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睡了?!”慕若阳发出尖锐爆鸣。
路遥知被这声爆鸣炸得不自觉偏过耳朵,却在偏头的一瞬间看到了窗台上把耳朵竖的老高的吃瓜兔子。
路遥知:“......”
怎么妖怪也爱八卦?
“我就说你怎么大半夜传音给我让我今早把你的书包带上,搞半天是直接在祝星礼家睡了。”慕若阳笑得有点猥琐,“他家床软不软?”
路遥知横他,“他家床软不软我不知道,但我剑硬不硬你可以试试。”
慕若阳闭嘴了。
祝星礼去上厕所了,旁边的位置就显得有些空荡。纸片般细长的阳光从教学楼侧方偷溜进来,悄悄在祝星礼的板凳上印上一抹橙黄。
路遥知缓缓趴在桌子上,眼皮又开始止不住地打架。
他昨晚直接在祝星礼家睡了是真的,但他没怎么睡着也是真的。
他总觉得这次让祝星礼深入险境的试探很不人道也很无耻,所以在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因为心中有愧,打着保护祝星礼的念头,直接就说了好。
但现在一想,他做得其实没什么错。祝星礼身上太多谜团了,不论是为了这个世界还是为了祝星礼本人,他的试探其实一点错也没有。
他万不可能真的让祝星礼折在那。
身上的校服散发着薰衣草的味道,混着暖暖的阳光,实在是很容易让人睡过去。
这不是他自己的校服,是祝星礼的。
按照中国学校“传统习俗”,所有校服的码数都很偏大。虽然他比祝星礼高那么半个头,但是穿上祝星礼的校服也挺合身。
这么说起来...他睡衣还在祝星礼家呢,怪不好意思的。
他想得入神,没过一会,眼睛一闭直接进入了梦乡。
太正常了。
路遥知早把教室当家了。
不过不正常的是.....
“路遥知那个禽兽到底对祝星礼做了什么?”夏微杳倚在林妍妍的桌子上,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他自己困得跟个狗一样也就算了,怎么带着人家祝星礼一起困啊?”
慕若阳凑过来,表情有些贱兮兮,“诶?你们不知道吗?他俩昨天睡了。”
夏微杳和林妍妍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凶猛的讨论逐渐恢复正常,林妍妍趴在桌子上,因为沉思不自觉撅起嘴,“一个还没能开口说话的悲情蜘蛛,路遥知至于和它打这么久么?”
夏微杳摇头,“大概是在试探祝星礼。”
也难怪祝星礼今天也这么困。
昨晚直面妖怪冲击,一个破字怕是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等等!”慕若阳忽然一个激灵,“路遥知昨晚怎么把祝星礼和他爷爷弄回去的?”
三人同时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之间,神秘莫测地笑了。
*
黄鼠狼的事情到现在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路遥知和祝星礼摸了整整大半天的鱼,终于在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恢复了清醒。
高二学的内容更加深层次一些,在高一学过的东西上又添了一点东西,如果开小差某个步骤没跟上,很容易在接下来的过程中感到吃力甚至是失去方向。
路遥知盯着黑板,眉头快皱成川字。
不是,上午的数学课明明只有一节啊。
怎么着他现在已经听不懂老师讲的什么玩意儿了?
还有,他又看了眼旁边的祝星礼。
这哥们儿上午不是跟他一起睡觉的吗?
怎么这会做题下笔如有神啊?
不是吧不是吧。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别人的成功更让人难受。
明明一起睡觉,但祝星礼还能知道没学过的知识....那就有点恐怖了。
还是说年级第一都这样啊?
“路遥知,不盯着黑板盯祝星礼做什么?”数学老师鼻梁上的镜片反了反光,“怎么?祝星礼脸上有答案啊?”
路遥知一哽,“.....”
果然,爱是会消失的。
有了祝星礼之后数学老师对他的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怏怏地坐着,面前忽然多了张写了好几个公式的纸。
“祝老师给你上一课。”祝星礼弯唇偏过头,笑得有点欠,“上课之前要预习。”
路遥知:“.....”
