着几个塑料瓶,很显然是刚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小孩一看见他,目露仇恨:“还我妈妈!还我妈妈!”

    楚惊秋讶然的挑了挑眉头,记忆中这个小孩就是砸伤了段衍的那个小孩,只是一段时间不见,变得如此狼狈?

    “你个晦气玩意儿!”见小孩如此大胆,身后狂奔上来的老妇人狠狠在小孩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小孩的脸瞬间红肿了一片,“都是你这个傻逼玩意儿惹了不该惹的人,你这个手我看就砍掉好了,就因为你!我儿子进入监狱,老公没了工作,出去赌博,你妈因为护着你被你爹活活打死,你毁了我一切!”

    老妇人的神智似乎不太正常了,疯疯癫癫的指着小孩指桑骂槐,然后看了一眼楚惊秋,认出了楚惊秋,整个人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您大人有大德,放了我老婆子一条命吧,实在不济……”

    老妇人转着眼睛,把捂着脸小声哭泣的小孩的头狠狠按在了地上,瞬间,血流落了一地,“真不行您看他身上哪些部分可以用?求求您放过我……”

    老妇人的模样实在是和在火车站时期护着小孩儿的形象相差过大。

    本该是令人心疼的场面。

    但楚惊秋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在地上的老妇人,淡淡说了句“晦气。”

    随即身影消失在茫茫雾气之中。

    “你……见到了?”楚惊秋拧眉,脑海中骤然滋生出阴暗的念头,果真还是太过仁慈了,就应该做绝。

    “感觉精神,不太正常。”段衍的身子半靠在他的身上,声音似乎虚弱下去般,道:“那小孩看见我跟看见了瘟疫一样,他左臂悬空着……”

    楚惊秋的指尖抵在他的唇瓣,不高兴道:“不许这么说自己。”

    “他们造成这样的后果是他们自作自受,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段衍垂下了眼,他坐在校医室的椅子上,末了,缓缓抬头,黝黑的瞳仁中全是楚惊秋的身影,他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第75章 Chapter 75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段衍漆黑的瞳仁犹如深渊的无底洞似的, 紧紧盯着楚惊秋,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

    “……”楚惊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齐豫山,你遇到了谁?”段衍的声音淡淡, 却无端让楚惊秋起了一身的冷汗,他感知到自己全身的寒毛束起, 周围的空气似乎下降了几度。

    “没有谁, 就是遇到了一些事情。”

    楚惊秋下意识的回避这个话题。

    从齐豫山找寻的种种,楚惊秋不敢肯定在那则报纸上所写的传闻是真的,但所有的传闻都在段衍出生后消失了,毫无疑问, 那个打破诅咒的婴儿就是段衍。

    他需要去七夜小学一趟,但目前他必须要稳住段衍。

    段衍依旧淡淡的看着他,脸上的青肿更甚,“你不要我了, 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

    楚惊秋的心揪了起来, 手想要去触碰段衍的脸庞,但段衍只是扭过了头, 拒绝他的靠近, 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 段衍又变回了楚惊秋那副初见时高不可及的模样。

    “我只是, 在逃避。”楚惊秋忍受不了段衍的疏离, 身子微微凑上前去:“在花园里,我看到你和景同哥的靠近……”

    段衍这才把目光重新定在他的身上, 等着他下面的答案。

    “我不想打扰你们……”楚惊秋咬唇。

    “我心脏不好, ”段衍淡淡道, 但眉目间依稀带上了点点笑意:“他只是在帮我听心脏的跳动而已,他要确定心脏的记录有没有问题。”

    楚惊秋身子一硬, 呼吸都顿了一瞬,郁结于心中的结气烟消云散,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噢……啊,是这样。”

    “误会解开了,能回来了吗?”段衍主动把脸埋到他的颈窝间,闻到他的味道,手掌心轻轻贴在他的小腹上,那里似乎有轻微的弧度,但不明显,掩盖在衣物之下。

    “等一会儿吧。”楚惊秋感知到段衍呼吸一顿,赶忙说道:“马上期末了,寒假回家一趟,还没有和爸妈说这件事情。”

    原身在被人贩子拐走后,卖给了一对山村夫妇,楚惊秋的养父养母生不出孩子,又想要个儿子,于是买下了楚惊秋,恰巧楚惊秋高烧不断,病好后什么都忘了。

    他的养父养母对他很好,除了家中贫困以外,能在自己范围内的给了楚惊秋最好的,更是在楚惊秋初中的时候,借钱给他上镇里最好的中学。

    楚惊秋被认回的消息还没有告诉养父养母,他想要亲自告诉父母。

    因此,寒假他要回栖于县。

    “你跟我一起回去吗?”楚惊秋揉了揉埋在自己颈窝里乱蹭的头发,轻声道。

    “回。”段衍小声说:“你不许不要我,不许抛下我,我们拉过钩的。”

    楚惊秋感到被段衍抚摸的小腹涌过阵阵暖流,舒服的他眯了眯眼。

    “不会。”

    ……

    楚惊秋提前超额完成了导师的任务,正准备出门,意外遇到了眼熟的人。

    “诶,秋哥?”邵泽穿着白衣黑裤,似乎是刚参加完什么会议,看的整个人都很不一样:“你也在这儿?”

    “在这儿?”楚惊秋瞧了瞧四周,只见校门口围绕了几个人,为首的人似乎拿着名单打勾,“你们什么社团活动吗?”

    “志愿者协会。”邵泽从包里掏出一块红色的袖章,“我们准备去七夜小学开展宣传活动。”

    “哦哦。”楚惊秋点头,他参加绘画社,上次去了齐豫山取材后就以导师组会太忙的缘故退掉了,不过好在他的社团学时满了,至少接下来的学期他可以不用在参加社团的活动,“我也去七夜小学。”

    “好巧啊,你和我们一起吧。”

    不等楚惊秋拒绝,邵泽就跑去和社长说,本身社长就苦于参加的人数不够,就差一个人,楚惊秋的出现填补了这个空缺,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我有电车!”邵泽立马掏出钥匙,开着小电驴来到楚惊秋的面前,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秋哥!抱着我,走!”

    七夜小学离华大还是有些距离的,坐公交车要一个小时,小电驴半个小时就到了。

    楚惊秋坐上后座,身子微微前倾,但肚子似乎微微隆起来,抵在前面的座位上,他有些不舒服的拧了拧眉头。

    “怎么了哥?”邵泽见他没围绕着自己,有些担忧的问:“是我开太快了?”

    “没事,你继续吧。”

    楚惊秋回想,自从齐豫山回来后,虽然他和段衍的见面越来越少了,但晚上总是梦魇,他似乎被什么东西缠绕着,根本醒不过来,身子总是翻涌起莫名的空虚感,这是一种对他来说很陌生的感觉。

    第二天身上总是青紫无比和酸痛无比,尤其是在刚回京州的前一周,每一天的腰几乎都跟车撵了似的。

    他还专门去看了医生,医生问他有没有伴侣,楚惊秋说没有。

    然后医生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年轻人要注意节制和洁身自爱。

    楚惊秋开着一盒BYT莫名其妙的出了医院。

    而且最近……他似乎总有想呕吐的欲望……

    楚惊秋沉思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思考着应该是最近吃太多了。

    等寒假回去一趟,应该能瘦下来吧,这段时间楚景同把他喂养的太好了。

    “到了。”

    楚惊秋看着那辉煌的金黄色铭牌——七夜小学。

    他先是配合着宣传完了自己的任务,他任务不算繁重,就是拍照。

    “哥,你去哪儿?”

    邵泽拉住楚惊秋,见楚惊秋想要离开教室,他偏头小声问了一下。

    “随意逛逛……”

    “哥,你想要找赵老师?”邵泽一句话让挣扎着走开的楚惊秋停了动作,他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浅褐色笑着笑意的眸子。

    “你怎么知道?”

    赵鸣,七夜小学资历最老的教师,七夜小学在建立之前是七夜孤儿院,当初赵鸣是孤儿院新上任的院长,按照时间算,段衍进入孤儿院的时间就是他接收的。

    “我爸之前带我来京州开会的时候,来七夜孤儿院捐款过,就是赵老师接待的我们。”

    邵泽找了个借口离开,带着楚惊秋去寻找赵鸣。

    他们在一个树荫底下,找到正在逗猫的赵鸣。

    “小雅儿?!”楚惊秋哑然,只见躺在赵鸣手下乖巧露出肚皮任由他抚摸的橘猫,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乖巧的喵了声。

    “哦呀,你们认识?”赵鸣年过七十,头发斑白,带着一副老花镜,笑呵呵的摸着橘猫。

    “赵老师您好。”楚惊秋打了招呼,直率的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想要知道2134到2140之间孩子的转送名单。”

    赵鸣摸着橘猫的手微不可见的顿了下,闻言抬头看着逆光的楚惊秋,他笑呵呵的扶了扶自己的眼睛,“年轻人,太急躁可不是个好事儿。”

    橘猫似乎晒够了太阳,伸了个懒腰,迈着小短腿,晃晃悠悠的贴着楚惊秋的身子,随即消失在草丛中。

    楚惊秋没作声,依旧站在那里,似乎是等着赵鸣不给答案,他就不离开的架势。

    赵鸣睁开浑浊的眼,盯着楚惊秋,半响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在前头:“走吧。”

    “我的退休生活过够咯。”他声音带着呵呵笑,听起来格外的慈爱。

    直到后面楚惊秋参加了他的葬礼,他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一丝(文案案件。)遗体有心核

    赵鸣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一叠薄薄泛黄的纸张交到他的手上,道:“都在这里了,我记性不好,难免会出错,体谅一下我这个老爷子。”

    他眯了眯眼,扫了一眼楚惊秋的腹部,忽而慈爱的笑了两声:“年轻人,我会算命,建议你去检查下身体。”

    楚惊秋一愣,他的确是最近梦魇严重,浑身无力酸痛,这老爷子怎么能看出来?他脸色太苍白了

    楚惊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把赵鸣的话放在心上,他去检查过身体,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楚惊秋谢过赵鸣后,告别了邵泽。

    回到出租屋之后,立刻翻开了那张薄薄的纸,那张纸很小,但却清晰的记录了每个孩子进来的日子,被领养、被资助人的名字。

    但他找了很久,没有找到段衍的名字,蹙着眉头,仔细对着上面的出生年月。

    「无名氏,出生于2134年8月23日。」

    「领养人:齐豫山邵润令,资助人:京州陈氏、封氏、*氏。」

    楚惊秋一顿,看着上面的领养人和资助人,为什么单单就这个人这么多人资助和领养。

    他们东稷国向来过农历的生日,因此每年的生日都不一定一样。

    “八月十八日,山州的异种数值大规模增加到临界点……”公霄的话在楚惊秋的耳边回荡着。

    他赶忙去搜了八月十八。

    对应农历——七月十五。

    中元节。

    鬼门大开的日子。

    2134年8月23日,农历七月十五。

    七月半,鬼门开。

    楚惊秋心中狂跳,按下了终端,那头传来公霄懒散的声音:“楚顾问?难得,你居然会主动联系我。”

    “齐豫山邵家,你认识吗。”

    “你邻居是齐豫山市长的儿子,你说呢。”公霄打了个哈欠:“想我了?”

