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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三张配方

    ◎另外两样则是沙琪玛和流心蛋黄酥。◎

    “邵大人。”宋墨玉站起身迎了迎, 笑容和煦得体。

    跟在邵仲平捧着册子的人不免一愣,头回见百姓见了大人这般落落大方的,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邵仲平身为宝陵县主簿, 分管粮马, 税收,户籍一类, 大概地位就和宋墨玉那个时代的政府办主任,农业农村局,财政局, 税务局, 民政局等几大局的局长一样, 掌握着宝陵县的经济命脉。

    便是县衙里的人见了他,都不免毕恭毕敬的。

    若是寻常百姓商户,见到邵仲平更免不了紧张得说不出话,扑通下跪的人也是常有。

    但宋墨玉见过不少世面,还替奶奶参加过企业家座谈会发表讲话, 受过市、区一把手领导接见。如今这不过是小场面。

    再者说她和邵仲平在饭馆打过照面, 也算认识了,更没有紧张一说。

    “宋掌柜坐。”邵仲平坐到宋墨玉对面, 客气地说,“方才听来报的人说,宋掌柜想租城郊往东十里的荒地?”

    据他所知那块荒地杂草丛生,根系错综复杂,导致它们的生命力极其顽强,野火烧过经一场雨后立马又长了起来, 简直是见土就长。偏生土地还邦邦硬, 生挖硬撬也难以把草籽完全处理干净。

    这块荒地要想开垦, 烧荒草,平整地面,处理土壤里随处可见的石块,绝非一年之功,至少也要两三年才能正常耕种农作物。而且远离水源势必得开挖水井。这其中需要的劳力和财力,五年之内能赚回来本都是不可能的。

    而且这荒地面积不大,就十五六亩地,实在有些鸡肋。官府懒得抽人力物力去修整,毕竟赔本的买卖,官府也不愿做。日子久了便任由它闲置在那。

    没想到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邵仲平正头疼着,宋墨玉便来了。

    宋墨玉点点头:“对,我想租那块地皮,今天得空来县城,便想来问问是怎么个租法?”

    邵仲平淡淡地看着宋墨玉,见她语气笃定神情认真不像是玩笑,也认真起来:“一般来说,取其地价的十分之三为一年租金。宝陵县城城郊的地皮比云鹤镇可要贵些,一亩地的租金怎么也要三两银子。按照十五亩地算,一年租金四十五两银子。”

    宋墨玉听笑了。

    她之前让陈司悬帮她置办的水田,因为属于良田,土壤肥沃,一亩地高达十两银子,旱地也要五两银子。买这十二亩水田加上八亩旱地,本来是要花一百五十二两银子的,好在陈司悬记着她的千叮咛万嘱咐,砍价砍掉了五两银子。饶是如此也花费不少。

    这一片荒地也敢这么要价,实在有些欺负人了。

    她是来跟官府谈生意的,又不是来给官府当肥羊的。

    邵仲平这个价,简直把她当冤大头!亏她以为跟邵仲平打个照面,能得个友情价。

    宋墨玉笑着看向邵仲平,语气平静:“邵大人,我是个厨子,也是个生意人。我既然有这个想法,自然是事先了解过的。那片荒地地处偏僻,不管是离县城还是离最近的村子都相隔较远,称得上荒无人烟。在我来问询之前,已经空置了五年之久。五年前那里因为偏僻藏匿过一伙流寇,死过人,所以一直没人敢往那边去,嫌晦气。你按十两银子一亩地的地价算,不知道邵大人打算租给谁呢?”

    她起身行礼,作势要走。

    邵仲平也跟着笑了,反应极快,虚拦了一下:“宋掌柜消息倒是灵通。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减免政策前的价钱。你诚意十足,我们自然也愿意为宋掌柜行方便。不知道宋掌柜租期是几年?”

    不管是几年,只要宋墨玉接手,总得规置那片地皮,到时候租期一到,荒地变良田,官府怎么都是划算的。

    “租期几年,就要看邵大人的租金是多少了。”宋墨玉也跟着打太极。

    邵仲平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一年租金三十两,不知道宋掌柜意下如何?”

    一年租金三十两,那便是按照一亩地二两银子算的。

    虽说比刚才的报价少了十五两,但宋墨玉却摇摇头:“邵大人,我并不是非要那块荒地不可的。之所以会来问,一是觉得归属官府有保障,二是那片荒地难得是在一处的,便宜我行事。三是荒地总比田地山林便宜,我可以省下一笔。”

    邵仲平身后的人一急,大声说道:“宋掌柜,我们大人已经给你少了十五两了,是十五两不是十五钱啊。”

    就差直接说宋墨玉得寸进尺了。

    宋墨玉却不恼火,继续笑着说:“罢了,我这个人讲究眼缘。我看邵大人便很合眼缘,我也很欣赏邵大人的为人。一年租金二十五两,租期十年,不知道邵大人能否做得了这个主?”

    邵仲平心头一震,定定地看着宋墨玉。这个价钱他倒还真的做得了主:“十年?宋掌柜此话当真。”

    “自然。但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如果租期到后官府想将这块地皮折价售卖,我希望我拥有优先购买权。”

    “这个不能立即答复你。”邵仲平道。归属于官府的地皮要想折价售卖,现在一般都是竞价而售,价高者得。他答应了也没用,还得和另外几位商量,最后由匡英州拍板。

    “可否问一句,宋掌柜想租这块地皮是作何用处?”邵仲平又说。

    宋墨玉笑,也不隐瞒:“我爹是镇上的屠夫,如今我开了饭馆,所需肉类颇多,便想着在临近的地方开设一个养猪场。”

    “养猪场?”邵仲平一愣。

    宋墨玉把袖子放着的几张纸拿出来。

    这些都是她口述,然后让娘亲帮她写的宋家养猪场规划书。

    养殖场地大概面积,猪舍建造,排污处理场地,道路,库房,生活区建设,大概的人手投入等一应都有了简单的设想,只等着租到场地后完善然后着手实施。

    邵仲平仔细看着,看得出神,这个养猪场要是真能办起来,按照这个规模,他们宝陵县的税收一定能更上一层楼,且不说还能安置不少人口做工……

    宋墨玉神清气爽地走出县衙时,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她没注意到远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墨玉,你急死我了。怎么去了这么久?”苏如霜见宋墨玉出来,也不顾什么仪态了,一路从树底下小跑过来。

    “谈生意嘛,总得费些口舌。”宋墨玉笑眯眯。

    “那谈得如何了?”

    “七七八八。邵主簿说过几日给我答复,不管成不成都会让人给我捎信。”哪怕邵仲平看到那份规划书后颇有些激动,宋墨玉也不敢把话说满,没签租契之前口头约定也是做不得数的。

    “那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到底谈的什么生意了吧?”苏如霜挽着宋墨玉手边走边问。

    宋墨玉一脸神秘样:“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再告诉你。要是办不成,我不就丢脸了。”

    “你呀,那也好。未成之事不可言,谨慎些好。”

    “你等我这么久累不累?来的路上这附近好像有卖紫苏饮的,我们吃一盏去。”

    紫苏饮是种流传已久的热饮,用紫苏叶在火上隔纸烘焙以后用滚水冲泡成熟水,加一两块冰糖调味后,不仅香气、口感俱佳,还能驱寒开胃。

    三文钱一盏,喝完还可以续添,不管男女老少都爱喝。

    宋墨玉记得那家卖紫苏饮的店铺旁边,还有一家叫“杏花楼”的糕点铺子,正好去里头看看。

    宋家好食每日流水虽多,但伙计们的工钱,食材米面粮油的货款都是一大笔开支,有一部分钱是绝对不能动的。

    而等到邵仲平那边传来好消息,她便要一下给出二百五十两银子。且后头开办养猪场,所需花费更多。

    她现在需要变现,而卖糕点方子虽说急功近利了些,却是变现最快的办法。

    两人还未走多远,却看到有一辆马车正等在她们将走过去的路上。

    谢玉树神情肃穆,和他的侄子谢长原站在一块。

    “谢伯伯……”苏如霜远远看到一下认了出来,她低声朝宋墨玉道,“阿玉,谢伯伯他们是不是在等你?”

    “应当是吧。”宋墨玉也未避开,只是站在原地。

    没一会,谢家叔侄便走上来。

    “谢伯伯好。”苏如霜先行了一礼。她家与谢家因祖母缘故有些交情在,礼不可废。

    “宋掌柜,如霜侄女也在。”谢玉树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好似他家不曾和宋墨玉闹过什么,“我家的莲花斋便在不远处,只是尚未挂牌,不知道宋掌柜可否赏脸,前往一观。”

    谢长原站在谢玉树身后,张了张嘴:“宋掌柜,如霜妹妹。”

    苏如霜现在一见他就脑仁疼,而宋墨玉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掌柜,之前我在那条街上见有一幢气派的独立小楼,屋檐和门窗雕有莲花纹样,和我在云鹤镇见过的有些相似。便猜想那会不会是您家的新店。既然如此,便去罢。”或许是今天心情还算好,宋墨玉并没有拒绝。

    新的莲花斋大门半开着,里头有人在收拾打扫,想来离开门营业的日子也不远了。

    谢玉树在前头领着,走过三道院门后,把宋墨玉领到了一楼的最里头。

    这里是莲花斋以后用来制作糕点的工坊。

    干净、宽敞,制作糕点的器具一应俱全,可以同时容纳二十多位老师傅做糕点。

    苏如霜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觉得四处都非常新鲜。只是不知道谢玉树带她们来这做什么。

    工坊里头还有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外头上着一把精致的铜锁,应当是什么很重要的地方。

    “如霜侄女,还请你留步,在这等等。”谢玉树驻足说道,“阿原,你也在这等等吧。”

    苏如霜和谢长原都留在外头,宋墨玉跟在谢玉树身后走进了那个房间。

    屋内屋外隔音很好,一进这个房间,便几乎听不到外头的声音。想来外头也是听不到里头。这里实在是一个安心工作或者议事的好地方。

    “宋掌柜,这个房间,是我代表谢家送给你的。”谢玉树的声音响起,接着把刚才开锁的钥匙递过来,“只要你愿意,谢家的糕点工坊你无论何时都可以来。”

    宋墨玉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她与谢家现如今的联系,不过是卖迎月糕的分成。一个糕点铺子的工坊,可以看到糕点制作的全过程,看到所有的原材料,这就等于谢玉树把整个莲花斋过往以来的糕点方子都送到她眼皮底下。

    她连谢家的股东、合伙人都算不上啊。

    这未免也对她的人品太过信任了?

    如果说这就是谢家给她的歉礼,也实在过于贵重了。

    “宋掌柜,当日之事,长原有错,我更是有错。恳请您原谅。”谢玉树没有再对那件事做过多的事,只是在宋墨玉面前微微低下了头。

    宋墨玉恍神片刻,连忙道:“谢掌柜,您是长辈,这使不得。”

    论年纪,论资历,谢玉树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给她这个十六岁的人行礼,着实已经做到极致了。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硬她便刚,别人软和了她也不是揪着不放的人。

    “罢了。我合作的人一直以来就是谢掌柜您,与旁人无关。您是您,他是他。若真叫我现在去换家铺子,也未必能再碰到跟您一样好说话的人。”宋墨玉言语间已经释然,“只是劳烦您以后莫要再胡乱撮合了。我心里并没有什么儿女情长,也实在与你们家没有这桩缘分。”

    谢玉树被她说得老脸通红,连忙道:“我这便让长原进来同宋掌柜赔不是。”

    “不必。反正您侄子以后自有前程,左右不会再碰面,道不道歉,也无甚干系。”宋墨玉摆摆手,又从衣袖里拿出几张纸来,“那还是按照以前的吧。三张配方,三百两银子,以后每卖出一个,我还是拿四分利。”

    她给出的配方都是适口性较好的品类,足以俘获各个年龄段男女老少的芳心。

    “好!只是现下我手里没有这么多,可否先给五十两银子的定金,其余的还劳烦宋掌柜等我去钱庄取。”谢玉树连忙说道。

    “到时候余下的钱就等回云鹤镇,谢掌柜派人送到我家去吧。”宋墨玉信得过。

    谢玉树点点头,他也从袖子里拿出两张纸,正是早就写好的契据。

    豁,准备得还挺充分,宋墨玉不由笑了。

    谢长原的事以后就不提了,她愿意再合作,都是看在谢玉树的面子。

    谢家只要还是谢玉树当家,谢玉树只要一直是这样的人品态度,她便不会再考虑别家。

    契约签过名,按上手印后,谢玉树如愿以偿拿到那三张糕点方子。

    第一张驴打滚,正是他娘温氏吃过后念念不忘的那个。所需材料重量手法,一应细枝末节,写得清清楚楚。

    另外两样则是沙琪玛和流心蛋黄酥。

    流心蛋黄酥还能凭借名字想象出口感应当是酥皮又薄又脆,酥酥绵绵的香味。

    但这个沙琪玛,却无法凭借名字窥见一二。

    宋墨玉看出他的想法,笑道:“这个沙琪玛做出来其实是一大整块金黄色的糕点,还得切分开来,叫切糕或者金糕也成。用的糖较多,口感约是绵甜松软,入口即化的。”

    谢玉树连连点头:“那还是金糕好些。叫沙琪玛只怕大家伙叫都叫不顺口,怕是不愿买了。”

    “行。”宋墨玉很是随意,“这几样名字都是我胡乱想的,您要觉得卖不俏改个名便是。”

    谢玉树又不好意思道:“宋掌柜,还有个不情之请。这几样光有方子,未有实物,怕是老师傅们做出来跟您做的不是一个味道。还得劳烦您……”

    “自然。到时候我做一份给你送过去就是了。或者我得了空直接去你们那当场做。你的老师傅们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当场问我。”

    “好!那自然再好不过了。”谢玉树很是高兴。

    等谢玉树和宋墨玉议完事两人走出房间时,那股略显生疏之感已经消逝不见。倒又像一对亲近的真叔伯侄女了。

    “墨玉。谢伯伯之前叫人去买了紫苏饮送过来,你喝一些吧。”苏如霜站起身。

    她和谢长原两人在外头,两人都坐得老远,彼此一句话都没说过。

    一个望天,一个望地,彼此都盼着各自的大伯、姐妹早些出来。

    “好。”宋墨玉接过一盏,小口小口地喝着,生意场上的凌厉尽去,纯像个十六岁活泼快乐的小姑娘。

    苏如霜在旁边道:“若是配上你昨日给我带的驴打滚便好了。”

    宋墨玉对着她笑:“过些日子你就能上莲花斋去买了。”

    苏如霜瞪大眼睛。

    谢长原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家意气风发的大伯。

    他本一直守在外面,等着大伯叫自己进去赔不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想必他不折辱自己,这件事是没完没了了。毕竟就连一向最疼爱他的祖母,也是让他以谢家大局为重。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已经解决了。

    这屋里分明有四个人,但宋墨玉却仿佛根本看不见他一般,神态自若,甚至还因为紫苏饮好喝,高兴地舒展眉眼笑了笑。

    她神采奕奕,他却觉得冷。

    谢长原恍惚想起他们为数不多的几面。

    第一回在酒垆外,匆匆一瞥,她眼里有些他看不懂的震惊和恼怒。第二回在包厢内,她认出他那刻,姣好的容颜上露出冷笑。好似一朵本该属于他的花,突然长出了刺。

    如果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包厢内,他不曾失言,现在会是何种情境?

    “宋掌柜……”谢长原想说些什么,他觉得他应该说些什么,或许还可以挽留。

    “时候不早了,谢掌柜,我和如霜先回去了。”宋墨玉放下茶盏说道,神情柔和轻快。

    这一次她并没有无视谢长原,只是很平常地问:“谢公子何事?”

    “无事。”终了,谢长原听见自己吐出这两个字。他行了个礼:“我们备了马车过来,可以送宋掌柜和如霜妹妹一程。我与伯父还要稍晚时候再回去。”

    马车送完人回来再接他们也是来得及的。

    宋墨玉心想,那正好了,又省一笔回去的车钱,自然满口答应。

    马车载着宋墨玉她们去茶肆取了采买的东西,一路朝着云鹤镇方向走了。

    “她们出发了?”院子里,于介抓起一把油炸花生米抛进嘴里。

    “走了!我亲眼见着的。”于宅的小厮回复。

    “打探清楚那小贱人去县衙干什么了?”于介擦了擦手。

    小厮摇头:“她见的是邵主簿,他的人口风太紧,我们的人死活没问出来,还警告我们不要多事。”

    “算了,总归就是些烂事。呵。我的伤养了这么久,她们不会以为我就这么算了吧。她们家不是开饭馆的吗?正好这回让她们把饭馆吐出来。”于介上回被人套麻袋打暗棍,将养许久。虽说一直没抓到罪魁祸首,但他已经认定了就是宋家人干的。

    就算没有他被打这出,他被匡英州赶出县衙这事他也早就记在了宋家头上。

    他的伯父于佑是宝陵县的县丞。在匡英州没来以前,宝陵的县令一直空缺,整个宝陵县说是姓于都不为过。

    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他断然不会在别人手上吃一点亏。

    那宋家靠着屠夫起家开了个小饭馆,竟敢连他都不放在眼里。既然匡英州他动不了,宋家人他难道还动不得?

    小厮有些犹疑:“公子,大人一直称病在家,嘱咐您不要多生事端,先过了这段时日再说。您要不要先跟大人商量下这事?”

