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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1章 小心思

    雍正和年贵妃哭了很久,最后被秀椿带着弟弟给劝住了。年贵妃死活不去休息,要守着福惠,而雍正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胸闷得快受不了了,被秀椿扶着出阿里透透气。

    院子里等着的这群人瞬间围了上去,雍正坐在了阴凉里,整个人窝在椅子中,显得很痛苦。

    弘晖和弘昀一左一右靠着他的椅子坐着。

    弘昐说:“阿玛,别难受了,事已至此没别的办法,让他无牵无挂地走吧。”

    弘晖也说:“您也别难受,咱们找人做法会,安排大师诵经,求神佛菩萨保佑他。而且他不过是下去侍奉祖宗了,下面家里有人,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就是安慰人的,但是对这会的雍正来说,他是真的盼着有来生,就是没有来生大家也会在地下相见。想到还能有在地下相见的这一日,他倒也没那么悲伤了。

    雍正就点点头:“你说得对,就按照你说的安排吧。”

    弘晖领命,这种事情不需要弘晖亲自出马,自有下面人去办理妥当。

    大家都静悄悄地陪着雍正,然而他还是很难受。陪了半天,外面通传乌雅氏来了,雍正这才起来。

    乌雅氏不是自己来的,她后面跟着几位太妃,还有皇后和雍正后宫的一些妃嫔,加上在一边扶着乌雅氏的桂枝,一群女眷们都换了素服,面色哀伤哭哭啼啼地来了。

    乌雅氏看雍正哭得眼睛都肿了,叹口气说:“罢了,你也别难受,是他和咱们缘分浅。”

    雍正想搀扶着老额娘进去看看,但是他自己都要人搀扶,抹着眼泪跟着进屋了。

    他们进去后,站累的众人都活动一下腿,有些人靠着栏杆休息一会。

    弘阳就慢慢地走动几步,找了根柱子抱着,减轻腰部和腿的压力。他的屁股还有些肿,刚才跟着一路狂奔,现在觉得两条大腿加上臀部都是火辣辣地疼。和他有一样感觉的人很多,都吸着气找地方放松。

    如果说雍正感情丰沛,那么弘历情感缺失。他不觉得死了个兄弟令人难过,甚至有些无感。他真的理解不了雍正哭什么?怎么一个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哪怕是亲儿子死了,也不能眼泪流得跟小溪一样啊!

    所以他也不劝,就怕自己摸不准皇父的毛病,万一劝得不合时宜岂不是要挨骂!

    这时候弘晖身边站了几个人,分别是弘昐弘昼弘杲和十三阿哥的嫡长子弘暾。

    几个人在商量福惠的后事,商量这件事是放在园子里办还是送宫里办。在不同的地方办理要有不同的应对方案。

    弘昼问:“这会要派人跟年家说一声吗?”

    弘晖点头:“该说一声的,派人去吧,让他们准备好来哭丧。”

    弘昼又问:“福惠没儿子,别说儿子,他半大不小,连个子嗣都没有,谁做丧主?”

    弘晖想了一下:“让皇阿玛拿主意吧,先让下面的小辈来穿孝。”

    弘昐就说:“下面小的有些太小。”他夫妻两个刚从弘时家里抱养了个男孩,叫永珀,现在还是个吃奶的娃娃,这么小没法来哭灵。

    弘晖就说:“让大的来,小的就不用来了。”来了也没用啊。

    弘昼就说:“那弟弟出去安排了。”弘晖点点头。

    弘昼路过抱着柱子放松的弘阳,看这个哥哥抱着柱子就很可笑,于是嘿嘿一笑,伸手往弘阳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弘阳差点叫起来,他恨恨地对弘昼说:“你小子等着!”

    弘昼淘气完了还要装作悲伤的样子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此时葬礼开始操办,屋子的作为祖母的乌雅氏看着躺在床上的福惠也哭了起来,扶着乌雅氏的桂枝也跟着掉泪。

    乌雅氏了一会,在秀椿和皇后等人的劝说下擦了擦眼泪,跟瘦得快脱形的年贵妃说:“你难受我是知道,可是你也不能光哭福惠啊,你还有别的孩子要照顾。你看看秀椿,再看看福沛,他们也要你照顾啊!”

    年贵妃放声大哭,哭得嗓子都嘶哑了。

    如果说她儿子是被人害了,她这会还有个念头要和人拼命给儿子报仇,可是她儿子是病死的,从出生到现在吃穿用度都是她自己亲自过问,母子几个没人克扣,也没人给她下绊子,就这样还留不住儿子的命,其他孩子也个个病歪歪的,她生出惶恐来,觉得剩下的儿子也留不住了。

    年贵妃拉着乌雅氏的手说:“臣妾自从进府中侍奉我们爷,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妹都待臣妾好。在府中日子短暂,到了宫里园子里,臣妾带着这几个孩子处处拔尖,在这园子里换了好几处地方住着,要了瓜又要枣,想尽办法绞尽脑汁都留不住福惠的命,臣妾求您,您把福沛带去畅春园教养吧,求您了。”说完开始磕头。

    乌雅氏赶紧看雍正。

    雍正已经蹲下去扶着年贵妃的肩膀说:“何至于此,你照顾他是最精心的,交给额娘你放心吗?”

    年贵妃挨着他说:“妾就是再精心也没用,或许是妾克了这几个孩子。各种法子都用了,他们把药当饭吃,还是这个样子,太后是有福气的人,还养育过您和几位爷,妾只能求太后庇护他们了。”

    两人这么旁若无人地说话,让满屋子的嫔妃们都很无语。

    桂枝想说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要给你们照顾儿子吗?不过这场合这身份她还没法说。

    雍正很心动,看向乌雅氏。

    乌雅氏说:“年氏这是大悲之下才说这话,她这时候痛苦至极,说的话不能全听。然而眼下秀椿姐弟也不适合再住下去了,这样吧,我先带着他们住几日,等这事儿办完了再议吧。”

    雍正立即点头:“年氏这会也照顾不了孩子了,您受累,帮着照看几日。”

    乌雅氏走的时候带走了一群女眷,也把福沛带走了。

    葬礼也开始了。

    雍正只觉得心口疼,要回去躺一会,他就跟绣椿说:“朕难受,先回去了,你照顾好你额娘。”

    秀椿送他出门,门口最近的是弘阳,看到雍正小碎步跑来问:“舅舅,要回去了吗?”

    雍正点头。

    弘阳说:“我送您回去吧。”

    雍正就伸手让弘阳扶着,雍正上车的时候,弘阳也跟着上车,动作就很笨拙。车外的弘历推了弘阳一把,也跟着上车了。

    雍正没说,弘阳也就没说话,大家一起回到了雍正的寝宫。

    雍正跟他们说:“朕要躺一会,你们回去吧。”

    弘阳看着舅舅躺下,把他的鞋子摆好,又拉着一条薄毯子盖在了雍正的肚子上。小声说:“您躺会儿吧,我回去把我们家的孩子接过来穿孝。”

    雍正在床上做出点头的动作,挥了挥手,弘阳就捂着屁股出去了。

    弘历没走,雍正这会想见太医问问自己的病情,看他不走就问:“你怎么还留着?”

    弘历说:“您今日如此悲伤,儿子若是走了,您岂不是连个排解郁闷的人都没有了。儿子要留下来陪您。”

    雍正闭上眼挥手让他走:“朕睡会儿,朕没事儿,你走吧。朕知道你的孝心,你要是让朕放心,你就去看着点你兄弟的葬礼,朕能更放心。”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弘历应了一声退下了。

    苏培盛刚下就吩咐叫太医院的原判,连理由都是:皇上要问太医小阿哥的脉案。

    所以苏培盛也希望弘历早点离开,亲自把人送走。

    苏培盛送弘历到了桥边,弘历要上桥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来:“苏公公,回头您让太医院给弘阳哥哥送些好药膏,他的棒伤似乎还没好,刚才弘昼路过他,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疼的他当时差点叫出来,那模样看着都挺疼的。”

    苏培盛心里顿了一下,立即弯腰赔笑说:“是,您的吩咐奴才记住了。”

    弘历说完就带着人离开,就在桥上看到太医院的原判带着一个小童背着药箱小跑往寝宫去。

    他就问:“院判怎么跑这么快?”

    他身边的太监回答:“皇上召见他自然要跑快点儿,而且皇上心情也不好,加上今日的丧事,他们太医院不给个说法是说不过去的。”

    弘历聪慧,他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他在心里说:不对,不对!

    这是皇阿玛病了,病得很严重,院判这不是去汇报,这是去救人!

    自家有什么遗传病弘历多少知道一点,当初康熙去世的时候,他年纪不大不小已经记事了。当时都说圣祖爷那是暴毙而亡,面对着几位叔伯的争论,他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圣祖爷的病情。

    此时再看这院判小跑着带药箱去,他就知道皇父命不久矣,他判断皇父最长不超过十年寿命。

    想到这里他对身边人说:“都把嘴闭严实一点儿,不许把今天看到的事说出去。”

    另一边苏培盛看着弘历走远了赶紧回屋子里。

    雍正看他进来:“太医来了?”

    苏培盛小心回答:“还没有。”

    雍正就问:“你这半天才进来,和弘历说什么了?”

    苏培盛吓得心里狂跳,他不敢把弘历的话全说出来,他知道雍正的脾气,觉得弘昼在弟弟去世的时候还有心思和哥哥开玩笑必然暴怒,眼下皇帝都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不能再气他了。但是和皇子说话的事儿又不能不说,一旦隐瞒,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就变成了自己这个御前亲近之人和皇子结交。

    苏培盛稳住心神回答:“五爷说让奴才找人给太医院递句话,给弘阳世子爷送几张好膏药,五阿哥说看着弘阳世子爷的棒伤似乎还没好。”说一半留一半最好。

    雍正想到刚才弘阳上车时候笨拙的样子,还是靠弘历扶了一把才上来的,以为是这事儿让弘历抓着机会在苏培盛面前说了,通过苏培盛的嘴在自己面前卖好。

    他没放在心上,就说:“嗯,你等会跟太医说一声。”

    “奴才记住了。”

    第712章 看暮气

    弘阳回到家的时候海棠已经回来了,安康在海棠跟前说话,听说弘阳回来了,就赶紧站起来:“祖母,我想起来了,刚才我玛法找我呢!”

    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她之所以跑到扎拉丰阿的画室避难就是因为她不想去园子里穿孝,这一去要半夜才能回来。

    然而弘阳不会放过她,是一定要带她去园子里穿孝的。弘阳回来和海棠说了会儿话。

    海棠问:“你舅舅还好吗?”

    弘阳摇头:“不好,看着他很难过,刚才儿子回来的时候他回寝宫躺着了。很奇怪,以前就没碰到过这回事。当初弘昀哥哥去世的时候他也很难受,也没到卧床的地步。”

    海棠一听就知道雍正有些不好,就说:“这样啊,等会你带着孩子去,我先进去看看你舅舅。”

    “行。”弘阳先送海棠出门,又去把孩子们叫来。尽管安康不乐意,但是弘阳不管她怎么想的,是一定要带她去的。百寿因为在园子里的尚书房读书,放学就去穿孝了。弘阳让人给两个小点的儿子换上素服,带着不情不愿的安康和两个小儿子就去园子里。

    在门口他们碰到了年家人。

    年贵妃的父亲年遐龄已经去世,她的两个兄长还在。因为年希尧夫妇没孩子,早年就过继年羹尧和其原配纳兰氏的儿子年熙在身边,希望年熙给他们夫妻养老,奈何年熙早早地去世,年希尧夫妻两个现在一把年纪仍然膝下无子。

    提出“摊丁入亩”这项举措的是年遐龄,他在康熙年间就提了,然而没人响应,康熙也无视了年遐龄的提议。因为他提出“摊丁入亩”,雍正对年遐龄的印象很好,加上年遐龄很会做人,居然让挑剔的雍正都挑不出他的毛病,因此雍正在雍正三年以年贵妃生育有功等各项理由加在一起,晋封年遐龄为三等公。

    年遐龄做了两三年的公爷后驾鹤西去,这爵位就落到了长子年希尧头上,按道理该降级继承,但是雍正特意下旨,年希尧不用降级,直接做了三等公。

    可是年希尧夫妻照顾的年熙已经去世了,那么谁来过继给年希尧顺便继承爵位就是年家的大事。

    按道理说年羹尧和他的第二任妻子觉罗氏养育了好几个儿子,随便挑个就行。但是年希尧和弟弟年羹尧的关系因为年熙有些裂痕,加上觉罗氏在家里耀武扬威,年希尧和弟弟年羹尧的关系就更不好了。

    眼见年希尧日渐老迈,就是不提过继的事儿,年羹尧也着急。因为他们还有庶出却早早去世的弟弟年述尧,虽然他去世得早,也有儿子留下。年家是个大家族,年希尧的选择更多,这爵位以目前的状况看,十有八九要有波澜,年羹尧心里没底。

    年羹尧夫妻两个这些年就对着爵位看得两眼通红,很想弄到手。

    此时年家来哭孝,在门口等着放行。

    打头的是年希尧、年羹尧,还有他们的堂兄弟年法尧、年则尧。身后是十几个后辈,再远处的十几辆车上是他们家的女眷。

    安康趴在窗口往外看,忍不住说:“那个长得气宇轩昂的就是年羹尧?看着比年希尧要霸气一些。”

    永璀和永璨立即凑上去。

    “姐姐,让我们看看。”

    “哪个?姐姐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中间那个,拄拐杖旁边的那个!拄拐杖的是年希尧,他来给祖母请过安,他还会弹琴,跟玛法一起讨论过指法。”

    年希尧的艺术造诣很高,审美也很高级。自从他辞官后在京城和人交流的都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和扎拉丰阿在绘画方面的交流更多。他还给扎拉丰阿介绍过不少经学大师,众人眼里的富贵闲人扎拉丰阿本着不能入宝山空手而回的念头,每次都带着安康和百寿去,因为百寿去尚书房不好请假,后来就带着打扮成男孩的安康去,指望着安康开窍。

    无奈安康似乎脑子里没治学的那根弦,跟着熏陶了那么久还是没一点进步。

    因为这些安康才认识了年希尧,自然也听说了年羹尧。

    车子从门口直接进去,看不到等在门口的年家人了,安康才收回目光说:“那年羹尧长得不错啊!怪不得能和纳兰家结亲,纳兰性德的名头很大,现在很多人都很推崇他。年羹尧先娶了明珠的孙女,又娶了宗室女,他这是被红鸾星高照啊!”

    弘阳心想这老成的口气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就说:“你个姑娘家家的,这话少说。年羹尧此人性子高傲城府极深,你看到的不过是他的一小半,他还有很多是你看不到看不懂的。你小小年纪,没见过世面没什么成就,怎么就敢高谈阔论、随意臧否人物呢。”

    永璀永璨用手指刮着脸对安康说:“羞羞羞,被阿玛骂了吧。”

    安康立即瞪眼:“阿玛是能说我,我还能打你们呢!”说完摁着两个弟弟一边挠痒痒一边打他们的屁屁,玩闹的时候把人给揍了。

    车子在圆明园的前园也就是办公区域停了下来。弘阳往外看,看到很多人穿着孝服进进出出,就知道这是要在圆明园里面办葬礼了。他跟几个孩子说:“待会下去不许嬉皮笑脸,这是葬礼,该怎么办知道吗?”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知道!”

    然后三个人同时捂脸大声哭起来:“叔叔啊~我的叔叔啊~你怎么就没福气走得这么早啊~”一边哭一边推开门,三个人下车哭着进去了。

    安康讨厌参加葬礼就是因为这个,老远就开始哭,让人觉得假惺惺。

    安康被侍女们扶着进了灵床边,永璀和永璨被带到了灵棚下,披麻戴孝手里拿着一根哭丧棒就跪在了百寿身后。

    灵棚里面都是些小孩子,年纪最大的是百岁,百岁这些大孩子还好,小的跪不住,没一会儿就开始撕哭丧棒上面的白纸,被他们的太监又哄又骗,让他乖乖地待在灵堂上面,但是小孩子都极少能在一个地方待得住的,都闹着出去玩儿,眼看着不成体统,百岁就出去找几个叔叔商量。

    他看到弘昐弘昼在,就说:“二叔,六叔,让几个年纪小的弟弟先回去吧,弟弟们骨头软,跪得久了也不好。”

    弘昐就说:“也行,等出殡的时候再带着他们来。”

    弘昼就自动请缨:“既然二哥这么说了,弟弟跑腿让各家把孩子带回去。”

    弘昼就挨个通知,因为弘历家的小孩子就在堂上,弘历得到通知后就准备让人把小孩子送走。

    这时候年家人进来了。

    死者名义上的外祖家是那拉家,所以那拉家的人进来哭灵后才能轮到年家。年家毕竟是血缘上的外祖家,所以女眷去后面灵床边哭灵后就去后堂陪着年贵妃坐一会,男人则是去棚下哭灵。

    年家的老兄弟带着小兄弟们进了灵棚,上香磕头后就伏地大哭。两边的孝子们上前搀扶。

    百寿搀扶的就是年羹尧。

    这些都是小孩子,年家兄弟中大部分都很魁梧,一个小孩子是搀不起来的,所以这边小孩子们刚伸手,他们就自己站起来了。

    哭完站起来就有侍卫引着他们出外面歇息。

    年家人在休息时候打听:“皇上如何了?娘娘如何了?”

