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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1章 种疑心

    “……自今以后,实愿内外亲贤股肱大臣念朕朝乾夕惕之苦衷,仰答皇考圣祖仁皇帝利益社稷苍生之诚念。各秉忠良,屏除恩怨,一心一德,仍如朕在位之时,共相辅弼,俾皇太子弘晖成一代之令主。则朕付托得人追随列祖皇考在天之灵亦可不愧不怍矣。皇长子弘晖仰承祖宗积累之厚,受朕训诲之深……”

    弘历收到消息的时候雍正都去世一天了,他又疾驰到车站,勒令衙门单独为他发车,一路不停来到京城已经是雍正去世两天半了,此时他进城的时候发现遗诏印刷出来张贴各处,很多百姓围着听人念遗诏,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继位的人是皇长子弘晖!

    此时的京城处处回荡着钟声,城头上的守军都穿着孝服,街上各处安静,就是有百姓路过也是穿着沉闷的素服。

    门口富察氏和高氏派出的人等到了弘历,下人双双跑来,抱着弘历的腿说:“主子,福晋带着各位小主子在宫里哭孝呢。”

    另一个是高氏派来的,小声说:“主子,高主子有话让奴才跟您说。”

    富察氏派来的人被太监拉走,只能看着高氏派来的人在弘历耳边低语。弘历点点头,说:“走,随爷进宫哭孝去!”

    他的车直接从外城进入内城,到了皇城前面的承天门,他从车里下来大哭着进门:“皇阿玛,儿子回来晚了,儿子回来晚了啊皇阿玛。”

    他的太监左右架着他,从承天门一路哭着进午门,午门前面全是等着进去哭灵的各国使者,都已经列队等着进去,弘历大哭着进门都纷纷向他看。

    在宫里,什么时候哭都有规定,这种大哭着进门的必定身份不一样。

    太监侍卫立即清路,弘历号啕大哭地进了午门,被架着过了金水桥前面就是太和殿。

    太和殿是全国地位最高的宫殿,京城的中轴线在这座宫殿下面,这也是紫禁城的最中央,天子宝座大殿设这里,国家一切大事都在这里举行,读书人渴望的殿试也在此地举办。弘晖昨日在这里登基,接受百官和各国使者朝拜。尽管雍正说要让弘晖在圆明园登基,然而在圆明园登基也要来太和殿补上这道手续,足以证明太和殿的地位。

    弘历被架着路过太和殿,眼睁睁地看着太和殿和自己失之交臂,哭得更大声。

    雍正就在乾清宫停灵,停灵的位置就是上次康熙停灵的位置。如今周围堆着冰块,周围一排排的冰鉴,这些东西让室内的温度冻得人哆嗦。

    弘晖跪在灵前把一张张的纸放进火盆里,听着身后人劝谏。

    张廷玉说:“皇上,尽量早点下令移送梓宫吧。”天气太热了,再不把你阿玛装棺椁里就要化了。

    这时候侍卫掀开帘子进来禀告:“皇上,五贝勒爷回来了。”

    外面传来弘历的哭声,弘晖就说:“让他进来吧。”

    随后跟张廷玉鄂尔泰这些大臣说:“让弘历见过皇阿玛就移送梓宫。”

    其他大臣松口气,听劝就好,特别是张廷玉这些老臣,还记得十多年前雍正大哭着拦着,不让动康熙的遗体,那模样让大臣宗亲都拿他没法子。

    弘历大哭着进门,其他大臣赶紧让开,弘历进门就被低温激得一哆嗦,随后他越过所有人扑到了灵床前。

    “皇阿玛,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晚了啊皇阿玛,儿子不孝啊!”

    弘历趴在灵床前大哭不止,周围大臣来搀扶他,弘历挣脱这些搀扶的手,大哭着泪眼蒙眬看着雍正,雍正身上盖着一条织金的陀罗尼经被,上面的藏书经文和佛塔佛陀佛宝等金线织成,面部覆盖着一张明黄手帕。

    弘历哭着去揭手帕,周围的大臣和宗亲都拦着,弘晖一边烧纸一边说:“让他瞻仰遗容吧。”

    弘历这时候才看弘晖,弘晖穿着一身白绢绣银龙的丧服。

    这证明弘晖已经登基了!

    弘历转身揭开盖着的手帕,看到了遗容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哭得极其凄厉。

    礼部尚书说:“请五爷回避,马上就是吉时,该请大行皇帝入梓宫了。”

    这下哪怕弘历不愿意,一群侍卫和武官都抬着他从灵床边离开。

    门外内务府把准备好的棺椁送来,雍正的至亲们都被请了过来,这是让见最后一眼。

    就这几天的工夫,乌雅氏一个富态白胖的老太太瞬间老了十多岁,平时淡从容的气质没了,整个人被抽走了精气神,被弘时弘昼扶着进来。后面跟着被扶着的那拉氏,大家排好队,等着看装殓。

    这时候苏培盛带着人捧着盒子进来,这是雍正指定要放入棺木中的东西。

    海棠负责检查,对着单子一样一样检查,检查完了太监一样一样唱礼。

    海棠检查的最后一盒子东西是雍正用过的印章,这些印章都是私人印章,这也是证明他身份的关键物品。其中一枚刻着“圆明主人”。想到当初四哥领着一群兄弟子侄弄了一堆号出来,她还笑话过他,如今看到忍不住哭出声来。

    秀美在她身后提醒:“姑妈,别误了吉时。”

    海棠挨着检查了印章,盒子封起来,随着官员唱礼声,外面哭声大作,棺椁进门,弘阳弘杲带着一些壮实的大臣和宗室大臣装殓。最后礼部尚书请至亲再去瞻仰最后一面,等大家绕着走一圈看完,棺木盖子合上,屋子里人大哭。

    在哭声丧乐声中,弘历被拉出来,他还呆呆的,带着不可置信,没想到皇父就这么走了。

    这时候弘皙走来,跟他说:“节哀顺变吧!”

    弘历呆呆地说:“我走的时候皇阿玛还好好的。”

    弘皙说:“别说你走前,就是前几天吐血晕过去后再醒来也是好好的,他老人家是病了不假,也没到病死的地步,你不信去问问。”

    弘历转头看着弘皙。

    弘皙说:“你想啊,他都被救醒了,要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醒来安排完后事就该驾崩,可是他是第二天驾崩的。事儿就出在了早早打开了遗诏,有人等不及了。”

    这个“有人”是谁不言而喻。

    弘历问:“你是说……”他为了当皇帝迫不及待弄死了皇阿玛?

    弘皙说:“我什么都没说。”说完站起来走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弘历的心情就从悲伤转移开了。

    弘皙离开弘历后心里盼着他们兄弟在灵前闹起来,结果弘历一直坐着不动,让弘皙心里失望,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软蛋”!

    弘历此时找到了妻儿,在这种国丧中,地位不一样接触的东西不一样,尽管高氏野心勃勃,急弘历之所急,想弘历之所想,然而却是个侧福晋,她和许多王府的侧福晋一道被拘在一处小院子里行动不得一点自由,别说传递消息了,她连自己吃喝拉撒都不由自主,所以很多事她是不知道的。

    弘历想了解前因后果,只能找富察氏。

    富察氏说:“那日大行皇帝在御书房吐血晕倒,急忙召见太医,请了太皇太后和皇额娘过去。”

    弘历问:“你的意思是当时有大臣在场?”

    “是,张廷玉、鄂尔泰、朱轼、海望等这些人都在。”

    这都是重臣,弘历点头,接着问:“然后呢?”

    富察氏回答:“然后太医先到,太皇太后和皇额娘才到,接着是皇上……就是大阿哥,大阿哥和其他几位阿哥一起到的,在外面等着,太医院的黄院判跪奏太皇太后祖母,说大行皇帝病情严重,是脑疾和心疾,不好治,请求针刺。针刺后大行皇帝就行了,下令传位给大阿哥,令大学士朱轼和内大臣海望等人跟随诸王去取遗诏。随后遗诏取回来,宣读了遗诏,大阿哥在灵前继位。”

    弘历急切地问:“你是说先传位,大行皇帝才驾崩。”

    富察氏说:“也没有,随后大行皇帝被送回寝宫,我们带着孩子去跪拜,大行皇帝还见了孩子们,就是说话的时候再次昏厥,随后又有几次昏厥,我们都在圆明园,整个晚上圆明园一夜没安静。”

    “这中间谁守着皇阿玛?”

    “里面是太皇太后祖母和皇额娘以及诸位妃母,外面是几位小叔叔和诸位弘字辈的爷们。”

    “这么说老大没单独和皇阿玛待在一起?”

    富察氏想了想:“妾不确定,应该是没有,太皇太后一直守着呢。”

    富察氏察觉出来弘历对这件事很在乎,就说:“您问妾,妾没在那里说不出什么,不然问额娘去啊!额娘身为大行皇帝的妃嫔,自然也守着呢。”

    对对对,去问额娘!

    他急忙去找钮祜禄氏,但是钮祜禄氏并没有比高氏自由,也在一群遗妃中随大众不得自行出入,他们这些人连参加装殓的机会都没有。

    弘历来找她,她想和儿子说几句,就有嬷嬷提醒:“娘娘,隔着门互道平安也就罢了,这里不是一般地方,这里的年轻贵人多。”

    雍正就算是后宫人少,也有几个年轻的妃嫔,弘历年少气盛血气方刚,皇父刚驾崩他就钻到妃母群中,这传出去打谁的脸?

    钮祜禄氏只能作罢,隔着门也没见面,就说:“你回来的消息我听说了,你只要平安就行,我好着呢,别管我了,你去前面吧。”

    弘历看不到门的另一边,不知道额娘身边都有谁?不好问皇父去世前的事儿,只能应了一声,跺了跺脚,回乾清宫哭灵去了。

    第732章 成过去

    在弘历问询皇父驾崩前后发生了什么事的几天时间里,弘晖也在处理大事。

    雍正停灵在乾清宫,弘晖起居的地方就是康熙曾经的御书房,同时在这里处理大事。

    第一件事就是前不久下雨,关外的福陵差点被淹,水都到了台阶上,雨水再大一点就能把他家的祖坟给淹了,这件事要管。

    第二件就是贵州等地官员任免,这也是大事,弘晖召集官员商议。

    除了这些军国大事之外,现在大家要有合适的身份,比如说他妻子费莫氏,左右宫人和来哭灵的外命妇都称呼一声皇后娘娘,但是她还没拿到册封的诏书和金印,这事儿要赶紧办,因为现在国丧期间皇后要做的事儿很多,必须给她金印调动内务府和召见内外命妇。

    除了让皇后尽快上岗,按照往年惯例,这时候弘晖要加封近亲和功臣。说白了就是给弟弟们晋升,让弟弟们放心,另外就是给有从龙之功的臣子们好处,毕竟老大做了皇帝,小弟们也能排排坐分果果。

    最大的问题是,果果不够多,怎么办?

    如果按照以前的玩法,那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皇帝用着得手的老臣们该换腾位置出来。如张廷玉鄂尔泰等人,这时候给他们点好处,比如恩准他们入太庙,这些人就该知情识趣主动退一步,把这些要紧位置让出来给新皇酬功。

    “酬功?朕酬什么功?朕在王府的时候是世子,在宫里是太子,这皇位就在朕身上,下面的人有什么大功?以前跟着办差的功劳没赏赐他们吗?”

    弘晖很生气,爷的老子还没葬呢,这些人都已经在庆贺了,别管是不是自己人,朕不把他们的屎打出来算他们拉得干净!

    能让弘晖这个自小在皇家长大,让一个养尊处优的人说出这样的脏话足见他的愤怒。

    十六阿哥赶紧劝他:“您小声点!要不然人家说你刻薄寡恩。”

    “朕就刻薄了,朕也寡恩了,跟礼部说也不用费心找什么年号了,就用‘刻薄寡恩’这四个字吧!”

    十六阿哥刚想劝,外面太监来请:“皇上,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乾清宫东暖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吃不下饭食,刚吐了。”

    弘晖跟十六阿哥说:“十六叔,这些事儿日后再说,朕先去看看祖母她老人家。”

    这时候的东暖阁落针可闻,桂枝坐在榻上搂着乌雅氏,几个宫女用土盖着乌雅氏的呕吐物,赶紧铲了出去。

    弘晖走到门口,看到皇额娘那拉氏领着自己的女儿嘉乐坐在床沿,嘉乐的手里捧着一个碗,其他人如六婶十四婶都站在一边,都在关心祖母。

    这时候费莫氏看到他来,急忙闪身出来。

    弘晖也没急着进去,拉着费莫氏往门外走了几步,问道:“这是怎么了?”

    费莫氏皱眉说:“太医刚才来看了,说这是太伤心导致的。听祖母身边人讲,说祖母不仅呕吐吃不下饭,还头晕,心慌,胸闷,太医说这些都是太伤心了。”

    弘晖叹口气,说道:“朕去看看。”

    夫妻两个走到门口,就听到乌雅氏说:“那一年五阿哥去世,宜妃哭得死去活来,我还说她这是没受过孩儿夭折的苦,心里得意自己的孩子个个康健。果然菩萨看不得我得意,如今我的长子也不在了,我哭嚎得再大声他也听不见了。”

    那拉氏听了忍不住低头擦泪。

    老六福晋和十四福晋不敢劝,只能跟着一起哭。特别是老六福晋,前两天劝了一回,就被婆婆一顿骂。

    老太太这时候不讲理,不管是不是老六福晋说错话,直接骂,骂得老六福晋不敢顶嘴。十四福晋这么乖滑的脾气怎么敢出头,所以缩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敢说。最后靠桂枝这个做女儿的给老六福晋说话才把这事儿给翻篇了,现在是桂枝负责哄乌雅氏。

    乌雅氏哭了,满屋子都是哭泣声,这时候弘晖进去,劝说乌雅氏多少吃点东西,让人做些好克化的粥送来。

    乌雅氏就拉着弘晖问:“我怎么听说那些大臣商量着要给你老子移灵?他们要把你阿玛送哪儿去?”

    弘晖说:“他们选了两个地方,其一是雍和宫,其二是寿皇殿。”

    雍和宫最早是雍亲王府,后来是勤亲王府,两位皇帝都住过,所以是潜邸。弘晖还想让百岁接着住,但是群臣都反对,因为让百岁住进去秘密立储就没有意义了。

    但是房子空着又不行,现在就有人提议把这座王府改成寺庙,弘晖心里不乐意,没有答应,就先改了个名字。

    现在有人提议停灵在雍和宫,弘晖心里其实是同意的,他更想让皇父回到他住过几十年的地方做短暂的停留,但是又觉得寿皇殿曾经停过顺治和康熙的棺椁,那里无论是设施还是位置,抑或人员训练等都是最适合停灵的。

    乌雅氏问:“你打算把你老子送哪儿?”

    弘晖想了想,觉得还是选最合适的地方,就说:“最合适的地方是寿皇殿,孙儿能早晚去请安。”

    乌雅氏点头:“好,就送寿皇殿,你汗玛法早先就停在那里。”说完又哭了,哭的时候跟桂枝说:“我年迈老朽,一把枯骨,菩萨怎么就不收我呢,你四哥比我年轻啊!”

    桂枝只能赶紧劝她。

    弘晖出来,跟负责葬礼的几个大臣说:“就寿皇殿吧。”

    于是这些人找钦天监算吉日去了。

    弘晖出来到了海棠以前在乾清宫的办公室,看到不少大臣进进出出,眼下要办的事儿不仅是官员任命,还有很多突发事情,加上刚刚夏收,收税这件事也要提上日程,所以各方面牵一发而动全身,海棠觉得脑仁疼。

    弘晖进来后其他大臣们纷纷退出去,门外送了茶水进来,弘晖端起托盘里的杯子放在海棠跟前。

    他本来想和海棠商量一下酬功的事情,但是想着自己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像这点小事完全不需要询问姑妈。

    他虽然嘴上说着不愿意酬功,但是该换成自己人的时候赶紧换,有时候还是自己用用着舒服,他并不打算换高层,他的目的是把中间的官员给换了,有些官员是弘历他们的人,他用着不顺手。

    等了那么久,该自己大展身手了。

    海棠喝茶后晃了晃脑袋,这些天来睡不好,再加上事情比较多,又遭逢大悲之事,她整个人的身体被严重透支。觉得头重脚轻,她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就说:“刚才宝泉局的人来了,询问铸币的事情,我想着这事儿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兄弟管着的,也没答复他们。加上如今礼部那里还没把年号送来,此时铸币就有些着急了,让他们下个月再来。”

    宝泉局这不年不节的时候铸币是因为要换新年号了。流通的铜板从“雍正通宝”换成别的通宝了。

    弘晖就说:“关于年号的事情,礼部送来了一些,侄儿看了看,有两个都不错,一个是‘利贞’,另外一个是‘咸恒’,觉得都好,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选哪个?”

