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 > 其他小说 > 师尊怎么变攻了? > 23-30
    第23章 桑小度又惹祸了

    修祁活了两百余岁, 早年因为功法原因不能太早破身,自然没有经历过情爱之事。

    等他修为小成,不被功法束缚了, 却又被大仇左右。

    等大仇得报, 他早已经心如止水,凡界的情情爱爱早已入不得他眼, 他的修为和身份, 也根本不必去找什么道侣换取资源修炼。

    况且,修祁一直认为寻仙之路是孤独的, 有人同行走到最后很好,但自己独自走完这条路才是常态, 再加上他清心寡欲, 自然不怎么关注这方面的事情。

    但修祁毕竟是男人, 还是一个活了两百余岁、出身高贵之家的男人,男人该懂的, 他都懂。

    小徒弟现在的情况他比谁都了解,放着不管,最后小徒弟八成也能自己解决, 但——

    修祁看着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钻、脸色红红、挨挨蹭蹭、跟只小狸奴撒娇一样哼哼唧唧嚷着难受的小徒弟,怎么也下不去狠心放着不管。

    况且, 他这小徒弟到现在都魂魄不全, 真的放任不管, 小徒弟一直不得章法, 最后影响根基了怎么办。

    可若是帮忙, 作为长辈, 总有为老不尊之嫌。他这小徒弟脸皮又薄,醒来不记得还好, 若是记得,他觉得小徒弟当即就得上吊自|杀。

    一时间,修祁陷入两难。

    然而,桑无度却不会给他太多思考时间。因为不得章法,桑无度越来越难受,体温越来越高,高温带来的脱水让他整个人跟从在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难受地抱住身前让他觉得清凉的‘物体’,蜷缩起身体挨住那团冰凉,眼角因为高温微红,迷迷糊糊睁开的眼睛里全是泪珠,看得可怜极了。

    像是认出了眼前之人是谁,桑无度小声呜咽:“师尊,无度好难受,好疼。师尊,帮帮我,求求您,帮我,疼、难受,热死了。”

    桑无度颠三倒四地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断了线一样从他大大的眼睛里滑落,落在修祁胸口,炽热的温度,烫的修祁一颤。

    修祁微合双目,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双手搭在桑无度腰间,把没力气支撑自己不住下落的桑无度掐|腰向上提了提,整个抱住,让人趴在自己怀里。

    然后,修祁一手抚上桑无度光|滑的背脊,低声安抚,另一只手径直将桑无度的要害覆在掌心,有章法的律|动。

    要害被他人掌控的桑无度,半点难受的样子也没有,撒娇一般双手攀上修祁脖颈死死搂住,整个身子往修祁怀里凑,还用自己热得能摊鸡蛋的脸去蹭修祁的颈窝。

    修祁知道他难受,十分纵容桑无度小兽一样挨挨蹭蹭的行为,还低声轻哄,手上更是不停。片刻后,怀里人闷哼一声,他手上一片湿凉。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如此三次之后,桑无度才安静下来,身上不正常的粉红也退了下去。

    修祁松了一口气,看着终于在自己怀里安心睡着的小徒弟,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总算不闹腾了。

    一个清洁术下去,整个床榻瞬间恢复整洁清爽,修祁小心把桑无度放下,盖好被子,准备下楼沐浴。

    虽然清洁术也清洁了他自身,但修祁就是觉得掌心还残留着小徒弟的气息,让他无时无刻都在想起自己方才究竟干了什么。

    离开前,修祁再次查看了桑无度一番,手指搭在桑无度额头,最终还是没能狠心下手去探索、清除关桑无度关于这段的记忆。

    桑无度刚刚恢复神志,魂魄还没找全,他这一个记忆清除术下去,弄不好小徒弟会再次陷入痴傻状态。

    他不想,也不能这么自私。

    轻轻抚了抚小徒弟的头发,修祁暖声道:“若你醒来记得今日之事,希望不会羞愤地上吊,也不会怪罪为师今日帮你,疏远为师。”

    余音未落,修祁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微风透过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珍珠穿成的珠帘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很好听。

    床榻上,浑身清爽的桑无度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睡得舒服。

    *

    楼下,沐浴过后的修祁散着长发,斜靠在塌上。他棕色的眸中闪烁着他人看不清的思绪,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清冽醇厚的酒香从中散发。

    修祁轻抿一口杯中酒水,修祁缓缓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低声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

    修祁想起方才在三楼卧房里发生的事,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时间居然有些无措,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这么大年纪的一个人,虽然因为自己清心寡欲,不去接触这些,但这些年看到的绝对不少,居然会因为小辈的情|动反应无所适从,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父母还健在时,他时常回凡界看父母。那时父母曾经动过让他娶妻的念头,被他断然拒绝后,一怒之下往他房里放了不少男男女女。

    那一段时间,修祁经历了多次被男男女女勾引、夜袭、爬床之事,各色男女不穿衣服的样子他看得太多,什么情绪波动都没有,只会冷静地将人请出去。

    见此计行不通,父母以为他是不通晓人事,特地请奏当时的帝王,也是他的伯父派遣宫中专门教导皇子公主通人事的宫女、公公,前来教导他人事。

    当晚,两个漂亮的宫女和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公就出现在他房里,对他极近挑逗,连他吃的膳食中都被提前下了春|情。

    修祁无奈,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什么风度,把人裹了衣服,直接扔出门外,至于那点药效对于他纯净灵体来说,根本毫无用处。

    父母的得知他把人扔出门外,也知道他的心意,再固执也歇下给他房里塞人的心思,但各种皇室御用的人事图册和书籍还是没少让人往他房里送。

    就盼着修祁有一天能想明白,找个人花前月下共赴巫山,好过修仙之路漫长寂寞。

    修祁虽然生来因祖制和父母不似寻常人家孩童那样亲近,但也知父母是忧心他日后孤独,那次之后,他和父母推心置腹详谈后,父母才歇下为他娶妻的心思。

    想来那时诱惑更多,修祁却从没觉过无措、无所适从过。

    可这些放在天真开朗、对他敬重有加、孺慕情深的小徒弟身上,修祁平静的心湖却起了圈圈涟漪。

    可能是越重视、越熟悉的人,才会这样吧。

    将杯中残酒饮尽,修祁放下酒杯,大手一挥,传讯玉简漂浮在半空。

    修祁熟练激活玉简符文,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对面传来的声音不是他师兄文柏的声音,而是归一宗掌门六欲仙尊辛为的声音。

    辛为的声音温润如春:“长渊仙尊,文柏与我吃酒宿醉,此时还在熟睡。”

    “有劳六欲仙尊照顾,”修祁眸光一闪,“请仙尊代为转告,师兄醒来让他联系在下。”

    “当然。”辛为笑着回答。

    传讯关闭后,清隽模样的六欲仙尊辛为回头看着坐榻上坐没坐相的、吃着糖歪头看他的文柏,低声叹了口气。

    “你啊你,就会给我出难题。让你师弟知道你因为我归一宗记忆秘术变成这样,还不直接打上我归一宗。”

    辛为再次叹了口气,起身走过去,拿起放在小案上的帕子,轻轻温柔擦拭文柏吃得跟个小花猫一样的脸。

    “你说你,堂堂问悲宗掌门,大名鼎鼎的景同仙尊,吃个东西弄得满脸都是,看你明天清醒过来,记起一切会不会羞愧地不敢见我。”

    被细心照顾的文柏,仰脸望着辛为,眼睛里满是天真之色,他咧嘴一笑:“哥哥,我要吃那个蝴蝶酥。”

    辛为摇摇头,拿起文柏点名的蝴蝶酥放在文柏手里,才坐在文柏对面,专心伺候现在心智只有六岁的景同仙尊吃饭。

    另一边,修祁收起传讯玉简,忧从心起。他知师兄和辛为在一起不会有事,但传讯玉简相对私密,师兄没有事不会把玉简交给辛为。

    还是说他多虑了,师兄和辛为一同长大,情谊甚笃,所以师兄并不在乎?

    还不待修祁细想,就听得咚的一声,东西滚落的声音,紧随着一声“哎呀”响彻整个竹楼。

    修祁:“……”

    不用想,也不用看,定是他那小徒弟睡得太嚣张,滚下床了。修祁本想起身去看,又想起小徒弟此时未穿衣服,还有之前……

    也不知道小徒弟还记不记得,修祁头一次知道何为忐忑。

    修祁这边的纠结桑无度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先前快要被冻死,后引起入体,淬炼全身,舒服得昏昏欲睡。

    他好像真的睡过去了,还做了一个梦。

    那梦不太好,全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他置身其中,差点没被烤成烤鸭。

    幸亏天降冰块,让他可以抱着苟延残喘。那冰块抱着太舒服,不冷、不冰、凉凉的,像是要把他包进去,最后冰块化成甘霖直接浇灭了那场大火。

    甘霖来得及时,桑无度舒服极了,只觉得浑身火气都释放了出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下一刻,他直接掉下床榻,把自己摔醒了。

    迷迷糊糊地从被子上坐起,桑无度挠了挠头,才将将清醒去看周围环境。

    等看见面前价值连城的深海珍珠帘,和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幔帐后,桑无度打了个哈欠,迟钝的脑中重新转动,才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是师尊送我回来的吗?师尊呢?”

    桑无度起身,想要去找修祁,刚走一步,只觉浑身微凉。他低头一看,入眼一片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嘴角抽了抽。

    自己居然没穿衣服,赤|条条地站在房间中央晾肉。

    好在洋相出多了,桑无度这次没有叫出来,而是先在房间内搜索自己的衣服。

    只是他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自己来时穿的衣服。整个房间除了还躺在地上的锦被、挂着的幔帐,就只有一件青色披风孤零零地仍在床榻上。

    那披风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毕竟他来的时候身上可没穿什么披风,再说这个季节也用不上披风。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视线在锦被、幔帐和披风上转了一个来回,果断放弃幔帐。

    又在自己是披着被子等待修祁来找自己,给自己拿衣服,和自己披着披风下去找修祁自己拿衣服之间一转,果断选择了披上披风。

    披风很大,桑无度披上之后竟然拖地,刚开始他没注意,踩到披风下摆,差点摔个脸着地。

    这时桑无度才发现,修祁好像比他高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就是没在意过这个问题。

    他现在的身高比他穿过来之前矮了点,但也绝对有一米八。

    修祁的披风他穿着拖地老长一块,推测修祁身高最起码得有一米九了。

    “这么高吗?那严凤鸣多高?”桑无度歪着头想了片刻,最后嘴角抽搐地停止幻想。

    因为他忽然发现严凤鸣好像比修祁矮。

    他穿过来后,没有见过两人站起来的同框,原著里严凤鸣是攻,他先入为主严凤鸣一定比修祁高。

    而他和修祁在一起的时候,大半注意力都在修祁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剩下的注意力都在想着怎么阻止剧情发生、苟住小命,自然忽略了自己和修祁之间的身高差距。

    现在想来,他到严凤鸣眉眼,却只到修祁下颌,明显修祁要比严凤鸣高。

    所以,这样一个阅历、身高、相貌、修为、气度、声望都顶尖的人,就那么轻易地因为一个叫春|情的媚|药受给严凤鸣了?