    他们询问雍正对葬礼的态度和对福惠去世的反应属于情理之中的事儿,在场的侍卫太监都会说一点。

    在年家人打听的时候,年羹尧看到了弘历,对着弘历微微颔首,弘历对他微微一笑。

    年羹尧以前想通过隆科多和弘时建立联系,因为弘时背后还有两个兄弟弘昐弘昀,他的年纪不算小,优势很大。然而后来弘时的反应让年羹尧觉得他不是个主子,除了愣头愣脑就是胸无大志,而弘历则是野心勃勃聪明伶俐,年羹尧自然就投到了弘历门下,打算从弘历身上谋求富贵。

    只是这次他低调了很多,没把他和弘历的关系摆在台面上。

    他这么做也算是吸取了教训,在康熙末年的时候他有反复跳反的嫌疑,年羹尧这个四爷府的门人奴才此时混得并不好,远不如李卫等人。

    李卫早就是封疆大吏,就拿早年给雍正当侍卫的傅鼐来说,傅鼐在尚书位置上退下来了,几个儿子跟着大阿哥弘晖进进出出,眼看着前途光明,只有他年羹尧混得差。

    年羹尧心高气傲,在康熙朝的时候就是个大员,现在越来越不如当年,他如何甘心!

    如他一样不甘心的还有他的妻子觉罗氏,她的儿子只能靠科举进身,然而现在科举出来的官员在官场占比慢慢减少,而且也不太重要了,她很着急。从年贵妃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爵位眼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到手,觉罗氏自己都很焦虑。

    一群女眷在围着年贵妃说话。

    大嫂子年希尧的夫人说:“娘娘,您要多看看格格和福沛阿哥啊!他们还需要您呢。”

    其他几个堂嫂也说:“是啊!总要为活着的人打算,您别难受了。”

    觉罗氏就说:“您这会儿哭几声也就罢了,咱们家格格往后日子好坏就指着您了,奴才看她年纪不小了,将来嫁到哪里去靠的是您的谋划啊!”

    这话理论上没错,但是人家年贵妃刚死了儿子,又说闺女的婚事,这跨度之大让人接受不了。

    连哭哭啼啼的年贵妃都呆了。年贵妃再一想,秀椿过不几年要嫁出去,顿时哭得更大声,心里觉得跟吃了黄连一样,从心里苦到嘴里,大哭不止。

    年家的几位夫人都看着觉罗氏:你说这个干吗啊!

    觉罗氏无视这些人的眼神,就说:“您可要撑住啊!”

    年家的几位夫人对视了一眼,都想着这哪里是来安慰人的,简直是来往人人心口上捅一刀的。

    年希尧的夫人就说:“娘娘,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您要保重啊!”赶紧走吧,走了就不用在这里听觉罗氏说混账话了。

    年贵妃好不容易见到娘家人,心里几分不舍,拉着大嫂子的袖子不说话。

    她的宫女说:“娘娘,明日夫人她们还来呢。”

    这葬礼不是一天结束的,所以这几位夫人还会再来。

    年贵妃点点头,用手帕擦了擦眼泪,让太监把她们送出去。

    宫女们围着年贵妃劝她别哭,年贵妃也确实没再哭了。儿子死了她伤心,就跟很多人说的那样,死了的没办法活过来,总要照顾着活着的人啊!

    秀椿的婆家也该谋划了。

    她问宫女:“皇上呢?”

    “皇上回寝宫了啊。”

    “哦,想起来了。”先不急,先把儿子的后事办了再谋划女儿的事儿。

    她跟身边的宫女说:“你们提醒着点格格,这几日皇上也伤心,让她常去给皇上请安。”

    此时在雍正的寝宫,海棠拿着雍正的脉案在读。苏培盛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绕过屏风到了床前小心地说:“皇上,该喝药了。”

    床边的两个太监扶着雍正起来,苏培盛把碗递过去,雍正喝完跟海棠说:“看来朕是离不开药了。”

    海棠把脉案合起来放好,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您也别往心里面去,太医只是说日后让你每天早上空腹服一丸药。这对您日常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您就当是服了一丸补药。对于这种事儿您心里看开才是最要紧的,就怕您自己当成个大事儿,为此焦虑不安,反而对养病不利。”

    “道理是这个道理,道理人人都能说得出来,事没发生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说得都豁达洒脱,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等于天塌了。”雍正说完之后从床上起来,太监给他披上衣服,他自己把衣服穿好,绕过屏风走到海棠对面坐下来。

    雍正一脸愁容:“朕这几个孩子,弘昐和福沛身体都不好,秀椿也常常生病,朕这个时候就怕他们再出什么意外,为此夜不能寐。”

    海棠就说:“您这是多想了,纯粹是杞人忧天。”

    雍正摆摆手:“还是那句话,事儿没落到你头上。”

    海棠看他这个状态是一时半会儿没法改变了,就转移他的注意力:“来的时候看弘历和弘昼他们因为没爵位,给他们弟弟的供品要往后摆。我就想着要不然找个机会晋封他们,毕竟这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他们都有儿女了,不能再这么拖下去啊!”

    这句话果然转移了雍正的注意,他点了点头,又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这话说得有道理,他们哥儿俩确实是该晋封了,除了他们哥俩,咱们那几个小兄弟也眼巴巴地等着爵位呢。这件事办完朕就找机会封赏他们。”

    海棠就说:“这会儿都已经是傍晚了,看着窗外红霞满天是个好天气,不如趁着这会儿不太热咱们出去转转。太医说了,让您经常走一走。”

    太医的意思雍正虚胖,不仅需要锻炼,还需要减肥。人家把话说得很委婉,至于雍正听不听,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兄妹两个一起出来,沿着寝宫周围的游廊散步。

    这时候跑来一只白毛狮子狗,围着雍正转来转去,在雍正前面蹦蹦跳跳。

    海棠看着这狮子狗有几分仙气飘飘的模样,狗狗的毛毛很长,还给它扎了两个小辫儿,海棠就问:“这是您新养的吗?”

    “是啊,造化和百福没了,就养了它,它叫太平。”

    海棠很意外:“没了啊?”

    雍正叹口气:“老了,也不是所有狗都和二哈似的能活几十年。就是二哈活得久,也不到三十年啊!”

    海棠叹气:“扎拉丰阿的两只狗也老得走不动了。”

    雍正再次叹气。

    海棠就说:“四哥,您看这红霞满天,好看吗?”

    雍正抬头看:“嗯,好看。”

    海棠又问:“虽然今年这半年来咱们家有人接连去世,是不是也有人接连出生?您今年是不是又多了个孙子?”

    “是啊!还不止一个,弘时和弘历家里都有孩子出生。”

    “所以您也要看到这世间有人走有人来,不能因为有人走您就满怀悲伤,也要看着点儿令人愉悦的事情。”

    “朕尽量吧。”

    两人沿着湖心岛溜达了两圈天就黑了。

    海棠就陪着雍正吃饭,吃完饭雍正看海棠从桥上离开重重地叹了几口气,随后就跟苏培盛说:“把书房的折子抱来,朕今日大半天时间都没在书房,想来很多折子挤压着没批了,还是要批的啊!”

    苏培盛小心说:“太医说了,请您早点儿睡觉,晚上不能熬夜。”

    雍正就说:“朕睡不着啊!罢了,先让人把折子抱来,朕去灵堂上看看。”

    这会大家在灵堂商量晚上守夜的事儿。

    守夜这种事儿当然是大人来做,那群小孩子年纪小,根本不能让他们守夜。

    弘晖就说:“今儿我和阳弟在这里,谁还留下?咱们排个班儿,一替一晚上。”

    弘杲说:“我留着。”

    十三阿哥的弘暾也说:“我留下。”

    弘晖就说:“弘暾和弘昐你们别留了,回去吧,今儿让弘晈留下。我给大家分一分,弘杲弘时弘历弘昌你们明天来。我和阳弟,弘昼,弘晈今儿守着。没说到名字的就不用来了。”

    没说到名字的人身体都不太好,比如十三阿哥家的几位,都是身体有点毛病,一个个瘦得跟竹竿一样,走快了都咳嗽,他们出生的时候十三阿哥在府内圈着,正是十三阿哥最落魄的岁月,所以这时候出生的孩子都一些小毛病。

    既然弘晖这么安排了,都这么执行,大家纷纷离开。在一边听着的秀椿殷勤地送其他兄弟出门。

    这场葬礼,作为父母的雍正和年贵妃都没太上心,雍正是病得躺下,年贵妃只顾着自己哭。葬礼上查漏补缺最上心的人是秀椿。这位明明是个公主,愣是把自己活成了那种穷人孩子早当家里面的早慧孩子。究其原因还是有一对让人一言难尽的父母。

    秀椿把这些兄弟和侄儿送走,又去堂上关心几位哥哥打地铺的事儿。

    太医院送来几张药膏,弘阳让太监放在灯上烤。弘晖在一边安慰秀椿,弘昼和年纪小的弘晈在一边烧纸。

    弘晖跟秀椿说:“天都已经黑了,你早点回去吧。”

    哪怕是用了再多的冰,这时候尸体已经有了淡淡的味道散发出来。秀椿看着福惠的尸体心里难受,只能说:“行,各位兄弟也早点休息吧。”

    弘晖送秀椿出去,对着她的随从们说:“路上跟紧点儿,各处天黑别让格格受惊了。再跟她身边的嬷嬷们说明白,晚上要不错眼儿地守着,别让她做噩梦了。”

    吩咐完,弘晖看着一排灯笼远去,直到看不清了叹息一声。

    这时候旁边黑暗里一声响动,他身边的人喝问:“谁在那里?快出来!”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点光亮,紧接着一排灯光亮起来,苏培盛扶着雍正走从队伍里走出来。弘晖这才知道这么多人在黑暗里站了好一会了。

    弘晖心想:这也是邪门,自己早先居然没有听到丁点儿动静。

    雍正背着手走出来,弘晖赶紧请安。

    雍正说:“进去吧。”

    进去之后就看到地上铺着四张凉席,弘阳光着背趴在其中一张凉席上,弘晈正把一块膏药贴在他腰上。灵床前弘昼盘腿坐着在烧纸,弘昼看到雍正进来立即起来:“皇阿玛,您来了?”

    “嗯,朕来看看你们兄弟。”

    弘晖把盖着的白绫揭开,看到福惠的面容有些变形,雍正看了更是觉得万箭穿心,眼泪又忍不住滴下来。弘晖赶紧盖上,弘晈和弘阳一左一右扶着雍正请他坐下,雍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到了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变成一声长叹。

    第713章 城府深

    因为是夏季,葬礼结束得有些匆忙。最后弘晖带着几个弟弟和秀椿一起把福惠葬到了黄花山。

    既然来了,少不了要祭祀葬在这儿的其他人。比如废太子,他的陵寝也在黄花山,再比如康熙的兄弟和早夭子女,也都葬在黄花山,所以大家还要在那里多留几日。

    弘皙就每天去给废太子烧纸念经,有一天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弘历,两人就一起走下山。

    两人还要装作不熟的样子,弘皙疏离地问:“你今儿怎么上山了?是给小阿哥们烧纸吗?”

    弘历没有夭折的子女,来这里烧纸一般是烧给雍正的兄弟们,特别是早早夭折的那些。

    弘历就说:“是啊,顺带把姑姑们也祭祀了。”

    他主要是来给乌雅氏生的七格格祭祀,回头到了乌雅氏跟前缓缓地说出来,也让祖母对他有个好印象。实际上因为年代久远,内务府操办这件事的官员都去世很久了,连内务府的葬位歌都不能精确地指出七格格葬在哪里,反正就那一片地方,而且小姐妹们紧挨着葬在一起,连个墓碑都没有,当时因为是夭折,都是挖坑把小棺材埋下就行,压根没墓碑这些标记物。这么多年过去了,坟头都看不到了,弘历只能全部祭祀。

    弘皙的目的不是和他讨论夭折的伯伯姑姑们该如何祭祀,他看着周围没外人,就问:“听说皇上要给你们封赏爵位了?”

    弘历点头:“来的时候皇阿玛那里透出话来了,说几位小叔叔和几位兄弟都到年纪了,该给爵位了。”

    弘皙问:“你觉得你能得到什么爵位?”

    弘历沉默了,他估摸着最高是个贝勒。以前爵位没定下的时候,大家还奉承他一句王爷,现在如果是个贝勒,虽然名分定了,但是这名分也太低了。

    弘皙也想到了,他心里嗤笑雍正抠门,对亲儿子还扣扣索索的。就说:“你不如找找关系走走后门,怎么说也该是个郡王啊!”

    弘历叹息:“关系是能找,只是皇阿玛决定的事情很难改。”

    弘皙笑着说:“不一定,有人能改,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弘皙暗示他去找海棠。

    说完弘皙走快了,拉开了和弘历的距离,然而走了几步,弘皙站住说:“你可要早点下手,一旦名分定了,宗人府可就要出动了,你的府邸园子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呢。”说完大踏步离开。

    弘历的心情更不好了。

    宗人府管得太宽,什么爵位住什么房子这是卡死了的。自己如果真的是个贝勒,就要带着全家搬家。问题是弘历爱好享受,他现在的园子以前是老三阿哥的园子,按照规格那是亲王的园子,建造的十分漂亮,当初老三阿哥动不动就请康熙游园,足见他的园子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弘历想到要带着家眷从里面搬出来,光是生活质量下降他都接受不了,更别说其他的。

    在黄花山逗留了几天,大队人马回到京城,圆明园里面关于福惠的印记已经全部消失了。年贵妃到底不舍得孩子,还是把福沛从乌雅氏那里接回来亲自照顾。还是那句话,别人再怎么尽心也没她自己尽心,把儿子放在别人跟前她不放心。

    等一群人回来跟雍正交差后,秀椿急急忙忙来看望年贵妃。

    年贵妃看到了秀椿,想起了她的婚事,这又成了她的心病,想着回头请雍正来商量一下这事儿该怎么办。

    这会雍正正询问弘晖他们关于福惠下葬的事情,问完之后挥手说:“去吧,去见见你们额娘,朕这里还忙着呢,不听你们多说了。”

    一群人先去拜见皇后,见过皇后之后,除了弘晖留下,其他人或回家或去拜见各自的生母或去拜见太后。

    给诸位皇子和先帝幼子分封爵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所以这些阿哥的生母养母都很着急。

    雍正的后宫里面除了皇后和年贵妃之外有儿子的都辗转反侧。皇后不着急是因为弘晖已经是亲王了,而且从雍正几次透出的意思来看,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匣子里是传位给弘晖的诏书。年贵妃不着急是因为她现在盼着仅剩的儿子能活下来,其他的再不考虑了。

    为了能让孩子们有个好前程,后宫的其他娘娘这几天往皇后这里跑得勤快,用皇后和弘晖闲聊的话说:“这些人是往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以往来我这里请安都是应付差事,应付完了就走了,没几个留下陪着我说话的。现在恨不得住在这里,个个一副谄媚样子。我就说了,皇上的打算不会告诉我,我也没那本事跟皇上进言,这些人不听,今儿也就是你们兄弟回来要来我跟前请安,她们才没来,前几日我天不亮就跑到你祖母跟前去,就是为了避开她们。”

    弘晖正在吃瓜,听了这话心里很不痛快。

    “往日她们都应付您?”

    皇后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知有时候弘晖和他老子一样心眼不大,就说:“都是来走个过场,我也不耐烦他们在我跟前没,这样两下便利,也挺好的。”

    弘晖没再说话,心里把这事儿记下了。

    早先皇后在王府的时候对后院那些女人们很照顾,如今进宫了也没亏待她们。这些人反而对皇后不敬,让弘晖心里生气。在弘晖看来,自己不需要这些兄弟们效忠,更不曾对弟弟们敲骨吸髓,额娘在园子里吃喝不愁公正平和,也不需要她们孝敬什么,这些女人平日里对额娘恭敬些也就够了,现在反而对几天一次的请安还敷衍了事,可谓是不敬。

    在上位者看来,不敬才是大罪!

