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31
我把太宰狠狠地揍了一顿。
他大概是自知理亏, 没怎么反抗,最后顶着满头的大包,沉着一张脸进了厨房泡咖啡。
“你都离开森鸥外了, 应该没那么狗了吧?”我试探地问道。
闻言, 太宰抬眸看了我一眼, 唇角微微一勾,慢条斯理地吐出一个字:“汪。”
“……”
他在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很狗。
我继续试探:“万一中招的话, 我像是养得起小孩的样子吗?”
太宰将糖粉洒进咖啡杯里:“贤治不是说愿意替你养嘛。”
卧槽, 他把那种话当真了!人家贤治自己还是个未成年呢!
我现在确信太宰是在报复我——既然你敢去侦探社造谣, 那我干脆帮你坐实。
“你虽然不是绅士。”我攥住了他左手袖口的绷带, “但你以前不会违背别人的意愿……”
太宰斜了我一眼,腾出另一只手拿起搅拌棒:“以前能代表现在和未来吗?”
答案是不能。
还没等我回答,他摇摇头,叹息道:“时代、星空与人心都是瞬息万变的。”
他不肯坦白, 我全靠猜。
浑身骨头酸痛, 和新婚那晚被折腾到昏睡过去感受相同, 但也可能是在楼梯上躺了一夜的缘故。
红色的圆点既像吻痕, 又像蚊子叮咬过的痕迹——关键我还真在屋子里看到了几只飞舞的蚊子。
但是蚊子能咬出那么多痕迹吗?
喉咙沙哑,像是哭过, 也像感冒后的鼻音。我吸了吸鼻子,由于昨天淋了一场大雨,确实有点感冒了。
太宰留下了无数蛛丝马迹,但顺着这些线索去查找真相, 就会发现线索全变成了圈套,真假难辨, 只有反复的自我猜疑。
地板被清理过,衣服被洗了, 连垃圾桶里的垃圾都在早晨我还没醒时就被垃圾车收走了。
因此我没有绝对的证据,去证明他一定做了,或是一定没做。
这种事也不可能去找江户川乱步用超推理或是找坂口安吾用堕落论求证。
太宰知道我丢不起那个脸。
这个男人太会玩弄人心,不愧是Mafia历史上最年轻的干部。
算了,和他计较这笔烂账吃亏的反而是我,回头路过药店买颗药以防万一吧。
“以后还敢和男人回家吗?”罪魁祸首搅拌着咖啡,他动作很慢,有些优雅,又很漫不经心。
我看准时机,伸手将他手里的咖啡杯抢了过来。
——起码在这方面要抢占先机。
“就回!以后我每天都和不同的男人回家!”
我乱说一通,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噗——”
我喷出了嘴里的咖啡。
这是什么鬼,哪个好人家的咖啡会如此难喝?
“看来樱溪酱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呢。”
太宰垂下眼角,眼睛隐没在前额的黑色碎发里,变得看不清眼神。
他朝我走近一步,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上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是他还在Mafia时期惩罚犯错的下属。
下属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忏悔。太宰不骂人,也不打人,他亲自为那名下属整理领带,温柔地说:“想休息,我就让你好好休息——请去另一个世界休息吧。”
背后是墙,退无可退。
我的手肘撞在了墙壁上,咖啡从杯子里倾洒出来,有几滴溅在了太宰的脸上。
“……喂喂,我又不是打不过你,你别作死啊。”我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而且你本性也不坏。”
单论体术,太宰不是我的对手,他的异能力也和攻击无关,甚至他不久之前还被我打了一顿,头上顶着大包。
我身上也穿了衣服,不会再陷入尴尬的境地。
可到底为什么——
我根本不能忽略他带来的压迫感。
“我本性不坏?”太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嘴角扯起嘲讽的弧度,用宛如看智障的目光扫向我,“樱溪酱,首先谢谢你的肯定,但是……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嗯?”
错觉么?
我不认为是错觉。
尽管绫辻行人和中原中也都提醒过我要远离太宰,森鸥外也评价太宰是天生的黑手党,骨子里流淌着罪不可赦的血液。
尽管我见过太宰杀人的场景,和我开枪只为吓唬别人不同,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杀掉任何人而不眨一下眼睛。
尽管他——
“是因为津岛修治么?”
这个他不喜欢的名字,被他抛弃的名字,从他本人的嘴里说出来,有种穿越时空的不真实感。
“原来你还惦记着他啊。”
太宰抬起下巴,刚才溅出的咖啡就落在他的眼角,由于重力作用,沿着白皙的肌肤缓慢地下滑。
一瞬间,我差点看成那是混合了鲜血的眼泪。
“是的,我会永远惦记他。”我开口说道,“我受过修治的照顾,也打从心底怀念那段时光。”
“骗子。”太宰低声说。
骗子?他在说我么?
“我可没有骗你……”
他打断了我的话:“你的修治是个骗子哦。”
任何人诋毁津岛修治,我都会和对方对骂。但当事人自我诋毁,我拿不定主意了。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时代、星空与人心瞬息万变,但是有些东西始终是不会变的,比如我还是一样穷。”
我放下了咖啡杯,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面纸递过去。
“太宰,我们之间没有仇。”
他接过面纸,却不擦脸,绕在指尖,当成绷带扯着玩。
“第一次给樱溪酱吃的葡萄,是掉在地上被踩过的,觉得反正扔到你嘴里和扔到垃圾桶里是一样的。”
“……”
“没有将樱溪酱揭发赶出被窝,不是出于同情,而是我在冬天得了肺结核,怕一个人孤独地死掉,想着如果传染给你一起死掉就好了。”
“……”
“讨厌隔壁佣人偷情时发出的声音,所以故意让樱溪酱摔倒看到他们,然后你就被他们记恨和针对了。”
“……”
太宰将昔日的罪行娓娓道来,带着一种撕毁白月光的……赌气?
听到最后,我说道:“时间过去太久,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我觉得你可能也记错了。”
“修治不止给我葡萄,也给我糕点和冰淇淋,那些东西没法踩。”
“天鹅绒的被子很温暖,多亏如此,我的身体变得强健,没染上肺病,而你也好起来了。”
“佣人们各自有家庭,他们偷情本来就是应该制止的行为,那是我成为英雄的原点,整个津岛家没人比我更勇敢。”
他所有的罪行都被我一项一项地推翻。
“太宰,如果实在不喜欢过去的自己,忘了也无所谓,但是人无完人,不必诋毁——”
咖啡滑到他的嘴角,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那樱溪酱知不知道,你的修治被你亲手杀掉了。”
……修治被你亲手杀掉了。
……亲手杀掉了。
窗户没关,风从外面灌进来,一点点带走我身上的体温。
“也许是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想,当时离开津轻的车票若是多买一张,后来的故事会变成怎样?
世界上也许会多一对少年情侣,他们到死都会牵着手。又或许当我们来到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时,各自被灯红和酒绿吸引,早早地分道扬镳。
不管后来的发展如何,津岛修治当初是想跟我走的,他连他爸妈都不要了。
因为他来车站找我时,带上了他全部的家当,我看到了,我假装没看到。
“抱歉,太宰。”
下一秒,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被樱溪酱睡了,修治不再是清童,不就等于被你亲手杀掉了吗?”
“……”
这个解释有病。
这个人也有病。
明明刚才还像团死气沉沉的阴影,丧到仿佛世界末日降临,现在又活蹦乱跳的跟有人格分裂似的,在窄小的厨房里手舞足蹈地转圈圈。
“托你的福,我会对所有人怀有戒心,也不可能跟异性回家了。”
“你最好会哦。”
叽咕——
正在这时,我的肚子叫了两声,顿觉有些饥饿,便自觉地从桌上拿起了一盒蟹肉罐头。
大清早的吃蟹肉罐头,有点炸裂。
“你家有没有泡面之类的快餐?”
太宰单手叉腰,理直气壮:“我看上去像有那个闲钱吗?”
呸,泡面比蟹肉罐头便宜多了。
“那你的钱花到哪里去了?”这是困扰我的问题,也是困扰咖啡店女招待的问题,“Mafia工资不低,你又没房租,我之前甚至怀疑你是不是在外面还养了情.妇。”
森鸥外说过,男人的钱不是交到家里,就是交到外面,总归要飘落到某一处的。
“养情.妇?谁在污蔑我。”太宰皱了皱眉,“一个老婆都被我养跑了,结婚不到半年就离家出走两年,我有那个精力养情.妇么?”
那你还整天邀请女人殉情!!!
“钱到底花到哪里去了。”我十分好奇,毕竟太宰很少光顾赌场,也不热衷募捐,竟然还能陷入经济危机,“好歹夫妻一场,告诉我嘛。”
“不要用看奇行种的眼神看我。我是个正常人,正常人都需要消费,吃饭喝咖啡买绷带哪一样不要花钱?入水时钱包也常常会被水冲走。”
我吐槽道:“破案了,最后一条是真相。”
“胡说八道,大头是消费!”太宰鼻子都气歪了,“我跟某人可不一样,我没有信用卡欠款。”
“别忘了你在咖啡店赊了一堆账。”虽然这些账我已经帮他还掉了。
“没关系,我有在祈祷了。”他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心软的神,请降临大地,帮我还掉咖啡店的账吧。”
“……咳。”我轻咳了一声,“没有那种好事的……不过如果真有那种神,你会怎么做?”
“大概会——”太宰睁开眼睛,颇为认真地说,“用我的一切去感谢她吧。”
一个苹果被放到了我的面前。
接着是一个面包,被青年像变魔术一样地变了出来。
“这是——”
我拿起苹果,看到了苹果底部的一道压痕。
昨天早晨我放在楼梯上的苹果,也有这样的压痕。
面包也是同款的芋泥口味。
“这些东西不是被费佳吃了吗?”
我正是因为看到费佳在啃苹果,才以为太宰离开了。
“他吃的是国木田的苹果。”太宰笑得十分阴险,“那只苹果被国木田不小心坐到屁股底下去了,也没洗。”
“……太坏了。”我朝他竖起拇指,“干得漂亮,表扬你。”
“对了,在樱溪酱睡觉的时候,你的电话响了很多遍,因为怕吵到你睡觉,我给你静音了。”太宰指了指沙发的方向,我的手机放在上面。
“你没偷看我的手机吧。”我叼着苹果走过去拿手机,“算了,反正我有密码。”
未接来电27个,全是中原中也,要命!
未读邮件一封,来自坂口安吾,应该是关于工作的。
电话回起来估计要没完没了,我先点开邮件,邮件的内容是破解了上次从费佳计算机里拷出来的文件。
每一个文件里都带有相当复杂的病毒,杀掉病毒后文件也跟着自动销毁了,将异能特务科的情报专员折腾得够呛,只有最后一个文件没有病毒,不仅没有病毒,还是直接用日语书写的。
是一个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
坂口安吾将原文一并发了过来。
“太宰,你记得《匹诺曹》的故事吗?”不等太宰回答,我把手机里的内容读了出来,“匹诺曹最后是被重新变回了木头原料吗?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个?”
第32章 32
32
“匹诺曹的结局, 应该是木偶变成了真正的人类。”
红色的跑车上,赭发青年叼着烟,在我把坂口安吾发来的童话故事讲了一遍后, 说出了和太宰一模一样的答案。
“没想到中也居然也读童话。”我感慨道。
“没有专门去读, 是这个童话太常见了。”中也掸了掸烟灰, “你讲的是改编版本吧?”
“……看样子是。”
只是不知道费佳为什么要在计算机里留下这样一个故事,他把原本励志的结局改成了一个回到原点的□□。
——并且是创造匹诺曹的木匠, 亲手将匹诺曹变回了木头。
“那样不就等于前功尽弃了吗?”我思考了一路, 也不能理解。
中也嗯了一声:“正常人不会这么做。”
把一块木头变成一个人, 看着他一路成长, 正常人都会产生很强的情感,不可能在最后忍心将匹诺曹毁了。
“除非对那个木偶寄予厚望,而木偶没达到他的要求。”中也想了想,“完美主义者?”
“像森先生那样吗?”
我虽然讨厌森鸥外, 但在中也面前还是会保留对他基本的尊重, 不会直呼森老妖, 这也是我和中也能保持友谊的原因。
“Boss也不会毁了匹诺曹。”中也忽而笑了笑, “毁了什么好处都捞不到,太亏了, 他可不干。”
……也对。
森鸥外信奉最优解,讲究利益最大化。而完美主义者得不到最想要的,宁愿一无所有。
“我讨厌完美主义者!”我为故事里的匹诺曹打抱不平。
中也却流露出些许欣赏:“但那种人态度倒是不错,宁缺毋滥。”
好家伙, 他居然不顺着我说话,我气呼呼地宣布道:“从今天开始, 我最好的朋友只有绫辻和芥川了。”
“喂,那我呢?”