    楚惊秋没有理会他的调侃,问:“那你认识邵润令吗。”

    公霄那边的呼吸一顿,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哪里知道这个人?”

    “我想去拜访她,有些事情想问问她。”

    “那你恐怕是问不了了。”公霄声音中的笑意逐渐散去:“她在九年前,就死了。”

    楚惊秋一愣,还没问出更多,公霄直接传给他所有关于邵润令的死亡资料。

    “她的死亡不是人为,因此由我们非自然调查局入手。”公霄冷淡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她死亡的方式和章甲死亡的方式一模一样。”

    楚惊秋看着那副胖胖的身躯悬挂在房梁上,细细的绳索穿透她的头颅,松松的挂在房梁上,额角被自己画出一抹诡异的符号,嘴角扩大,但这次不同的是,她是硬生生的把自己的眼角和唇角缝合在了一起。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如同洞穴,留着干涸的血液,而眼球被她自己生生的挖了出来,尸检结果显示,一枚眼球被她自己咬碎吞了下去,另外一枚被她挂在那抹红色诡异符号的中心。

    在她悬挂的脚下地板的正中央,用红色血液写出几个大字。

    「你不要我了吗——」

    楚惊秋看到这个的瞬间,整个人冷汗直流,手表差点掉在地上,他大口剧烈的呼吸着,手紧紧拧着自己左心胸膛处的肌肤,那处红色的印记在逐渐的发烫,在楚惊秋没看到的瞬间,挂在邵润令额头上的眼球轻微的转动了下,漆黑的瞳孔死死的往他这边的方向而来。

    门似乎被风吹的吱呀吱呀响,豆大的汗水从楚惊秋的额头滑落。

    公霄的声音如同带着刺骨的冰冷,他缓慢僵硬的一字一句开口道:“你不要我了吗?”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们剖开你的肚子,把我取了出来,把我捧在手心,我好害怕啊,妈妈。”

    “他们把我塞入一具具空壳,空壳什么也没有,没有妈妈你好吃。”

    “他们说是你不要我了。”

    “为什么呀,妈妈,明明你摸着肚子,告诉我,你最爱我了。”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楚惊秋捂着耳朵,大声的嘶吼着,大脑剧烈的疼痛着,小腹传来针钝痛,他蜷缩起来,在床上打滚。

    剧痛几乎如潮水般要将他湮没,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分崩离析的身体,寸寸断绝的神经。

    那道声音突然停止了,接着整间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许多婴儿清脆如同铃铛般的消失。

    「没关系,妈妈,你肚子里已经有我们了,我们与你同在。」

    “楚顾问?”公霄急促的声音在终端那头响起:“你还好吧,怎么突然不理我了?”

    “……”楚惊秋没答话,他大脑如针尖般刺入的疼痛,浑身被冷汗浸湿,目光涣散的看着前面的悬浮的空屏。

    接下去,他听到公霄说:“我们在邵润令的笔记本中找到了一句话。”

    “「在七岁那年,他忽然和我说,他有名字,我没兴趣知道,一个送来的晦气玩意儿,后来,在我挖出眼睛的那瞬间,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那是神的名字。」”

    “在齐豫山,他们信奉的神被非自然调查局,也就是被我们分类为SDL1号。”

    S/C/P—SDL1,超危级1号。

    段衍的出生日期分明就是错误的,他不在2134年的8月23日出生。

    而是在2132年的8月25日那天出生。

    “我想,你应该来趟非自然调查局……”

    公霄顿了顿,声音低沉:“不用了,我直接去找你。”

    “……怎么了。”楚惊秋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淋漓,目光稍微聚集到终端上

    公霄道:“谭仁和赵鸣死了。”

    第76章 Chapter 76

    楚惊秋坠入冰窖。

    谭仁, 是他按照谭安安给的地址去寻找写出那篇传闻的作者,赵鸣,是给了他资料的七夜孤儿院最后一任院长。

    “对了, 忘了告诉你邵润令的身份。”公霄道:“她是邵家的保姆,在邵家工作了十几年, 终身未婚, 突然离职,领养了段衍……”

    他顿了顿,道:“据我们调查,邵润令本身是个很温柔, 老实,基本没有仇家的人,但后面孤儿院的人造访,发现段衍的身上都是伤痕, 在邵润令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殴打的鞭子、烙铁等等, 在她被判刑前一天,她自杀于家中, 段衍被栖于县的楚庆夫妇领养。”

    ……

    直到公霄断掉了终端的联系, 楚惊秋紧靠在墙面上, 背部抵着冰凉的墙, 一月份的天气还是冷的, 他却感受不到寒冷似的,目光涣散的凝视着半空。

    放置在床头上的《怪物饲养手册》却无风自动的往后翻了两下, 在安静的房间里声音格外大, 楚惊秋这才缓慢的眨了眨眼, 从漫无目的的虚空之中回过神来,愣愣的去拿翻开的《怪物饲养手册》

    「实验笔记:」

    「我发现了初期的症状。」

    「初期阶段:会听到莫名的声音, 但只是一会儿,结合刚开始的症状来说,头疼,闻到很好闻的味道,头疼的症状像是针扎似的,身体里会有蚂蚁搬的啃噬,但靠近本源体会得到缓解。」

    「检测能量值,有达到高峰期,人表现狂躁,心境高涨,精神运动性兴奋,食欲和性/欲,具体表现为不论性别、不论物种,何时何地都在杂交,遵循基因里的繁衍本能。」

    「真是精力旺盛,拿了其他的生物进去,三天过后竟然可以不吃不喝进行杂交,只不过已经不是人了。」

    「……形态上发生改变,等高峰值过去后,人逐渐变得空洞,漫无目的,对任何人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不管吃食抑或是其他,一开始对本能体的东西还有反应,但后面如同丧尸一般。」

    「我拿仪器一扫,仪器显示体内变得空荡无比,头颅中只剩下一个空壳。」

    楚惊秋手一顿,面前浮现出陈浮妈妈的病历。

    「……我将它们称为‘异种’。」

    楚惊秋心一紧,他看到前面的症状,耳边响起了他和段衍的对话。

    “小衍,怎么突然烧的这么厉害?”楚惊秋颤抖着用手背去贴着段衍的额头,他面色烧的通红,眼尾泛着水润的光泽,眼色迷离的凝视着楚惊秋。

    而异化的第一步,就是头疼发烧。

    楚惊秋忘了自己刚下京州的时候,对段衍有强烈的靠近感,身上的灼烧痛在靠近段衍的时候消失得到了缓解。

    楚惊秋的手摩梭在那张纸张,上面凸起的字体在指尖下划过,他心中顿时涌起惊天骇浪。

    剧情之所以变成了这样,是因为受到了污染?

    段衍是小说的主角,如果真的有异种入侵,那么身为小说的主角,段衍是一定受到了污染,而楚惊秋现在所调查的事情,全都是被污染的证据。

    「想要拯救它,去补全零散的碎片,去找寻失落的记忆。」

    在《怪物饲养手册》的后面,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

    「首先,照顾好母体,不可以太过于远离本体源,为了迎接‘新生代’」

    母体是谁——?

    楚惊秋还没有仔细思考,窗子被轻轻敲了几下,他赶忙把手上的《怪物饲养手册》装进包里。

    果不其然,阳台的门被轻轻推开,公霄的脸从门后探出来,指尖旋转着一根细细的钢丝,“不好意思,撬门撬习惯了。”

    “东西收拾好了吗?”公霄看着衣着宽松的楚惊秋,眯着眼打量了他半响:“……你是不是胖了?”