    于介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接把小厮扇得头晕眼花:“你脑子是不是被猪啃了。跟他说了还能让我成事!到时候把宋家好食的银子给他送过去,他见了钱肯定就不会说什么了。”他还不了解他伯父吗,外人眼里装几分清正廉明,却是个最见钱眼开的主。

    “是是是,还是公子想得周到。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好了,等她们的马车一到那就行动。”

    “吁——”车夫的声音传来。

    “马车怎么停下来了?”宋墨玉本在和苏如霜说话,听到声音后掀开帘子问。

    马车车夫是谢家的老仆,他望着前头道:“宋掌柜,前头倒了棵大树,我这马车过不去啊。活见鬼了,我们之前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

    “无事,那便走小路吧。”

    官道宽敞好走,但是路远。小路虽然有些狭窄崎岖,倒是更近。

    “好嘞。宋掌柜,苏小娘子坐稳。”马车车夫调转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作者有话说:

    于介:好巧,我也是个坑伯父的。

    第72章 打斗

    ◎可真是勇猛啊,居然敢亲自来状告于佑◎

    马车上, 苏如霜把之前买的一支步摇拿了出来:“墨玉,这步摇送你。”

    这支步摇是宋墨玉在首饰铺子里多看了两眼,但却没买的那支。

    这是一只银制的步摇, 顶部是细丝缠绕成的花枝, 上面点缀几颗圆形的玉珠,下方则坠着链状流苏。晶莹辉耀, 玲珑有致。

    “怎么把这个买了,这要五钱银子呢。”宋墨玉有些心疼。苏如霜家境虽然富庶,可到底不像她一样自己开店, 这五钱银子怕也是如霜攒了很久的零花钱。

    “下个月你要过生辰了, 这个当提前送你的。本来是该等你过生辰再送, 但是买都买了,提前给你,你就可以提前戴了。”苏如霜拿着步摇戴到了宋墨玉的发髻上,眉眼弯弯,“果然好看。”

    宋墨玉探手摸了摸, 笑了笑:“霜霜, 谢谢你。就是这步摇要女子步态雅致才好看,我成日里忙碌着, 怕是没什么机会戴。”

    下个月便要满十七岁了?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总有休憩的时候,下次我们一块出来玩,我们便都戴着步摇可好?”苏如霜越看越觉得好看,“这支步摇再配上上次的那支墨玉簪子,甚好。”

    “可惜今天看的那匹千山翠的衣料让旁人买走了,不然一并买下来做成裙子, 就更衬你了。”苏如霜又道。

    “你别老想着我了, 你这次来都没给自己买些什么。”宋墨玉有些无奈。

    “谁说没有, 你看我新买的这支毛笔,虽说不是最顶级的紫毫,但也是一支坚长健利品质极好的兔毫。还有这方砚台,玉兰花形砚,实在是雅致……”苏如霜对自己的吃穿用度皆不在意,说起笔墨纸砚却头头是道。

    两人正说着话,宋墨玉却忽然听到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是药药的。

    ——宿主!

    宋墨玉先跟苏如霜借口自己困了想闭眼休息会,然后便靠在车厢内,任由意识进了随身空间。

    “稀罕了,你今天怎么主动跟我说话了?”

    平日里她不主动进空间,药药都处于沉睡的状态,今天是真稀奇。

    药药的声音有些急促:“宿主快跑!前面的山路两边起码有四个人在埋伏你!前面还有绊马索,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你怎么不早说!”

    “先前跟主系统联机打游戏去了……”药药弱弱道。如今它寄生在宿主身上,保护宿主的生命安全也是它的首要职责。虽然做不了别的事情,但出声提醒还是可以的。

    “那是什么人?”宋墨玉也懒得骂他了,连忙问有用的信息。

    “于介派来的人。”药药将功赎罪,知无不言。

    “于介?谁?”她已经完全把这号人忘到脑后,经药药提醒她才想起来是那个仗势欺人的衙役。

    阎王易送,小鬼难缠。没想到小鬼现在来了。

    宋墨玉睁开眼睛掀开车帘子:“大叔,快!我们掉头回去。”

    车夫和苏如霜均是一愣。

    车夫道:“宋掌柜,这眼看着都快走过一半了,这是怎么了?”

    苏如霜也说:“是啊。墨玉,这段路是不太好走有些颠簸,等走过这段就好了。”

    “前面可能有流寇!”宋墨玉情急之下只得说道。

    听到闹流寇,苏如霜脸色一白。

    五年前,附近的县都闹过流寇,宝陵县也不例外。

    宋墨玉这次想租的那片荒地,便被流寇做过据点。他们绑架了县上的富户勒索粮草银钱,有不顺从的便当场就是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对待普通百姓,没什么油水的,愿意加入他们的就留下,其余的碰上就被剁手剁脚,开膛破肚,毫无人性。

    甚至连当时宝陵县刚上任不久的县令,都在微服之际惨死于流寇之手。导致宝陵县令一职空悬五年之久。

    也正是因为上任县令的死,朝廷震怒,派出特使。此后诸县联合,集结大批人手才把他们清缴干净。

    难道如今卷土重来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车夫也不疑有他,勒住马掉转头,玩命一般地朝他们来的那条路上驶去。

    山路两边的树丛中有人说话。

    “怎么回事,她们怎么没过来?!”丛林中,一个蒙着脸的壮汉厉声问道。

    “不知道啊大哥。”另一人也傻眼了。

    “放讯号告诉他们几个,从小路上包抄过去,务必把人截住。”壮汉道。

    他们四个在这围堵,另外还安排了两个人在官道上。官道上那棵突然倒地拦路的树自然是他们的手笔,只等见宋墨玉乘坐的马车过路后,他们再把那树挪开,以免被人发现。

    此时这两个在那头的人正好派上用场。

    马车上,宋墨玉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后看,只可惜山林隐蔽,藏住几个人根本不是问题,她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清。

    “霜霜,这把菜刀你拿着。要是我们被追上了,你就拿着防身。”宋墨玉掀开衣服一角,从随身空间里把菜刀取了出来,假装是一直在后腰上别着的。

    那菜刀用刀鞘装着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取下刀鞘时,刀身光可照人,锋芒毕露,犹如神兵利器。

    陈司悬之前说她这把菜刀材质奇特,锐利非凡,就是缺个刀鞘。于是用宋墨玉发的工钱在外头买了皮子,做了个刀鞘送她。

    苏如霜已经来不及惊讶宋墨玉怎么还贴身带刀,只是抓紧了宋墨玉的手,心慌意乱:“墨玉,你给了我你怎么办,你拿着。若是贼人真追上来,我我用笔!用簪子!”

    “别怕。他们是冲我来的,应该不会为难你,但是保不准会连你一块绑了,那就坏事了。”宋墨玉把那菜刀交到苏如霜手里,轻轻拍拍她的手背。

    这把菜刀很重,苏如霜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握在手里,她道:“你怎么知道是冲你来的?你做生意得罪什么人了?”说着她又倒抽一口气,“福瑞大酒楼?总不能是李修文吧?”

    “你想到哪去了。”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宋墨玉都忍不住笑了。

    李修文一家因付不起房租,又丢了好大的面子,李修文实在难以抬头做人,已经搬走了。搬到哪去就不知道了,甚至连书院都没有再去过。他现在应该在为生计焦头烂额才是。

    “好了,你别猜了,我猜应该是于介。”宋墨玉说了出来。

    “天啊,他也是做过衙役的人呀,怎么能知法犯法?”苏如霜气愤极了,“我们一定要报官!还有没有王法了!”

    “好。”宋墨玉点头,安抚完苏如霜,又问车夫:“大叔,我们还有多久能回官道上去?”

    这些人既然只敢把她朝小道上引,想来是不敢在官道光明正大行事。车只要回到官道上便安全了。

    车夫上有老下有小,听到流寇就跟听到鬼似的,鞭子都快抽疯了,一路以最快的速度赶路。他刚想说话,忽然声音抖了抖:“宋掌柜……”

    与此同时,宋墨玉也听到了药药的声音:“宿主!坏了坏了,前头也有两个人。”

    小道上,两个蒙面壮汉一人手持一把大刀,一人手持一根长棍,正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车夫只得放慢速度缓缓停下来。

    “霜霜,你在车里不要出去,也不要出声。”宋墨玉“嘘”了一声,掀开帘子的一角走下去,仿佛车里只有她一人般。

    “墨玉……”苏如霜伸出手想拉住宋墨玉,却什么都没抓住。只得在车里握紧那把菜刀。

    车夫手里握着鞭子,满头是汗地咬紧牙关:“宋掌柜,一会要是打起来,您就先跑。我跟他们拼了。”

    他虽然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可到底是个男人,也是有血性的,这种时候断然做不出抛下两个弱女子先跑的行径。

    宋墨玉背着手把一瓶东西放到了车夫手边。

    宋墨玉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那两个壮汉对面,不慌不忙:“非绑我不可?”

    两人一愣,或许是头次遇到这么淡定的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拿着大刀那人粗着声音喊:“你知道就好!既然知道就乖乖跟我们走,别逼我们动手!”

    宋墨玉笑笑:“我也没说不跟你们走啊,你们是谁派来的?”

    “我们……没有人派我们!你胡说八道什么!”拿大刀的人拧着眉头。他也是嘴贱,有个非接话不可的毛病。别人问,他还非要回答。

    拿长棍的人道:“你别跟她废话了,赶紧绑走,到时候手脚一捆嘴巴一堵,看她还能说什么。”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可别到时候绑错了人不好交差。”宋墨玉继续说。

    这下两人俱是接话:“谁?”

    “其实我也是于家人,但我自小被宋家人收养,最近才和于大人相认。”宋墨玉一本正经地开始瞎编,“那是一个下着雪的晚上……”

    这下不止这两人瞪大眼了,车夫还有车厢里的苏如霜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他娘的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能是于大人的私生女?”大刀壮汉上下打量着宋墨玉。

    宋墨玉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长得是不是还挺像于大人的?你们要是不信,就走近点看啊。”

    “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你见于大人的次数比我多,你好好认认。”大刀壮汉低声问长棍壮汉。

    “我哪知道,横竖是要过去绑她的,看看就看看。”长棍壮汉手上甩着绳子走在前头。

    没想到他刚走进,就见宋墨玉甩了一下袖子,然后一股气体忽然随着山风吹进他的眼睛口鼻。

    长棍壮汉立即倒地,捂着自己的脸大声惨叫:“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大刀壮汉走在后面一点,只觉得辛辣无比,倒是还不至于倒地惨叫,顿时防备起来:“你玩阴的!老子砍了你。”

    宋墨玉一脸无辜:“啊?没有啊,你看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她摊开手掌,手掌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装杀虫剂的瓶子早在用过的瞬间就被她收到空间里了。

    大刀壮汉根本不会再中宋墨玉的计,举起大刀就砍了过来,却听到旁边有人喊:“你脚下有蛇!”

    山野之地,蛇虫鼠蚁常有,壮汉下意识朝脚底下一看。那自然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看见,他恼怒抬头,却又被车夫扬出来的红色粉末迷了眼睛。

    “别愣着了!打啊!”宋墨玉招呼着车夫,然后自己已经一马当先,捡起地上掉落的长棍就朝着这两人劈头盖脸打去。

    经过这三个多月的锻炼,原主的身体已经被她锻炼得结实起来,这一棍棍打下去,直打得他们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苏如霜见状也连忙下车,完全忘了自己平时是个淑女,对着这两人拳打脚踢起来:“让你们绑架!让你们绑架!”

    几人正打得兴起。

    “掌柜的!”陈平的声音远远传来,很是急促。

    “陈平?你今天不是休息吗?你怎么上这来了?”宋墨玉狐疑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陈平。

    陈平都要羞愧得无地自容了,公子嘱咐他随时保护好少夫人,结果他被街上的说书先生吸引……等发现有问题赶过来时,心跳都快吓停了。

    好在少夫人果然非同一般!没想到居然这就把他们制住了!

    陈平解释道:“掌柜的,我今天上县城逛逛,结果逛得太晚了,想着小道近些,可以在太阳下山前跑回去,省几个车钱,没想到远远就看到你们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事,就是碰上劫道的了。你来得正好,把他们绑起来。”宋墨玉利落指挥。

    车夫和陈平一人一个,把这两人捆了个结实。

    车夫拿着之前宋墨玉偷偷给他的瓶子:“宋掌柜,您这是什么药粉,也太好使了。”

    “哈哈哈,就是些辣椒粉。”

    可怜这两人眼睛痛得要命,又红又肿,痛哭流涕着问自己是不是要瞎了,求宋墨玉放他们一条活路。

    宋墨玉懒得搭理他们。

    “走,报官去。”

    宝陵县衙。

    邵仲平刚找匡英州议完事,两人就见有两个衙役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出何事了?”邵仲平问。

    “大人!宋家好食的掌柜被绑架了!”一个慌忙说道。

    另一个着急地喊:“错了错了,是险些被绑了!现在人没事,还把那贼人抓住了,带来告官了。”

    匡英州一拍桌子站起身:“岂有此理!人呢!”

    “宋掌柜受了惊吓,正在我们县衙外的马车内候着。”衙役连忙回复,“就是,就是……”

    “别吞吞吐吐的,你快说。”邵仲平语气严厉。

    “说绑她的是于大人的人!”衙役擦了擦额头的汗,“是抓到的那两人亲口承认的。”

    他和另一个衙役都是匡英州上任后才被招进衙门的。他们虽说算不得于佑的人,却早就听过于佑那些“光荣事迹”。

    宋家好食的掌柜虽然是一介女流,可真是勇猛啊,居然敢亲自来状告于佑。

    秋风起,天已经变了。

    等宋墨玉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车夫架着车接谢玉树叔侄去了。县衙特意派了两名衙役,又调了一辆马车护送宋墨玉她们到了云鹤镇入口处。

    纪嫣见宋墨玉这么晚回来,心急如焚,好在苏如霜记着宋墨玉的交待,说是两人许久未进县城,玩闹得忘了时间这才回来晚了。纪嫣这才稍许放心。

    此后两天,宝陵县风平浪静。

    宋墨玉依然开着宋家好食做她的生意,挣得盆满钵满,心情也好得很。

    只是唯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她发现自从那天过后,总感觉陈平满是愧疚,时不时就要朝她的方向看看,像生怕她出事一般。

    清晨。

    “今天我爹还有陈司悬应该要回来了,我给他们做包子吃吧,娘,您觉得怎么样?”宋墨玉道,“我好像还没做过包子。”

    “好。只要是你做的,他俩哪有说不好的?”纪嫣笑道。

    母女俩正说着话,门外却忽然有马蹄声传来。

    作者有话说:

    陈司悬:我下村收猪这么久了,作者终于想起我了感谢在2023-10-14 23:00:46~2023-10-15 23:3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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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豆腐包子

    ◎里头的豆腐馅料香辣扑鼻,轻轻一抿便化在口中◎

    “来了来了。”纪嫣放下笸箩迎了出去。

    这一回宋飞鸿他们去了足有五日, 纪嫣说不担心说不想自然是不可能的。本以为今天怎么也得下午才来,没想到大清早便回来,真不知道是赶了多早的路。

    “媳妇。”宋飞鸿从驴车上跳下来, 龇着大牙乐。

    门口的来福虽然高兴, 但也不像别的狗一样一见主人回来就欢天喜地地扑上去。它站起身围着宋飞鸿转了两圈晃了晃尾巴,等宋飞鸿摸了摸它的头后, 他又趴了回去。

    宋飞鸿凑到纪嫣跟前:“快来瞧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你别告诉我这辆驴车是你买的。”纪嫣指了指陈司悬坐的另一辆车。

    这两人分明是坐着老张的驴车走的,怎么回来一辆车变两辆了。

    “错了错了,媳妇, 这是骡子, 比驴还贵些呢。”宋飞鸿掰开那骡子的嘴巴给纪嫣看牙口。

    骡子体型比驴大些, 寿命和抗病力都比驴要强,结实还有力气,平时驮载货物也能走得更远。虽然价钱是比驴贵,一头骡子要价十三两银子,但可比马便宜了将近一半。

    老张见纪嫣沉默以为她生气了, 连忙帮着宋飞鸿说话:“弟妹, 这骡子真不错。我们走了好几个地方相看的。价钱也合适。这次老宋收了不少肉回来,我那驴车是真装不下。有了这骡子可就方便多了。”

    纪嫣点点头:“正好, 阿玉前段时间还和我念叨说饭馆正需要驮货的驴车,便是去送个外卖也方便多了。这骡子看着沉稳,又有张大哥帮你看过,倒是挺好。”

    “对嘛!”宋飞鸿乐呵呵的。

    “不过你下村哪里带了这么多银子?”纪嫣看了一眼丈夫。

    宋飞鸿摸了摸头:“这不是把我这张老脸抵了出去,先给了三两银子的定金,到时候再给人家把余下的送过去。左右人家都知道我在这镇上哪一处, 跑不掉, 信得过我。”

    “你做主便好。”在外人面前, 纪嫣总是给足宋飞鸿面子的。至于没人之际,那便是没人之际的事了。这么大笔开支竟然都不事先知会一声。

    “师娘。”陈司悬一边把驴车上的猪往下赶,一边笑了笑,却没在纪嫣身后看到宋墨玉的身影。

    “司悬,怎么去了几日瘦了这许多?”纪嫣看着陈司悬,只觉得他脸都瘦了一圈,“你师父难道连饭都不给你吃?”

    陈司悬心想就宋墨玉给他带的那点菜早吃完了,他吃别的饭菜如同吃草根本吃不下去,可不就饿了。下次再出门这么久,说什么也得让宋墨玉给他带一坛小酱菜,没错,最少要带一坛。

    “哪有的事!是这臭小子就只吃阿玉做的菜。阿玉做的菜一吃完,他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说他嘴刁不刁。我说不吃那就饿着!他还真有骨气,这两天就啃了两个窝窝头。”宋飞鸿说到这就来气,一巴掌打陈司悬后背上,“快快快,把猪赶完,肉搬完你赶紧给我吃饭去。”

    “哎!谢谢师父师娘。”陈司悬咧开嘴笑,连忙把两头肥猪朝着右边院子门赶去。

    最后半扇猪肉还有一只肥羊则送到了宋墨玉的厨房外。

    这些肉都是要拿到饭馆去做菜售卖的,到时候吃过早饭,陈司悬再和宋墨玉一道送过去。

    “你来得正好,帮我去福大娘那买几块豆腐回来。”宋墨玉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对陈司悬说,又图新鲜,特意去门口看了一眼那骡子。

    “早上吃豆腐?”