“你被除名了!”
“这就除名, 太草率了吧。”中也挑了挑眉,“行吧,我也讨厌完美主义者,那种人忙到最后,多半除了理想什么也不剩下,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理想等于空想。”
“会说就多说点!”
“……”中也掐了香烟,淡淡地吐出一口烟气,“你对这个故事很上头?”
“还好,只是代入感有点强。”
我向来喜欢置身之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共情匹诺曹。
“代入感?”他打开烟盒,又抽出一根烟,“因为我么?”
我替他拿起打火机旋开,火苗窜出,堪堪地擦过他的下颌。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确定自己到底算不算人。”
“中也……”
匹诺曹的故事让他想起了往事。
他被人在实验室里造出来,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寻找身世,又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消化现实。
我记得他第一次跟我说这些事时,是他酒喝多了。
醉酒后的中也和芥川是两个极端。后者倒头大睡,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字来,前者是抓住面前的一切生物,骂人打架或是……吐露心事。
他对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
酒醒后的中也神情紧张,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他有没有乱说东西。
我很诚实地告诉了他:“你说你其实不是人类。”
一瞬间,中也的表情如遭雷击。
他看向我的眼神竟然是带着些许……惧怕的。
“放心,我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其他人。”我向他保证。
中也仍是担忧,我又作出了一系列承诺,直到我说他永远是我的朋友,他眼中的惧色才逐渐消失。
后来他对自己的身世避而不谈。
现在能主动提起,必然已经坦然接受了。
“你不用担心我。”中也说道,“是匹诺曹也无所谓了,反正我可不会乖乖被毁。”
“挚友,你能这么想,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说什么傻话呢。”青年忽然侧过头看着我,“话说回来,你身上的衣服好像是男款的。”
我心里一凛。
不妙,袖子和裤脚都卷起来了,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早晨在太宰家给中也回电话,被问起昨天为什么打电话给他,由于津美纪的事暂时搁置,我不好再回答是为了要太宰的手机号,只好说是想问之前他说休假带我去无人岛淘金的事。
结果中也说工作刚好结束了,现在就来接我。
我委婉地拒绝,结果他凉凉地来了一句:“樱溪,你有事在隐瞒我。”
隐瞒他的事,自然是又和太宰搭上,并借住在了太宰家里。
毕竟在警局的时候,我向中也保证过会远离太宰。
于是我慌慌忙忙地穿上鞋子往外跑,还遭到了太宰的嘲讽:“蛞蝓是你爸爸?”
“你在胡说什么?是挚友!”
“挚友才不会管你在哪里过夜。”
“你脑壳坏了吧?”
不想和太宰吵下去,我一路狂奔,来到了和中也说的碰头的地方。
结果百密一疏,被他看出是男款衣服了。
“你在男同事家里借宿?”中也想了起来,“那个贫血的俄罗斯人?”
“……嗯。”说反了,贫血的俄罗斯人在我家里赖着呢。
“他到底什么来历?”
费佳来历成谜,一切都是未知,但有一点很明显,他是冲我来的。
从孔时雨介绍男仆开始,到卷入Mafia与梵天的宝石事件,再到津美纪枕头下扰乱异能力的银币,处处都有他的手笔。
“他自称是我的未婚夫,但我觉得不像。”
费佳在我五岁到二十一岁的生命里一次没出现过,但他对我的喜好掌握的分毫不差。
他猜到我喜欢吃葡萄和西瓜,喜欢夏天和烟火,还猜到我其实不能理解男人和女人之间轰轰烈烈的爱情。
我读太宰最喜欢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时全程懵逼,费佳全部猜对了。
“我觉得他更像是我的……爸爸?”
这句话一说出口,中也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人家年纪没那么大。”
“……只是感觉像,算了,有点瘆人。”
我敲了敲自己的头,我第一次把这种感觉告诉费佳时,他当场破防,疯狂地敲我的头。
“那你身上的衣服也是他的?”中也似乎对我身上的男式衣服耿耿于怀。
“嗯。”总好过说是太宰的。
“下次别穿了。”他低声说。
“为什么?”
“……”
中也愣住了,一般在这类要求上,我都会说好。
我从来不问原因。
我盯着他的脸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我看到蛞蝓,他亲了这里。】太宰的话在我的耳边回响。
……他说中也亲过我。
……这里。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太宰说是这里。
中也的目光随着我的手指移动,又倏然避开。
“不为什么。”他压低了自己的帽子,“不好看。”
咔哒一声,我解开了安全带。
没了束缚,我的行动无拘无束,几乎爬到了中也的方向盘上。
他在短暂的呆滞后,猛烈地踩下了剎车。
惯性使得我一下子坐到了他的腿上。
“你在干什么?!”
我没有急着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我穿什么都好看,哪怕是男装。”
“……知道了。”他咬了咬烟,“起来。”
“坐一会儿吧。”我看着他的耳朵说,“绫辻就经常让我这么坐啊。”
中也的耳朵迅速变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他疯了吗?”
“他还帮我洗过头发和脸。”
“!!!”中也的耳朵已经红透了,像煮熟的大头虾,脸色却是铁青,“我会好好修理他的。”
我的身体浮了起来,然后被送回了副驾驶上——是中也用异能力将我移开了。
咔哒一声。
他替我拉上了安全带。
“坐好,别闹。”
“好。”
他说别闹,我就不闹了。
向来如此。
……试探结束,太宰说的应该是疯话。
中也怎么可能会亲我呢?连我坐到他腿上他都受不了。
*
车子开到了Mafia旗下的一幢大楼。
今天我向异能特务科请了一天假,在警察学校也没有课,便对中也说想吃Mafia的食堂了。
Mafia食堂的名菜以海鲜居多,比异能科过分讲究营养元素的原则不同,这里更重视口味。
我毫不客气地点了一份痛风套餐,然而套餐里的酒瓶立刻被中也拿走了。
“白天不要喝酒。”他对上我幽怨的眼神,补了一句,“晚上睡前再喝。”
“那样会影响睡眠哦。”
一个不怎么讨喜的声音传来,但他今天说的话还算讨喜。
“现在喝反而比较适合。”森鸥外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来,重新将酒瓶放回了我的手边,“欢迎来到Mafia视察工作,樱溪小姐。”
……虽说这个中年男人令人讨厌,但不得不承认,他本身还是极有魅力的。
头脑是一等一的好,手段也是一等一的狠。
他微笑时谦卑含蓄,态度亲和,像个真正关心下属的上位者。当他眼角低垂,整个港口Mafia都会在这种无形的威严下停止喧嚣。
“Boss,下午好。”中也见自家老板都胳膊肘往外拐,也不好再阻拦。
“森首领也吃食堂吗?”我夸赞道,“是个很接地气的上级呢,不像种田长官,总是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偷偷摸摸的。”
“偷偷摸摸的做什么?”森鸥外来了兴趣,干脆坐在了我的面前,把中也挤到了沙发里面。
中也:“……”
我给自己倒满一杯清酒,慢条斯理地说:“偷偷摸摸地研究怎么把Mafia干掉吧。”
“喂,樱溪。”中也皱眉。
“无妨。”森鸥外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那么,种田长官研究出结果了吗?”
“研究出结果还能让您轻松地出现在这里喝酒吗?”我也替他倒了一杯酒。
至于中也,小伙子喝水吧。
“哎,总针对Mafia不太好吧。”森鸥外一副伤脑筋的无奈表情,“我们可是有异能营业许可证的正规单位呢。”
Mafia取得异能营业许可证的事被种田长官称之为特务科的耻辱,是他任何时候提到都会沉下脸的存在,但他没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
坂口安吾口风也很紧,我问过中也和芥川,两人都说不清楚。
唯一确定的是,在那之后,太宰就从Mafia叛逃了。
“樱溪小姐觉得港口Mafia怎么样?”森鸥外问。
我瞟了中也一眼:“有可圈可点之处。”
“那你有兴趣来这个可圈可点的地方工作吗?”
这不是森鸥外头一回挖墙脚了。
“没有,你们这个工作说出去没有特务科高大上。”
“可以给你十倍工资哦。”
“一百倍也不行。”我摇了摇酒杯,“我要是在意这些东西,早就去偷Mafia的金库了,太宰告诉过我具体位置。”
“樱溪小姐不动手是怕给中也君带来麻烦吗?”他微微一笑,“可是也不愿意为了中也君来Mafia工作。看来那位叫绫辻的侦探,在友情的天平上更有重量呢。”
“……森首领说笑了。”
这死老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中也和绫辻关系本来就不好,不过不好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品味。
绫辻看不惯中也收集帽子,中也则看不惯绫辻收集人偶,两人都觉得对方的癖好过于变态。
“中也君,上次拿到的宝石,麻烦你稍后放置到无人能接触的地方。”
“是,Boss。”
森鸥外将一枚石头放在了桌上,黑色的,正方体,六个面里只有一面有点数。
——是梵天交付的那枚命运骰子。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骰子又多了一面点数,上次是四,这次是二。
难道……这意味着森鸥外是个二货吗?
第33章 33
33
“森先生, 这颗石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我好奇地问道,“比上次多了一个2。”
闻言,森鸥外面色微微一变, 将放下的骰子重新拿了起来。
“奇怪。”他看着有两点的那一面, 若有所思, “在来这里之前,它还只有4点的那面。”
也就是说点数是在森鸥外与我们交谈的过程中自己出现的。
“这个2应该是一种暗示。”我意有所指, “2嘛, 懂得都懂。”
“愿闻其详。”森鸥外假装不懂。
“说明森先生做了符合2这个点数特征的事, 不愧是港口Mafia的首领。”
“可是4的点数是中也君带回来的, 2的点数也是在刚才接触了中也君之后才出现的。”森鸥外的语气显得十分无辜,“樱溪小姐与其夸我,倒不如夸中也君。”
好家伙,锅直接扣给中也了。
中也没听出森鸥外是在骂他, 沉思片刻说:“那个负责宝石交易的梵天副总长, 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与他们合作的事, 我建议慎重考虑。”
我顿时回想起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的三途,以及阴险狡诈的灰谷兄弟, 忍不住赞同道:“梵天就没有不疯的。”
“哦?”森鸥外眼睛一亮:“樱溪小姐似乎对梵天很了解。”
“不算很了解。”
他抚掌而笑:“异能特务科虽然不盯普通的犯罪组织,但政府之间的情报必然是互通的。”
梵天作为日本最大的犯罪组织,掌控了巨额的财富和军.火,规模甚至比港口Mafia更大, 恐怕森鸥外与他们合作是假,黑.吃黑才是真实目的。
“我下手没有轻重, 种田长官不让我插手普通人的事。”
“那樱溪小姐为什么会认识梵天的干部?”
……他连这个都知道,必然是调查过我。
要么承认工作上阅读过梵天成员的资料, 要么——
“我是在赌场里认识他们的。”
赌场,这个词过于敏感。
中也的目光像激光一样扫过来:“你去了梵天的赌场?”
“就去过两次。”我有些心虚地解释道,“工资全输光就没有再去了。”
“全输光了?”
中也额角青筋直跳,我见状赶紧安抚道:“我已经戒赌了,现在沉迷文学,要不然今天也不会给你讲匹诺曹的故事啊。”
如果被他知道我还给灰谷兄弟当牛做马的抵债,估计要把我的狗头打掉,得赶紧岔开话题。
“匹诺曹的故事?”森鸥外助我岔开话题,“是那个意大利的童话吗?”
“对。”我问道,“森先生,您见多识广,您看过几个版本的匹诺曹?”
“你是指译本吗?”森鸥外想了想,“我阅读过原文版的和德文版的,日文译本的艾丽斯酱有一本。”
“不,我是指故事的结局。”
他反问道:“难道不是木偶匹诺曹变成了真正的小男孩吗?”
……果然。
费佳计算机里的结局不是正常人看过的结局。
“樱溪小姐读了改编版本的吗?”
“……嗯,故事的前面都是一样的,只是木匠最后把木偶变回了木头。”
换作在平时,我不会和森鸥外聊这些,但现在坐在一张餐桌上,也不好在中也面前无视他的老板。
“完美主义者么?”森鸥外说出了和中也相同的话,他还加了后缀,“可敬又可怜的匠人精神。”
“森先生,如果您是那位木匠,您会怎么做?”
森鸥外歪了一下头,从他前额垂下一小撮呆毛,这个动作使他多了几分微妙的孩子气。
“那我一定要——”他竖起了食指,“要将匹诺曹做成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就像我的艾丽斯酱那样~”
中也:“……”
“是很森首领式的回答。”我看向中也,“如果中也是木匠,会怎么做?”