    海棠听了,说道:“《易经·乾卦》里面说‘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行……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

    元亨利贞出自《易经》,是很吉利的词语,自古对这本《易经》的解读很多,但是无论怎么解读,这四个字都是好字。

    而当初忽必烈从“大哉乾元”里面选了个“元”字做国号,足以证明《乾》这一章很受好评。

    海棠点头:“不错,这意思挺好的。还有什么?咸恒?”

    《易经》分上下两经,上经以《乾》《坤》开头,下经以《咸》《恒》开头。

    《易经》博大精深,微言大义,怎么解读都行。用一种粗枝大叶不负责任的话讲,上经讲述的是天地万物,下经讲述了男女家庭。

    如果说利贞代表了大吉大利,那么咸恒则代表着家庭和婚姻。

    海棠想了想,说道:“都挺好的,你想选哪个?”

    弘晖说:“利贞如何?”

    大吉大利有什么不好的?简直太好了。

    海棠点头:“很好。那就让他们做‘利贞通宝’?大概过几天就能出样钱,拿来给你看看,如果好,让他们开始铸币,明年发行。”

    弘晖想改革币值,然而改革币制这件事可不是一蹴而就的,首先印刷就要多上心,不能让人仿造了去。

    于是就说:“现在铸造一批吧,不必太多,先用着雍正通宝。”

    这时候门外莹莹来见,看到弘晖在,进门立即行礼:“原来皇兄也在,妹子以为您和大臣商量选哪处地方做福地呢。”

    弘晖皱眉问:“什么意思?”

    莹莹说:“刚才妹子路过,几位大臣听说该给您选择万年福地了,听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哦,就是户部的一个堂官儿,他自己说姓吴。”

    “朕知道是谁了,这是户部要提前留出朕修陵的钱。”

    海棠问:“是户部出钱?不是内务府?”

    弘晖说:“朕想给他们两处彻底撕开,该怎么花钱?该给谁花钱?这钱该国库出还是内务府出?日后都要有一个规范,不能全凭皇帝自己的好恶。有的皇帝不想花内帑的钱,有的不想动国库的钱,以前都是凭着皇帝自己打算,没一部律法,朕想出一部律法,规定日后的皇帝和近亲宗师不能侵占国库。”

    莹莹说:“估计宗亲不乐意。”

    弘晖刚要说话,外面桂枝的太监在门口请安,进来后说:“皇上,公主差奴才给您请安,询问您是否有空。”

    弘晖问:“是太皇太后不妥吗?”

    太监回答:“不是,是公主有话想亲口给您说。”

    海棠立即说:“皇上去吧,她这是有大事禀告。”

    弘晖点头,起来出去,到了御书房见桂枝。

    桂枝给弘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听完之后瞬间觉得眼下一切烦恼都消失了,什么酬功,什么立法隔绝皇室侵占国库,有了这个消息通通都解决了。

    因为桂枝说:“弘皙养兵五千人,最近开始采购铠甲兵刃了。”

    弘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想着:此乃天助我也!

    利贞,这真的是元亨利贞吉祥如意啊!

    养兵就是叛乱,到时候什么事儿都能往乱党这个筐里装!

    他跟桂枝说:“十二姑妈,朕知道了,这件事继续盯着就好。万不可在皇阿玛入葬前闹出这些事来。朕不想让史官把这件事记在他老人家头上。”

    这话说得纤巧,但是其中的杀气桂枝看得出来,桂枝应下后退了下去。

    终于到了吉日,弘晖带着百官跪在乾清宫外,看着侍卫把棺椁抬出来,一群人号啕大哭,随后跟随棺木送去寿皇殿。

    把棺椁安置好后,百官散去,宗亲也告辞了。

    弘晖跟弘时说接下来的葬礼安排:“虽然这次是十七叔他们跟你一块儿去皇陵,然而你不能当没事儿人一样,这是咱们兄弟要担的责任,是咱们亲老子的大事,你要亲自里里外外看一遍儿,看哪里不妥当赶紧去修补,万不可在葬礼上弄出什么差错来,不然朕饶不了你。”

    弘时说:“您放心,弟弟晓的轻重。”

    十七阿哥因为办理过景陵的差事,这次让他去雍正的泰陵提前准备,弘时跟着一起去。

    弘昼说:“皇兄,弟弟也想去,弟弟也想跟着他们给皇阿玛尽孝,错过了这次机会,想再出力也没时候了。”

    他这么一说,福沛也说:“弟弟也想去。”

    福沛这身子骨压根出不了门,弘晖说:“你有这心就行,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尽孝,回去看着点弘瞻,查看皇陵的事儿让你四哥去吧。”

    弘昼追问:“我呢?”

    “你回京城待着,你和弘历要早晚去寿皇殿进香,朕也会去,朕的事儿多,没那么多时间,也就是去磕头请安,你们护卫着皇阿玛吧。”

    弘昼听了也没争辩:“行,护卫着皇阿玛也是尽孝了,弟弟就效仿十四叔给圣祖爷守孝那样搬到寿皇殿去。”

    弘历立即说:“弟弟也去。”

    弘昐没说话,看了一眼弘历觉得很奇怪,因为这弟弟就是个爱出风头的人,这种彰显孝顺的好机会怎么让弘昼抢先了呢?

    弘昐没说话,静静地听着弘晖的吩咐。

    弘晖说:“皇阿玛提前半年吩咐内务府和身边人,把他的旧物归类整理留给咱们,走吧,回去把你们的那份领走。”弘晖说到这里跟弘时说:“你出门后你的那份让你儿子领,让你二哥替你看着点。”

    弘时躬身应是。

    弘晖转头跟弘昐说:“你今日辛苦些,弘昀和弘时两家的都要你操心。”

    弘昐颔首说:“这是应该的。”

    弘晖站起来:“走吧,请了祖母一起回去。”

    女眷在别处休息,弘晖带着人去请。乌雅氏有气无力地说:“我再去看看你们阿玛就走。”

    桂枝反对:“咱们现在就走吧,要不然您又要伤心。”

    乌雅氏听了哭起来:“我怎么不伤心?我生下他到如今几十年,我们母子朝夕相处,他从一团团大到成家立业再到儿女成群,除了被佟氏抱走的那几年,我们母子何曾分别过。”说着哭起来,边哭边说:“我这些孩子里面,我最心疼他了,他一生下来就被抱走,我看一眼都是错,我那时候天天想着他……”

    都说到这份上了,海棠扶着她:“额娘,别哭了,咱们去跟四哥说说话就回宫去吧。”

    说完和年轻力壮的费莫氏一起架着她去了寿皇殿。

    厚重的棺椁隔绝了腐朽,乌雅氏趴在棺椁上边哭边拍,海棠不停地劝她,她大哭不止,弘晖上前劝她,她也不听。

    在大殿外面等了好久的十四阿哥跟老六阿哥说:“额娘这是越老越糊涂,我去把她请出来。”

    老六阿哥说:“十四,你别犯浑!”

    十四进门跟一群侄儿媳妇们说:“都让让,堵着门干吗。”

    他走到弘晖身后,弘晖赶紧让出位置。

    十四说:“额娘,难受一会就行了,您还有大把日子过呢!您还有别的儿子孝敬您呢,又不是没人给您养老,您哭一嗓子老来无依,这满堂子孙没人说不养您,您再这样就是故意捣乱倚老卖老了。”

    乌雅氏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你个混账东西。”

    “儿子再混账也有一颗孝敬您的心,走吧,儿子送您回宫,等葬礼办完了,儿子接您到我家住半年。”说着就扯着乌雅氏半推半拉给扯出大殿。

    门口的老六阿哥一看,弯下腰说:“十四弟,哥哥背着把额娘送走。”

    两人一个背着一个扶着,把乌雅氏给带出了寿皇殿,带回宫安置在了慈宁宫。

    老六阿哥对海棠和桂枝说:“如今四哥不在了,我为长,我来安排。你们两个这几天先别回家,先在这里陪着额娘。”

    十四阿哥说:“等四哥入了泰陵,我接额娘回家,我也没差事,就领着全家孝敬老额娘吧。这阵子事儿没办完,两位姐姐辛苦一些,先照顾着。”

    海棠和桂枝点头。

    老六阿哥和十四阿哥出去通知弘晖,弘晖也看了,这老祖母闹人的杀伤力太大,而且他额娘那拉氏这会也伤心欲绝,就说:“先辛苦十四叔和十四婶儿,回头朕再接她老人家回来。”

    十四阿哥摆摆手:“叔叔我不缺吃喝,孝敬额娘是应该的,你也别说了。”

    他们走了之后,这消息告诉给了新任皇太后那拉氏。

    她跟儿媳妇费莫氏说:“大行皇帝驾崩前嘱咐我,让我用心侍奉婆婆,你们送她出去这怎么行啊!”

    费莫氏只能劝:“她老人家这一段时间心情不好,您这一段时间身体不好,先让她老人家出去散散心,您养养病,等他那边儿心情好了您身体好了,咱们再把人接回来,顶多也就是半年而已。”

    那拉氏叹口气:“半年我都嫌多,她老人家不是太妃,是太皇太后,没有让小儿子养的道理。”

    费莫氏说:“您先别急,您先把药喝了,回头儿媳跟皇上商量。”

    这时候弘历夫妇和弘昼夫妇来告辞,那拉氏立即让他们进来,跟两个儿媳说:“这几天累着你们了,回去好好歇歇,过两天再来。”

    这种国丧哭灵真的是体力活,而且早上起来得特别早,规矩大时间长,一般人都受不了。

    两个儿媳妇赶紧说不累,客气了一会,那拉氏让他们两对夫妻回去。

    两家人都累得够呛,也没多说话,上车就走。富察氏累得直不起腰来,到了车上才算是放松了一些。

    弘历本来吩咐司机开车,看到弘皙就说:“福晋你先回家,爷去跟弘皙哥哥说几句。”

    富察氏问:“车给您留下吗?”

    “不用!”他说着下车,富察氏的侍女上来陪着坐,对前面开车的健壮妇女说:“嬷嬷,回家吧。”

    富察氏从窗外收回视线,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印象里弘皙不是个好人!

    这人有点癫狂!

    心里想着,和谁混一起都不能和他混一起啊,回去还是劝劝吧。

    第733章 新气象

    弘历走到弘皙身边,问道:“哥哥这是在等弟弟?”

    把雍正的棺木送到寿皇殿后宗亲们都走了,留下的都是至亲,也就是陪陪太皇太后和太后,要不然也不会再待在又闷又热的宫里。弘皙等在这里,除了等弘历没别的事儿。

    弘皙说:“哥哥有东西给你看,来哥哥家吃顿饭吧。”

    弘历皱眉:“二哥,弟弟这是热孝,不好到处走动,而且皇上让弟弟每日早晚去寿皇殿进香……”

    “没事儿,来一趟西郊不吃饭也行,就算是跑马散心了。”说着搂着他出了宫,两人带着随从骑马去了西郊弘皙的园子。

    弘历看到了五千精锐,吓得当时眼睛都直了!

    弘皙得意地说:“如何?这些军士雄壮否?要不是这园子小,还能养更多。”

    “这些人你从哪儿招募的?”

    弘皙得意地说:“当然是从各地流民里面招募的,前些年闹灾荒的时候,拿点粮食就能就换他们一条命。”

    弘历皱眉:“闹灾荒?”这都是个很遥远的词儿了,康熙末年就很少闹灾荒,雍正朝得益于南洋大米入境,朝廷赈灾的速度很快,而且每年进出口商行保底输入一百二十万石粮食,闹灾荒饿死人的事儿都成新鲜事儿了。

    弘历惊讶地问:“这是早年跟着您的?”

    也就是早年康熙朝就养着这些人了,弘历看了看,这些人确实看上去二四十岁了。

    弘皙没回答太详细,搂着弘历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该用他们了。”

    “什么?”弘历受了惊吓,他们的意思就是造反?

    弘历艰难地问:“用他们?你养了他们这么久,说不定外面有很多眼睛盯着你呢!你还敢动吗?”

    弘历想到粘杆处那几乎无孔不入的监察,扭头就想走。

    弘皙拉着弘历:“你这会儿想走不是已经晚了吗?”

    弘历瞬间变了脸色。

    弘皙哈哈笑着说:“兄弟,放心,外面不知道,你看你和哥哥来往这么久都不知道,外面更不知道。对外哥哥说这是自家的奴才。你是知道的,哪个大户人家没成千上万的奴仆,再说他们有些人也是有家有口,在外面庄子上耕田,这些年外面都没看出来,哥哥小心着呢。”

    弘历不信,原因很简单,宗室人口,有多少奴才虽然有严格规定,但是大家都没那么遵守,特别是有包衣的王府,包衣人家生了孩子超过了规定的人数难道还拆散人家,让包衣人家支离破碎妻离子散?所以无论是哪个衙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家里有奴才,主家能养得活儿就行,但是也有一条铁律:不能僭越!

    这些人拖家带口少说也有上万人,加上弘皙家里的原本的下人,别说贝勒了,就是亲王的王府里面里里外外加起来都未必有两二万的奴才。

    这样庞大的奴仆数目不招人关注是不可能的。

    弘历心里已经对弘皙生出敬而远之的心思。他和弘皙本就是因利聚合,早先两人的龌龊也不少,都给对方挖过坑,如果说相逢一笑泯恩仇那是难为人,不过是暂时臭味相投暂时不发作罢了。

    弘皙搂着弘历往大门口走去:“人你也看了,到时候趁着大行皇帝入葬景陵,让他们埋伏在路上,把弘晖剁成肉酱,就说他毒杀了大行皇帝,你这有大行皇帝留下的密诏要除了他,然后咱们再推你上位,你到时候封哥哥个亲王就行了。”

    “不行!”

    弘皙皮笑肉不笑:“弘历,你不会是在这关键时刻软了吧?”

    弘历看他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不答应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从看到这群私兵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和他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了。

    弘历说:“大行皇帝乃是弟弟的阿玛,别的事儿你尽管去办,但是就不能在大行皇帝的葬礼上闹事儿!”

    弘皙笑着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孝子,行,听皇上的。皇上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别乱说。”

    “这是哥哥的心里话,哥哥只认你是皇帝,弘晖那人不过是仗着年纪大,要不然这好事儿也落不到他头上。走吧,哥哥送你出去。”

    弘历提心吊胆地回家,消息很快被桂枝传给了弘晖。

    弘晖看了之后说了句:“随他去吧。”也没不管,交给了粘杆处,随后开始处理起别的事来。

    现在宫里忙的事儿是把雍正的遗物收起来,那拉氏要从坤宁宫搬到宁寿宫去,另外就是弘晖一家也要搬家,王府的东西搬到宫里,外面园子里的东西搬到圆明园去。

    现在弘晖要决定的就是住在乾清宫还是住在养心殿。

    最后想了想,还是住在养心殿吧,最起码养心殿有人气,乾清宫好久没有主人,就显得没人气。把养心殿里面雍正的床铺换了,他也没让人再收拾,直接住进去了。

    在宫里搬家的时候,海棠要在慈宁宫陪着老额娘。

    乌雅氏开始了长时间的发呆。

    海棠因为身体不舒服导致不能集中精力,所以很多时候是莹莹陪着乌雅氏说话。

    但是每次说完,乌雅氏都要来一句:“他为什么先走在我前面呢?”

    莹莹是真没招了,只能看向海棠求助,海棠就说:“您也别想那么多,您看我五哥是不是走在宜太妃前面,我二哥是不是走在荣太妃前面。可怜的荣太妃,她生了六个孩子,到了老年时候,都走在她前面了。”

    乌雅氏叹口气:“别的事儿我倒愿意跟她们比一比,这种事还是别放在一起比了。”

    这时候百岁跑来跟大家说了礼部和钦天监算好的吉日:“下个月初七办事,咱们要提前走,大概初二初四就要动身。”

    这意思是初七是个下葬的好日子,海棠点点头。

    百岁小声跟海棠说:“姑祖母,皇阿玛说请您留在宫里陪着老祖宗,坐镇京城,他带着我们去送皇玛法。”

    乌雅氏立即说:“不行,我也要去。”

    莹莹搂着他胳膊说:“您别去了,不合规矩。再说您去了之后更伤心还不如留在宫里呢。”

    乌雅氏又哭了起来,莹莹是真的没招了。海棠只能搂着老额娘哄起来,说点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乌雅氏哭了好久,最终苦累了,被扶着去睡觉。

    海棠把老额娘安置下来就问百岁:“今儿外面还有什么消息?”

    百岁说:“刚才礼部奏请皇阿玛二十七日除服,皇阿玛没同意,最终是诣太皇太后宫、皇太后宫及御门、莅官、听政等都穿素服。冠缀缨纬、升殿受朝等,不宣表不作乐,用吉服、礼服。并一切典礼用礼服。而且在别的事上,他要为玛法守孝二十七个月。”

    海棠点点头。

    百岁突然想起来:“哎呀,还有一件大事,看我这脑袋,鸡毛蒜皮的小事记得清楚,却没把大事立即告诉您。马奇要退了。”

    “哦?他主动退的?”