被装到了。
他正认命地对照课本看那纸上的内容,却在翻页的一瞬间,余光瞥到了颇有些热闹的操场。
透过层层即将枯败的树叶,他看到了独自一人坐在主席台上的秦易。
高三也有体育课,尤其是在德育一中这种升学率很高的综合性学校,对于学生的身体健康也非常看重。
但他们这节课好像没搞什么体育锻炼。
林妍妍偷偷塞在周子明身上的符咒没有任何反应,天台上慕若阳设的阵也没有被闯入的迹象。高三年级部风平浪静,正常得有些诡异。
没有哪一个妖怪在事成之前收手的。
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不择手段。
“他坐在考试年级第一领奖的地方啊。”一旁的祝星礼忽然出声。
路遥知一愣,再次往窗前偏了偏头。
果然,秦易坐在主席台正中央,面向国旗,身姿挺拔。
他大概是真的有点疯了。
路遥知回过视线,正打算问祝星礼为什么能一眼看出来那是年级第一颁奖的位置,但下一秒又忽然反应过来。
人家年级第一估计早都拿到手软了,看位置那还不是一眼的事情。
可蓦地一瞬,路遥知脑子里又响起了警钟——
教学楼离操场的距离不算近,这个角度看过去,普通人类最多只能看到一个人影。要清楚看到这人是谁,那就算是空军的视力,也是不可能看到的。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祝星礼,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课堂上。
晚自习是老袁坐镇,整个班上安静到针落有声。
路遥知也不知道是被刺激到了还是怎么了,学习激情格外浓烈。这会晚自习才过去了一半,他已经怒刷了两套数学卷子。
没办法,太喜欢刷题了,跟上辈子造了孽一样。
桌子上的草稿纸已经见底,路遥知把手伸进课桌里,非常熟练地将睡在里面的兔子抱出来放在腿上,拿完草稿纸又把兔子放了进去。
也不知道双方为什么会默认这个桌子已经变成兔子的栖身之所,反正路遥知就是任由着这只兔子缠上了。
滋——
教室里的灯光忽地闪了一下。
五人的动作同时一顿。
“应该是学校电压不太稳,大家别慌。”老袁盖上茶杯的盖子,“如果电压恢复不过来学校会有通知,先坐在位置上不要乱跑。”
路遥知和祝星礼对视一眼,路遥知对着祝星礼摇了摇头。
他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妖怪的动静。
但桌子里的兔子却突然炸毛了。
被拉上拉链的校服里忽然鼓起一个包,路遥知思考两秒,拉下拉链的同时,看到了抱着头窝在他腹部瑟瑟发抖的白色兔子。
典型的ptsd。
那就不是什么电压不稳的问题了。
滋——滋——
教室里的灯光闪得毫无规律,一暗一明的环境让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好几个胆子小的同学已经有些忍不住,各个方位响起隐忍的抽泣声。
哒哒哒——
楼梯拐角处忽然出现一大片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其中以一个最为快速和暴躁的声音领头,听声音,貌似正急速朝着高二一班走过来。
兔子的头埋得更低了。
像是恨不得躲到路遥知身体里去。
“既然高三一班的班主任没有带尖子生的实力那就请你们给高三一班换个班主任!”走廊里响起一道极为有气势的女声,极快的语速配上话语内容的苛责,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名为害怕的情绪。
“秦女士,请您不要再无理取闹了,现在大家都在晚自习.....”
高跟鞋三两下之间已经直接踏进了高二一班,好几个教务处的老师紧随其后,面色都有些为难。
被唤作秦女士的女人在进入教室之后什么也没做,第一时间便直奔黑板旁边贴着的高二一班月考成绩排名表,一眼看过去之后,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路遥知没看成绩表前的女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女人背后的秦易身上。
明明是自己的母亲大闹学校,不顾各位老师的劝阻直冲正在安静晚自习的班级,他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甚至不能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因为他在笑。
笑得又温柔又有礼貌。
手腕忽然被握住了。
路遥知对上祝星礼有些着急的眼睛,也没说什么,再次朝着秦易看过去。
可这一眼,让他的瞳孔不自觉放大了一些——
原本只是诡异但是没什么实质性的场景忽然像是切换成了另外一个维度,眼前少年的背上趴着一只毛发油光程亮的黄鼠狼,豆大的红色眼睛将周围的白色灯光吞噬得干干净净,尖锐的长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自己身下的少年吞吃入腹一般。
路遥知只觉得心跳剧烈。
这就是祝星礼眼里看见的东西吗.....