“纠结一上午了,这个故事有这么让你上头吗?”中也给了我一个“你有完没有完的眼神”,但还是认真回答了,“怎么做?养着呗,小鬼要是说谎就揍一顿,揍几顿不就老实了?”
也是很中也式的回答。
完全没有抛弃木偶的想法。
“樱溪小姐,如果你是那名幸运的木匠,你会怎么做呢?”森鸥外把问题抛回给了我。
我张了张嘴,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抱歉,我不知道。”
我始终没办法代入木匠。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中也直接替我回答了,“送去上学或是学点别的,只要不把小鬼带去赌场,一切OK。”
这时候还不忘用赌场Cue我一下。
我十分不满:“中也明明自己也去赌场。”
我和他甚至也是在赌场附近认识的。
“我只赌钱,不赌别的。”中也顿了顿,“况且大部分时候我是去盯Mafia赌场的运营情况,看看有没有杂鱼进来捣乱。”
“哦。”
“什么哦?赌场是赌钱的地方,输掉一半工资就可以撤了,你最好别被我抓到再和别人赌别的了。”
“是,知道了。”我随口敷衍道。
中也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每次都说知道了,然后上头了又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要不是森鸥外在场,他估计已经在敲我的头了。
而森鸥外饶有兴味地看着,在中也骂完停下喝水时,他忽而发出感慨:“年轻真好啊。”
“森先生您虽然不再年轻了,但也……风韵犹存。”我读书少,词汇量也不够丰富,可在这里绝对已经美化了。
中也一口水喷了出来。
“乱说什么呢。”他表面在斥责我,眼神却很兴奋,我敢打赌他晚上睡觉前都会把这句话拿出来再品一遍。
森鸥外不瞎,看得到部下的兴奋,略微尴尬了一下,自嘲道:“我像中也君这个年纪时,每天与枯燥的课业打交道,身边可没有年轻的女孩子相伴。”
中也反驳道:“Boss,我的下属全是男人,哪来的女人?”
我看着他落在右肩稍长的赭色头发,低头将杯子里还剩大半杯的酒一口全喝完了。
……森鸥外明明说的是我。
……中也却用下属来当借口避开真实的回答。
森鸥外语不惊人死不休:“中也君有喜欢的女性吗?”
当事人顿时变成了一颗害羞的橘子。
橘子连饭都不吃了,一手抓起了首领委托他保管的宝石,一手拽起了我。
“Boss,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森鸥外摇了摇酒杯,嘴角含笑。
“如果没有的话,我打算让中也君和异能特务科联姻。”
中也连帽子都抖歪了。
“首领在乱说什么啊,联姻是什么鬼……”
到了他自己的办公室,他还在纠结森鸥外的玩笑话。
异能特务科是政府部门,不是封建王朝和豪门世家,自然不可能存在联姻这种事,更何况还是种田长官最为厌恶的港口Mafia。
森鸥外只是在报复中也偷偷笑他风韵犹存的事。
“放心好了,中也。”我朝办公椅走去,“种田长官是不会嫁给你的。”
“!!!”短暂的震惊过后,中也又羞又气,“笨蛋,我和他一个老头联什么姻?”
“那种田长官也不会嫁给森先生。”
干部的办公椅很宽大,真皮材料,质量很好,我每次来都会坐上去,旋转两圈,然后点根烟,假装自己成了Mafia的干部。
中也总是很包容,他把办公椅让给我玩,自己盘腿坐在飘窗上处理文件,边处理边响应我的话。
“我是Mafia最强的干部中原中也。”我这么说。
“低调。”他面色愉悦地提醒。
“我是Mafia的颜值担当中原中也。”
“别让红叶大姐听到。”
“我是Mafia首领的亲外甥,不,是亲儿子中原中也。”
“再乱讲话就禁止你进来了!”他绷不住了。
这样的对话时常上演。
中也让着我,永远不会让我落在下风。
我靠在了办公椅上,拿起一本书盖在了脸上,“你真是一个好人,中也。”
“别突然发好人卡。”脸上的书被拿下,视线对上那双眼底略带担忧的蓝眼睛,“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还在对那个故事上头?”
我没吭声。
不全是故事的原因。
那顶多算是诱因。
我发现自己无法代入木匠,我只能代入匹诺曹本身。
继而以匹诺曹的视角,想到了更多。
“中也大人,冰美式和葡萄送来了。”门口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转过脸去,看到中也的下属手里端着托盘。
“阿光君,好久不见。”
少年名叫阿光,是中也的秘书,头脑聪明,但体术一般,很少出外勤,只负责处理文件数据,也会帮忙出谋划策。
“樱溪小姐,中也大人问我今天Mafia有没有葡萄,我就知道你来了。”
中也咳嗽了一声:“没什么事你可以下去了。”
“是。”阿光朝我眨了眨眼,“下午愉快鸭,樱溪小姐。”
以前他怀疑自家上司喜欢我,跑来告诉我,我觉得大惊小怪:“我也喜欢中也啊。”
“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是那种喜欢——”
阿光自己也是单身狗,无法精准描述。
我也不能意会。
当阿光鼓足勇气去问中也是否喜欢我时,中也否认了,并把他骂了一顿。
“您是在害羞吗?”阿光不死心地追问,“坦率一点会比较好。”
中也暴躁起来:“觉得工作量不够就给我去出外勤!”
后来阿光告诉我,中也跟尾崎红叶透露过他喜欢高雅的女性。
高雅这个词,人各有定义,但和赌狗肯定是不沾边的。
阿光问我是否愿意变得高雅,我站在赌场门口说不愿意。
他像是磕cp失败般的痛苦,我却并没有变得难过。
就像我和太宰结婚时,也同样没有感到开心。
我想和他们变得更要好,仅此而已。
“阿光,把这个放到保险柜里。”中也将那枚宝石递给了阿光。
“是。”阿光伸手接过。
保险柜在中也办公室的最右侧,需要输入三重密码,还需要虹膜识别。
“要我回避一下吗?”我啃着葡萄假客气道。
他的保险柜我也不是没悄悄摸过。
“不用,别把葡萄汁弄到衣服和椅子上。”中也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我,半开玩笑地说,“反正出了事这边会第一个怀疑你。”
“太无情了,你跟森先生学坏了。”我看着阿光打开保险柜,问,“话说如果人死了,那他的虹膜还能解锁吗?”
阿光打了个寒颤,中也说道:“理论上可以,不过有时间限制,大概要死得新鲜一点吧。”
第34章 34
34
趁中也去尾崎红叶那里送东西的空隙, 阿光拿出了两张电影票。
“樱溪小姐,下午和中也大人去看吧,他的工作我和茫茫君哪怕通宵加班也会完成的。”
茫茫君是阿光的搭档, 我没怎么接触过。茫茫主要出外勤任务, 阿光处理文书工作, 性格也是一静一动,十分互补。
不过, 他问过人家茫茫君同意了吗?
我瞥了一眼电影票, 名字叫《恋上你的白衬衫》, 宣传图是一个女生坐在男生的单车后座, 手指小心地捏着男生的衣角,两人都还穿着高中校服。
确认过眼神,这是我不会看的校园电影,我觉得中也也不会喜欢。
“没别的了吗?”我问阿光, “007系列的或者生化危机都行。”
“都不行, 那些你平时和同事看。”阿光神神秘秘地说, “影评里都说白衬衫这部电影的脱单率很高。”
“……”
我结婚又离婚, 历时三年之久,阿光仍然在嗑我和中也的CP。
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我的前夫是中也昔日的搭档太宰, 会不会后悔现在的举动。
“你不如撮合我和森先生吧。”我见他实在喜欢嗑CP,给他出主意道。
阿光闻言大吃一惊:“首领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爸爸了。”
“说反了。”从窗外爬进来的紫发少年面无表情地蹲在窗沿上,“首领只中意12岁以下的少女,樱溪小姐超龄了。”
“茫茫君, 你回来了!”阿光将电影票塞到我手里,激动地朝紫发少年扑过去。
少年灵巧地避开, 而阿光因为用力过猛,大半个身体都飞出了窗外。
这里是Mafia的高楼, 普通人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救命!”阿光手脚并用,拼命扒拉着墙壁。
我刚想拉他上来,被名为茫茫的少年拦住了。
“他太弱了。”茫茫皱眉,“而且还很莽。”
“茫茫君救我!”阿光只剩一只手扒在墙壁上了。
“让他自己上来。”茫茫再次拦住了我,然后他从我的手里抽走了那两张电影票,淡声道,“抱歉,樱溪小姐,给您造成困扰了。”
刺啦一声,电影票被撕成了两截。
“这种脑残电影不看也罢。”他说。
“妈的!”阿光愤怒地骂了一句脏话,竟然一下子从窗外爬了上来。
缓过神气后,他揪住了茫茫的衣领:“瞧瞧你干了什么好事?”
“这不是上来了吗?”茫茫语气依然很淡,他抬起了手,手指间夹着两张完整的电影票,“拿去,重新送一次。”
阿光瞬间忘了愤怒,瞪圆了杏眼:“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显然茫茫刚才是撕了两张废纸,也是拜他所赐,阿光才靠自己的力量从窗外爬了上来。
“茫茫君会魔术吗?”我好奇地问道。
少年没有隐瞒:“跟太宰先生学过一点,骗别人不够用,骗阿光刚刚好。”
“哈?”阿光发出一声很大的气音。
“你认识太宰,那个从Mafia叛逃的干部?”
“对,我以前是太宰先生的下属。”茫茫解释,“在他叛逃之后,我到了中也大人的手底下做事。”
中也还收太宰的人……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知道太宰为什么要叛逃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并不意外。”少年神色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太宰先生的心从来不在Mafia,离开是迟早的事。因为讨厌他,所以关于他的后续就没再关注了。”
“噢。”太宰居然也有如此神性的下属。
“樱溪小姐。”茫茫忽然说,“你今天见过太宰先生。”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我赶忙否认:“没有。”
茫茫继续判断:“不止见过,你们还靠得很近。”
我也继续否认:“我都不认识这个太宰,只是听说过。”
“你身上有他的气味,这个消毒水的浓度……我不可能闻错。”少年又凑近嗅了嗅,因为他长相俊美,表情认真地像在研究学术性的问题,所以竟然没显得无礼,“我还是太宰先生的下属时,经常帮他调配消毒水和用于自杀的药物。”
“你是狗吗?还闻别人身上的味道。”阿光拽住了茫茫,将他拖到一旁,扭打在一起。
阿光战斗力和江户川乱步半斤八两,自然不是体术高手茫茫的对手,但茫茫只是闪躲,不怎么还手,摆明了在纵容他。
就像中也纵容着他们一样,所以这些少年才敢在干部的办公室里造次。
“你们似乎很闲。”
中也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两人立刻消停下来。
“喜欢打架的话,要不要我陪你们打?”中也脱下外套,用并不重的语气责备着年轻的下属。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茫茫立刻恢复了精准的站位,清瘦的腰身挺得笔直。
“中也大人。”阿光则是一脸美滋滋,半点没有给人添麻烦的觉悟,“樱溪小姐说买了电影票,想邀请您去看电影。”
中也微微一顿,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只好扬了扬手里的两张电影票。
阿光又说道:“两点半的,距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
电影院在这附近,开车过去只要十五分钟。
“行吧,目前手头也没什么紧急任务了。”中也又披上了外套,“阿光,有事随时联系我。”
阿光朝他敬礼:“放心,就算是Mafia塌下来,我都不会打扰您和樱溪小姐看电影的!”
“那我会宰了你!”
……
中也开车载我去了电影院。
我心想,多亏森鸥外中午没让他喝酒,要不然他还得找下属代驾。
进了电影院,我对他说道:“要是你对这部电影不感兴趣的话,我们重新换一部好了。”我没忽略中也在看到电影名时的无语表情,他对这类题材也不感兴趣。
“不换。”中也嗤笑道,“毕竟是阿光那小子挑了很久的电影。”
“你怎么知道是他挑的?”