    “嗯,刚才在养心殿他自己说的,他说他早年侍奉圣主爷,又侍奉世宗,现在垂垂老矣,老迈昏聩,要回家享受天伦了。”

    海棠低头一想,问百岁:“你阿玛怎么说的?”

    阿玛再二留他,他坚持要辞,阿玛说这件事再议吧。

    海棠点点头。

    百岁接着小声跟海棠说:“皇阿玛今儿赏赐了顺善夫人王氏和恭勤夫人谢氏。嗯,就赏赐了些银子给她们的子孙,对于礼部说要施恩她们子孙,再给予她们子孙世职的事儿没答应。”

    “顺善夫人王氏和恭勤夫人谢氏是谁”海棠脑子里不记得有这两位。

    莹莹知道一些,立即说:“您可能真不记得了,她们就是舅舅的乳母。”

    “乳母,哦,王嬷嬷和谢嬷嬷,你说她们我就知道了,这两位不是早早地就去世了吗?”

    百岁点头:“所以礼部请皇阿玛赏赐她们的子孙啊!”他阿玛当时还骂了礼部“咸吃萝卜淡操心”,连百岁都觉得他阿玛做皇帝也就半个月,但是骂人的话说得比往年加起来还多。

    海棠问:“那么礼部有没有奏请开恩科?”并新皇登基,按照这上千年的惯例,皇家有喜事就要开恩科,新皇登基妥妥必定会开恩科。

    百岁点头:“说了,阿玛说再琢磨琢磨,不着急。”

    连莹莹都听出来了,大哥这是要用“拖字诀”,今年拖明年,明年拖后年,拖到最后就大事拖成小事,小事拖成没这回事!

    这时候安康进宫,先来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得知太皇太后在睡觉,她蹦跳着来到海棠身边搂着海棠说:“祖母,可想你了,我都半个月没见你了。”

    葬礼的时候,安康和一群弟弟妹妹们在一起,哪怕是见到了海棠也就是瞥一眼而已,都没认真地说过话,对于她来说就是半个月没见到海棠了。

    安康黏糊糊地说:“我可想您了,就请阿玛带我进宫,我这会要去给舅奶奶请安,你舅奶奶请安后再来陪您和姑姑说话。”

    百岁立即说:“咱们一起去啊!”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跑了出去。

    海棠叹口气,跟莹莹说:“很多人都从这件事里走出来了,就这老宝贝走不出来。”

    她说的老宝贝就是乌雅氏。

    莹莹没说话,她看得明白,海棠也没从丧兄的打击里走出来,是不是的发呆,发呆的时候还不停地掉泪。要不是有祖母在一边闹幺蛾子,她的状态未必有现在这么好。

    莹莹拉着她说:“都会过去的,额娘,别想那些了,向前看。对了,我跟您说说山东的事儿吧,您知道吗?胶澳镇上有一栋五层砖楼,新建的,是个客栈,看着可漂亮了。”

    “哦?”

    “自从这栋楼建造起来后,还有好几处酒楼客栈也要建楼。对了,还有一处公寓,也要建五层七层呢。”

    “公寓?”这次听着带点现代化。

    “嗯,就是建好后出租的,小房间,一人一间,算是临时落脚的地方。”

    海棠微笑起来:“我倒是想去看看。”

    第734章 风吹动

    安康和百岁来见那拉氏的时候,那拉氏正和心腹嬷嬷说话。

    “有的时候挺烦世宗,可是现在人不在了,反而想他。”

    雍正的谥号是“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庙号是“世宗”。宫里对他的简称是“世宗宪皇帝”。

    她的心腹说:“少年夫妻来老伴,就算他老人家有时候太挑剔,您心里不欢喜,那也是夫妻啊!”

    那拉氏长长地叹口气。

    她觉得自己圆满了,无论怎么说,弘晖继位没受到什么磋磨,要是放在康熙朝,好好的一个太子给折腾得两立两废,这种事儿要是被自己母子碰上自己能哭瞎眼。日后做个安享尊荣的太后就行了,这一辈子到今日才算是一颗心放下去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那拉氏双手合十,跟心腹说:“阿弥陀佛,夫妻一场,本宫要亲自送世宗一程。”

    她的心腹问:“那太皇太后那边?”

    “那边就请勇王多侍奉吧,本宫和先帝是夫妻,无论如何都要送他到泰陵。”

    这时候外面宫女进来通报:“大阿哥和勇王府的大格格来请安。”

    那拉氏连忙说:“快让他们进来。”

    等百岁和安康一起从门槛外面跳进来,那拉氏才反应过来,宫人们说的大阿哥是百岁。十几年的惯性,她以为说的是弘晖呢。

    那拉氏板着脸训斥他们:“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仔细跳不过来跌一跤磕掉了你们的门牙!”

    两人乖巧应是。

    那拉氏又笑着说:“这是长到淘气的时候了,瞧刚才的做派,两个人都是一副嫌狗厌的模样!”说完在百岁和安康的脑门上各戳了一指头。

    两个小孩子哈哈笑起来。

    这时候门外的宫女再次进来通报:“娘娘,内务府派人来讲去泰陵的安排,您要见见吗?”

    “叫进来吧,我们祖孙三个一起听听。”

    内务府、宗人府、礼部等衙门制定的葬流程开始传递给各处。宫中和宫外各个府邸都收到了印刷好的行程安排和注意事项。

    此时在慈宁宫,莹莹拿着册子给乌雅氏和海棠念。

    “上携世宗宪皇帝诸子及宗亲大臣入寿皇殿,上哭入殿,于世宗宪皇帝梓宫前奠酒行礼……”

    上既是皇上,是书面语,而皇上这种叫法更偏向口语。

    在养心殿,内务府总管大臣拿着折子在弘晖以及诸位大臣面前念:“……奉移梓宫从丹陛中阶下,转左,上恸哭随行……”

    寿皇殿内,雍正的梓宫就在大殿上陈设着,弘昼面对着梓宫盘腿坐在蒲团上,旁边的蒲团上跪着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子,是弘昼的儿子永璧,小家伙一张接一张的烧纸,听他阿玛念:“……梓宫至明楼前,安奉芦殿内正中龙輴上……”

    永璧奶声奶气地问:“阿玛,什么是芦殿?”

    “芦殿就是……这么跟你说吧,就是咱们送你皇玛法去泰陵,但是不可能一口气走到,要在路上临时歇息,咱们可以随便找路边坐着休息,但是你玛法的梓宫不能随便放,必须放在芦殿内。就是用芦苇临时搭建的大殿。”

    小孩子就问:“哦,就是芦苇搭建的草棚子。”“错啦儿子,那可不是个草棚子,那是座大殿。”

    胖嘟嘟的小孩子仰头看着寿皇殿里面的大梁和椽子,问道:“就是这样的大殿吗?”

    “嗯,比这还好,除了雕梁画栋外,里外分好几层呢。这么短的时间赶制出来不仅耗费人力也耗费财力,你玛法要是还在,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为了让玛法高兴,不做芦殿不就行了。”

    “不行,你大伯要是不做我头一个找他闹去,亲老子的葬礼能省吗?又不是缺那仨瓜俩枣。就是你玛法抠门的时候也给我玛法造了芦殿呢!”

    永璧把一张纸放进盆里,问道:“后面怎么说?”

    “后面的啊?你听着啊!”

    弘历的贝勒府,富察氏拿着册子给弘历念:“……奠酒行礼,奉世宗宪皇帝卤簿仪仗于燎次焚化……恭率校尉群臣等、先奉世宗宪皇帝龙輴入宝城……”①

    富察氏读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跟弘历说:“爷,这上面注释,您和其他几位爷围着龙輴一起入宝城。”

    弘历被富察氏的叫声惊动:“啊?”

    富察氏说:“你和皇上二爷四爷六爷等围着龙輴入宝城。”

    “啊?哦,哦哦哦!龙輴?”

    富察氏就解释:“龙輴您都没想起来啊,就是载着世宗宪皇帝梓宫的车子啊!”大白话就是拉灵柩的车子。

    宝城就更好理解了,大白话就是坟坑!

    弘历刚才心神不宁,因为弘皙的计划就是在去泰陵的路上杀了弘晖。他心里在反复权衡利弊,想要用精妙的算计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毕竟是刺杀,一着不慎全家完蛋,弘历此时的精神绷得很紧。在这种精神状态下,听到富察氏这么说,瞬间觉得富察氏在小看他,站起来很生气地说:“爷难道还不知道龙輴?用的着你来说!”

    说完甩手出门了。

    富察氏听了满面惊愕,心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啊!

    但是看着弘历气冲冲地出门了,她放下手里的册子踩着花盆底小跑几步到门口,对走到院子里的弘历说:“爷,您今儿下午别忘了去寿皇殿进香!”

    弘历没给什么回应,直接出门了。

    富察氏叹口气,扶着身边侍女的手皱眉坐了回去。这真是人怕比较,六爷弘昼那是吃住都在寿皇殿,那是真在守灵,同样一起该去守灵的弘历就早晚各露面一次,有时候还一天只去一次。让富察氏觉得这也太敷衍了,毕竟先帝刚去,这些爷都变着法地表现得自己孝敬去世的老阿玛,他怎么就昏了头呢。

    功利地说,现在皇上还没给弟弟叔叔们晋封,单是为了爵位就该表现得积极一点!

    富察氏越想越生气,用手指揉着太阳穴问身边的侍女:“高侧福晋这两天在干吗?”

    侍女摇头,“她这几天没出门,她院子里的人一贯不搭理咱们府里的人,吃用都是外面送来的,昨天小赵公公打侧福晋门前路过,就被侧福晋身边的白霜骂了几句,问小赵公公没事儿在他们侧福晋门前扭来扭去干什么,所以也不知道她那边的事儿。”

    富察氏深深叹口气,觉得高氏就是个祸害!

    这人留不得了!

    这时候门外太监进来,在门口说:“福晋,前院刘爷爷差小的来支取银子,这是对牌。”

    侍女赶紧到门口取了对牌,这个太监说:“这次支取五百两是安葬廖先生。葬礼没用完的钱给廖家当抚恤。”

    “安葬廖先生?前面书房的幕僚廖先生?前儿他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了?”

    太监回答:“他昨日晚上饮酒后又吃了些青苹果,腹泻不止,拉了一夜加上今儿半天,刚才没救回来。”

    富察氏不信:“胡说八道,现在是孝中,这些幕僚都是懂规矩的人,知道现在禁酒,怎么会饮酒?”

    太监低头说:“奴才不知道,奴才都是听刘爷爷和太医说的。”

    富察氏对侍女说:“给他新的对牌,让账房给他五百两银子。”又对太监说“顺便跟你刘爷爷交代清楚,如今是国孝,这种孝中饮酒的事儿万万不可传出去了!这事儿非要要紧,你跟他交代完了,让他安置好廖先生的后事到我跟前一趟。”

    弘历从家里出来,约见了弘皙。

    弘皙就看不上弘历,不就是造反吗?怎么他比自己还不敢面对这件事!

    弘历开门见山地说:“你不能在葬礼上闹事儿!你若是有这打算,我拼着鱼死网破也要去告发你!”

    “是,是,是!前几天不都说好不在葬礼上闹事儿,这都答应你了,你放心,绝不会在葬礼上惹你不痛快。”

    看他不放心,弘皙举手说:“哥哥我对天发誓!”

    随后弘皙压低声音:“那天回去哥哥好好想了想,觉得仓促之间动手恐怕胜算不太高,不如往后推几个月,在木兰动手。”

    “木兰?”

    “对,那是塞外,远离京城,就算是出什么事儿也来不及调兵。”

    弘历皱眉:“你糊涂,在木兰本就是为了练兵,那里大军环绕,不比京城防御松懈!”

    “京城这里八旗京营城里城外团团围住,再加上这么多护军营,又分了几道城墙,外有九门提督,内有皇城禁卫,比较起来在关外胜算更大一点儿,并且五千大军在关外直接融入进去,更方便动手。”

    弘历不看好这个计划,但是这为他赢得了时间,他不会相信弘皙真的会成功后拱手把皇位让给他。如果到时候他落败于弘皙,别说自己全家,就是皇阿玛的子孙都不能逃脱,甚至祖母的所有子女后人都逃不过清算,这不是小事,这是争夺大宗的大事。

    弘历觉得自己先稳住弘皙,再干掉弘皙,然后自己制定计划!

    他就说:“好,就在木兰动手!”

    弘皙信心满满:“这是弘晖登基后第一次去草原,这么好的扬威机会他不会放弃的,所以他肯定会去,咱们提前准备。我先派人去承德和木兰,木兰杀不死他,也要让他折损在承德!”

    弘皙说得杀气腾腾,弘历满腹心事回了家。

    刚进门就遇到家里的管家太监提醒他:“福晋刚才交代了,请您去寿皇殿进香呢。”

    这也是要紧事儿,弘历赶紧坐车去寿皇殿,刚进去就听说弘晖也在,他心里叫了一声倒霉,怎么就比他进门晚,岂不是显得自己这没事儿的比他那有事忙的还懈怠。

    到了大殿门口,就看到一个胖嘟嘟的孩子穿着一身白色小衣裤趴在弘晖背上,侧边跪着弘昼正往盆里放纸钱。弘历立即进门,先对着雍正的梓宫磕头,随后再和弘晖请安。

    弘晖没看他,淡淡地说了句:“起来吧,你去把灵前的蜡烛再续上。”

    弘历看了一眼,灵前的蜡烛果然快燃烧完了,立即起来去拿白蜡烛来续上。

    大殿里永璧奶声奶气地询问:“伯伯,芦殿大吗?”

    弘晖回答他:“大啊!不仅能安放梓宫,还能让你们在里面休息。”

    “哦,听阿玛说从京城到泰陵才二百里,一天走不到吗?”

    弘晖说:“人就是什么东西都不带,一天也走不了二百里啊。更别说还要护送梓宫,加上人多事儿多,一天能走一百里就是快了。”

    弘昼问:“就按三天走吗?”

    弘晖点头:“嗯,已经打发人去沿途安排了,老老少少去一大家子,路上不提前安排好不行。你们四哥也派人传信,说是泰陵各处都修好了,他在那边也做了安置,去了有地方住。”

    弘历听说提前安排人去了,心里顿时七上八下。

    弘昼心里又没鬼,就和弘晖发散着思维扯了很远,问到了弘晖给自己把陵墓位置选在哪里。

    弘晖就说:“按照左昭右穆,该是选在圣祖爷身边,到时候派人去勘察吧。朕还年轻,还不着急。”

    永璧就挂在弘晖的背上,又问:“什么是左昭右穆?”

    弘历出神,直到弘昼碰了他一下:“五哥,这是怎么了?没睡好?大哥问你话呢?”

    “啊?啊!皇兄恕罪。”

    “无碍,你这是没休息好?这些天也别太悲伤,还是要好好休息啊!对了,朕问你走不走,咱们一起走?”

    弘历不想和他一起走,他现在觉得弘皙会立即冲出来刺杀弘晖,不想和弘晖物理意义上靠太近。

    弘历就说:“皇兄您先起驾回宫,弟弟还想多陪陪皇阿玛。”

    弘晖就起来离开,永璧胖乎乎地身板在门槛内跳着说:“大伯你慢走。”

    弘晖笑了一声,挥挥手离开了。

    永璧屁颠屁颠地回来闹着要坐在弘昼怀里,弘昼只能坐在蒲团上搂着个胖儿子,埋怨说:“你可烦人了,大夏天暖和得跟个炉子一样,非要让抱着,你想想你老子抱着个火炉有多热!”

    永璧开始撒娇,在怀里扭来扭去,父子两个闹起来。弘昼就说:“你要乖,这会给你玛法烧纸呢,你不乖要闹人你玛法就不高兴了。”

    永璧立即软软地说:“我乖,我不闹人。”

    弘历觉得这对父子太闹腾,就说:“你们父子坐着吧,我先回去了。”

    弘昼看着他出门,觉得这哥哥这两天太奇怪了。

    永璧问:“为什么五伯不给玛法守灵?”

    “阿玛教你一句《增广贤文》里面的词儿:‘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管他干嘛,做好自己就够了!

    这时候福沛带着弘瞻来了,两人在门口遇到弘历赶紧拱手,弘历潦草地回礼后急匆匆离开。

    福沛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弘历的车离开,而弘瞻已经跑着进大殿了,他还不太理解阿玛去世意味着什么,来这里完全是冲着永璧来的,他高兴地在门口大喊:“永璧!”

    永璧惊喜地从弘昼的怀里翻滚出来,惊喜地大喊:“小叔叔!”

    福沛走到门口,对两个一脸笑容的小孩子说:“去去去,去院子里玩儿,怎么能在灵柩前嬉皮笑脸,这不合适。”

    福沛本想问问弘昼刚才弘历怎么了,可是一想到在皇父的灵柩前问这个就有点当他老人家的面说兄弟坏话的意思,也就没问出来。

    弘历回到家,刚下车就看到一副棺材从角门抬出来,先是吃了一惊:“是谁?”