    “吃包子。”宋墨玉指了指案板上的面团,“你走之前不是跟我说想吃灵芝包子,灵芝包子是没有,豆腐包子吃不吃。”

    陈司悬跑得飞快:“吃!”

    福大娘只看见一道残影跑来,说了一声拿四块豆腐又刷一下不见了。豆腐和人皆已去,只有她的台子上多了八个铜板。

    “我卖豆腐了吗?”福大娘拿着那铜板发愣,“卖了吧,不然钱哪来的?”

    “老婆子,你在嘀咕什么呢?”福大娘的丈夫包远在屋里头喊。

    “没事,我说今天外头风大,怕是把我眼睛迷着了。”福大娘连忙应道。年轻时候,她丈夫给人送豆腐摔断腿,两条腿从此没了知觉,只能一直躺在床上。好在福大娘后来把豆腐摊担起来,靠着街坊邻居在这街上卖了二十年。有着大家伙帮衬,生意还算好,只是嫁了三个闺女后家里基本不剩什么钱了。

    “可是饿了,我去给你做饭。”福大娘走进屋里,给丈夫倒了一碗水。

    包远摇摇头,咳嗽几声:“我不饿。我这两天老是做梦,梦见有两个小鬼站在我床头。想来我是没有几天了。”

    福大娘脸色一变:“你别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这话我不爱听。”

    “你不爱听我也得说。我拖累你这么多年了,没有我你早就能改嫁了,何至于日夜操劳,也跟着落下病根。”包远每每看到妻子扶着腰杆捶个不停都心疼不已。

    “老头子……”福大娘抓住包远的手,“你别怕。我们现在有钱了,不论什么病都能请大夫来治。说不得你的腿也能治好呢,你等着,我过会就去医馆把万大夫请来。要是万大夫治不好,我们就上县里上省城去治。”

    福大娘把钱箱子翻出来给包远看:“你看,足足有五两银子呢。”

    自从宋墨玉开了小摊又开了饭馆后,一直在她这进大批量的豆腐,还帮着她卖豆浆,如今她家的日子也富庶起来了。

    最起码不用担心,等哪一天她也干不动了,嫁出去的三个女儿又不在身边,他们老两口的日子要怎么活。

    而现在最要紧的,是拿着这笔钱去给包远请大夫。

    “这个钱不能动,你留着以后养老傍身。我瘫了这些年,能活着都亏有你。如今大限既然要到了,我们就顺这个命吧。”包远浑身瘦骨嶙峋,唯独肚子高高鼓起,活像怀孕的妇人一般。

    这肚子折磨得他整宿睡不着觉,时常腹痛难忍,畏寒发热,根本吃不进东西。

    偏生腹大如妇人的病症,让他又不好意思去医馆找人瞧,一直拖到现在。

    包远眼里一片灰寂,已经是存了必死的心。

    福大娘伏在丈夫身上大哭一场,却马上擦干眼泪,即刻就出门去医院找万大夫了。

    ……

    “豆腐买来了,还热乎着呢。”陈司悬把四块豆腐放到案板上,“还要我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肚子里便传来一阵咕噜咕噜声。

    宋墨玉听着好笑,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盘子:“刚听爹娘说你两天就吃了两个窝头?至于吗?豆腐包子还得做一会,你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这是何物?”陈司悬看着盘子里的驴打滚,一边问一边往嘴里塞。反正不管是什么,总归是宋墨玉做的吃食,那便没有味道差的。

    果然!入口绵软,黄豆面和豆沙味相融,口感丰富,叫人只想一口一个把这一盘子都吃掉才好。

    有了这盘驴打滚垫肚,陈司悬才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

    宋墨玉打发他去拉风箱烧火,一边做包子一边跟他说起他不在这两日发生的事来。

    她先把豆腐用盐水浸泡片刻,然后捞出来把水沥出后,切成条又再切成块,然后把豆腐放到烧开的水里加盐焯水。小葱切成葱花,生姜切成末。

    这些食材都放到大碗以后,再加入盐、鸡粉、花椒粉、辣椒面还有一勺熟芝麻。

    热油烧到冒烟后倒在这碗豆腐上搅拌均匀,再加入一点白糖,这豆腐馅就拌好了。

    陈司悬听宋墨玉说着话,点点头:“那片荒地他们本就空置,闲着也是闲着。你一次租十年,想必县衙肯定愿意让利。就是这三张糕点配方,你还按照以前的卖法,总觉有些亏了。”

    宋墨玉会愿意与谢家再合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谢掌柜是个端正守信之人,此前合作过有了基础,如今宋墨玉急需用钱,贸然换一家糕点铺子总归欠缺考量。

    “是啊。不过那谢家在县城的新店尚未开张,手里也不是很宽裕。我这手里方子千千万,以后总有抬价的时候。做生意,来日方长。”宋墨玉边说边把面团搓成长条,切成一个个小面块后开始擀包子皮,“你去洗洗手,一块包包子了。”

    “怎么包?”陈司悬会做一些简单的饭食,无非就是做熟罢了,这包包子对他来说还真是个精细活。

    “看你笨的。好好学着,学会了说不得你以后还能开个包子铺。就叫陈记包子铺,你觉得如何?”宋墨玉拿起一个包子皮舀了一勺豆腐馅进去,“捏褶子的时候从这个方向将它收口变成一个包子形状,你看这不就是一个了?”

    陈司悬眼看着宋墨玉先这样再那样,一个包子就包好了,他默默看向自己手心里的包子皮,愣是被他捏成个饺子的形状了。

    “……”宋墨玉只得一步步拆解,“先捏起来一点,这里是第一个褶子,然后右手大拇指不要动,食指沿着这个方向向前捏褶子,左手要配合着转动包子底部。你会不会,再不会我自杀。”

    陈司悬顶着被宋墨玉鄙视的压力,终于包出来一个勉勉强强能看的,这才舒了口气。

    他忍不住道:“平时你教惠惠怎么不是这个语气?”

    他见过宋墨玉教唐惠惠,那叫一个温柔耐心。

    宋墨玉把包好的包子放进蒸锅里笑道:“那有什么办法,惠惠长得可爱,而且她本来就有天赋些。”

    陈司悬默不作声了。他总不能去跟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比可爱吧。

    没过多久,豆腐包子的气味跟着蒸腾的水汽散了出去。

    宋墨玉揭开蒸笼。

    有人路过宋家门口,鼻子动了动:“怎么闻到包子味了?”

    “我也闻到了,是不是丁伯他们家出新口味的包子了?”

    “应该是吧,咱们这条街不就他家卖包子,走,我们去看看。”

    院子外一阵脚步声。

    “吃包子了!”宋墨玉招呼,然后把两笼大包子,一叠油辣椒和小酱菜放到石桌上。

    陈司悬在包子堆里看了半天,把自己包的那两个挑了出来:“这是我做的,你吃。”

    宋墨玉瞪着碗里这俩香辣流油的豆腐包子:“你做的丑成这样,怎好意思给我吃?”

    “阿玉,你怎么这般说司悬。既然是他专门做给你吃的,你便吃吧。”纪嫣什么都看得出来,不免笑道。

    宋墨玉最听纪嫣的话,她拿起一个包子往嘴里一塞,对陈司悬道:“”

    宋飞鸿已经顾不上他们了,张开大嘴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好香的包子!再再来三个。”

    这包子皮发得恰到好处,软和味美,里头的豆腐馅料香辣扑鼻,轻轻一抿便化在口中。包子蘸上酱菜一块吃,又多了酸辣脆爽的口感,真是越吃越有滋味,吃得人周身寒气尽去,酣畅淋漓!

    另一头,丁伯的包子铺前围了几个人。

    他们凑近闻了闻,发觉还是那几种包子,白菜猪肉、香葱猪肉、三鲜、韭菜鸡肉的还有豆沙馅的。

    就是没有他们方才闻见的豆腐味啊。

    “丁伯,你们这今天有没有豆腐包子卖啊?”有人问。

    丁伯愣住:“这不是说笑了,那豆腐水太多,做包子能好吃吗?”

    “那就怪了!我方才过来闻着可香了,一阵一阵的。”那人见没有豆腐包子,也不好空手而归,便买了两个白菜猪肉的带走。

    丁婶等客人走了,用手肘撞了撞丁伯:“不用说了,肯定是老宋他们家。宋墨玉现在可有本事得很,最会做吃食。看来这是也要做包子,抢我们生意!”

    “你别胡说!不就是包子,我们能做得人家就不能做得?”丁伯下意识应道。

    “好啊,你现在还敢和我顶嘴了!你到底是姓丁还是姓宋啊,尽帮着他们说话!今儿这包子你自己卖,老娘不伺候了!”丁婶一甩帘子,把话一撂便当真不管了。

    丁伯在后头喊了她几声她也不应。

    丁伯还得守着包子铺,便没进去哄。只是一直在想,豆腐包子,到底是什么味呢?看那些客人兴高采烈过来问的模样,倒真叫他好奇了。

    吃过早饭后,宋飞鸿留在家里,宋墨玉她们则一齐去了宋家好食。

    没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陈平。

    “纪娘子,掌柜的,陈哥。”陈平笑呵呵地打招呼。说是知道今天要搬肉,特意过来帮忙的。

    陈平积极认真的工作态度得到一致好评。

    “有这骡子呢。”宋墨玉笑着拍拍骡子,“有了它可省了不少事。你来都来了,也上来坐坐吧。”

    “不了不了,我刚好跑回去,锻炼锻炼。”陈平连忙摆手。

    陈司悬一个纵身跳下:“师娘,那你们先走吧,我刚好和他一块跑过去。”

    等骡子车远去,陈司悬看向一脸衰样的陈平:“出何事了?”

    第74章 赶集日

    ◎大娘,这是我们掌柜的送的,不要钱◎

    陈司悬一下车, 驾骡车的人就变成了宋墨玉,她握着缰绳的手有些兴奋。

    不知是不是她力道的问题,骡子被她一赶, 忽然跑快了几步, 一时间四处乱撞起来,吓得宋墨玉赶紧勒住缰绳安抚骡子。

    好在这骡子在买回来前已经拉过一段时日的车, 性情温驯,很快就稳定下来,慢悠悠地朝着前方驶去。

    “这可不比科目二简单啊。”宋墨玉嘀咕。

    “何为科目二?”纪嫣扶住边缘, 目露困惑。

    宋墨玉心里暗道, 我怎么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但她嘴皮子上下一碰:“听说君子有六艺:一曰五礼, 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我是觉得驾车比第二个科目六乐还要难些。”

    纪嫣看起来神情有些恍然:“难得你还知道这些。如今怕是只有玉京城那些达官贵人才会这么要求后辈了。你外祖幼年便爱钻研这些, 后来有了我和你舅舅,也让我们学过。你舅舅的御术是极好的, 只是后来家里哪里还用得起车驾呢。”

    纪嫣说完后脸上却还有些淡淡的笑容。许是想起年少时尚算无忧无虑的时光。

    这还是宋墨玉第一次听纪嫣提起外祖和舅舅。在原主的记忆里,娘亲纪嫣以前是读书人家的小姐,祖上还做过官。按理说与宋飞鸿这样的人家八辈子都扯不上联系。

    可惜到了外祖这代,家里因得罪了大官家底损失大半才未入狱,其后只能靠着一些微薄祖产勉强度日。

    纪嫣嫁给宋飞鸿后,鲜少提起娘家, 更是从没回去过, 像是从此断了联系。

    原主偶尔问起, 宋飞鸿便故意岔开话题,纪嫣只是笑笑。至于宋之衡,他年纪小更好忽悠。他以为外祖和祖父他们一样早已故去,就因为从小没有爷奶在,他才很亲近邵奶奶。

    宋墨玉趁此机会问道:“娘,外祖和舅舅他们在哪?我们要不去看看他们吧。”

    纪嫣笑了笑,指了指前方:“阿玉,小心看路。”

    宋墨玉一看,这骡子都快走到树底下去了,连忙拉住。

    她已经知道纪嫣不想说了,便也没有再问。有些事总需要等一个时机,显然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没过一会两人驾着车来到宋家好食。

    “他俩跑着来的,怎么这会还没见踪影?”等到伙计们把肉都搬到厨房去了,宋墨玉也没见着陈平和陈司悬,“夏俞,你跑得快,你去那边看看。这俩人到底干啥去了。”

    夏俞应声,刚跑没两步就看到陈司悬独自过来了,却未见陈平。

    “你这是跑步还是散步?身上连汗都不出。下次迟到我要扣工钱了。”宋墨玉背着手,板着脸教训他。

    陈司悬连连点头:“下次绝不迟。”

    “陈平呢?你俩不是一块的?”宋墨玉下意识问。

    “他跟我告假,说那日去县城有东西落在那了,听说是他祖传的东西断然丢不得,方才才想起来要去取。若是今日找不到,怕是明日还得再找。”陈司悬面不改色道。

    陈司悬身为店里的二掌柜,虽说股份就一点点吧,但准个假的权力,宋墨玉还是放给了他的。

    “这个陈平平日看着还挺稳重的,怎么去趟县城倒是马虎了。”宋墨玉从后头探出头,倒是没疑心,只是多说了两句,“那你不知道他等一等,用这头骡子去,岂不是白白浪费车钱?”

    如果此时陈平在这,绝对会被宋墨玉感动得热泪盈眶。多好的少夫人啊!这时候还惦记着给他省车钱!

    陈司悬听他说宋墨玉险些被绑的事后,脸色是没黑,反而诡异地笑了。

    陈平还不了解自家公子吗?从小就很少脾气外露。这种时候,陈司悬笑得越开心,就代表他越生气。

    于是陈平就被陈司悬罚去清理那条宋墨玉遇险的小道了。说是不清理干净不让回来。那可是足足八十里路的山道啊!

    陈司悬帮着把几个酒坛子摆好,接了宋墨玉的话茬:“不说他了,你之前怎么没同我说于介的事?”

    宋墨玉脸色一变,操起锅铲瞪着陈司悬:“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陈司悬无奈:“师娘这会在内院里看那些辣椒,听不见。”

    宋墨玉往内院瞅了一眼见果真如此,心下稍安说道:“横竖没出事,说了我娘怕是又一宿一宿睡不着觉了。还有我爹。”她顿了顿才说:“上回我们不是都猜是我爹去把于介打的。虽说我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办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但他要是知道这回于介敢出手绑我,我怕他直接杀人犯火。当然,我这只是夸张手法。”

    “你还真没猜错,你爹真敢。”陈司悬的声音很轻。

    “啊?你说什么?”

    唐惠惠在旁边捂住嘴:“师父,你什么时候被绑架了?”

    宋墨玉一转头:“你怎么听见了?”

    唐惠惠拉住宋墨玉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她有没有事:“我一直在,蹲在灶台那烧火呢,你方才才没看见我。”

    宋墨玉一巴掌拍了拍脑门:“保密保密,绝对不能说出去。”说完又看着陈司悬:“都怪你,好好地问什么问?搬完酒你去如意坊看看我那批新菜牌做好没?今天可是赶集,中午正好上新菜了。”

    “即刻就去。”陈司悬笑笑转头出了门。

    因今天赶集,早上卖了一个多时辰的早饭后,宋家好食的客人仍然不见少。

    以往村里人上镇上赶集,多是自己带点烙的饼,蒸的干窝头对付一顿。最多是买两个肉包子,买碗猪油渣面条解馋。

    但宋家好食开张以后,大家伙都知道了这个好地方。还没到冬天刮北风入骨的时候,饭馆里就已经燃起炭火,一进饭馆周身都热乎乎的。

    五文钱就能买半斤卤素菜!一文钱就能买一个卤鸡爪或卤鸭爪!或省钱到极致的,买一碗一文钱的米饭,浇上一勺宋家好食大卤锅的卤汁,便能呼噜呼噜吃上热乎的一顿。

    更不用说还有麻辣烫,热干面这种别处没有的吃食,花上一点小钱买一份,给孩子解了馋,回去就能跟村里人吹上一会。

    “掌柜的,夏俞他娘来看他了。”罗芷一边给客人算麻辣烫的价钱,一边对厨房里的宋墨玉道。

    宋墨玉伸头一看,果然见夏俞被一位老妇人拉着手。夏玉手里还提着茶壶,想去给别的客人倒茶,却又被老娘拉住,一时有些无奈。

    “无事。老人家第一回来,我让惠惠做碗热干面,你加个卤蛋送过去罢。以后你们几个家里人来,也这么着。”

    宋墨玉一边说一边看着手里的肉忙活着,羊肉是今天中午的热门菜,她得提前料理着。

    “掌柜的你这样会折本的。”罗芷自己都替宋墨玉心疼起来了。一碗热干面三文,加一个卤蛋可就五文钱了。

    “员工福利,不碍事。你想想要是你们的家人喜欢吃,下次还会来,还会带着亲戚朋友一块来。便是今日不来明日不来,往后一个月一年总有一天会往我这来。这都是暗藏着的生意,我可没觉得亏。”宋墨玉笑。

    做生意虽然是从蝇头小利做起积累发家,可是太过在乎这点小利是做不长久的。

    罗芷一琢磨确实是这个理,端着唐惠惠递出来的面就送了过去。

    夏俞的老娘叫肖氏,她慌忙站起身摆手:“我可没点,我可没点。我就是来看看我儿……”

    “大娘,这是我们掌柜的送的,不要钱。”罗芷笑了笑。

    夏俞看了后厨一眼,目光复杂,然后连忙从怀里掏出五文钱:“小罗姐,这面就当我买的。”

    “不用,掌柜的话你还不听了。掌柜的还说既然大娘来了,你便先陪大娘说会话。”罗芷说完便继续忙活去了。

    “你们掌柜的心地真好,不行,我得去谢谢人家。”肖氏不敢动那碗面,转头就想朝后厨走。

    夏俞连忙拉住她坐下:“娘,您别忙了。掌柜的我到时候自然会谢。您赶紧吃面吧,不然一会面坨了就白费我们掌柜的心意了。”

    “儿啊,我是不是耽误你做事了。怪我怪我,久不见你回去,今儿你大伯娘、二婶子都来赶集,我便舔着脸一块来了。你放心,我等会就走。”肖氏叹口气,神情局促,说着又把面往夏俞面前推了推,“娘带吃的了,这你吃吧。你看看你,都……”

    她本来想说我儿瘦了,结果仔细一看夏俞哪里瘦了,分明还比以前胖了一圈。本来黑瘦黑瘦的脸和胳膊都壮实了不少,这一看就是吃肉养出来的。

    夏俞再三让她吃面,肖氏只得遂了儿子的愿夹起一筷子。

    那热干面口感弹性十足,酱料丰富,肖氏只吃了一口便叹,这怎么比大馒头大包子还好吃些。往前的几十年像是白活一般,怪道这小饭馆生意这么好。村里有宽裕些的人家来这宋家好食吃过饭,回去吹得便天花乱坠的。

    没想到她今天享了儿子的福,也来吃过了。

    只是那卤蛋肖氏说什么都不肯吃,还从衣裳里拿出一块手绢,把这卤蛋包了起来。

    “我带回去给你小妹吃。”肖氏想起家里才两岁的女儿说道。

    夏俞眉头一皱:“娘,我托人带回去那些钱,难道还不够你们隔三差五吃个鸡蛋的吗?”