“他上班的时间在那里摸鱼上网搜影评,被我发现了.”中也嘴角扯出一抹绝对纵容下属的弧度,“再这样下去,年终奖他就别想了,我绝对会让他哭的。”
我忽然有些羡慕阿光。
也开始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会想去中也手底下做事了。
“我也想跳槽去Mafia了。”我感慨道。
中也正要排队买爆米花和可乐,听到这句感慨,回过头朝我勾了勾手指:“来。”
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他说的来,是来加入Mafia,还是来排队买爆米花。
“来,拿爆米花。”中也一抬下巴,“谁吃谁拿。”
我无声地笑了笑,还真是来排队买爆米花。
老实说,看惯了中也在敌对组织面前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样子,像这样乖乖排队买爆米花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除了爆米花,他还买了冰淇淋。
“请问您要什么口味的?”服务生问道。
“葡萄味的和——”他的目光在冰淇淋菜单上搜寻。
“橘子味的。”我替他说道。
葡萄味是他帮我选的,而橘子味……我觉得中也像颗橘子。
“嗯,要葡萄味的和橘子味的。”中也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服务生快速打了小票,并将他的要求向身后负责打冰淇淋的人重复了一遍。
“动作快点,客人在等。”
“……好。”打冰淇淋的人慢吞吞地答应,慢吞吞地操作机器。
他的视线与我在无意中对上了。
“费佳,你怎么会在这里?”
苍白纤细的美少年掀开眼皮,紫色的眼眸里浸满幽怨。
“打工还钱,我把咖啡店的机器弄坏了。”他垂下嘴角,一副疲惫又委屈的模样,“……好累。”
如果我是个富婆,我一定拍着他的肩膀,豪气万丈地说:“我养你。”
但我穷得叮当响。
“好好打。”我选择鼓励他,“年轻不要怕吃苦。”
费佳鼓起了腮帮子——他似乎决定报复我。
他的报复体现在了打冰淇淋上。
他给中也打了一个巨大的快掉下来的橘子冰淇淋,但给我的葡萄冰淇淋,高度才刚刚超过蛋筒托。
“这不合理。”我提出抗议。
费佳摊了摊手:“冰淇淋机器突然坏掉了。”
“什么?”点单的服务生急忙过来查看,“奇了怪了,只有葡萄口味的口子堵住了,中午还好好的。”
“这位小姐,”服务生满脸歉意地说,“真抱歉,您愿意换个口味吗?或者我们退钱。”
“不用麻烦了,我还有爆米花可以吃。”我说道,“而且电影快开始了。”
“是看哪部电影?”费佳突然问道。
“一个悬疑片。”我顺口瞎说。
直到进了放映厅,中也才低声说道:“樱溪,你昨晚不是在他家借宿……他看样子没有住处。”
“嗯。”我岔开话题,“先坐下来再说,这里人很多。”
阿光没骗人,这部电影的确大热门,观众席几乎坐满了人,而他不出意外,给我和中也买了情侣座。
“这个笨蛋。”中也压低了帽檐,朝橙色的情侣沙发走过去。
放映厅光线很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中也,你的冰淇淋要化了。”
由于太过巨大,尖端已经开始融化。
“……我跟你换吧。”他把冰淇淋递了过来,“我本来也不爱吃这种东西,只有小鬼才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中也的鼻子好像比以前的大了。
“你隆鼻了吗?”
“咳——咳咳——”中也被爆米花呛到了,“你在说什么傻话?”
灯光彻底熄灭,而银幕亮了。
上面出现的电影名并不是电影票上的《恋上你的白色衬衫》,而是——
《木偶奇遇记》。
第35章 35
35
观众席上很快躁动起来。
“电影放错了吧, 我们看的场次是白衬衫啊。”
“今天电影院有木偶的排片吗?”
“这是什么电影,没听说过啊?”
……
我和中也的位置在最后一排,有前排的人操心, 我们干脆坐着没动。
“其实看匹诺曹也不错, ”中也拿过了我手里那支短小的冰淇淋, 揶揄道,“你不是对这个故事很上头吗?”
“别人不会愿意吧。”毕竟大家都是奔着大热门的《恋上你的白色衬衫》而来的。
银幕上的电影开始了, 轻快的音乐传出,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正在雕刻一块木头。
木头在他的手里, 一点一点有了木偶的雏形。
——是个可爱的小男孩。
“什么玩意?我们要退票!”有人失去耐心, 准备去放映室去理论,但他很快发现,“门打不开!”
“怎么会打不开?”
嘈杂的声音令中也微微皱眉:“不太对劲。”
“怎么了吗?”
“……我好像没办法使用异能力了。”他盯着地上的一颗爆米花说,“浮不起来。”
“我也失去了异能力。”我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冰淇淋, “看吧, 还在。”
中也不能操纵重力, 我也不能使物品隐身。我们都变回了普通人。
我一下子想到了医院里津美纪枕头下的那枚银币, 加上费佳此刻正在电影院门口打工,十之八.九又是他搞的鬼。
“有点意思。”中也不怒反笑, “被我抓到是谁干的,一定打爆他的头。”
“哥哥。”身旁传来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戴帽子的哥哥。”
小男孩的声音十分娇气,令人不忍拒绝。
“有事吗?”中也语气和缓了点, 环顾四周,“是和家里人走散了吗?”
“哥哥, 你身高有一米七吗?”男孩天真地踩到了中也的雷区。
中也哽住了,艰难地吐字:“差不多吧。”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克制, 不和小孩子计较。
小男孩咯咯地笑起来:“你还会长得更高吗?”
“那当然!”
“谢谢哥哥!”
下一秒,小男孩跳到了旁边的位置,对着一对情侣开始提问。
问的也是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到底是谁家的小孩?”中也还在记恨他被问身高的事。
“可能是——”我指向了银幕,“那家的小孩吧。”
电影定格在了老木匠给木偶盖小被子的那一幕,他沧桑的脸上有些吃惊,因为他心爱的木偶不见了。
——木偶偷偷爬出银幕,来到了人间。
“不止如此,中也你的鼻子变长了。”这种长度已经影响到他的美貌了。
中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面色微变:“说谎的匹诺曹?”
木偶奇遇记的故事里,匹诺曹的鼻子便会因为说谎而变长。
“可恶,刚才的小鬼呢?”中也站起身来找人,电影院里光线很暗,人头攒动,很难找人。
旁边的情侣惊叫起来:“阿娜达,你的鼻子变长了。”
我走到了那对情侣的旁边:“那个小男孩跟你们说了什么?”
双马尾女生受到了惊吓,声音里染上了哭腔:“就、就是问问我男朋友是不是很喜欢我。”
“他怎么回答的?”
“当然是很喜欢了!”男生一说话,鼻子瞬间又变长一截。
……显然是说了假话。
中也估计也是因为谎报身高鼻子变长了。
“不要急,先坐下来吧。”我安慰完小情侣,看向人群,搜寻着中也的身影。
他已经找到了匹诺曹。
电影院里很乱,心急的人不断寻找着出口,但所有的门都被死锁了。
匹诺曹正站在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面前问:“哥哥,你嘴角的伤是被谁弄伤的呀?”
“吵死了。”
这个声音——
居然是梵天的副总长三途春千夜。
三途会来看校园恋爱电影?我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他和谁看?
顺着声源望去,我看到三途的身后站着一个小巧的身影。
和中也大概差不多的高度。
并不是女生,而是一个男生。
短发,瘦削,脸上有着浓重到化不开的阴郁——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毕竟现在光线很暗。
“哥哥,你嘴角的伤是被谁弄伤的呀?”匹诺曹又重复了一遍。
“滚。”三途竟然对小孩掏出了枪。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匹诺曹眉眼一弯,三途举着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三途?”他身后的男生淡淡地开口,“起来。”
“他起不来。”中也俯身观察三途,“很遗憾,Mikey君,三途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中也和那个男生认识?
他对三途都没有用敬语,那个名叫Mikey身份应该在三途之上,难道他是梵天的首领?
Mikey单手卡住了匹诺曹的脖子,将后者拎了起来。
“你想怎么死?”他用死气沉沉的眼神看着匹诺曹。
“等等,Mikey君。”中也抓住了Mikey的手腕阻拦道,“现在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中也对未成年人尤为宽容,哪怕匹诺曹是个会带来麻烦的异能力者。
Mikey偏头看向中也:“你想和他一起死么?”
“哈?”中也发出了很大一声气音。
他虽然对梵天首领足够礼貌和尊敬,但也很难忍受这种挑衅。
“这个小鬼是我的猎物,我还有问题问他。”中也尽量用最后一丝耐心说道,“请先放手,Mikey君,还是说你想在这里打架?”
正常人都知道现在不是打架的好时机,但这位Mikey君显然不是正常人。
梵天人均疯子,首领疯的最厉害。
下属的猝然离去、男孩的危险性,合作组织干部的好心劝说,都没能使他产生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他给我一种感觉,他根本不在乎生死,不管是谁的。
Mikey的腿中也的腿踢在一起时,谁也没有落在下风。我不禁开始佩服起Mikey,中也现在虽然无法使用异能力,但他的体术几乎是Mafia里数一数二的,Mikey竟然能扛住他的踢击并且展开反击。
梵天的首领果然厉害。
“上一次我们像这样打架是在什么时候?”中也打着打着开始尽兴了。
“是在上一次。”Mikey用废话文学回答了他。
“没想到梵天首领也会来看这种电影。”中也说。
Mikey没吭声,忽然抬手将匹诺曹扔了出去。
他是朝着台阶的方向扔的,男孩摔下去绝对会受伤,中也朝我叫了一声:“樱溪!”
我飞身过去接住了匹诺曹。
在我的怀里,男孩睁开了眼睛,笑着问道:“姐姐,你昨晚是在哪里过夜的?”
“我前夫家里。”……反正中也在打架,也听不到。
我摸了摸鼻子,老实回答问题,鼻子没有变长。
“姐姐会赌博吗?”
“……嗯。”
“那你打牌的技术好吗?”
这小鬼问的问题全都是专业对口的。
问虚情假意的情侣是否真爱,问中也的身高是否有一米七,又来问我的赌博技术。
我犹豫了一下,拒绝回答。
说很好鼻子肯定会变长,说不好又很不甘心。
匹诺曹笑眯眯地说:“不回答我的问题,也会变成木偶哦。”他指了指地上的三途,“就像他一样。”
三途原来不是死了,而是变成了木偶。
“……不好。”我老实交代了。
摸了摸鼻子,没变长。
正在这时,中也和Mikey踢翻了一面墙。
人群四散而逃,我怕三途被踩烂,想将他带到人少的地方。但放映厅并不大,我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只能先抱着。
稍不留神,匹诺曹又跑进了人群里。
他在对着观众不断提问,无视他或是骂他的人,无一例外,纷纷倒下。
电影院里传出了哭喊声、叫声、咒骂声——
以及匹诺曹轻灵的笑声。
“先别打了,中也。”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先前津美纪的事可以视作是费佳的恶作剧,现在完全不像小事。
加上太宰提醒过我小心费佳,他很少会特意提醒我什么事。
然而打架中的人很上头,很难停下来。
中也虽有迟疑,却没有停手——毕竟Mikey一刻也没停手。
不用异能力,这只是一场痛快绝顶的纯体术对决。
“再打下去所有人都要变成木偶了!”
……完了,警告也没用。
“姐姐。”裙子一角被拉住了,是匹诺曹,他笑着说:“我可以帮你哦。”
他竖起手指:“帮你让他们停下来。”
一瞬间,男孩出现在了中也的身旁,速度快到几乎让我看到了残影。
“戴帽子的哥哥,”他叫中也,“你喜欢那个和你来看电影的姐姐吗?”
这个问题让中也的动作一顿,Mikey的脚踹向了他的腹部,被他用手臂挡下。
“小鬼,你有毛病?”
“中也,快回答。”我赶忙提醒,“不回答他的问题会像三途一样变成木偶!”
“你喜欢那个姐姐吗?”匹诺曹歪了歪头,“是想和她在一起恋爱结婚的那种喜欢吗?”
中也的眉角跳了又跳,他没有看我,低声说道:“……不是。”
下一秒,中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Mikey的脚就停在他的脸正上方,没有踩下去。
“他不是回答你的问题了吗?为什么还把他变成木偶?”我抓起了匹诺曹拼命摇晃,“快点把中也变回来!”
“因为戴帽子的哥哥在这个空间里三次说谎,已经到上限了。”匹诺曹用非常无辜的语气和表情感慨,“可怜的人类,永远都不能正视自己内心的欲望,活得好压抑,还不如木偶诚实,那就变成木偶吧。”
三次说谎,一次是问身高是否有一米七,二次是问还会不会长高,三次是问他喜不喜欢我。
……中也喜欢我。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承认过。
第36章 36
36
“快点把中也变回原来的样子, 否则我就拆掉你,把你变回木头。”
面对我的威胁,匹诺曹并不害怕, 反而笑嘻嘻地问道:“变成木偶难道不好吗?”
“好在哪里?”
“不需要上学和工作, 不需要交朋友和谈恋爱, 不会难过也不会失望,什么烦恼都不会有。”
“……确实如此。”说这话的不是我, 而是刚才与中也打架的Mikey。
这位梵天首领身上的丧气浓到化不开, 恐怕太宰见到他都得递根烟叫声大哥。
“什么烦恼都不会有……”Mikey轻声重复。
“对呀。”匹诺曹见有人附和自己, 更得意了, “Mikey君,你想不想彻底忘掉烦恼?”