    “……”楚惊秋捏了捏自己腹部的肉,感觉是比以前圆润了些,最近想呕吐的欲望也越来越高涨,但他尚且能忍受,“应该是太久没健身了。”

    “去哪里。”楚惊秋整理好东西,转头对倚靠在门窗边的公霄问。

    “很诧异吧,你中午刚见过赵鸣,他晚上就死了。”

    公霄走到他的面前,只见在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这辆汽车和楚惊秋在山州那个晚上看到去接老头的车子一模一样。

    在车上,他打开了终端,把拍到现场的图片给楚惊秋看。

    “死因还不详细,等尸检报告。”

    现场是在赵鸣的办公室,楚惊秋见过,正是在这间办公室,赵鸣把段衍的领养资料给了他。

    小老头仰躺着在自己的长椅上,那个位置是晒到阳光的绝佳位置,赵小老头面容慈祥,唇角噙着一抹笑,双手交叠在自己的胸前,安详的躺在长椅上,闭上眼的模样就好像是安稳的睡去了。

    “他,有没有可能是自然死亡?”楚惊秋端详着小老头的面容,他竟然觉得格外的亲切,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怀念。

    “自然死亡?”公霄冷笑一声:“在来找你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张照片还是我立刻去拍了下来,在拍完这个照片之后,上头勒令我们不允许在彻查赵鸣的死因,现在他的尸体已经在焚化炉里面变成了一堆骨灰了。”

    公霄的身份在非自然调查局并不低,非自然调查局独立于所有的部门之外,只接受直隶上部门的命令,没有部门的特批,根本不可能命令非自然调查局。

    “现在能找的,就是他还能留下什么。”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京州的公路上,这里星河长明,万家灯火璀璨于黑夜中,点点灯光摇曳在楚惊秋的眼中。

    车子很快到了京州郊区的一处殡仪馆,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面容悲痛,身着黑衣,甚至有的人生生哭晕在门口,看着自己的亲人被车推进那一个个长方形的焚化炉。

    公霄冲着司机点了点头,带着楚惊秋走入了最偏僻的角落。

    赵鸣,东稷国xx年感动全国十大人物之一,花费毕生心血去接济孤儿院,办学,让无数的孤儿有了家,有了一个光明的未来,所教授的学生桃李满天下。

    几乎没有人不会不知道赵鸣的声誉,但就是这么一个拥有无数头衔的人,此刻已经化为了一抔骨灰,在这一个小小的黑色角落里面。

    “动作很快,他们已经对外公布他是自然老去,追悼会在今晚举行,只是遗体已经化作了一抔骨灰了,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楚惊秋愣愣的看着这漆黑的,看着很轻但分量总觉得很重的盒子。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面死亡。

    楚惊秋和公霄在这里翻箱倒柜找了很久,几乎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赵鸣的东西。

    “我们应该去七夜小学。”楚惊秋余光撇着那漆黑的盒子,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公霄沉默了下,他不相信一个七十岁的老爷子,会在已经搜寻完的办公室遗留下什么。

    但楚惊秋的直觉总是对的。

    他们在赵鸣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一块皮。

    这块皮是黏在了那层翻出的资料之中,角落太过于隐蔽,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赵鸣是在下午死的,在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面,他的尸体就被带走去火化了。

    那块皮切口完整,像是被人用刀切割了下来。

    楚惊秋紧紧盯着这块皮,“是人皮。”

    他看着上面堆满的褶皱,道:“是赵鸣自己切割下来的。”

    一个人为什么会去切割自己的皮?

    会这么精准的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吗?

    楚惊秋隐约从那块皮上嗅到一股淡淡的味道,这股味道他好像在哪里闻过。

    他蹙着眉头,从包里掏出小喷雾,这个喷雾里面是青幽色的液体,但是被楚惊秋兑了水,因此青幽色看着浅淡无比,轻轻一喷,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淡淡的香气。

    公霄看见这个小喷雾的一瞬,神情变得晦暗不明,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指尖有规律的敲打着桌上。

    如果楚惊秋看到公霄这个动作,他就会有无数的熟悉感,因为在山州的时候,他做饭,段衍坐在沙发上,手抵着下颚,另外一只手就是这么敲打着木桌。

    原本堆满褶皱的皮肤再接触到喷雾液体的一瞬间,皮肤上面瞬间多出了一道鲜红色的印记。

    楚惊秋呼吸一窒,他面色凝重。

    调出终端中邵润令死去的那张图,楚惊秋将她脸上的红色印记放大,翻转,将这块皮上面的线与上面的印记连了起来。

    整个办公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安静的只能听到楚惊秋和公霄越发沉重的呼吸声。

    公霄把章甲的照片翻了出来,上面的红色印记虽然对不上,但二者极为的相似。

    “现在尚且不知道这个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公霄沉声道:“能肯定的是,作案的异种绝对是同一个。”

    楚惊秋又一次听到了异种这个名词,他抿了抿唇,道:“你听过《怪物饲养手册》吗?”

    公霄缓缓抬头,那双眼睛中似乎蕴含了无尽的黑,他目光紧紧凝视着楚惊秋,楚惊秋心头一跳,手心出汗,“我,我看过的一本书。”

    “没有。”公霄眼中似乎才逐渐有了高光,“这件事情先保密吧。”

    他们刚走出办公室不久,就迎面碰见了正在抹泪的谭安安。

    “谭…安安?”楚惊秋犹豫着喊出了她的名字,谭安安散着头发,一身黑色的裙子,手臂上挽着黑色的纱布,此刻正坐在长椅上用纸巾抹泪。

    谭安安闻声抬头,眼眶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红肿,她看见了楚惊秋,苍白的脸上想要勉强的扬起一抹笑:“楚先生,让你见笑了不好意思。”

    楚惊秋问:“没事没事,谭小姐。”

    谭仁是谭安安的爷爷,还是当初给楚惊秋说线索的那个老爷子,如今却也离奇的死了,让楚惊秋心里格外的不好受。

    明明几周前还好好聊着天的活人,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冰冷的尸骨,对谁来说,冲击力都过大了。

    “赵爷爷和我爷爷是好朋友,我前几天还来这里看过他,没想到他也……”谭安安吸了吸鼻子,鼻头红红的,嗓音嘶哑,带着破碎的哭腔。

    “后天是爷爷送入殓棺的日子,按照我们那边的习俗,要先去殿里送一圈,爷爷又是村长,最年迈的老人,我身为他的长孙,得带头去贡……”

    谭安安坐在长椅上,自言自语说着。

    楚惊秋敏感的神经一动,“殿里?”

    谭安安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嗯,爷爷是齐豫山皮影戏始发地村的村长,按照习俗,要去我们信奉的神里面供奉,然后把爷爷的灵牌供奉到祖庙里。”

    “其他地方的神都叫庙,你们叫殿?”楚惊秋有些好奇道。

    “是的。”谭安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对着楚惊秋扬起一抹笑,只是那笑苍白无力:“我们信奉的神……和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

    “楚先生,您要不要来参加我爷爷的葬礼?”谭安安郑重地看着他,目光灼灼。

    “这……”楚惊秋到也想去,但只是这回他不知道是以什么方式和身份去,他和谭安安没有任何关系,和谭仁也只是一面之缘。

    “去吧,惊秋。”公霄拿出了一个铭牌,上面刻有楚惊秋的名字,xx警局顾问。

    “以邵家的身份过去,刚好邵家想请我们警局找代表一并过去参加谭老先生的葬礼。”

    谭仁,齐豫山皮影戏遗产文化传承人,对东稷国文化的传承具有重大的贡献。

    他的死去也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谭安安眼神低垂,在黑暗中,她翘起一抹得逞的弧度,只是神情被阴影遮盖,楚惊秋没有发现罢了。

    七夜小学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在路灯下闪烁,已经一月份的京州格外的寒冷,寒风在空中萧瑟,吹落了一地枯黄的落叶。

    三个人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无限制的拉长,在楚惊秋没有看见的角落,谭安安的影子逐渐和公霄的影子融为一体,扭曲的抖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漆黑的影子中蠕动出来,去靠近楚惊秋温热的身体。

    惨白的月光落在地上,那光似乎要被这浓稠的夜被吞噬,拉入到那无边无际的深渊之中。

    第77章 Chapter 77

    期末考断断续续的分开, 最主要的专业课的考试在前几周已经陆续考完了,楚惊秋在后面的确没什么事情了,家教那边也已经辞职了。

    他手头的稿子也画完了, 只剩下最后的润色了,因此楚惊秋的时间很是充裕。

    就好像, 一切都在冥冥中安排着。

    “嗯?惊秋, 你也在这儿啊。”在齐豫山的车站,楚惊秋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

    他原本应该是在京州和邵泽一起出发的,但邵泽家里有事情要提前出发,他抵达齐豫山的日子刚好是葬礼举办的第七天。

    传说在头七的时候, 死后的灵魂会在这个时间再次回来看望自己的亲人,在今晚,谭仁的遗体就要被送去火化了,刚好头七是送入殿里的日子。

    “陈浮?”

    楚惊秋闻言, 抬起头, 对上了一双浅棕色的眸子,一段日子不见, 陈浮似乎瘦削了一大圈。

    “我哥病情加重, 在医院治疗, 只能我来去参加葬礼了。”陈浮苦笑了几声, 但他的面容里面似乎没有听见哥哥病情加重而显露出的悲痛。

    “你是不是胖了?”他一愣, 看着穿着宽厚衣服的楚惊秋,楚惊秋穿着短款的棉服, 白色的T恤从棉服下露出来, 穿着修身的裤子, 带着黑色的鸭舌帽,活脱脱一个青春靓丽的男大学生, 但他的肚子似乎微微隆起,被棉服盖住。

    “你也这么说,这么明显吗?”