    现下开支了两个月的工钱,零零总总的,他自己只留下五十文钱,其余的四钱半都让人捎了回去。这笔钱除去要攒着给大哥娶妻的,其余的也应该够家人改善生活了啊。

    “够吃够吃。”肖氏讷讷一笑,“不说了。看到你在这好为娘就放心了,我还得去鸡鸭巷那边寻你大伯娘她们。这是娘给你烙的两张饼,你记着吃。”

    说完肖氏便把自己吃过面的桌子擦了两遍,这才走了。

    夏俞一转头,发现宋墨玉站在后头不远处,也不知道在那多久了。

    宋墨玉指挥着陈司悬换菜牌,见夏俞过来帮忙,便对他说:“以我看种田文的经验,我认为你还是自己把钱攒着比较好。你家里有需要,再到你这来。不然你这钱寄回家,你看不见摸不着,谁知道给了谁。”

    夏俞满脸羞愧:“掌柜的,劳烦您为我操心了。”

    等菜牌子换完,陈司悬却抓着话头问:“何为种田文?”

    宋墨玉喉头一哽:“不就是话本小说的一种。讲的嘛自然就是些村里镇上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故事。”

    “现下流行的话本多为神鬼志怪,痴男怨女,你说的这类倒没见过。”陈司悬笑了笑,等着看宋墨玉怎么编。

    他让陈平调查过宋家,宋家虽是云鹤镇的屠户之家却卧虎藏龙。

    宋飞鸿早年间拜过一个不知名姓的师父,那人身份不详却精通十八般武艺。即便和陈司悬的师父相比,也可称得上不分伯仲。

    这样的人物不知缘何落难云鹤镇,因宋飞鸿对其有一饭之恩,便收宋飞鸿为徒传授几招。可惜宋飞鸿资质算不得上佳,只学了个皮毛。后来这人便不知所踪。宋飞鸿却凭借着遗产还有所学功夫在云鹤镇站稳脚跟,积累家业。

    师娘纪嫣,她的曾祖父曾做过大俞朝四品知州。祖父也曾捐官做了县丞,但没想到得罪了下来巡视的钦差,从此家道中落。她的弟弟甚至被那位大官设计送入宫廷,从此也是不知去向。

    师父师娘的事情,陈司悬如今都已经清楚不少。唯独他对宋墨玉仍然称得上一无所知。

    宋墨玉总是会习惯性地说一些别人都听不懂的词,随手便是一把绝世材质的好菜刀,手里还有无数他从未见过的香料,所做菜式汇纳百川集天南地北各家之大成,完全不可能是一个没出过镇子的姑娘能做到的。而且如今的宋墨玉与坠河之前的那个宋墨玉,性情相差甚巨。

    有时候陈司悬甚至怀疑宋墨玉是敌国细作。可这样的人才不安插到玉京城,插在这小镇上做个厨子做甚呢?

    或许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鬼神之论吧。

    宋墨玉完全不知道陈司悬想法这么多,她拍了拍陈司悬的肩膀严肃地说:“所以啊,陈司悬,你还是世面见得太少了。以后好好跟着我吧,能长不少见识。不跟你说了,我锅里的羊肉要好了。这回羊肉还是限号,这回限三十个吧,一会你负责发签。”

    “……”陈司悬望着宋墨玉的背影顿了片刻,终是笑了笑。

    他的疑虑太多,也没有人能解答他的困惑。

    便是解不了惑又如何,这并不妨碍宋墨玉这个人还有她做的菜,对他的致命吸引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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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辣焖羊腿

    ◎高价把这羊肉签转卖给其他食客◎

    面对着一整头羊, 每个部位的肉如何烹制,宋墨玉早有计划。

    光是那整只羊头,便有一头两吃的做法。

    吃羊大多以羊肉、羊排为主, 大抵是因为羊头膻味较重, 实在难以处理干净的缘故,很少有人会去吃羊头。

    但羊脸肉质鲜嫩, 羊舌则紧实有嚼头。

    宋墨玉便定了一样做爆炒羊脸肉,一样则是清炖羊头。

    羊头要先剁开,反复用清水洗干净, 拿把猪鬃毛做的刷子使劲刷, 尤其要用滚水烫羊嘴, 然后过水焯一遍去除膻味。

    爆炒羊脸肉少不了用葱姜蒜还有干辣椒大火爆香,随后放入羊脸肉炒透入味之后,最后放一把青辣椒就能出锅。

    重油猛火爆炒出来的羊脸肉红油亮丽,香气弥漫四溢,吃起来则鲜浓辛辣, 叫人欲罢不能, 最适合口味重的人。

    清炖羊头则完全吃的是一个羊肉原生的鲜美。把半只羊头加水、少许羊油、少许黄酒、粗盐、山楂干、大葱,冷水下锅小火慢慢熬煮一个时辰。等到羊头捞起时筷子能直接插进肉里, 便算煮好了,完全可以轻易脱骨。

    宋墨玉再将所有调味大料取出,捞出羊头肉,将肉一条一条切下码在碗中,舀入一勺浓香的羊头汤,加些盐简单调味, 便可以吃了。

    羊汤和羊头肉相辅相成, 都是说不出的鲜美。

    “师父, 好香啊。”唐惠惠搬了个小板凳坐着剥板栗,闻着铁锅里传来的味道忍不住说。

    宋墨玉不由笑了:“方才我剁这羊头时你还说好生吓人呢。”

    猪头肉多见,羊头肉少见。羊头龇牙咧嘴,双目微睁,看着可不就吓人。

    唐惠惠也跟着笑:“没煮之前是挺吓人,它都这么香了那就一点都不吓人了。”

    沈桂来后厨舀热水去洗碗,闻着也有些恍然:“掌柜的,您这羊头汤炖的是真香啊。”

    宋墨玉大笑:“沈姐你放心,等中午客人们少了后大家一人一碗羊汤。”

    沈桂闻言眼神都亮了起来,洗锅碗瓢盆的手又快了起来。

    宋墨玉将爆炒羊头和清炖羊头放到一边用盆罩着保温,又把剖开的其他几样羊肉拿了过来。

    “惠惠,上回做过一回羊肉了,我来考考你这块肉适合做什么?”宋墨玉让唐惠惠先别剥板栗,把剥板栗的活交给了孙骅。

    唐惠惠咬了咬唇,片刻后紧张地说道:“师父这块羊肉整块带骨,肉质分红外层肥厚,是羊肩肉,可以在我们麻辣烫锅底中涮,也可以煎或者烤制。”

    “那这块呢?”宋墨玉又指了指旁边那块。

    唐惠惠的语调逐渐平稳轻快:“这块形似竹笋,是羊里脊,可以爆炒煎炸,烧烤也很美味。”

    宋墨玉又再考了她羊蝎子和羊腱子的做法,唐惠惠都一一答了上来。宋墨玉很是满意,她就教过唐惠惠一遍她都能记下来,除了有些天份外,肯定是下了苦功的。

    “既如此,你说这块羊腱子适合酱、炖、卤,今日它便交给你烹制,随你喜欢的做法便是。”宋墨玉直接放权,把那些羊腱子肉推了过去。

    “好!”没有多加犹豫,唐惠惠答应下来。她站在灶台边想了半天,似乎最后是选择了做酱羊腱子肉。

    一整只羊一天吃太浪费,宋墨玉打算用羊肉引流打足噱头,开张三天。

    今日是第一回,她让唐惠惠做羊腱子肉,她先做了羊头,这回再用羊腿做一大锅辣焖羊腿肉。至于羊排、羊蝎子、羊腩、羊蹄、羊肚、羊杂那些,是明天和后天的事。

    做辣焖羊腿肉,说到底就是一个焖字。

    宋墨玉照例先把羊腿肉切块后焯水,然后再锅里加大料爆香放入羊肉块,淋入料酒、酱油、醋还有白糖调成的料汁,让让每一块肉都能均匀的上色。

    在锅里加入滚水,放入花椒、八角、桂皮、甘草还有一把枸杞,用小火炖煮半个时辰。等到肉块熟时再放切好的滚刀萝卜块。

    范香兰隔着出菜口连忙问:“掌柜的,你这锅羊肉一开盖满屋子都是肉香。大家伙都要等不及了,问你啥时候可以抽号呢?”

    “抽吧。我这马上出锅了,到时候凭号买羊肉。这回是八十八文一份。”宋墨玉的声音传来,她特意高声说话,好叫大家伙都把价钱听个清楚。

    毕竟上回她卖的羊肉是白从陆云宝那得的,卖了个六十六文的友情价。这回是她自个花银子让老爹去山里收的山羊,自己出了本钱,那售价肯定就贵了。

    但大家伙听到这个价钱似乎也没有任何意见,反倒是催问着快些抽签吧!

    大堂里那些富贵食客们早就按耐不住了,一个个守在抽签的箱子前。看那箱子的眼神就跟看羊肉一般深情。

    要不是陈司悬站在那箱子后头,只怕他们早就上去胡乱抽起来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些认抽签并不是为自己享用,只是想搏一搏,到时候若真的抽中了签,高价把这羊肉签转卖给其他食客。

    这完全是无本买卖,但凡有些头脑的不管自己兜里有没有那八十八文都要来抽一抽。

    陈司悬听到宋墨玉的话,揭开箱子上的红布,做了个请的手势。

    排队的人顿时激动起来。

    有的人觉得自己运气不大好,还回家把自家小娃娃喊了来,说是小孩子手气好,定能抽到羊肉签。

    一时间,大堂的气氛都被这伙排队抽羊肉签的人带起来。

    不少上回就没吃到羊肉的人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祈求自己能吃到。还有上回便抽到过的,正唾沫横飞地与其他食客吹嘘着宋墨玉所制羊肉的鲜美。

    “是不是真的啊?听说羊肉都怪膻的,我看还是猪肉好吃。”

    “别是宋掌柜请来的托吧!”

    “哪有这般神化?横竖不过二两肉。”

    “卖八十八文能有多少肉?我去福瑞大酒楼买份羊肉汤都得二钱银子呢。”这是新来凑热闹的,尚且不知道宋墨玉菜品的份量。

    哪怕后厨的香味一阵阵传来,不少人都哄笑着不肯信。

    但当第一个抽到红色木签的人欢天喜地地去后厨出餐口,端了一碗羊头汤,一小碟羊脸肉,一盘看着就红红火火的辣焖羊腿肉出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那木质餐盘上。

    热乎乎的雾气伴随着香味离他们是这么近。

    不管是刚吃饱的还是饿着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那第一个抽到的客人还颇为嘚瑟,故意说:“哎呀,这份量这么多,我怕是一个人吃不完。”

    其他人哪里还理他,都纷纷抢着去抽余下的签去了。

    人群中又有人抽到第二个签,这人拿了签领了菜却奔着门外去,说是要拿回家里老娘吃,过会再把餐盘还回来。

    宋墨玉本来想喊住他,说给他打包一下,以免路上汤撒了。没料想那人腿脚飞快,一出门就没了影。

    那人出了门后见没人盯着他了,一转头就进了福瑞大酒楼朝着后厨奔去。

    福瑞大酒楼里唯二的两个忠实客人,本在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谈事,不免被这股香味吸引,频频回头看去,但却只闻得见味,看不到吃食。

    仿佛一场错觉。

    “林兄,以往咱们来这还得提前约,没想到就两个月没来,这里竟这般冷清了。”左边的客人叹道。

    右边的客人只是笑:“那宋家好食风头正盛,听说味道是很不错。只不过我出门向来只来大酒楼,那里终究太小家子气。三教九流无论谁都能进去用饭,实在折辱我。”

    “那倒是。林兄请。”左边的客人敬了一杯酒。

    福瑞大酒楼的后厨里,那人把餐盘往灶台上一放接了银子便走了,随后大家都围拢过来。

    宋家好食离福瑞大酒楼不远,每天运些什么东西,飘出些什么香味来,福瑞大酒楼这边都门儿清。知道宋墨玉今天要做羊肉后,霍德福便做主出钱要人去排队抽签。

    没想到这回运气倒是好,竟然第二个就抽中了。

    霍德福深深吸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厨子,他不用尝光看色闻味都知道这羊肉的味道错不了。

    宋墨玉的厨艺,实在高到一个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她可以激发出任何一种食材该有的香味,仿佛它们天生如此,本该如此。

    霍德福恍惚间露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来,他想拜宋墨玉为师。

    他正恍惚着,徒弟刘齐已经把筷子递了过来:“师父您先尝尝。今天掌柜的在楼上盘账,咱要是不快些吃,只怕他一会看到又要骂人了。”

    “你们吃吧。他要骂就骂。”霍德福仿佛陡然老了几岁,他站在灶台前看起来竟有几分年少懵懂时才有的不知所措。

    哪怕他们也一直推出所谓的新菜色,从千里之外高价采购前所未见的食材,似乎也一直被宋家好食死死压住。

    用马游说过的一句话来说,宋墨玉起初就是个路边的小石子,没人会把她当回事,甚至可以一脚踢开。可这小石子却得了草木生长之法,她一步一步地将自己从石子变成石块,或许有一天还会变成巍峨高山。

    “师父,您上哪去?”刘齐见霍德福往外走便问了一句。

    霍德福却没答话,一路上了顶楼。

    马游正坐在一堆账本中,面色灰白,双眼无神。

    霍德福本来有很多话想说,见他这副模样,不免觉得奇怪:“你这是怎么了?”

    马游脸上露出几分苦色:“几日前宋墨玉状告于家意图绑架她这事,你知道吧?当时我去打探过,衙门里都说宋墨玉是诬告,怕是不日就要下狱。结果你猜怎么着,刚收的消息,两个时辰前于大人家里的密道里搜出了山匪的衣物和兵器,那些形制和五年前那伙流寇一模一样。除此之外还有金元宝两箱,银锭十箱……”

    霍德福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你说什么?”

    这家酒楼真正的东家是谁,霍德福自然知道,县丞于佑是占了大头的。不少乡绅富商为了卖于佑的面子,隔三差五便会来福瑞大酒楼挥霍。若是没有他这个大靠山,福瑞大酒楼也不至于发展得如此之快,奢华程度甚至远超县城酒楼。

    日子久了,霍德福倒真的以为,是他的厨艺吸引了这批“忠实”熟客。

    霍德福见马游面色比自己还难看,拍了拍他:“坊间传闻多半都是添油加醋,说不得没有这般严重……”

    马游却还在自顾自说着:“如此说来上任县令之死,怕是和于大人脱不了干系。匡英州这个人就像一条蛇,藏在暗处,平时看不见踪影,一旦咬你一口便要毙命。这次搜查事先没有露出一点风,带头去查抄的人便是许斥。可等搜查的时候围观的人却层出不穷,根本遮掩不住。有不少老百姓都趁这个时候递了状纸上去。甚至不知道谁起头,还送了份血书。他完了,我们便也完了。这酒楼怕是也保不住了。”

    马游语无伦次地说完,又从衣襟里掏出两张银票:“我们还是各奔前程吧,这你拿着。”

    霍德福没接,只是说道:“便是查抄了他那大半,你我那一部分等官府分辨清楚总会还回来。到时候我们拿着钱盘个小铺面,还可以东山再起。不做这个你打算去做甚?”

    他会灶台之事,马游却擅应酬交际算账,他们两人年轻时便相识了,后来攒了钱一拍即合开起了小饭馆。一步步走到今天,也多是不易。

    马游看了霍德福一眼,却笑了笑,目光中露出狠色:“虎踞龙盘审时度势,等风头过去,我再与她一较高下!”