Mikey没说想,也没说不想。
一瞬间,他露出了做梦般的恍惚神情。
匹诺曹继续蛊惑他:“忘掉大哥和妹妹的死, 忘掉同伴的死……”
他似乎相当了解Mikey, 连他的家庭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无疑踩到了Mikey的雷区。
白发青年眼神一凛, 抬脚踢向匹诺曹。
木偶身体灵巧地避开, 高高地跳到了Mikey的上方。
我一手抱中也,一手抱三途, 将他们拖到了远离两人的地方。
“Mikey君加油!”我不忘回头给Mikey打气,“别输给区区一只木偶。”
“区区一只木偶?”
匹诺曹的表情变了,稚气的脸上露出了成年人特有的阴郁。
下一刻,他拔节长成了一个身姿高挑的黑发青年。
Mikey攻击的动作彻底被定住, 口中喃喃道:“……大哥。”
卧槽,这只木偶还会变身!
他变成了Mikey已经过世的兄长。
“万次郎, 你长大了。”温和的青年伸出手,摸向Mikey的头,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不好。”Mikey摇头,“对不起,没能保护埃玛。”
“是么。”青年的手落在了他的头上,留下了一个很温柔的抚摸,“大哥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
“Mikey君,清醒一点,他不是你哥哥!”
我想叫醒明显陷入癔症的Mikey,但我发现了一件更离奇的事。
放映厅里的人,除了我,Mikey,以及变成木偶的三途和中也,其他人都消失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逃出这里,而是进到了电影里——
银幕上,老木匠的周围多出了许多人,其中就有先前坐在我和中也旁边的那对情侣。
砰。
黑暗中响起了一声枪响。
我扭过头,看到Mikey手里举着枪,而青年的眉心已经被子弹打穿了。
“假货。”Mikey漠然道,“连血都没有流出来。”
木偶毕竟是木偶,不是真正的人类。
“哈,看来失败了呢。”匹诺曹的语气依然很无所谓,接着他敲了敲头。
他变成了一个高中生模样的金发美少女。
“Mikey,我是埃玛酱呀。”
白发青年又是一枪:“埃玛已经过世了。”
匹诺曹还不死心,他又变成了一个帅气的长发少年。
Mikey继续开枪:“场地也过世了。”
“那这样呢?”
这次是金色头发的少年,少年腼腆地笑了笑:“Mikey君,我回来了。”
“武小道……”
Mikey没有开枪。
他放下了手里的枪。
“……变成了还在的人啊。”
“一直以来,Mikey君都很强大。”武小道称赞道,“独自一人,撑到了现在。”
即使知道是假的,Mikey也和少年聊上了天:“武小道,这个未来不错吧?”
少年很肯定地点头:“在你的努力下,东万的各位都活着,每个人都得到了幸福。”
“是吗,那太好了。”
Mikey今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露出了笑容。
是那种脆弱的、惊心动魄的、对生活再无指望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我曾在幼年太宰的脸上看到过。
不止一次。
“等一下!”
Mikey缓缓举起了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扔下了怀里的两具木偶,朝他的方向飞扑过去。
“Mikey君——”
最后一刻,我握住了枪口,掰离了他的头部。
“没能和真正的朋友告别,你真的乐意吗?”
在这里无法使用异能力,我吃了亏,子弹堪堪擦过我的手掌,刮破了皮。
……好险!
被我扑到地上的Mikey面无表情:“我本来就打算在今天结束一切。”
“三途你也不管了吗?”
Mikey用他的表情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
“那武小道呢?”我冷冷地问,“让真正的武小道看到你副样子,东万的各位知道你畏罪自杀,他们能接受吗?”
……尽管我也不知道东万是什么,全是顺着匹诺曹的话往下说。
“闭嘴!”Mikey握枪的手抖了抖,他被我的话刺激到了。
“而且如果你死了,梵天绝对会落到森鸥外的手里,Mafia的势力扩张,就更难搞了。”这才是我纠结的根本。
“呵。”Mikey发出了一声嗤笑,“我还以为你是Mafia的女人。”
旁边的匹诺曹不满地插话:“她才不是!”
……呃,关他什么事?
“我和中也是朋友,但我不是Mafia的成员。”我解释道,“平衡各方势力,维护整个社会的和平才是我的工作。”
“Mikey君,我知道你当了反派,没脸见朋友,但你看看隔壁Mafia的森首领,不是照样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吗?”
“让开。”青年眼里闪着寒光,“我不想对女人出手。”
“说得你好像打得过女人似的。”
故意挑衅,最为致命。
我的体术是中也教的,但并没有青出于蓝,Mikey的体术与中也不相上下,因此我很快尝到了苦头。
——我再一次被他的核弹腿踢中,狼狈地摔在地上,幸好我手掌撑地,勉强稳住了。
“既然你找死,我不介意成全你。”
Mikey冰冷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我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也好,反正我早就活够了。”
他开枪的那一秒,我听到了三种声音。
一种是扳机被扣动的声音。
一种是匹诺曹夺枪的声音。
还有一种我踢到了Mikey檔.部的声音。
我不想死,所以我才攻击他的弱点。
Mikey眉头紧皱,被全力踢到那里十分痛苦,蛋应该全碎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你——”
“Mikey君,我的体术全是中也教的。”我抖了抖裙子,站起身来,“唯有这一招,是我前夫教的。太阴险了,我本人也是第一次用。”
中也坦荡荡,太宰让人防不胜防。
我唯一没料到的是,匹诺曹居然会帮我。
他气喘吁吁地夺下了Mikey的枪,也已经从武小道变回了最初的小男孩模样。
“为什么要帮我?”我问道。
木偶不答,轻轻垂下眼睫。
“费佳,你到底为什么做这些事?”
木偶的周身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然后他变成了费佳的样子。
“……为了你。”他轻声说。
“如果是为了找我结婚,那婉拒了哈,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顿了顿,我补了一句,“再过一万年都不会喜欢。”
青年撇下嘴角:“是吗?”
“我喜欢坦率的猫咪,不喜欢阴暗的老鼠。”
“樱溪酱,”他问道,“你的异能力可以让一切非生命体隐身?”
“对,没错。”
费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块手帕,他替我擦拭手上的伤口,并将手帕绑在了我的手上。
“也可以让自己隐身?”
“……是。”
“那你有没有怀疑过,”他的眼睛亮了一下,瞳孔里像藏着无数种罪恶和诡计,“你也是非生命体?”
非生命体……
我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一下子打掉了他的头。
轰——
脑海里像放烟花那样炸开。
我看到了一片茫茫的白雪,幼年的我在白雪中艰难的迷茫的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我回头,看到了身后的人。
他有着黑色的头发,紫红色的眼睛,眼角低垂,肤色苍白。
——他竟和我长得如此相像。
“樱溪,樱溪!”耳边传来了男人叫我的声音。
是中也的声音。
我醒了过来。
这里是电影院的放映厅。
银幕上正在播放的电影是——
《恋上你的白色衬衫》。
周围人头攒动,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等着电影开场,一切都像是都没发生过。
“樱溪,”中也面色地担忧地看着我:“你没事吧?”
“中也?”他变回来了?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很好,鼻子不长了,是真实的触感,也不再是木偶。
中也被我的行为惊到了,但也没挪开我的手:“……所以先前的不是梦吧,绝对是异能力者搞的鬼,我和梵天首领还打了一架。”
“当然不是梦。”因为我看到了绑在我手上的手帕。
手帕的一角,还有着老鼠的卡通图案。
看来费佳也认同自己的老鼠身份。
“中也,我去一趟洗手间。”我把手里的爆米花桶放在了中也的腿上,“你先好好看电影,等会儿我回来你讲给我听。”
“喂——”
我走出放映厅,径直来到了卖爆米花的摊子旁。
电影开场了,这里没什么顾客,收银员不在,只有黑发青年一个人在研究冰淇淋机。
他看到我,微笑着说:“机器修好了,把先前的那支补给你。”
他重新打了一支冰淇淋,紫色的,葡萄口味。
这次打得很满,比给中也的那支更满。
“刚才放映厅里是怎么做到的?你的异能力吗?”
“是其他异能力者的能力。”他大方地承认了,“当你们看到门上的文字时,其实就进入了一本故事书,书中的内容都是提前设定的,并且在里面无法使用异能力。除非拆解木偶,否则永远都会被困在书中。”
……原来我是打掉木偶的头,误打误撞地出来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解决Mafia干部,逼死梵天首领?”
费佳没说话,他用那双紫红色的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我们有着一样的发色,一样的眸色。
倘若调查下去,我和他还会有一样的生日,一样的血型。
但我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以上,都是直觉告诉我的。
“索尼丝伽。”他仰起脸,又用那个我听不懂的名字称呼我,“……我想让你重生。”
第37章 37
37
过了很久, 我听到了自己的一声嗤笑。
“我人还没死,需要什么重生?你自己慢慢重生吧,对了——”我将冰淇淋塞回了费佳的手里, “我吃过中也的那份了, 这支你也自己留着慢慢吃吧。”
……非生命体么?
事实上, 我早就有所察觉了。
整个异能特务科都查不到我的身世,整个港口Mafia同样也查不到。
无论是绫辻行人, 还是江户川乱步, 全都对我的身世闭口不谈。
大家好像在这种事上达成了一致的默契。
……是怕我知道自己不是人类, 永远找不到家人而感到难过吧。
……一直以来, 我遇到的都是很温柔的人呢。
“以你的实力,留在异能特务科十分勉强。”费佳用略带嘲讽的口吻说,“毕竟你带回的情报,将近一半都有问题, 有时也会被敌方加以利用。”
“连这个你都知道?”我无所谓地摊了摊手, “我的任务只负责带回情报, 鉴别情报真伪是情报部门的工作。”
费佳继续咄咄逼人:“若无利可图的话, 他们怎么会留下你?”
“我有什么利让人图?”我反问道,“一堆还不上的信用卡, 还是那一层楼的破房子?”
他被我的话噎住了,顿了顿,开始胡说八道:“你对自己本身的价值根本一无所知。”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觉得我现在这样过得也挺好。”
我明显摆烂的态度令费佳神情忧郁, 他手里的冰淇淋倾斜了,融化的奶油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这场景十分瘆人。
“举高点。”我提醒道, “别给清洁人员添麻烦。”
“……你果然被太宰君影响了。”费佳自说自话,“也对, 他本来就是一个罪不可赦的小偷。”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如果你要找太宰的麻烦,我不会阻拦,甚至可以给你提供他的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让你们恶人自有恶人磨,但是如果你敢再伤害中也——”
我伸出手,在青年绒白的帽子上拧了一下。
下手不重,但也绝对不轻。
“那我会像拧掉木偶的头那样,拧掉你的头。”
电影里匹诺曹最后变成了他的模样,并被我拧掉了头。
费佳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这一眼的情感太过单纯,也太过悲伤,像是一个被情人抛弃的可怜男人。
……又让人于心不忍。
我替他将帽子拍拍平,语气缓和了点:“我的确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和朋友的安危比起来,我觉得即使一辈子不知道也没关系。”
真相大白的身世,变成木偶的中也,我的倾向性确凿无疑。
更何况我不是人类的概率很大,和眼前的青年又如此相似,万一我是用他的基因克隆出来的……妈耶,那他不成我爹了?负责操作的人也不给我克隆点好东西。
“朋友?”费佳忽然开口,“我也喜欢交朋友。”
我以为他下一句话会说想和我交朋友,他却低头舔了舔冰淇淋:“在绝对的利益面前,真的还会有朋友吗?”
“当然,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理解的。”
“哦?”
紫色的奶油沾在他的唇角,给他添了几分孩子气。
于是他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那你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我对赌博永远充满兴趣。
“赌什么?”
“赌你的朋友,”费佳舔掉了唇角的奶油,目光一下子从天真切换到了满满的恶意,“他们会不会为了利益抛弃你。”
*
我有三个朋友。
按照结识的顺序排,依次是绫辻行人,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
他们全都是很重情义的人,尽管多少会因为工作或者执念而做出些离奇古怪的事,可他们依然真诚可爱。
威胁完费佳,我踏着台阶慢慢往回走。
电影院里的灯光很暗,路很窄,让我想到了电影里挖矿的隧道。我曾异想天开,绫辻负责解开藏宝图的暗号,芥川用罗生门挖矿,中也再操纵重力移开石块,然后我们顺利找到世界上最大的金矿,成为四大富豪……
但,找不到也无所谓。
我只是想和朋友们一起玩。
“快去看,有人要跳楼了!”