    弘晖没再说这些,和皇后说说笑笑把瓜吃完就打算走。

    皇后把人送到门口,拉着手嘱咐了好几句,看着人走远了才收拾一番准备去陪乌雅氏说话。

    乌雅氏这里又是另外一番模样,原本是弘阳弘杲和十三阿哥家的弘昌弘晓来说话。乌雅氏一个劲地念叨着天气热,他们连日赶路辛苦了,让人送凉茶进来给他们败火。

    没想到过了一会弘历来了,这也是亲孙子,乌雅氏拉着弘历好一番嘘寒问暖,弘历就说他带人给各位早夭的姑姑们重新在坟头上培土。

    句句没提七格格,句句提了七格格。

    这让刚才在老太太这里蹭吃蹭喝蹭关心的几个人无地自容起来。

    乌雅氏听了眼泪瞬间流下来,如果说乌雅氏这辈子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能把早夭的七格格养大。看着现在其他儿女都是儿孙满堂,她这种遗憾更甚。

    她这时候拉着弘历就说:“好孩子,也就是你惦记着你姑姑。”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

    弘阳年纪大,带着几个弟弟赶紧站起来,在一边紧张地看着老太太号啕大哭。

    年纪小的弘晓瞪了好几眼弘历:就你能!就你记得还有个姑妈夭折了!就你有孝心!

    显得我们个个没良心!

    弘历不停地劝说乌雅氏,乌雅氏情绪失控,想起那活了不到两个月的女儿难受地心如刀割。

    她拉着弘历说:“你那可怜的姑妈要是活着,现在比你九姑妈年纪还要大,要是她活着,你们这时候还有一群表兄弟来往,可怜我的女儿啊,才活了不到两个月,连个名字都没有。”

    这么多年来乌雅氏终于在这件事上公开痛哭出声。

    乌雅氏哭得越多,弘阳兄弟几个就越是显得如坐针毡。弘阳和弘杲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这场面难收场。

    弘阳从宫女手里接了手帕说:“祖母,您别哭了,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

    乌雅氏头一回对弘阳不假辞色:“是过去这么久了,也就你弘历兄弟还记得你七姨妈,你们这些小东西都不记得!”

    弘阳嘴角动了动,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弘杲一看这模样,也不敢再劝了。他都不敢劝说,弘昌和弘晓自然也装木头。

    经过弘阳这么一打岔,乌雅氏也确实不哭了。她从十几岁入宫,十五岁就侍奉康熙成了贵人,到如今算算过了将近六十年,早已经人老成精。

    七格格去世五十多年,她的兄弟姐妹都对她没太多感情,更别说侄儿外甥了,弘阳弘杲这种才算是正常,想起来了去山下的大殿上烧一次纸钱,想不起来就一起祭祀。弘历这种还特意上山把所有姑姑的坟墓重新培土的才罕见。

    在一般人家,这么做是孝顺。在皇家,这么做就是有目的了。

    然而乌雅氏也认可了弘历的投机取巧,就如弘晖想的那样,上位者不缺什么,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为他们出生入死,普通人只要对他们恭敬就够了。

    乌雅氏活到现在,什么都不缺,很少有人能拍马屁拍到马屁股上,弘历这次就拍马屁成功了。

    乌雅氏对弘阳说:“你们也累了,回去歇着吧。留你弘历兄弟在我这儿,我想问问她你姨妈们的坟墓风水如何,让我们自在地说会话。”

    弘阳应下,带着几个弟弟出门了。

    兄弟几个出门后走远了,弘晓忍不住说:“嘿,今儿居然能碰到这种事!”

    弘杲跟弘阳商量:“哥,你说这事儿要和皇阿玛说一声吗?”

    弘阳想了想:“先不说,跟大哥说一声就够了。”

    体面人不能直接说交易,那太不体面了。乌雅氏拉着弘历说:“好孩子,多亏你想着你七姑妈。祖母也没什么能赏你的,你皇阿玛这几日要封爵,你有什么想法吗?”

    弘历心想祖母真是人老成精,他以为还要再费一阵子口舌呢。

    他说:“孙儿没什么想法,就是喜欢现在的园子,不舍得搬走。”

    乌雅氏说:“就是以前你三伯的园子?你三伯那人原先老犯糊涂,原本是亲王,降至郡王,圣祖爷让他把府邸换了,但是园子还让他住着。你想住这样的园子最少也该是郡王,这样吧,我跟你皇阿玛说给你个郡王如何?”

    弘历心里欢喜,就说:“孙儿谢您,只是皇阿玛心志坚定……”

    “你放心,我这一辈子对他没提过什么要求,这点事儿他会答应我的。只是你也要给他个像样的理由才是啊!”

    弘历瞬间明白乌雅氏的意思,这是让他先有个看得过去的功勋才行,他正好手里有张牌,这时候该打出来了。立即俯身应是,谢了祖母指点迷津。

    第714章 鸿词科

    弘历从畅春园出来直接回家,回到家也没回后院,直接召见了自己的门人。

    此时可谓是争分夺秒,务必要在封赏爵位之前做出些成绩出来。

    康熙年间,康熙为了笼络读书人,大开博学鸿词科,给那些读书人提供了另外一条晋升之路。然而当时很多有骨气的人都不愿意应召,去的大部分都是些歪瓜裂枣。但是在这些歪瓜裂枣里面也是有经学大师的。

    比如朱彝尊、汪琬、潘耒、毛奇龄等人都是通过博学鸿词科出人头地。所以博学鸿词科取士也就保留了下来,雍正初年,雍正也很重视博学鸿词科,让弘时去笼络人,但是弘时表现不佳,在雍正看来这个儿子又笨又懒。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件事,八旗新学和各种各样渠道输送的人才如井喷一样地爆发出来,雍正对博学鸿词科也就没那么重视,这几年也不提重开博学鸿词科的事了。

    但是弘历觉得这是个机会,他认识那么多读书人,正愁没机会把他们塞到朝廷里面,乌雅氏说到功劳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博学鸿词科。

    想通过博学鸿词科晋身也是要考试的,录取率达到一半,录取成功后一般是安排在皇帝身边做侍读、侍讲,再或者去编书,总之是清贵的差事。报名方法一般是各省的巡抚和各处总督等这些封疆大吏有资格推举读书人参与考试,每次考试的人也不多,也就是一百出头。

    他这边让人运作,先和各地有资格推荐的官员打招呼,接着安排自己人积极备考。安排妥当了之后,他去找雍正商量重启博学鸿词科考试。

    雍正有些犹豫,担心这样会造成冗官,但是转念一想,京城确实需要起草诏书的官员,也需要考证学问和编书的官员。雍正稍微想了想就说:“行啊,既然你先提了这事儿,就安排你去办吧。”

    弘时那个懒蛋给他机会了,他不中用啊!

    弘历心里大喜,觉得现在的发展太顺利了,就退出去积极准备。

    博学鸿词科以前很重要,现在随着国力强盛、各种人才冒头、新学朝着科举发起挑战,反而不显得重要了。雍正也没放在心上,很快把精力放在了别的事情上。

    最近的大事就是封爵位。

    礼部、宗人府、内务府三处衙门隔天来商量这件事,雍正就说:“早年圣祖爷立下过规矩,皇族宗室男丁不满十八岁不可封赏爵位,朕兄弟们如此,朕的儿子也是如此。所以这次福沛和弘曕不参与封爵,朕的弟弟二十五阿哥不参与封爵。”二十四阿哥虚岁十八,卡着线没被删下来。

    宗人府立即把二十五阿哥的名字从册子里划掉。把名单交给了礼部,礼部就要给这些人琢磨出一个像样的封号来,下一次会议就是议论爵位和封号了。

    礼部和宗人府开完会就走了,内务府总管大臣要留在皇帝跟听吩咐。

    这次有几个贝勒几个贝子雍正要提前告诉内务府,内务府提前准备衣服、府邸、园子等配套的东西,还要提前分配太监侍卫和包衣人家,更要提前准备安家银子等。

    雍正这次不准备封王,预备着将来等这些人立功了还有晋升的余地,如果这些人一直不立功,就在这个位置上终老吧。等十六阿哥听完这次晋升的安排,雍正想了想跟他说:“你们提前准备出一座亲王府,再准备出一处大园子,这是留给小二十五的,等他将来大了,朕就封他做亲王。”

    十六点头,问雍正:“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十六没什么疑问,因为很多民族都有“幼子继承制度”。家业一般是留给幼子的,满蒙一直遵循这个制度。最著名的一件事就是成吉思汗去世后,窝阔台和托雷的汗位之争。窝阔台是成吉思汗指定的继承人,然而蒙古有“幼子守灶”的传统,托雷认为按照传统汗位该自己继承,支持他的蒙古亲贵有很多,这就是遗嘱和传统起了冲突,导致了兄弟之间的分裂。

    满洲也有这样的传统,比如扎拉丰阿的好朋友伊都立,因为是小儿子,在他阿玛去世后照顾额娘,继承了大部分家业。

    但是满洲这样的传统也在慢慢改变,当初入关的时候,满清没有制定新制度的能力,多尔衮下令一切学明朝,明朝的制度和习俗被全盘接收,汉人的嫡长子继承制度也被接收,所以很满人眼下在继承制度上慢慢地趋向嫡长子制度了。

    虽然康熙的家业被雍正继承了,雍正给小二十五多一点物质上的东西大家都理解。

    雍正说:“小二十五的事儿朕不放心,你把他那份安家银子单独存放,朕再贴补他一些,等将来他封王的时候一起给他。”

    十六阿哥笑着说:“还有好几年呢,您操心得太早了。”

    雍正说:“早点准备到时候用起来你们不用着急,他的东西不许人挪用,汗阿玛不在了,朕做哥哥的总要照顾好他们,免得到时候下去了无颜面对汗阿玛。”

    十六阿哥连声应是,说了句:“何至于此,您就是想太多。”就站起来带着几个总管大臣退下了。

    雍正叹口气,二十五阿哥才十一岁,按照康熙十八岁封爵的说法,距离封王还有七年,雍正不能保证自己能活到那天,所以二十五阿哥极有可能跟着哥哥过一段日子再跟着侄儿过日子。

    他想了想不放心,就决定先提前交代弘晖,到时候二十五阿哥大了封他做亲王,再把安家银子和京畿皇庄以及圣祖爷的一部分私房一两不少的交给二十五。

    他吩咐苏培盛:“让大阿哥到朕跟前来一趟。”

    苏培盛派人出去传话,这时候乌雅氏派出太监来请雍正。

    听到老额娘召见,雍正也不等弘晖了,站起来就赶紧去了畅春园。

    乌雅氏为的就是给弘历求个郡王,她在院子的花架下乘凉,看到雍正来了,把桌上的一盘青枣和一盘石榴往雍正跟前推:“尝尝,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这个枣别看是青的,这时候吃也很甜呢。”

    雍正谢了乌雅氏,拿起枣子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又把石榴掰开,石榴籽撒了一桌子。

    雍正就说:“这东西吃起来费劲,榨汁吧。”把手里的石榴递给了宫女。

    宫女赶紧接着,又去端了一盘大红苹果放在收拾好的桌子上。

    雍正看着这苹果不错,又大又红,不用凑近就能闻到一股子香甜,他拿起一个啃了一口,汁水丰沛,就说:“这苹果的味道不错。”

    乌雅氏就说:“这是山东送来的贡品,内务府特意挑好的送来的,没给你送吗?”这是在贡品中选好的,可谓是优中选优。

    雍正回答说:“朕平时不爱吃这些,今年还没吃过呢。”他跟苏培盛说:“朕吃着果子好,让内务府分出去一些送给朕的两个妹妹,”说完他觉得有些不妥,就又说:“回来,给在京的各位公主都送些,再把石榴青枣这些和几位老王爷分一分。”

    康熙的女儿中,丈夫去世的公主大部分都回到了京城生活养老,前几日福惠的葬礼上大公主还劝雍正别太难受。不过是一些进贡来的果子,不是什么金贵物件,跟各位兄弟姐妹分一分是个意思就行了。

    雍正吩咐完就问乌雅氏:“额娘,您叫儿子来有什么吩咐?”

    乌雅氏听了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唉,我想起了你七妹妹,她要是活着这个时候也能领一份你给的赏赐。”

    雍正把手里的苹果放下,宫里发生的事儿他自然知道,弘历来求乌雅氏又没有避着人,而且双方都没想着保密,雍正怎么能不知道。

    他从身后宫女手里接了手帕来擦手上汁水,一边擦一边说:“您的意思儿子知道,只是‘赏不遗远,罚不阿近,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免’,弘历这孩子虽然孝顺,却不是对他加封的理由。”

    如果靠孝顺能得到一个郡王的爵位,这个朝廷就完蛋了!

    为了让老额娘知道轻重,他还特意加了一句:“这种晋升是会动摇国本!您想想,如果几十年前妹妹大功归来,结果朕随便一个兄弟靠着孝顺比她爵位还高,您怎么想?”

    乌雅氏说:“我知道,你也说了,弘历要是有了功劳必然是要封他为郡王。我听说这孩子从你那里接了差事,这差事办成了难道还不能封吗?”

    雍正说:“就是博学鸿词科的差事?如果这件事办得好,给他一个好点的封号倒是行的。若是凭着这件事儿从贝勒晋升为郡王那是不够的。他想初封就是郡王,最起码要有杀敌定边的功劳,他有吗?朕早先跟着汗阿玛去征讨噶尔丹,镇守镶红旗大营都没得到一个郡王的封号,他也得不到。”

    乌雅氏就说:“我答应那孩子封他个郡王,你这边又不答应,你让额娘的老脸往哪放?”

    雍正说:“您又没有金口玉言这一说?您在乎这个干嘛!朕问过了,他是想留着那园子,园子给他住,甚至朕可以下令,日后让他家的人世世代代住在那处园子里都可以,但是爵位不能轻易授予”。

    乌雅氏忍不住掉眼泪,也没再说话,就是掉眼泪。

    雍正就坐在一边看着,也不劝她,更不松口。

    巧的是这会弘晖来了,弘晖是被叫到御书房的,听说雍正来畅春园了,想着祖母这里没什么正经事,就跟着来了,没想到会碰到这事!

    弘晖后悔地想抽自己两巴掌,怎么就掺和到这事儿里了呢。要是祖母和皇父之间的矛盾,他自然能掺和,可是这里牵扯到弘历。

    帮皇父说话,似乎有打压弟弟的嫌疑。帮祖母说话,也没什么论据能站得住脚,最要紧的是他心里不乐意!

    弘晖就在中间和稀泥:“祖母您别哭,您也让皇阿玛给你解释一下啊。”

    雍正就硬邦邦地说:“没什么好解释的,没有大功劳怎么能封王?”

    乌雅氏就问:“既然这样,我问你,你有很多兄弟没有大功劳,你怎么给他们封了王?”

    弘晖心想:祖母啊,这话您可不能说啊!

    于是立即起来打发侍奉的宫人下去,并且吩咐他们不许乱说。要把这个话传出去他的那些老叔叔们又要闹腾。

    雍正问:“谁没功劳?您说出来,谁没功劳?”

    乌雅氏就问:“十七的郡王怎么来的?”

    雍正说:“是他在圣祖爷的葬礼上尽忠职守得来的!”

    乌雅氏就问:“这难道不是因为孝顺得来的吗?”

    雍正针锋相对:“汗阿玛的大事那是国事,我七妹妹的事儿能称为国事吗?”

    乌雅氏就觉得这儿子是强词夺理,气得差点喘不上来。

    弘晖看了赶紧扶着她,给她后背顺气,就和雍正说:“皇阿玛,祖母一把年纪了。您先回去,儿子陪着祖母坐会儿。”

    弘晖提醒雍正:别和老太太犟了,老太太一把年纪,就怕气得一口气上不来,那真是悔之晚矣。

    这是亲娘,雍正自然不是冲着把人气死去的。听了弘晖的话就决定先避一避,立即站起来说:“朕还忙,你陪着你祖母吧。”

    说完跟乌雅氏躬身下去,随后撒丫子跑远了。

    弘晖看了想笑,难为他一把年纪身体虚胖,不常出来走动,这会儿居然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看雍正走了,乌雅氏把眼泪一擦,立即换了一副高兴的模样,跟弘晖说:“也是你有口福,你老子刚才吩咐他们榨石榴汁呢,他既然走了,你喝了吧。”

    弘晖心想:您老人家变脸变得真快!

    头一回觉得这老太太果真是个人精。

    乌雅氏招呼人把石榴汁送来,热情地招呼弘晖喝掉。弘晖喝了一口觉得真好喝:“别看这颜色不怎么样,但是喝嘴里之后清甜干爽,一点都不腻。”

    “喜欢就带走些石榴,我记得你姑妈家的园子里面养了好几棵石榴树,回头你喜欢让姑妈给你分点儿,你姑妈是不爱吃石榴这种麻烦的果子。”

    弘晖对石榴不太感兴趣,这会小声问:“您不生我阿玛的气了吧?”

    乌雅氏反问:“我为什么要生他的气?把话说得直白一点儿,我今儿能做太后不就是因为有你阿玛吗?我是心疼你七姑妈,可是我还有其他孩子,不能为了她和其他孩子争得面红耳赤,刚才那一出就是应付弘历的,回头我就跟他说我尽力了。”

    弘晖点点头,他还以为祖母和皇阿玛会闹起来呢。

    因为刚才雍正在这里,并没有把削皮刀送过来。此时雍正走了,宫女就把削皮刀送来,乌雅氏拿着削皮刀削苹果皮。

    乌雅氏说:“我虽然舍不得你七姑姑,然而她毕竟没了,都没了五十多年了。若是真的有转世投胎那一说,她这个时候说不定都已经有四十多岁了。四十多岁早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甚至是做了祖母。桥归桥路归路,哪怕是我们相见也彼此不认识,没缘分了。既然没有缘分还强求什么?