    “嗯,你去过医院了吗。”陈浮轻蹙着眉头,毛茸茸的卷发轻微的晃动。

    “……我家里人来照顾我了。”

    楚惊秋这话不假。

    他面前浮现了在他身体极度不舒服那天,段衍来到了家里。

    ……

    “呕——”

    楚惊秋从床上爬起来,快速的下了床,冲进厕所,他立马打开了水龙头,既便水龙头的水流开到最大,哗哗的水声砸在白色的瓷砖上,飞溅在楚惊秋的脸上,还是遮盖不住楚惊秋的呕吐声。

    他趴在洗漱台上,双手抵在洗漱台的边缘,俯下身子,止不住的干呕着,他感到自己似乎都要把胆汁给吐了出来,吐得浑身无力,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楚惊秋吐完,翻腾的腹部终于是好受了一些,他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腿脚酸软无力,一抬头就天旋地转,手一滑,没有抓住洗漱台的边缘,水流飞溅到地板上,很滑,眼看整个人就要倒下去,楚惊秋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想象的疼痛没有到来,他整个人落入了一个萦绕着好闻味道的怀抱。

    楚惊秋忍不住往那怀抱靠近了些,贪婪的嗅着那味道,一个月前他的心中就似乎空缺了一块的地方,在此刻被尽数填满。

    干瘪的细胞如同注入了水一般重新变得鲜活过来,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在自己的身上发现那鲜红色的印记和四肢上似乎被圈圈缠绕的红痕后,身子倒是在晚上辗转反侧,频频失眠。

    “我不在,你就这么照顾自己的?”段衍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从楚惊秋的头上传来。

    楚惊秋微微瞪大了眼睛,头‘唰’的一下子抬了起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面前看到的段衍是自己的错觉,但段衍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微凉的肌肤上,那双修长的手环抱着他的腰,在他的小腹上轻轻揉捏着。

    “你,你怎么……”楚惊秋张大嘴巴,缓了许久,喉咙里才勉强蹦出几个字节。

    话音刚落,他就被段衍抱了起来。

    段衍的手穿过他的腿窝,另外一只手抱着他的肩,公主抱的姿势将他稳稳抱住,楚惊秋心一慌,下意识的攀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胸膛处,耳边传来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体温似乎要沿着肌肤的脉络攀沿而上,穿过层层的血肉的,抵达他的灵魂的深处。

    “冰箱里就几个鸡蛋,桌上几桶泡面,自己的衣服散落在沙发上,入冬了,你还是只盖着单薄的被子。”段衍把楚惊秋放到床上,动作轻柔的仿佛是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一般,不敢用力半分,他捏了捏楚惊秋还呆滞的脸,语气不善道:“没了我,你就这么照顾你自己?”

    “我……”楚惊秋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之前会买很多日常用品,每日去想做什么营养餐,家里该买什么家具等等之类的,都是因为段衍再家里,他想要去照顾段衍,给段衍最好的。

    段衍住在老宅后,他一个人搬到了空荡荡的房子,既便条件比山州好了太多太多,但他的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来劲儿,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他开始把自己放入去和陈浮相处,去学习,去采风,去做以前想做但是做不了的事情。

    但——

    他很快发现,没有了意思,非常没有意思。

    他忽然想起了那本《怪物饲养手册》上的实验笔记说的那样【在实验后期,发现异化的人没有任何的兴趣,甚至对本能的繁衍也没有了任何的兴趣,只对本能源体有一丝丝反应……】

    “我给你时间给你自由,不是让你这么荒废自我的。”段衍低垂着眼眸,轻声道。

    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条米白色的围巾,围在了楚惊秋的脖子上,楚惊看这个针脚,就知道新人的手笔,在围巾的一角,还纹了一个楚惊秋看不懂的符号。

    “这个,是我的名字。”段衍修长的指尖在那柔软的围巾上轻轻摩挲着。

    楚惊秋知道是段衍亲手织的,他被毛茸茸的围巾裹住,原本轻微萧瑟的身子渐渐安静了下来,手脚似乎都回暖了些。

    他微微张开唇,嫣红的舌尖在白嫩的围巾上轻轻舔舐着,就好像,和段衍的肌肤亲密接触,舌尖都带上了灼热的温度。

    段衍脱下身上的厚外套,披在楚惊秋的身上,指尖残留的温度萦绕在楚惊秋的鼻尖,蔓延在心间,他喉头艰涩的滚动了两下,小腹似乎有火热的气息翻滚着。

    楚惊秋的身子有些瘦削,段衍宽大的衣物在他身上披着,生生大了两个号,两个人靠的太近,蒸腾的热气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楚惊秋微微仰着头,漂亮的眼眸一眨一眨的,里面全都是段衍的身影,还有楚惊秋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依恋。

    他眼尾泛红,眸光流转水润,唇瓣微张,整个人埋首于米白色的围巾之中,面色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小,衍……”楚惊秋轻声的吐了两个字,段衍滚动了喉结,低头在他的额间落下一个湿漉漉的吻,他的神情晦暗不明,眼中的占有欲再也隐藏不住。

    想要彻底的再次去侵占那藏在他宽大衣物下瘦削的身子。

    他低垂着眼,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那白皙的又脆弱的脖颈。

    他面前浮现了他每晚一次次的侵犯着楚惊秋,禁锢他的手腕,在楚惊秋开口求饶的时候,他就低头狠狠在白皙的脖颈上咬下一口一口,破了皮,楚惊秋破碎的哭音在耳畔响起,他还是不停嘴,直到楚惊秋如同一只哀拗的小兽讨好他,他才勉强的松口。

    在黑夜中闪烁的红眸满意的看着自己留在楚惊秋身上的深刻印记。

    还有那双纤细到可以看到肌肤下面青透色的血管,这双手在无数的夜晚,被碰撞到崩溃之际,想要往前攀爬,但每次快要碰到脱离的边缘的时候,从黑夜中蔓延而出粗/长/的触手会先是在他的四肢旁流转着,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往前爬,随即,缠绕在他的手腕脚腕上,缓慢的往后拉。

    楚惊秋奔溃出声:“不要,不行了,真的受不住了,会死的……”

    身后贴上了温热的身躯,重新撩开他的衣服,段衍轻笑着按了按他面前如三四个月怀胎的小腹,触手强迫打开楚惊秋的唇,深入到里面,感知着那嫩肉紧致的收缩,触手上缓缓的流出粘腻的液体,楚惊秋被迫吞下,喉头止不住的吞咽着。

    他目光涣散着,眼尾泛红,迷离的眼神呆呆望着漆黑的房间,大脑已经成为一团浆糊了。

    原本隆起的小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段衍咬着他的耳朵,舌尖在耳廓轻轻舔舐着,掌心贴在已经变得平坦的小腹:“不会死的,你还得给我生孩子,还得给我怀孩子呢。”

    “不,不行……怀不上的,怀不上的……”

    楚惊秋迷茫的摇头,身子颤抖着想要躲开段衍的怀抱,离开让他窒息的这片小小的空间。

    但他的四肢缠/绕住,根本挣脱不了,被禁锢在段衍的怀中。

    他亲了亲怀中的人,指尖在楚惊秋的肌肤上轻轻打转,白皙的肌肤泛了红,楚惊秋被迫张大嘴去接受触手的入侵,身子变得颤抖无比,敏\感到仅仅是轻轻一碰,他的神经末梢就会疯狂的跳动着,他呼吸变得急促,脸色变得潮/红,如天边的红霞一般,整个人要在水里泡的发白。(只是拥抱!!只是拥抱啊啊啊啊啊啊啊)

    “饶了我,怀不上的……”楚惊秋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触手还是没有从他张开的唇出来。

    楚惊秋衣衫不整,整个人被段衍抱在怀里,如同一根羽毛般轻轻的颠着,他浑身上下,甚至毛孔中都沁透了段衍的味道。

    反观段衍,他衣衫整齐,红眸更甚,如同盯着猎物般盯着怀中的楚惊秋。

    “可以怀上的,多来几次就好了。”段衍轻声笑,如同恶魔的低语:“一直怀不上那就一直来,直到你怀上为止。”

    “不行,不要,求求你了……”楚惊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段衍堵在了喉咙里。

    窒息的亲吻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甚至到了后半夜,楚惊秋小声啜泣着,抱着肚子,声音嘶哑,眼睛哭的红肿,讨好的凑上去蹭蹭段衍,迷离着眼,大脑如同空白一般,回答着段衍的话。

    “我生,我生……”

    “我给小衍生孩子……”

    “不,不能再要,要怀上了,呜——”楚惊秋如同跳在岸上窒息的鱼儿,濒死的抬起头,眸光涣散,手捏着隆起的肚子,嘴唇无意识的呢喃着:“太,太鼓了……真的,要怀上了……”

    段衍眨了眨眼,凝视着那白皙的脖颈,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揉了揉楚惊秋的脑袋,“我去个洗手间,给你带了饭。”

    楚惊秋愣愣的看着段衍去卫生间的背影,只能听见莫名的低喘和偌大的水流声,玻璃门上只能看见段衍模糊的身影。

    但楚惊秋的视线目不转睛,他的心跳在剧烈的跳动。

    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楚惊秋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能感受到小腹轻微的隆起。

    明明前面还吐的昏天黑地,大脑昏昏沉沉,但现在想吐的感觉一点也没有了,反而从小腹处传来一阵阵暖流,让楚惊秋格外的舒服,他微微蜷缩着身子,把自己包裹在段衍的大衣之中。

    “好暖和。”楚惊秋低垂着眼,眼中尽然是无限的缱绻和依恋,他的指尖攥着段衍的衣物,空洞的心脏被无限的填满,好似在暴雨席卷的浪潮上,他这个一叶扁舟找到了可以避风的港湾。

    段衍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楚惊秋整个身子蜷缩在他的衣物中,像一个受伤的小兽扒拉着主人的衣物一般,不肯放手的同时又沉沉的睡去了。

    段衍是个怪物,他本身感知不到任何的情感,但他这副身体是按照人类的基因所打造的,因此他在看见楚惊秋这副模样,心脏不受控制的漏跳了一般,似乎有个角落柔软的陷入了进去,软软的如同棉花糖。

    甜腻的味道仿佛在味蕾处弥漫开来,整个胸膛被情感所填满,段衍经历了这么多世界,又吞噬了这么多人,他很快反应了这是情绪。

    这是工作一天下班回家的丈夫,在看见黑夜之中,在万家灯火中有一盏为自己点的灯,推开玄关,妻子窝在沙发上安稳的睡去,在等待他的回归,桌上是温好的饭菜。

    这是——满足。

    段衍慢慢走进了沉睡的楚惊秋,他轻轻撩开楚惊秋的头发,葱白的指尖流连于他的面上,视线如同一个画笔,描摹出楚惊秋的五官,要刻印在灵魂深处,如同陨石般不可磨灭。

    他在楚惊秋的眉间落下轻柔的一吻,动作间充斥着缱绻眷恋,他的眼神中只有楚惊秋,眸光中闪动的光,那是他作为丈夫,对妻子的种种深刻的爱意。

    他的手撩开楚惊秋的衣物,抵在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指尖轻轻点了点楚惊秋的小腹,原本安静的小腹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开始动了起来,在睡梦中的楚惊秋轻拧紧了眉头,把头埋入了段衍的颈窝,轻声叮咛了几句,似乎被弄得很不舒服。