“真的吗,在哪里?”
“在顶楼,是个很年轻的男人!”
突然而来的躁动,打断了我的思绪。
年轻的男人要跳楼?
该不会是太宰吧?
按照那家伙时不时闹一下自杀的风格,的确有这个可能。
我下意识地跟过去看了一眼,瞬间瞳孔地震。
要跳楼的不是太宰,但也不陌生,正是那位在匹诺曹的世界里三番两次举枪自杀的梵天首领Mikey。
今天是一个阴天,灰败的天空下,青年垂下眼眸。
他俯视着底下喧闹的人群,那目光像是在巡视他的臣民和领土。
这一刻,或许他想到了他已故的兄长和妹妹,想到了他的东万,他昔日的同伴们。
他向前一步,张开双臂。
不知道他是真的想拥抱死亡,还是拥抱自由。
我不想看到别人在我眼前自杀,赶紧来到了楼顶。
在匹诺曹的世界里,我没法使用异能力,但现在是在外面。
——我隐身来到了Mikey的旁边。
令我惊讶的是,Mikey的身后竟然还有一个黑发青年,他中了枪,但避开了要害,并不是致命伤。仔细一看,和匹诺曹变成的武小道出奇的相似。
匹诺曹变成的是少年时期的武小道,面前的是青年时期的武小道。
武小道艰难地爬着,想要阻止Mikey自杀。
我背对着Mikey,偷偷现出人形,朝武小道竖起一根手指:嘘,别出声。
武小道相当震惊,但也忍住了没有叫出声。
我继续隐身,来到了Mikey的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上吧,各位。”随着这句话说完,Mikey纵身一跳。
下一秒,他被解除异能力的我强行抱了回来,两人一并摔回了武小道的旁边。
“Mikey君!”武小道爬了过来,“你没事吧?”
“他好得很。”我替Mikey回答了,“倒是你自己,武小道,不要乱动,自己去打救护车。”
“是你。”Mikey虽然因为背对着看不到我的脸,但认出了我的声音,“阴魂不散的女人。”
我气笑了:“对待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果然和三途那家伙如出一辙,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三途被我从海中救起,第一件事就是咬了我脖子一口。
这次我长记性了,从背后抱着人,死也不松手。
“不愧是梵天的首领,被我踢成那样,还有力气跳楼,真是精神。”
先前我阻止Mikey开枪,手背上留下了擦伤,伤痕带回了现实世界,那么Mikey被我踢中裆.部,也绝对不是轻描淡写的痛苦。
“我没有让你救我。”Mikey冷冷地说,“松手。”
“你想的美,就不松!”
“那一起死吧。”
Mikey不再跟我废话,竟然直接背起我,再次跳了下去。
底下的人群发出了更大的哄闹声。
这个高度摔不死我,但绝对会摔死他。
然而,我已经看到了人群里的中也。
……彻底安心了。
中也一定会接住我们的。
下坠的短短几秒,是Mikey的一生。
我在他的耳边说道:“过了今天,就做回万次郎吧。”
——做回万次郎。
这是只有我和Mikey能听到的声音。
我猜也是Mikey本人的愿望。
最后一刻,我们被象征重力的红光包裹,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王,我在这里!”三途拨开人群,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没等Mikey发作,我手脚并用,像八爪鱼那样缠住了他。
“三途,拿绳子来。”我命令道,“先把他捆起来,不然等会儿又要作妖了。”
“!!!”三途震惊到一时之间没想到词骂我。
“其他人散了吧,别拍照了,发到朋友圈你们也不认识我们。”我压制着Mikey的腿脚,实在对举着手机拍照的乐子人没有任何好感,硬着头皮胡扯,“这人是高考落榜受了刺激,才想不开的……”
Mikey还想挣扎,从旁侧伸来的一只手打在了他的后颈,劈晕了他。
三途:“王!”
我:“中也,干得漂亮!”
中也拎起了我,朝三途抬了抬下巴:“他现在这个精神状况,最好还是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谢了,这次帮忙我会记住的。”三途别扭地道谢。
“能靠谱吗?”我小声对中也吐槽道,“三途变态的厉害,他自己都需要看心理医生。”
“死女人,你最好再大声点。”
“够了。”中也阻止道,“这里人太多了,三途,你快带Mikey君去医院吧。”
“好。”
三途带Mikey离开,中也也带我离开了现场。
我仍对Mikey不是很放心:“他醒来会不会大吵大闹?三途能劝得住他吗?万一他继续自杀怎么办?”
按照三途愚忠的程度,最坏也是概率最高的结局,恐怕是主仆二人一起饮弹自杀。
“那又如何?”中也将我放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睛问,“你和Mikey很熟?”
“不熟。”我老实地说,“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他。”
“第一次见就豁出性命去救他?”中也抬手,想敲我的头。
“眼前有人在自杀,救他还需要理由吗?”
怎么想我也不是那种舍己为人的人设,我是有把握的,即便中也没有出现,那种高度也摔不死我。
“中也不是来帮我了吗?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笨蛋。”
青年的无奈与责怪最终化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Mikey经历过地狱,除了梵天什么也没剩下,他认为死亡才是一种解脱。”中也顿了顿,“我不赞同他的观点。”
“我也不赞同,办法总比困难多。”
其实看到Mikey跳楼的那一刻,我想到了太宰。
太宰从还是津岛修治的时候起,就闹过无数次自杀,大多数带着搞笑的色彩,鲜少有这么悲壮的时刻。
但我不想赌。
我希望每次当他自杀时,都会有人像我阻止Mikey这样去阻止他。
哪怕他是闹着玩故意折腾人,也好过一场真正的悲剧。
“中也,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说不可以的话,你肯定是暗恋森鸥外。”
“又胡说八道。”
在无人的巷子里,他缓缓的、很温柔的抱住了我,并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下不为例哦。”
我靠在他的怀里说:“感谢遇见你。”
“……嗯。”他说,“我也是。”
第38章 38
38
除了电影票, 阿光还给我和中也在六本木订了烛光晚餐。
在餐厅里等上餐时,我问中也:“《恋上你的白色衬衫》到底讲了什么?你看得比我多。”
“就多一点。”中也咬着吸管在翻手机,“主角叫什么名字我都没记住。”
不一会儿, 他把手机举到我面前。
上面是这部电影的详细介绍。
中也一抬下巴:“看吧。”
我揶揄道:“你也得看, 万一阿光问起来, 你回答不出来不就尴尬了?”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我是他的下属?”
话虽如此,面前的赭发青年在我看完后, 也耐心地看起了电影介绍。
“最后没在一起啊。”他皱了皱眉。
“但是结局也不错吧。”我说道, “女主在死前表白了, 男主也回应了她的心意。”
男主把自己的白色衬衫披在了她的墓碑上,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叫什么不错?”中也显然不认同。
“我觉得挺不错的,重要的是表白,并且这个男人会记得她。”我想了想,记一辈子可能不现实, “哪怕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光。”
“呵。”中也继续不认同。
“如果是太宰, 大概会说‘男主还活着真是浪费, 和女主殉情该是多么美好。’”
听到太宰的名字, 中也直接翻起了白眼:“换个话题。”
我没换话题,“不过我和他结婚的那段时间里, 他倒是没有邀请我殉情。”
他隔三差五的研究自杀,却一次没叫过我。
甚至连冬日里的河豚火锅,他也只在他自己的那份里加了剧毒——当然结果是被我连锅一起扔掉了,合吃了我的那份。
“他不敢。”中也吐掉了喝柠檬水的吸管, “异能特务科的成员不是说杀就能杀的。”
……世界上真的有太宰不敢做的事吗?
……他都决定去死了还怕异能特务科吗?
“有道理。”我点了点头,“再说殉情也是要找喜欢的类型, 哪有男人会喜欢我这种女人呢?做饭难吃又热爱赌博。”
“做饭难吃可以请家政,赌博如果只赌钱, 那也算不上什么缺点。”中也将侍者端来的餐前小面包推到了我面前,用哄小孩的语气安抚道,“好了,不准妄自菲薄,吃东西。”
“会有人喜欢我吗?”我望着他的蓝眼睛问。
中也的眼睛很美,同为冷色调中最冷的颜色,五条悟的眼睛令人想起天空,而中也的则令人想起海洋。
海一样亮泽又包容的眼眸微眨:“会。”
“我想起来了,最近有男生向我表白了,是个超可爱的人!”
剎那间,海洋有些失神。
我兴奋地说道:“他和别人交流只能说饭团语,只有和我能正常说话,有没有一种宿命的感觉?”
中也垂下眼眸:“没有。”
“他没有什么酒量,还敢挑战金汤力。”
“那叫自不量力。”
“他打架不是很厉害,但是受了伤也要挡在我面前。”
“就这?”
中也对狗卷没有一句正面评价。
“他还把学生卡借给我用,吃饭买东西都可以打折。”
“学生卡?”他抓住了关键词,眼睛亮了起来,“是个小鬼?”
“对呀,狗卷君还没成年。”
“小鬼还向成年女性表白。”他冷笑道,“嫌学校作业太少了。”
“但他很勇敢,不是么?”
在这一点上,狗卷无人能及。
我是他老师五条悟的相亲对象,又比他年长,他竟然敢表白,失败后也会每天晚上给我发邮件,看到有趣的东西会分享给我,出任务前也向我寻求鼓励。
“我猜他只是想表达心意,并不一定非要被接受。”我看了中也一眼,“少年的情谊,和初生的雨露一样弥足珍贵,是来自世界的礼物。”
中也充耳不闻,埋头苦吃餐前小面包。
“胆小鬼。”我嘀咕道。
闻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中也喜欢森鸥外。”我用相当肯定的语气说。
“胡扯!”
他叫出了声,餐厅里有人朝这里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中也不好意思了,压低了声音说:“Boss和我都不喜欢男人。”
“你喜欢尾崎小姐?”
“我把红叶大姐当家人。”
“那广津先生?”
“喂,越说越离谱了啊。”
侍者端上了酒。
我帮中也倒了一杯红酒,这是很有年份的酒,阿光挑的必定合他的品味。
“喝了酒再聊。”我在杯口敲了一下,玻璃碰击发出清脆的声音,“酒壮那什么人胆。”
“今天我开车,就不喝酒了。”中也将酒杯推给了我,“樱溪,你可以喝个尽兴,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房子租给别人了。”
“送你回我新买的公寓。”
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昨晚是借住在太宰家里的。”
“!”
中也捏住了酒瓶,他不止一次提醒过我远离太宰。
很有年份的红酒,果味已经不再浓郁,充满了陈年香气。
我喝到了烟草味,也喝到了皮革的味道,但这部分全是幻想,红酒里不可能添加。
“我和他结婚时没告诉你,现在想来,即使告诉你,你又能干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中也的声音淡淡的响起:“我会阻止你们。”
“除此之外呢?”
我酒量一般,中午在Mafia的餐厅喝了清酒,此刻又喝了红酒,逐渐感觉脸部有些发烫。
冰凉的桌子很适合降温,于是我干脆趴在了桌子上。
正对着我的是落地玻璃窗,以及六本木的夜景。
人造的灯比天上的星星更多,也更漂亮,这里繁华又热闹,灯红酒绿,是我唯一有过定居想法的地方。
无数次,我在这样的夜晚睡去。
“Mafia的生意和特务科的工作经常会有冲突。”中也忽然开口说道,“在你看不到的时候,已经上演过一千遍。”
他用很平静的语气,像是在诉说着很平常的事。
我歪过头,将脸转向他那一侧。
“我尽量避免造成伤亡,但有时候避无可避,我是Mafia的干部,首领的命令要优先服从。”
……正常。
中也不残暴也不嗜杀,工作以外,他只是一个喜欢喝酒和骑机车,收集帽子,会乐于助人的青年。
“你的领导人也不错,叫什么种田吧,在面对与我有关的工作上,他几乎不会安排你出来。”
“……发现了。”
我支着下巴又坐了起来。
除了中也,还有芥川,种田基本不会让我和他们发生矛盾,遇上了也叫其他人处理。
为此我心存感激。
“立场不同时,亲人、恋人、夫妻都能反目为仇,我见过这样的悲剧,好多次。Boss让我邀请你加入Mafia,但你又不喜欢Mafia。我也觉得你更适合特务科。”中也停顿了一下,说,“樱溪,我比较想维持现状。”
——这是他的答案。
——我也只是想要个答案。
“明白了。”我举起酒杯,“敬Mafia!”
“敬友谊。”
他今天开车不喝酒,举起了一块小面包,明明是在故意搞笑,脸上的笑容却十分落寞。
“中也,你有生日愿望吗?”
“今年的生日过了。”中也扯了扯嘴角,“你送了我一顶帽子,忘了?”