    门子回答:“是廖先生。”

    弘历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作戏做全套,他立即去往角门,一番哭哭啼啼唱念做打后,他吩咐刘太监:“再去支取一千两银子,赠送给廖先生的家人,他陪着爷读书了这么久,遭遇这番变故,爷心里甚是痛心……”

    其他幕僚们劝说他别太伤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廖先生的命!

    廖先生的孩子赶紧谢恩。

    一番折腾后,弘历疲惫地到了高氏的屋子里坐下。

    高氏问他:“看到姓廖的棺材了吗?”

    弘历说:“虽然爷对他献计恨之入骨,他让爷错过了皇阿玛去世这样的大事,甚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是你也不能下手这么早啊!就该再晚些日子。”

    “让他活得够久了,那人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他给您乱出主意,您这会都是皇上了。”高氏坐到他身边:“别想他了,死就死了,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弘历想起了弘时,又想起了刚才见到的弘昼,喃喃地说:“爷要先找个替罪羊。”

    这时候他的太监吴书来进门禀告:“爷,内务府送名单来了,福晋请您去呢。”

    高氏问:“什么名单?”

    吴书来低头恭敬地回答:“出殡时候送葬的名单。”

    弘历站起来:“爷去看看。”

    这时候弘阳和扎拉丰阿也在看名单。扎拉丰阿翻了翻,除了海棠和去年生的小孙子,全家都去。

    “你额娘不去?”

    “嗯,听说要陪着祖母,顺便把那几天的折子也给处理了。”

    这名单不仅规定了谁有资格去,还规定了都要做什么。比如说弘阳,他一路上很多职责都是儿子该尽的义务,他几乎是随着弘晖行动,弘晖祭奠,他负责递酒跟着一起磕头,该有的大哭环节一样没少。

    扎拉丰阿说:“到时候我照顾永璀永璨,”因为安康陪伴皇太后,月娥陪着新任皇后,百寿在皇孙队伍里,磕头的时候他们父子两个要随着排班。

    扎拉丰阿说完就觉得自己眼皮一直在跳,就说:“我总觉得这次不太平,我眼皮子这两天一直在跳。会不会是你额娘要生病啊!我都好久没见她了,她如何了啊?”

    弘阳说:“儿子这两天看她就是提不起精神,别的也还行。等晚上莹莹和安康回来了再问问。”

    “嗯!希望没事儿吧!”

    第735章 夜惊雷

    很快到了灵柩发引的日子,虽然海棠不去泰陵,还是跟着去了寿皇殿。

    在移送灵柩之前,弘晖派遣大臣告祭太庙,意思是告诉祖宗,他阿玛要去地下和大家会合了。

    随后率领宗亲百官大哭走去寿皇殿,看到寿皇殿的大门,弘晖哀恸不胜,不能走路,被左右架着进了大殿,开始行奠献礼,群臣皆伏地痛哭。弘晖礼毕,攀在棺椁上大哭不止,显得十分眷恋,哀号良久,群臣环跪再三请求,弘晖仍然不让移动棺椁,最后是十九阿哥和二十阿哥这两位叔叔加上几位大臣把人拉走,这才由侍卫移动棺椁出大殿。

    侍卫抬着金漆棺椁出大殿,放置在大昇舆上,外面罩棺罩。大昇舆乃是一百二十八杠,由一百二十八人抬起来,同时增补四人做后备,也就是有一百三十二人,这仅仅是一班。从京城到陵墓,不可能一路上都是这一百三十二人抬着,所以共分了六十班,这六十班人轮流抬,共计七千九百二十人。

    换句话说,送葬的队伍超过万人。

    大昇舆从寿皇殿出发,弘晖率领百官步行跟随,皇太后那拉氏带着其他嫔妃坐车跟随,一路上丧乐低沉纸钱满天哀哭不止。出城后,弘晖率领文武百官上马坐轿,海棠送到这里就要回去了。

    弘晖上车前,来跟海棠嘱咐:“祖母那里请姑妈多费心,外面的折子也请您多留意。”

    海棠说:“分内之事,不用皇上多嘱咐。”

    弘晖点点头,退后了两步,微微颔首后上车去了。

    海棠站在城门外,看着庞大的送葬队伍慢慢远离,她身边的随从说:“主子,回去吧。”

    海棠叹口气,眼泪流下来,呜呜哭着。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晰地意识到四哥真的没了,日后深埋地下,尸骨腐朽,真的没这个人了。

    两边侍女搀扶着她说:“主子,走吧。”

    海棠回到慈宁宫,院子里跑了几个小孩子,弘晖家的小儿子永瓒跑来抱着海棠的腿,撒娇说:“姑祖母抱抱。”

    海棠把他抱起来,刚进屋子,就听见永瓒说:“姑祖母,为什么永璧哥哥不叫永瓒。”

    早先永璧没出生的时候给他准备的名字是永瓒,但是生下来后八字不符,永瓒的名字就落到了海棠怀里这个小人儿的头上。

    海棠说“怎么啦?嫌弃名字不好听?”

    “是永璧哥哥挑剩下的。”

    “没有啊,这是个好名字呢,你听姑祖母给你掰扯。”

    “掰扯?”

    “解释!是解释。”

    小孩子才没耐心,立即摇头:“不听不听,我要去玩儿。”

    海棠把他放下,他又跑到院子里玩去了。海棠进屋后看到自己的小孙子站在炕上扒着窗户扭着屁屁往外看,那张大胖脸恨不得粘在玻璃上。旁边的乳母立即解释:“小阿哥想出去玩儿,没人愿意带他。”

    这小东西现在还不会走路呢,太医说是因为太胖了!身上的肉拖累了他!

    炕的另一头是乌雅氏占据着,她歪在炕上,问:“启程了?”

    海棠点点头。

    乌雅氏又哭起来:“我就是个命苦的。”

    她的命比其他人好多了。

    海棠心里叹口气,心想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啊!

    她只能劝:“额娘,想开些吧。”

    乌雅氏连连叹气。

    出殡的队伍走了三天到了泰陵,十七阿哥和弘时来接,预备着次日送棺椁入陵墓。

    当天下午队伍到达了之后,弘晖也没休息,而是跟着十七阿哥和弘时把泰陵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从墓室出来后,弘晖很满意,因为整个墓室为了防盗,用了古老与先进工艺结合,最里面是钢筋混凝土浇筑,外面是砖石,再外一层流沙层,最最外面是一层三合土。陵墓从雍正八年开始修,去年刚修好,光是水泥都用了不计其数。

    弘晖很满意,出来后对十七阿哥说:“地宫很不错,各处装饰也好,厚赏内务府经手官员和民夫。”

    “是。”

    这时候外面已经黑了,弘晖和几个年纪小的叔叔以及几个弟弟一起简单地吃了顿素餐,大家散了之后就去给那拉氏请安。

    那拉氏这里有费莫氏陪着,婆媳两个等弘晖等了半天。

    那拉氏问:“怎么样?你看过宝城了吗?”

    弘晖点头:“还好,撑个几百年是没问题的。”

    那拉氏低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就说:“只要你阿玛住着舒心就够了。”

    地宫暂时不会封死,因为那拉氏还要入葬,所以里面的陪葬品不会多,雍正除了要求带一些他的心爱之物入棺椁,其他的就是交代把二哈带进去。

    费莫氏问的就是一些碑文什么的,弘晖没仔细看,就说:“你倒是提醒朕了,朕今儿光顾着看地上的房屋和地宫,没仔细看碑文,等会儿朕让人打着灯笼去检查一下。”

    要是有问题今天晚上赶紧修改,明天再去检查就来不及了。

    弘晖在这里说了半天话,留她们婆媳休息,自己出来打算去守灵。

    这时候雍正养的叫“太平”的小狗跟着跑出来,几个太监撵它回去,弘晖叹口气,说道:“别赶了,带它去吧。”

    次日棺椁入宝城,这次就是宗室近亲们一起把棺椁抬到底座上去,都是一群大小伙子,弘字辈的人一起上,转移了棺椁之后纷纷退了出去,外面开始送陪葬品进入。

    在一片哭声中,二哈的彩绘小棺被送进来,弘晖亲自搬着紧靠着雍正的棺椁放好。在一片哭声中,礼部官员请他们出来,大家退出地宫,甬道封堵,但是并没有封死。

    再三祭奠后整个队伍在次日离开,因为没有了棺椁,回程的速度很快,一天走了一大半路上,明日中午就能到京城。

    晚上整个队伍停留在一处村子休息,弘晖把最好的房子让给了女眷,住进了一间瓦房里面。

    吃过饭,太监把烛台放在房间的桌子上,跟弘晖说:“皇上,太后娘娘说请您早点睡,万不可在夜里看书,容易坏眼睛。”

    弘晖点点头,太监出去后,弘晖脱衣服准备睡觉。这时候吃饱喝足的太平在床脚对着弘晖狂甩尾巴,还立起来对着弘晖作揖。

    弘晖低头摸它的脑袋:“作揖也不让你上床,没规矩!回去就能睡狗窝了,再凑合一晚上吧。”

    这时候在作揖的太平突然对窗外汪汪几声,弘晖在它叫的第一声中立即翻身上床贴在墙角,顿时几支箭扎进屋内,射进了他刚才坐着逗狗的地方。

    外面大喊刺客,随后他的侍卫闯进来跪地请安:“皇上受惊,奴才护驾来迟万往恕罪!”

    弘晖笑着说:“来得不迟,已经很快了。”

    这些侍卫不知道他这话是正着说还是反着说,赶紧解释:“奴才等在院子里巡视,听到狗叫赶紧往这处房子看,看到窗口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赶紧进来查看,所幸我主无恙……”

    换句话说,在这群人的眼皮子底下有人行刺了皇帝。

    顿时整个村子鸡飞狗跳,已经休息的大臣们赶紧起来,宗亲们因为住得近,已经来了,正陪着弘晖说话。

    不少大臣松口气,皇帝只要没事就好,毕竟刚刚办过一场葬礼,大家不想在短时间内经历第二场了。

    靠近弘晖坐着的是几位小叔叔,再远一点就是弘晖的兄弟,弘字辈的人都在,一群人在议论是哪里来的刺客,居然敢行刺皇帝。

    这时福沛开始咳嗽起来,坐在他旁边的弘昼本来伸脖子听叔叔们说话,此时听见旁边的小兄弟剧烈咳嗽,恨不得把肺咳出来,忍不住拍了几下。

    福沛的太监端了白开水给他喝,福沛喝完一杯水才觉得嗓子没那么痒了。

    福沛对弘昼说:“谢谢哥哥,快下雨了,弟弟每到这种时候就要犯病。”

    弘昼不信:“说什么呢?我只听说过老寒腿能预知天气,没听说你这种能预知天气的。”

    这时候外面先是一亮,大家往外看去,雷电满天,雷声隆隆而至,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弘晖心里觉得可惜,大雨会抹除刺客的痕迹,再想追查千难万难。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的目光看向弘历和弘皙,和十七阿哥接着说话。

    弘皙看着外面地面上跳珠一般的雨滴,心里瞬间松口气,而弘历面无表情。

    这时候的京城,海棠听说了乌雅氏夜里睡不着,穿上衣服来陪她说话。走到慈宁宫庭院的时候,顿时觉得狂风大作,再一抬头,看到天上雷电万里,这场景十分壮观。她想起“雷车动地电火明,急雨遂作盆盎倾”。

    果然两声惊雷之后,大雨倾盆而至,海棠赶紧带着人跑着进了慈宁宫的房屋中,她只是把外面的衣服脱了,里面的衣服穿着跟乌雅氏说话,没一会儿就觉得脸上发烫,她跟乌雅氏说:“额娘,您摸摸我的头,是不是有些发热?”

    乌雅氏伸手一摸,额头滚烫,急忙让人去叫医女来。

    海棠这个时候只觉得电闪雷鸣天旋地转,耳边全是轰鸣。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额头,然而这个时候的脑袋犹如千斤那么重,低下头之后眼前一黑,脖子再也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整个人倒在了床榻上。

    第736章 梦一场

    乌雅氏前半宿熬着没睡,后半夜实在熬不住了,在睡前还跟左右说:“明儿一早派人去请皇帝他们赶紧回来。”

    等到次日早上醒来,乌雅氏赶紧起来去看海棠,海棠还在发烧。乌雅氏就着急起来,她想起她小时候听说过的一个故事,有个人发烧一直不退,结果就是烧成了个傻子!

    乌雅氏想到这件事,再看闺女,顿时又号啕大哭起来,哭海棠的架势直追哭雍正的架势。

    乌雅氏坐在一边哭得很伤心,边哭边说:“我的闺女诶,你怎么就遭了这一难了,你要是有个二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我刚没了个儿子不能没闺女啊!我要是到了地下你汗阿玛问我怎么照顾你的,你让我怎么说啊!”

    边哭边趴在海棠身上拍打,海棠不知道这事儿,还在昏迷中。

    但是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海棠这是已经噶啦!屋子里侍奉的人陪着一起哭,结果院子里的人一听,大家都哭了,也跟着一起哭。这里里外外一起哭的架势起来后,后院住着的嫔妃们真的以为海棠没了。

    结果一群人换上前几天刚脱下来的白衣服又一起跟着哭,这里面地位最高的是皇太贵妃瓜尔佳氏,就是当初康熙的和妃,进来陪着哭灵。

    慈宁宫那边哭起来,整个宫里传遍了,于是在乌雅氏和瓜尔佳氏掰扯她闺女没死还活着的时候,弘晖和弘阳他们已经抛下大队人马骑马回宫了。

    刚进宫门,门口的侍卫们跪下嘤嘤嘤哭起来,吓的弘阳差点从马上坠下来,好不容易到了慈宁宫,慈宁宫外更是哭声震天,两人急匆匆地闯进慈宁宫,里面倒是安安静静,屋子里出来一群管事太监,个个连肿的跟猪头一样,看到他们赶紧在走廊上跪下请罪。

    弘阳着急,越过弘晖问这些太监:“我额娘怎么了?”

    其中一个说:“勇王主子还没醒,还在发热。”

    弘阳松口气!他急匆匆地进门去了。

    弘晖也松口气,问这些太监:“脸怎么了?”

    “奴才……奴才听见里面哭的大声,以为……以为勇王主子不治,追随世宗宪皇帝去了,就,就跟着哭,让人传话给内务府早做准备,后来被太皇太后知道,骂了奴才们,这是赏个奴才的耳刮子抽的。”

    弘晖觉得这群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急匆匆地进入房间里面,这房间里大部分是康熙的遗妃,都围着乌雅氏说话。

    乌雅氏这几天眼泪都没断过,坐在凳子上擦眼泪。弘阳跪在脚踏上握着海棠的手在呼唤。

    弘晖去看了看,看到海棠的脸是红的,不客气地说这脸红得跟庙里的关二爷一样,于是转身离开床铺让人召见太医。

    太医就说是风寒,弘晖不信:谁家的风寒烧了一晚上到现在都没好。再说风寒也不能一直昏迷啊!

    太医又说这是累的了,等退烧了人就醒了。现在除了喂药降温之外,就是用冰块降温,除此之外能想的办法都想了。

    弘晖就觉得这些人一直不顶用!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些人用着不顺手,没有那种如臂指使的感觉。

    此时弘晖进到房间里,瓜尔佳氏说:“皇上坐吧,不用着急,这是累病了,等退热就好了。”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的生母王氏就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会看着凶险,往后几个月多养着些就好。”

    弘晖点点头,去把弘阳扶起来。

    弘阳擦干眼泪,跟弘晖和乌雅氏说:“我额娘留在这里多有不便,我想把她接回园子里住。”

    乌雅氏立即说:“我也去,我要看着她。”说着又开始哭起来:“我刚没了个儿子,我不能再没个闺女。”

    一群人扶着她劝说,但是乌雅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弘晖看她哭泣的架势不知道的真以为姑妈没了。

    他和弘阳对视一眼,两个出去聊。

    弘阳说:“如果祖母要去我们家也行,打扫出院子就好,不知道大臣会不会乱说?”

    “没人会乱说,一个老太太都七八十岁了,她想去哪个孩子家住着让她去吧,她剩下的这几十年不恣意一些难道天天哭?你安排人回去打扫房屋吧。”

    毕竟老太太一把年纪,还能活多久?她想去就去吧。

    弘阳出去安排,弘晖回房间里看着宫女给海棠额头上的手帕换掉。

    乌雅氏问:“你们兄弟商量得怎么样了?”

    弘晖说:“这哪里用商量,姑妈的园子里早先就有给您留的院子,回头等姑妈退烧了孙儿去给您和姑妈请安。”

    乌雅氏点头,又自怨自艾地说:“我怎么这么命苦。”

    弘晖心里叹口气,发现乌雅氏以前白胖的脸盘现在干瘪了起来,皱纹横生,满脸怨气。

    雍正的去世不只是对这个朝廷有重大影响,对家庭也有很大影响。

    没一会大队人马进京,莹莹和安康百寿小跑来到慈宁宫,莹莹和安康把海棠身边的位置挡得严严实实,百寿转来转去只能踮着脚尖从两人的肩膀处看到祖母。

    乌雅氏刚才光顾着闺女了,看到他们想起问出殡的事儿,她拉着转来转去的百寿问:“好孩子,你舅爷出殡的事儿顺利吗?”