    看来那什么天媚之体影响太大了,连这个配置的谪仙一般的男子都没办法成为故事了的攻。

    桑无度有点咋舌,不懂这个作者的XP是什么?是喜欢看谪仙被拉下凡、坠入凡尘,染上人间烟火吗?

    仔细想想是有那么一点点带感,如果故事完全和自己没关,作者也没写得那么欠揍,桑无度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嗑。

    现在嘛,咳咳咳,嗑个头,先刷好感度,保住小命要紧。

    想到这里,桑无度拢了拢宽大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朝楼下走去,边走边喊:“师尊,师尊,弟子醒了,您在哪里?”

    修祁当然听见了小徒弟的呼唤声,见小徒弟主动来找自己,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小家伙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只是不知怎么,知道小徒弟不记得后,修祁又觉得有点遗憾。

    遗憾看不见小徒弟一脸窘迫的模样,遗憾看不见小徒弟躲着他,在他寻他时,又是害羞,又是想要回应的纠结表情。

    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修祁苦笑:“还真是为老不尊了,对了,我似乎忘了放衣服给他,小家伙找到衣服了?”

    听小徒弟还在叫他,修祁压下疑惑,收拾好心底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清了清嗓子:“无度,为师在这里。”

    正支棱着耳朵寻修祁的桑无度听见熟悉的声音,拖着披风寻声而去。很快他就在二楼有着一个大大露台的房间里找到了修祁。

    修祁没有像平常那样玉冠束发,长长的头发倾泻而下,只用一条玄色发带松松束住。

    身上的衣服不是早上桑无度看见的那套,而是一套相对简洁、宽松的玄色绣青竹的长袍。

    不像是正式会客、外边走动穿的衣服,倒像是现代人们自己家里穿的‘家居服’,只是这是古代版。

    长袍质感很好,服帖地垂在修祁脚下,遮住修祁的脚。宽松的长袍仅用一个腰带束住,更显得修祁伸长玉立,腰肢劲瘦。

    修祁斜靠在塌上,并没有因为桑无度的到来坐直身体显示师尊威严。

    他就那样斜靠在玉枕上,一条腿放平,一条腿微微支起,姿态闲适松散,又贵气十足,让桑无度不由得想起侧卧的雄狮,优雅、高贵,却又危险十足。

    这样的修祁是桑无度从来没见过的,跟以往相比,修祁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温柔,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情。

    桑无度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再次被修祁的美貌暴击,那颗已经好了的心脏像是再度生病,扑通扑通要跳出胸口似的。

    一时间,竟然他产生了些许呼吸不畅、心脏刺痛的感觉。

    捂住自己跳动的小心脏,桑无度偷偷深吸好口气,才主动走过去,对着修祁就是一个大大的笑容。

    “师尊,弟子醒了,之前的修炼——”

    修祁微微起身,见小徒弟裹着自己的披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心道还挺聪明。

    他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塌上放着的小案的另一侧:“坐。”

    桑无度听话的挪了过去,坐在了另一侧,坐下时他还小心地整理了一下披风,防止走光。

    整理好一抬头,就见小案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套衣物,是青鸾峰弟子校服,一看就是为他准备的,桑无度粗粗看过去发现。连最私密小裤都有。

    小、小裤,桑无度望着层层叠叠的校服中那条白色的真丝小裤|衩,脸色当即爆红。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修祁竟然连底裤都给他准备了。

    “谢谢师尊。”

    桑无度强撑着道谢,不断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现代他们男生寝室谁洗完底裤不是挂卫生间晾着,老大、老二、老三他们还因为底裤过于相似,穿错过呢。

    修祁是他的长辈,为小辈准备这些他也不用害羞。

    心中默念三遍‘我不害羞’,桑无度又抬眼去看修祁。

    修祁把小徒弟所有的反应看在眼里,见小徒弟脸颊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视线放在衣服里那条真丝小底裤上,嘴角笑意加深,对于小徒弟忘记的遗憾稍减。

    指了指小案上的衣服,修祁道:“你原本的衣物被打湿,这是为师为你准备的,你可换过再来寻为师。”

    桑无度如蒙大赦,拿起衣服就往门外走,走到半路他又小心退了回来,转身再次道谢,才小跑往出走。

    只是他这一急,忘记提起披风下摆再跑,一脚踩在拖地的披风下摆上。

    “哎呦——”

    桑无度惊呼一声,身体前倾,直接绊在门槛上。眼见着就要脸着地,摔个满脸花,他闭上眼睛双手护脸,做着最后地挣扎。

    然而,就在他即将摔倒之时,只觉身边一阵微风刮过,身体挨上了一个温热的‘物体’。

    桑无度本能攀附住这个突然出现的‘物体’,双手用力抓住,正在庆幸自己不用摔得满脸花时,只听‘刺啦’一声,身体再度前倾,鼻子重重撞在一个坚实的白皙胸膛上。

    桑无度被撞得眼冒金星、鼻腔酸涩、脑袋发蒙,朦胧间想:哪来的胸膛,怎么还有一股熟悉的冷香。

    冷香好好闻,我好喜欢,和修祁好……

    好什么!

    桑无度突然睁大眼睛,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僵着身体缓缓抬头,顺着坚实、胸肌好看的胸膛往上看,正对上一双棕色微凉的双眸。

    桑无度:“……!!???呵呵,呵呵,呵,那个,师尊,对不起啊!”

    啊啊啊,谁能告诉他,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就胆大包天地把一代仙尊的衣服给扒了啊!

    再也不敢去看修祁的眼睛,桑无度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慌忙掠过修祁就往外跑,这次他没忘记提起披风下摆,嘴里还大声道歉:“师尊抱歉,等无度收拾好自己,再来向您请罪!”

    修祁不置可否,等看不见桑无度的背影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整了好被小徒弟扯开的衣服,遮住自己坚实的胸膛。

    望着小徒弟离开的方向,修祁嘴角弯起一个开怀的笑意。

    第二卷 收徒大典

    第24章 桑小度真心承认师尊

    小竹楼, 三楼卧房。

    穿戴整齐的桑无度毫无形象地趴在床榻上无声哀嚎,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能这么冒失。

    他怎么就不看着点呢, 还不如直接摔个满脸花, 修祁估计还能心疼他。

    现在好了,不仅扒了修祁的衣服, 还趴在人家怀里, 觉得人家身上的冷香好闻,他这样子跟个流氓有什么两样。

    估计, 现在自己在修祁心目中的印象肯定是咋咋呼呼的冒失鬼、小笨蛋,自己想给修祁留下的开朗大方、为人真诚是一样都没留下。

    桑无度叹气。

    “完了完了, 全完了啊, 我到底是怎么了?”

    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榻上, 桑无度余光看到放在旁边的披风。

    青色的披风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流光,幽幽冷香弥漫至鼻尖, 倏地让桑无度想起那胸肌轮廓优美、白皙坚实胸膛上的温度、触感和散发的冷香。

    那温度隐隐和梦中冰块的温度相似,而且他好像在梦里也闻见了这股冷香。

    “啊啊啊,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桑无度嚯地起身, 双手使劲拍打自己发红的脸颊,他怎么会把梦中的冰块和修祁想在一块。

    “我真是魔怔了。”

    桑无度使劲晃了晃脑袋, 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废料都甩了出去, 深吸一口气, 做足心里建设, 才起身去找修祁。

    他不能当鸵鸟, 还得去找修祁赔罪, 看能不能将自己的形象挽回一丢丢,最起码不能让修祁讨厌他。

    他后续的计划都是建立在修祁不讨厌他的基础上, 为了小命,他怎么也得努力一下。

    桑无度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却跟粘了胶水一样,是半步也挪不动。

    真的太尴尬了啊,他在现代的时候好歹是个安静的美男子,是同学们公认的优雅男神,怎么一朝穿越,就从男神变囧神了。

    是又熊抱人家、又放屁、脱自己衣服还不算,还扒人家衣服,这妥妥一个颠公啊。

    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水土不服?

    桑无度蹲地双手抱头,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哎——现在可怎么办啊?我不会被打出来吧?”桑无度叹气,低头盯着地板上竹板的花纹,那认真的表情,像是在看什么世界名画一般。

    桑无度的一切反应都没能逃过修祁外放神识的窥探,“见”小徒弟一脸纠结的可爱模样,修祁嘴角微扬,低低笑了。

    他这小徒弟脸皮太薄了,害羞还故作淡定的表情是他最喜欢看的,很真实,一点儿都不虚伪,特别是在他面前。

    修祁早就发现,小徒弟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是两种状态。

    数乙、数衡以及青鸾峰那些小弟子面前,桑无度是有个做师兄的样子的,他十分温柔,做事周到,所以数乙他们才会喜欢这个小师兄。

    这点在茶楼里,他安慰数衡就能看出来。

    还有膳堂里赤|裸上身时,在那么尴尬的气氛里,他也不会露出什么难为情的表情,反而安慰闯祸的数乙,也不难看出小徒弟的稳重和可靠。

    可在他面前,小徒弟不是这样的。他像是放下了某种面具,不再周到、也不稳重,而是咋咋呼呼、冒冒失失,跟个小猴子一样在他面前蹦蹦跳跳,什么情绪都不隐藏。

    这感觉可是太新鲜了,修祁已经太久没在他人身上感受过如此丰富的情绪了。

    自从他修为有成,除了师兄以外,所有人在他面前不敢有丝毫异样的情绪流露,包括他的大徒弟严凤鸣。

    他在他们身上能看到的永远都是尊敬、惧怕和一丝羡慕和嫉妒。

    这些情绪太冰冷了,冰冷到让修祁也不愿再在他人面前表露情绪,这也是外人传他性子冷厉的原因之一。

    可就在修祁已经习惯带上冷厉面具面对他人或尊敬、或惧怕、或羡慕、嫉妒等情绪时,和所有人都不同、带着炽热丰富情绪的桑无度突然闯入他的生活。

    被桑无度各种情绪一‘烫’,修祁仿佛回到了自己年少时恣意的时光,让他忍不住去逗这个情绪丰富的小徒弟,想要看到他更多的情绪反应。

    而小徒弟每次给他的反馈,都十分让他满意。

    “见”小徒弟还在纠结,修祁好笑地摇了摇头,未免小徒弟纠结到明天,他起身朝三楼走去。

    他得主动去寻小徒弟了,希望小徒弟看见他,不会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修祁步履平稳快速,不多时就来到三楼卧房门口。

    此时的桑无度还没从自己纠结的情绪里跳出来,他蹲在地上,看起来小小一坨,伸出一根手指在地板上画着圈圈,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怎么会这样啊,我该怎么才能挽回形象……”

    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修祁见他这样,逗弄的心思又起,他倚在门边,轻咳一声:“无度,什么挽回形象,和为师说说。”

    “啊?啊!好疼。”

    桑无度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修祁:“师尊,您怎么来了,我还没去找您?”