他又试探性地将自己的胳膊从祝星礼手上抽出来,而再抬头时,一切又没了踪影。
牵了放放了牵,眼前的场景有了又没。
如此反复循环,在路遥知终于确定可以通过和祝星礼身体接触的方法看到一些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时,他在最后一次牵祝星礼手的时候被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
又脆又响。
“嘶.....”他委屈巴巴朝着祝星礼看过去。
祝星礼面无表情,“有病?”
路遥知摸自己手,声音极轻,“怎么骂人呢.....”
祝星礼不理他了。
但很显然这声在之前足以吸引全班注意力的脆响在今天并没有掀起什么水花,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教室门口的那堆人吸引了过去。
老袁也收起平日里和学生们嬉嬉闹闹的模样,和蔼的面庞上浮上一层厉色,“这位女士,我们班上的学生们正在晚自习,有什么事情出去说?”
秦音上下打量他一眼,没回,而是笑着反问,“你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袁毅伟吗?”
态度嚣张又傲慢。
“我是。”老袁皱着眉头回答。
“那这么说。”秦音食指直指墙上那张成绩表,“那这个叫做祝星礼的全科第一也是你带出来的喽?”
其实这话放在平时的时候是没什么问题的。
无论是老师之间互相寒暄还是家长和老师之间的交谈上,某个优秀的学生是某个老师带出来的这样的话其实是一种褒奖,往往都带着善意。
但放在秦音嘴里,就有点不是那味儿了。
这话实在是很不礼貌,在她的话调和肢体动作下,这句原本拿来寒暄的话语变成她把学生所有的学习成果都放在班主任身上的工具,三言两语之间,满满的全是讽刺。
我知道你是全科年级第一。
但你的成绩来源于别人,所以我其实很瞧不起你。
本来刚刚被路遥知那个二愣子摸了又放放了又摸已经够不爽了,这会莫名其妙又被阴阳怪气一通,祝星礼觉得自己忍不了。
于是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要是突然站起来闹事,无论怎么看他都是吃亏的那一方。
.....
算了,忍不住,踹路遥知一脚。
“嘶....”
无端遭受攻击的路遥知趴在桌上埋下了头,趁着和祝星礼拉扯的功夫又把人手腕握住了。
两人正在桌底下谁也不让谁,讲台那边忽然又有了声音。
秦音转过身,“谁是祝星礼啊,我儿子很需要你的学习经验和方法,你开个价吧。”
两只在桌底下打架的手一顿。
这什么意思?
一边阴阳怪气他成绩跟自己没关系,一边又找他要学习经验和方法。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祝星礼叹了口气,放开路遥知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我是祝星礼。”
乖顺的长相总是会给人留下很好的也很刻板的第一印象,祝星礼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总是会让和他说话的人感到放松或者很舒服,稍微再强势一点的人,便会觉得他其实很好欺负。
“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见吗?”秦音毫不收敛上下打量的目光,“你这个专注力和听力真的能当年级第一?”
路遥知真是有点忍不住,刚准备站起来替祝星礼说句话,却被祝星礼在桌底下的脚轻轻踹了一下。
那是让他不要轻举乱动的意思。
“阿姨,让你见笑了,我的听力和专注力确实很差劲。”祝星礼说,“但很幸运的是我有很强的学习天赋。”
这话一说出口,当初被逼上天台差点跳楼、爷爷因为这件事差点气急攻心。自己整日整日心情不好的事情一件一件漫上祝星礼的脑海。
他愤怒的不动声色。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好孩子。
“所以阿姨你要的学习经验和方法我是没有的。”祝星礼微微歪头,“您的孩子是没有学习天赋吗?为什么还要别人的学习方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