    百寿说:“去的时候挺顺利的,送舅爷入宝城的时候也没事儿,各处都很妥当,就是回程的时候出事了,昨日晚上我们在一个叫新庄的地方住下,晚上有人对大伯行刺。”

    “行刺?”乌雅氏两眼陡然冒出精光,和刚才那个不断哭诉自己命苦的老太太瞬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精神状态。她拉着百寿问:“你说有人行刺你大伯?”

    “嗯!让刺客给跑了!太可惜了。”

    外面传来请安声,新任皇太后那拉氏带着儿媳侄媳和各个府邸的福晋以及诸位公主们来请安。

    尽管人多,但是大家都安安静静,按照身份一排排进来给乌雅氏请安。乌雅氏看到桂枝不在这群人里,就让大部分人先回去,留下了那拉氏费莫氏和月娥。

    月娥请安后去照顾海棠了,乌雅氏让那拉氏婆媳两个站在自己跟前询问:“我听百寿那孩子说,你们回来的时候遇到有人行刺皇帝?”

    那拉氏心有余悸,赶紧点头:“是啊!听到消息把儿媳吓坏了,所幸那刺客没得手。”

    费莫氏说得就多了,把弘晖逗狗前后讲了一番,乌雅氏就说:“一群侍卫没发现刺客,说明这刺客就在侍卫里,熟知这群侍卫巡视交班,更清楚皇帝住的房子方位,对里面的布置也清楚,说来说去,都是家贼而已!”她又想了想,跟随弘晖进入那个房间里的人只能是肱骨大臣和近亲,这些大臣收买不了侍卫,幕后黑手就是近亲。上一代胤字辈的人没必要对弘晖下手,也就是说,是这一代弘字辈的。

    必然是弘晖的几个弟弟!

    她气得大骂:“这黑心烂肠子的孽畜!”他不该在他阿玛的事儿上对兄弟下手,只怕就是存着给大行皇帝出殡时候刺杀新君的心思,去的时候没找到机会,才在回来的是匆忙下手。

    那拉氏和费莫氏对视一眼,看老太太这生气模样,像是知道内情啊!

    乌雅氏没和她们婆媳说下去的兴致,就说:“你们回去歇着吧,这几日我去朗惠园,你们不用侍奉。”

    那拉氏和费莫氏只能退下,外面十一福晋进门,和那拉氏走了个碰头,十一福晋赶紧行了抚鬓礼。

    那拉氏就问:“十一弟妹,怎么又返回来了。”

    十一福晋说:“刚才带着儿媳妇都走到午门外面了,遇到我们爷,问起九姐姐的病情,我也就看了一眼,更不知道详细的,被我们爷数落了几句,撵着回来再来探望一番。”

    那拉氏说:“我陪你去看看。”

    十一福晋推让了一番,就一起又回去看望海棠。

    这时候参加出殡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各家,夏天办丧事非常难受,又热又闷,更难受的是还不能立即回西郊居住,新皇帝搬回去了大家才能一起回去。

    富察氏和弘历带着几个孩子回到了家门口,弘历立即说:“福晋,你们先回家,爷出去一趟。”

    富察氏皱眉,这时候不累吗?他要办的事儿肯定很要紧,要紧到连家门都不回。

    她坐车进门的是突然想起昨晚上的刺杀,再联想到弘历当时极其惊愕,此时再想,就觉得他的反应很有问题。

    听到皇帝被行刺,吃惊和惊愕绝不一样。

    富察氏瞬间心跳如鼓,带着几个孩子进门了。家里的女人们都出来接着,生育孩子的女人都把眼睛放到自己孩子身上,没生孩子的都跟着道辛苦。只有高氏问:“爷怎么没回来?”

    富察氏态度平和地说:“他本来走到门口了,又想起有事儿要办,转脸又出去了,他等会儿就回来。”

    说完让几个庶出的子女跟着他们的生母回去,让这些女人们都散了。她表现得一身疲惫,想要回去赶快歇一会儿。等人走完了,她把自己的孩子给打发了,坐下后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

    这几天家里也没什么大事,管家们都很得力,问完后让管家准备一份厚礼:“勇王病了,说不定这两天爷要带着我和几个小主子去请安看望,这份礼用的时候你们要随时拿出来。”管家太监听了应下,看她没别的吩咐出去安排。

    等人都散了,富察氏的侍女来回话:“前些日子的廖先生去世的蹊跷。”

    肯定蹊跷,哪有一晚上拉肚子把人拉死的?

    富察氏问:“怎么说?”

    这侍女回答:“想查高侧福晋比较难,但是廖先生就在咱们家住着,吃穿用度都在咱们家,侍奉的人也是咱们家的人,想要查廖先生十分简单。

    听说那天廖先生吃了饭就有人给他送了二两苹果酒,说是苹果醋,给他解腻的,还送了切好的青苹果,说是泡在里面别具风味。结果廖先生一喝原来是苹果酒,二两原本就不多,两二口就没了,加上是国孝期间不得饮酒,他就想着把酒喝了一了百了,不用分享,别人也不知道,就把苹果泡在酒里,一口喝完把苹果吃了,还担心被人发现饮酒,让侍奉他的童儿用茶水把杯子洗了,也不出门和人说话,直接睡了,二更后就开始拉肚子,一开始以为是吃坏了东西,等到天亮的时候,整个人都不行了,其他先生一看,求着请太医,太医来了就说救不回来了,都已经开始便血,肠胃全化了。”

    富察氏听了不寒而栗,问:“哪儿来的苹果酒?谁给他送的苹果酒?”

    侍女说:“高侧福晋身边人送的,您也知道,高侧福晋一直和这些先生们打交道,她经常差遣人给这些人送东西,冬天送棉被皮裘,夏天送冰送冷,替爷笼络他们。就是廖先生出事儿的时候,这些先生们也是先求了高侧福晋请太医,后来才跟管家说廖先生不行了。

    至于这酒,这还不是咱们这里的酒,是洋酒,装在玻璃瓶里卖高价的法兰西国苹果酒。这是侍奉廖先生的童儿听送酒的人说的。哦,人家的原话是‘这是法兰西国的苹果醋,那里的葡萄酒顶顶贵,但是醋还好。’

    廖先生当时还和人家客气了几句,说‘上次蒙贝勒爷厚爱,赏赐了在下一盏葡萄酒,喝着又酸又涩,在下是喝不惯葡萄酒,还是咱们的黄酒更符合脾胃。’

    童儿说廖先生把苹果酒喝完,觉得苹果酒和葡萄酒不一样,还颇为受用,跟童儿说好喝,不知道一瓶要花多少钱,还说等国丧过去了,去找晋商的铺子,不知道晋商是否也卖苹果酒,毕竟陕西苹果多,都卖甜水果子了也该卖些果酒。”

    富察氏听完心里想着,凭着童儿几句话是没法证明高氏对廖先生下手了。

    然而内宅里面不讲究这个,又不是外面的公堂讲究一个人证物证,想在内宅里面除掉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理由!

    富察氏点头,对侍女说:“唉,这些也不能证明是高侧福晋下令啊,罢了,这已经是一起无头公案,我倒是想管,但是这事儿不能再管了,管下去只会惹得爷不高兴,到时候爷不高兴我又能得什么?”

    侍女也跟着一起叹气,劝道:“您也别难受,爷虽然偏心姓高的,对您很体贴敬重,那边那个说到底也是妾,您才是福晋呢。”

    富察氏微笑着说:“好孩子,你别嘴甜了,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在人家跟前说,传到了人家耳朵里定然不依不饶,到时候咱们主仆都没有好果子吃。”

    侍女不高兴,说道:“人家无儿无女,就仗着年轻颜色好敢在家里抖抖威风,等她年纪大了也就没人稀罕了。”

    富察氏嘴上说:“我就盼着这一日呢。”

    心里想着:未必!只怕人家觉得她自己是阴丽华,没自己这个“郭圣通”横插一杠子,人家两个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对夫妻!

    富察氏最忌惮高氏的地方在于高氏插手弘历外面的事儿,能调动弘历的人手,如果在内宅,高氏就算是独受宠爱她也不在乎,眼看着自己的儿女年纪越来越大,富察家打定了主意不会全力支持弘历,富察氏心里就生出危机感,她很怕高氏把自己弄死,把自己的孩子笼络了过去,这不是不可能的。

    不是她死就是自己亡,这真是一山不容二虎。

    富察氏让侍女出去后从窗口看向外面,对自己说既然打算下手,动作就要快!

    此时慈宁宫里面都安排好了,海棠的汽车停在了午门前,因为宫里一些巷子不好过车,所以先用马车把海棠拉到午门外,再挪到汽车上。

    弘阳把海棠连同毯子都抱起来,打横抱出房间,弘昼和弘杲在车上接着,抬着海棠安置好再从车上跳下来。

    弘晖跟他们两个说:“朕不好再出宫了,你们送太皇太后和姑妈去园子,安置好了再回来。”

    弘杲说:“是,安置好了我们回来向您缴旨。”

    这时候宫女扶着月娥和莹莹上车,安康看她们进去了,提着裙子直接蹦了上去,转身接了一盆冰端着放进车里了。

    月娥想骂她,谁家的姑娘这么皮!这是真的一蹦二尺高!但是这场合她不好说话,瞪了安康一眼,安康当没看到。

    车子动了起来,另一边弘阳看着乌雅氏也上车了,弘阳就说:“皇兄,我们走了。”

    弘晖跟着车送到了午门,这次多亏了安康在,安康抱着海棠弯着腰出了车,弯腰递给了弘阳,弘阳弘杲接着,安康又跳下去奔到车子另一边开门钻进去,接着海棠后把她放在后座上安置好。

    坐马车要好一会才到,坐汽车不到两刻钟就能到目的地。外面递进来两盆冰,安康借着放在一边,从盆里捞起一块手帕拧了拧盖在海棠的额头上。就拧手帕的功夫,车子已经出了皇城向西去了。

    在摇摇晃晃的车里,海棠做梦了。

    她梦到自己在坑里复活,然后靠着两手刨泥土,终于刨出一条地道,像是蝉一样从地里钻了出来。

    她钻出来的时候看到远处是一片施工工地,周围能闻到青草香。再仔细看那边工地,那是钢筋混凝土建筑,规整的脚手架,没有特点的房屋,她瞬间明白了,这是回到现代了。

    她高兴地从地里钻出来,大喊一声:我回来啦!

    她张开臂膀跑向工地,浑身泥土在她跑的时候扑簌簌地掉下来。

    工地附近有一条施工车辆碾压出来的路,川流不息的泥罐车从她跟前路过,在海棠看泥罐车的时候,远处脚手架上有人打电话:“对对对,你们快来个人吧,是个疯婆子,全身破破烂烂,也不知道在哪儿拱了一身泥,对,她想钻泥罐车下面呢,太危险了!对对对,你们快来!”

    没一会有救护车来了,有个和蔼可亲的大娘问她:“姑娘,你叫什么,家住哪里?”

    “我叫……”她没身份证明啊!她赶紧摸自己身上,看看能不能找身份证。

    随着她低头,她身上破破烂烂的大礼服一块块掉下来,上面的金丝还黄澄澄的,珍珠还带着亮光。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金印,除了这个没什么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了。

    海棠明白了。

    自己这是诈尸了!

    她转身就跑,后面的人说:“患者有狂躁症状!”

    海棠跑回刚才的洞口,想着一具尸体就该躺在地下,不该出来吓人!但是她跑回去就发现刚才的洞口不见了,眼看着后面的人追上来了,她撒丫子跑起来,跑的时候把身上的礼服扯着扔着,最后只剩下一条裤子和一件衬衫,鞋子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神奇的是金印还在袖子里!

    她停下的时候天都黑了,别说白大褂和老大娘了,周围黑洞洞的,只有十字路口的路灯下有个卖鞋的地摊。

    她走过去站在旁边,摊主是个小姑娘,看到她吓了一跳!

    “哎呀妈啊!你谁啊?这披头散发吓我一跳,要不是路灯下面你有影子,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这小姑娘看着一个穿丝绸长裤和一个老式斜襟衣服的女人眼神直勾勾地看自己,就说:“你这一身整得挺复古的啊?咋啦,和你老公吵架了,哎呀妈啊,出门都不穿鞋,买一双呗?”

    海棠说“没钱。”

    说完还动了动脚,脚上血糊糊的。

    摆摊的小姑娘看了忍不住说:“十块有没有?十块该有吧?”

    海堂没说话。

    小姑娘就说:“我送你双鞋吧,今儿分币没赚还倒贴了一双。姐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跟你说,你要坚强,你穿多大的,我看你这大脚丫子挺大的,穿四零啊!这个拖鞋送你,这个舒服。你这脚血糊糊的,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往前走是医院,给你二百,给你五百吧,你先清创再包扎,二百不够,也不知道五百够不够,我就五百了,只能尽心到这里了。”

    她把自己的挎包翻出来,整的零的给了海棠一把票子,海棠把金印给她。

    这小姑娘一看,是块黄金啊,吓得不收,心想你都有黄金了也不像是走到绝路了啊!你这不会脑子有毛病吧!还是说你这黄金来路不正,这玩意怎么看着像博物馆里的玩意啊!

    在她们两个推拉的时候,一只狗头伸到海棠脸边蹭蹭,海棠转头一看,是毛茸茸的盐宝!

    盐宝甩着毛茸茸的尾巴,系着一条丝巾,项圈上坠着一块刻着名字的金饼。

    海棠抱着盐宝大哭起来。

    盐宝开始舔海棠的脸,但是它舌头非常凉,每舔一下让海棠冻得一哆嗦。海棠觉得脑袋都快成冰块了,也舍不得推开它,只能说:“别舔了,宝儿,别舔了!”

    盐宝儿也没再舔,转头从旁边小姑娘手里一口叼起金印吐在了海棠手心。然后盐宝对着海棠使劲顶了一下,海棠一下子跌倒在地,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自己似乎从云端坠下,却听见旁边小姑娘尖叫,还有一个声音说:“鞋子多少钱,我给你。”

    海棠在天旋地转里听到这个声音,瞬间认出来这是康熙。

    她大喊一声:“汗阿玛!”

    眼皮一下子睁开了。

    海棠的眼睛没对焦,还在喊着“盐宝”!

    旁边的大脑袋映入海棠眼眶,模模糊糊看不清是谁。

    安康大喊:“玛法快来,我祖母醒了!”

    第737章 一家人

    这会已经天黑了,海棠注意到外面黑洞洞的,周围的蜡烛映照着房间亮如白昼。

    她自己看清后,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有种头晕恶心的感觉。这时候扎拉丰阿走来,看到海棠醒了,就把手放在海棠的额头上:“谢天谢地,格格你总算是醒了,再不行奴才真的要急死了。”

    安康也伸手:“玛法你的手让一让,也让我摸摸还烫不烫。”安康摸着海棠的额头还在说:“祖母,你傍晚那会浑身在冒烟,真的,没骗您!”

    扎拉丰阿推了一把安康:“去去去,给你祖母端水来,你祖母的嘴皮都裂开了。”

    安康一眨眼跑出去了,比兔子都快。

    扎拉丰阿说:“弘阳和莹莹把您从宫里接回来了,咱们在自家园子里呢,对了,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接来了,她老人家实在不放心格格,守到了三更天实在是坐不住了才回去。”

    海棠嗓子干疼,也不想说话,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安康领着侍女端了药和水进来,安康说:“祖母,先喝药吧!”

    扎拉丰阿扶着海棠起来,端着碗喂给海棠,海棠没一点力气,整个人跟面条一样,扎拉丰阿一边扶着海棠一边喂给她药,安康就看着很别扭,说道:“我来,玛法我来喂给祖母。”

    说着把药碗接过去,一点点喂给海棠,又给海棠喂了一碗水,海棠觉得嗓子里干得冒烟,还想喝水。扎拉丰阿就趁机把海棠抱起来,让侍女换掉因为出汗而潮湿的床单被褥,重新铺好后才把人放回去躺着。

    折腾了一会海棠终于又躺下了,她脑袋昏昏沉沉,属于睡不着又很想睡的状态。

    旁边还有个精神很好的安康,围着海棠问:“祖母,您刚才是不是梦到圣祖爷了,你刚才在梦里喊他呢。”

    海棠努力回想,她想不起康熙,想起的全是盐宝。

    甚至觉得盐宝身上皮毛的触感都是那么真实,连盐宝的金饼狗牌的闪砂工艺都能亮瞎她的眼睛,现在想到这些她开始担心起来,给盐宝挂这么一个高调的狗牌会不会有人为了黄金要谋财害命啊!那金饼是实心的,少说有一两!

    “祖母,祖母!”

    海棠瞬间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盐宝都没有了,自己就是做一斤的金狗牌都没狗可挂!