    霍德福自然知道马游这个“她”指的是宋墨玉,他想劝马游宽慰些,可发觉自己有时候也没法宽慰。

    马游头也不回地走了,手里还捏着鼓鼓囊囊的账本。

    一天之间风云变色。

    昔日座上客,今日阶下囚。

    一个又一个指证于家的人站了出来。更有当年家人丧生于流寇之手的人集结起来,发誓要取于佑一条狗命。于佑在牢狱里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宋墨玉收到县城里于佑下狱候审的消息时,她还在准备做糖炒板栗。据说届时如果有需要,还需要她去公堂上指正是于佑派人绑架她。

    宋墨玉一时有些愣神。她本来只是觉得于介仗着于佑的势才敢目无王法,横行霸道,所以当日报案才一口咬死于佑是主使,心里也是存了几分忐忑。没想到倒牵出这么多事来。

    带来这个消息的人正是陈平。

    唯一的不幸是于佑的侄子于介得了风声,带了不少钱财外逃,至今还没抓住,官府发布了通缉令正在各个关口抓人。

    陈平说完这个消息便看向陈司悬,陈司悬却只是若有所思没说话。

    宋墨玉看着开了口的板栗,顿时推到一边,连忙让惠惠把剥好的板栗仁拿了过来。同时对着伙计们大声宣布,今晚她做板栗红烧肉还有板栗炖鸡,就在宋家好食摆一桌大的。

    贪官污吏下台,如何不是一桩值得普天同庆的大事。

    从此宝陵县城乌云尽去,清明一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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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请客

    ◎一切肉类跟软糯香甜的金黄板栗搭配起来,都会变成一绝◎

    因宋墨玉要请客吃饭, 范香兰、罗芷、沈桂她们几个家在镇上的,都先回家知会一声说晚上不回来吃饭。

    夏俞去苏家请苏如霜。

    一时间饭馆里人少了大半。

    陈司悬也得了差事,去云起书院接宋之衡放学, 再一道随宋飞鸿过来。

    “掌柜的, 要不我去吧。”陈平本来在厨房帮忙剁肉,听到宋墨玉安排陈司悬跑腿, 他连忙表现。

    陈司悬看了他一眼,赶在宋墨玉说话前道:“正好,家里还有些菜, 我让陈平一块搬过来。”

    宋墨玉点点头:“那行吧, 你俩快点。你俩怎么老爱呆一块, 刚好又同姓,干脆结义得了。”这两人性格迥异,也不知道怎么就看对眼了。

    “结义?带我一个。”孙骅从内院择了一筐辣椒出来,还附带几颗圆圆滚滚的大西红柿。他一脸的喜气洋洋,“要不加上我表弟, 我们四个结义怎么样?我看我年纪最大, 我当大哥。”

    陈司悬:“……”

    陈平哈哈两声,说完便赶紧跟在陈司悬身后走了。

    孙骅在后头望了望, 不免遗憾:“掌柜的,你不觉得我这个提议很好吗?”

    宋墨玉拍了拍那框辣椒同他说:“很好很好。你赶紧把辣椒的蒂摘了,一半剁碎,一半切圈。这几个西红柿也洗一洗。”

    孙骅听到这想起来一件事:“掌柜的,有件事。我们店的厨余不都是放在后门等人来收吗?我刚才去倒,看到那桶好像被人翻过, 我以为有耗子, 走过去一看地上还掉着些辣椒籽, 辣椒蒂都不见了。”

    “那这耗子口味挺重的。”宋墨玉挑眉。

    之前有不少熟客问过她这比水蓼叶还辣味足的辣椒是在哪买的,他们也想买些回家炒菜。

    宋墨玉一概说是深山老林里寻的野生植株,花费很大的功夫才养活。暂时不往外卖。

    “你说那小贼不会是偷辣椒蒂自己回去种吧!”孙骅住进来后承担起了内院辣椒地的施肥浇水除草工作,听说它们是什么很难养活很金贵的香料后伺候得更是尽心。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两分当花匠的天赋。

    “不碍事。”宋墨玉知道会有人打这辣椒的主意,只是这时间倒是比她预料的要晚些。

    辣椒是喜温作物,这时候天气已经凉了,辣椒不耐霜冻可不容易种活。

    等到十一月份,她这内院还有家里那片辣椒地便要全收了重新耕肥,等到再行耕种,怎么也要到三月份去了。

    宋墨玉想到这里朝着惠惠喊道:“惠惠,我们要多做些辣椒酱、辣椒面存起来了……”

    正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准备做晚饭了,街上人并不多。

    陈平跟着陈司悬两人挑了僻静处,边说话边朝着云起书院走去。

    陈平道:“公子,那许斥原本和于佑走得极近,但这回于佑下狱,也是他出力最多。想来是匡县令做事周全,蛰伏半年拉拢了不少于佑的旧部才出手一击。”

    “那于介的下落打听到没有?”冷风刮来,陈司悬的手本想拢入袖中,却想起自己穿的不是广袖大氅,只是一件加棉的厚布长衫,随即作罢。

    “已经散出消息着人去查了。宝陵县与其他县的交接处都有人把守,除非这于介有飞天遁地之日,或是铁了心躲进深山老林中三年五载,抓到他只是早晚的事。”陈平说起于介都觉得可恨。

    这于介的罪行真论起来,一点也不比于佑的小。

    于佑这人没有生育之能,这于介说是他的侄子,倒不如说是过继给他的儿子,自小便跟着于介生活,受尽于家的宠爱,也养出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于介以暴虐酷杀著称,豢养了一批打手为其卖命。县城还有镇上一些商户虽无权无势,却有的是钱。生死紧要关头总得花钱买命,倾家荡产奉到于家叔侄手上以求脱祸,这是常有的事。

    于介还要求那些商户共同出资修建了一座豪奢的山庄,据说其中有个房间以金为顶,以银为地,极尽奢靡。于介更派那些打手强抢民女充作娼妓,以供他们于家享乐。年纪最小才不过八岁。

    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这次于介意图绑架宋墨玉,如若得手,想必是人也要,财也不走空。毕竟这都是以前他干惯的事。

    陈司悬听着陈平打探来的消息,末了眼中露出狠意:“这样的人剥皮填草便都是轻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云起书院山脚下。散学的钟声尚未敲响,书院内且还是一片寂静。

    没过一会,纷纷扰扰的声音传来,学子们如一片云般一涌而下。

    陈司悬等了片刻,直到看到陶溯都下来了,却就是没看到宋之衡的影子。以往这俩孩子总是结伴放学的,要一路说话到分叉的街口才各自归家。

    “陈哥哥。”陶溯的小脸圆鼓鼓的,他仰着头学着宋之衡的叫法叫道。

    陈司悬应了声:“陶溯,你看到我家阿衡没有?”

    陶溯指了指半山腰的方向:“他去院主那收食盒了,我今天家中有事他便叫我不必等他让我先走。”

    宋之衡宁肯被罚抄书,也非要给院主送早饭的壮举,在陶溯看来简直是英雄!他就不是英雄了,他抄书好累,这英雄还是阿衡来当吧。他只想当个平平无奇的有钱人。

    “我上去看看。”陈司悬让陈平等会,他自己迈步往上。

    陈平看着自家公子三步并做两步的身影,忍不住叹为观止。少夫人便罢了,没想到连对待少夫人的弟弟都是如此。公子真是着了魔了,便是对待自家的亲侄子都没有这般着急去寻呢。

    陈司悬一路朝着陶溯指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宋之衡。

    宋之衡提着食盒满脸通红,那据说摔断了腿要躺半年的院主司徒清正拉着他的手。看他站立的模样,也就是微微有些站不稳当,但断然跟摔断腿这几个字是沾不上边的。

    旁边还有两个人陈司悬也认识,是万大夫和他的学徒。

    “宋学子,救人一命是大功德,你可一定要告诉我这位神医到底是谁。我那位病人要是能得到这位神医的救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说话的是万大夫。

    他眉宇正一片忧愁。

    司徒清看出宋之衡的为难,劝解道:“万大夫,之衡还是个孩子,我们这般同他说话怕是吓着他了,还是得慢慢来。”

    万大夫看了司徒清一眼:“慢慢来?院主,您的腿伤是大好了,甚至连视物都清晰许多。可我的病患等不了啊。万一那位神医马上就离开云鹤镇了,我们上哪寻他去?”

    如今是司徒清摔伤的第十日。那样重的伤势,哪怕用了最好的药外敷内服,用最好的食材疗养身体,不说费时半年,也需得在床上躺上三四个月才对。

    可现在才十日,司徒清的腿已经可以下地,走几步路根本不是问题,甚至痛感也逐渐模糊。而他那双导致他摔伤的昏花眼睛,竟如老树发新芽一般,一日比一日明亮。视物能力看着就跟……就跟二三十岁的人一般。

    这不是神医,什么是神医?

    万大夫从医三十余年,可不会觉得这是自己医术能达到的地步。

    “宋学子,老夫又想起来一事。纪娘子的心疾,邵娘子的内症,都在这两个月时间里缓解治愈,应当也是这位神医的功劳。你便看在我为你娘看病抓药多年的份上,告诉我吧。”万大夫说理不成又来动情。

    宋之衡原本只是想拿了食盒回家,再照例跟院主说说自己今日学的功课,没成想就撞上专门逮他的万大夫了。

    姐姐可没让他把药膳的事往外说啊,这下真是骑虎难下了。

    可看着万大夫心急如焚的模样,想到有一位得了绝症的病人或许等着救命,宋之衡心一横说道:“这都是我姐做的。我姐就是神医,她做的这些菜就是药。”

    万大夫:“……”

    宋之衡万万没想到他说出了真相却没人信,万大夫一脸扼腕痛惜他为何要糊弄他的神情。

    “阿衡。”陈司悬走过去解围。

    宋之衡立即像见了救星,匆忙告别后朝着陈司悬奔去:“陈哥哥,你怎么来接我了?”

    他过了年就要满十岁了,没想到如今还有大人来接他下学的待遇。

    陈司悬顺手接过食盒,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猜猜你姐今晚做什么好吃的?”

    宋之衡吸吸鼻子,从陈司悬的身上闻到一股被浸润的羊肉问,顿时猜到:“羊肉!”猜完他肚子便是咕噜咕噜一响。

    “不止。”可能这声音会传染,陈司悬的肚子也跟着响起来,“你姐今晚请客,说要做红烧肉、板栗焖饭、炖鸡,总之都是肉。”

    “别说了,快走快走!”宋之衡的注意力完全被吃的吸引,转眼就把刚才被逼问的事忘到脑后。

    半山腰上,万大夫也准备向司徒院主告辞:“院主,既然有神医暗中为您医治,从明日起我便不来了。”

    司徒清连忙拱手,又从袖中拿出诊金递到旁边的学徒手里。

    万大夫挡了一挡,心神黯然:“哎,今日我前来并未医治什么,这两帖药我也拿回去了,这诊金自是不必。”

    司徒清自然没有收回诊金,只是望着那一大一小下山的背影,感觉他眼前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忽然说道:“万大夫,或许您觉得之衡的话荒唐可笑了些。可这些天我除了用您的药,其他饮食起居,也只有吃他带来的早饭这一桩变化。确实没有用什么旁的药膏。如果您那位病人实在已到山穷水尽之境,不妨去找宋掌柜试试。”

    万大夫沉默许久,终是“嗯”了声。如此一意孤行地去怀疑一个孩子的话,万大夫心里升出几分愧疚来。

    可吃点包子丸子,喝点汤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治病,这能信吗?

    学徒抱着药箱跟在万大夫身后:“师父,我们直接回医馆吗?”

    万大夫的脚步顿了顿:“我那套银针可带了?”

    “带了。”

    “罢了,先去福娘子家看看她丈夫吧。”

    宋家好食。

    秋天正是吃板栗的季节,一切肉类跟软糯香甜的金黄板栗搭配起来,都会变成一绝。

    因吃饭的人多,又是请客,菜量绝不能小气了去。宋墨玉直接叫人杀了两只鸡,清洗干净将鸡肉剁开后拿去做板栗炖鸡。

    为了避免出现谦让鸡腿鸡翅膀这种情况发生,她直接大刀砍下把这几个部位都剁成两节。这下谁都能吃着了。

    宋墨玉一边剁鸡翅膀一边想,还是以前好,可以直接去菜市场找人专门买鸡翅膀或者鸡腿。她这人嘴太刁,吃鸡吃鸭,就爱吃鸡腿和鸡翅这两个部位,吃其他部位的肉总是吃两口便腻了。

    宋墨玉在锅中放底油加冰糖,先炒制汤色,然后倒入鸡块翻炒均匀上色。鸡肉周身顿时起了微微的焦香。葱姜酱油总少不了,倒里头后继续翻炒增香。

    然后把两碗剥好的板栗倒进去,加滚水没过锅里的食材,放些盐盖上锅盖便可以先让它自行焖煮。

    其余人有的忙着擦拭桌椅板凳,有的帮忙处理食材,但都无一例外,时不时要朝宋墨玉的方向瞥两眼。太香了,宋墨玉那一双手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真要让他们自己用同样的食材做,可绝对做不出这个味道。

    真不敢想象,等会夹一块软烂喷香的鸡肉,舀几颗软糯绵实的板栗和着饭一块吃,会是什么滋味。只怕要香得做梦都是鸡肉板栗味。

    对!饭,宋墨玉说要做的板栗焖饭,那是什么味道!

    “阿衡,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唐惠惠回头一看,宋之衡愣愣的,颇为好笑。

    宋之衡回过神来,连忙擦拭,捂着脸不好意思地跑去帮忙打水了。

    宋飞鸿在柜台那陪着纪嫣算账,闻着这香味一直摸着自己肚子:“我们阿玉这手艺,比那大酒楼的还好。就是这一顿花费怕是不少,不会把今日的盈利都花进去了吧。”

    他自己虽说是个大方的人,平时请客最多也就两荤两素一汤,也没有女儿这样大方的。

    宋墨玉像是生怕客人们吃不饱肉似的,除了做肉菜就是做肉菜,整了个鸡蛋炒木耳,炒茭白便说是素菜了。

    纪嫣盘完账合上账本,微微弯起嘴角笑:“她开心便好,钱总归是能挣,开心总是难得。再说哪有你说的夸张,那头羊买做一两半,你可知今日卖了三分之一的羊肉,便得了二两六钱。纯利约有二两。咱女儿可最是会挣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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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板栗焖饭

    ◎总体是肉多多、菜多多、饭适中的比例◎

    砧板上不时有声响传来, 一大块齐整的新鲜五花肉在菜刀银光下,被宋墨玉切成肥瘦相间的大块。

    范香兰在旁边帮忙烧火,她见宋墨玉切五花肉块时切得那么大, 眼睛都要瞪圆了。

    “范姐, 怎么了你?”宋墨玉往旁边一瞥有些不解。

    罗芷在旁边哈哈笑:“掌柜的,范姐是心疼你肉切得太大块了, 怕我们几个把你吃穷了。要是把你吃穷了,我们几个上哪找这么好的掌柜去。”和宋墨玉相处久了,摸清彼此脾性, 她说话也随意起来。

    范香兰年纪大, 心都要揪起来了:“掌柜的, 不是我说。我家过年吃的都没你这一案板上的肉多。你要不还是切小块些罢,我们一人尝些味便好。”

    他们都是来做工的,过了晌午一人喝了一碗羊肉汤已经是极美,回去都能跟家人说上半天。

    没想到今天晚上掌柜的说不出的高兴,一定要摆一桌。几人都以为都和平常一样, 吃一些简单但美味的饭食, 但没想到宋墨玉一出手全是硬菜。

    这叫她们如何过意得去?

    沈桂也跟着说:“是呀掌柜的,你这做的肉太多了。我在村里时也见过人做红烧肉, 都切得跟指甲盖那么大块,你这一块顶那十块了。”

    指甲盖大小的红烧肉???宋墨玉确实见过,在大学食堂。食堂阿姨手一抖,连指甲盖那么大点的红烧肉都吃不着几块,全是土豆。有时候甚至还混进去几块神鬼难辨的姜。姜这东西也是神奇,跟什么菜一起做就长得像什么, 尤其和土豆混在一起简直是双胞胎。

    土豆, 我的土豆。宋墨玉在心里哀嚎, 忍不住想起她种在家里院子里的那一小片土豆再,过不久应该能刨出来了,希望是个大丰收,能一解她对土豆的相思之苦。

    宋墨玉想到这里笑了笑:“你们放心罢,我心里有数呢。做菜就是求个味美,若是切太小了炖一炖就化没了,没什么吃头。岂不是糟践了这些食材,更违背了我宴请的初心了。”

    几人一想到自家掌柜已经是云鹤镇小有名气的“宋大厨”,想必是对厨艺有着自己的坚持的,她说菜该做什么样自然就是什么样,便都不再心疼了。

    宋墨玉见锅已经热好,锅里没加一滴油,她直接把切好的五花肉倒进去慢慢煸炒,直到把油给煸出来为止。

    当锅里滋滋冒油时,放入姜和适量葱段爆香,五花肉原本的红白色褪去,微焦卷曲,露出诱人的色泽来。

    宋墨玉把肉块和多余的油盛出,锅里留底油放入一小把冰糖炒出糖色,然后加干红辣椒、花椒、八角、香叶翻炒出香味,再把五花肉块倒进去翻炒,加一些酱油增色调味。

    又另外加了两大勺料酒,倒入没过红烧肉的滚水,盖上锅盖等着小火先煮上小半个时辰。

    趁锅灶都在炖煮的时候,宋墨玉决定先把板栗焖饭做了。

    “惠惠,香菇泡好了吗?”宋墨玉说道。

    “师父我来了。”唐惠惠从另一个灶台端着两个盘子过来,一个盘子里是已经切好的香菇丁、红萝卜丁、葱末,另一个盘子则装了板栗。她把盘子放到宋墨玉手边,又想去搬泡好的大米。

    “惠惠姐,我来我来。”宋之衡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溜烟从宋墨玉旁边蹿过去,两手一使力气抱起那个木盆。

    唐惠惠惊住,本能地想去把盆抢回来:“这是师父让我干的……”

    只是她声音不大,宋之衡都没听见。

    宋墨玉斜了他一眼:“你姐我在这辛苦半天了,怎么没见你说我来我来?”