    早些年你阿玛他们还年轻的时候我想不开,一说起你七姑姑就哭哭啼啼,现在年纪老了也想开了,虽然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是深埋在地下五十多年,骨头早就没了,我若是想,就在心里惦记,过年过节为她在佛前多供奉,没必要再折腾人去祭祀了。”

    说完她拍了拍弘晖的手:“这事你不用管,我自会处理。”

    乌雅氏刚说完,就看到老六阿哥领着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急匆匆地来了。

    乌雅氏就跟弘晖说:“必然是刚才你老子从这里跑出去之后心里面儿犯嘀咕,又把你叔叔姑姑们给招来了。”

    乌雅氏没说错,海棠他们就是雍正招来劝说太后的。

    十四年轻,跑得也最快,来到了乌雅氏跟前看老额娘没事儿。

    心想:老四说她哭肿了眼,这眼睛哪里肿了?而且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削苹果皮,把苹果切成小份,一人分一点儿,这不像是难受的模样。

    十四说:“四哥那人怎么说瞎话?儿子还以为您这会淌眼泪呢!”

    老六阿哥觉得这小子越老越糊涂欠揍。

    乌雅氏对一下子看到几个孩子感到高兴,兴致很高地招呼他们:“都坐都坐,要不要喝石榴汁?让他们再去给你们榨点儿。”

    其他人都同意,海棠不喝:“我不喝,那玩意儿太甜了,甜东西你们少吃少喝,小心得消渴症,给我来一碗淡茶。”

    眼看着老娘没有又哭又闹,所以大家也不用多劝,就坐在一起说起闲话,颇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模样。

    乌雅氏的太监就在这时候找到了弘历,说了些“太后娘娘尽力争取,然而皇上不同意之类的话。”

    弘历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还是对着这太监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上赏赐什么爷就拿什么,你回去之后告诉祖母,千万不可和皇阿玛顶牛。他们母子若是失了和气那就是爷的罪过了。”

    弘历把人打发了之后想了想,派人询问畅春园的眼线,得到的结论就是皇上和太后吵架了,具体吵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现在六王爷带着勇王、十四王爷和十二公主在劝说太后呢。

    弘历赶紧进园子找雍正请罪,出门之后才发现自己不能这么早过去,若是自己这么早过去肯定会暴露自己有眼线这件事。于是回家后开始写请罪折子,对着折子思考了半天,想出了一套应对方案。

    然而没容他拖太久,晚上雍正就召见他。

    弘历把请罪的折子塞在了袖子里赶紧进园子,在路上的时候还在想自己该怎么应对皇父的问询。

    他去了雍正的寝宫,发现叫他过去是为了陪着一起用膳。

    雍正叫来他一起吃饭,问的是博学鸿词科的事情。弘历对这件事很上心,自从布置下去之后各地已经有反馈,有一些名单已经到了他手上。他虽然没有把名单拿在手里给雍正看,但是心里面已经记住了一些人,再加上他本来要往里面塞的一些人,一串名字背出来之后,把名单上人物的出身、履历、有什么作品、师从何人等介绍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显得他认真负责且聪明伶俐。

    就办差而言,雍正是挑不出这孩子的错误的,所以不断地点头勉励这个儿子,把这件事说完一顿饭也吃到了末尾。

    雍正就说:“行了,太晚了,你回去吧。”

    弘历心里面有事,还惦记着祖母和皇父吵架的事儿,心情七上八下。表面上却表现得风度翩翩,站起来后退几步就要离开。

    到底是雍正一番慈父心作祟,不愿意把儿子想得太坏,眼看着弘历就要退出寝宫的餐厅,他说了一句:“等一下。”

    弘历心里松口气,心想:终于来了。

    他脑子里已经想好了该怎么给自己辩解,又该如何劝说皇父。

    雍正跟苏培盛说:“去把就是下午写的那份圣旨拿来。”

    雍正吩咐完就和弘历说:“朕今日和你祖母聊了聊,她说她想让你做郡王,朕觉得不合适,反驳了她。”

    弘历赶紧跪倒,膝行几步,脸上显出一脸的惶恐就要请罪。

    “皇阿玛,儿臣有罪!儿臣……”

    雍正抬手阻止他说下去:“朕和你祖母说,爵位不能轻易授予,此乃是祖宗家法,要不然就容易动摇国本,所以朕打算封你为贝勒。你祖母再三为你说话,朕再□□驳。到最后你祖母为你求了你现在住的这所园子,一座园子朕是能答应的,你回头去找你祖母谢恩吧。”

    苏培盛把圣旨放在托盘里端来,雍正把圣旨拿起来说:“这就是把园子赏赐给你的圣旨,拿去吧。”

    弘历不能从皇父的脸上看出喜怒哀乐来,这下心里才是真的惶恐。

    以他对雍正的了解,雍正这个时候就该拍桌子骂他,雍正的脾气就是个急脾气,这个时候反而好声好气地说话这让他心里没底。

    “儿子……”

    “好了,不用解释了。这会儿天晚了,拿着圣旨回去吧。”

    弘历没办法,每当他要说话,话头都被皇父给打断了,只能谢恩拿了圣旨匆匆离开。

    他出了寝宫站在桥上回头看,看到寝宫所在的湖心岛金碧辉煌,他心里七上八下,觉得脑子很乱,想着回去赶紧整理一下思绪。

    他转头匆匆离开,路上告诫自己不能乱了阵脚。一路上他给自己打气,告诫自己当初皇阿玛身为皇子的时候优势并不明显,最后不也是成功掌握天下了吗?皇阿玛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

    弘历急匆匆地离开,他离开后,弘晖从建筑的阴影里走出来,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直到看不到了,弘晖才看向湖心岛方向。

    不过是博学鸿词科,不足为虑啊!

    第715章 中秋夜

    几天后,礼部给雍正呈上吉祥封号预备着雍正挑选。

    内务府也准备妥当,城内的房屋开始修缮,西郊的园林也开始甄选,甚至还派人去了热河行宫,勘察行宫附近的园子,保证以看得过去的标准交付,总不能给这些贵人们一处破破烂烂的园林府邸吧。

    针对这次册封最高兴的还是康熙的几个小儿子,一群人放学了就结伴带着太监侍卫跑去看园子。雍正手里有钱,加上国力兴隆,内务府入账更是如流水,所以雍正不仅痛快地拨付了安家银子和当初康熙给每个儿子四十万两的建园子资金,自己还出钱贴了他们几年的零花钱,甚至还保证给他们重修一下看不顺眼的房屋园林,不许他们动用安家银子和建园子的钱。

    雍正担心他们奢侈成性不会勤俭持家,一有机会对着他们谆谆教导,跟他们说过日子艰难,要节省着过日子。说句实话,他教育儿子也就这样了,所以对这几个弟弟确实没亏待。

    这几个小阿哥也提前通过内务府知道了自己要分配的园子,所以带着人高高兴兴地去实地查看。京城里擅长绘制南方园林图纸的先生们又忙了起来,自然又赚了一笔贵人的赏钱,做建材生意的商人们也积极运作,京城附近的砖窑又开始加班烧砖。

    在一片欢欢喜喜的气氛中进入了八月,八月有十五中秋节,今年大家处于一种高兴又不敢高兴的氛围里。

    不敢高兴是因为皇子前不久刚去世,至尊一家处于悲伤中,雍正的心情就是西郊乃至于京城的晴雨表,雍正不高兴,权贵们也不敢高兴。高兴是很多人都有高兴的事儿,大家都觉得日子过得好,各处蒸蒸日上,自然高兴。

    在八月十五之前,礼部拿到了册封名单,宗人府和礼部分开入档,内务府预备着对新一批贵人在八月十五宫中宴席的排位提前布置。

    弘历弘昼不出意外得到了贝勒的爵位,其余小阿哥也得到了贝勒爵位,这里面除了康熙的小儿子们外,还有就是十三阿哥的儿子们,除了康熙六十一年出生的弘晓,人手一个贝勒。

    加上一些宗室近亲也得到了封赏,大家皆大欢喜。

    然而十三阿哥家里有个铁帽子王的爵位,雍正提前跟这几个孩子说过,这个爵位是留给弘晓的,因为弘晓现在跟着十三福晋过日子,只是年纪还小,不满十八。但是其他嫡子都有一个王爵,会在恰当时候给他们。

    大家都明白这个意思,这个王爵是等新帝继位的是给他们。

    然而弘晓虽然没铁帽子王的名头,可是无论朝野对他的称呼还是每年户部发亲王的俸禄,都是他来领。甚至每年太和殿上排位,他也跟在铁帽子王的队伍里,缺的就是礼部的一道手续罢了。

    就让弘晖和十六阿哥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好一样,百岁和弘晓的年纪差不多,一同在尚书房上学,叔侄的关系也很好,每天同进同出,关系很和睦。

    封赏完后,雍正松口气,因为他开始跟弘晖交代后事了。无论是对二十五阿哥的安排还是对十三阿哥一系的安排,他都全盘托出,这些是家事也是国事。他说出去后心安,但是听着的人就觉得如惊雷!

    弘晖生出一种可怕的念头,他知道有些动物是能预知死亡的,在人看来,能够预知死亡是这些动物有灵性,在人类这个族群里面,也有人能预知死亡。而雍正无论做什么,都像是表明了他知道自己的死期。

    弘晖因此夜不能寐,晚上一坐就是半夜。

    可是生离死别这些东西是人类意志改变不了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发生。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面对着父母的衰亡可能会找朋友吐露一下心事,获得二三安慰,也算是暂时解开了心里的烦闷。但是弘晖的父母是帝后,雍正的身体状态是不能问不能猜更不能说的。弘晖不能跟妻儿说,不能跟皇后说,更不能和亲戚们说。至于心腹大臣,他现在不想说,因为一旦和他们说这个就表明某些争斗将要趋近白热化。整个团队就要上下一心,紧盯着皇位等待着年老帝王的死亡。

    如果问弘晖:愿不愿意去做皇帝?去施展拳脚?去践行理想?

    自然是愿意的,甚至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冲动。

    在这种矛盾心态下,弘晖最终还是盼着阿玛健康长寿的心占了上风。究其原因,是因为雍正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尽管他的性格极端,爱欲其生恨欲其死,但是他品德方面没什么太大的瑕疵。他没因为年老就对儿子充满嫉妒进而心理扭曲想要打压儿子,更没有杀子的念头,哪怕他唠叨,他抠门,但是对孩子充满了一颗慈父之心。

    天家父子能相处到这份上,已经很难得了!

    八月十五,各个王府往宫里送月饼瓜果欢度节日。白日里还要去请安,海棠带着两个小孙子一起去了,送过去一堆月饼,又带回来了一堆月饼。路过老六阿哥家门口,海棠领着两个孙子又去坐了一会,老六福晋在海棠走的时候不顾海棠反对硬是塞给她几大块月饼。

    “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孩子的!这里面是火腿还有一些肉,掰开就能吃,还有一些是蛋黄月饼,这是给安康的,那孩子年年稀罕我们家的蛋黄月饼,我这次吩咐人给她做了不少,你都带回去。”

    海棠回家的时候带了一堆月饼,甚至永璀永璨两个在车里把老六阿哥家的肉馅月饼掰开吃了,说是味道很好,闹着要和玛法分享。

    海棠就跟侍女吩咐:“那些月饼各样取一块儿切了晚上装盘赏月,剩下的别浪费,你们都分了。对了,咱们府里面供奉的那些老人家拣好的给他们送去,酒菜都紧着他们,也令他们晚上乐一日。”

    海棠觉得家里月饼泛滥,京式月饼、广式月饼、滇式月饼、苏式月饼、徽式月饼、衢式月饼、秦式月饼、晋式月饼都有,各种口味汇聚,咸鲜麻辣甜想吃什么有什么。这月饼全府上下连同门外的侍卫都能吃半个月!这还是海棠在这几日不停地分出去后留下的数量。

    家里不仅月饼多,连装月饼的盒子都有很多,这些盒子都是些好盒子,做工精致,能当艺术品了。所以海棠不舍得扔,让人放仓库里。

    两个小孙子举着月饼找扎拉丰阿,争着让他咬自己的,扎拉丰阿咬一口永璀的月饼再咬一口永璨的月饼。

    看到海棠坐下,就说:“这是六爷家厨子做的,奴才一尝就知道,这些年六爷家的厨子做的月饼都是一个味。”

    一年又一年,海棠忍不住叹口气。跟扎拉丰阿说:“我将来退下来后没事儿干的时候,就把仓库里那一堆月饼盒子拾掇一番,然后在城里面租一处房子,摆一个展览,让人都看看月饼盒子都是些什么模样。”

    扎拉丰阿搂着两个孙子笑着说:“这有什么好展览的?不过是一些装月饼的盒子罢了。您这样子颇有些买椟还珠的意味。”

    海棠说:“哪怕是一些装月饼的盒子放在几百年后那也是古董,而且还是漂亮古董。不说了,这俩小东西交给你看着,我去前面书房了。”

    扎拉丰阿就牵着两个孙子的手去了前院。进而来送礼的亲戚多,他要在前院的门房里面接待,因为前面唯一的建筑是家里最具有象征意义的地方,不是人人都能坐进去待客的。

    到了傍晚,送礼的人才没了踪迹,百寿和安康也从学堂里回来了。百寿还去了一趟畅春园给乌雅氏和皇后请安。

    过了一会弘阳也回来了,又拉回一堆月饼。

    弘阳兴致勃勃地过节,大家晚饭都没有吃,坐在园子里赏月,桌子上摆着月饼,饿了就吃月饼。

    安康一边吃一边嫌弃:“这甜月饼也太腻了!怎么月饼皮都这么油腻!”嘴上很嫌弃,然而一口都没有停下,各种口味的月饼都被她吃了一轮下去还意犹未尽。这好胃口让海棠看得羡慕。

    弘阳在月亮开始上升的时候请海棠讲两句。

    海棠说:“我没有什么可讲的,让你阿玛讲吧。”

    扎拉丰阿也说:“我也没话可说,弘阳你说吧。”

    弘阳就感慨了一番:“今年一年咱们家团团圆圆太太平平是往年少有的,往年很多次中秋节额娘都不在家,不算是团圆,今年还好,额娘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下个月也能让儿子侍奉您过寿……”

    讲到这里,安康瞬间来精神了,整个人都坐直了,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弘阳。

    弘阳瞧见,也说了一句:“……连带着安排安康也过寿。”说到这里接着说:“这样的日子只盼着年年有,咱们一起举杯,庆贺今年团圆。”

    大家一起举杯,连小孩子都举了水杯意思意思。喝完后扎拉丰阿跟海棠说:“要是今年莹莹在就更好了。”

    弘阳这才想起来妹妹不在家,接下来也没再说什么团圆的话,招呼着全家吃月饼赏月。

    哪怕如海棠,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平静祥和的晚上,月凉如水,四周静悄悄的,让人觉得安心。

    第716章 窥一角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有人冲到郎惠园门口急着见这里的主人。

    很快侍卫带着他进来前院,不到一刻钟弘阳急匆匆地出来,这人对着弘阳顿时匍匐在地大哭着说:“姐夫,太爷去世了。”

    康熙的表兄弟鄂伦岱去世了。

    作为亲戚,弘阳是必去的。

    弘阳一边让人去衙门请假一边问佟家报丧的人:“前几日我和你姐姐打发你大外甥去送月饼,孩子回来说老爷子还好着呢,拿着我们家的月饼大吃大嚼,怎么今儿就没了?”

    佟家的一边哭一边抹眼泪:“别说前几日了,昨日赏月的时候还好好的,他还和我们兄弟开玩笑,散了的时候他还抱怨没喝够,被老太太说了几句,气哼哼地回去了。今儿早上该起来了,老太太去叫他起来,才知道他老人家睡梦里没了。”

    弘阳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鄂伦岱没了,他的儿子是要守孝的,那么火器营统领的位置谁来坐?

    火器营可不是刚入关时候的火器营,现在造办处和火器营都是两处庞然大物。

    火器营甚至从步军独立出来,兼具研发生产和作战,早就独立门户了,这个佟家掌握的几代人的位置早被人觊觎了,现在就是别人撬墙脚的好机会!

    弘阳说:“好,你先等着,我进去喊着你姐姐一起去。”

    他急匆匆地回去,让人请月娥去佟家,给两个孩子请假,今儿不去读书了,先去佟家奔丧。他自己则是匆匆去告诉海棠这件事。

    海棠也很震惊,震惊完了又开始释然:“老鄂毕竟到岁数了,这时候走也是说的过去的。”

    弘阳问:“额娘,火器营统领的位置谁来坐?”