    段衍轻声呵斥道:“不许再折腾你妈妈了。”

    小腹这才逐渐安静了下来,楚惊秋的眉头舒展开来,整个人窝在段衍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沉沉睡去。

    月光照在外面,星光长河,万家灯火依旧闪烁着,在星星点点的光中往前温柔的等待着它的主人回归。

    第78章 Chapter 78

    段衍来到家里的这晚, 是楚惊秋在一个月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晚,他没有失眠,没有在半夜惊醒, 而是沉稳的睡到天亮,他的脑袋还在段衍的胸膛处, 聆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 如同雨夜的雨点,为他驱散一切的不安和梦魇。

    更重要的是,他一向早上起来就想吐的欲望也减轻了,虽然还是会想吐, 但没有那种几乎要把内脏都吐出来的想法。

    楚惊秋靠在床上,身上披着段衍的棉服,他不想要盖着棉被,总是下意识的想要去拽带有段衍气味的衣服, 来把自己层层包裹住, 从而与世界隔绝开来,用段衍的衣物给自己建筑一个坚固的堡垒。

    段衍只是出去买了个早餐, 回来就看见自己的衣服在床上堆成了小山, 段衍不确定的喊了声楚惊秋的名字, 只见那堆衣物的中央动了两下, 随即楚惊秋艰难的埋出了自己的脑袋, 眸光水润,眨巴眨巴的望着段衍, 像一只毛茸茸的动物。

    “抱歉……”楚惊秋面颊红润, 抓着他的衣物在脸颊轻蹭着, 他红着脸,道:“实在是太香了, 忍不住就……”

    他一醒来的时候,就闻到了很好闻的味道,这个味道让他呕吐的欲望缓解了不少,他忍不住下床,闻着味道的来源,神情迷离,一股脑的把段衍的行李箱全都掏开了,把里面的衣物全都拿上来,裹在身上觉得不满足,干脆全都摊开在床上,筑了一个可以把他自己包裹起来的巢穴。

    他让自己全身上下沁透了独属于段衍的味道,这让他很心安。

    段衍只是低笑着把他拥入了自己的怀中,亲吻着他的乌发:“现在还赶我走吗?”

    楚惊秋抓着他的衣袖,贪婪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他几乎要沉溺于其中,他总觉得自己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剧情已经让段衍和攻一相遇了,那么他离开这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那么就让他再贪心一些吧,再贪心,在贪心一点……

    最后这点时间,让他陪伴在段衍的身边,如此就好。

    他红着脸,咬着唇,小声道:“不赶了,留在我身边吧。”

    他没看见段衍抱着他的脸上充斥着愉悦的笑容。

    ……

    到了出发的时间,楚惊秋以和社团的朋友一起出来玩几天的名义,来到了谭仁的葬礼上。

    “段衍回去了?”陈浮有些惊诧的问他,他的神情似乎夹杂着恐惧不安,生怕会出什么事情似的。

    “嗯。”楚惊秋一想到段衍,脸上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梨涡若隐若现,“只是和他说出去玩了几天。”

    “他,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陈浮说话的时候,眼神都在不定的漂浮着,声线带着颤抖,“比如…你总是觉得浑身酸痛?”

    “浑身酸痛?”楚惊秋想到一个月前,他每日清晨醒来,身上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但只是在膝盖,腿根的部位,他以为是自己哪里磕碰到了,去医院也没差个所以然来,过几天又重新覆盖上了新的痕迹,但一个月过去了,都没有再出现,楚惊秋索性没放在心上。

    马上要放寒假,他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反正他呆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估计也不会很久了。

    “没有。”楚惊秋否认道。

    “那可能是我多虑了。”陈浮悬着的心落了地,慌张的神色渐渐冷静了下来,揉了揉微卷曲的头发:“不好意思,有些失态了。”

    “陈少,楚……楚先生。”

    在车站的门口,停着一辆浅灰色的车辆,上面下来一个带着眼镜俊秀的年轻人,“我是阿泽派来接你们的,我们直接去谭仁先生的追悼会。”

    楚惊秋和陈浮上了车,只见这辆浅灰色的车前面挂着东稷国的国旗,鲜艳的颜色随风飘荡,在街道上格外的显眼,来往的人频频驻足。

    楚惊秋:

    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

    这种车显然是公派车,他也能坐吗。

    陈浮倒是司空见惯了,大少爷优雅的交叠双腿,眸光含笑,和前面的年轻人聊着现在的热点。

    楚惊秋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和他们之间的隔阂差距,耳濡目染的清贵气质,不是他现在就可以学会和融入进去的,需要一朝一夕的模仿和学习,但楚惊秋对这些都没有兴趣。

    “阿泽陪着邵先生在那边和媒体打招呼,我就先把你们送到这里了。”

    年轻人为他们打开了门,然后开着车走了。

    楚惊秋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种场面,一般只有家喻户晓的领导人去世才有的葬礼规模,此刻在他的面前展现开来。

    来来往往的人身着一袭黑色的着装,手臂上都挽着黑色的纱花,在门口排着队,每个人手上拿着一只黑色的花,而站在门口的正是邵泽和他的父亲,在他们身边是穿着黑色裙子的谭安安。

    几日不见,谭安安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眼眶红肿,但仍要打起精神去应付宾客,勉强的扬起嘴角。

    楚惊秋一打听才知道,谭仁是齐豫山皮影戏的最后一代传承人,谭安安是他唯一的外孙女。

    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女儿,在十五年前那场七夜附属医院大火中烧毁于一旦,只留下被他带回老家,尚在咿呀学语的谭安安。

    谭安安,原名谭雅,因为出了这个事情,谭仁给她改了名,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她在七夜小学的那个夜晚,对楚惊秋说:“我有个哥哥,他很疼我,他没死去前,从事于研究项目,研究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想去他那个研究所上班,只是后来,哥哥他…被神剥夺去了一切,变得…不再是他了。”

    楚惊秋一晃神,在那个银色的研究所,那个短发的女人,似乎也叫小雅,脱去了女强人的外壳,会撒娇拽着他的衣角,喊着他:“楚哥。”

    楚惊秋对谭安安说,“要是不介意,把我当作你哥哥吧。”

    谭安安红了眼眶,她的声音似乎与那个叫小雅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轻声拧着他的衣袖,喊他:“楚哥。”

    ……

    此刻,在那间发着‘滴答’声的房间,青年的身体躺在白色的床上,面容安宁,只是悬浮于半空的终端上面的数据似乎都朝着一个结果而去。

    “雅姐,这会不会太残忍了?”跟在楚惊雅身后的‘人’发出尖锐的嬉笑声,它拥有人的身体,但行为举止僵硬的像极了一个木偶,“哎呀呀,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声带割下,送到里面一个虚拟人里面呢~那还是你亲生哥哥呀。”

    楚惊雅勾起了嘴角,她缓缓的张开唇瓣,可以看清里面密密麻麻至少有三四排列在一起尖锐的牙齿,她伸出分叉细长的舌尖,眯着眼看着悬浮在半空的终端:“除了我,这世界上还存在完整的人的身体吗?”

    “只是为了他回来的时候不要太崩溃罢了。”楚惊雅面容挑着一抹笑容。

    “太残忍咯,嘻嘻,我喜欢,我去看看圈养的‘食物们’给我下崽了没。”

    那‘人’实在是不习惯两腿直走人类的习性,索性整个身体趴在地面上,“在QY计划彻底完成之前,你们必须学会‘食物’的习性,至少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楚惊雅挑着做着漂亮美甲的指尖,她拧了拧眉,实在是不知道人类为什么如此热爱这些莫虚有的东西,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已经沦落为‘食物’的人类,根本不配她花时间去猜想。

    只见以青年所在房间扩大,方圆百里,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属于人类的断肢横七竖八的交错着。

    这所被誉为‘地球上最后人类生存地’的城市也彻底在地外生物的入侵下沦陷,幸存的人类被抓了起来,被迫进行繁衍,来完成圈养的使命。

    在QY平行世界演算的‘楚惊秋’面色冷然,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只见在他的面前呈现出一副画面,那是一个正在成长的胚胎,而此刻这个胚胎正处在主世界楚惊秋的腹中成长着。

    胚胎的产生,几乎是宣告了QY100的再一次失败,‘楚惊秋’已经不去演算后果了,他一个人坐在满天繁星的沙漠下,面前烤着火,劈里啪啦的火花从火堆里窜出来,但‘楚惊秋’根本没在意,他捞起身边的啤酒,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大口。

    他记得,在很多年前,他的好友,局长老张,妹妹小雅,坐在他的身边,望着漫天的繁星,吹着沙漠的冷风,烤着火,几罐啤酒,一点自带的烧烤,在这里大声的聊天,欢声笑语弥漫在空旷的沙漠中,驱赶了沙漠的寒冷。

    手中的啤酒已经空了,‘楚惊秋’失神的眸子才渐渐回神,那些欢声笑语,那些呢喃,都止不过是他的幻想罢了,他们早就……亲手死在了段衍的手下。

    温热的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每个人脸上带着温暖的笑,然后把他推出了黑暗,告诉他不要回头,快跑。

    楚惊秋只能看着他们的身子被异化的怪物吞噬,分肢蚕食。

    ‘楚惊秋’仍然记得,自己好友临终前努力扬起的那抹笑,就这么永远定格在了脸上,然后,他的头颅被折断,喷洒的血如同泉涌般,飞溅一地,他的头颅滚落到楚惊秋的脚边,那努力扬起的笑容弧度还冲着他。

    这是第一次,楚惊秋在那只怪物的面前,崩溃到失声尖叫。

    仅仅是因为——

    怪物想要独占他。

    ‘楚惊秋’吐出浊气,手中的酒瓶罐被他生生的捏扁了。

    段衍这只怪物做事太过于绝,它吞噬的人太多,学会人类的情绪和处事方法太过于完善,几乎找不到可以钻入的空子。

    在QY启动之际,楚惊秋所有的记忆被抹去,在第100次的时候,楚惊秋的另一面在另一个时空苏醒了过来,借着新核的能量,他得以去演算不同的未来的结果,将最好的结果以其他的方式传递给在主世界的楚惊秋,来阻断QY100的进程。

    老张留下的手杖,那手杖上留下的新核,是楚惊秋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路,可以彻底杀死段衍的秘密就在其中。

    ‘楚惊秋’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信息传递给楚惊秋了,他举起手中的酒,晃了晃里面的液体,轻声道:“敬你们,敬世界。”

    “敬所有为人类奉身的勇士。”

    ……

    陈浮低头,转动着手表上的讯息,上面是几串数字,更像是几个坐标,陈浮面色不变,只是扫眼一看,很快把那则讯息删除了,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似的。

    “惊秋,我们去里面看看吧。”陈浮拽了拽楚惊秋的衣角,手拿着一束黑色的花,指了指人流的另一个方向。

    在前面等待的大多是社政名流,在门口和邵泽打着招呼,都想着暗中攀好关系,齐豫山的医美行业实在是暴利,奈何被他们一家垄断,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医美产品效果如此好,只要能和他们进行合作,拿到他们的授权,成本低,利润高的事情,谁不想做?