    宋之衡一鼓作气把那盆大米搬到位,脸在烛火的映照下红了一片:“惠惠姐力气小。”

    宋墨玉恨不得给他一锅铲:“去去去,去找他们抱点柴火进来。”

    她用之前煸炒五花肉剩下的一些油,把香菇丁、红萝卜丁、葱头爆香,然后下入用酱油腌过一会的肉末以及新鲜的板栗,总体是肉多多、菜多多、饭适中的比例,把它们炒到变色。

    然后直接把泡好的大米放进去,又额外加了一些酱油和盐,倒入滚水以及刚才泡过香菇的香菇水没过食材,盖上锅盖后又在锅沿处围了一圈布。

    因为人多,宋墨玉开了两桌席面,男的一桌,女的一桌。两边菜色一模一样,只男的那桌多了两坛子黄酒。

    女客那桌放的则是宋墨玉做的甜酒,是用糯米蒸熟加酒药子酿成,满口生津,甜彻心脾,回味无穷。

    “饭来了!”孙骅和夏俞兄弟俩合力把板栗焖饭的大铁锅抬到桌边。

    方才焖饭的过程中,大家已经能闻到香喷喷的板栗香气。

    那锅盖一打开,只见铁锅里粒粒米饭仿若晶莹剔透,融合了肉末的油脂、香菇的浓香还有板栗的清甜。

    每人碗里舀上两大勺香气扑鼻的板栗焖饭,配上入口即化的红烧肉,香浓味美的炖鸡,再喝上一口羊肉汤,说今日是过年也不为过。

    天已经擦黑,街巷里,万大夫和学徒刚从福大娘家出来。

    学徒沉沉叹气,步履沉重:“师父,那包远……”

    方才万大夫对福大娘说她丈夫包远只怕就只有几日的时间了,想来都是委婉的说法。看那病症,也许都撑不过今明两天。

    而且这病症自古以来便没有治好的特例,万大夫这样从医多年的人能施针为其减免几分痛苦,已是不易了。

    眼见一条人命要在眼前消逝,学徒也有些于心不忍。

    万大夫更是怅然,走着走着他俩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停住。学徒一下便认了出来:“师父,这好像是宋家?”

    往年他常陪着万大夫来宋家出诊,虽天色已晚但并不难辨认。

    只是不知道已经入夜,宋家里头仍是漆黑一片,一个人都不在。只有门头有一条狗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万大夫仰头看向宋家的屋檐,沉默良久后他道:“去宋家好食看看。”

    两边的饭桌上好生热闹。

    宋飞鸿起头,带着一帮后生行酒令,两坛子酒根本不够他们喝的。

    女客那边的桌上则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

    范香兰说她的小姑子快出嫁了,许的是迎丰镇上的一个年轻渔夫。闻言宋墨玉差点被一颗板栗噎住:“你小姑子不是才十四岁吗?”

    一桌人看向她:“大俞朝例法,十二岁满便可定亲,十四岁即可嫁娶。这是正当时的年纪。”

    宋墨玉心里暗自抹汗,她虽穿越来几个月,可在那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教育理念根深蒂固。

    十四岁就嫁娶,老天爷啊,十四岁刚九年义务教育完吧。正是身体发育,脑力充沛,学习精力最足的时候。这时候去嫁人叫什么事。

    难得还有两个人的想法和宋墨玉相似。

    一个是只想招赘继承家业的苏如霜,另一个正是二十岁还未成亲的罗芷。

    罗芷舀了一勺鸡肉,看着那色泽诱人的鸡肉道:“嫁人哪有什么当不当时,横竖不如自己一个人快活。”

    范香兰语重心长道:“罗芷妹妹,这你便错了。年轻时候不多挑一挑找门好亲事,等到想通了那天再看,便只剩些歪瓜裂枣了。什么鳏夫瘸腿麻子脸的。成亲可是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事,这时候就莫要和家里人赌气,还是得早点为自己打算。”

    因着一桌美酒佳肴,罗芷本来还算高兴的,被范香兰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失了胃口。她淡淡笑了笑,闷声吃饭不说话。

    本来热闹的席面上有了些许沉闷,还是纪嫣说起镇上今天新来了个戏班子,在平安客栈落脚,说明天就要搭台唱戏了,这才转开话题。

    罗芷借口去厨房看灶火起身走了,宋墨玉和苏如霜便也跟着进去。

    “掌柜的,苏小娘子,你们怎么也来了?”罗芷站在那灶台前不知道在想什么,反应了好半天才发觉有人进来了。

    “罗芷姐姐,你随墨玉一道叫我名字便好。”苏如霜抿唇笑。

    宋墨玉则扬了扬手里的汤盆:“甜酒喝完了,我和霜霜再来盛一盆去。今晚又起寒了,大家多喝些热甜酒晚上归家时避寒。你到底怎么了?看你晚上心情不大好。”

    罗芷平日总是淡淡的,如今在这后厨中却捂住脸:“我今日回家本是要去告诉爹娘我晚饭不在家时,结果我在门后听到我爹对我娘说,今年一定要把我嫁出去,哪怕对方是村里最穷最穷的人家也不甚要紧。只有我嫁出去,他们才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听到这里,苏如霜咬了咬唇不知道如何安慰。本朝重孝,父母之命大于天。除非有官府见证与父母断亲,不然便是父母要你嫁娶谁便嫁娶谁,自己是做不得主的。

    宋墨玉却让罗芷宽心:“你大可放心,你爹娘或许只是说气话。你想想你十八岁的时候他们都没有逼迫你,如今都二十岁了他们何至于还如此逼你。你性情看似淡然,实则倔强。只要你认定的事,想必不会被外人的话轻易改变,更不会在意什么流言蜚语。”

    对于大俞朝的女子,十二岁可定亲,十四岁可嫁娶,过了十八岁便是老姑娘。罗芷的父母虽每过一段时间便要和女儿吵闹一番,但从她十八岁到二十岁已过了两年时间。

    宋墨玉见罗芷看着她,又道:“你爹娘如今年事已高,只是看你成日形单影只,你哥嫂却已经成双成对儿女绕膝为你着急罢了。若他们百年后故去,无人陪伴照料你,他们只怕不得安生。所以……”

    “所以掌柜的你也要劝我嫁人吗?”罗芷感觉自己越听越不对劲。

    “你想哪去了!所以你要挣钱,你要多多挣钱。你要让你爹娘、哥嫂他们看到,你凭你自己就过得比那些成亲成家的人好十倍百倍。你吃山珍海味,你穿绫罗绸缎,你住白玉堆砌的厅堂,都如此富贵无边了,他们还会觉得你过得不好吗?”宋墨玉一边盛甜酒一边道。

    她回头一看,只见罗芷和苏如霜都眼睛亮亮地看着她,看她的眼神比刚才热切十倍。

    宋墨玉笑了笑:“你若是乐意,愿意学,惠惠是我的大徒弟,你可以当我的二徒弟。跟我学厨学营生,不说能荣华富贵,小康总是没问题的。”

    她没说的是,到时候她开了分店,肯定还需要培养分店长。如今这几个伙计里她倒是看罗芷最顺眼。这姑娘有一股坚韧的劲。

    “我愿意!”罗芷几乎是没有犹豫脱口而出。完全没有因为宋墨玉比她小几岁,就觉得做她的徒弟跌份。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这位天底下顶顶好的掌柜在黑夜中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她要抓住这只手,去有光的地方看一看。

    只有苏如霜在旁边好奇地问:“墨玉,何为小康?”

    宋墨玉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此时也不忘传播思想,化用一番后朗声道:“小康那便是指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社会和谐、百姓幸福。”

    苏如霜只觉得这四个字四个字的话都很有意思,正欲细问,却听到大堂外有人敲了敲虚掩着的门。

    宋墨玉走出来时,万大夫正候在屋檐下。

    “万大夫,您怎么不进去?里头有火,您吃了吗?一块进去用饭吧。”宋墨玉对救死扶伤的人都有一层天然的好感,热情说道。

    学徒下意识看了眼万大夫。

    他刚才只是隔着门闻了闻,都能闻到那两桌饭菜有多香。好像炖了鸡,做了五花肉,又有些羊肉味,还有板栗香,这些味道夹杂在一块,叫还没吃晚饭的他忍不住咽了好几次口水。只是为了不给万大夫丢人才强忍着。

    万大夫摇摇头,拱手便朝宋墨玉行礼。

    宋墨玉眼神一震连忙想去扶:“您别这样,这是要折我寿啊。您直说到底有何事找我?”

    万大夫也实在是救人心切,心急如焚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

    宋墨玉听了却若有所思,看起来像是出神,实则意识已经探入随身空间里。

    “药药,福大娘的丈夫包远是什么病?”

    片刻后药药给出答案——胰腺癌。

    而且已经是晚期了。

    包远的症状已经演变到出现腹水,腹水一旦产生,表明肿瘤已发生局部或全身转移。早期腹水只是轻微腹胀,有些像消化不良,到了后期腹部出现包块,腹部变大,便真是“腹水”难收了。

    “这么严重……”宋墨玉喃喃道。癌症在她那个世界都属绝症一例,更何况是医学不发达的现在。如果她没有这个药膳系统,那包大伯确实就没得治了。

    但现在她有系统啊!

    “药药我突然发现你真好用。”宋墨玉随机挑选一个黑色盒子亲了一口。

    角落里的一个盒子声音突然惊恐:“宿主请不要耍流氓。”

    宋墨玉意识回到现实时,正听到万大夫再三追问她:“宋掌柜,你便告诉我那位神医的下落吧!”

    “神医?”宋墨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您放心吧。我会跟那位神医说的。他这个人喜怒无常,不喜欢见人,平时都是神出鬼没的。您也知道,高人嘛总是有些怪脾气。但是他欠我人情,我去说他肯定会答应。”

    她自己就是开了金手指的“神医”,她当然答应了。钱大娘可是她的供应商,又是从小看她到大的邻居,就冲这两份交情,她也得救。

    万大夫听后总算松了口气,马上又行了一礼:“那我便替包远他们夫妻俩多谢宋掌柜大恩了。”

    在宋墨玉答应今晚就去找神医后,万大夫总算放心离去。

    “你看我说的果真没错,那位神医另有其人!”万大夫在路上同学徒说道,他眉宇中的愁绪化开,看起来精神极了。

    真不知道到时候他能不能去包远他们家门口蹲守,如果有缘能被神医指点一二,他也算是医途无憾了。

    学徒点点头:“师父,还是您料事如神。总归包大伯是有救了。”

    走出老远后,学徒还时不时还回头闻一闻宋家好食的饭香,心里有些沮丧。当学徒没有工钱,他兜里一个子都没有,什么时候才能去宋家好食吃一顿啊。

    月光照在青石板上,拉长了师徒俩的身影。

    宴席过后,大家各回各家。宋墨玉却提着灯笼非说去散步消食,她独自朝着福大娘家走去。

    福大娘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却被一阵敲门声惊住。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福大娘给丈夫擦了擦额头的汗后,抹了抹眼泪去开门。

    门开时,是一个她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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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金丝蛇羹

    ◎金丝蛇羹还躺在那散着微微热气,却无人问津◎

    “阿玉,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福大娘身上披着一件粗制的旧衣,借着手里的油灯看清来人的脸。

    宋墨玉却没多言,她手一抬递来一个还温热的瓷碗:“大娘, 这是我师父托我送来的药羹, 或可为大伯的病症所用。”

    福大娘端着那瓷碗进屋时,神情还有些茫然。

    她家的大门刚刚已经关上了, 外头的巷子里听不见脚步声。福大娘一时间不知道她刚才遇到宋墨玉来敲门送药的事是真是假,莫不是什么妖精鬼魅扮成阿玉的模样,要来害她家吧?

    可妖精鬼魅夺人性命哪里还需要搭上一碗药羹的, 且不说她丈夫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害不害的有甚要紧。

    福大娘刚进屋就听到丈夫遮掩不住的痛喊声, 连忙把那碗往旁边桌上一放过去守着丈夫。

    包远见她过来,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想把那些痛喊咽下去,可剧烈的痛苦折磨得他青筋暴起,眼泪滚落, 几乎已经不成人形了。

    可他还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没事, 老毛病了。方才是谁来了?”

    “是阿玉,说她有个什么师父, 从万大夫那听说了你的病,便做了一碗药羹说或许有用。我心里着急,都忘了请她进来坐会。”福大娘叹口气。

    丈夫这病,公公也得过。走之时差不多就是这个模样了,哪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救呢。

    “还是不进来的好,我这个样子怕是吓着她。要是再过了病气给她, 就更是罪过了。”包远浑浊的声音从喉咙里冒出来。

    往年包远只是断了腿, 却没有其他病症。天气好时, 还会坐在院子或门口晒太阳,陪一陪妻子,也会和过往的邻居客人闲话家常。妻子张罗着卖豆腐养家,他也用那双手做一些木质竹编的小东西贴补家用,两人一起把三个女儿养大看着她们出嫁。

    但自从染上这个病症,他便惊风怕雨,再也没出过这个门了。唯恐再让妻子因为他的怪异模样惹人非议。

    “人家到底送来了,一片心意,你要不尝尝罢。”福大娘回身看了那碗药羹一眼。说起来这药羹看着黑乎乎的,里头不知道放了什么,闻着倒是香。

    阿玉特意这么晚过来,给了这么一小碗,即便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想必也是珍贵食材所做。丈夫一辈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临了有这一口也是好的。

    包远却只是摇头。

    “老头子,你且忍着,已经托人去找她们姐妹几个了,最快今晚,最迟明天一早她们便和姑爷一块来了。”福大娘抓着丈夫的手想给他安慰,可自己的手也是止不住地抖。

    包远却难得说自己想起身坐会。

    福大娘见状连忙扶他起来:“我去给你倒水,再给你把鸡汤热热。”为了丈夫福大娘这几日很舍得花银子,买了不少鸡鸭做菜,可包远却什么都吃不下了。

    “别忙了,你坐着听我说。我走了以后,你看老大老二老三她们姐妹几个,谁愿意接你过去,这屋子以后便留给谁吧。你疼爱女儿,但是挣的那些钱,也不能都给出去,自己留些傍身。”包远一字一句地交待,每说几个字便要停顿一会喘气。

    包远见妻子点头一一答应,终于放心地阖上眼睛。

    房内黄豆、豆腐、药材熬煮的气息交杂着,缓缓地变为一种死气,叫人闷得心慌。

    那碗金丝蛇羹还躺在那散着微微热气,却无人问津。

    一场秋雨下得又急又快,天像裂开一个大口子,无数雨点汇在一块倾泄而下。

    直到福大娘家的门再次被人砰砰敲响。屋外有女声喊着“爹!”“娘!”。

    “老头子老头子,你醒醒。老三来了。”福大娘晃了晃包远的手臂。包远还剩一口气在,睁开眼睛望了望,果然三女儿一家都在跟前。一个外孙子两个外孙女虽说都才几岁的年纪,也都一块带了来。

    三女儿两眼都是泪扑在亲爹床边,实在不敢相信这才两个月没归家她爹就成了这副模样。

    几人围在包远旁边说了一会话,包远便有些喘不过气来。

    福大娘便带着三女儿还有女婿去了中堂。她和丈夫年事已高,寿材是早就备在二楼的一直用布罩着。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早。

    包远屋里便只剩下他和外孙们。

    “外公,你怎么了?”大雁和小雁是双胞胎,她俩一人拉着包远的一只手开口问道,语气里满是担忧。

    老人家瘦弱的手背上只剩一片片狰狞的青筋,包远不想吓着他们,想把手抽回去却没力气,他只得艰难地轻摇头。见他这副模样,大小雁都忍不住带了哭腔。

    外孙长鸿年纪更小些,不知道何为生死,只知道外祖父是生病了,生病了那便要吃药。他在屋里看了看,把桌上那碗黑乎乎的东西端了过来:“外公,生病了吃药就会好的。你吃药吧。”

    包远本想拒绝,可看着外孙们殷切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再如何吃不下,也不能扫了孩子们的心。

    ……

    一夜大雨过后,云鹤镇上起了萧瑟之意,宋墨玉被这寒意一冷,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好在她热水喝得够快够及时,这风寒还未起便被她压了下去,只是免不了还要咳嗽两声。

    宋墨玉见院子里那几只鸡也冷得瑟瑟发抖,顿时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你们放心,等我过生辰就让你们进锅里好好热乎热乎。”

    陈司悬过来打热水洗脸,正听到这位刽子手的发言,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笑。”宋墨玉拍拍手上的碎屑,随口和陈司悬说道,“你说这都过了几天了,我那片荒地的事到底是批还是不批了?”

    她的养猪场发财大计可等着实施了。

    陈司悬道:“于佑下狱牵连者众,且那于介又尚未抓到,只怕县衙里那些人正焦头烂额,你且得等上些时日了。”

    宋墨玉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方才听你咳嗽,可需要去抓药?”陈司悬忽然问道。

    宋墨玉满不在乎:“不碍事,就是昨晚窗户没关受了点寒,方才我已喝了许多热水。等我们去店里,我煮些菊花雪梨水喝便好了。”

    “不用找你师父做个药膳?”陈司悬拧干浸满热水的帕子敷在脸上,一边洗脸一边问道。

    宋墨玉蹙眉:“你跟踪我?”