    见桑无度真的吓得坐在地上,修祁眼中笑意加深,声音却不疾不徐,听不出半分笑意:“为师等了许久都不见你来,便上来找你了。”

    “啊?我……”桑无度小声说,“我、我,师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害羞了?还是怕为师责怪?”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没接话,但慢慢爬上脸颊和耳垂的红,已经出卖了他。

    修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缓步走到桑无度面前,微微俯身将桑无度搀起,又摸了摸桑无度的头,才开口:“无度无须害羞,为师更没有责怪你,那只是个意外。”

    “可、可是,”桑无度小心翼翼地看了修祁一眼,见他看自己的眼神里确实没有厌恶,才大着胆子继续说,“可是无度确实冒犯师尊了,师尊不生气吗?”

    修祁摇了摇头:“我和你一个小家伙生什么气了,别躲在卧房了,不想知道自己之前发生什么了吗?”

    桑无度一听,来了精神,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修祁,手也拉住了修祁宽大的衣袖晃了晃:“师尊,我之前是成功了吗?”

    修祁颔首:“很成功,你能坚持下来,为师很欣慰。”

    “真的吗?师尊夸奖我了!”桑无度语气都扬了起来,大眼睛弯着,看起来得意极了。

    修祁看得好笑,自己这小徒弟真是好玩,夸一夸就跟个小兽一样摇尾巴了。

    “你现在已经纳气入体,还觉醒了先天体质——炽阳之体,这种体质会不断淬炼你的灵根,为师会传你适合你体质的功法,你修炼起来会事半功倍。”

    “太好了,师尊,这样我就能更快进阶,在两宗大比上给师尊争光。”桑无度嘿嘿一笑,“原来,我的资质也很天才嘛。”

    得知自己资质还算上乘,桑无度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样来说,他只要努力修炼,精进修为,就算最后他没办法阻止剧情的发生,也有可能在魔尊一击中活下来。

    生存几率大大增加,很好很好。

    而且,他也更有理由缠着修祁,相信没有哪个当老师的不喜欢弟子上进吧。

    只要他能随时待在修祁身边,就有机会防止修祁和严凤鸣爱情的种子发芽,一举多得,不错不错,美滋滋。

    桑无度心里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拉着修祁的衣袖,仗着自己年纪小,仰着脸撒娇:“那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炼啊,无度也想御剑飞行。”

    “之前师尊带着无度御剑,无度都没领略到飞是什么感觉,好想知道自己飞是什么感觉。”

    桑无度絮絮叨叨:“想要御剑是不是得先学剑法啊,无度之前去青鸾峰校场看过,弟子们挥剑的样子好威武,无度也想要用鳞青剑斩妖除魔。”

    修祁静静地听着小徒弟絮叨,见他眼中生出无限向往,微微颔首道:“无度是确定自己想要走剑道这条路了吗?虽然为师以剑证道、赠你鳞青剑,但其余道法也可指点于你。”

    “你不必因为为师和你师兄都习剑道,就勉强自己跟在为师身后。道还是要选择合适自己的,你可试过再来选择。”

    “有为师在,你不必担忧任何问题,也不必去想他人因为你不习剑道而在背后议论为师。为师只愿修得适合自己的道,日后仙途坦荡,一世康健。”

    修祁此番话带着对小辈温和的教导和真挚的祝福,言语真诚,看向桑无度的眼神温和到不可思议。

    桑无度被修祁这样的眼神“烫”了一下,心中生出无限暖意和欣喜。

    在一个陌生的世界,有人为你的将来尽心打算,为你一切行为兜底,是最能触动人心的温暖。

    这些天,修祁对他的好,桑无度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更加明白修祁是个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而不是书中冷冰冰文字故事叙述下的一个名字。

    他如此地刷修祁好感度,除了因为想要保住小命,还掺杂了他真的不想修祁这么好的人,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阴差阳错被虐心虐身。

    他是真的在一点一点的相处中把修祁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师尊。

    修祁值得更好的人,更值得更好的人生。

    思及此,桑无度笑得灿烂,在修祁温和的目光里,双膝跪地郑重地给修祁行了一个叩拜大礼:“无度明白,多谢师尊如此尽心为无度着想,无度定不负师尊所望,所以,嘿嘿——”

    桑无度倏地蹦了起来,拽住修祁的衣袖,开心道:“师尊,能先教导无度学剑吗?”

    修祁没有回答,而是温柔地摸了摸桑无度的头,语气微暖:“是无度提醒为师了,为师还欠无度一个收徒大典。”

    桑无度:“诶?”

    怎么话题突然就跳转了,不是说学剑吗?跟收徒大典有什么关系?师尊的思维这么跳跃吗?

    桑无度挠了挠头,彻底懵了。

    第25章 吐血

    修真界, 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元婴期以上叫得上名号的修士收亲传弟子时,一般都会举办收徒大典, 其目的有二。

    一是, 借此机会和其他宗门加强联系,属于宗门之间联系感情的一种方式, 也是给后起之秀一个认识更多修士、拓展交集的机会。

    二是, 通告修真界,此人是“我”之弟子, 以后出去行走,要给三分薄面, 遇见危险请相救。

    说句难听的, 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看我面子也要救一救,等于给弟子上了一个保命符。

    修祁收严凤鸣为亲传弟子时, 正是他修炼关键时刻,而严凤鸣因为心中仇恨,也沉浸在修炼中, 自然没有举办收徒大典。

    但拜师的一应礼节严凤鸣都做了。

    三叩九拜大礼、奉茶、给祖师爷敬香、将名字记入青鸾峰直系弟子谱里、留下魂丝制作弟子命牌,一样都没落下。

    而到桑无度这里, 因为桑无度当时卧床不起, 别说给祖师爷敬香、将名字记入青鸾峰直系弟子谱里、留下魂丝制作弟子命牌了, 就连最简单的奉茶和叩拜大礼都没有, 自然也就没办法举办收徒大典。

    等桑无度痊愈了, 修祁见桑无度待自己的态度虽然尊敬有加, 但除了尊敬,还夹杂着他很多看不懂的情绪。

    比如, 看着他时,偶尔流露出的一丝心疼和酸涩。

    虽然只是偶尔流露,但修祁活了这些年岁,又是修为顶级的大能,怎会感觉不到一个小辈情绪波动。

    这种感情怎么也不像是弟子会对师尊流露出的感情,况且修祁隐约觉得桑无度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师尊。

    不,应该说没有把自己当成长辈,而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同辈人。

    所以,修祁没有主动提及要举办什么收徒大典。他不提,青鸾峰上的人就更不敢提,自然也就搁置了。

    然而,在见到桑无度郑重对自己行叩拜大礼时,他发现,桑无度身上那种对他隐约的陌生感消失了,桑无度真心认了他这个师尊。

    修祁有一瞬地愣怔,只是掩饰得很好,没被桑无度看见。

    这一瞬间,修祁突然就有了举办收徒大典的想法了。

    正好,他因为闭关已经很多年不理修真界事物,本来是想在仙门大会现身为师兄撑腰,现在想来,提前一些也好。

    修祁为人十分雷厉风行,既然决定了,就不会改变主意,当即出了布障林吩咐收徒大典事宜,独留下桑无度在小竹楼里练着新得来的功法。

    桑无度哪里还坐的住,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多半会交给严凤鸣办,他这不是又在不经意间给两人制造相处机会了吗?

    他想跟着去,可还没等他找到借口,就见修祁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低沉磁性不复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无度先修习为师传授给你的功法,晚上为师就回来了。”

    桑无度一时不察,被修祁嘴边清浅笑意和好听的声音蛊惑地点了头,等他回过神来,修祁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没有修祁带着他,他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布障林。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能在这时候发花痴,现在好了,好不容易把人拐回来,结果还是给人家制造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也不知道师尊收严凤鸣为徒的时候,办没办收徒大典。这要是没给严凤鸣办,给我办了,师尊还不得愧疚。”

    “愧疚可不是个好情绪,很容易发展成爱情萌芽的种子,我应该怎么办?啊啊啊!”

    桑无度急死了,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地上团团转,几次走到山谷入口处,又想起自己现在出去无异于找死,憋屈地转头回去。

    泄气地倒在塌上,桑无度捂住自己的眼睛,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只能安慰自己,这么短时间不会产生爱情,自己还有机会。

    狠狠叹了口气,桑无度起身盘膝而坐。既然不能出去找师尊,那么就按照师尊说的先修炼,有足够实力,天下才能任他自由来去。

    只要自身有实力,就算师尊真的因为严凤鸣出事,他也可以搭救,不至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剧情发生。

    “嗯,就这么干。”

    想明白这些,桑无度缓缓闭上眼睛,引动天地灵气冲击自己经脉,很快他就进入了修炼状态。

    天地灵气一股一股冲进身体顺着功法运行至整个经脉,桑无度头发无风自动,身体奇异般地缓缓升起,凌空而坐。

    一股十分缥缈的气息倏地从他体内迸发,震得屋外紫藤花如雪花一样掉落,悠闲在花丛里飞舞的夜隐蝶也像是察觉到某种危险一样,振翅而飞。

    然而这一切,桑无度毫无所觉。他双眼紧闭,眉心皱起,整个人陷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

    这种状态让他十分不适,朦胧间他想要停止功法运行,但功法在这一刻像是根本不受他控制一样,带着天地灵气在他经脉里疯狂乱窜。

    桑无度十分痛苦,整张脸煞白,周身气劲鼓动,射向深海珍珠帘幕,顿时珍珠激烈撞动,激起急促地、声似刀剑碰撞的声音。

    恍惚间,桑无度仿佛看见自己在与一个人对战。

    那人看不清面容,一袭青衣,长身玉立,凌空而立,执剑对着他,而他同样凌空举着剑对着那人。

    周围血色弥漫,天空都是不祥的红色,血色雨滴落下瞬间,他和青衣人同时而动。

    “锵”的一声,他手执的黑红长剑与青衣人手执的青白长剑碰撞,周身气劲冲击,四周土地塌陷、山石飞转,天地间霎时蒙上一层黑雾。

    他和青衣人的碰撞,像是一个信号。

    顿时,喊杀声四起,大批看不清脸、穿着不同的人冲了出来打在一起。

    鲜血、残肢、惨叫、大笑、哭声交织在一起,仿若炼狱。

    桑无度心头大震,他感觉太清晰,长剑相撞传到手上的震动、耳边的喊杀声、鲜血落在身上黏|腻的湿|滑感和猛地钻入鼻腔浓重的血腥味无一不提醒他,这应该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还和他有关。

    可他一个现代连运动都受限制的先心病患者,怎么会和这种看起来就玄之又玄、像是仙魔大战的战争有关,总不能是上辈子的记忆吧。

    容不得桑无度多想,青衣人招招致命,紧闭的唇、偶尔能看清的下颌线流畅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冷厉。

    他也一样,剑法凌厉,周身涌动不祥的血色和青衣人碰撞在一起,他甚至听见自己声音变得低沉妖异!

    “想报仇?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修为不易,为何偏要自寻死路。”

    又是一声长剑碰撞声,他听见那人声音低沉冷冽:“自寻死路的是你!”

    随即青衣人欺身而上,长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挥下!

    霎时间,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现实中,桑无度只觉胸口一痛,大口鲜血喷出,从半空坠落,眼看就要重重砸在地上,卧房中突然一阵微风起,桑无度已然落进了一个青色怀抱中。

    冷香萦绕,桑无度脸色苍白,嘴角、胸口都是鲜血,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抱住自己的人,唇角翕动,一声师尊含而不发,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度!”