    海棠说:“这不是你考虑的,这是你舅舅发愁的事儿。有时候太大太重要,反而帮不上什么。去吧,带着你媳妇孩子去佟家,我和你阿玛下午再去。”

    无论从康熙那边开始论还是从弘阳这边论,海棠和佟家都是亲戚,所以该去烧纸摆个供桌。

    她有些不放心月娥,月娥这时候还大着肚子,身怀六甲,动作笨拙,她要亲自看着月娥出门。

    月娥哭哭啼啼地扶着安康上了车,安康跟海棠说:“您放心吧,我能侍奉我额娘。”

    弘阳看着他们母子几个上车了,对海棠和扎拉丰阿说:“我们去了。”

    海棠叫着弘阳:“你先别急,先稳住,就是你岳父卸了差事也要你舅舅批准才算是。”

    弘阳点点头。

    看着车队出门了,扎拉丰阿说:“这消息真突然,上个月奴才在琉璃厂还遇到鄂公爷在街上横着走呢。”

    “横着走?”

    “就是这么一说,反正他在街上跟个霸王似的,年纪大脾气横,没人跟他争,人家看好的东西正砍价呢,他说他看上了,赶紧让给他,谁不知道这位爷是真的能犯浑的,他是真能做出躺地上讹人的事儿来,奴才都要绕着他走。”

    这人是在乾清宫都敢掀康熙桌子的人,还有什么浑是他不敢犯的。不过鄂伦岱因为急公好义名声很好,和他相处的人都说他这人大方、义气,从不以贫贱富贵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海棠还不及怀念老鄂,就匆匆进园子了,火器营统领这个职位太重要了,势必是接下来几天争夺的焦点。

    在海棠准备进宫的时候,鄂伦岱的大儿子也是弘阳的岳父补熙进宫报丧。

    佟家是皇家的老亲戚,鄂伦岱和康熙是正经的表兄弟,于公于私补熙都要进园子里报丧。

    雍正听了也很吃惊,随后就释然了:“老大人的年纪大了,这个岁数去了也是高寿。”他想了想说:“你先回去办理老大人的身后事,丁扰的折子你晚两天再上。”

    补熙应下,退了出去。

    雍正皱眉,早先海棠就说过要拆分火器营,他还觉得这样做不妥,可是现在再看,火器营太庞大了。光是他们的营地就扩充了几次,而且火器营有自己的矿场。与其说这是一支军队不如说这是无土的诸侯。

    雍正觉得这时候正是拆分火器营的好机会,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了。

    这时候苏培盛来请他,该上朝了。

    而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外面各路大臣都已经知道了鄂伦岱去世的消息。此时都在猜测谁会出任火器营统领。

    弘历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他要推年羹尧,年羹尧是个允文允武的人物,也是他手里最合适的人。弘历和弘皙短暂地碰面,两人达成了共识,很快两人手中的派系都得到了通知,推举年羹尧出任火器营统领。

    弘晖也在考虑这件事,他手里能用的人多,很明显今日推举的火器营统领只是过渡,过三年还是佟家人来坐这个位置,然而这三年过渡也不能让一个有三心二意的人掌握火器营。

    他的人选有很多,觉得最合适的还是姑父舒禄克,首先姑父需要挪一挪位置了,弘晖看上了九门提督的位置,不是说姑父不向着他,而是早年舒禄克受到沙济富察氏的影响很深,内心中他不想把这样重要的位置交给姑父。

    其次佟家在火器营深耕多年,庞大的火器营在小事儿上听新统领的,一点掺和到夺嫡里面,火器营中下层军官和管事们都要听佟家招呼,新统领在这种大事上用不动他们。就是姑父听了富察氏的怂恿也不会办成事儿。

    弘晖心里想好,和弘杲两人耳语几句,又找了几个弘杲他们家的人选,决定一起出来打擂台。

    弘杲说:“等会要是这些人都不济事,咱们把阳哥推上去,就是佟家也会极力促成自家的姑爷暂时占据这个位置的。”

    弘晖点点头,正想说话,就听见外面静鞭响起来,大家纷纷排队进入大殿。大殿上被蜡烛映照得如白昼,雍正已经坐在了龙椅上,旁边放着一张桌子,上面堆了一些折子。

    众人三呼万岁后开始议论第一件事,关于秋收,这次秋收河南府因为大雨连绵,很多庄稼都泡霉了,户部上折子请求赈灾,雍正让大家商议赈灾办法。

    老办法就是直接发粮食赈灾,这办法本来是个好办法,但是执行的时候总出事儿,盗卖赈灾粮这种事儿层出不穷。

    新办法就是以工代赈,这又有个致命的缺陷,鳏寡孤独没法做工,既然无法做工又去哪里领赈灾粮。

    就这件事吵到了日出,侍卫悄悄地把蜡烛吹灭,把蜡烛架子叫做满堂红的家具抬出去后,这事儿还没吵出个结果。

    雍正看着后面还有一摞子折子,就很生气:“以前没钱没粮赈灾的时候你们吵吵嚷嚷。现在有钱有粮,又要吵吵嚷嚷。每逢关键时刻都指望不上你们,既然这事儿是户部和工部的事儿,你们两部各出折子,来朕跟前分辩。下一件事……”

    快速了过了几件事,大家都等雍正说火器营统领的事儿呢,结果雍正直接扔下一句下朝就走了。

    群臣散去,皇亲一股脑儿追着雍正去了御书房。

    雍正坐下吃早餐,大家也一起坐下跟着吃。吃完了早饭,谁都不可能先提这件事,磨磨蹭蹭不肯走。

    雍正就说:“老六和妹妹你们留下,其他人都去忙吧。”

    弘晖应了一声,站起来招呼着弟弟们走,但是弘历不能就这么走了,立即说:“皇阿玛,儿子有话说。一等功鄂伦岱去世,按理来说火器营统领补熙要丁扰,请问皇阿玛,派谁接任火器营统领?”

    他有很多设想,无论是雍正怎么回答他就要把年羹尧推出来,羹尧资历够,老本事够大,足以胜任这个职位。

    雍正压根没按照他设想的回答,就说:“这事儿回头再议吧,佟家人刚去世,补熙还没上折子呢,不能紧赶着让人家腾地方。行了,你们都回去吧,今儿事儿多,朕和你们叔叔姑姑说一会儿话。”

    他今天和海棠老六阿哥重点谈论的是拆分火器营。

    以海棠的打算,把火器营打造成一个快速反应军队,把有科研能力的工坊单独建造成一个衙门,最后把矿场等其他资源再整理成别的部门,总之不能让火器营有人有钱有火炮,如果放任不管,必出大事。

    海棠的这种拆分方案雍正和老六阿哥都认可,那么接下来谁做这个主持拆分的人呢?换句话说,说做这个火器营统领呢?

    海棠说:“这事儿我来吧。”

    雍正就说:“妹妹,你我咱们年纪都大了,不能事事顶在前面,也该给小辈儿一点儿干活的机会。到了咱们这个时候,就是给他们收拾烂摊子的。”

    他看了看老六阿哥和海棠:“朕想着在弘阳和弘杲里面挑选一个合适的。”

    海棠就说:“如果在这两个人里面选,弘阳必然要偏心佟家。”

    雍正说:“无妨,一块肥肉分成了三份,佟家只能选最肥的那一份,哪怕是最肥,也不是以前的火器营了,让他们选去吧。”

    老六阿哥说:“那就让弘阳去吧。”

    雍正点头:“嗯,这毕竟是大事,朕要亲自跟补熙和弘阳说。”

    随后三个人又说些别的事儿,中午吃过饭,海棠就从圆明园里出来,和扎拉丰阿一起去了佟家。

    这种婚丧嫁娶的大事一般都是在京城里面办,因为在大家的认知里,园子属于别院,不是一个宗法家族聚居的地方,所以京城里面的府邸才代表着一个家族的脸面。

    佟家府邸所在的胡同和外面的大街上停满了汽车,海棠的车刚上大街,就有披麻戴孝的人在车外磕头,引着车子往里面去。

    得到消息的佟家人早早地出来迎接,海棠对鄂伦岱的称呼是“表叔”,以后辈的名义来祭祀。王府管家早准备好了供桌送进去,摆在了灵堂上。

    一番过场走完,海棠去后面看了遗容,就被扶着去休息了。

    月娥扶着安康的手来陪着海棠一起坐。

    海棠就问:“你如何了?哪里难受?”月娥摇摇头,低头擦泪。

    安康站在她们婆媳跟前叹口气:“唉,今年真是流年不利,白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她今年哭孝的次数多了去了。

    海棠说:“不能这么说,你去吃人家满月宴的次数也不少呀。”

    安康则说:“只是太意外了,本来今日额娘该带我们走亲戚的,我昨日都想好了,要带着月饼来和老头子一起分着吃呢,没想到没机会了。”

    这时候九福晋和十福晋舒宜尔哈带着小辈们来了。

    海棠招呼她们坐下,让月娥去她没出嫁前的闺房里躺着睡会儿,嘱咐她说:“别的事都不要紧,你先照顾好你和肚子里的孩子。”

    看着安康送她出去,海棠叹口气,跟嫂子妹妹们说:“我心里就担心儿媳妇,她这肚子都已经七八个月了,这个时候让人捏一把汗。”

    两位福晋点点头。随后大家就说起了别的事情。

    海棠问九福晋:“太妃最近可好?”

    九福晋一脸愁容:“不太好,这不入秋了吗,人家说一场秋雨一场凉,上一次下雨的时候没照顾好就得了风寒,现在躺在床上吃药呢,你哥哥把我骂得狗血喷头,说我没侍奉好,我们两个这些日子正互相看不顺眼呢。”

    十福晋就说:“我们俩刚才还说这事儿,我这两天去看了看太妃,我瞧着不太好。前几个月她还到处生龙活虎,虽然人糊涂了,但是能吃能跑,现在瞧着……”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意思就是不太好。

    舒宜尔哈说:“五姐姐也不太好,也病着呢。十姐姐也病了,本来在喀尔喀,闹着要回来,年底就会到京。”

    海棠只能再叹口气。

    舒宜尔哈问:“我这半日没见十二妹妹,九姐姐,你也没看到她吗?”

    海棠没有见到桂枝,以为在别的地方,听舒宜尔哈的意思是没来。海棠就说:“我也没见到他,八成是有事耽搁了,可能晚一会儿就来。”

    桂枝本来的打算是早早地来,也不都不算久待,坐一会儿就走,可是她女儿英儿今天突然肚子疼,要生孩子。

    桂枝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赶紧去了平王家。

    天黑之后,英儿生了个女儿,平王府欢欢喜喜地各处报喜,这消息也报给了海棠。

    看着平王家报喜的人离开后,一边的安康颇有感慨:“唉,一边是生一边是死,人生无常啊!”

    海棠就说:“不只是人生无常,而且人生还很短暂,所以也不浪费每一天才是最要紧的。”

    海棠很想和她说一些“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这样的话,然而年少的时候,长辈灌输再多的道理都不放在心上,年轻的人从来不会意识到青春和健康的宝贵。等到青春消失了,皱纹爬在脸上,才会想起那些肆无忌惮鲜衣怒马的日子。才会意识到自己以前到处挥洒生命是多么的奢侈。

    能做的就是带着她养成一个好习惯,尽量每天都有事做,不要和懒惰沾边就好。

    这时候弘阳进来,海棠问:“你媳妇怎么样?哪里难受吗?明天还能过去吗?”

    弘阳回答:“儿子刚才问过她了,她还能坚持一下,去了之后也是陪着说话,刚才也和她说过了,一旦又不舒服赶紧回来。”

    海棠点了点头,她并非不近人情对儿媳妇管得太多,不让她参与到娘家的事情里,实在是这个时候很危险,一旦出事儿极有可能会危及她的生命。

    海棠让弘阳坐下,说道:“有件事提前跟你说也没什么,今天早上你舅舅私下里和我以及你六舅舅商量,想让你做火器营统领,不过你去了也不是做个样子,干个闲差。有一件大事等着你办,这一件大事非常重要,绝不能敷衍了事。”

    弘阳想了一下就说:“是不是要把佟家的势力从火器营里面连根拔除,然后再拆分成两份?”

    海棠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并非连根拔除。是要拆分,拆成三份,具体怎么拆你舅舅会和你说的。”

    弘阳点点头:“明白了,儿子知道该怎么办,您放心好了,这差事绝对办得漂漂亮亮不会让您和舅舅为难。至于我岳父那边,儿子自有说法。其实他们家的人也知道有这一天,这个时候说出来,他们也能接受。”

    说到这里弘阳笑着说:“我岳父他们早先的意思是,如果他们家掌握不了火器营也不能让二房的人掌握。老话说同行是冤家,有的时候同一个家族比仇人还要更仇上三分。”

    海棠微微一笑,安康觉得这说法很新鲜,看看弘阳再看看海棠,希望得到解惑,然而没人给她讲,她决定等会儿问玛法。

    这时候佟家二房的人来拜访弘历。

    目的是想要出任火器营统领。

    然而自从隆科多去世后,佟家二房可谓是一蹶不振,哪怕是人丁兴旺,然而是一盘散沙,早就不是十年前佟半朝的模样了。

    弘历对佟家兴趣缺缺,听说佟家的人来了,这他喝酒的年羹尧冷笑了一声。

    但是佟家的人还不能不见,虽然这些人如今没有多少权力,然而还和皇家沾亲带故,多少有点关系。弘历就说:“年大人稍等一会,爷先去打发了他们。”

    随后弘历在隔壁招待了佟家的人,两处房间就隔着一堵墙,年羹尧很好奇,就捏着杯子提着酒壶站在墙边,边饮边听。

    来拜见弘历的是佟国维的几个小儿子,庆元、庆恒、庆复、庆泰。

    弘历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饭菜简薄,最近家里兄弟过世,不便饮酒,恕罪恕罪。”

    佟家四兄弟立即起来谢他招待。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物,彼此也不说破,毕竟弘历刚从另外一张酒桌上过来,身上还带着酒气,说是为了兄弟守孝不饮酒,这话就是哄哄小孩子。

    从他这装模作样的做派来看,对佟家就不可能推心置腹。佟家兄弟也看出来了,但是还抱有一丝希望,所以也没挑破,坐下来开始奉承弘历。

    二房这些年混得也不差,家里面的人也出任了封疆大吏。这天下八位总督他们家就占了两位。但是他家的人觉得处处不满意,是因为比起康熙朝的时候还是差了很多。

    所以佟家打算拿一些好处打动弘历,想要把火器营收到二房手里。一旦有了火器营就等于他们家重新进入了步军行伍里,并且还能和海军交好,有机会攫取军功。更重要的是,火器营的火器乃是天下独一份儿的,掌握了这独一份儿的东西还怕不能恢复昔日荣光吗?

    弘历很为难,佟家如果有别的要求,弘历自然是答应的。可是如今他和弘皙已经商量好了要推荐年羹尧,年羹尧还在隔壁等着他接着喝酒呢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弘历一副为难的模样:“几位,并非爷故意推脱,这事儿实在是太难了。这种事儿不是爷愿意推荐你们,你们就能坐上去的,谁能坐上去还需要皇上决定。”

    在佟家人听来,这就是推脱。

    兄弟四个对视了一眼,立即说:“是啊,这位置现在要紧,必须皇上点头才行。”这四人也不再提这话,又奉承了弘历一番,留下了礼物就要告辞。

    弘历还假模假样拉着他们不让走,非要再坐一会,庆元就说:“五爷留我们,我们该多留一会,可是今天晚上我们兄弟还要去一趟大房那边儿,实在是不凑巧啊。”

    弘历说:“这样啊!爷就不留各位了。”他亲自把人送走,看着人走了才回来。

    车里庆恒说:“他分明是在说谎。”

    庆复说:“留个奴才在这里远远地盯着,看一下等会儿谁出来。我总觉得他巴不得咱们赶紧走,必然是有人在等他。”

    车子停下来,庆复对车外的下人吩咐了几句,这下人立即说:“几位老爷不用留人在这里看着,奴才们刚才在门房那里已经打听过了。年贵妃的兄长年二大人在这里。”

    “年羹尧?”

    “是。”

    佟家兄弟挥了挥手,下人退下了。车窗玻璃摇上去,庆泰说:“看来让年羹尧捷足先登了!”

    庆复想了想说:“走,告诉补熙去,让补熙着急出手,咱们只管坐山观虎斗。”

    车子行驶在路上,西郊这里都是园林,无论是街巷还是胡同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最中心的这几圈儿园林因为当初建造的时候没有考虑过汽车,所以街道有点窄。最怕的事情就是狭窄的空间里会车。

    怕什么来什么,这个时候对面一辆车进来,佟家的车只能紧贴着墙面留出位置给对方过去。

    对方的车慢慢过去,并没有剐蹭。但是这辆车过去之后后面又跟着过去了马队。

    庆恒说:“这辆车我认识,是弘皙的车。”

    庆复则是看着过去的马队:“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人带着些彪悍之气。”这不像是随从,更像是亲军。自从雍正解除了旗主和八旗之间的关系后,亲军都转化成随从了,这带着彪悍之气的亲军可真是少见了。

    庆恒说:“早先弘皙贝勒差点被刺,所以带的人多些,强壮了些并不意外。”

    庆复一想觉得有道理,也没再放心上。

    第717章 知乏力

    鄂伦岱是老臣,对于这些老臣又没有犯过什么大错,皇帝都会派人代表自己去一趟葬礼,赏赐些东西安抚家属。有些大臣甚至要在生前绘制蓝色跪像,一旦皇帝亲自驾临葬礼,家属要赶紧把跪像摆出来接驾。

    雍正作为一个老宅男轻易不出门,而且就是该出门了也不想去,都是派遣大臣或者是皇子代表自己。

    这一次他就让弘晖代自己过去,而且在心里想:朕让弘晖去够给佟家颜面了!