    而里面的都是慕名来送别谭仁的群众,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束黑色的花,摆在透明棺的旁边,谭仁安静的仿佛睡过去一般,躺在中间,依旧是那副慈祥的面容。

    谭仁自从退居幕后之后,开始大举办慈善,把皮影戏赚来的钱全都捐献了出去,用于建设齐豫山的各个行业,去资助贫困孩子完成学业,七夜小学的建立就是谭仁投资,赵鸣来担任校长。

    楚惊秋曾问过谭安安,她为什么不去继承皮影戏,而是甘愿在七夜附属医院当一个前台护士,工资不高,事情还多,也不出名,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去做一个寂静无名的小护士。

    谭安安吸了吸红通的鼻子,望着京州的雾蒙蒙的天空,她红着眼眶,声音带着颤抖:“……这几乎…不是我,不是,不是人可以干出来的。”

    直到在半夜送入了神的殿后,楚惊秋才知道,谭安安会为什么这么说。

    第79章 Chapter 79

    陈浮在追悼会最偏僻的一个小房间里, 这里是放杂物的地方,放置着很多没有扎起来的花圈。

    楚惊秋看着陈浮在压在最底下花圈的某个地方按了一下,安静的空间里他听到了‘咔哒’的声音。

    “惊秋, 过来。”陈浮不知道掀开哪里的板砖,只见后面的板砖露出一条漆黑的阶梯, 阶梯呈旋转往下走, 一眼望不到边,楚惊秋在上面,甚至可以感受到从那漆黑阶梯下面传来阵阵阴冷的风。

    “这是……”

    “去往‘殿’的通道。”陈浮打开手机的电筒,亮色的灯光照在下面也依旧望不到头, 只能照亮眼前的路,陈浮面色淡淡,微卷的毛发随着冷风摆动着,他脸上的神情似乎冷凝了些。

    “你怎么知道这条路?”楚惊秋走在前头, 看着陈浮从下面把板砖顶上去, 板砖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来被人挪动过的痕迹。

    “调查我妈妈变成那样原因的时候, 我就发现了这个药瓶厂家和齐豫山之间的关系。”陈浮绕过了楚惊秋, 神情隐晦在无边的漆黑之中,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送出国吗?”

    楚惊秋想起封宇说的那句话‘陈家怎么敢让你回来的, 他们是不要命了吗。’

    陈浮冷淡的轻哼了下, 在漆黑的空间中听的格外清楚:“我差一点就摸到了其中的利益链,陈家害怕我, 把我送出了国, 所以张老头建议我妈妈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就送我出去, 只是我没想到……”

    陈浮轻叹了口气,没想到母亲最后变成了那样。

    楚惊秋看了《怪物饲养手册》里面的实验笔记, 他知道陈浮的母亲是被迫进行了异化。

    异化和同化,两者之间仅仅一字之差,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楚惊秋不小心把这句话说了出来,随后他感觉到走在面前的陈浮身体略微僵硬了一瞬,很轻微,他神色又恢复自如,道:“异化,只是把怪物的基因打入到物种的体内,我举个例子吧。”

    “有研究人员抓住了地外生物,他们发现这个怪物的能量可以进行无限再生抑或是可以进化,于是有些阴沟里的老鼠,决定提取怪物的能量作为试剂,进行人/体/实/验,打了药剂的人,如果基因匹配,那么就会成为进化者,会有相应的异能,如果不匹配,基因断裂,人就会逐渐变成行尸走肉,变成怪物的模样。”

    寒冷的风吹在楚惊秋的面颊上,他只觉得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般,四肢僵硬的往前走着,他们走过了旋转的楼梯,现在是往一条漆黑的长廊走去,这个长廊一眼望不到边,似乎没有尽头,无尽的虚空里面只有他们这一盏微弱的灯光在闪烁着。

    “而同化则不是如此,同化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同化需要多次接触怪物的□□或者身体,最快的方法是人与怪物进行交/媾。”

    楚惊秋呼吸略不可闻的顿了一瞬,实验笔记的确有说人异化之后,会遵循基因里的本能,进行疯狂的繁衍,他以为是和同类之间,没想到是……

    “呵。”陈浮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但至今为止,生出来的都是一团团血肉,这项实验根本不可能成功。”

    “……血肉?”楚惊秋耳畔似乎回荡着那一声声交叠抽泣的婴儿声,无数团模糊的血肉在他的脚边蠕动,凄厉的尖叫着,对他哭喊着:【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妈妈,你不是说最爱我的么?】

    【妈妈妈妈妈妈……】

    “一堆没用的废肉罢了。”陈浮语气中充满了无所谓。

    “不是废……!”楚惊秋嗓音微冷,音量猛然提高,小腹忽然微微疼痛了起来,他拧着眉,扶着墙壁,手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走在前面的陈浮脚步停顿了一瞬,回头怪异的看着他:“怎么了惊秋,你突然这么大声,我只是听说而已,你不用这么激动。”

    楚惊秋猛然回神,冷汗从额角浸湿,他呼吸粗喘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那样,只是听陈浮这么说,他的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怒火,这种感觉——像是他的孩子被人指着骂没用,他作为母亲而生出的愤怒,是为了维护孩子。

    可是他没有孩子啊,他一个男人,怎么可能生孩子呢?

    楚惊秋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脑袋中的乱七八槽的思绪扔出去。

    这条路长的似乎没有尽头,楚惊秋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觉得格外累,尤其腹部沉沉的,好似小腹上被绑了一个球,他不得不手扶着腰,缓解酸疼,但也是要走几步缓一下,即使在寒风阵阵吹的地道中,他还是出了一身汗。

    “到了。”

    陈浮的手中的灯向前照耀着,只见一道木门呈现在楚惊秋的面前。

    这木门,楚惊秋却觉得越来越熟悉,他走上前,瞳孔一缩,这木门,在山州的时候,和老头开的小木屋的一模一样。

    他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他似乎都能听见心脏碰撞敲打胸膛的声音。

    “走啊,推开门呀。”

    站在他身后的陈浮,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声音似乎变得僵硬无比:“开门呀。”

    “你在犹豫什么呢?”

    “快开门呀,你不是一直在调查着什么吗。”

    楚惊秋的手停顿在木门上,他的手颤抖着,不敢去打开这扇门,心口处肌肤的红文似乎在发着滚烫,但是原本疼痛的腹部却逐渐安静了下来。

    突然,站在身后的陈浮推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打开了那扇木门。

    ‘吱呀吱呀’的声音在楚惊秋的耳边响起。

    门被推开了。

    面前的殿呈现在他的面前。

    殿很大,但又很空旷,和庙又格外的不同。

    没有香火,也没有神像的雕塑。

    昏黄的灯光在空旷的房间照射着,他这才注意,在墙上挂着很多——诡异血腥的画。

    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画面的顶端,存在一团黑雾,从天而降很多的触手,仿佛要降临世间。

    从后面开始,就是画着一副副人的躯体,穿着不同,性别不同,但唯一的共同点都是,它们的脸都是一片空白。

    楚惊秋越看越觉得压抑,这与他记忆中信仰的神都不一样,不同于他在现实生活中所了解到的神,这些更像是——地外生物。

    不是地球上所有的生物。

    楚惊秋走着走着,他的脚步突然定在了原地,脚步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只见在一堵墙的前面,下面是泥土,上面凌乱的散着森白的骨头,楚惊秋一眼认出,那是属于婴儿的骨头。

    而在泥土之下,埋着多少具婴儿的尸骨,亦或者立在这堵墙里面,有多少具婴儿的尸骨,他不知道。

    在墙的最中间,摊开着一面婴儿的肌肤,那肌肤在昏黄色的灯光下闪耀着,白嫩如雪,吹弹可破。

    而在婴儿的肌肤下面,影子照应下来,显露出来的,是一具人偶,那人偶,正是楚惊秋在旅游手册上看到的‘最后一个皮影戏人偶’。

    但旅游手册年代久远,图片上早已经模糊不清了,即便如此,楚惊秋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人偶被束缚在婴儿肌肤投落的阴影下面,像是一张无形巨大的牢笼,将它牢牢捆绑住,人偶身上似乎蔓延出了无数的触手,挣扎的要往前,白皙的肌肤,精致的眉眼。

    楚惊秋甚至可以看到人偶眼尾那颗很淡的红痣。

    ——是段衍。

    这具人偶的原型,是段衍。

    楚惊秋瞳孔皱缩,呼吸猛然一停,目光死死的盯着处在最中心的人偶。

    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一刻,联系了上来。

    老张的话在耳边响起:“这种怪物,生于黑暗,隐匿于黑暗之中,它们根本没有实体,所有的模样都是任由人想象出来的。”