“嗯,忘了。”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所以你可以再对我许一次愿望。”
他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你今年别找其他男人了。”
“准了,那明年的愿望呢?”
“你明年别找其他男人了。”说完他笑了,“会不会太过分了。”
“不会。”我也笑了,“我会等着你把森鸥外熬死的。”
“……”
我喝了很多酒,闭着眼睛打哈欠,任凭中也将我抱回车上又带回家里。
是他说过的在六本木的新公寓。
公寓很大,也很空,只有家具,没有生活气息。
我被放在了一张沙发上,偷偷瞄了一眼,沙发是我喜欢的深红色,但这样张扬的色调,在夜晚看来过于刺眼了。
“再、再来一杯——”我假装说着梦话。
脸颊被戳了一下,耳边传来中也没有恶意的嘲讽:“就这个酒量还喝?”
我没睁开眼睛,也能感觉他在盯着我看。
不一会儿,我听到了他按着手机按键的声音。
他在打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是阿光:“中也大人,和樱溪小姐约会愉快吗?有没有进一步发展?我和茫茫君——”
“别废话。”中也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送点解酒药过来。”
“只有这个吗?”
“有葡萄味的解酒药吗?”中也犹豫了一下,“没有就买别的,速度快。”
阿光的速度的确很快。
大约只过了二十分钟,门铃就被按响了。
中也一打开门,少年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传了进来,邀功似的:“我发动了整个小队去买,买到了葡萄口味的解酒汽水。”
“嘘。”中也示意他声音小点,“她在睡觉。”
“OK~OK,我马上撤,中也大人,您要加油,该出手时就出手,趁人之危才是Mafia的本色——”
“你滚吧。”
中也似乎是将他踢了出去,旋即轻轻关上了门。
阿光送来了一个很大的袋子。
除了解酒药,还有别的。
中也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将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到茶几上。
我眯起眼睛,也在看。
十瓶葡萄味的解酒汽水,十袋葡萄味的和果子,十盒葡萄味的安全套。
“艹。”中也骂了一句,“这个蠢货。”
他摇摇头,拿起一瓶汽水,拉开拉环。
“樱溪,起来喝点东西。”
我没动,他又戳了戳我的脸。
左边戳一下,右边戳一下。
我坚持没醒。
他哎了一声,然后用手掌托起我的后脑勺。
下巴被捏开,汽水一点一点滴到了我的嘴里。
不是灌,而是滴,这样喂不会呛到。
向来风风火火的急性子中也,静下心来时比谁都有耐心。
事实上我并没有喝醉,我怕太宰报复我,已经不敢在任何男人面前喝多了。酒水在进到我肚子里之前,就被我用异能力处理了一大半。
汽水喂了一半,中也移开了瓶子。
他没拿纸巾和手帕,直接用手指擦了擦我的嘴角。
然后我听到了他脱下手套的声音。
眼角余光瞥见了绑在他手腕上的一截彩色绳子。
红的绿的黄的,什么颜色都有,杂糅在一起,与他身上昂贵的黑色西装格格不入。
这是我和中也刚认识那一年,逛庙会时我买给他的。
庙会上气氛热闹又轻快,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的人群。这样的氛围很适合交换过往的经历。我主动给他讲起了我流浪十年最终被卖进特务科的事,他也给我讲起了他加入Mafia之前的羊组织。
那个未成年组织的成员,都会在手腕上戴上一个蓝色的塑料手环。
他提起过往伙伴时,用很轻描淡写的口气,没有愤怒没有失望,也没有悲伤。
竟然只剩祝福。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他摸了摸手腕,那里空荡荡的,离开羊之后就不会再有手环了。
我瞧见前面有个卖彩色绳子的小摊子,对他说道:“稍等。”
我买回一截彩色绳子,“中也,送给你。”
“这是什么?花里胡哨的,像个野鸡。”他吐槽道,“会不会掉色啊?”
肯定会掉色啊,我心想,这还用问嘛,就花了一百日元。
“这可是我用仅剩的钱买的,我的全部家当。”我托起他的手腕,仔细地帮他系上,“摊主说,戴着这个,会有神明保佑。”
“假的吧。”
假的他也戴了这么多年。
平日里他戴着手套,我看不到,一摘手套就看到了。
一百日元的小玩意,保护的再好也会掉色,完蛋了,这根绳子看上去更像野鸡了。
……
中也的手覆盖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指缝没有完全闭合,有光漏进来,我睁开眼睛,看到他隔着自己的手背,在我的眉心处印下了虚虚一吻。
我想起了太宰耿耿于怀的那个吻。
【蛞蝓,他吻了你这里。】
那一次,据说吻的也是眉心。
二十二岁的中也比十九岁时的中也更加成熟,也更加克制。
他慢条斯理地戴回手套,半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中原樱溪,恐怕这才是我对你的愿望吧。”
“妈的。”……也不知道他在骂谁。
他很快去了阳台抽烟。
缱绻的夜色里,夜风吹起他赭色的发丝,他和漫天繁星一同沉默。
打破这份沉默的,是森鸥外的一通电话。
“Boss,有事?”
“中也君,很抱歉,你的假期可能要延后一点了。”
“好的。”
中也没避着我,因此我很容易就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森鸥外的最后一句话是:“现在是瓦解梵天的好时机,中也君,你去解决他们的首领。”
第39章 39
39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 也一个字一个字地记着。
梵天内部出现了叛徒,将几个重要情报卖给了警方,而梵天的首领又忙着自杀, 闹得人尽皆知, 这是瓦解吞并它的大好时机。
森鸥外不可能错过这个时机, 钦点中也出马估计是看到了白天在电影院闹出的跳楼新闻。
旁人不认识中也和Mikey,但森鸥外认识, 他还能看出是中也操纵重力救了我和Mikey。
……太讽刺了。
中也前脚刚救了Mikey, 后脚又要去杀Mikey, 跟闹着玩似的。
“遵命, Boss。”他平静地挂了电话。
在港口Mafia,首领的命令永远至高无上。
中也没有抽完那根香烟,他把它掐了,从阳台回屋。
“醒了?”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中也抱。”
他没来抱, 我只好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酒也醒了?”
“醒了。”
“头疼吗?”
“不疼。”
“好好休息, 有事联系阿光, 想吃什么让他送来。”
他叮嘱完, 径直走到玄关处俯身换鞋。
“要出门吗?”
我跟了过去。
“嗯,要工作了。”
“但是你说要带我去挖金矿的!”
“等工作结束就陪你去, 很快的。”他摸了摸我的头,“听话。”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抱着中也的胳膊说,“我梦到了那只可恶的匹诺曹,它回来了。”
“它不会回来了。”中也耐心地安慰道。
“可我们谁也没赢它。”我放开他的胳膊, “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中也的眉头微微皱起, 看得出来他也很在意,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迈开了脚步。
“万一, 这次又是它的圈套呢?”我及时叫住了他。“在中也变成木偶失去意识的时间里,它几次变成过别人的样子。”
“我是说如果,如果森首领打来的电话也是匹诺曹的阴谋,你误杀了梵天首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Mafia刚和梵天开始合作,突然就干掉人家的老大,有点奇怪吧。”
喝了酒的我比平时更清醒,说起话来有理有据。
“你都听到了?”中也问。
“……是。”我坦诚道,“耳朵又不像眼睛,说闭就能闭的,要不然你割了我的耳朵算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也觉得奇怪。”中也刚经历过匹诺曹事件,不免会起疑心,“我会先回Mafia找Boss当面确认一遍,是否是他的指令。”
话到这里,他又说道:“我去忙了,你休息吧。”
“好。”我朝他张开双手,“中也抱。”
“你这——”他有些害羞,又有些无奈,“多大的人了,还撒娇。你跟那个侦探还有芥川也这样?”
“跟绫辻会,跟芥川不会。”
我还不想被罗生门裁成两半。
“下不为例,你都21了。”中也拗不过我,抱了我一下,“跟那个侦探也不准这样撒娇。”
我忽然捏住了中也的下巴。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在他的眉心处狠狠地亲了一口。
啵唧——
口水也印上去了,亮晶晶的。
中也呆若木鸡。
“我这个人一向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会做什么。”我摊了摊手,“因为今晚中也很漂亮,所以我想亲。”
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噢。”青年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用提,涨的满脸通红,“那,我去工作了。”
名字里有五个A的男人,该他A的时候,他就会退给你看。
“没出息的Mafia某干部,路上请注意安全~”
砰。
门被用力关上了。
等到中也离开,我赶紧掏出手机,播打了置顶的电话。
“绫辻,救命,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鸭?”
对面传来的居然是太宰的声音。
“太宰,你在绫辻侦探事务所?”
有这个可能,毕竟他是武装侦探社的,两个侦探社的联谊活动……
打住!不可能!绫辻侦探社一人两猫,他和谁联谊啊?
“死太宰,你动过我手机。”昨晚在他家过夜时,手机就扔在沙发上。
我设置了密码,但显然没防住黑泥精。
“答对了,但是没有奖励哦。”太宰乐子人似的问道,“说来听听嘛,出什么大事了?”
我挂断了电话,往下翻找通讯簿。绫辻的备注被太宰修改成了【糊咖侦探】。
什么人啊!!!
这次我总算拨通了绫辻的号码。
“……事情就是这样。”我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不是很好吗?好乖好乖,别把水弄洒了。”电话那头的绫辻正在喂猫,和猫说完话又和我说,“Mafia和梵天,狗咬狗。”
“但是梵天落到Mafia手里,对异能特务科也很不利,会增加我们的工作量。”梵天是全日本最大的犯罪组织,累积资产比Mafia的还多。
“那就更好了。”绫辻拍了拍手,十分兴奋,“特务科也一起爆炸吧。”
他是哪边都不站。
没办法,谁叫异能特务科不曾善待过他。
“世界上最好的侦探大人,帮帮忙呗。”我语气软了下去,“等我当上特务科一把手,我立刻封你当二把手。”
大饼给绫辻画上,保准他心花怒放。
“樱溪酱,你是想救梵天,还是想救梵天的首领?”绫辻叹气,“如果是前者,我爱莫能助,如果是后者,我可以帮你。”
“不愧是侦探,一下子看穿了我的心思。”
“你的心思太好懂了。”绫辻顿了顿,“但是和中原中也抢人头,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所以我才联系你。”
绫辻行人,被异能特务科称为我的外置大脑。与他搭档的任务,成功率是100%。
在他的帮忙下,我很快知道了Mikey目前所在的医院。
三途把他的王带到了福田医院治疗,福田医院实质是梵天旗下的医院,对外倒是洗得挺白的,资质齐全。
中也回Mafia赴命,我直接打车去了医院,因此比他快一步来到了医院。
有隐身的异能力,我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福田医院的地下室。
这里冷气开得很低,一点不像病房。
病房里,三途背对着门坐着,正在劝躺在病床上的白发男人:“王,吃樱桃。”
还吃樱桃呢,中也马上就杀过来了。
“王,不吃樱桃,吃个苹果。”
床头柜子上,摆了一排削好的苹果,有的已经氧化了。
白发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对三途的话充耳不闻。
“既然王不想吃苹果,那就吃颗药吧。”
三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药,一看就不是正经东西。
Mikey皱眉。
他似乎并不想吃这玩意。
“吃了就不会感到痛苦了。”三途神神叨叨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Mikey,你是我的一切。”
在他将药塞到Mikey嘴里的那一刻,我手里的电击器也摁在了他的脖子上。
滋啦一声,电流滋过三途的全身。
他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环顾四周,确定房间里没有监控,才完全解除异能。
“三途君,中也虽然服从森鸥外的命令,但不会滥杀无辜,你是安全的。”
“又是你。”
Mikey和我在不经意间已经成了熟人。
“阴魂不散。”当然,他也不给我好脸色。
“Mikey君,其实我也不想来。”我掀开被子,才发现他无法动弹的原因。
三途为了防止他自杀,将他的四肢都用锁链固定了。
……幸好这人有自己的想法,没愚忠到跟着Mikey一起饮弹自杀。
三途削的苹果也格外的脆甜。
我一口气啃了三个。
Mikey忍不住了:“你来这里为了吃苹果?”
耳机里的绫辻也催促道:“别吃了,中原快来了。”
“知道了。”我迅速清理了苹果核,并将从商店街买的一只木偶匹诺曹扔到了地上,然后背起了Mikey,最后又抓了一把樱桃塞进口袋里,口中念念有词:“梵天的樱桃是赃物,可以随便吃。”
Mikey:“……”
*
带着Mikey逃亡的过程并不顺利。
首先是被解救对象本人不配合,他被我注射了三针肌肉松弛剂,还能在我的背上扭来扭去。
“港口Mafia要杀你,吞并梵天。”
“行。”Mikey很无所谓地说,“来吧。”
“他们不可能会给你一个痛快,会狠狠折磨你。”
“哦。”
“Mafia的首领森鸥外是个变态,最喜欢玩弄年轻男孩的身体,采阳补阳。”
“嗤。”Mikey将头重重地磕在我的肩上,“樱溪,去做你自己的事。”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将他下滑的双腿往上提了提,“打听过我?对我有意思?”