    所以当弘晖身负皇命来到佟家,大家都不意外,因为皇帝除了他亲兄弟的葬礼外没参加过大臣们的葬礼。就算是亲兄弟,也就是参加过十三阿哥和老五阿哥的葬礼,老一老三的葬礼他都没去。

    弘晖对佟家的人极尽安抚,因为雍正已经把拆分方案告诉过佟家了,给佟家半年的时间考虑他们保留哪一部分,如今葬礼上很忙,佟家的人还没商量出结果。不过佟家对弘阳接手火器营松口气,只是朝廷没宣布,他们自然一个字都不会对外透露。

    补熙带着佟家的男丁送弘晖离开,弘晖在大门口对补熙说:“表叔,节哀吧。”

    补熙带着全家送弘晖上车。

    弘晖的车从京城出来就遇到了十四家的车,弘晖的司机立即避开让路,结果十四家的车就停了下来,两辆车把路堵严实了。

    弘晖就吩咐司机:“把车往后倒,靠边停,让出路来。爷去一趟对面车上。”

    弘晖下了车,到了十四的车门口:“十四叔,侄儿给您请安。”

    十四在车里示意弘晖上来。

    弘晖上车后十四问:“火器营统领的差事你们打算给谁?”

    弘晖笑着回答:“这是朝廷上闹得挺大的,不过侄儿不参与,一切听皇阿玛吩咐。”

    十四说:“岂止是闹得很大,简直是闹得军中沸沸扬扬。”

    十四早年就在兵部,在军中很有人脉,现在他儿子在广东南洋折腾,和步军水军牵扯着,军中的消息他很关注。

    十四就说:“法海是我和你十三叔的师傅,早年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我们两个就跟着他。他不是没孩子吗,鄂伦岱以前经常欺负他,今年松口要过继给他一个儿子,老兄弟算是达成一致,就等着年底开祠堂宣布这事儿顺便改家谱,结果鄂伦岱没了,法海担心这事儿变卦,就叫我和夸岱做中间人问问补熙他们兄弟的意思,我这几天往佟家跑得勤快,听说有些武官要推荐年羹尧。”

    “年羹尧?”

    十四阿哥点头:“是啊,这奴才早年很傲气,别说我了,连你阿玛和你九姑姑都不放在眼里。

    但是这奴才运气好,早年娶了明珠的孙女,明珠后来落魄,两个儿子揆叙和揆方一个康熙五十几年的时候死了,一个是你八叔的死忠,后来不也是倒霉了。明珠家里再怎么落魄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的好处被年羹尧和你九叔分了。你九叔因此对年羹尧恨得痒痒,所以这奴才别看表面,手黑着呢。”

    九阿哥的女儿嫁给了明珠的孙子永福,明珠的孙女嫁给了年羹尧生下了年熙。

    九阿哥和年羹尧都凭借着亲戚关系大肆攫取明珠的遗产,两人直接对上当然是分外眼红谁都不肯退让。九阿哥虽然不可一世,然而年羹尧也不是吃素的,暗自交手了几次互有胜负,当时情况不明,年贵妃得宠,十阿哥就劝九阿哥:“年家是皇上的门人,家里有贵人侍奉在皇帝左右,这钱拿了就行,别闹出来,要不然人家戳你脊梁骨,还是算了吧。”

    九阿哥当时嚷嚷这钱是给外孙收着的,到底如何外人也不管不问,但是九阿哥的外孙女到了婚配年龄九阿哥跑前跑后,大外孙女嫁到平王府和英儿做了妯娌,九阿哥也确实处处提携外孙。

    也因为这样,年羹尧和九阿哥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十四阿哥接着说:“他原配去了之后,他续娶的是宗室格格,让他和宗室搭上了关系,他来往的人家都是京城贵人,所以这时候出来谋划火器营统领这个位置还是有很多人推荐的。”

    十四阿哥担心弘晖不放在心上,就说:“你可不能小瞧了他!”

    弘晖问:“侄儿怎么会小看他呢,人家宦海沉浮这些年,就是个榆木疙瘩也要成精了。侄儿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十四叔,推举他的人多吗?”

    十四说:“多,很多!”

    弘晖笑着问:“比起当年群臣推荐八叔做太子如何?”

    “自然没法比!那时候官场里面小猫小狗都要跳出来推荐你八叔……好小子,你这是笑话你十四叔没见过世面,为这一点小事着急上火是不是?我这是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你!”

    “叔,您是我亲叔!侄儿没别的意思,您别生气啊!”

    推荐年羹尧的折子送到了雍正跟前,秀丽跟雍正汇报:“一共有一百一十五位官员推荐年羹尧,是目前人数最多的。这个折子都整理好了,全放在一个箱子里,您要看吗?”

    雍正说:“不看了,都是些吹捧年羹尧的折子。都是谁上书推荐的啊!”

    “哦,有很多,宗室里面阿济格一脉的人举荐得多。”

    雍正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因为年羹尧现在的妻子就是阿济格一脉的姑娘,有姻亲关系自然为他说话。

    “还有一些军中的人。”

    秀丽把一串名字读下来,都是些军中的中层军官,这些人如果非要归类的话,这些人都是降将之后。

    雍正对降将并没有别的看法,早年海棠稳定北方的时候用的大部分都是降将。早在康熙年间,汉将们已经慢慢显露出中流砥柱的作用,满人勋贵渐渐不如以往,平定噶尔丹的战斗中,冲锋在前的武将里面汉将占大多数。后来康熙把一个女儿嫁给了降将的儿子,就是孙承运,孙承运的父亲孙思克是河西四汉将之一。

    现在的军中的格局是满将一股脑儿想进入水军,水军除了粮饷足额,吃喝不愁外,还有个好处就是晋升快,好拿军功。所以步军这里,慢慢是汉将在挑大梁,也就是这上书的这些武将都是来自步军。

    和庞大的步军武官相比,这区区十几个人不算什么,雍正就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一百多个都是文官,集中在翰林院和礼部这些地方,这一百多个人都是在四品以上官员,雍正稍微一琢磨就知道这是弘历的势力倾巢出动了。

    他甚至觉得好笑。

    和十多年前相比,弘历这功力不够看。要是放在当年就这样的手段这样的能力,一回合就能被老几位斩于马下。

    雍正甚至在想:老爷子要是活着,看到弘历这模样肯定笑话朕!

    他站起来说:“可笑啊!”走了几步跟秀丽说:“这些折子别管了,找个地方放着去吧。秋天了,外面天气好,秋高气爽适合登高,朕也不出门,走吧,带你去爬假山。”

    园林里面假山是必不可少的因素,圆明园里面有假山,准确地说是个土堆,造型精致了些,登上去能看到西郊的园林和远处别院区层层叠叠的房屋。这算是一个高点的大土堆,但是这个土堆让雍正体会到了爬泰山的痛苦,他爬得气喘吁吁,路中休息了几次,两条腿抖得全靠拐杖才立得起来,差点爬不上去。

    这身体真的很虚了。

    跟着的太监宫女以及亲侄女秀丽都不敢说什么,演技好的还能装成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陪他一起气喘吁吁,演技不好的只能先躲远点。

    好不容易到了假山顶上,环顾四周,只见秋高气爽各处郁郁葱葱,此情此景,看得人心情舒畅,雍正就脸上笑了起来。

    他跟秀丽说:“此处风景极好。”

    秀丽自然附和他的说话。

    雍正对这里的景色很满意,在假山上玩儿了一下午才回去,这在以往是很罕见的。要是放在以前,雍正恨不得把屁股焊在椅子上,一下午能做很多事儿呢。

    他下山的时候说:“当年圣祖爷晚年热衷于游园打拳,当年朕还不理解,如今自己也爱上了这些。打明儿起,朕就抽出些时间打拳”。

    秀丽晚上回家就把这事儿跟十四阿哥讲了讲。十四阿哥听了忍不住耻笑一声。

    “就他?不是阿玛小瞧他,他压根儿坚持不下来。他那是打娘胎里出来就少了一根筋儿,练不成拳脚,更练不成骑射。”

    次日寅时雍正起床,先步行到了畅春园给还在睡觉的老额娘请安,随后就打算小跑回圆明园,先用小跑活动筋骨然后再打一套太极。

    结果他刚跑了两步,立即疼得跌倒在地。

    韧带伤着了。

    昨天去爬山没事儿,刚才起床的时候就觉得小腿跟灌了铅一样,更是浑身酸痛,走过来的时候觉得还能忍忍,但是小跑之后腿疼得比抽筋儿都疼。

    雍正被抬了回去,今日朝会取消,苏培盛让徒弟出去给诸位皇子传口谕:来侍奉你们老阿玛吧!

    几位皇子连带各家的世子急匆匆地来寝宫,刚进门就发现一十五阿哥在寝宫里坐着吃早饭。

    前两天一十四阿哥搬出去了,现在畅春园里面就剩下一十五阿哥一个。雍正在畅春园拉伤韧带这样的大事弄得整个畅春园鸡飞狗跳,住在西花园的一十五阿哥都跑出来看,别说距离最近的乌雅氏。最后是一十五阿哥在太后跟前自告奋勇送雍正回寝宫。

    不能公开说皇上拉伤腿了,一十五阿哥含糊地说:“四哥给皇额娘请安的时候绊倒了。”

    弘阳问:“怎么会绊倒?都知道舅舅那个时候去请安就该早点儿把灯笼准备好。是哪个太监不用心?这太监现在在哪儿?”

    压根就不是太监的问题,一十五阿哥只能说:“已经处置过了,不用再追究太监的事了。不严重,太医的意思是要静养,你们留下来侍奉吧,我先去读书。”

    一十五阿哥一口吃了手里的油条,随后对屏风后面的雍正说一声,就带着他的太监去尚书房读书去了。

    几位皇子赶紧绕过屏风,看到雍正躺在榻上吃早饭。

    一群人赶紧请安,雍正面无表情,对一十五阿哥的“绊倒”这个理由很不满意,但是也没法说自己腿拉伤了!

    他现在不想说话,一句话都不想说!

    第718章 明算计

    雍正自己慢慢吃早饭,榻边站了两排大小伙子,雍正谁都不搭理。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看出来皇帝心情不好,都默默等着。

    等到雍正吃完饭了,外面的太监送弘曕来请安,和这么一个小孩子没法生气,雍正就温和地和小儿子说了几句话,让他回去了。

    既然都已经开口说话了,弘晖再和他讨论事情的时候他也不好再闭着嘴不搭理人,然而心情还是很坏。

    天亮后京城权贵都知道皇帝病了,都来申请探望。

    海棠在园子门口遇到了十四阿哥和桂枝,三人一起进来。

    十四信誓旦旦地说:“我跟两位姐姐打赌,他肯定是今儿打拳闹出事儿来了,十有八九是闪着腰了。啊,九姐姐你问为什么打拳?他昨日爬假山显出体虚来了,就想强身健体呗!”

    桂枝说:“你怎么就嘴巴那么大?这话也就是在我们面前说,放到别人面前说,人家面上和你说笑,暗地里就要给你穿小鞋,告你的刁状,说你你们父女窥视御前!”

    “我不会这么傻,不就是因为这会只有两个姐姐才这样说的嘛!你们是我嫡亲的姐姐!”换别人他还不愿意搭理呢。

    海棠叹口气:“还是要谨慎一点。”十四的两个女儿在御前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肯定会回家说。你们父女在家里面悄悄说没什么,但是不应该大剌剌地拿到外边来谈。

    三人说着话到了九州清晏,雍正刚把一群人给赶走,留下弘阳和弘昼侍奉他。

    听说弟弟妹妹来探望,雍正让弘昼背着到了外堂,靠着弘昼和弘阳把他抬着放到了榻上,才让弟弟妹妹坐下。

    海棠看他这模样不像是磕着了,毕竟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脸上脖子上手上的皮肤看着都没有什么擦伤的痕迹,就觉得十四说得八成是对的。

    可再仔细观察,雍正靠着靠垫的姿态很自然,不像是闪着腰了。

    十四问:“四哥,你这是怎么了?”

    对着他们雍正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早上给额娘请安回来走得快了些,小跑了几步,结果把腿里面的筋给拉伤了。”

    海棠和桂枝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海棠说:“这要静养才行啊!”

    桂枝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日子可要休息好。”

    海棠接着问:“是哪位太医来诊治,是喝药还是贴膏药?”

    雍正说:“都有,既喝药又要贴膏药。刚才弘阳弘昼侍奉朕贴上了。”说话的时候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拉伤的地方就在小腿位置。

    十四想笑,咬紧了嘴角没敢笑出来。他知道他今天只要敢笑出声,先不说雍正这小心眼的人怎么想,两个姐姐就能当场把他拆成骨头和肉,破破烂烂地扔出去。

    陪着雍正说话说到最后已经不再聊雍正拉伤的事儿了。桂英在说英儿生的小女儿,话里话外都在显摆这个小女孩,把一个小宝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足见她很喜欢这孩子。

    雍正看她高兴,也很高兴,就说:“英儿儿女双全,你也该放心了。”

    这时候外面的太监抬了一筐折子进来,桂枝本来还想多说点,看着折子被抬进来就闭嘴,站起来说:“我和十四就不打扰四哥和姐姐了,这会儿去隔壁畅春园给额娘请个安,等会儿就回去。”

    雍正想着这几日还常常见面,就没挽留:“行啊,你们先去吧。”

    桂枝和十四就从九州清晏退出来去了隔壁畅春园,姐弟两个陪着乌雅氏说了一会话,听乌雅氏说了早上发生的事儿,姐弟两个在老额娘跟前差点因为四哥拉伤的事儿笑疯。最后快吃午饭的时候两人才从老额娘跟前告辞一起出园子回家。

    要不是在雍正的地盘上十四高低点评一下他亲爱的四哥。尽管不能说,他还是忍笑忍的很辛苦,憋着笑和桂枝从畅春园出来路过圆明园去坐车。

    就在圆明园门前停车的地方,他们一起遇到了弘历,还见到了年羹尧。

    桂枝作为一个公主一般不见外臣,和侄儿弘历说了几句话后就急匆匆地走了,十四本想拉着桂枝来自己家吃饭,看着姐姐上车走了只能跺脚,对拉着自己的弘历说:“你看你这孩子,平时那么机灵这会儿怎么显得笨起来了。叔叔还想请你姑妈来我们家吃饭呢,被你这么一打岔也来不及说了。”

    弘历心想:想请人家吃饭你早说呀,早不说还指望着分开的时候说,这不是成心不想请人吗?

    他嘴上说:“十四叔,回头侄儿攒局请您和姑妈看戏。”

    十四摇头:“可别,咱们一大家子最近走背运。你兄弟刚去,你其他几位姑妈身体不好,你大伯几次病危,”说到这里,压低声音:“你阿玛今天又倒霉了,实在不适合看戏喝酒,回头过年的时候再说吧。回见了!”

    眼看着他要走,弘历赶紧拉着他:“十四叔,我皇阿玛如何了?”

    十四看了一边的年羹尧一眼,就说:“不严重,就是右腿的小腿走路有点不方便。看上去不雅观,你知道你阿玛那人,他要面子,所以这几日就不见人了。”

    十四故意问:“这位年大人进宫有事儿?”

    年羹尧躬身回答:“奴才今日求见三格格,等着格格召见。”

    他说的三格格就是秀椿。

    十四一听,就说:“既然如此,你们等着吧,爷先走。回见啊弘历!”

    年羹尧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求见秀椿,没一会秀椿的太监带他进入园子,秀椿出来和年羹尧见面。

    秀椿这段日子在陪着年贵妃,昨天年家送来不少的补品和一些珍玩,秀椿看了就忍不住说:“这些东西太贵重了。”

    然而在这些珍玩里还有年家人给去世的福惠抄写的佛经,过几日就是福惠的五七,哪怕年贵妃母女两个都觉得年家的礼物贵重,但是为了这些佛经也该赏赐年家。年贵妃就找皇后说明缘由,宫外送了什么东西到园子里皇后也知道,所以皇后就令内务府备下赏赐,让人送到了年家。

    今日是年羹尧来谢恩,本来走个过场在园子外磕头就行了,但是年羹尧再三要叩谢三格格,消息传到了园子里,秀椿就对年贵妃说:“我昨天就说舅舅他们送来的礼物贵重了,果然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年贵妃就说:“你出去看看,若是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了。若是不能帮忙跟他们说明缘由,不是咱们母女袖手旁观,实在是有心无力。外面的人以为家里面出了个娘娘能带着全家人扶摇直上、呼风唤雨。岂不知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不过是一个贵妃而已,哪里能左右皇爷的心意。”

    因此秀椿这才出来。

    见面后秀椿先是谢了几位舅舅对福惠的惦记,又问候了年家的表兄弟姐妹,态度和蔼,表现得很亲近。

    年羹尧和这个外甥女也很亲近,态度都软化了不少,在秀椿跟前没外面那种飞扬跋扈谁都看不起的模样。

    他小声说:“今儿舅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实在是有事求到格格跟前了。格格知道佟家要办丧事吧?”