    想起盐宝她忍不住呜呜哭起来了。

    这时候端着一碗粥进来的扎拉丰阿说落安康:“你这孩子又折腾什么幺蛾子,看把你祖母都气哭了。”

    “没有!我就是问她刚才喊圣祖爷是不是梦到圣祖爷了,她就开始哭。”

    扎拉丰阿就压低声音说:“你也是,世宗刚驾崩,你问这些干什么?”

    尽管他压低声音,海棠还是听到他说雍正驾崩,哭得更响亮了。

    安康板着脸看扎拉丰阿:以为您能劝劝呢,您也就这样了,啥都不是!

    她立即说:“祖母,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念叨他们。”

    “对对对,格格,先吃饭,您自从昏迷到现在都没吃过饭呢。”

    海棠哭得眼睛都要肿了,边哭边起来喝粥,一碗粥很快吃到了肚子里,吃完之后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躺下就觉得眼皮发涩,没一会睡着了。

    安康和扎拉丰阿对视一眼,都放心了不少。两人悄悄地从屋子里出来,安康问:“祖母这一关是不是挺过来了。”

    扎拉丰阿点头:“格格福大命大,自然是把这一关挺过来了,你祖母这里有玛法照看,你去后面园子里跟太皇太后和你姑姑说一声,在那边也睡会儿,明儿一早再来。”

    “嗯,好啊。”

    安康提着灯笼出门去了。

    莹莹晚上和乌雅氏一起睡,乌雅氏人老觉少,加上这一个月来整人都绷着,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从梦中惊醒,莹莹相反,她一旦睡着外面就是打雷也叫不醒她。

    安康进门的时候院门开合的声音惊动了乌雅氏,乌雅氏推了推莹莹,莹莹还在熟睡,她又推了推莹莹,莹莹丝毫没反应,乌雅氏只能自己坐起来,叫守夜的宫女:“是谁来了?”

    守夜的宫女披着头发起来,打开门,安康提着灯进门,高兴地说:“老祖宗,我祖母醒了,喝了药还吃了一碗粥,现在睡下了。”

    “哦,这是好事啊!”

    宫女把蜡烛点燃,乌雅氏又推了莹莹几下,莹莹还是没什么反应。乌雅氏这会心情不错,抬起巴掌想拍莹莹,最后看了看,往莹莹的屁屁上拍了两巴掌:“这丫头,上辈子八成是瞌睡虫成精!”

    安康跟着笑起来,乌雅氏也微笑起来,对安康说:“你去睡那边的榻上,明儿一早咱们早早起来去看你祖母。”

    “诶!”

    海棠醒来都已经日上三竿,侍女端来早餐,外面月娥和莹莹进来侍奉。

    海棠看到莹莹在,就说:“我不过是得了一场风寒,醒过来吃几天的药就好了,你别守着我,准备回山东吧。”

    莹莹答应了一声,就说:“行,等过了舅舅的五七我就走。”

    五七是死者去世后第三十五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传说这一日死者最后一次回家来看看。

    海棠算了算也没几天了,就点点头。

    月娥说:“太皇太后在外面和几位福晋说话,大概过一会她们就来了,额娘,给您找一件舒服的衣服换上吧。”

    海棠点头:“找件棉的来,棉的衣服穿着舒服。”

    乌雅氏带着一群人进来,这里面有海棠的一群嫂子弟媳妇,还有几位侄儿媳妇,满屋子人都在关心海棠。她们坐了一会离开,再来的就是侄儿和外甥们,也都陪着说了会儿话。

    在这种温馨的气氛里到了中午,因为在国丧期间,大家也不留下吃饭直接回去了。乌雅氏这才和海棠说了弘晖遇刺的消息。

    “……依着我说,这事儿必然是弘历干的!”

    海棠也不算太震惊,皇家就是这样,温情脉脉都是装出来的,真情实意才是奢侈品,想到这里又想起雍正来,尽管这老哥哥有很多令人吐槽的地方,但是他待人好是真令人感动到难以忘怀。

    海棠叹口气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跟乌雅氏说:“您没证据,不能一张嘴就这么说。”

    “这是私下跟你说的,在外面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唉,你四哥没了,这些妖魔鬼怪脱了封印跑出来为祸人间了。”她说到这里叹口气:“弘晖岂是好说话的,必然要出气。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你四哥去了也是一件好事。若是活得太久免不了像圣祖爷那样,晚年看着儿子们斗得跟乌眼鸡一样,就差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了。”

    甚至弘晖他们兄弟现在已经开始亮刀子了!

    海棠就问:“桂枝呢,怎么没见桂枝?”这种事儿还是要问桂枝的。

    乌雅氏就说:“最近在忙呢,刚才来了,我们两个也没私下说话的机会,刚才你没醒的时候她家的人把她叫走了,说是家里有事请她回去。我估摸着是刺客的事儿有眉目了,不好方便在人前说,就说家里有事急匆匆地走了。”而且这事儿比她看望姐姐还重要。

    海棠叹口气,跟乌雅氏说:“您别想那么多,静等结果吧。”

    乌雅氏点头。

    这时候十四阿哥在外面喊:“额娘,姐姐,我进去了。”

    他喊完侍女请他进来,他冲着海棠龇牙一笑,跟乌雅氏说:“额娘,您跟着儿子去住几天吧,我姐姐养病呢,您在这里帮不上不说,还要让我姐姐和几个孩子围着您转,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反正离得近,您先在在儿子那边吃饭休息,白日儿子再陪您过来坐半天,怎么样?”

    乌雅氏本来想骂他,但是听着这小儿子说得也有道理,自己住在这里是能随时看到闺女,但是闺女现在病着,自己坐在这里一群孩子想忽视都难,会影响他们照顾海棠。

    她就说:“如此也好,我先去你家里住几日,等你姐姐好了我再搬来和她住。”

    十四笑着说:“行,这会咱们就走吧。”

    他出门看到在树下坐着喝茶的老六阿哥和扎拉丰阿说:“你们俩都想错了,老太太今儿特别通情达理,我一说就答应了。”

    十四说完美滋滋的,觉得额娘疼他,想和他一起住。

    消息传到十四福晋那里,十四福晋强颜欢笑,这么多年没一天侍奉过婆婆,原本以为侍奉婆婆就不是自己的差事,没想到自己都已经做婆婆了,还要从头去开始学着去侍奉婆婆。简直是要了命了!

    她立即派人去跟近亲们说太后移驾到自己家了,要是有人想请安就去自己家。

    宫里和各个府邸都收到了消息,此时宫里也透出消息,弘晖准备带着全家老小搬去西郊居住,宫里实在是太热了。这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忙着准备搬家,然而除了十四阿哥家要奉迎太皇太后和海棠家因为照顾生病的海棠提前到了西郊外,所有人都等着弘晖搬完他们再搬。

    尽管要等到皇帝动身后再搬家,可以先传信给留守在园子里的仆人们先打扫房子。

    富察氏就如往常一样安排人先回西郊打扫,让人先把暂时不用的东西打包,预备着这几日就走。

    高氏却提前一步打发了自己的奴才回去清扫房屋,对外的说法是嫌弃园子里的奴才笨手笨脚,实际上是特立独行,显得自己在这府里与众不同。

    富察氏也不在意,这好几年都忍下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第738章 在演戏

    就在富察氏吩咐家里人打包行李的时候弘历来了。

    要放在以前,弘历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玉树临风自信潇洒的人,然而这几天给人的印象就是满怀心事眉目带愁。

    看他这模样,富察氏只能把贤妻的模样拿出来,端茶倒水软语奉承。

    弘历仍然紧锁眉头,富察氏不好直接问他外面的事儿,于是就提起高氏:“来了半天爷怎么愁眉不展?难不成是高妹妹那边不舒坦?”

    “没有,是爷在考虑差事上的事儿。”

    富察氏听了把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遗憾地说:“可惜妾没什么见识,要不然也能像高妹妹那样能帮您参谋,您不如和家里的那些先生们聊聊。”

    弘历不耐烦地说:“和他们商量没什么用,在大行皇帝去世前就是他们给爷出的主意让爷去外边巡视,致使爷错过了见皇父最后一面,这成了爷一辈子的憾事。”

    这也确实是憾事,富察氏也是觉得太遗憾了,但是这事不怪人家啊!正所谓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看着身体还挺好的世宗宪皇帝就突然没了呢!

    富察氏劝他说:“爷,这事儿别说和诸位先生没关系,就算是有关系您也要对他们表现得信任有加,才能使得他们对您忠心耿耿,要不然不笼络他们只会离心离德。”靠着俸禄银子请来的人,不对人家施加恩义,人家怎么可能肝脑涂地?难道真的以为他有王霸之气,有无数人来投奔?

    是个人都不想听逆耳之言,弘历心里就认定了自己不出去或许有机会得大位!这就是没经历过的觉得会发生,和很多人说起某件憾事时候常说:“我当年要是如何如何,现在肯定如何如何,日子绝不是现在这模样”一样。

    他站起来说:“你忙吧,爷去高氏那儿一趟。”

    看他不高兴的样子,富察氏心想自己就不该劝他,笑着说:“行,这会日头毒,您从树荫里走,别晒着了。”

    弘历从富察氏的园子里出来,来到高氏的院子,这里除了不是正院上房却处处奢华,比富察氏那边看着还要气派几分。

    用高氏的话讲:“是她爱通草绒花爱简朴,拿着简朴讨宫里贵人欢喜,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缺金银珠玉,干吗要藏着掖着?”所以这里布置得极其舒适奢华,爱享受的弘历也喜欢奢华这个调调。

    弘历到了高氏这里,发现高氏整个人窝在榻上蹙着眉无精打采,显得很难受。弘历就知道这是来葵水了,这会正难受呢。

    看着高氏不舒服,弘历也没久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现在有个事儿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发弘皙?

    告发了弘皙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管能不能得到好处,但是有一条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弘皙和自己不是一条心。他口口声声答应自己不在出殡的时候闹事儿,然而却还是派了刺客,从这件事情上看出,自己和对方压根儿不是一路人,也办不成一路事儿。

    弘历确定自己和对方没法合作,但是又舍不得皇位。甚至觉得弘皙的手段太粗糙了,刺杀是最下乘的办法,杀一个皇帝是改变不了大势的,杀了一个皇帝难道皇帝就没有儿子了?

    皇位,怎么才能得到皇位?

    弘历也在思考:权力从何而来?

    他没琢磨出权力是从哪儿来的,但是他琢磨出来代表着皇权的皇帝是被怎么拱卫着的,也就是说皇帝是被一层层的既得利益群体给保护着的。代表着这些利益的是权贵大臣,说白了君臣利益一致江山自然如铁桶一样。

    就好比是洋葱,剥开一层还有一层,最中间才是皇权。

    目前自己没有能力把这些一层层的得益者给替换掉,不要说是今年秋季,就是明年秋季、后年秋季,也未必能夺得皇位。

    他想着:不如先告发弘皙,拿弘皙的人头给自己晋封,皇位徐徐图之?如果弘皙反咬自己一口怎么办?不得不防啊!

    虽然要防着被反咬一口,但是这件事儿不能再拖了,毕竟刺杀都过去两天了,兵贵神速,拖的时间越久越显得自己踌躇不定,待价而沽。

    他立即换衣服,派人跟富察氏说:“爷去一趟宫里,跟福晋说一声。”

    宫里弘晖和桂枝也在说刺杀的事。

    虽然看上去刺客逃之夭夭,似乎弘晖拿这件事毫无办法,然而老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尽管后来的一场雨让事儿难办了一些,又不是不能办!

    桂枝就从别的方面分析,她一开始就没锁定侍卫,侍卫们不傻,刺杀皇帝乃是诛杀九族的大罪,越是靠近皇帝的侍卫出身越好,他们很多人是勋贵大臣家的嫡子,另外就是和皇家有血缘关系的人,比如公主们的孩子,蒙古姻亲家的小王子等,这些人出身可查,背后就是一个家族,不可能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桂枝的眼光自始至终就放在给雍正抬棺的这些人身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去的时候没人刺杀回来的时候发生了刺杀事情,因为去的时候这些人被看管得严实,回来的时候对他们就没那么紧盯了。

    还有一个原因,这些人因为抬棺会在肩膀上垫着一些护板或者是厚布,内务府都是同意的,毕竟肩膀也是血肉,那么重的棺椁压下去这些人也受不了,必然要做防护。这也给了刺客夹带武器的机会,桂枝听人说刺杀弘晖的是□□,很小巧,能折叠,还可以连发。既然能折叠,包在布里面说是护板别人也不会怀疑。

    有范围只需要查访下雨前都有谁不在队伍里就行了,把去厕所的,去巡逻的,去洗漱的这些剔除了,剩下没人能证明的就是嫌疑人了。

    有了这样的范围比大海捞针强多了。

    桂枝缩小了范围,剩下的就好办,今儿早上嫌疑人在大刑下咬了舌头,成了哑巴。

    这反而等于自己招供,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刺客,要不然为什么要咬舌,这时候就是承认自己去偷窃就比承认去行刺来的罪小。因为给雍正抬棺的都是内务府的包衣,现在只要查他家人就行了,犯了其他罪也就他自己倒霉,行刺是全家倒霉啊。

    这些事儿发生在桂枝去看姐姐的时候,有这样的进展粘杆处的人就来请她,所以桂枝顾不得去看姐姐,急匆匆地回京城。

    弘历进宫的时候粘杆处对刺客家属审问过了,家属也不清楚,更不信家人会干出这种事儿来。不过从刺客家里搜出白银五千两,都是上好的雪花银,银子都是新铸造的,银子没一点点氧化,能照出人影。刺客的家属都惊呆了,他家压根没有五千两现银,家里零零碎碎的银子加起来只有两千两。

    桂枝来跟弘晖说:“搜了刺客家里就已经打草惊蛇了,现在顺着银子往弘皙那边查也是条炉子,弘皙必然私铸了银子!”

    弘晖转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桂枝说:“现在线索并没有断绝,这五千两银子就是证据,五千两银子不是五十两,不是塞兜里能带回家的。这银子谁给他的?他怎么带回家的?他日常和谁走得近?最近几天都和谁见面?这银子很新,还带着火气,铸造出来绝不超过半个月,查他这半个月和谁来往就够了。”

    弘晖说:“咱们都知道是弘历和弘皙出手,特别是弘皙,他还有多少后招咱们也不知道,就跟除草一样,把主干拔了很容易,就怕留下根在地里,下一年就长出一片野草,收拾起来更难,所以不如一网打尽。”

    桂枝皱眉:“一网打尽?一网打尽……十天半个月怕是做不到。”

    弘晖点头:“是啊,弘皙布局最少十年,岂是咱们十天能连根拔除的。所以要想个办法,十二姑妈,不如这样……”

    弘晖坐回去,准备在桂枝耳边说话,就看到外边他的总管太监鱼贵进来回话:“禀皇上,公主,弘历贝勒爷求见。”

    弘历来了?

    弘晖和桂枝对视一眼,弘晖嘴角一扯,说道:“请。”

    弘历进门看到桂枝也在,请安后笑着问:“没想到十二姑妈也在,这真是巧了,侄儿今儿想着能在九姑妈家里给您请安,后来才知道您不在,还以为今儿没机会给您请安了呢,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

    桂枝笑着说:“我这是来求你大哥拉扯一把你兄弟,虎头那孩子我正发愁呢,他读书读多了,攒了一肚子呆气,非要自己去考科举,两次都没考中。我说受这罪干吗,考中了也就是个七品官儿,不如给你表哥当侍卫去,起步就是五品官儿。”

    弘晖笑着放下杯子说:“诶,姑妈,哪里能让表弟和那群二三等侍卫挤在一起,怎么说也是朕嫡亲的表弟,让他来朕这里做个一等侍卫吧。”

    桂枝笑着说:“我就替他谢谢皇上了,回头让他来给皇上磕头。”桂枝笑着站起来,“弘历这会来肯定是有正经事,我就不留了,今儿还没去看过你们九姑妈呢,我这会赶去西郊还来得及。”

    桂枝出去后,弘历吧唧跪在弘晖跟前:“大哥,弟弟来请罪。”

    弘晖明知故问,态度很亲切地搭在他肩膀问:“五弟怎么说这话?快起来,咱们兄弟都是皇阿玛儿子,一根藤上结的瓜,什么请罪不请罪的,没说不开的话,你起来坐着说。”

    外面桂枝听到这里转身踩着花盆底悄无声息地走了,路过鱼贵的时候说:“鱼公公,回头你打发人来隔壁慈宁宫请我。”

    鱼贵躬身应下,他走到了门外,听见里面隐隐约约地说些“刺客”“行刺”这样的词儿,吓得赶紧到了走廊下,就怕听到了不该听的。

    里面弘历哭得一脸泪水,跟弘晖哭诉:“……弟弟吓坏了,弟弟没想到他如此胆子大,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服气,觉得这天下该是废太子的,现在该他来坐……”

    弘晖叹口气,对弘历说:“老五你起来,这事儿和你没关系,是他丧心病狂不关你的事儿。你可能不知道,说起来哥哥和他的恩怨绝不是只有这一件事,早先你们都是小孩子,哥哥就比现在的百岁大一点,带着你们弘阳哥哥去南苑跑马,回来的时候他在哥哥的马鞍上动手,当时你弘阳哥哥看朕的马神骏想要乘坐,被马甩下马鞍,差点一命呜呼,那次就是他下的手。那时候圣祖爷还在,偏心他们父子,这事儿朕和你弘阳哥哥吃了个哑巴亏,现在算算都快二十年了。”

    弘晖恨恨地说:“也是该算账的时候了。”他低头跟弘历说:“他不是说要在木兰杀了朕吗?这也是好机会,如今七月了,下个月就是八月,过了八月十五咱们就去木兰,也该一决雌雄了。”

    他的手紧紧掐着弘历的肩膀:“老五,你来和朕说这个可见咱们兄弟血缘近,都知道谁是外人,就该一致对外,你要和朕一起去吗?事成之后,朕封你做个世袭罔替的亲王,如何?”