    修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短短时间不在,再回来时,居然会让他看见小徒弟吐血、差点摔在地上的画面。

    这让他心中大惊,忙把人抱进怀里,检查一番。

    本以为小徒弟是第一次自行修炼,灵气走差,震动肺腑才会吐血,但等他的法力在小徒弟身体经脉运转一周后,却发现,小徒弟运功根本就没差错。

    可没差错,为何会肺腑震动到吐血的地步呢?

    修祁皱眉,想了想,他将人放在榻上,塞了一颗疗伤丹药,自己坐在榻边的花凳上,素白的大手隔空落在小徒弟额头上,闭上眼睛。

    半晌,修祁睁眼,眉头越锁越紧。

    神魂震动,居然神魂震动之相。可桑无度神魂因为回归的一魂三魄已经稳定了,为何还会突然震动,还是在桑无度修炼之时。

    难道,在他离开之后,山谷中来了什么人,或者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导致了桑无度神魂震动?

    想到这,修祁起身穿过露台,飘然而下,落在寒潭上,一掌拍向水面。

    平静水面当即波涛翻涌,一个硕大的头颅从水中探头看向水面上的修祁。

    那头颅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白猿,与白猿又有些许不同,周身气势极盛,看起来不是寻常妖兽。

    也不见它有什么动作,浑厚的声音陡然响起:“修祁小子,你闲着没事叫老夫出来干什么?老夫睡得正香,你小子扰人清梦的习惯怎么还是没改。”

    修祁微微低头行了一礼:“无支祁前辈,方才晚辈离开之后,可有人或者什么神念途径过此地。晚辈小徒弟正在竹楼中修炼,神魂大动、肺腑震伤,若晚辈回来的晚,后果不堪设想。”

    “这……”

    无支祁大大的身子从水中脱出,半空中化为一个长相狂傲的男子,落在修祁身边:“老夫倒是不曾察觉到什么神念经过,人嘛,肯定也是没有的,但——”

    “但什么?前辈但说无妨。”

    无支祁大手摸了摸下巴,神情有些疑惑:“老夫没察觉到别的神念经过,倒是你那个小徒弟神念异常强大。”

    “我没记错,他应该是今早才进入炼气期,之前的修炼是第一次,但他神念已经大到有一瞬间扫过全谷,并——”

    说到这里,无支祁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修祁的神情十分复杂,似乎有一丝羞愧在里面。

    修祁神色不动,淡淡道:“前辈为何不说了。”

    “哈哈,”无支祁打了一个哈哈,见修祁脸色越来越冷,摸了摸鼻子,吞吞吐吐地说,“这也不能怪老夫,谁能想到你那小弟子神魂强大到竟然能窃取老夫的记忆。”

    “老夫刚刚在睡觉,那什么,就梦到十八年前的那场大战。你那小徒弟修为太浅、神魂却太过强大,可能扫过老夫的时候,无意间窃取了老夫梦中记忆。”

    “你也知道那场大战多惨烈,老夫梦中难免妖力涌动,气势磅礴,可能因此伤了你那小徒弟……”

    无支祁声音越说声音越小,见修祁脸色越来越冷,连忙道:“好了,我知道这次是我大意了。你说,你想要什么,老夫给你那小徒弟弄来。”

    修祁这才脸色微暖:“那麻烦前辈了,听说宿无海底有一种蚌类,可以产出不同颜色的夜明珠,其中以散发暖橙光芒,最为珍贵,烦请前辈弄上一两颗送给无度作为收徒大典的礼物。”

    无支祁:“……”

    “修祁小子,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吧。那蚌不止难寻,且不是每个蚌都有夜明珠。就算有,也不一定就是暖橙色的,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修祁轻撩眼皮,淡棕色的眸子如上好宝石一样闪着冰冷光泽:“不是前辈自己说的,要什么都可以吗?我那小徒弟很喜欢夜明珠,我这个做师尊的自然要满足他这点小爱好。”

    无支祁最怕修祁这样的眼神,虽然他年长修祁万载,但这小子连魔尊叶天瑞都能封印,他还真打不过。

    况且修祁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恩人这点小要求,他还是要达到的。

    无支祁十分能屈能伸,大笑两声:“行,没问题,老夫怎么也会在你收徒大典之前搞到。咱们可说好了,我弄到了,你可不能再因为这件事找我茬了。”

    修祁颔首:“当然,前辈信守承诺,晚辈自然也会信守承诺。”

    “那就好,那就好。”无支祁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重新化为巨兽融入寒潭,临走前对修祁嚷嚷道,“老夫先睡一会,睡醒就去,不会耽误你时间的。”

    修祁不置可否,等无支祁消失,才闪身回到竹楼三楼。

    看着脸色惨白,胸前衣服被鲜血浸红的桑无度,修祁轻轻叹了口气。

    他上前将人打横抱起,步履稳健地朝一楼浴室走去。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安平海魔族聚集地,魔宫密室。

    魔族左护法青掷神色恭敬,对着面前一面青铜大镜恭敬道:“属下明白,会遵照您的指示,想办法接近那小子,尽早接您出封印。”

    铜镜中一个黑红色身影一闪而过,低沉妖异的声音响起:

    “修祁出关了,你们注意别被他逮住。我要的是你们安然把人带到我面前,如果像十年前那样自作主张,呵呵……你们懂得,可不会像上次一样那么简单。”

    左护法青掷身体不由地抖了抖,头低得更低:“是,属下明白,尊主放心。”

    第26章 哄小徒弟

    密室中一片寂静, 久久没有声音。

    青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低着头,视线只能看见铜镜下半部分, 镜子里黑雾缭绕, 一抹猩红衣角一闪而过。

    青掷心头一颤,头低得更低:“尊主, 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镜中身影没有开口, 青掷却觉头皮发凉,衣服下的背脊霎时冷汗直流。

    镜中身影不开口, 青掷也不敢开口了。

    以往镜中身影吩咐完事宜,就会隐去身形,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开口, 也不走。

    青掷也不敢揣测镜中身影在想什么,他十年前揣测过一回, 结果是差点让自己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要不是自己还有点用,镜中身影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因为那镜中身影不是别人, 而是万年前横空出世、统一魔族的魔族至尊——叶天瑞。

    世人只知道魔尊叶天瑞修为强大、邪恶异常,仿佛没有心一样, 从来都感受不到世间的任何情绪。

    所以他喜欢看世人痛苦哀求的模样, 似乎那样能够让他感知何为情绪。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 魔尊叶天瑞是真的没有心, 他以世间的苦、怨、恶、欲为食, 世间的恶欲、怨念、苦难越盛, 就越强大。

    青掷不知道叶天瑞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叶天瑞的年岁几何, 他只记得自己第一眼见到叶天瑞时,就只想臣服,仿佛叶天瑞就是魔族天生的王者。

    所以,尽管他惧怕叶天瑞,还是不敢反抗。

    即使自己曾经差点被杀死,他也不敢在叶天瑞被封印的时候,搞什么小动作弄死叶天瑞,而是一心为叶天瑞办事。

    密室内,气氛凝结,青掷额头的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密室幽黑的地毯上,渗出一朵一朵水花。

    镜中身影——叶天瑞像是看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低沉地笑声响起,转瞬间变为邪异大笑。

    “哈哈哈,青掷,你很怕本座吗?”

    青掷身体一抖,立马跪下,额头触地,看也不敢看镜中之人:“属下只是敬重尊主。”

    镜中黑雾缭绕,一丝丝黑雾似乎顺着镜面飞了出来,缓慢、轻柔、又暗藏杀机地缠上跪地磕头的青掷脖颈之上。

    顿时,青掷脸色青紫,跪立不住,捂着脖子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发出“嗬嗬嗬嗬”的声音。

    黑雾越缠越紧,青掷挣扎越发厉害,身体艰难地朝镜子前爬,紧闭的喉咙里发出不成音节的气声,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干哑的字节:

    “尊……主,绕、命……”

    余音未落,黑雾陡然松开,在连串地咳嗽抽泣声中,妖异声音响起:“真没意思,本座还以为你会有点骨气。”

    青掷不敢回话,也回不了话。他整个脖颈的红肿,说不出半个字,只能跪地不住叩拜,表明忠心。

    “啧,没意思。”镜中黑雾翻腾,猩红身影渐渐隐去,妖异声音也缥缈了起来,“别忘记下月十五,准备好本座要的‘人’,找不到合适的,你就把自己‘送’给本座吧。”

    青掷重重磕头,再抬头时,青铜大镜平静一片,自己狼狈的身影映入其中。

    青掷透过青铜大镜看着自己红肿的脖颈、苍白的脸色,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尊主真的是忍不住了,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人,自己可能真的会被尊主献祭减弱封印,看来他动作得更快一些了。

    无声叹了口气,青掷消失在密室之中。

    另一边,修祁一回生,二回熟地把桑无度洗干净放在床榻之上,这次他没忘记给小徒弟穿里衣。

    将锦被盖在小徒弟身上,修祁皱眉静坐在桑无度身边。看着桑无度惨白的脸色,修祁面色凝重。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

    他修祁堂堂渡劫后期大能,第二次差点护不住自己这个小徒弟。他怎么可以忽略桑无度和常人的不同,放任他自己进行第一次修炼。

    就连严凤鸣第一次运行功法,也有他守护在侧,那时他还比现在更加繁忙。这次他居然可以这么大意,果真是高高在上久了,就会忘记常人的艰难。

    这是他之过失。

    好在,小徒弟并无大碍,以后他应尽心看管、教养,既然桑无度已经成为他的亲传弟子,这就是他的责任,只是——

    修祁疑惑的目光落在桑无度身上,桑无度似是肺腑还有些痛楚,睡梦中额头汗水也在缓缓滑落。

    可修祁看的不是这些,他像是想要透过桑无度的皮囊看见隐藏在桑无度皮囊下的灵魂。

    无支祁说,桑无度的神魂无比强大,强大到能掠夺无支祁这种上古大妖记忆的程度。

    虽然说无支祁当时在睡觉,但桑无度仅有一魂六魄,再强大也不应该强大到能掠夺无支祁记忆的地步。

    况且,桑无度恢复神志之后,他曾经不止一次探查桑无度神魂状态,并没有发现有何特殊之处,怎么会突然就变得如此强大呢?

    想到这,修祁伸手悬在桑无度额头之上,掌心灵力涌动,丝丝缕缕渗入桑无度身体,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修祁才收回手。

    “究竟怎么回事?神魂一切正常,没有无支祁所说现象,可无支祁没必要骗我,难道和魔族想要杀无度有关?”