    秀椿立即明白了,她也不绕圈子,直接问:“舅舅看上火器营统领了?”

    年羹尧点头:“是啊,这是个肥缺。”

    若说肥缺,管着口岸收税的那才是肥缺,吱吱冒油的那种。火器营统领只能说是个很有权力的职位,和管着收税的职位比起来只能算个上等优缺。

    她说:“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但是也听说看上这职位的人太多。舅舅,不如换个别的,谋取做一任总督如何?”

    秀椿也是打心眼里为舅舅谋划,做个总督不好吗?天高皇帝远,地方上的官员都捧着,绝对满足舅舅的自傲的需求。

    然而年羹尧看不上总督!

    他说:“做总督要外放,你大舅舅身体不好,我不敢留他们老夫妻在家,只能谋取个京官。”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问:“你听说都有谁想谋这个缺?”

    秀椿心里叹息,就说:“都是些要紧人物,所以我才说您别掺和进来了。有九叔,十五叔,十七叔,二十叔,还有简王家的世子,显王的侄儿拜察礼,顺承郡王的小儿子,这些只是一小部分。”

    这几位不是皇帝的兄弟就是铁帽子王府的子嗣,因为显亲王衍潢没孩子,他侄儿十有八九就是王府世子,所以秀椿说这些都是要紧人物。

    年羹尧是真不把这些人放眼里,他自信满满地说:“不是舅舅自吹自擂,这位置十分要紧,这些人就是有个好出身罢了。若论本事是比不上舅舅的。你想啊,这么要紧的位置皇上能把它交给一个平庸的人吗?”

    秀椿还想劝他打消念头,就说:“他们虽然平庸了些,然而宗师里面卧虎藏龙,有那不平凡的人。舅舅,人外有人,您别看着这个位置了,不如换个别的?”

    年羹尧也不是那么轻易改变意志的人,就说:“虽然人外有人,超过舅舅的也就二三个,只要……舅舅就有胜算。”

    秀椿品了一下他言语里没说完的话,就说:“如果是勇王出任呢?所以舅舅您别盯着了。”

    这个可能年羹尧想过,就说:“她如果亲自坐了这个位置,舅舅不说什么,她确实是胜过我一筹,但是她太忙了,皇上不会让她做火器营统领的。格格,奴才心意定了轻易改变不了。您只管帮奴才说话就行,将来是好是歹奴才一力承担。”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秀椿叹口气点头:“既然是舅舅要求,我去试一试,不过这件事儿九成九是不会成功的。”

    年羹尧说:“事在人为!”

    秀椿先回去和年贵妃说了一声。

    年贵妃的意思是别管!

    年贵妃说:“你皇阿玛那人不是咱们母女能轻易说动的,前一阵子封爵,太后亲口说的都用,那还是太后她老人家金口玉言说的呢,你别去碰这个霉头。”

    说完她拉着秀椿说:“你现在别惹你皇阿玛生气,你的年纪一年大过一年,不久之后就要择婿。你乖巧些,到时候给你找个好婆家。”

    秀椿立即说:“您可真俗!难道我不是个乖孩子皇阿玛就要把我扔火坑里去了?您放心吧,只是说说而已,我又不和皇阿玛抬杠。”

    年贵妃拦不住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亲自去一趟比较保险,于是赶紧梳洗装扮,盼着等会儿能劝架。

    秀椿先走一步,到了九州清晏发现弘昼在寝宫门外走廊下整理折子,看到秀椿来了,弘昼立即招手让她过去。

    “妹妹来了,你先别进去。五哥在呢!”

    “他和你今日轮值?”

    “轮什么值?”弘昼随后恍然大悟:“没有,我和阳哥一起侍奉皇阿玛,他和大哥一起,”然后他捂着嘴,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谁排的班儿,也忒促狭了,让他和大哥一起在阿玛跟前晃。不知道大哥心里作何感想。”

    秀椿就问:“既然不是一起轮值,他怎么在?是有朝廷的事儿要汇报?”

    “对啊,他要推你舅舅做火器营统领呢。”

    秀椿听了立即提着袍子说:“我进去听听。”

    秀椿进门,门口的太监通报:“三格格求见。”

    里面苏培盛走出来:“格格,您里面请。”

    秀椿进去,先闻到一股子药味,绕过屏风就看到雍正坐在榻上,整个人倚在靠背上,一条腿伸着一条腿屈着。他旁边背对他坐着弘阳,正拿着一块药膏在灯上烤。对面地上的椅子里坐着弘历,正在说话。

    雍正问:“你这是有事儿?”

    秀椿笑着说:“儿臣的舅舅刚才来了,求了儿臣一件事儿,说是他想出任火器营统领一职。”说到这里她笑着说:“儿臣来找您走门路来了。”

    弘历正在说这事,雍正一直以“朕有打算”敷衍他。正好妹妹提了这事儿,他觉得加上妹妹成功率更高。

    雍正对闺女向来不会冷脸,笑着说:“为了这事儿来的?你舅舅不行!你们一个两个都推荐他,朕不把原因说了看来是不行啦。

    倒不是他没经验,主要是他在西南叱咤风云的时候,用的火器还是红衣大将军,如今红衣大将军都找不到了,大部分让宝泉局熔了造币去了。那时候是铜管,现在是什么?弘阳,叫什么来着?”

    “合金,就是很多金属合在一起。不只是炮管用合金的,连炮弹就有很多讲究。早先是用那些圆滚滚跟个西瓜似的炮弹,现在是长筒带尖的,当年了不起分三种将军炮,现在分得可多了,几个月前在山东咱们不是看了吗?舰炮,岸防炮,都有讲究的。”

    雍正点头:“是啊,所以老家伙们不行,就跟朕一样,不服老不行,身体扛不住,见识也扛不住。年羹尧……朕早年带着二哈在河南修铁路的时候见过他,那时候聊过,就知道他是个人物,朕颇有爱才之心……现在他胜任不了这个了,年纪越大,越有傲慢轻慢之心,越是瞧不起奇巧淫技,这种心态不利于火器营研发新炮。

    朕打算安排个年轻人去,弘阳,把那膏药放下,说正事呢,你去吧,你去给舅舅当一任火器营统领?”

    弘历整个人的表情都变了,弘阳欢喜地说:“你老人家可是言出法随的,我就领旨了。”说完翻身在榻上谢恩。

    雍正高兴地拍着他的背:“起来起来,你也别弄了,这药膏等会让你弘昼弟弟弄去,你现在就拿着圣旨去火器营,先去转一圈,看看火器营是什么样的,晚上回来咱们边吃边聊。”

    说完对苏培盛吩咐:“马上让人去前面请张衡臣(张廷玉,字衡臣)拟一道旨意送来,朕用了印打发弘阳出园子。”

    弘历心知此事回天乏术,这会还不想放弃,立即说:“您说不用老的,难道就要用小的?既然用小的,您觉得儿子怎么样?儿子愿意做副统领,请您成全。”

    雍正对弘阳说:“你先去吧,随后圣旨给你送去。”

    弘阳答应一声下榻出门去了,雍正问弘历:“你想做副统领?别说副统领了,你这身份做统领都是够格的。朕让弘阳去,是要借助你姑妈在军中的威望办一件大事,现在跟你说了也无妨,朕要拆分火器营。

    拆分火器营是要得罪人的,你愿意去吗?你想好了再说,别想着敷衍朕。朕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火器营到了今天势力膨胀到无法忽视的地步,这是最后的拆分机会。一旦饶过他们,将来就是尾大不掉的局面。有一股军中势力尾大不掉你知道对咱们家而言意味着什么吗?所以这件事必须认真做,而且要做得彻彻底底。你愿意去吗?”

    他如果愿意去,雍正会高看他一眼,甚至愿意给他机会让他和弘晖打擂台,雍正就不会拉偏架,想上位各凭本事。因为雍正自己当年就是这样出人头地的!凭着公心,凭着不怕吃苦不怕得罪人!

    弘历就是太聪明了,这件事能不能做就看收益够不够大。如果皇父觉得他这把刀好用,将来用他这把刀对付其它人呢?

    果然雍正接着说:“咱们五六月份的时候去山东,朕带着你们去曲阜,你们怎么想的?朕觉得曲阜的县令该收回来了。这不掺杂什么新旧之争,把这个县令收回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个县的县令让他们孔家任命这就是很荒谬的一件事,到底谁才是朝廷之主?朕和你姑妈前几年费尽心力改土归流,各个地方都执行得不错,转眼一看,山东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改土归流呢,这不是打朕的脸吗?

    你说谁去山东当县令合适?”

    文官是弘历的基本盘,文官容易认死理,让孔家吐出利益,文官们会是身态度?

    他能对着自己开刀吗?

    旁边看着的秀椿不敢多说一个字,默默看着父子两人。

    弘历在心里不断地算计,为了注定拆分的火器营值得冒险?

    这时候苏培盛用托盘端着圣旨进来,放到了榻上,秀椿条件反射站起来去找印章,找到了印章,雍正用了印,圣旨马上要送吏部入档。雍正问:“你想好了吗?你想好了朕一块儿用印。”

    弘历的眼神看向秀椿,秀椿明白这是让自己解围,立即说:“皇阿玛,火器营的副统领可没丁扰,我四哥去了也不合适。再说越是大事越不能贵人扎堆去,到时候就怕他和阳哥互相推诿。”

    弘历立即说:“是,妹妹说得对,儿子去了,下面的奴才心里犯嘀咕,不知道该听谁的,大事最忌讳令出多门。”

    雍正就说:“既然你能意识到,这件事就算了。刚才跟你说拆分火器营的事你要保密,不可说出去,这事儿要让你阳哥缓缓地办。”

    雍正带着笑容警告秀椿:“你刚才也听到了,你和你哥哥一样,这话可不能乱说。如果朕发现你们两个嘴巴快,朕绝不轻饶!”

    秀椿拉着雍正的袖子撒娇:“看您说的,儿臣就在这园子里,哪里都不去,接触的也就是咱们家的人,怎么会泄密?就是我愿意说,这事儿无论是祖母还是皇额娘或是我额娘,哪个有兴趣听。”

    弘历知道这是警告自己呢,连忙说:“儿子也不会乱说的。”

    雍正点头。

    随后跟秀椿说:“出去转转去,朕要换药了,让你兄弟来侍奉就行,出门的时候把弘昼叫来。”

    弘昼进来,雍正就说:“你们阳哥不在,你们给朕换药膏吧。”

    弘昼摸到药膏软软的,看来是烤好了,拿着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发现这温度刚刚好,不会烫伤皮肤,就对弘历说:“五哥,你托着阿玛的腿,我来贴。”

    弘历没干过侍奉人的活儿,手忙脚乱地解开雍正的袜子带,好不容易和雍正一起动手把裤腿拉上去了,弘历就站着不动了。

    弘昼心想:这真是个爷!让你托着阿玛的腿,你倒是托啊!

    弘昼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五哥,你先把阿玛的腿给托好,弟弟把上面的药膏揭下来再贴。”

    弘历立即把雍正的脚腕给抬了起来,雍正都觉得这儿子笨手笨脚!

    弘昼心想:这是个刷牙都是奴才给他蘸青盐的主儿!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阿弥陀佛,心态要稳,阿玛跟前不能讥讽他,要不在阿玛跟前显得爷刻薄。

    因为两人配合的不好,弘昼以一种很诡异角度扭着腰把雍正小腿肚上的药膏撕下来,再利索的给小腿上涂抹了一层药油,飞快地揭开烤软的药膏贴了上去。

    弘昼一边贴一边问:“阿玛,热不热?”

    “嗯,稍微热了点,还好,烫烫的很舒服。”

    弘昼就给弘历讲整个过程,再讲药膏烤的软硬程度,一边讲一边麻利地把雍正的裤子和袜子绑好,随后拿起毯子给他盖在腿上。

    弘昼:“……总之,细心点就行了,到时候你和白天大哥一人一次,白天换两次,晚上睡前再给阿玛换一次就行了。”

    弘历也发现自己被弘昼比下去了,嘴上感谢弟弟分享经验,心里想着晚上回家先练练手,务必明天要压过大哥!

    第719章 从哪来

    佟家的葬礼结束,弘阳走马上任,拆分火器营的事情就推上了日程。

    佟家大房在经过激烈争辩后,决定分家!

    这不是意气之争,而是经过反复衡量之后做出的理智决定。鄂伦岱这一脉继承火器研发衙门,就目前来看这是最精华的部分,是佟家无法舍弃的肥肉。法海这一脉和夸岱这一脉分别进入火器营军队和矿山管理衙门,各凭本事和别的官吏竞争,不再借助佟家的力量,免得引起皇家反感,到时候再招来灭门之祸。

    这种做法雍正理解,只要是封建大家长都理解,这是开枝散叶保存家族的法子,佟家再次用分家保存了实力。表面上看这个庞大的家族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分家后不再是当初那个佟半朝了,对于皇帝而言他们也更显得无害了,但是佟家的子孙并没有没落。

    对于雍正来说,只要佟家是正常路子上位,他也不会说什么。

    拆分火器营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有这个例子在前面,弘晖立即和雍正商量改组步军。

    八旗废弛这话有时候说起来也没道理,因为八旗在水军干得热火朝天,但是在步军真的很拉胯。

    步军是真的拉,不只是八旗拉,哪怕是绿营也拉。究其原因是日后靠大炮的时候多,靠弓箭的时候少,传统意义上的大军已经落伍,改组成新军势在必行。

    雍正明白这个道理,然而改组步军这事儿比任何一件事都要慎重!因为这样会触及八旗,会动摇根基。很可能会导致一个朝廷变得风雨飘摇江河日下。

    这就是为什么弘晖没有空开上书,而是和雍正私下交流的原因。

    雍正虽然锐意改革,但是这件事他还是很犹豫。

    “这可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啊!”

    海棠虽然也支持,但是海棠更想让弘晖去了解步军,弘晖缺少和步军深入交流的经验,他跟着海棠做了很多事情,唯独没在军中待过。

    海棠就提议:“让弘晖去军中一段时间吧。”

    雍正立即摇头:“不行,朕不放心。”

    弘晖以为他担心自己在军中拉帮结派,也没说什么。这件事就以“慢慢调查”先暂时搁置了。

    实际上雍正担心的不是弘晖在军中拉帮结派,是他担心自己驾崩的时候弘晖不在身边。皇帝驾崩,储君不在身边是要出大事的!他现在一天最少要见一次弘晖的原因就是这样,万一他有什么事儿,弘晖连着两天不见他,哪怕是外面瞒得再好,弘晖也知道他出事了,必会有行动的。

    他对弘晖说:“你派遣亲信去查就是了,多查几年,多派几个人,比你亲自去强。你亲自去一个人能看到多少?能听到多少?你乃是主子,更要明白劳逸结合。”

    雍正也开始了养生打拳的生活,尽管小腿不方便,他还是在御书房里面坐累了起来走动一下再打一路拳。

    然而这办法并不能缓解他的痛苦,他还是感受到自己一天比一天老。

    死亡不可避免,但是都想晚点死,也有例外之人。

    老大阿哥缠绵病榻很多年了,太医数次说他快不行了,刚开始说的时候,他家的人还特别惶恐痛苦,现在反而显得很平静。

    他的儿子们都觉得老头子八成还能再活十来年呢。

    最终在最近两天太医又说老大阿哥快不行的时候,家里人没当回事,老大阿哥反而真的感觉到了死期。

    他难得地跟儿子们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一生,勉励他们好好过日子,最后很放松地说:“爷终于要死了,死了一家人都团聚了。”他觉得这下要见第一位福晋和她生的子女们了,表现得很欣然,对死亡觉得是一种解脱一种憧憬。

    但是他儿子们听着五味杂陈:您和我们也是一家人啊!