“三途天天都在诅咒你。”
“……”他怎么不爆炸呢?
“放弃吧,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Mikey的声音很轻,他的身体也很轻,不是这个年纪的男人该有的体重。
“武小道不会答应的。”我搬出了他的旧日友人,“你还没参加他的婚礼呢,份子钱也是要出的。”
Mikey的声音陡然变冷:“不准提他。”
“武小道武小道武小道——”
“场地场地场地——”
“埃玛埃玛埃玛——”
“大哥大哥大哥——”
我在Mikey的雷区轮番蹦迪,他气得狠狠咬住了我的脖颈。
“主仆二人,一个德性。”
三途咬人脖子,Mikey也咬。
我把青年从背上扯下来,放到台阶上,在他的头上打了几下。
“万次郎。”
这个称呼使他的眼神一顿,我记得木偶变成的大哥就这样叫他。
“其实我不是人类,可能连生命体都不是。”
跟不相关的人说话,就不那么费事。
“但我活得也挺像人的,对吧?你还能不如我么?”
Mikey愣住,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不懂你们异能力者的世界,也不想懂。”他从我的口袋里摸了一颗樱桃,扔进嘴里,“但.你能带我逃到哪里去?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吧。”
梵天内战,Mafia正忙着追杀梵天首领,异能特务科不会包庇罪犯,军警和警察学校同上。
最终我来到了绫辻推荐的地方——武装侦探社。
“贤治君,我找太宰。”我厚着脸皮,对来开门的金发少年说,“他的儿子出生了,并且因为过度思念爸爸,从二十七年后穿越到这里了。”
第40章 40
40
“太宰先生, 樱溪小姐和您在未来的儿子来找您了!”
宫泽贤治状态良好地接受了我说的谎话,并且毫不怀疑。
“你好,我叫贤治。”他看着被我五花大绑的Mikey问道, “太宰先生的儿子,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由于侦探社早晨八点才上班, 我不得不带着Mikey逃了一夜,以此躲避Mafia的追杀。
我筋疲力尽, Mikey也好不到哪里去, 头上顶着被我揍出来的一堆大包, 身体也被捆着, 嘴里还塞着一只苹果。
“他叫太宰万次郎,你可以叫他Mikey。”
闻言,Mikey漠然地瞥了我一眼。
还敢瞪我!
我故意说道:“这是太宰给他取的乳名。”
“但是发色不对吧。”谷崎润一郎插嘴道,“太宰先生和樱溪小姐都是黑发——”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立刻改口道歉道:“对不起, 我不该乱说话。”
“白头发是染的。”我拨着Mikey的头向谷崎展示, “你看。”
白头发的发根处, 已经长出了细密的黑色。
“从二十七年后穿越回现在,很神奇的异能力呢。”谷崎润一郎感慨道, “不知道那时候的侦探社怎么样了。”
他将期待的目光投向Mikey,而宫泽贤治也拔掉了堵住他嘴巴的苹果。
“炸了。”Mikey冷冷地说道。
“炸了???”一个黄色头发的眼镜青年叫了起来,他的神色十分慌张,貌似是太宰的现任搭档。
“讲清楚点, 为什么我们侦探社在未来会被炸了?”
他手执一本封面写有“理想”的笔记本,一副要抓紧时间做笔记想对策的样子。
Mikey继续用冷冰冰的语气回答:“因为全都是些蠢货。”
这句话毫无疑问把整个侦探社都得罪了。
“臭小子, 你在拽什么?”
“我们可是你的长辈!”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个欢逗的声音。
“各位早安!”
——是太宰, Mikey新任的老父亲。
老父亲满脸喜气,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呢?樱溪酱也在?”太宰的目光落在了Mikey的身上,“这位先生是——”
“跟我来一下!”
我以最快的速度将太宰拉入了旁边的房间,并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虽然反客为主很没礼貌,但眼下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太宰,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咽了咽口水,“那个人其实是我和你在未来的儿子,太宰万次郎。”
太宰的眉毛跳了跳:“那他多大了?”
“二十七岁。”我解释道,“他是从二十七年后穿越过来的。”
“二十七?”太宰嫌弃地说,“他目测身高才一米六吧,我的优良基因可生不出这么矮的儿子,他去找蛞蝓认爹更有说服力。”
要杀Mikey的人就是中也,还跑去认爹!
“他长不高是因为你工作不努力,欠了一堆债,他为父还债才长那么瘦小的!”我顺势给太宰扣了一口大锅。
太宰反驳道:“不信谣不传谣,我哪里欠债了?”
“楼下咖啡馆的债不是债吗?”
“已经还清了!”太宰得意地朝我扬了扬手里的小盒子,“有一位善良的仙女,不仅帮我还掉了咖啡馆的债,还给我预留了一份招牌点心。我和樱溪酱可不同,我现在无债一身轻~”
……TM的,我净做多余的事。
这间屋子是武装侦探社的茶水间,太宰哼着他自己编的殉情之歌,拿杯子冲了一杯咖啡,坐下享用他的招牌点心。
“振作一点,Mikey君!快找与谢野医生!”
“与谢野医生已经上电梯了,再等一分钟。”
门外传来了骚动,似乎是关于Mikey的,我担心中也追了过来,赶忙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倒在血泊中的白发男人。
他的心脏处插着一把匕首,黑色的双眸里毫无神采。
一看到我,他喃喃道:“这次总算结束了。”
他的旁边,还有一本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书。
红色的封皮,上面写着“完全自杀手册”这几个字。
这是太宰的书。
我走过去,俯身拾起它。
“抱歉,樱溪小姐,我让Mikey君坐在太宰先生的工位上休息,谁知道他打开了抽屉……”谷崎满脸歉意地说道。
太宰的抽屉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热爱自杀,因此里面不乏各种自杀的工具。
Mikey翻看了他的《完全自杀手册》,然后拔出了垫在书下的匕首。
“就算你现在打救护车,也来不及了咳咳——”Mikey咳出了很多血,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胜利般的笑容。
“真像你父亲。”我伸手擦拭他的唇角,“总想用自杀来逃避现实。”
血液凝结在我的指尖,像一片枯萎的花瓣。
男人的眼神里有种惨烈的坚持,但我也看到了他的迷茫。
“万次郎,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自杀。”我轻声说道,“有人殉国,有人殉道,有人为保全他人而自杀,他们的行为可敬可叹。但是你现在的自杀行为,根本毫无意义可言。”
“五——”
“四——”
宫泽贤治突然开始了倒计时。
“三——”
Mikey缓缓闭上眼睛:“也许我的人生本来就毫无意义吧。”
“二——”
“一——”
侦探社的大门被推开,与谢野晶子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扫视一圈,落在Mikey身上。
“哦呀,有人受伤,是委托人吗?”
“与谢野医生,他是太宰先生和樱溪小姐的儿子万次郎。”宫泽贤治介绍道,“二十七岁了,从二十七年后穿越来的。”
“诶,原来不是乱步先生的孩子吗?”与谢野晶子放下手里的面包,来到Mikey的面前,“他是怎么受伤的?”
“自、自杀。”谷崎一脸吐槽欲。
“哼。”与谢野晶子发出一声轻笑,“子随父啊。”
她将手覆在了Mikey胸口的匕首上,“异能力,请君勿死。”
随着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三秒之后,Mikey重新睁开了双眼。
“治疗结束。”与谢野晶子甩了甩手,“玩去吧。”
我蹲下身体盯着Mikey的胸口观察:“好厉害,不愧是治愈系的能力,百闻不如一见。”
别说刀伤了,连一点破皮都没有。
Mikey没死成,白忙一场,脸色十分难看。
“好了,接下来你想选什么自杀方式?”我将《完全自杀手册》拍在他的头上,“吾儿。”
梵天首领哪受过这种侮辱,眼神一冷,随即抬脚向我踢来。
“不可以对妈妈动手!”宫泽贤治替我挡下了这一脚,他笑眯眯地说道,“万次郎要做一个乖孩子哦。”
Mikey已经气到不会骂人了,只能用肢体语言表达愤怒。
“贤治。”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带出去再打吧。”
“是,国木田先生!”宫泽贤治抱着Mikey的腿,坚定地往门外拖去。
他四肢纤细,但力气大得惊人,必然也是个异能力者。
我叹了口气,刚要跟出去,衣领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嘴角还沾着蛋糕屑的太宰满脸不爽:“把书还给我。”
“没人稀罕。”我将《完全自杀手册》拍进了他的怀里。
“小心点,别弄皱了。”他心疼地整理着书的一角,我忽然想起他最后同意离婚也是关于这本书。
——因为我把书的扉页撕掉了。
不一会儿,宫泽贤治将满身是血、变得破破烂烂的Mikey背进了屋。
我忍不住夸赞道:“贤治君真能打,吾儿战斗力也不弱,竟然被你打成这样。”
“不是我,万次郎刚才跳楼了。”
我:“……”又来?
万幸的是,Mikey还剩一口气,又被与谢野晶子救了回来。
“我最讨厌不珍惜生命的人。”与谢野晶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条鞭子,“樱溪小姐,我能替你教训孩子吗?”
“请便。”我想了想,补了一句,“往死里打。”
如何叫回一心求死的人?
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我只能看着Mikey被注射镇.定的药物,然后挂上营养液,让他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的身体非常差,差到全身都是嶙峋的骨头。虽然打人的拳头很疼,但他的手指很细瘦,讽刺的是,手掌上的生命线很长。
是书上说的百岁老人的那种长势。
“与谢野不会救他一辈子。”椅子上打游戏的太宰戏谑地问,“吾儿他妈,你打算怎么办呢?”
病房里只有我,太宰,Mikey,一家三口。
在Mikey多次自杀之后,武装侦探社全员都认定他是太宰的儿子,后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当然他本人也没有洗的意思,乐子人似的认下了这个比自己还年长的儿子。
“要当个把孩子拴在身上的慈母吗?”
我没吭声。
“而且,”太宰又说道:“你想和中也翻脸吗?”
“不想。”我摇摇头,“我舍不得。”
“舍不得你还主动摊上这种大麻烦?”他揶揄道,“看上梵天首领的巨额财产了?”
我压根没往那上面想过。
“……算是吧。”我看着Mikey消瘦的脸颊,“不知道他肯不肯给。”
病床的人睡得不安稳,梦里也皱着眉。
苍白,脆弱,胆小。
像极了那年冬天我从津轻的河里救起来的小小少年。
“太宰,你记得你小时候问过我的问题吗?”我回过头看着椅子上的人。
小小少年已经在时光洪流里长成了俊美的青年。
“被我从河里捞上来时,你问过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太宰挑挑眉:“你当时没回答我。”
“我现在也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太大了。”我替Mikey盖好被子,调高了空调温度,“但我找到一点解答思路了。”
“哦?”
“活法是不一样的,比如喝果汁和喝酒是不一样的,吃螃蟹和吃饭团是不一样的,上你和上森鸥外也是不一样的。”
“等一下。”太宰嫌恶道,“最后一个例子太恶心了,你没上过的人不要乱举。”
“我们要在各种活法里一点点找乐趣,慢慢拼凑,由点到线,由线到面,才能组成活着的意义吧。”
因为活法不同,所以每个人活着的意义都不同。
但大象不能去否定蚂蚁活着的意义,异能力者和咒术师也不能高高在上地去评判普通人。
“我可能……以前不是人,那个俄罗斯人说我是非生命体,我想不出来那是什么。这些年我活得也就那样,没挣着钱,没当上领导,打牌总是输,也总是错过便利店星期二的打折面包……我的人生简直可以写本《完全失败手册》了。但即使是这样,谁又能否定我存在的意义呢?”
谁也不能。
“我遗憾过很多事,但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一点不后悔。”
真的,一点不后悔。
春天有香茶樱花,夏天有葡萄西瓜,秋天有枫叶糖霜,冬天有温泉雪花。
于是我走过四季,也想走过轮回。
时间静默了很久,久得像是过了一个上午。
太宰才将他那张欠扁的脸伸到我面前,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跟上一次一样,一点都没变。”
“上一次?哪次?”
总觉得他在看我,又不像是在看我。
他坐回椅子上,跷起了二郎腿。
“樱溪酱,求人办事要拿出诚意,还要我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