    修祁叹了一口气,望了望天边即将下落的夕阳,放弃了立即联络师兄的想法。

    给桑无度掖了掖被角,修祁起身走到桑无度床头旁边的用来放置花瓶的案柜前,挥手收起花瓶,再一挥手,一只精致小巧的香炉出现在手中。

    修祁将香炉放下,香炉中霎时飘出一股白色轻柔的烟雾,那烟雾带着冷香缓缓飘向床榻上紧锁眉头、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桑无度,将人围绕其中。

    渐渐的,桑无度紧锁的眉头松开,脸色似乎也变得红润了一些。

    修祁这才微微放下心,

    挥手将门窗关闭,修祁转身朝桑无度对面、用来喝茶小憩的坐榻走去。

    他今夜准备守在小徒弟身边,肺腑震伤,神魂震动,今夜够小徒弟熬的。他得看着,不能让小徒弟再有丝毫闪失。

    修祁盘膝坐在榻上,很快,卧房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桑无度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夜色降临,山谷中幽风渐起,回荡其中,发出一种类似哭泣的呜咽声。

    床榻上的桑无度原本已经舒缓的眉,又缓缓皱起,嘴里也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呜咽声。

    疼,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桑无度只觉自己肺腑犹如烈火焚烧、头就跟被人对半劈开了一样,仿佛整个灵魂都要出窍随着耳边呜咽的风声一起飞走。

    想要醒来,想要求救,想要喊疼。

    可任凭他如何努力,眼皮就跟有千斤重一样,怎么也无法睁开,更无法发出半分声音。

    朦胧间,桑无度内心凄苦,只觉得自己会在如此痛苦中煎熬死去。

    就在他放弃挣扎,无比绝望之时,突觉自己被人抱起,胸口贴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背脊也覆上了一只手。

    那手很温暖灼热,但一下一下轻抚背脊、从掌心流露出的灵力却是凉丝丝的。

    桑无度得到灵力的安抚,肺腑间灼热的疼痛渐渐散去,头脑仿佛也清明了许多,终于能控制自己睁开眼睛。

    一睁眼,桑无度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人怀里,头也靠在那人的肩头。

    那人靠在床榻上用来放置小玩意儿的榻柜上,淡淡如高山上松林雪后的冷香弥漫至鼻腔,让他知道自己此时被是何人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感受着背脊上那只手温柔的安抚,桑无度心头一酸,眼角湿润,嗓音带着失血后的沙哑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师尊,您回来了,无度、无度以为自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您了。”

    桑无度的话让修祁平静的心湖一震,抚在桑无度背脊的手有一霎的停止。

    是啊,如果他再晚回来一刻,可能真的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徒弟了。

    这一刻,修祁内心深处原本被压抑的愧疚和一丝恐惧占据了上风,让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差点让这个孩子再度没命。

    感受到肩头的湿热,他揽在桑无度腰间的手不由地收紧了几分,声音更是放低、饱含安抚意味:“无度不怕,师尊在呢,这只是个意外,以后师尊会守在你身边,不会再放你单独一人。”

    桑无度没有回答。

    身体上的难受、濒死的后怕和那些在自己朦胧间看见的画面,以及他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地突然来到这个世界、再也回不去家、见不到亲人朋友、还可能随时死去的恐惧,在这一声安抚和承诺里齐齐窜上心头。

    桑无度再也控制自己内心深处的脆弱,情绪骤然崩溃,在他从来都惧怕的黑夜里放声大哭。

    “呜呜呜呜,师尊,我好难受,我想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啊,呜呜呜……”

    少年脆弱的哭泣、破碎的呢喃,让修祁内心酸涩不已。

    他不知如何安慰少年,只能把少年羸弱的身体抱在怀里,抚摸背脊的手落在少年的后脑,温柔地拍了拍,柔声安慰:“无度不怕,师尊在这里,师尊在呢。”

    桑无度似是听懂了修祁的安抚,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修祁的脖子,大声哭泣变成小声呜咽,身子因为哭泣和难受一抽一抽的,弄得修祁心里越发柔软,想要哄一哄小徒弟。

    可修祁活了这么些年岁,什么都会,什么都擅长,但就是不会哄人。

    他凡界身份高贵,从小众星捧月,没人敢让他哄;进入修真界,因为年纪小、地位高、旁人都比他大,也就没有人需要他去哄。

    等年长之后,又因为修为高深、不怒自威,包括严凤鸣在内,根本没人敢跟他亲近,甚至撒娇地抱着他哭,让他心软去哄。

    所以,即使他将严凤鸣从小带大,面对比年纪小自己这么多的少年撒娇,修祁还是不知道怎么哄,只能笨拙地一下又一下轻抚少年的后脑,听着少年小兽一样的呜咽,心中犯愁。

    忽然一丝光亮透过窗棂打在卧房青竹地板上,修祁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揽在小徒弟腰间的手松开些许,手掌朝上。

    片刻后,一颗圆润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出现在修祁手心。

    修祁手掌合拢,光芒隐去后,语气低沉轻柔地对桑无度说:“无度,看,这是什么?”

    闭着眼睛小声哭泣的桑无度被耳边温柔的声音触动,缓缓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是一点一点驱散整室黑暗的柔和光芒,和手心‘盛着’光芒,正低眉敛目温柔看着他的修祁。

    第27章 桑小度撒娇

    驱散一室黑暗安的光芒温暖和煦, 但桑无度却觉得光芒下低眉敛目温柔注视他的修祁,比那抹驱散他害怕黑暗的光芒更暖。

    桑无度怔怔地看着夜明珠光芒下像是发着光的修祁,眼中再度蓄满泪水, 大颗大颗的泪珠断了线一样从他眼眶里滑落, 嘴角颤抖,半晌, 他用哽咽沙哑的声音小声说:“师尊, 我刚刚是不是很丢人?”

    修祁摇了摇头,伸手拂去桑无度颊边泪水, 将夜明珠放在桑无度面前:“无度不哭,夜明珠予你玩。”

    桑无度抽了抽鼻子, 看着眼前散发着温柔光亮的夜明珠, 伸出一只手将夜明珠拿在手里:“谢谢师尊。”

    因为哭得时间长, 鼻子红红的,桑无度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师尊, 我、我就是太疼了,我平时很坚强的。”

    他说着,拿着夜明珠的手重新搂在修祁脖颈上, 还紧了紧。

    修祁怀里太温暖了,待他的态度太温柔了, 他太难受了, 不想松开。

    这么想着, 桑无度微微低下头, 不去看自家师尊的眼睛。他打算装鸵鸟, 只要师尊不开口, 他绝不主动从师尊怀里出去。

    虽然,他这么大个人还躲在长辈怀里哭, 有点丢脸,也不好看,有点太不像话,但——

    桑无度再次把脸埋回师尊肩膀,但他今天好疼,好害怕,不想坚强了,丢脸就丢脸吧。

    桑无度的一系列看似鸵鸟,实则撒娇的行为,让修祁的内心更柔软了。

    侧头看了看小徒弟微红的侧脸,修祁微微动了动身体,让桑无度能更好地趴在自己怀里,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桑无度手里的夜明珠就妥帖地放在榻柜上,正对着桑无度。

    只要桑无度一睁眼,就能看见夜明珠温暖的光。

    做完这一切,修祁一手揽在桑无度腰间,另一只手在桑无度后背轻轻拍着,低声轻哄:“睡吧,师尊在呢。”

    那声音低沉温暖,带着温热的气息扑进桑无度耳朵里。桑无度耳朵动了动,一抹红色悄然从他的侧脸爬上耳朵。

    一时间,一室寂静。

    修祁微微合眼,在桑无度渐渐平稳的呼吸里,百年来他头一次有了困倦的感觉,轻拍桑无度后背的手也渐渐缓了下来,片刻后,彻底停了下来。

    很快,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在山谷幽风回荡的夜晚,两人都得好眠。

    *

    山谷,寒潭。

    一股股气泡漂浮在水面上,少顷,一个硕大狰狞的头颅从水中探头。

    那头颅——无支祁望向小竹楼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修祁小子,这是……睡着了?”

    他试着向前游动,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然而竹楼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没有被修祁的法术打,也没见修祁飞出来让他小声一点。

    “不会吧,真睡着了,还睡这么熟。”

    无支祁伸出庞大的毛爪子挠了挠头,直接窜出水面,化为人形,最后看了一眼小竹楼方向,化成一抹流光急速朝山谷外而出。

    小竹楼里,熟睡的修祁,嘴角微微扬起,听到怀中少年难受加重的呼吸声,放在少年后背的手熟练的运起灵力,缓慢有效地帮助怀中少年缓解伤势带来的疼痛。

    等少年呼吸再度变得平稳,修祁把锦被向上拉了拉,将少年裹住,自己才再度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沉睡。

    与此同时,塞韶山,归一宗,掌门六欲仙尊辛为卧房内。

    “疼疼疼,头疼死了,辛为快给我倒杯水。”文柏敲着头,边从辛为的床榻上爬了起来,边嚷嚷道,“你这到底是什么秘术,怎么回回都这么难受,你就不能改良一下。”

    辛为将早就准备好的水怼进文柏嘴里,一脸无语:“闭上你那张嘴吧,你以为天道会允许这种触及记忆的秘术毫无副作用吗?那岂不是乱套了。”

    文柏讪讪地喝了水,小声嘟囔:“我这不是太难受了吗?感情每次不是你变得心智不全,这要是让外人知道,我堂堂景同仙尊的面子还要不要。”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面子,为老不尊的‘糟老头子’。”辛为白了文柏一眼,见他水喝完了,转身又去到了杯水塞进文柏手里,“少说话,多喝水。”

    文柏撇了撇嘴,一撩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臭美道:“你怎么说话呢,你见过我这么帅气的‘糟老头子’吗?”

    文柏倒也没说错,修炼到元婴期的修士,会在元婴雷劫时,重塑自身,让自己的外貌恢复到最好的时候。

    虽然后续还会老去,但衰老时间会变得极其缓慢,还有衍春丹、回春丹等,让修士在一定时间内停止衰老的养颜丹药,等修士修为达到大成期时,就会完全停止衰老。

    文柏是正是大乘期后期修士,容貌当然不是什么‘糟老头子’,而是一个风度翩翩、潇洒不羁的成熟男子模样。

    确实非常吸引人。

    可这放在一起长大的辛为眼里,可就没什么魅力可言了。

    他推了文柏一把,无语道:“别贫了,你突然来找我,要我临时解开你记忆封印是为了什么。”

    “我应该不止一次和你说过,你延寿秘术的代价是封印一部分记忆。强行解开记忆,最坏的结果是秘术崩溃,你会瞬间老去,寿数骤减。”

    说到这,辛为面色凝重:“文柏,你不能指望你每次运气都很好,万一——”

    “我相信你!”文柏见辛为还要说教,一脸讨好,“我保证以后不遇见紧急情况,绝对不找你暂时解除秘术。”

    辛为摇了摇头:“所以你是碰到什么紧急情况,让我解除秘术的?”