    ——所以这间殿里所有的人身画都没有脸,因为它们根本没有脸。

    从天而降。

    它们就是地外生物。

    “你也联想到了。”陈浮淡淡的声音在楚惊秋的耳边响起,“我想,你也去齐豫山的山村看过吧,那里是一开始医美的出产地。”

    楚惊秋浑身一震,他那次去取矿,的确和山区的人们打过照面,但那里的人神色淡淡,几乎没有情绪,像是一个个被操控的木偶。

    “齐豫山的皮影戏栩栩如生,每晚回去总是可以听到婴儿的哭声,太逼真了。”

    “感觉和真人一样,演出很生动。”

    “不愧是非文化物质遗产,国家真应该推广下去……”

    “……”

    ——因为皮影戏的皮,真的是从婴儿的身上剥下来的。

    楚惊秋想到了那则新闻。

    在段衍出生之前,所有婴儿出生都没有皮,村长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出去,在婴儿出生的当晚,当着所有人的面会把婴儿淹死在水中。

    ——假假真真,村长剥下婴儿的皮,在齐豫山制作了人皮的皮影戏,从而发扬光大皮影戏,让齐豫山一举脱贫。

    楚惊秋对医美的溶液进行了解析,发现了里面与青幽色液体几乎一致的晶体成分。

    齐豫山制作医美行业——会让人异种化。

    这个猜想让楚惊秋浑身颤抖,他如坠冰窖,连呼吸都带着冰渣子。

    实验笔记上说,为了进化,从而进行人体实验,异化失败的人会逐渐变成怪物。

    “在这一天,山州的异化值上升到了临界点……”

    公霄的话在楚惊秋耳畔回荡起来。

    在他穿越来的那一天,山州就已经异种化达到了区域值。

    而处在漩涡中心的是段衍!

    段衍出生后,这个传闻就消失了,也就是说,他们取得了足够的婴儿皮肤,并且在婴儿的骨架中加入了某种物质,将婴儿的骨架制作成骨粉,加入到医美中,大力推广中,这种不仅可以节省成本,而且可以让效果加倍——几乎都是让人进化了,效果能不好么。

    可是一旦基因进化失败,人就会变成陈浮妈妈那般,空有一副皮囊,成为一堆行尸走肉。

    段衍是这本小说的主角,他既然被盯上了,那么他的身上一定有其他过人的地方。

    楚惊秋想到了在赵鸣给他的册子上,写了三个资助人。

    “陈家当初为什么资助段衍!”

    楚惊秋快速转身,他的神色在昏黄色的灯光下晦暗不明,声音骤然提高。

    陈浮微微仰起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觉得他会是无辜的吗,凡是接触你的人都死了,你觉得他在其中没有扮演任何的角色?”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手腕上的表在疯狂的转动,指针要冒烟似的飘出袅袅白烟。

    陈浮知道,它察觉了。

    他的时间不多了。

    ‘楚惊秋’给他发了最后一个坐标,那是楚惊秋这副身体出生的地方,这里或许有楚惊秋自己给自己留下的秘密,杀死段衍的武器就在其中。

    “栖于县。”风忽然从身后紧闭的木门的缝隙之中穿透出来,那里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似乎是有谁在轻敲着木门。

    一下,两下,三下……

    吱呀吱呀老旧的木门竟然撑住了,一直在与外面的东西在抗衡。

    身后的泥土似乎被扒拉开来,楚惊秋能清晰的能听到婴儿的骨架在缓慢的剖开那层层的土壤,往上攀爬着。

    挂在墙上的画,在昏黄色的灯光下变化着,上面幻化出无数张面容,每张脸上都挂着一抹诡谲的笑容,嘴角裂开到耳后根,目光炽热的看着楚惊秋,那是一种病态,狂热,炽热的目光。

    楚惊秋喉头一紧,小腹钝痛起来,他捂着腹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陈浮没有靠近他,而是挡在了那些画的面前,那扇吹着寒风的木门面前。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触摸楚惊秋的面颊。

    他轻声道:“惊秋,我喜欢你,别忘了我……”

    楚惊秋浑身一颤,泪水夺眶而出。

    从莫名的虚空中穿出一阵独属于怪物的低吼,身后的木门‘嘭’的一声打开,里面显露出来的,只有无尽的虚空。

    楚惊秋眼睛被陈浮的手捂着,陈浮挡在他的面前,温暖的手透过眼皮,传递在楚惊秋的身上,他心一跳,巨大的恐慌感如潮水般将他湮没。

    他想伸手抓住陈浮,但能抓住的,只有一片纷飞的衣领。

    楚惊秋的眼被遮住,他没看到,从大开的木门里面伸出无数的触手,穿透了陈浮的身体,鲜血飞溅在白皙的地板上,但唯独没有飞溅到楚惊秋的身上,陈浮带着讥讽的笑意看着从木门后悠悠走出来的段衍。

    段衍轻笑了声,一个转身,就来到了楚惊秋的身边,触手在陈浮触碰楚惊秋脸上的手狠狠一折,那只手以怪异的弧度垂落着,手腕的筋脉齐断。

    “脏。”段衍冷冷的看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陈浮,“你的血不会再一次沾染他。”

    “非自然调查局研究所副所长——陈浮。”

    陈浮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暴露了,他感知到自己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他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异能,他进入到QY100次,接受了段衍的思想入侵,但因为他的异能,他可以在某些情况下不被段衍发现。

    只是他没想到,段衍会发现这么快。

    “你以为我没发现?”段衍好奇的看着他:“人类怎么会这么自信呢。”

    “不然我为什么会任由你接近楚惊秋?”段衍的掌心轻轻贴在楚惊秋小腹上,“为的就是抓住你们联络的通道,多亏你的福,就在刚才,我得到了‘楚惊秋’的位置。”

    陈浮一怔,紧蹙着眉头,呼吸一窒,“你……”

    “对了,再告诉你个好消息。”段衍手腕一动,风吹起楚惊秋的衣角,露出小腹那白嫩微微隆起的肚子,他的掌心在肚子上轻轻抚摸着:“QY计划,对你们来说彻底失败了。”

    陈浮在看到那隆起肚子的一瞬间,目光空白,嘶声竭力:“段衍,你个畜生,先前剖开他的肚子,扔下一堆血肉是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好吵。”段衍神色淡淡,黝黑的瞳仁顷刻变红,陈浮想要挣扎着抓着自己脖子,只见在不远处,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声带,“安静了。”

    段衍抿着唇浅浅笑了笑,却让陈浮的眼睛浮现出了密密麻麻如蜘蛛网的红血丝,这个动作是陈浮姐姐最习惯的动作,而段衍在他的面前,杀死并且吞噬了他的姐姐,消化着他姐姐所有的记忆和动作。

    “那能怎么办呢,这里有了——我的孩子。”段衍红色的眼眸中尽然是看待低等生物的轻蔑,“你们一直渴望的‘神’。”

    陈浮眼中的恨意清晰可见,他几乎想要把这个怪物生吞活剥。

    但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黑雾将他逐渐湮没,黑雾散去后,只留下一副空荡荡的人皮。

    段衍蹲下身子,亲了亲楚惊秋裸露隆起的小腹,楚惊秋被段衍屏蔽了所有的感觉,自然是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陈浮还想和以前一样,让段衍在楚惊秋的面前杀了他,鲜血飞溅在他的身上,来唤醒楚惊秋的记忆。

    “还差最后一步,快了。”段衍轻声道,修长的指尖在隆起的小腹打转,月份小,还不是很明显,但仔细看可以看出来,“你马上是我的了。”

    “没有人可以在彻底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第80章 Chapter 80

    “楚先生?”

    “楚先生, 您感觉好些了吗?”

    楚惊秋缓慢的睁开眼,目光涣散,过了许久, 视线才逐渐有了焦距,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 映入眼帘的是谭安安那双带着担忧的眸子。

    她见楚惊秋醒了过来, 这才松了口气,她起身,给楚惊秋的输液调整了速度,“您吓死我了。”

    楚惊秋抬头, 脑子还是没有反映过来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只记得他和陈浮去殿里,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刮起了一阵大风?

    “我们把爷爷的骨灰送到殿里后, 就在后面的角落里看到了晕倒在地上的您,您身体虚弱, 还强撑着来送别爷爷, 您自己也不知道您自己犯了低血糖吧。”

    谭安安叹了口气, 身为一名医护人员, 她深深知道身体健康的重要性, 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责备:“您更要多照顾自己,还有您腹中……”她突然语气一顿, 很快转变了话题:“您得为自己多考虑, 尤其是身体, 这不单单是您一个人的事情。”

    楚惊秋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但嗓音干涸的和沙漠的旅人一样,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您不知道,段先生一下飞机,连行李箱都没有放好,风尘仆仆就赶到医院来看您,对您啊用情太深了。”

    楚惊秋灰暗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仿佛水飞溅到油锅中,猛然爆炸出火星子,他指尖微动,想要询问段衍在哪里。

    身体还没有动作,他的指尖被人握在掌心里,水杯凑到他的唇边,他喉结微动,顺着水杯喝了下去。

    他抬眸,眼里倒映出段衍的身形。

    他似乎是刚才才来到医院,被风吹的凌乱的发丝,甚至慌乱之中外套的纽扣都扣错了,脸颊被寒风吹的苍白,但即便如此,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波澜不惊,唯独在对上楚惊秋视线的那一刻,他眼中如湖水般平静的情绪才泛起了圈圈的涟漪。

    谭安安低声对段衍说了什么,段衍骇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事就好。”段衍半蹲在楚惊秋的面前,垂眸看着扎入他手背上的针头,“你只是奔波劳累,太疲倦了,低血糖犯了。”

    楚惊秋把那一杯保温杯里的水全都喝完了,干涸的嗓子才好受了许多,他舔了舔唇瓣,小声道:“抱歉,我没想到……”

    “……让你担心了。”楚惊秋话音一转,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被段衍握在掌心里面,他用指腹轻轻触碰着段衍的掌心。

    才发觉段衍的手心里没有一点温度,冰凉的如腊月的飞雪,齐豫山的机场在郊区,从郊区打车到市中心少说也得要一个小时,而段衍显然是没有等到一个小时,看着他额间冒着汗,头发凌乱的模样,呼吸粗喘着,就知道段衍应当是中途奔波过来,掌心裸露在外面,接受着寒冬的触摸。

    “对不起,我没有和你说我是来参加谭仁的葬礼,我怕你担心。”楚惊秋低声道,因为谭仁也是参与段衍被领养被亲生父母抛弃的事件的人之一。

    但很明显段衍不知道其中的事情,他眸光闪烁,晦暗不明,似乎有许多话要开口,但最终都被段衍吞了下去,他揉了揉楚惊秋的脑袋,“我在你的身边,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

    殿里发生的所有,还有邵润令写在日记本里的那句话,都不得不让楚惊秋生疑,段衍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可是他应该回答什么呢?