    她就说她昨晚从福大娘家那边过来,恍惚看到个黑影子蹿过去,还以为是猫,但又有些像人。现在看来果真是人无疑。

    陈司悬面不改色:“你这说的哪里话,你去散步,我也去散步。只是凑巧听到你的声音,就多听了两句。”

    “敢做还不敢当了,菊花雪梨水你也别喝了。”宋墨玉脸色一沉。

    陈司悬便解释:“于介还未抓到,我怕他对你不利。”

    “这听着倒有几分像是真话,你的雪梨水又有了。”宋墨玉站到陈司悬身边,“我师父他老人家……”

    她本想继续编瞎话,却见陈司悬沉静地看着她,便知道瞒不了他。

    “算了,反正你知道是我做的。”有些事她瞒得了外人,却瞒不过朝夕相处的家里人。毕竟她每日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在家里人的眼皮子底下,断然是瞒不过去的。

    “我只知你厨艺精湛无双,不成想制药也是一绝。罢了,你不想让旁人知道的事,我自然不会说出去。”陈司悬见宋墨玉开诚布公,眉眼弯了三分,“只是你要遮掩的话,何必自己亲自送药过去,放在门口不是一样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自然懂。

    一手无双厨艺得满口腹之欲,赚些银钱,得些美名倒也没什么。但若是能制治疑难杂症甚至活死人肉白骨的药膳,那不知有多少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或威逼利诱或卖惨,更有甚者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她的门前只怕将难得清静了。

    宋墨玉点头:“不愧是我捡回来的人,就是靠谱。我若不是亲自送去,谁人敢吃门口地上放着的东西。等会你陪我去集市上看看有没有卖梨的。除了做雪梨水,还能做些秋梨膏。”她的话题倒是转的极快,不想再就此事多言。陈司悬知道药膳是她做的便罢了,可不能让他知道她还有药膳商城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只怕说的太多,会露馅。

    “秋梨膏?”陈司悬一听这个名字便忍不住想到蟹膏,不知是不是同类的东西。

    “喝了可以止咳、祛痰、生津、润肺的,反正是好东西。”宋墨玉见他疑惑解释了一番。

    “你倒真像个大夫了。”陈司悬听着他的描述笑道。

    “那是,本来医食也可以同源。”

    两人在早集上逛了一会,因下过雨地面还湿着,摆摊的人少了大半。走了好一会才瞧见几个梨摊。

    今年的秋梨个大又饱满,尝了一片,清甜生津,便是入菜也使得。

    宋墨玉一问价钱三文钱一斤,几番拣选后挑了二十斤让他送到宋家好食去。来都来了,宋墨玉又去买了两坛菊花酒、五十斤花生还有一些新鲜的蘑菇。

    “这花生你觉得做水煮花生好,还是做花生炖猪蹄,醋泡花生或者酒鬼花生好像也都行。”宋墨玉光是花生,都有二十多种做法。平时店里做的最多的是油炸花生米,只因那个最简单,但她也想做些不一样的。

    陈司悬给出意见:“酒鬼花生,这名字一听便有不少人会点来做下酒菜。”

    店里头花生点的最多的人,便是那些爱喝两口的食客,自然是要考虑他们的口味。

    “行。那就做酒鬼花生,就是这个菜干辣椒要得多,我不能做太多。”宋墨玉道。

    “那便一半做酒鬼花生,一半做醋泡的。我觉着这两样听着便下酒。”陈司悬回。

    两人正讨论着花生,却迎面碰上了刘齐。只见他身上背着两个包袱,正从福瑞大酒楼那出来。

    宋墨玉下意识朝福瑞大酒楼门前一看,里头一个客人都不见,只有两名官差在那,正阖上门往那张贴封条。他们身上还各挎着一把官刀,看着便好生吓人。

    霍德福背对着他们站在酒楼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掌柜,陈郎君,你们早。”刘齐把自己的包袱放在旁边的推车上,脸色灰败地朝她们打招呼。

    “这里怎么会?”宋墨玉问出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也是于佑的产业之一?”

    不然这么大一个酒楼没道理会突然查封啊。

    刘齐点点头,脸上都是苦笑:“这酒楼于大人,呸,那狗官占了七成,马掌柜两成,我师父一成。按官府的意思,这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解封了。酒楼里的伙计昨日便散了大半,今日剩我和师父等着官府来人。里头陈设一样也不让动,只让我们带了自己贴身的东西出来。连我师父那把五两银子打制的菜刀都不让拿。”

    宋墨玉不由朝着酒楼门口的霍德福看去。他依然站在那里没什么动作,好似被一根柱子碶在那了。

    自云起书院的接风宴后,这还是她第二回看到霍德福。霍德福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半许白发,连身形都佝偻了几分。

    若是自己苦心经营半辈子的事业如此收场,只怕心情不会比霍德福好到哪去。想到这里宋墨玉问道:“那你和你师父有什么打算?”

    刘齐望了望远处:“其实我也不是学厨这块料。我想了许久,要么回去种田,要么再去找些别的营生。我师父我问过他,他这两日一句话都不曾说过。我等会先帮他把这些东西送他家去。”

    霍德福的宅子还是马游之前给他置办的,在十里街那边,是个不大但五脏俱全的小院。只是霍德福孤家寡人一个,那院子看着就跟没人住过似的,清冷得厉害。

    刘齐回头看他师父,心里很是难受:“我师父年纪也大了,若是再往前十年,他便是白手起家再干一场又何妨。如今怕是折腾不起了。”人一过四十,便再难如往前了。

    宋墨玉不知如何安慰,默然不语。

    官差贴完封条,目光落在宋墨玉身上。

    “这位可是宋家好食的宋掌柜?”其中一个问道。

    宋墨玉看他有些面熟,想来是在县衙里见过,于是点点头:“这位大人您有何事?”

    那人便笑了:“我们刚办完这桩差事,正好还要过去知会您,现下碰上倒是巧了。邵大人的口信,若您得空,可约三日后过契。”

    那邵仲平不像主簿大人倒像是个老谋深算的滑头商人,宋墨玉本就担心租荒地这件事迟则生变,如今得了定数,心里也高兴起来,便定了三日后晌午去县衙。

    等官差一走,刘齐面上一片惊色:“宋掌柜,原来你们饭馆背后是邵大人啊。”

    邵大人正是这次办于佑案的主力。要不说他们福瑞大酒楼斗不过宋家好食呢,原来除了厨艺,还有这么一层干系。

    宋墨玉见他误会也懒得辩解,只是笑笑。

    霍德福终于像是认命一般回过神来,他掸了掸衣袖上粘的卷曲菜叶,终是两手空空地走了过来。

    他朝宋墨玉点了个头,拱拱手:“宋掌柜早,让您见笑了。阿齐,走罢。”

    “哎。”刘齐推着车跟在霍德福身后。

    宋墨玉望着他俩的背影,心里不觉有些难受。

    “等会怕是还有一场雨,我们回去吧。”陈司悬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嗯。”

    两人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宋家好食的门口,却另外还有人在等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我绝不同意吃野生动物!!立场明确,可千万别学感谢在2023-10-20 23:57:40~2023-10-21 23: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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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梅干菜饼

    ◎那人已经不想跟没吃过梅干菜饼的人说话了◎

    “是她吗?”

    “好像是。我也好久没见墨玉了。”

    “那你去问问。”

    “还是你去吧, 我不好意思。”

    宋家好食的门口站了两位模样相似的年轻妇人,还带着几个孩子。她们见宋墨玉和陈司悬走过来,那目光便好似黏在了宋墨玉身上。

    宋墨玉笑道:“可是来吃早饭的?里边请吧。”她说着往里头一看, 唐惠惠在后厨忙不停地出菜, 来吃早饭的客人已经坐满大半了。

    因为下过雨积了水,饭馆门口的两张桌子今日也没摆出来。宋墨玉暗想, 得找个时间把隔壁的铺子也盘下来。只是养猪场一旦开始就会花费甚大,盘铺子扩张店面的事还是明年再说吧。

    其中一名妇人连忙解释:“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吃饭的。”

    好半天后宋墨玉才想起来, 这两位一个是福大娘的大女儿包芬儿, 一个则是三女儿包香儿。她们还未出嫁时也常到宋家来玩。

    只是原主自觉与她们说不上什么话, 总是称病躺在房间里不想与她们一块。倒是她们一点也不计较,反而还时不时从家里拿些豆腐做的吃食过来,关切原主的病情。

    “瞧瞧我笨的,怎么把两位姐姐给忘了。”宋墨玉见她们实在不愿意去饭馆里头坐坐,便让陈司悬进去拿几个酥皮糖糕出来给孩子们。

    酥皮糖糕是她新教唐惠惠做的一种小吃, 做法和油条有些类似。

    只是糖糕要简单些, 只用面粉配白糖便能做得。但配料简单,却对和面的手法要求很高, 需要把面团和得格外光滑才行。油锅也要掌控好油温,太高会炸糊,太低会不够蓬松还显得油腻。唐惠惠揉失败的面团没有十个也得有八个,好不容易和好了面团,下油锅炸糊的也不在少数,好在现在是算合格了。

    这炸好的糖糕表皮金黄膨胀, 香味扑鼻, 入口外酥里嫩, 小孩子肯定都爱吃。

    果然,只见那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陈司悬拿出来的糖糕,渴望程度丝毫不亚于猫见了老鼠。

    但没得大人的允许,她们愣是规规矩矩地站在娘亲身旁不敢伸手。

    “拿着吧两位姐姐,我许久没见你们又是第一回见他们几个小的。本来合该是封个红包的,只是今日匆忙未得准备。若是连这糖糕也不要,我真是过意不去了。”宋墨玉笑着,又亲自把那包糖糕递给了年纪大些的一个小女孩,“你拿着和弟妹们一块吃吧。”

    女孩见包芬儿和包香儿点头,这才高兴地谢过接在手里。

    包家姐妹许久没见宋墨玉,隐隐觉得她性子变了许多,倒是比从前热情多了。包芬儿想起正事,连忙从怀里掏出来一块银子来:“墨玉妹妹,我听我娘说昨晚那份药羹是你送去的,是你师父做的。我们不知道这些银子够不够,可否再买些?若是不够,我们姐妹几个合着给你打个欠条,一定给你还上。”

    宋墨玉早猜到她们是为这事来的,先问了两句包远的病情。

    说来倒真是险,但也是包远命不该绝。

    他靠着外孙长鸿喂的那一口金丝蛇羹,吞咽下肚后忽然觉得身上的沉重减轻了两分。

    等福大娘他们在中堂商议完后事进房时,那碗蛇羹已经喂下大半。包香儿还把儿子凶了一顿,说不知道什么东西就给外祖吃。

    却没想到这药羹见效极快,竟比什么百年千年人参还神奇,竟让一脚踏进棺材的人撑过昨夜,今天早上甚至能正常喝水还喊饿了。

    她们一听福大娘说这药羹是宋墨玉送的,便一路找了过来等在这里。真不知道宋墨玉是得了什么造化,听说她这个师父神秘非常,从来不在人前露面,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拥有顶级厨艺和医术,但只传承给宋墨玉一样厨艺。

    包芬儿见宋墨玉没说话,以为是银子给的太少,连忙又把耳朵上的两个坠子,手腕上的一个银镯子取下一并塞过来。

    “墨玉,若是你师父不方便做,可否给我们写个药方子,我们自己去抓药也好。”包芬儿焦急说道。

    宋墨玉道:“芬儿姐,金丝蛇羹这道药膳的食材实在难寻,要用到金环蛇、银环蛇、眼镜蛇、水蛇、锦蛇这五种蛇的蛇肉,再加上一些金钱八瓣菊的花瓣,点缀其中犹如金丝,所以由此得名。且须每日现熬。便是把方子写给你们,只怕一时之间也难以寻到这些。”

    几人一听是如此珍贵的药羹,都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若非如此珍贵,又怎能减缓绝症救活将死之人。只怕这一碗药羹便最少得一两银子吧?

    只是她们听着宋墨玉的话,琢磨不清她的态度,误以为宋墨玉想回绝。

    包香儿忍不住泪眼婆娑:“墨玉,不管这食材多贵重,只要你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去寻来。该给的银子我们一分也不会少给。若是你师父还有别的条件,你只管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全力办到。求求你,你就救救我们爹吧。我们给你家当牛做马也愿意。”

    几个小孩也不馋那糖糕了,跟着掉起眼泪来。

    陈司悬拿着把大扫帚在旁边清扫路面的积水和落叶,却侧耳听着宋墨玉有什么说辞。

    宋墨玉本来也没想摆多大谱,只是想让他们知道这药膳来得不容易罢了,见状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前些日子花费很大功夫,手里正好有能治你爹病的这些药材。能救包大伯这也是缘分使然。”

    听她这么说几人都是一喜。

    宋墨玉又说:“但要治包大伯的病,至少要连续吃上二十天这种金丝蛇羹,且服用的间隙要在十二个时辰以上。我师父这个人性格怪癖,来无影去无踪,我到时候让他做好放我家里。以后每天晚上你们去我家取好了。至于这诊金,既然你们有五两银子,我便先取五两。多的以后反正还要在福大娘那买豆腐,慢慢来吧。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只管说!”

    “我师父喜欢清净,不图虚名,他若是真能治好包大伯的病,两位姐姐也切莫声张的好。”

    一听这话,包芬儿和包香儿连连答应,更差点没给宋墨玉跪下,带着孩子们千恩万谢地走了。还说得空就去祥云寺给宋墨玉烧柱香,祝她财源广进,洪福齐天。再给宋墨玉的师父也烧柱香,祝师父身康体健,福寿延绵。

    见她们走远,陈司悬走过来:“你什么时候上山抓了五种蛇?”

    “噱头,纯属噱头。不吹嘘吹嘘怎么显得我师父有本事。”宋墨玉提起裙边便朝饭馆走去,“我去看看罗芷和惠惠学得怎么样了。”

    “你……”陈司悬看着宋墨玉落荒而逃的模样,他就知道宋墨玉嘴里没一句实话。

    之前宋墨玉还叫罗芷做小罗姐或罗芷姐,但从昨晚罗芷说愿意做她二徒弟开始,宋墨玉便直呼其名了。

    宋墨玉进后厨的时候,罗芷正在揉面。

    罗芷低头看着盆里黏黏糊糊的面团,默默举起十指:“师姐,这面怎么这么黏。”

    惠惠正忙着拌麻辣烫,只得远程指点:“小罗姐,黏糊你就加点面。”

    没过一会又听罗芷问:“完了,我好像抓多了。”

    宋墨玉忍不住眨巴眨巴眼,得,看罗芷的样子以前在家里是从没进过厨房,一切都从头学起吧。

    “师父你来了,这是我奶奶早上让我带来的梅干菜。她说你上次想要来着。”唐惠惠见宋墨玉进来,眼睛一下亮了。

    宋墨玉点点头,她就跟邵奶奶提了一回,没想到老人家就记住了。

    “师父要我帮你处理吗?”唐惠惠现在的宗旨便是什么事都以宋墨玉为先。

    “不用,交给罗芷。”宋墨玉要教徒弟,自然是教一切的基本功。唐惠惠从小跟着邵奶奶长大,厨房的事学了不少,算是有些底子,现在已经慢慢都上手了。罗芷就不一样了,几乎算是从头学起。

    宋墨玉倒是不在乎有没有底子,只要罗芷肯认真学,比什么都强。

    罗芷把梅干菜放到盆里,看着宋墨玉:“师父,那我洗了。”一晚上过去她也改了称呼。

    “洗。我看着你洗。”宋墨玉双手交叉站在旁边。

    罗芷看着皱皱巴巴的梅干菜,回忆了一下在家的时候娘和嫂子是怎么洗的,然后直接上手就在水里搓。

    宋墨玉娓娓道来:“梅干菜里头有细沙,所以一般要先用温水泡发。草末和杂质会上浮,用手拣净。这样既能减少泡发的时间又能很好的去除梅干菜自身的污渍。等梅干菜完全泡开之后,再用温水清洗一遍就差不多了。”

    罗芷没想到洗梅干菜还有这么多步骤,听得不由入神。

    “好好洗,等会要做梅干菜饼。”宋墨玉说完便没站在罗芷旁边了,怕给她压力。

    她这话却被出菜口外路过的客人听见了。

    “宋掌柜,什么梅干菜饼?你可是又要做新菜式了?”

    “给我们也尝尝吧!”

    “是啊,是啊,梅干菜我可爱吃了,就是没吃过梅干菜做的饼。”

    食客们一传十十传百,个个都知道宋墨玉又要做新菜式了,已经有人跑过来问几文钱一个。

    云鹤镇上的饼拢共就几种,一类葱花、一类芝麻、一类红糖。是以宋墨玉之前做出的酱香饼才会让大家惊为天人,广受好评。

    自那以后其他饭馆也琢磨了几种新口味的饼,什么油酥的、白糖的、桂花的、花生的,有的味道尚可,有的却不尽人意。

    宋墨玉要做什么梅干菜饼,他们自然便十分期待了。

    宋墨玉见大家都想买,便推说今天梅干菜没准备多少,到时候做出来后看看情况再说。

    “师父,为什么您都还没开始做,他们光是听个名字都这么想买呢?”唐惠惠不解。

    宋墨玉笑了:“可能这就是名人效应吧。”

    要是国宴大厨在她家楼下开个餐馆,她听说人家要出新菜,肯定挤破脑门也得去尝一会。

    在宋墨玉那个世界,梅干菜饼属于江浙一带的小吃,在那里很受欢迎。就是不知道在云鹤镇上做一做,会不会也合这里人的口味了,总之先做出来再说吧。

    宋墨玉上手揉起面团。做饼的面团须得多加一点水让它柔软一些,然后盖上盖子发面。发好后在面团表面稍微撒上一些干面粉,这个时候再揉,很快就能揉光滑了。

    做梅干菜饼的馅料肥肉必须多一些。

    因为梅干菜吸油,肥肉就是它的绝配,把肥肉和梅干菜剁碎后搅合在一起,放入少量的白糖提鲜。等煎饼的时候肥肉里的油就会让馅料更香,也能让饼皮更油润软和,还吃不出肥腻的感觉,只会让人觉得满口生香。

    除此之外宋墨玉又加了一些韭菜末一起调制成馅料。

    “你俩过来,看着我怎么做饼。”宋墨玉直接一个现场教学。

    她取了一个面团揉圆压扁后擀了一圈,放上梅干菜馅料,用虎口将饼皮慢慢收拢。然后撒上一些干面粉,用手掌正面压几下,反过来也要压几下将它压薄压圆。当然如果嫌慢也可以用擀面杖。

    “你们两个也试试,光看有什么用,看又不能看会。”宋墨玉让她俩别愣着了,直接上手做。

    没过一会,后厨里便飘起了梅干菜饼的香味。

    第一个梅干菜饼被切成好几块放到了出菜口。

    只见那饼皮微焦,里头的馅料浓香四溢,一下就能激起人的味蕾。

    “第一个饼,不要钱。你们尝尝吧。先到先得。”宋墨玉的声音响起。

    本来还在桌上吃麻辣烫的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先请?”