    “这……”文柏卡了壳,不是他不想告诉辛为,而是他们这种钻秘术空子的行为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他这次是记起了一些东西,但很片面,一点都不连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辛为说。

    辛为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放弃追问原委,无奈地摇了摇头,指了指桌案上放着的传讯玉简:“你师弟找你,我给你糊弄了过去,现下你有空看什么时候跟他联系一下,他好像有事找你。”

    文柏手扶着脖子晃了晃肩颈,无所谓地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您能出去了吗,我还想再睡一会。”

    辛为看着在自己床榻上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文柏,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对着文柏咆哮道:“你给我滚去侧间睡,这是我的房间!!!”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文柏:“…………”

    好吧,是他放肆了。

    抹了一把脸,文柏起身熟门熟路地去了辛为旁边的房间。

    刚刚进门,他又退了出来,反身回到辛为房间,对着辛为嘿嘿一笑,拿起桌案上的传讯玉简,在辛为额头青筋暴起,就要暴起踹他之时,一溜儿烟地跑回侧间,关上门,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辛为摇了摇头,再次叹了口气,眼中担忧浮现,低声喃喃:“我这么做对吗?是不是应该告诉修祁……”

    余音消散,卧房内恢复寂静。

    侧间内,毫无形象躺在榻上的文柏丝毫不知道自己发小对自己的担心。

    他看了看即将明亮的天色,弹指一丝灵力融入传讯玉简,很快玉简上的符篆亮起,文柏轻咳两声:“师弟,师弟?”

    文柏叫了两声,等了片刻见对面没反应,有些疑惑。他师弟这个时候不可能不在啊,如果不想这时候被打扰,也可以屏蔽符文啊。

    现在是既不屏蔽,又不回答,是个什么情况,总不能传讯玉简丢了吧。

    正在疑惑间,就听到对面传来一个低沉沙哑,却磁性十足的声音:“师兄这是醒了?”

    文柏一怔,师弟这声音……

    怎么这么像春风一度后,餍足的声音。他这师弟从来都清心寡欲,这是伤势好转,人也开窍了?知道找人和自己共度这漫漫仙途了?

    他眨了眨,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传讯玉简对面,修祁眉头,低头轻柔拍了拍被文柏声音吵得不安稳的桑无度,等人再度呼吸平稳后,下了一个隔音咒,才开口回应文柏。

    只是他回话后,等了一会儿不见师兄回答,修祁眉头皱得更紧,声音不自觉冷了几分:“师兄可是宿醉还未醒,梦里胡乱联系了师弟。”

    这话让文柏无端打了个冷颤,忙把自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醒了醒了,辛为说你找我,我这不是醒了就赶紧联络你了吗?师弟找为兄什么事?”

    修祁动了动身体,把身体下滑的桑无度往上抱了抱,听到小徒弟不满地软软哼哼了一声,忙安抚地拍了拍小徒弟的小脑袋,嘴角浮现一丝温柔笑意。

    对面等待修祁回应的文柏也听到了这声哼哼,瞬间眼睛瞪得老大,刚刚乱七八糟的想法再度跑回脑子里,还自动添枝加叶,直接往不可描述方向撒丫子狂奔。

    不会吧,他师弟真的找了一个人?要不,这哼哼声是哪里来的。

    听这声音又年轻又娇,他师弟不会是找了一个小娇娇吧,而且这哼哼声还含着无法掩饰的疲累,可见他师弟昨晚折腾得有多狠。

    老房子着火,一般的小娇娇应该是承受不住的,他作为师兄是不是得劝一劝,还有他是不是要准备见面礼了?

    可能是短暂解除过封印记忆的后遗症,也可能刚恢复原本心智还不太适应,文柏心里这么想着,嘴一快竟然直接问了出去:

    “师弟,你轻点折腾,还有师兄是不是要给弟妹准备见面礼了?”

    “折腾?弟妹?”修祁面色微冷,霎时就明白了自己这个平时不务正业的师兄脑子里想的到底在什么。

    他冷笑一声,淡声道:“师兄这是连无度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原来师兄之前对无度的关心都是装出来的。”

    文柏话一出口就知道要捅娄子,忙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就听到师弟声音淡淡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最怕师弟这样,师弟直接发怒还好,不发怒才是真的生气,估计等他回宗,会有一点苦头吃了。

    他这是什么命啊!

    但,这好像也不怪他多想啊。这天光才将将亮,任谁身边有个又娇又年轻的哼哼声,他自己声音还那么……餍足,都会被人误会吧。

    拍了拍头,文柏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这个师兄不好当,言语上却又带上讨好的笑意:“师弟说的哪里话,师兄这不也是关心你嘛。毕竟这时候,你身边能有这声音,也不怪师兄想岔了。”

    像是怕修祁再回怼他,文柏解释完,连忙转移话题,正色道:“这么早,你和无度怎么在一起呢?是无度有什么事吗?和你找我有关吗?”

    第28章 师尊好温柔

    文柏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 让熟知他打的什么主意的修祁微微摇了摇头。

    他也不去揭穿,今日他心情很好,决定放师兄一马, 顺着文柏的话继续道:“无度昨日进入炼气期了, 觉醒了炽阳之体。”

    “诶,无度资质这么好吗?看来得好好培养培养他了。”

    文柏很满意, 魔族那帮人总想要桑无度的命, 桑无度修为高了,也不至于在他们看顾不到的地方被魔族人杀死, 这样很好,很好。

    “那你这是看着他修炼到现在吗?难怪你们在一起。不过, 师弟找我不会只是因为无度的修炼问题吧。”

    “嗯, ”修祁见文柏没有问他小徒弟是怎么度过觉醒体质最初期的, 心里松了口气,“就是想问问师兄有没有无度剩下两魂一魄下落的消息。”

    听修祁这么问, 文柏也是挠了挠头,之前解除封印想起的零散记忆他还没能串联起来,对于修祁问的问题, 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因为百年前接受了延寿秘术的原因,文柏不得不将一部分记忆封存。

    修真界封印记忆的法术有很多, 但几乎文柏都不适用, 会被延寿秘术自动抵消, 只有归一宗老祖宗当年只自创的鸡肋秘忆术能够勉强和延寿秘术抵抗。

    但秘忆术有个缺点, 这个术“会动”且一经施术, 不可完全被解除。

    只要被施加此术, 记忆就会不定时地被这术吃掉一些,而它会吃掉哪些记忆完全不由被施术本人控制, 也不由施术者控制。

    虽然施术者有办法短暂解除秘忆术,让被施术者恢复记忆。

    但并不是次次都能成功,且副作用多种多样,还有可能这边刚刚恢复记忆还没过副作用期,记忆就又被术给吃了。

    所以,文柏被施加秘忆术后,就有把重要消息记录在册,随身携带的习惯,

    但——文柏皱眉,面色凝重,因为即使他有这个习惯,也记得桑无度对于魔族至关重要,也没在他的手札上记载什么关于桑无度的详细信息。

    只有一句话:桑无度必须活着,找到桑无度流落在外的一魂,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造成这种情况有两种原因。

    一,秘术没有吃掉他关于桑无度的任何记忆,他也不知道太多关于桑无度身份的信息,所以也就没办法记载过多关于桑无度的信息,只记载了他知道且认为重要的,防止秘术哪天抽风。

    二,桑无度的身份过于特殊,他记载下来容易泄露,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干脆只记录即使被泄露也不会造成什么危害的信息。

    现在看来,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因为那些零散的记忆告诉他,桑无度如果死了,他们四海九州都得跟着玩完。

    可见桑无度的身份有多么惊人,惊人到他怕自己疏忽,让人看到手札里的记录对桑无度不利。

    所以,究竟是怎样重要的信息,让他宁愿忘了都不愿意记录?

    一时间,文柏陷入沉思。

    另一边,修祁等了许久不见回复,心中疑惑加深。

    低头看了看脸色依旧苍白,但不再露出痛苦神色、睡得安稳的小徒弟,修祁轻轻叹了口气,微声道:“无度啊无度,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修祁迷惑,他能看出师兄对桑无度的重视,之前师兄也说了魔族对桑无度势在必得的态度,可为什么当年师兄把桑无度交给他时,却没有交代让他优待桑无度、一定好好保护桑无度。

    不止没有,还做出一副‘这只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带他回来就是见他可怜,交给你也是因为你这边弟子少,这孩子不会受太多欺负’不是特别在乎的样子。

    还是因为他了解自家师兄是什么德行,加上师兄时不时偷偷将各种名贵的药材送来青鸾峰给桑无度保命用,他都要被骗过去了。

    这行为明显相悖,师兄那时到底在想什么?

    还是说,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桑无度顺利长大?

    想到这,修祁淡色的眸色加深,不再给文柏思考的机会,直接开口:“师兄,无度现在是我的弟子,我想要好好保护他。”

    “我不问你让你为难的信息,我只问你,无度是否有其余魂魄流落在外?你也说过无度至关重要,如果流落在外的魂魄被魔族找到,不止无度会有危险,魔族的阴谋也会得逞。”

    文柏骤然被修祁打断思绪,发出一声惊疑:“啊?”

    随即他反应过来,挠了挠头道:“倒也没有,据我所知无度只有一魂流落在外。这次他醒过来体内融合了一魂三魄我也是挺惊讶的,这怎么还多出了三魄。”

    “所以,你之前还是骗了我。”修祁淡淡道。

    文柏有点没明白,傻乎乎地问:“师兄骗你?骗你什么了?”

    修祁冷笑一声:“自己想去。”

    随即修祁切断传讯玉简,独留文柏一个人对着传讯玉简傻了眼。

    他到底骗了师弟什么,让师弟都直接切断联系不理他了,这下子他该怎么哄啊?

    文柏揪着头发努力想着,半晌,刚刚要休息的辛为就听到侧间里骤然发出一声悲催的哀嚎。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怎么能说漏嘴了呢,这下怎么办啊啊啊啊!”

    辛为:“…………”

    他还是找机会把文柏的事告诉修祁吧,否则他真怕哪天文柏捅什么娄子,让修祁补都不知道怎么补的。

    叹了口气,辛为转身上了榻,决定不再理会侧间那个发神经的人,熄灯睡觉。

    侧间里,文柏来回踱步,嘴里碎碎念。

    “我怎么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呢?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文柏崩溃死了,当年他把桑无度托付给自家师弟的时候,师弟发现桑无度魂魄不全曾经问过他“这样的孩子要怎么保住性命,是不是有别的魂魄流落在外。”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

    他当时回答:“师兄我给这孩子吃了固魂草,暂时不会有事,至于以后,我会想办法补齐他的魂魄。”

    所以他当时根本没有告诉师弟桑无度有一魂流落在外,而是说自己会想办法补齐桑无度的魂魄,也就是说他确实撒谎了。

    “啊啊啊,我当时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手札上没有记录,我这一天天的到底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我到底该怎么——哎呦——好疼,哪个小贼敢袭击本尊!”

    “办你个头!!尊你个头!你能不能消停一点!”

    一声怒吼打断文柏无意义的大喊大叫,只见穿着一身白色寝衣的辛为一个枕头扔了过去,正中文柏面门。

    那枕头是上好的玉枕,只听哐的一声,落在地上连个渣子都没摔掉,文柏却被一枕头拍坐在地上,脸上清清楚楚印上了玉枕的双鱼戏莲图。

    辛为愤怒到行为都变得粗鲁,他袖子向上撸了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文柏的鼻子,一点一派掌门的样子都没有:“你个破松枝,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很累,需要凡界那种休息!”

    “你再喊趁早给我回你的问悲宗,少在我归一宗发神经!”