    弘历现在是戴罪立功的身份,哪里敢说不去,立即说:“打虎亲兄弟,臣弟自然追随您。”

    “好,”弘晖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好样的,就该这样,你先回去和他虚与委蛇,今年秋天就能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了。”

    弘历听了就要跪安,弘晖亲自送他出了养心殿。两人亲亲密密地在养心殿前面的宫巷里说话,这时候小狗太平汪汪叫着从慈宁宫花园颠颠跑来,小狗子一身泥跑到了弘晖的腿边来回蹭着撒娇。

    弘晖也不嫌弃,抱起来摸着狗头,跟弘历说:“唉,以前皇阿玛还在的时候委实话密了些,朕年轻气盛受不得他那股子唠叨劲,常常敷衍,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了,坐在了这位置上,才知道什么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朕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比起做皇帝,朕更想皇阿玛长长久久,这样咱们兄弟就有人庇护,如今庇护咱们的人不在了,只留下了一些旧物件和这只狗儿,朕已经开始日夜追思他老人家,唉!”

    弘历跟着叹口气,他也是这样想的,比起兄弟做皇帝,他更愿意亲阿玛做皇帝!他现在都想不明白,明明看着皇父的身体还不错,怎么就突然没了。

    弘历不仅聪明,也是个演戏的高手,一边撸着太平的狗头一边和弘晖怀念雍正,说到动情处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

    两个一起面对面怀念了半天亡父,弘晖才说:“朕现在极力保留皇阿玛的物品,所以也不打算修圆明园了,无论宫里园子里都维持他老人家喜欢的模样……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就是修实录,这件事朕打算交给你,过几日人配齐了你领衔,就能调阅宫里的存档,务必修得真实,就是文过饰非也别太过了,他老人家向来以真面目示人。”

    弘历听说让他带人修实录心里一喜,这真是一件大事,修史这是很多文官的追求,更别说会调阅很多机密折子,对他很有吸引力。

    弘历不赞成弘晖的说法,他说:“有些事儿还是要为尊者讳,特别是吕留良案,那个叫曾静的就该杀,对了大哥,还有《大义觉迷录》呢,这本书也要收缴回来销毁。”

    弘晖说:“关于曾静,皇阿玛他老人家说了,他的后人子孙不可加害曾静,朕不敢违逆他老人家的旨意。至于《大义觉迷录》,散发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覆水难收,咱们把印刷的书一本不少地收回来难道就能保证没人抄录吗?算啦。”

    弘历皱眉,很着急想再劝弘晖,但是想到自己不当家不做主,也没立场再多说,就叹口气告辞。他走后弘晖带着太平到了不远处的慈宁宫见桂枝。

    此时夕阳西下,气温也没刚才那么热了,桂枝和弘晖一起去慈宁宫花园走走。弘晖跟桂枝说:“顺着银子这条线索往下查,对弘皙不断挤压,务必让他狗急跳墙,他必然会孤掷一注在木兰动手。”

    在西郊的海棠也被莹莹扶着出来在自家的园子里走走。

    莹莹就说:“不能一直躺着,要出来慢慢走走,都说病去如抽丝,慢慢养着风寒就好了。”

    海棠说:“我怎么觉得我这不是风寒,简直和害了一场大病一样,让我一下子老了十岁。”

    “这是您自己说的,您说得不算,这要听太医的,太医说是风寒,您就别胡思乱想。”

    海棠却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感觉身体一年比一年老,这次生病后尤其老。”

    莹莹不知道该怎么劝,这时候安康跟个活猴儿一样从果园里蹦跶出来,两只手里还各抓着两只水灵灵的水蜜桃,老远就喊:“祖母,吃桃啊!”

    这么一比,海棠确实暮气沉沉,活猴儿却是一身掩盖不了的朝气形成了强烈的对照。

    安康已经蹦到跟前了,把桃儿在衣服上擦了擦给海棠:“祖母,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给。”

    莹莹赶紧接着:“我先让人拿去洗洗。”

    海棠伸手:“一点桃毛吃了也没什么,给我吧,没听到咱们安康说啊,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莹莹只好把桃儿递给了海棠。

    海棠拿着啃了一口,看着远处的果林,这园子有几十年了,果子结了一茬又一茬,就是外面那两排海棠树更是枝繁叶茂,每年光是海棠果都能摘好多,都做成了果酱送人。这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安康三两下把自己的桃儿吃完,看着海棠就问:“祖母,您怎么不吃啊?可甜了,这都是树尖尖上的桃儿呢。”

    海棠说:“我想起当初你舅爷给我买花树的事儿了。”

    莹莹想岔开话题,在自家这半年来舅舅就是个不能提的话题,提了额娘就要哭。果然海棠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海棠抹了自己的眼泪,说道:“唉,我现在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去钻研诗词,要不然这时候也能写一篇怀念故人的诗词,现在只能去故纸堆里寻一句古人在大悲大喜后写的诗词来形容自己的大悲大喜。”

    安康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她年纪小阅历很少,说不出安慰人的话。莹莹却说:“额娘,您不能总是向后看,无论是汗玛法还是舅舅都给您留下印象,可是你也在给安康留下印象啊!您觉得是大悲大喜,对于安康来说却是细水长流。您总要考虑到还活着的亲人啊,他们是您的至亲,我们也是啊!”

    安康赶紧点头,最后一句听明白了。

    海棠叹口气:“你说得对,都过去了,今儿吃了这个桃子就算与过去揖别了。”

    她低头把桃子吃了,桃核递给安康:“找地方埋下去,看看能不能长出一棵大桃树。”

    “好嘞!”安康接了桃核高兴地跑去挖坑埋掉。

    海岸深呼吸,把胸中的浊气吐出来,对莹莹说:“走吧,去安康的院子前面剪几朵花回来插瓶,屋子都是药味,也该用花香来熏一熏。”

    莹莹高兴地答应一声,扶着海棠踩着夕阳慢慢往河边去,那边有大片的绣球和月季,颜色各异的绣球更适合插瓶。

    莹莹觉得出来走走果然是个好主意,这不,额娘心情好多了。

    第739章 逞心机

    两三天后海棠的状态好多了,弘晖也带着一家老小来到了西郊,他特意带着几个孩子来看望海棠,坐着陪海棠说了一会儿话。

    陪坐的弘阳就问起对圆明园的安排,弘晖不想在这个时候大兴土木,就说:“这园子十年前修过一次,还都是新房子,而且也住得下,没必要再修缮。”

    他和海棠说:“湖心岛的寝宫先封着,朕先住在坦坦荡荡,距离皇额娘那边也近点,方便早晚请安。”

    坦坦荡荡在康熙年间是一处金鱼池,后来扩建,是一处临时休息的地方,现在收拾出来给弘晖居住。

    弘阳说:“还以为您会住在长春馆。”

    长春仙馆是一处园中园,康熙年间就是弘晖的院子,这里当初设计的是就是给世子居住的地方,雍正为了让弘晖一家居住得舒服,特意让人扩建成园中园,这里茶房膳房班房都有,甚至还安排了药房。后来弘晖执意要搬走,这里就空了下来。

    弘晖说:“朕让皇后住进去了,她身边有几个小孩子,跟着她住那里方便照顾。”

    大家说了半日话,又留弘晖一家吃了一顿家常饭菜,弘晖下午走的时候告诉海棠:“如今朝廷的事情千头万绪,离不开姑妈,姑妈在家休息半个月,如果半个月后大好了,就请回来当差吧。”

    海棠点头,让弘阳送他出去。

    到了前院弘晖和弘阳放慢脚步,说起了在木兰灭掉弘皙的安排,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弘晖才离开。

    随着弘晖的到来,弘字辈儿的侄儿都陆陆续续来看望海棠。海棠的身体还很虚弱,和他们说得不多,也就是见个面聊几句打发走他们,弘阳和月娥两口子忙前忙后接待这些亲戚。

    送富察氏出去的时候,月娥看着富察氏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就问:“这是怎么了?看着弟妹你愁眉苦脸,难道是有难办的事儿?”

    富察氏叹口气:“唉,既然嫂子问了,我也不藏着掖着,还真有件事不好办,我们家的高氏您是见过的,最近病了。”

    “病得严重吗?”

    富察氏左右看看,小声跟月娥说:“是血崩。”

    “呦,这可严重了!”十有八九是会出人命的。

    富察氏点头,“前几天她来那个了,这事儿一般也就三五天,没想到过了三五天还很严重,请了太医。太医说这是血热导致的血崩,她这样子把我们全家折腾得人仰马翻,我们爷张罗着给她找好人参呢。”

    月娥立即说:“我们家还有一支好人参,你拿回去。”

    富察氏才不操心呢,为了避嫌,她不给高氏用自己提供的吃的用的,免得高氏死了自己背锅。富察氏立即推辞:“谢谢嫂子,我们爷早就找到合适的,等用完了再来求。”

    月娥也没坚持,一个侧福晋,能送人参是看在富察氏的面子上,富察氏不要她也不会坚持送。看着人上车离开,月娥想回去,就听到太监说:“福晋,打西边来了一辆车。”

    她身边的嬷嬷眼神好,看了看说:“是七公主的车,八成十福晋也在车上。”

    月娥等了一会,果然在门口等到了舒宜尔哈和十福晋,两人下车后十福晋拉着月娥的手问:“怎么这么早在门口等我们?我们可没派人提前说,难道是等会儿太皇太后要来,你提前在这里接驾?”

    月娥笑着说:“没有,太皇太后今儿不来,是刚送走五贝勒福晋,看到姨妈的车进了胡同就等着了,果然等到了姨妈和舅妈。”

    舒宜尔哈说:“是弘历媳妇啊!这孩子这几天挺忙的,他家那个高氏好像病了,富察氏让人出去舍米舍面,为了这个高氏积福行善呢。”

    十福晋向来心直口快:“我可不信嫡福晋能为个贱妇做到这份上,那姓高的平时可风光了,外面价比黄金的西洋参人家当萝卜吃。我要是富察氏我就忍不了这作死的贱妇。”

    说句价比黄金一点都不夸张,康熙年间西洋参就出现在市面上,因为官府禁止挖东北的人参,所以西洋参就因为海上运输出现了在市面上,尽管后来大夫发现西洋参性凉,和人参红参党参都不一样,然而在物以稀为贵的大背景下,这东西真的很贵。

    在几年前,进出口商行发现这东西是在美洲出现的,于是撇开英吉利这个搅屎棍连参带苗一起带回国内,现在还没有形成种植规模,仍然依赖进口,且需求连年上涨,价格比黄金都贵。

    如果十福晋说得是真的,这可是一笔很大的花费。月娥头一个反应是:“五贝勒家的家底真不薄啊!”

    就勇宪王府这样的家底,什么都不缺,银子多的能出去开钱庄,月娥也没吃过几次西洋参,不是吃不起,而是想象不出来把西洋参当萝卜吃是怎样的一种奢侈。

    十福晋拉着月娥说:“侄儿媳妇你说说,假设你家的侧福晋这么败家你忍得了吗?”

    肯定忍不了啊!

    月娥把弘阳的侍妾收拾得服服帖帖,别说奢侈了,铺张浪费的机会都不给她们,代入一下富察氏的身份,月娥觉得手都痒了,想扇高氏两巴掌!

    月娥说:“我是忍不住,唉,也不知道五弟妹是怎么忍得住的。我还纳闷他家的钱是怎么来的?高氏这么折腾还能一起过日子,可见家底也厚实啊!”

    十福晋说:“未必!我看着弘历他媳妇每次出门都是穿着半旧的衣服,戴着绒花,孩子们也是半旧的打扮,只怕是勉力维持。”

    月娥觉得有道理,毕竟绒花这玩意是宫女们戴的,就算是做得再好那也是绒花,谁家的主子不是金玉满头。在京城这样的名利场,虽然在崇尚简朴的世宗宪皇帝眼里戴绒花是贤惠,但是在别人眼里这就是自降身份。

    月娥以己度人,觉得富察氏就是没钱周转才出此下策。

    说话的时候,十福晋和舒宜尔哈也到了海棠的院子里,莹莹扶着海棠出来见客。十福晋拉着海棠说:“今儿我们姑嫂闲着没事,舒宜尔哈就说不如来瞧瞧你,我想着家里有些酸黄瓜,也带点过来给你尝尝,觉得好吃就在吃饭的时候切点,不好吃赏人吧。”

    海棠说:“这几天胃口不好,昨日我还和安康那丫头说馋酸菜那股子酸味了,那丫头跟我说冬天才积酸菜,这会儿想吃还没有呢。我心里觉得挺可惜,醋和酸黄瓜酸菜的味不一样,没想到嫂子家有酸黄瓜,这比酸菜还好吃,正好让我解馋了。”

    十福晋很豪迈:“不够吃你差人来找嫂子,我们家做了很多,各家送一些还有不少呢。你这模样就太瘦了,就该多吃肉,明年让他们用酸黄瓜炒肉,你能多吃两碗饭。”海棠要为雍正守孝一年,所以明年才能饮酒吃肉。

    海棠就留他们吃饭:“也行,不如一起尝尝这酸黄瓜,月娥啊,去吩咐一声,让他们用豆干配着酸黄瓜,看看能不能吃出酸黄瓜炒肉的味道,今儿我请你十舅妈和你十一姨妈,务必要丰盛些。”

    月娥应了一声出门吩咐去了。

    高氏血崩的消息在富察氏有心传播下,京城的一大半权贵都知道了。今儿去看望海棠的还有弘皙的嫡福晋。这位福晋是三公主的女儿,从她那边论,该叫海棠一声姨妈,从弘皙这边论,该叫海棠一声姑妈,总之关系很亲近。

    虽然富察氏不是个大喇叭,但是只要她开口,他家的事儿必然会被大家知道,高氏和弘历之间的故事传播速度很广,比如说主子和书房婢女,这让人想到红袖添香。比如说两人认识很多年才有了名分,让人想到心意相通相思相守。以上是男人的想法,女人们特别是正妻们先想到的都是高氏这狐狸精是真有手段啊!再想就是,这别是另外一个李四儿吧?

    今儿听说她得血崩了,弘皙的福晋回家后跟几个儿媳妇说:“这一天天的从早忙到晚,没休息过一日。九姑妈那边我瞧着快好了,我大姨妈那边似乎也不太好,两头跑不说,说不定还要去给五福晋道一声节哀顺变。”

    她其中一个儿媳说:“那不过是个侧福晋,那里需要您亲自去。”

    弘皙的福晋就讲:“虽然是侧福晋,但是也是个人啊!去世了怎么也要关心一下。”她叹口气:“唉,血崩这事儿不好治,我估摸着她十有八九挺不过这一关。”

    她一个儿媳妇说:“听说她早年为了堕胎喝了不少药,早就伤了身子,她现在血崩或许就和这件事有关呢。”

    其他人都点头,年纪轻轻连年打胎,可不是母体要受损。

    就在这时候弘皙回来了,几个儿媳妇立即告辞。

    弘皙进来问:“看过九姑妈了?”

    弘皙的福晋接着他的凉帽放在了一边:“看过了,看着好多了,但是还是虚。”

    弘皙说:“毕竟大病一场,没两三个月难养回来。”说着坐下,问道:“爷怎么听见儿媳们说血崩,咱们家谁血崩了?爷是个做公爹的不好过问,你多操心。”

    “不是咱们家的人,是弘历兄弟家的那个高氏,恐怕你不留意这号人,是他家的侧福晋,也是弘历兄弟的心头肉,平时花钱可大方了,别说我们这些人,我瞧着比莹莹表妹这个有钱的主儿都大方,也不知道这钱都是哪儿来的,不像咱们,过日子都是算着花钱,经常不够,让我觉得左支右绌。爷,喝茶,这是今年的新茶,您尝尝味儿。”

    “嗯,这茶汤看着颜色不错。”弘皙喝完点点头:“不错不错,天气热嗓子干,再倒一碗来。”

    他把杯子递出去,心里瞬间想到个控制弘历的办法。

    贪墨!