    “你请。”

    “要不一起?!”

    话音一落,五六个人同时扑向出餐口的餐盘,虎口夺食般一人得了一小块馅料饱满的梅干菜饼。

    刚出锅的梅干菜饼还冒着热乎气,热气和香气一块传来,引诱着人一口一口把它们吃掉。

    第一个吃掉梅干菜饼的人立即朝后厨喊道:“掌柜的!我要十个!”

    “喂喂喂,掌柜的还没说多少文钱呢?!”

    “你倒是说说什么味道啊!”

    “就是就是给点反馈啊!”

    那人已经不想跟没吃过梅干菜饼的人说话了,他见宋墨玉只笑不说话,于是打起了另外几个人的主意:“你们的饼还吃不吃了?要不我来帮帮你们?”

    不必!

    那几个人本来还想慢慢品尝,见状连忙塞到嘴里,鼓鼓囊囊吃了一嘴,顿时被口腔里的味道征服,眼睛都亮了几分,吵吵嚷嚷着求宋墨玉快把这个饼列到菜牌上去。

    第80章 手抓羊排

    ◎上手就抓起一根羊肋骨啃了起来◎

    “师父, 我家还有不少梅干菜,我要不要回去拿?”唐惠惠也没想到这梅干菜饼这么受大家欢迎,脸上聚起笑容。

    这饼是师父做的, 但里头的梅干菜是奶奶晒的。这梅干菜饼受人欢迎她比谁都高兴。奶奶总是担心师父是因为同情她们祖孙俩日子不易, 才在她那订菜的。奶奶若是知道她做的梅干菜这么受欢迎,心里肯定会好受些。

    宋墨玉看着这架势, 不赶鸭子上架卖一回这梅干菜饼大家是不会答应了,便让唐惠惠回家再拿十斤过来,等今天打烊再去结账。

    “哎!”唐惠惠应声, 高高兴兴地从后门出去了。

    “师父, 你这不是还做了好些饼吗?”罗芷指了指放在灶上的那些。

    宋墨玉笑道:“这可不能卖。这一堆是要留给我弟拿去推销的。”

    “推销???”

    “你等会就知道了。”

    宋墨玉让陈司悬临时用纸写了张条子贴在菜牌那:

    今日上新小吃梅干菜饼(四文一个), 酒鬼花生(三文一碟)

    中午限量菜肴手抓羊排(八十八文一份),羊肚包肉(八十八文一份),各十五份,凭号领取。

    客人们还在回忆着那一小块梅干菜饼的滋味,只觉得满嘴都是肉和梅干菜的混合香气, 还有饼皮的酥脆感。一个四文钱其实不算便宜了, 毕竟三文钱就能在宋掌柜这点上一份热干面或是吃上一个鸡蛋布袋。可是四文钱的梅干菜饼里有肥肉啊!

    肥肉可比瘦肉好吃多了,油香油香的, 吃一口感觉寡淡的肠胃里都舒服多了。

    四文便四文吧!先吃他个爽再说!那一小块真是把他们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大家伙或坐或站,虽然闲聊着,眼神却忍不住往后厨瞟去。只等着宋墨玉调好馅料,出一锅新的饼,他们好第一个买到。

    宋墨玉正专心和馅料,忽然听到厨房窗户的外头有人叫她。

    “姐!”是宋之衡的声音。

    “宋掌柜。”这声音倒也熟悉, 只是一时间听不出来是谁。

    宋墨玉抬头一看, 有些意外:“陆公子, 你今天怎么也过来了?”

    她今天想着要做梅干菜饼,便让宋之衡趁晨读完的休憩时间来饭馆一趟。给院主、夫子还有那些和他交好的学子们拿些去尝尝。

    只是没想到陆云礼也跟来了。

    陆云礼叫完人便不再说话,乖乖站到一边去了。今日天寒,他穿了件镶了毛领边的雪色披风罩在云起书院的直裰外头,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站在这大街上着实有些扎眼。

    宋之衡解释:“姐,陆哥哥听说我要来拿饼,怕我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就来帮我了。陶溯本来说要来的,结果他刚才被夫子抽查背书,背不出来在那罚抄呢。”一边说着,宋之衡从窗口把自己和陆云礼的书袋都递了进去。

    左看右看,他却没看到唐惠惠,不由问道:“姐,惠惠姐呢?”

    “回家拿菜去了。”宋墨玉道。

    宋之衡嘀嘀咕咕:“这也太不巧了。”

    “你碎碎念什么呢?”

    “没有没有!”

    最终两姐弟跟地下接头一般,终于完成梅干菜饼的交接。可不能让大堂里那些嗷嗷待哺的食客看到,宋之衡偷渡走了这么多梅干菜饼。

    宋之衡和陆云礼来的时候书袋空空,走的时候书袋鼓鼓囊囊还全是香气。宋之衡咽了咽口水:“姐!”

    “干嘛?拿了饼快走,我这还忙着呢。”

    “你再给我两个吧,我怕我路上闻着忍不住把它们都吃了。”

    “6。”宋墨玉心底浮出一个六,还是又拿了两个饼递过去。

    宋之衡眉开眼笑,对着宋墨玉极尽谄媚之词,听得宋墨玉想把饼抢回来。

    陆云礼却不好意思要,从荷包里取了一块碎银子出来:“宋掌柜,给你。”

    宋墨玉上回见陆云礼掏钱,还是她刚开业的时候请宋之衡的那些朋友们来吃饭。陆云礼一出手就是二钱银子想默默把饭钱给付了,着实有些老实。没想到现在付个饼钱,一出手又是二钱银子。要不说是陆家二少爷,家里有钱庄,手里最低面值都是碎银子。

    宋墨玉是个“仇富”的人,这回可没拒绝,她直接接过那二钱银子,头也不抬地说:“没钱找,中午你得空就过来,我给你留个饭。”陆云礼也是宋家好食在书院里头的老主顾了,每回她上新菜式,陆云礼总会托宋之衡买了帮忙带过来。

    中午横竖要卖手抓羊排和羊肚包肉,给陆云礼留一份正好。

    陆云礼闻言竟也没有拒绝,轻轻颔首:“多谢宋掌柜。那我中午再来叨扰。”

    “我也要我也要。”宋之衡竖起两只耳朵,“听者有份。”

    宋墨玉懒得理他:“你再不跑快点,等会迟到了看夫子怎么罚你。你是不是想跟阿溯做难兄难弟?”

    “嗷——”宋之衡一声惨叫,带着陆云礼跑得飞快。陆云礼却还回过头来又看了宋墨玉一眼。

    罗芷猛地从宋墨玉背后蹿出来:“师父。”

    宋墨玉差点把手里的饼拍扁,感觉刚才心跳直逼二百:“你不声不响改行做女鬼了?”

    罗芷望着陆云礼跑远的身影说道:“师父,你这么强买强卖他都不生气,他会不会喜欢你?”

    宋墨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肯定喜欢我啊。”

    罗芷瞪大眼睛,她本来想逗逗宋墨玉,可没想到宋墨玉直接承认了!她二十年没谈过情说过爱,可是戏折子听了不少,登时热血上涌,正准备质问质问,却又听宋墨玉说道。

    “他喜欢我做的菜啊,就跟陈司悬似的。”宋墨玉一巴掌把梅干菜饼呼进烙锅里,“这一口烙锅还是打小了,一次只够烙七八个饼,下次去铁匠铺打个能烙十几个的。”

    罗芷:“……”这种感觉仿佛正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呢,突然发现只有饭没有菜,索然无味!

    罗芷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陆云礼还是同情陈司悬了。陆云礼也就罢了,陈司悬那满脸就差写着宋墨玉的名字了。算了,她还是和面去吧。

    此时在厨房外边揽客的陈平,拍了拍另一位揽客的陈司悬:“公子,想开点,起码少夫人不喜欢陆公子。但是少夫人好像也不喜欢你。”

    “陈平。”陈司悬的声音很平静。

    “公子您吩咐。”陈平正四下打量着过路的人。

    “不开口也是一种美德。”

    ……

    一个多时辰过后,店里的客流量小了下来。宋墨玉把中午要做的羊肉处理好后,终于得闲去内院找了张椅子坐下。

    内院的房间都叫夏俞他们三个住了。但是院子里他们却给宋墨玉搭了一个架子,架子上铺着野葡萄藤,底下放着竹制的桌子和一把躺椅。

    宋墨玉往躺椅上一躺,手里捧着刚做的雪梨水小口喝着。

    “药药你喝不喝?”宋墨玉能把随身空间里的东西取出来,自然也可以把外界的东西放进去。她拿着那碗雪梨水往一众小黑盒子面前一放。

    “不喝。我们系统只吃代码。”药药打了个哈欠,它很多时候都在睡觉,但只要感受到宋墨玉需要它,它便随时都在。

    “你真不吃啊,可以生津止渴。这里的秋月梨虽然还是有涩味,但口感已经很贴近我那个世界了。”宋墨玉端着雪梨水道,她眼神飘忽地落在一楼的酒楼大堂里,恍惚间还能看到奶奶牵着她的手走过,看到爸妈对她说“我们小墨玉今天又长高了”。

    可当她揉揉眼睛,这座随身空间里除了这些熟悉的摆设,寂静得可怕。

    “宿主,你又想你那个世界了。都三个月多了,你还没习惯吗?”药药有些不解。宋墨玉之所以被选中,那是因为筛选条件中她无父无母,从小带大她的祖母也去世了,还有一堆对她家产业虎视眈眈的亲戚。

    没有亲人羁绊的宿主,会更愿意留在穿越过来的世界。

    靠着原来世界的科学和技术,加上系统的辅助,宿主可以在这个新世界里一步步走到金钱和权力的巅峰。

    至少它之前的三个宿主都是这样的。

    她们最后哪怕把三千小黑盒子全都解锁,也甘愿留在这里,相夫教子,终老一生。甚至已经忘记自己本来不是穿后世界的人。

    那时候,它的业绩才算真的完成。

    “习惯,我当然习惯了。”宋墨玉却忽然语速极快,声音极轻地说,“我父母真的是意外死亡?还有我奶奶?”

    “什么。”药药方才在思考,并没有捕捉到宋墨玉的语句。

    宋墨玉却摇摇头一笑,抬手就把碗里的雪梨水浇在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小黑盒子上。

    雪梨水顺着黑盒子的盒盖很快就流到地上消失不见,看不见一点痕迹。

    “走了。挣钱去了。”宋墨玉端着那空空如也的碗抽离自己的意识。

    药药总觉得自己漏听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话。可它不知道那是什么。而宋墨玉也再也没有提起。

    正午时分,陆云礼如期而至。

    他还没进饭馆就有人拦着他,同时露出一根写着号的红色木签:“公子,买羊肉签吗?”

    陆云礼被人一拦还真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那签子。

    “三钱银子,我就挣个成本价。你要知道宋掌柜的羊肉签可是难抽。一天只限三十个号,今天是第二天,明天是最后一天,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看你刚来,我跟你透个底,今天羊肉签做的是手抓羊排和羊肚包肉,满满都是羊肉,你绝对不会亏。”那人急促地劝道。

    陆云礼又把目光从签子上挪回这人脸上,还是静静地不说话。

    那人瞪了他一眼,甩袖走了,边走还边骂:“看穿得挺富贵的,不是个傻子就是个哑巴。”

    陆云礼也不生气,见没人再拦他跟着走了进去。

    因到中午的饭点了,饭馆里头人头攒动,伙计们也忙得脚不沾地的。点菜的,收拾桌子的,倒茶的,上菜的,个个都有一堆活要干。连带着沈桂洗盘子的手都快洗冒烟了。好在没有一个偷奸耍滑躲懒的,每个人都恨不得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就跟宋家好食是他们自己开的一般。

    这场景实在看得陆云礼称奇。他不是没去家里的铺子、饭馆看过,可从没有过这样的。

    陆云礼环顾四周,只见有些人桌上正放着他刚才听到的“手抓羊排”和“羊肚包肉”。

    只见那手抓羊排选用的是上好的羊肋排,用香葱、姜、盐、料酒精心腌渍过,腌渍完后加入鸡蛋、辣椒酱和生粉拌匀,用六成热的油浸炸成金黄色出锅。锅里留底油,下入姜、蒜末、辣椒末炒香,再倒入炸好的羊排翻炒几下,淋上香油,整齐地摆盘。

    宋墨玉又用胡瓜削出一朵花,加上两颗切片的小西红柿摆在旁边做点缀,不仅看着整齐好看,羊排的干香、酥香味一股脑地凸显出来了。

    因叫手抓羊肉,买到这道菜的食客还真就顺应这个名字,用宋墨玉提供的热帕子擦干净手后,上手就抓起一根羊肋骨啃了起来,啃得那叫一个忘我,那叫一个让人流口水。

    还有旁边桌上的羊肚包肉。这菜实在是叫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谁能想到羊肚还能做烹饪的容器,清洗干净后缝成像口袋一样的形状包裹着肉质鲜嫩可口的羊肉,不需要太多复杂的工序。但却能做得唇齿留香,外韧里嫩。

    每一口下去都能吃到浓郁、没有膻味的肉香。觉得原汁原味清淡些许的,宋墨玉还提供了自制的辣椒油可以蘸着吃,实在是美味非常,让人叫绝。

    吃着吃着,便有人当场即兴赋诗两句:沙晴草软羔羊肥,玉肪与酒还相宜。获得旁人一众喝彩,纷纷上前倒酒。

    陆云礼心想自己早上只给了两钱,怕是吃不到这两样菜了,心里不由遗憾。早知道便多给些了。下次还是不要带两钱的碎银子罢,只是一两的银子带多了也沉,银票最低面值又只有五十两……实在是难办。

    “咦,怎么就你自己来了?我弟呢?”宋墨玉把一个食盒递了出来,“你拿回家或者拿到书院去吃吧,今天连包厢都坐满了。”

    陆云礼面色纠结了半天,似乎是在想怎么组织语言,好半天后才说:“因为今日功课不过关,夫子让他和陶溯中午扫地。并不让其他人帮忙。”

    “陈司悬你怎么教的!”宋墨玉一眼就看到拿着空餐盘过来的陈司悬,“昨天晚上你不是说抽查了两遍吗?”

    陈司悬早就盯着陆云礼的动静了,但走过来时也是一头雾水:“第十三篇,确实抽查了两遍。他背得很流利。”

    陆云礼连忙解释:“错了错了,夫子让背的是第十四篇,他记错了。”

    宋墨玉、陈司悬:“……”

    “手抓羊排还给他留吗?”陈司悬同情地问。

    当宋之衡在书院眼巴巴等着送饭时,可算看到了陈司悬的踪影。早上吃了两个大梅干菜饼,宋之衡本来不算饿,但是他都偷偷跟陶溯说中午有羊肉吃了,两小孩一直翘首以盼。

    “啊——怎么是蛋炒饭!”宋之衡的小眼睛一下委屈地睁大了。

    “你姐说了,第十四篇记成第十三篇的人没资格吃羊肉。”

    “啊啊啊啊,陶溯!都怪你!是你告诉我背第十三篇的——”宋之衡转头就找旁边的好兄弟算账去了。

    陶溯嗷嗷叫喊四处逃窜,书院里乐成一片。

    陆云礼也是朝书院走,只是他走得慢些,所以赶到陈司悬后头去了。陈司悬正想告诉宋之衡快来吃,羊肉都在蛋炒饭底下埋着时,却见陆云礼朝宋之衡招招手:“没事我这有,你俩和我一块吃吧。”

    食盒打开,一碗羊排,一碗羊肚包肉,份量十足。

    宋之衡顿时欢呼雀跃,抱着陆云礼就差感动落泪了。

    陈司悬看了一眼陆云礼,却见陆云礼也看了过来。陆云礼淡淡地点了个头,背对着陈司悬坐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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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修宋吃渡劫那天,风云变色,渡劫天雷却直接把她劈到陌生世界。准确地说是一个被流放的城池。

    好在天道没绝了她的路,把她的锅铲菜刀也一块劈了过来,甚至一身修为都还在。

    这里灵气枯竭,没有修士,只有一群用刀、枪、剑、戟,斧打打杀杀的武林人士。

    说是城池,却如同荒岛,只每隔三天有人从城门结界处丢一堆馒头进来。

    为了抢一口吃的,一群人从南打到北,从东打到西,打得头破血流亲妈都不认识。

    宋吃扛着铁锅从旁边路过,手里还提着一只刚抓的野鸡,刚采的蘑菇。

    没过一会荒草堆里传来了小鸡炖蘑菇的香味。

    一群人停下你死我活的动作,眼泪从嘴里流了出来,怎么着……他们饿出幻觉了?

    荒原城是废人之城,是那些败者修士的深渊坟墓。那里灵气衰竭,生长的动植物都有剧毒。荒原城外由世家派人驻守,每隔三日投放少量食物,就为看他们自相残杀,一日一日沦为彻底的废物。

    直到一个小姑娘出现后,那些馒头再也无人问津,荒原城的修士反而还一个个红光满面,甚至连修为都开始上涨了。

    后来世家派出使者察看,展露在世人眼前的,是一座竹制的小饭馆,还有一群在问“盟主我们今天吃什么”的强悍修士。

    一个小姑娘正咬牙切齿地拎着锅铲冲出来:“再不排队都别吃了!”

    再后来,这结界被这群修士齐力破开,他们移山填海,一路从不停歇,要为他们的盟主打下一座舒舒服服的城池来。

    世家倒台的那日,人间难得艳阳天。

    宋吃做了一桌千江百烩日月宴,却发现她好像又要在这个世界渡劫了……

    备注:男主是只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