    文柏见辛为眼下乌青,自觉理亏,瘪了瘪嘴,但还是没忍住回了一句嘴:“你话说清楚,不要说的那么暧|昧,我可是清清白白,没跟你怎么样,你可别坏我名声啊。”

    辛为深吸一口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直接扑上去和文柏打成一团,边打还边喊:“我让你胡说八道,让你贫!”

    文柏被揍得嗷嗷直喊,彻底没工夫想之前的问题了。

    *

    小竹楼,三楼卧房里。

    修祁不知道自己普通的一句质问,把自家师兄坑了一个鼻青脸肿。他切断传讯后,抱着自家小徒弟再次闭上了眼睛。

    直到日头高高挂起,阳光驱散黑夜,修祁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先是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桑无度,见他还没醒,便轻轻将人放下,盖好被子,才朝卧房门口走去。

    他得去准备点可口的吃食,之前他带桑无度来这里闭关,为了磨练小徒弟的意志力,只带了辟谷丹用来充饥。

    小徒弟已经一天多没吃什么东西了,现下又有伤在身,再让他只吃辟谷丹充饥,就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还有,他是不是应该把数乙带进来照顾、陪伴小徒弟?

    “还是算了。”

    想到之前小徒弟说的‘想让这里成为他俩的秘密’时的满足笑容,修祁嘴角微扬,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这做人家师尊的,还是要说话算话的。”

    回头又看了一眼乖乖睡着、没露出什么痛苦神色的小徒弟,修祁才放心下楼去准备吃食。

    他还得想想自己能做什么,毕竟他需要吃东西的时候,向来是别人伺候他,也就从来都没什么厨艺可言。

    或许他可以回青鸾峰一趟,让膳堂的王师傅弄点小徒弟爱吃的吃食带过来。

    想到小徒弟偷吃烧鸡时的开心表情,修祁决定还是回膳堂一次。

    小徒弟现在睡得很安稳,他也留了一丝神识在小徒弟身上,小徒弟如果有危险他立马就能出现,倒也不必担心他离开的这一会儿工夫。

    修祁性子雷厉风行,心念一动便以消失在了小竹楼里,自然没有发现,在他走后,本来乖乖睡觉的桑无度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中神色清明,半点刚刚醒来的迷糊样子都没有。

    他捂着还在发疼的胸口缓缓坐起,望着榻柜上放着的、昨夜驱散卧房黑暗的夜明珠,眸光闪了闪,才伸手去拿那颗的夜明珠。

    将夜明珠握在手心里,桑无度重新躺下。他一把将被子蒙在脑袋上,一瞬间黑暗侵袭,又被夜明珠散发出来的温暖光芒驱散。

    那一霎,桑无度似乎看见了昨夜手握着夜明珠,被夜明珠光芒镀上一层毛绒绒外套、仿佛发着光、温柔的不可思议的修祁。

    把夜明珠贴在胸口上,桑无度喃喃道:“好温柔,这样温柔的师尊,严凤鸣是眼睛瞎了吗?我得好好守护师尊,师尊值得更好的。”

    第29章 师尊喂我?!

    王师傅一大早伺候完青鸾峰老老小小用膳, 把收拾工作交给打杂的小弟子,回到自己的住所优哉游哉地靠坐在塌上休息。

    他面前有个小案,小案上放着一只油光锃亮、香喷喷、十分肥美的烧鸡和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淡淡花香混着梅子香气的白玉酒壶。

    这烧鸡是王师傅自己做的, 用料精良, 经过十八道工序,绝对的祖传手艺。要不是工艺太复杂, 用料太讲究, 王师傅也不介意做一做,让青鸾峰的老小尝一尝他这祖传的手艺。

    桃花梅子酒也是王师傅自己酿的, 取的是最新鲜的桃花和最饱满的梅子、灵米,以及一些养生灵药, 用特殊手法酿制而成, 十年才得一坛子, 可谓是十分珍贵。

    王师傅平时自己也舍不得喝,今天会喝, 纯粹是因为试一试十年前酿下的桃花梅子酒口味是否纯正而已。

    美滋滋地喝了一口新起的桃花梅子酒,王师傅长舒一口气,感叹道:“真舒服啊, 这才是生活。每天一壶酒一只烧鸡,生活赛神仙啊!”

    胖胖的身体往后一靠, 王师傅将杯中酒全部倒进嘴里, 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品味了一会儿, 手朝着小案上的烧鸡摸去。

    “诶?我烧鸡呢?”

    王师傅摸了几下, 没摸到烧鸡, 起身睁眼就对上一双淡棕色如琉璃一样剔透,却带着高山积雪不化般冷冽的眼睛。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只手拿着的正是他那只“丢失”的烧鸡, 另一只手伸向他的白玉酒壶。

    王师傅:“!!!”

    “长、长长渊仙尊!”王师傅被突然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浑厚的声音都变了调子,显得高亢尖细,“您,您怎么突然驾临我这小地方了,吓了老夫一跳,还——”

    王师傅眼睛看向已经被修祁拿在手上的酒壶和烧鸡,嘴角抽了抽:“仙尊这是——饿了?”

    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像是怀念的笑容,感叹道:“我真是老糊涂了,长渊仙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饿肚子来偷我烧鸡吃,还让师兄当替罪羊的小弟子了。”

    王师傅这句话,勾动了修祁年少时记忆,眼神不由地柔和了许多:“王师傅的烧鸡这么多年都没变味道,还是那么香。”

    王师傅一听乐了,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修祁坐下。

    修祁是他看着长大的,即使修祁已经是众人敬畏的长渊仙尊,在王师傅眼里其实也还是当年会偷他烧鸡和美酒的小孩儿,他一点都不怕,甚至有点心疼。

    晃了晃脑袋,王师傅觉得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竟然还忆起了往昔。

    笑了笑,王师傅看向已经坐在自己对面的修祁,温和道:“仙尊这是?”

    修祁当着王师傅的面,将烧鸡和白玉酒壶收好,嗓音平缓透着一丝柔和:“王师傅还是以前那么称呼我即可,我正带着无度修行,无度昨天受了点伤,一天没吃东西。”

    王师傅从善如流:“哦,我明白了,那孩子也是可怜,清钧这是给那孩子准备的。”

    修祁颔首,通身矜贵气度看得王师傅有些恍惚,他觉得今天的清钧似乎心情很好。不过,他也不准备没问,谁还没点秘密,没必要刨根问底。

    这么想着,王师傅脸上笑容变得慈祥:“现在膳堂没有吃食,清钧不嫌弃,在这里等着老夫,老夫去弄两个小菜,你带回去给那孩子吃。”

    “有劳王师傅了。”

    “哪里哪里。”王师傅笑得开怀,胖胖的身体灵活地从榻上起来,转眼间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修祁定定地坐在房间里,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嘴角轻轻翘起:“一切都没变。”

    屋子外很快飘起了缕缕饭菜香,修祁透过开着的窗户可以看见缕缕白雾飘过,那是凡界人家的烟火,是平安的象征。

    王师傅并没有让修祁等很久,不过两盏茶的工夫,就见他提着一个漆黑描金食盒走了进来。

    “清钧,老夫听你那小弟子受了伤,便做了一些滋补的菜,你快拿回去吧,别饿着他。”

    “多谢王师傅。”

    修祁接过食盒,转身消失在王师傅房间,独留王师傅看着修祁消失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似叹息、似欣慰、似感慨的情绪。

    那情绪很复杂,让人一时间根本看不清。

    半晌,王师傅摇头笑了笑,一挥手新的烧鸡和酒壶出现在小案上,他抄起酒壶豪迈地喝了一口,靠回榻上,悠哉悠哉哼着别人听不懂的曲调。

    另一边,修祁拿着食盒飞速回到了布障林山谷,一进入山谷,就察觉到小徒弟不太平稳的呼吸,知道小徒弟是醒了,并且肺腑疼痛,十分不适。

    修祁眉心微蹙,再闪身,已经出现在小竹楼三楼卧房。

    将食盒放在桌案上,修祁快步走到床榻前,刚好和脸色苍白,但眼睛依旧漆黑明亮的小徒弟对视。

    修祁就见小徒弟明亮的眸子霎时带上暖暖笑意,跟会发光一样看着自己,声音带着病弱的沙哑,但依旧动听:“师尊,您去哪里了?”

    他说着就要起身,修祁忙开口:“别乱动。”

    但这话还是说晚了,桑无度不小心牵动伤势,整个人僵在原处,小脸顿时皱在一起。不知怎么,修祁忽然想起师兄曾经说过的话。

    “这小脸皱得都比苍空山下百鲜居里的包子褶都多了。”修祁不禁脱口而出。

    “诶?师尊你笑我。”

    桑无度瘪了瘪嘴,小表情可怜兮兮的,修祁见了,更觉得师兄的比喻太贴切了。不过,不能再说了,小徒弟脸皮薄,再说该生气了。

    敛住嘴角笑意,修祁伸手轻柔扶住桑无度,柔和的灵力顺着两人挨着的地方进入桑无度体内,抚慰桑无度灼热疼痛的肺腑。

    桑无度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师尊,我再也不乱动了,好疼。”

    修祁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边扶着桑无度靠在床榻上,边叮嘱:“你肺腑震伤,为师已经给你服用了玉芝丹,不必担忧,但——”

    “因为之前为师给你服用过还魂阳丹,其余丹药药性会在你完全吸收还魂阳丹前效用减弱,所以你可能还得疼几天。”

    说到这里,修祁顿了一下,看向桑无度,对上小徒弟亮晶晶的眼睛,摸了摸小徒弟的头,安抚意味十足:“不过,无度不用怕,师尊会帮你。”

    桑无度的高马尾早在昨天修祁给他沐浴过后就散了下来,顺滑地垂在身后,修祁摸着觉得手感不错,顺了两下,才道:“饿了吧,看为师给你带了什么。”

    修祁手一挥,放置漆黑描金食盒的桌案就自动移动到桑无度身前。

    修祁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最后取出香味独特的烧鸡和那个白玉小酒壶,坐到桑无度身边,亲自给桑无度布菜,还给桑无度倒了一小杯酒。

    “吃吧,你一天多没吃东西了,这些都是对你伤势有好处的,多吃点。”

    桑无度没有动,他看着修祁的眼神有些呆,似乎没想到修祁居然会让他坐在床榻上用膳,更没想到修祁一介仙尊会这么细心温柔地伺候一个小弟子用膳。

    是的,温柔,不是说修祁面部表情很温柔,是他的做法和流露出来的气息,平缓温柔,让人沉醉。

    桑无度怔怔地看着原著中清冷出尘,做什么都冷着一张脸,不让外人轻易窥探他情绪的人,此时竟然温柔到不可思议地宠着他这个小辈在床上吃饭,心中生出不可思议之感。

    修祁见桑无度没动,以为他是疼得没力气,便端起碗,手执白玉筷夹起碗中一块香气四溢的肉块送到桑无度的嘴边,嗓音低沉柔和不见半点冷冽:“无度,张嘴。”

    桑无度呆愣地张开嘴,将那块肉吃下,咀嚼了两下,才从修祁温柔气息中缓过神来,嗫喏地说:“师尊,不会嫌弃无度没用,这点小伤就赖在床榻之上,还——”

    “还让您喂我。”