    他又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回答呢?

    段衍,他真的是普通人类吗?

    他为什么会被盯上,目的是什么?

    这些问题如同一个个迷雾一般笼罩在楚惊秋的思绪上,将他掩埋住在废墟下面,被逐渐吞没,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光亮,他忽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段衍了。

    他目光闪躲,不敢去对上段衍的目光,只是在他掌心里的指腹上轻轻颤抖着,抿着唇,对段衍的话没有任何的回应。

    段衍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低声问他:“吃不吃糖?”

    楚惊秋想自己是因为低血糖犯了才昏倒的,刚好补充点糖分,他没有随身携带糖,以为段衍是带了糖,于是点了点头。

    他刚要伸手去拿段衍说的糖,但他的掌心被段衍紧紧握在手心里,没有得到掌心里的糖,得到了亲自送入口的糖。

    楚惊秋被迫仰起头,他的下巴轻抬,唇瓣被段衍含住。

    饱满的唇珠被反复的舔舐着,楚惊秋眼睛微微瞪大,让段衍有了可乘之机,湿漉漉的吻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他被迫张开唇,接受段衍的入侵。

    灵活的舌如同蛇一般钻入他的口腔中,楚惊秋下意识的想要躲闪,但段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的手抵在楚惊秋的脑后,骤然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另外一只手强硬的撑开楚惊秋的十指,与他十指相扣。

    从段衍口中渡过来水蜜桃味的糖果在水声之中弥漫开来,他吞下两人交缠的滤津,无处可躲的软舌被段衍缠住,楚惊秋只觉得舌根发麻,发疼。

    段衍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肌肤之上,带来微微的战栗。

    段衍的吻像是一场暴风雨,要叫楚惊秋溺死在这场风雨之中,他甚至呼吸不上来,眼前炸开点点的白光,手指紧紧的攥着段衍,后面似乎是无力般,软软的垂落了下来,他只能被迫张大嘴巴,接受段衍强硬的亲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口中的硬糖在他们二人来回的交缠之间逐渐软化掉,水蜜桃的味道逐渐消散,段衍咬住楚惊秋的舌尖,仔细的吮吸着,末了,尖锐的牙齿在上面仔细摩挲着,还是没有咬下去,只是在退出他口中的时候,在楚惊秋的下唇轻咬了一下,才肯放过楚惊秋。

    楚惊秋眸光涣散,大脑软的和一滩水似的,手指无力的垂落下来,眼尾泛红,面色染红了绯红如同天边的晚霞一般,唇瓣红肿,下唇的牙印清晰可见,眼神无辜湿润如同刚出生的小鹿般,软萌迷离的看着段衍。

    段衍的心化作一滩水,在他的眼尾处亲了亲,楚惊秋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抖,无言的氛围在两个人之间晕染开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亲吻彼此。

    楚惊秋的心头狂跳,目光慌张的乱飘,口中还残留着段衍的味道,他只觉得四肢要如同火一般的燃烧了起来,心脏砰砰乱跳,他肯定心率超过一百了。

    “好吃么。”段衍的嗓音在他的耳畔响起,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一路而上,段衍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似乎脱离了少年的清爽,反而多了一丝成年人的沉着。

    “……嗯。”楚惊秋低着头,从耳根子到脖颈的肌肤都变得通红,他呼吸错乱,思绪纷飞,嘴里那颗糖的味道他早就忘了,但段衍这么说,他还是下意识的用舌尖舔了舔上颚,才意识到自己的舌尖都被舔舐的肿了起来。

    段衍笑着额间抵着他的额间,轻轻蹭了蹭,道:“提前放假了,学校里的期末考试都考完了,我们休整下,明天回栖于县,伯父伯母很想念你。”

    楚惊秋身子略不可闻的一僵,“景同哥那边呢。”

    “我们回去过个年,再回京州,他那边太忙了,抽不开时间。”段衍微微睁开眼,黝黑的眸子如星辰般闪亮,里面都是楚惊秋的身影。

    “爸妈……”楚惊秋心下一跳,原身因为一直在外面打工和学习,原身的父母不会打电话,但会在每周来慰问楚惊秋,然后每个月打个生活费,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饿着自己之类的。

    他不知道原身是如何和爸爸妈妈相处的。

    楚惊秋的家庭很单纯,爸爸入狱,妈妈过劳患癌去世,他没有体会到到底什么是父母的爱,但是从每周妈妈给他发消息,给他分享自己在家里做了什么,母鸡生了鸡窝,家养的小狗和隔壁的小母狗跑了生崽去了,怎么样。

    永远都是报喜不报忧,唯独是真的没办法才会和楚惊秋说一两句,但更多的是让楚惊秋好好照顾自己,她会说自己没本事,没有办法给楚惊秋很好的生活,让他受苦了,否则他可能会过上很好的家庭生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爸妈从人贩子手中买来了他,将他当作亲生儿子养大,却从没有给楚惊秋找亲生父母,他妈妈内心里还是充满愧疚的。

    “好,我想今天晚上就走。”楚惊秋目光灼灼,紧抓住段衍的手。

    “……”段衍没想到这么快,但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好。”

    “哦,对了。”楚惊秋抬头在四周随处看着:“陈浮呢?”

    段衍见过陈浮,只是每次见面打招呼都是淡淡的,算不上多热情,这让楚惊秋以为段衍并不喜欢陈浮,毕竟是陈星的弟弟。

    “他家有事情,先回去了。”段衍淡声道,“就是他打电话让我来接你。”

    楚惊秋看到段衍的手机上有一通陈浮的电话,表面上点头没有多怀疑,但心底下有了疑虑。

    陈浮和段衍几乎没有交集,更别提交换号码了。

    在段衍出去和护士交接的时候,楚惊秋赶忙给陈浮打了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无人接听,第二个电话直接被挂断,随后那头给楚惊秋发来了条消息【家中有事情,回头聊。】

    楚惊秋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他紧紧盯着那条短信,然后迅速删掉了。

    “和谁聊天呢。”段衍交了费用,抬头看了看快要见底的输液瓶,问道。

    “没,没睡。”楚惊秋手一僵,他调出一个界面,故作轻松道:“和导师说呢,马上要寒假了,我来不及回去,索性项目有了一点点的进展。”

    段衍看着最后输液瓶见了底,叫护士来拔掉针头,他站在一旁,忽然来了一句:“你喜欢你的朋友吗?”

    “朋友?”楚惊秋顿了下:“你指谁?”

    “陈浮、邵泽、蓝怜等等。”段衍轻抬眼,直视着他:“哪里还有不满意的吗?”

    楚惊秋觉得这句话格外的怪异,却不知道哪里很奇怪,他对朋友之间有没有不满意,这也不能改变啊,这些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可以随意更改设定的机器人。

    “没有吧。”楚惊秋顿了顿:“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他们长这么大,都定型了。”

    段衍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

    他们动作很快,在出了医院后,就踏上了回栖于县的车,齐豫山和栖于县离得不远不进,坐高铁很快就到了,只是他们的家在山村中,至少要等专门去山里的汽车。

    楚惊秋坐着颠簸的汽车,来到了村里的路口,这里路途泥泞,还得坐一段牛车或者驴车才可以渡过去。

    他直愣愣的站在村口,手里拖着行李箱,另外一只手被段衍紧紧攥着,他回眸,看着那张艳丽的脸庞在枯木枝树前格格不入,他想,段衍生来就是不属于这里的,他应当是被人在掌心里呵护的。

    “小衍……”他想着要不自己去里面找个人出来,让段衍在这里等着,他不想让段衍沾染上这里的泥泞,一瞬间,他甚至想说我们不进去了,回去吧。

    只有他和段衍。

    【“小秋,跑……快跑……永远不要回头。”】

    【“楚哥,我很想你,但我回不去了,你一定要走下去啊。”】

    【“活下去,惊秋!”】

    【“楚惊秋,你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怪物,你怎么会爱上一个怪物!”】

    【“看到了吗,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

    【“……”】

    楚惊秋身体猛然一抖,他的手掌心出现了细密的汗丝,段衍立刻察觉了他的异样,低声问道:“怎么了?太紧张了?”

    “不是……就是想念爸妈了。”楚惊秋勉强的扬了扬唇角,面前却逐渐浮现出了横尸遍野的场面。

    “伯父伯母来了,他们会是你想要的家人的。”段衍亲昵的蹭了蹭楚惊秋的耳垂,伸出舌尖在耳垂上轻轻舔舐了一下,楚惊秋一颤,耳边逐渐染上了绯红。

    “小秋!是小秋回来了吗?”

    随着前方咕噜咕噜的车轮声,仔细听还有细微的铃铛声,从前方树梢的拐角处,传来一道女声,那女声沧桑,但却掩饰不住的欣喜。

    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楚惊秋却遍体生寒。

    那张脸,分明是他现实生活中早已经去世母亲的脸!

    段衍亲了亲他的脸颊,声音中充满缱绻眷恋:“喜欢吗。”

    “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