    这罪名够用了。

    就像弘历不信任他一样,他也不信任弘历,这次木兰如果刺杀成功,他必然把弘历一起宰了。如果失败,总要有个人背锅,背锅的人就是弘历!

    为了让人相信弘历有能力养一支私军,贪墨不就是好借口吗?这也没冤枉弘历,弘历也贪了钱,替他收钱的不就是高氏嘛,这事儿知道的都知道,都瞒上不瞒下。

    弘皙还在想:四叔这样吃顿饭菜汤都不舍得倒的亲爹,怎么就养出了弘历这铺张浪费的儿子。

    这真是奇也怪哉!

    至于弘历为什么没让他阿玛发现他的庐山真面目,弘皙觉得弘历除了会装,必然有人给他遮掩,只怕给他遮掩的人也不是好心,就等着这小子倒霉后数罪并罚呢。

    现在这数罪他要用上了,弘皙心里很得意,觉得自己抢先走了一步好棋。

    第740章 在成长

    晚上舒宜尔哈和十福晋走后,安康和她的师傅来了。

    女校都是女师傅,大家都尊称一声先生。作为额娘,月娥看到是女儿的先生来了赶紧接待,只是她没想到先生是来家里告状的!

    说告状也不太准备,先生的意思是贵府的大格格霸道了些,今儿推了一个女同学,同学倒地上擦破了胳膊上的肉皮。

    先生处处没提教养,但是处处暗戳戳的点了一下王府的教养,言语间委婉地表示安康平日太粗鲁了,经常爬高上低没女子该有模样,今日没和同学发生口角的前居然提着裙子跳过长廊的廊杆。先生自然不敢说勇宪亲王不会养孩子,明显是在点月娥不会养孩子。

    月娥笑着把人送走,等先生前脚出了门,她瞬间把脸拉下来,一把拧着安康的耳朵问:“平时怎么跟你说的?不可仗着力气大就欺负同学。你今儿推同学干吗?你说你平时在学堂是不是经常欺负人家?”

    她身边的嬷嬷们赶紧拉着,跟月娥说:“福晋,您别生气,那学堂里除了皇上家的大格格就数咱们家格格身份尊贵了,就算有几个辈分高的也是屈指可数。满学堂的女孩子见了格格都要自称一声奴才,她推了人家又怎么样!”自家小主子尊贵,推就推了!

    月娥听见就生气:“她这么跳脱就是你们这一群人纵的,不教她点好的,现在都开始教给她以势压人了。”

    月娥戳着安康的脑门:“以势压人不能常常用,关键的时候用出来才有用,你天天在外面抖威风只显得你这个人浅薄,没一点城府,让外边的那群人摸清了你的脾气之后拿捏你的时候多着呢。别觉得你是主子他们就不敢坑你,有些人有很多办法能坑得你有苦说不出。”

    安康说:“今儿体会到了,这事绝不会这么算了,我明天再去收拾她。”

    月娥问:“怎么回事?原原本本跟额娘说一遍。”

    “我们屋子里就三十个人,大家一起读书,出身各不相同,有人出身好,比如我,有人家里有几个臭钱还长得好,不仅家境好长得好学习也好,比如今儿被我推到的宁楚克,先生们都喜欢她,她可会装了。她平时就喜欢带点小东西来学堂给大家分一分,干点惠而不费的事儿,还经常装好人。我以前不太搭理她,但是全屋子人里面有二十多个都追着她喊姐姐,闹着和她一起玩儿。

    今儿中午门口的婆婆托人给我带话,说我哥哥给我送吃的,让我去门口拿。当时我和我朋友在蹲坑,蹲坑就是……”

    “别说了,我知道。”

    安康接着说:“这事是人家隔着茅房的墙和我说的,喊得自然大声。我当时在蹲坑,等我和我朋友收拾好后跑到门口看到了百岁哥哥和二十五舅爷刚要走,百岁哥哥问我怎么又跑来了,刚才有个叫宁楚克的姑娘替我拿走了。

    那不要脸的宁楚克还跟百岁哥哥说是我让她去拿的,她趁着拿东西这一点时间不仅在百岁哥哥跟前自报家门,还和百岁哥哥他们相谈甚欢,二十五舅爷还夸她温柔知趣清纯脱俗!”

    月娥瞬间明白了,这是想去勾搭小爷呢,不过这手段太粗糙了,而且那个叫宁楚克的丫头也太急了。还是年纪小,年纪再大点就会滴水不漏,说不定真能让她踩着安康这傻丫头成事。

    安康气地拍桌子:“这事还没完!我跑回们教室,她不在,我问了别人才知道,原来百岁哥哥他们送来的饭菜不仅有我的还有嘉乐姐姐的,她跑去找嘉乐姐姐献殷勤去了!

    我等着她回来算账,谁知道人家脸皮厚,说什么‘看您忙,奴才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帮您去取回来。’

    我就问‘我让你帮忙了吗?’

    她就哭,她说她家小门小户,不懂得王府宫里的规矩,让我别和她计较,不会有下次了,还立即跪下磕头,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一屋人替她说话,说她这人没坏心的,让我别生气。

    我气得把她扯起来和她讲理,好多人上来拉,结果把她给推倒了,她胳膊肘跌倒在地上磨破皮。

    我后来也和先生说了,先生那老眼昏花的人居然说她这是在帮我!那意思是别人都帮我了我还无理取闹,这些先生平时就偏心她,现在还偏帮着她,气死我了。”

    月娥皱眉,这先生难道不知道安康是王府的大格格吗?不说当和事佬,怎么还偏着另外一人?

    她就跟身边的嬷嬷说:“出去打听打听先生,她要是个正直的人,我还要赞她一句有刚性,不过是蠢了点分不清对错罢了。要是故意偏袒人家折腾我的闺女,看我怎么收拾她!”

    嬷嬷出去了。

    月娥想着安康也不小了,就和安康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上赶着替你取东西吗?”

    安康立即说:“知道啊!百岁哥哥要不是遇到舅爷这事儿就要议亲了呢。他是康熙年间的人,现在都十五六岁了,早先舅爷说过他迎娶舅妈还不满十五岁呢。那个宁克楚年纪比我百岁哥哥小了一点,今年的选秀最后因为我舅爷驾崩算是黄了,自然要明年补上,明年我大伯肯定下令重新选秀,宁楚克明年就能参加,她这是奔着百岁哥哥去的。”

    安康说到这里的时候咬牙说:“我还觉得先生邪门,这么一想,人家要是日后攀附上了贵人,压根不用在乎我这个小小的王府格格!额娘,先生是不是觉得宁楚克奇货可居啊?”

    月娥伸手指点了点安康的眉心:“没大好处,人家为什么踩你呢?你不是说她还去了一趟嘉乐大格格跟前,这是两条腿走路。这家人姓什么?”

    “富察,哦,不是沙济富察氏也不是姨祖母家的宁古塔富察氏,以前听她说过,她家祖上和金朝皇家联姻,出过好几位皇后呢!”

    “哦?”

    “她还说金朝元朝的时候她家汉姓是李。”和这种传承久的家族一比,显得爱新觉罗都是没出身的泥腿子,毕竟爱新觉罗家往前追溯也顶多追到明朝那会,元朝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嗷嗷待哺,后来发达了才给自己弄了个好听的姓氏,人家都已经富贵好几个朝代了!

    月娥冷哼一声:“管他家以前姓什么,现在就是奴才,没本事重振祖上荣光就该老实点,这种没本事还显摆注定了没法光宗耀祖。”

    这时候外面进来一个侍女,这侍女是海棠院子里的,进来笑着跟月娥说:“主子说天都黑了,大格格怎么还没回来?吩咐请您和大格格去吃饭。”

    月娥赶紧站起来:“走走走,赶紧过去,你小弟弟还在你祖母跟前,只怕这会已经闹起来了。”

    月娥急匆匆地带着安康过去,进门就看到百寿抱着一把宝剑跑来,这宝剑刀鞘上装饰得很华丽,但是刀柄显得旧了些,百寿抱着的时候看起来沉甸甸的。

    月娥看了赶紧拉着他:“这是哪儿来的?你抱着这玩意来这里干吗?”

    百寿笑着说:“刚才玛法想起一个老说法,说是小孩子一直不会走路,是因为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系着他的两条腿,在他跟前和两腿之间的地上用刀砍几下,小孩子就会走路,我祖母就让拿她的佩剑来斩断阻碍弟弟走路的线。”

    安康听了兴奋地说:“走啊,一起看。”

    月娥心想这是哪儿听来的偏方,有用吗?

    但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弘阳把下摆掖在腰带里,弯腰扶着小儿子,海棠和扎拉丰阿坐在小孩子左右,弘阳说:“不用着急,说不定过半年他就会走了。”

    海棠说:“左右闲着无事,不如试试。”

    这时候安康和百寿跑进来,百寿把怀里的剑递给海棠:“祖母,给!”

    海棠接过来,对安康说:“好孩子,往后退一点。”

    她在灯光下“嗤”一下把宝剑抽出来,剑身如秋水,安康瞬间赞叹出声:“哇”!

    海棠把刀鞘递给安康捧着,用手指关节敲了一下剑身,顿时听到“嗡”的一声。

    海棠想起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她感觉自己到了喜欢回忆往昔的时候了。

    海棠微笑着提着宝剑来到小孙子跟前,在小孩子的懵懂眼神中,用宝剑在他两腿之间的地面上划了一下,又在他面前的地面上划了一下。

    扎拉丰阿说:“好了,斩断了绳子我们家小阿哥也会走路了。”

    海棠把宝剑送回刀鞘,灯光下小孩子伸手对着海棠的宝剑虚空抓握。弘阳松开他,他迈着小腿摇摇晃晃走到海棠跟前,抱着海棠的腿去摸刀鞘。

    屋子里爆发出一阵欢笑,莹莹难以置信:“他还真的会走了?”

    最终小宝宝也没能摸到宝剑,因为要吃饭了,他坐在弘阳的怀里美滋滋地吃了蛋羹,刚吃完就睡着了。

    弘阳夫妻带着几个孩子回去,但是安康不愿意走,她闹着和莹莹住在一起,就留了下来。

    莹莹忙着给父母叠床铺被,安康就委屈巴巴把今儿在学堂里面的事儿跟祖父母告状。

    扎拉丰阿很气愤,但是海棠却没有生气。

    在扎拉丰阿气愤地说:“这先生和这个同窗也忒不讲道理了,这样的手段对待一般人也就是欺负人家好性吃个哑巴亏,居然欺负到咱们家安康头上。难道不知道王府随便吩咐一句就能摁死他们吗?”

    海棠跟他说:“你与其在这里生气不如好好地教育孩子。”

    海棠跟安康说:“你们出去,家里都会告诉你们不许仗势欺人,这也是告诉你们,咱们家的势力不是人人都惧怕的,靠仗势欺人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自古藐视皇权的人多了,自古就有奸臣想要把皇帝变成傀儡,可见人心隔肚皮,有人嘴上自称奴才,心里从不觉得自己是奴才。所以你褪去了王府格格的身份在学堂里能混个什么模样?没了王府的帮助,你要拿你的那个同学怎么样才能出自己心里的一口恶气,让周围的人知道你不好惹?你怎么抛去身份在学校里一呼百应呢?动动脑子安康,你想做个大将军必须有大将军的本事,不是有大将军的身份就够了。权势是能让你痛快一时,不能让你无敌一辈子。”

    海棠刚才喝了药,此时药劲上来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她的声音也渐渐低下来,跟安康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金银会失去,下属会背叛,只有你的本事跟着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莹莹扶着海棠:“走吧,咱们去换了睡衣睡一会儿。”莹莹对安康说:“去院里面等姑姑吧,院里凉快。”

    安康出去坐在了台阶上,一只白猫喵喵着从黑暗里钻出来,钻进了安康的怀里,安康揉着白猫,想着明天去了自己也要装一把,伪装而已,谁不会啊!

    还有那位先生,都偏心成这样了也不必做先生了,她压根不配!

    次日安康同窗家的家长携带重礼来赔罪,月娥也没让人往里面通报,更没见人,她经过一晚上时间已经把这人的底儿扒拉出来了。

    这家人有人做官有人经商,看着不起眼,但是家底相当丰厚,并且关系网也很广,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家。

    不显山不露水却交友广泛,这就是低配版的沙济富察氏。月娥直接让人取了一支人参出去点名要送给宁楚克,让他家拿人参给她做祛疤膏,又说小孩子打闹不碍事,不必来请罪。

    月娥要是能这么大度才是邪门呢,转头让人去九门提督状告这家人经商和强买强卖侵占他人产业。

    当初进关的时候,多尔衮为了稳定社会,要求八旗不得与民争利,大部分人都解读成满人不能经商,可是各处王府不仅有自己的商铺,还有大富商作为代理人,说满人不能经商遇到他们就显得又是另外一层意思。

    “不得与民争利”的规定在康熙年间就松动了,满人贫富分化严重,除了正经的权贵,还有一群新兴的富商。那个时候就有过议论掰扯,大家争论过能不能经商,因为八旗有铁杆庄稼,加上国力蒸蒸日上,八旗有天然优势能从水军的崛起和进出口商务中捞取足够的红利,所以能不能经商这件事就没人提了。哪怕是普通旗人家里,只要家里出一个入伍的人,拿到的银子就能让全家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满人也就不再执着于能不能经商了。

    一开始做生意的这些满人还知道隐于幕后,发现环境没有那么严苛,也没有人再提这条规定的时候慢慢走到台前。

    这规定往常不算什么,有人告官了就要拿来用一下。特别是佟氏这种出身的贵女,她出嫁的时候陪房十几家,人口超过二百多人,她有自己的人手,想给一个家族找晦气很简单。加上这事儿弘阳也知道了,两口子哪怕孩子多,每个孩子都不是白捡来的,更不可能善罢干休。

    经过弘阳允许,月娥能调动弘阳的人手更是觉得如虎添翼,所以月娥面上让人跟这家人说小孩子闹着玩儿呢,没事儿别当真,背地里就是要整的这家人伤筋动骨。月娥也不想让那女先生好过,已经查明了,这女先生暗地里每个月收宁楚克家的银子,对外说把宁楚克收为亲传弟子,在很多场合都偏袒宁楚克,处处都表现得极其亲密。

    月娥想着:既然你们是一条藤上的,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就花了大把的精力去关注这件事,剩下的精力放在了家里,每日陪着海棠和莹莹,再照顾着刚会走路到处乱钻的小儿子,不知不觉到了雍正的五七。

    这一日圆明园里面祭祀雍正,住在十四阿哥家的乌雅氏提前回去,海棠领着弘阳和莹莹一早就去,白天听和尚们念了一天的经文,到了晚上还有很重要的一步。

    晚上在雍正的寝宫摆上一桌饭菜,再把换洗衣服准备好。弘晖踩着梯子爬到房顶揭了三块瓦片,下面一群人喊“皇阿玛回来吧”。

    这次仪式结束后,再祭祀就是百天和周年,葬礼在“五七”后也彻底结束了。

    去参加了一次五七,海棠的病情又开始反复起来,开始反复发烧,嗓子难受,太医调整了药方,海棠就开始了深居简出认真养病的日子。

    莹莹本来打算在过完五七后离开,但是看海棠这个样子又不打算走,反而惹得海棠生气!

    海棠就说她:“我的身体过几日就好了,你还有一堆事儿呢,处在你这个位置上,就应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就是你是我的女儿,换成别人哪里会有这么长的假期。”

    莹莹没法子,只能去和祖母以及几位舅舅告别,择定日子坐车离开。

    弘阳和月娥就抱着小儿子送她走,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弘历。

    车站在城外南郊,弘阳是送妹妹出门,这是个正当理由,他就好奇弘历跑城南干什么。

    弘阳上了弘历的车,问道:“今儿怎么来这边了?”

    弘历眼角发红,叹气说:“弟弟的侧福晋看着不行了,弟弟来给她找个好地方。”

    “呦,怎么不行了,没听说有什么病症啊?”

    “唉,是血山崩,回天乏术,没法子。”说着呜呜呜哭起来,看的出来他很难受,是真心为高氏的离开伤心。

    弘阳劝他:“别难受了,这是没法子的事儿。”

    弘历家的园子里,富察氏陪坐在一边,和高家的女眷们一起哭。短短几天病榻上的高氏已经快没人行了,可谓是形销骨立,似乎是一张皮贴在骷髅上,且这皮肤发黄发灰,看肤色都带着几分不祥。

    富察氏自始至终都是个贤惠人,嘴里哭着说:“妹妹这是受大罪了,她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该受这个罪啊。”

    高家的人也是这样想的,要是突然没了,也不受罪,这种躺着拦不住生机流逝、把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生生折腾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不是受罪是什么?

    富察氏在想:高氏啊高氏,你这会是否在回忆平生,是否在后悔往日的飞扬跋扈呢?

    怕是不会吧,甚是会觉得人生短暂当初怎么就没拼命享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