    后面的话桑无度没好意思说出口,目光游移,不敢看修祁,也不去接修祁手中的碗筷,苍白的颊边泛起淡淡的粉色,看起来倒是健康了不少。

    修祁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又夹起一块莴笋放在桑无度嘴边,声音和煦:“师尊不是那么迂腐之人,你受伤不轻,这时候就不必讲什么劳什子的礼仪。”

    “你是我之弟子,因为我之疏忽被无支祁误伤,师尊照顾你这个小家伙也是应该的,无度不必觉得难为情。”

    桑无度咽下清脆的莴笋,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师尊,我想喝那个酒。”

    他眼睛亮亮的,鼻尖耸动,一副小馋鬼的样子逗笑了修祁。

    “当然可以。”修祁唇边带笑地放下碗筷,将之前斟满的酒杯端起,凑近桑无度嘴边,轻声叮嘱:“慢点,小心呛。”

    话音未落,就听到桑无度一阵撕心裂肺地咳了出来,整个人往前倒。修祁连忙将人揽在怀里,温热的手抚上桑无度后背,一下又一下地帮桑无度缓气。

    咳嗽震动肺腑伤痛,桑无度额角冒出细细的汗珠,浸湿黑色的发,看起来有些可怜,却也带着一种异样的美。

    可修祁却无暇欣赏这样的美,他轻轻拍着桑无度的后背,内心有些自责。

    那桃花梅子酒,十分温和滋补,口感也柔和酸甜。

    他本想着带回来哄小徒弟喝点,养养身体,却忘了再柔和酸甜,也是酒。小徒弟从没喝过酒,醉不醉还两说,但很有可能被酒本身的味道呛到。

    事实也的确如此,看着慢慢停下咳嗽的小徒弟,修祁语含心疼:“无度,可还难受。”

    怀中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抬头,漆黑的大眼睛带着满足的笑意,嗓音微哑:“师尊,这酒真好喝,我还想喝,可以吗!”

    第30章 桑小度觉得自己很牛

    桑无度眼睛很亮, 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涉世未深、单纯美好的清澈,从他的眼睛里好似能看见无尽的生机和活力。

    即使他现在看上去虚弱不已,因为有这样的眼神, 他也从不羸弱, 而是生命力旺盛到令修祁也震惊的地步。

    少年人仰着脸,期望地看着他, 嘴边的笑意、眼中的满足、颊边咳出来的薄红, 化成一副生机盎然的画面,就那么突兀地闯进修祁的眼睛, 让他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被带的浅笑回应:“当然可以。”

    然后, 他执起白玉酒壶, 清亮泛着淡淡粉色的酒液落入白玉酒杯中, 直到将将满,才停手。

    端起酒杯, 小心凑到桑无度嘴边,言语温和:“小心。”

    桑无度胡乱点了点头,小馋鬼一样慢慢将酒喝进嘴里。片刻后, 他满足地眯起大大的眼睛,小声感叹:“真好喝啊, 比快乐水还好喝。”

    修祁何等听力, 自然听见了桑无度小声的呢喃, 心中有些好奇:“无度, 快乐水是什么。”

    此话一出, 刚喝了第二口酒的桑无度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憋红了脸才咽下去,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 师尊,就是、就是——”

    桑无度急中生智:“就是大师兄以前给我带的一种甜甜的水,我喝了会很开心,就被我称为快乐水了。”

    修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再问,继续伺候自己这个病弱的小弟子用膳。

    一时间,小竹楼里气氛十分融洽。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卧房,阵阵风过,露台紫藤花瓣顺着开着的门吹了进来,铺在青竹地板上,泛起淡淡幽香,萦绕在师徒二人周围,让时光更加惬意。

    桑无度边享受师尊的照顾,边耍宝逗师尊多笑一笑。

    他十分喜欢师尊嘴边带上清浅的笑意,那样的师尊看上去不再难以接近,像是骨子里都透着温柔。

    而这样温柔的师尊,正是别人看不到的,原著中的严凤鸣也看不到。

    只有他能看到。

    不知怎么,觉察到这一点后,桑无度内心缓缓泛起一丝隐秘的开心。

    他小心地动了动,和修祁靠得更近,然后在修祁平静温和的目光下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语气轻快道:“师尊待无度真好,以后无度也要对师尊更好才行。”

    修祁没想到小徒弟突然冒出这句话,心中甚是欣慰,放下碗筷,轻轻抚摸小徒弟披散在脑后的顺滑长发,语带笑意:“那为师就先谢谢无度了。”

    “哪里哪里,师尊不要取笑无度了。”

    桑无度忙摆了摆手,脸红红地看着眼前美好地仿佛要发光的人,微微抬头,真心道,“师尊,你是我来到……嗯……对我最好的人,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保护你……”

    保护你日后不被他人欺|辱,如果任凭我怎样挣扎,我的命运都定然会死在那个节点,那么就让我成为你幸福的基石也无妨。

    如果这是我最终的命运,我也算死得其所。

    桑无度将话藏在眼睛里,复杂神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接着又活力十足地跟修祁点菜。

    修祁何等阅历,桑无度言语中的停顿、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通通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暗自决定以后要更加关注自己这个小徒弟。

    似乎,小徒弟心智恢复后,多了他不应有的记忆。

    小徒弟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也确实骗过了和他接触的人,但想要骗过他,还是太难。

    修祁心下叹气,他能看出小徒弟至诚至孝,所以才会更加担心小徒弟那时不时一闪而过的复杂且沉重的情绪,他知道那多半和他多出来的记忆有关,可他不能问。

    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只要不会损害小徒弟的身体,他又何必去挖人痛楚。

    敛住眼中思绪,修祁继续伺候小徒弟用膳。

    等桑无度吃饱后,修祁将碗盘放回漆黑描金食盒里,扶着桑无度躺好,自己坐在桑无度床榻前的花凳上,温声道:

    “这两天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好了,为师带你回青鸾峰,想必那时收徒大典事宜,你大师兄已经办妥。”

    桑无度温顺地点了点头,听见自家师尊提到严凤鸣,脑袋里的雷达滴滴滴地响了起来,觉得师尊下一句就要说,让他自己先养伤,他要回青鸾峰和严凤鸣确定收徒大典事宜。

    一想到两人研究研究着,师尊就可能因为没有为严凤鸣办收徒大典越发愧疚,桑无度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觉得师尊心中那颗名为爱情的种子要发芽。

    可收徒大典是正事,师尊办这个收徒大典说到底是为了他,他该怎么才能即合理、又讨喜地留下师尊呢?

    桑无度头疼,欲言又止的表情藏也藏不住,小脸都有点扭曲,不过倒是一点都不丑,反倒有些可爱。

    反正,修祁是这么认为的。

    桑无度长得漂亮,眼睛明亮,天庭饱满,鼻梁挺直,嘴唇现在看着有些苍白,但平时是红润润的,带着笑口齿伶俐说着话的时候,大眼睛溜溜转,看起来灵动极了。

    所以,即使现在小脸都拧巴了,看起来还是生动活泼,一点都不丑。

    特别是小徒弟小心翼翼,明明眼中透露着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但还大度地说“师尊有事尽管去忙,无度会照顾好自己”时的小表情,更是可爱。

    这样的桑无度和昨天吐血后一动不动的桑无度形成鲜明对比,修祁望着现在这样灵动的桑无度,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

    对,就是惧怕。

    堂堂长渊仙尊,修真界当之无愧第一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大能,居然会惧怕。

    惧怕——桑无度苍白脸色、闭着眼睛,嘴角、胸前全是鲜血、一动不动,再也不能灵动地看着他,用清亮的嗓音唤他师尊。

    这情绪是他百年来都不曾体验过了,陡然生出这样的情绪,修祁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想着安慰受着伤的小徒弟,唇边浅笑:“放心,师尊说了会陪在你身边,便不会食言。至于收徒大典,你大师兄会筹办妥当。”

    桑无度一听心中惊喜,怕被修祁看出来他得意,拉起被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睛定定地看着修祁,小声问:“那师尊这几天真的只陪我吗?”

    修祁颔首,将被子拉下来,轻声道:“为师怎么会骗你。”

    桑无度这才露出一个腼腆地笑,眼睛一转,小声问修祁:“师尊,收徒大典是怎么样的,您收大师兄为亲传弟子的时候,举办收徒大典了吗?”

    他得提出来,试探一下师尊的态度,如果能借机打消师尊的愧疚之情就更完美了,他得想个办法。

    思来想去,桑无度心中嘿嘿一笑,又道:“大师兄现在已经成为年轻一代的魁首了吧,真的好厉害,不愧师尊用心教导。”

    他说着,眼中露出一丝向往:“我日后也不能堕师尊威名,要让来参加大典的人都知道师尊收了两个好徒弟。”

    “好,为师就等着无度大放异彩。”修祁哄小孩一样摸了摸桑无度的头,低声道,“睡一会吧。”

    桑无度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兴奋,他执著地问:“师尊,您收大师兄时,有举办大典吗?”

    修祁有些诧异,不明白小徒弟为什么执著于问这个,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便道:“没有,那时为师正处在修炼关键处,闭关三年。出关后,你大师兄又因沉浸修炼差点走火入魔,便搁置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桑无度一听,心中一喜,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师尊应该不会因为这个愧疚太大,不过不得不防。

    他眼珠一转,笑着说:“师尊,既然师兄也没举办,那这次就一起吧。”

    “一起?”

    “嗯,”桑无度笑意盈盈,“虽然师兄已经有了自己的威名,世人也都知他是您的弟子,但想来大师兄还是喜欢师尊在大典上亲口承认他的身份的,就跟无度喜欢一样。”

    “是这样吗?”修祁听了小徒弟话,沉思片刻,点点头,“这么说却是为师疏忽了,为师会传讯解零,让他协助你大师兄将事情办妥,只是——”

    “只是什么?”

    桑无度见修祁听进去自己的话,正在心里为自己鼓掌,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解决一个隐患,简直牛死了,就听到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

    “只是有些委屈无度,这本来是无度自己的大典。现在有你大师兄在,一些参加大典的人恐怕只能看见你大师兄了。”

    桑无度眨了眨眼睛,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温暖,他没想到师尊居然会这么想,心里美滋滋的。

    “师尊别这么想,会只看大师兄也是正常的,毕竟大师兄那么厉害,等我厉害了,他们也就看我了,我不在乎的。”

    修祁摇了摇头:“还是委屈你了。”

    他没为严凤鸣举办大典,除了因为自身修炼和严凤鸣走火入魔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严凤鸣自己不想。

    那时,严凤鸣还没为父母族人报仇,身带重孝,根本不想举办什么喜庆的大典。

    他作为师尊当然要顾及弟子的心情,且那时他也身负大仇,师兄更是为了护住他、护住师尊基业,几次遇险,他更能理解严凤鸣的心情。

    等一切尘埃落定,严凤鸣已经名声大噪,也不用他这个师尊为其造势,便也没有旧事重提。

    所以,此时把两人的收徒大典放在一起举办,确实是委屈了桑无度,但桑无度说的也不无道理。

    桑无度善解人意,怕他和严凤鸣因为这场收徒大典生出嫌隙,他也不能让桑无度无端付出,他得想办法弥补一下自己这个贴心的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