    最终在一天后,老大阿哥真的去世了。

    报丧的人报到了御书房,雍正听说后先是震惊了一下,接着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他甚至还在想:老兄弟们就剩下自己年龄最大了,也该轮到自己了。

    海棠作为妹妹,急匆匆去奔丧。

    这些兄弟姐妹里面最难受的是大公主,从头哭到尾,哪怕是一群人劝住她了,她和妹妹们说话说到了老大阿哥,就开始又哭又笑:“说真的,这也是好事儿,他盼着这一天呢。我倒是为他感到欣慰。”嘴上说着欣慰,脸上也确实是欣慰的笑容,说完又开始哭。

    老姐妹们坐在一起不停地叹气。

    因为太医一直预告他病危,老大阿哥的儿子们早把后事要用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很快把东西拿出来用上,葬礼也很简单,因为老大阿哥有遗嘱:快点把他埋了,能两天就别三天,别影响他去找福晋。最终葬礼定下三天。

    当初这位老哥哥魇镇的人里面就有海棠,海棠还真的恨不起来他。连着三天都去了葬礼,最后出殡的是没跟着队伍一起去。

    回到家海棠难受了好几天,心情一直好不起来。

    然而很快她没时间悲伤了,因为儿媳妇月娥要生了。弘阳在军营里,一个月不回来一次,佟家又是居丧之家,来不了人,海棠只能自己亲自过问这件事。好在月娥生过两个孩子,这一胎生得很顺利,生下了个儿子,出生日期是九月二十。

    安康还很遗憾:“小弟弟也太着急了,晚几天再出来啊,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过寿。”

    安康和海棠是同一天生日,安康也希望这个小弟弟也同一天生日。奈何天不遂人愿。

    安康觉得不满意的还有一条:“怎么是个弟弟呢?我想要个妹妹。”

    这话被她额娘说成“孩子话!”

    月娥很高兴,因为海棠手里还有一个爵位,她有两个儿子,把婆婆的两个爵位都继承了。这样的好处是不能给庶子的。

    家里每个人都很高兴,扎拉丰阿常常让人把小婴儿抱出来看,每日都和海棠聊什么“小孙子今日吐泡泡了”“小孙子今儿睁眼了,他一直不睁眼,我还怕他眼睛有毛病,这下放心了。”“今儿小孙子吐奶了”。

    海棠心情不好,就下令今年不过寿了,家里摆一桌就行,各处也不许收礼。

    虽然这么说,但是几位嫂子弟媳和姐妹们都提前来给她送寿礼说说话。

    大家都理解她不摆席,毕竟亲哥哥刚去是没几天,这时候庆寿确实不妥当,但是该收的寿礼是要收的啊!

    礼怎么不收!

    一堆人劝她:你别不收啊,你不收了大家怎么收啊!

    等海棠听明白了之后,忍不住想冷笑。但是这些都是至亲,也没冷笑出来,还是不收。

    最后把人送走,独留下桂枝,海棠就觉得很累,直接在桂枝跟前躺倒,问她:“你不回去稀罕你外孙女?”

    桂枝这段日子到处讲自己外孙女多么的漂亮可爱,在海棠看来,除了爱屋及乌之外还是爱屋及乌。

    桂枝说:“我自然稀罕,但是再稀罕也不能抱回家啊!今儿我不是和你来说孩子的,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海棠问:“什么事儿?”

    桂枝的脸色凝重,看了看屋子里的人。

    海棠跟收拾茶杯的侍女说:“先放着吧,等会儿叫你们了,你们再来。”

    桂枝看着人出去了小声说:“这是我是确定了才来跟你说不确定我是不敢说的。弘皙养了五千人。”

    “五千?私下偷偷养的?”

    桂枝立即说:“我的姐姐呀,这不是偷偷的难道还是光明正大的?就是在庞大的人家,家里面的奴仆也用不了五千个青壮呀。更何况这也不是奴仆。”

    桂枝小声说:“这事儿他做得可隐秘了,我也是盯了他两年才知道人数。而且他为了训练这批人也真是煞费苦心,让这些人分批入城出城,或者是分批进入庄子里面受训。这些人曾经三三两两在城里或者是西郊这边走过一遍熟悉地形。更隐秘的地方以弘皙随从的身份都查看过。就目前来看,弘皙包藏祸心。”

    桂枝说这话的时候面目凝重,但是他转头一看,海棠却是一脸轻松。

    “姐,这是大事,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海棠说:“区区五千人罢了,成不了气候。”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这些人要是刺杀要紧人物呢?”

    海棠说:“这不是刺客,他这是训精锐,精锐干不了刺杀的活儿,精锐是要冲锋陷阵的。这批人只有一个作用,就是冲击皇宫和圆明园。想冲击这两个地方,五千人不够,远远不够!”

    “可是有这五千人本身就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啊!”

    海棠看她这模样,坐起身来问:“你知道权力是打哪儿来的吗?”

    “自然是……是继承来的,问这个干吗?”

    “现在是我问。我再问你,你既然知道这个消息,肯定告诉了四哥,四哥是怎么表现的?是不是和我一样觉得可笑,压根没觉得这是威胁?”

    桂枝点头,有这样的消息不可能不告诉雍正。

    海棠说:“权力不是继承来的,下面人认可上面的人,上面的人才有权力,权力不是天赐予的,是下面人甘愿给出来的。这五千人不过是无水之萍,他们只要一起出了弘皙的庄园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些权贵们会看着他们在西郊横冲直撞吗?所以他们不能长久。”

    海棠说完躺下去,跟桂枝说:“权力自有规则和流动轨迹,是可以把握的,是可以看到的,不是虚无缥缈的。所以不用担心。”

    桂枝皱眉:是这样的吗?她怎么没发现?

    第720章 窥一斑

    海棠和她说:“老话说,水至清则无鱼。对一个国家也是如此,很多时候放任不管也是一种智慧。”

    桂枝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海棠冷静地说:“在说中庸,在说妥协。”就如人体有病,但是这种病有时候不用治,拖着就行,因为不影响不致命。

    早先的古人给这种病起了一个名字“癣疥之疾”。

    前提条件是这真是个癣疥之疾,而不是讳疾忌医。

    弘皙就是这个朝廷的癣疥之疾,区区五千人,听着挺多的,真的列队也就那么回事。

    海棠对桂枝说:“在朝廷里面混,最大的本事就是妥协,就是利益置换。所以有些事儿知道也别掀开,作为筹码,等着交易的那一天,等着机会一鸣惊人。说起来一鸣惊人这个词儿就是一段故事,先隐忍再发作,发作的时候迅疾如风,令对方猝不及防。”

    桂枝点头,她就在等着一鸣惊人!

    只要弘历知道这支私军并有了联系,这就是他造反的证据!

    可惜弘历不知道。

    桂枝不想说朝廷里的事儿了,因为有时知道的黑暗太多,也很想看到美好的东西。

    他问海棠:“姐姐家的小孙儿呢,抱来给我看看啊!”

    海棠就说:“这几天有些冷了,我带你去他们母子的院子里瞧瞧去,省得抱来抱去把孩子给冻着了。咱们也走动一番,把地方腾出来让他们收拾。”

    从海棠和扎拉丰阿居住的东院到弘阳夫妻居住的西院有很长一段路,两人就在路上走着说话。

    桂枝说:“姐姐这几日去过九哥家没有?他家的太妃不太好了。”

    海棠现在听到这样的消息都麻木了。

    “怎么不好?前一阵听说老糊涂了,现在呢?”

    “现在是老糊涂加生病,把九哥家里上下折腾得鸡飞狗跳,九哥是个孝顺儿子,现在什么事儿都不管,就在家侍奉太妃。”

    “那郭太贵人呢?”

    “在十一哥家里啊!十一哥把她接去照顾了,您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好久没去过你十一哥家里了。在别的地方碰见也没说过这些。”

    桂枝接着说:“这位也患病了,也是天天吃药,前几天身体好,天气也不错,想着见见宜太妃,结果宜太妃不认识她。她想见见咱们六姐姐,六姐姐又远在蒙古。”桂枝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六姐姐给四哥上折子说她不归旗了。”

    归旗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外放或者是出外征战的八旗子弟从外面回到本旗居住,第二种是家属去世后回归本旗居住。大公主就是在她丈夫去世后回到京城居住,这就是归旗。四公主的丈夫也去世了,她是能从喀尔喀部回到京城的,听这意思是她放弃回京了。

    海棠说:“这是各有选择。”

    “对啊,但是郭太贵人很失望。”

    这时候弘阳的两个庶子跑来请安,桂枝立即把刚才的话题忘到了脑后,高兴地牵着他们的手问话,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夹着嗓子问他们喜欢什么吃的玩的,这模样让海棠看到了想笑。

    试想一下,一个老阿姨,夹着声音学小孩子说话,还是叠词……肉麻!

    等小孩子跑走了,海棠就说:“妹妹,下次你正经说话就行,别捏着嗓子,我听着不舒服。”

    “又不是让你听的,小孩子听着舒服就行。快走,看你小孙子去。”

    姐妹两个进了月娥的院子,这院子非常大,早先安康和百寿跟着她住在这里,现在两个孩子都搬出去了,这里又重新布置了一番,放着很多她喜欢的陪嫁物件。

    海棠家里这几天人来人往,都是一些宗室亲戚来走动,除了给海棠拜寿,少不了要来看看小孩子,所以月娥这几天都是穿着见客的衣服坐月子,就担心来不及换显得怠慢了。

    海棠他们进门,月娥就赶紧从床上起来,桂枝赶快说:“好孩子,别起来,坐着躺着都行,咱们至亲不讲究这些。月子里面可要照顾好,照顾不好你一辈子受罪。”

    桂枝身边的嬷嬷一个箭步上去摁着月娥躺回去了,这利索模样海棠都忍不住看了一眼。

    海棠说:“听你姨妈的,坐着吧咱们自己人不讲究这些。”

    月娥赶紧弯腰谢了,又让人抱小孩子来给桂枝看:“快把咱们小阿哥抱来给祖母和姨祖母请安。”

    桂枝嘴上说着:“要是不方便就别抱来了,让小孩子睡觉吧。”然而伸长了脖子往孩子那边看,乳母就抱着孩子送来。

    小孩子确实睡着了,桂枝看了看孩子,小声说:“这小模样长得好长得胖乎乎的,将来肯定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月娥笑着说:“承您吉言。”

    海棠说:“我们家孩子你也看了,给什么见面礼?”

    桂枝说:“还真有见面礼给他。”睡着从袖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秀囊,从里面拿出一枚金锁片。

    “就是这个,这孩子没出生的是我就让人錾刻出来了,在佛前供奉了三个月,今儿来的是取了来。”

    月娥赶紧连连感谢,乳母抱着睡着的小婴儿也再三拜谢。

    海棠看了看锁片,正面是百合花柿子灵芝,这是一种吉祥纹路,是“百事如意”的寓意。反面刻着“除邪祟,疗冤疾,避横祸。”九个字。

    海棠说:“手艺不错,这一副‘百事如意’看着不错。”说着把手里的金锁片递给了旁边的侍女,侍女赶紧用手帕捧着给床上的月娥看。

    月娥看了很欢喜,就对屋子里她的陪嫁仆妇说:“我记得我那边的妆匣里有个细细的金项圈。我戴是有些小气,本想着留给安康,大格格不喜欢就临时放着了,恰巧配这块儿金属片,这真是缘分到了,那金项圈合该和这个锁片是一对,你取来给小阿哥戴上。”

    吩咐完再三谢了桂枝,又问:“不知道姨妈是在哪里供奉的?”

    桂枝说:“哦,就是法源寺。”

    海棠问:“法源寺是哪儿?我怎么没听过啊。”

    桂枝立即说:“法源寺就是原本的崇福寺,去年重新修缮,赐名法源寺。”

    “赐名?”海棠皱眉?

    桂枝心想不好。

    果然海棠下一句就是:“这么说四哥还掏钱了?”

    桂枝含糊地说:“我也不知道啊!”她这会坐立不安想拔腿就走,然而这时候仆妇捧着金项圈来了,桂枝一开始觉得给大人做的项圈肯定很大,没想到拿来后真的是小小的一只。

    桂枝立即抛了刚才的话题,转而问月娥:“这是你的项圈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小孩子的呢。”

    月娥笑着看了一眼海棠,说道:“过年的时候妹妹回家来,我看她戴了一条珍珠的项链儿,正好贴着脖子,十分漂亮。她还送了一条红宝石珠子穿的,也很好看。我想着年底她回来也送她一件,就让人打了项圈,先打一个出来看看好不好看,没想到显得小家子气,我都不喜欢更不能送给妹妹了,就放着了,后来让人打了一对宫灯耳坠等妹妹回来送她。”

    桂枝就说:“这是有缘分啊!”

    月娥让人去取宫灯耳坠,海棠跟着看了一眼,看到是黄澄澄的金子做的,入手也不算重,不会坠耳朵,佩戴起来不仅美观还舒服,最主要的是这玩意看起来哈很华丽,莹莹肯定喜欢。

    桂枝对着耳坠夸了又夸,问了是哪些工匠造的,准备也让人做几对出来。

    大家就闲话这对耳环的工艺,最后说到了工价,月娥就说:“说起这个,那真是酱油贵过鸡,工价比黄金还贵。”

    桂枝笑起来:“你这话说得倒是挺贴切的,好看就行,贵不贵的倒也罢了。酱油贵过鸡,这话京城没听到过诶。”

    月娥叹口气,说道:“这是广东那边的说法,早年间我玛法在广州口岸当差,带着我阿玛他们去任上,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广东本地的下人回京,这些人一直跟着我阿玛,我就常听他们说话,学了一些词儿来用。”

    当初鄂伦岱去广东的时候还很年轻,那时候的补熙还是个小孩子,说起来真的是无限唏嘘。

    看月娥情绪不高,旁边还有一个似笑非笑的海棠桂枝,又觉得不能再坐下去了。

    “你也别难受,你玛法高寿呢。我想起来了,家里还有一些事儿你们先坐着,我先回去。”

    海棠说:“我送送你。”

    桂枝赶紧说:“别送别送,咱们的关系你送什么?我带着人直接走了。”

    海棠说:“关系再亲近也不能不送啊。走走走,咱们边走边聊。”

    出了月娥的院子海棠就说:“你不老实!你是不是有很多事儿瞒着我啊!”

    “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实在是你和佛门放在一起有一种有你没他们的架势,加上很多人听说你热衷道家经典,觉得你要为道家打压佛门。”

    海棠想骂一句狗屁不通。

    道士比她爱佛门,很多道士对佛家经典研究得很透彻,很多时候为佛门吹法螺,才不是外人觉得佛道势不两立。再说她和道家来往过吗?到现在她都是个野道士,无门无派那种!

    海棠抑制了自己的想吐槽的冲动,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四哥是不是和佛道两家眉来眼去?”

    “什么叫眉来眼去?他早年就信佛,一直读佛经,他还懂一些道教的典籍,和僧道来往再正常不过了。早些年就有和尚去圆明园给他讲经,你忘了?”

    “我怎么会忘呢,以前是讲经,我是知道的。现在讲点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桂枝笑起来:“他们除了讲经还能讲什么?就是讲治国之策那些和尚道士也讲不出来呀。”

    “他们是讲不出来,但是他们能讲白日飞升啊!”

    桂枝觉得海棠想太多:“四哥才不是那样的人。”海棠心想:他有嫌疑!大家都怀疑他是嗑丹嗑得暴毙!

    海棠就说:“他下次什么时候和那些和尚道士讲经?我也去听一听。”

    桂枝说:“后天有和尚给他讲《坛经》。”

    《坛经》全称是《六祖大师法宝坛经》,是很正经的佛家典籍。正经程度是国内佛教著作被尊称为“经”的,仅此一部。

    海棠说:“六祖慧能讲究顿悟,我去听听说不定也能顿悟成佛,明心见性。”

    桂枝觉得她说话的模样很像是在找碴,觉得惹不起,赶紧走吧。

    海棠快过寿了,哪怕是海棠不办宴席,小辈们也要来祝寿的。来的时候都是一家一起来。比如老五阿哥家的人,新任恒亲王弘晊带兄弟子侄一起来给海棠磕头,满满一屋子都是他家的人,海棠居然生出几分欣慰,觉得弘晊做事也有模有样,五哥若是真的在地下有灵,估计是很满意的。

    所以送走桂枝没多大一会,就有侍卫来传信,说弘晖带着几个弟弟来请安。

    来的都是些皇子,海棠就让人把自己接待亲戚的院子打扫了一下,让人把扎拉丰阿从画室里请出来,换了衣服一起等。

    扎拉丰阿手上的颜料半天没洗干净,结果用香胰子洗手反而把手上的戒指给撸掉了,正蹲着找戒指的时候几位皇子一起来了,进门的时候弘晖脖子上架着弘曕。

    连不常出门的弘昐和福沛都来了,他们来了自然也少不了秀椿。

    弘晖带着弟弟妹妹给海棠祝寿,海棠赶紧把他们拉起来:“来了就行了,何必行此大礼。”说着把人拉起来,又把闹人的弘曕抱在怀里哄着,就问几个侄儿这两日忙些什么。

    聊着到了中午,扎拉丰阿出去安排饭菜,要留这几个侄儿吃饭。

    饭桌上海棠在大家很高兴的时候一边夹菜喂弘曕吃饭,一边擦他小脸上的粥,一边问:“你们阿玛最近和道士们都论的什么经啊?是外丹术还是内丹术?”

    这话问出来后几位皇子的脸色都不一样,但是都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真正无辜的只有海棠身边的弘曕,他一边自己吃碗里的粥一边问:“姑妈,什么是外蛋蛋,什么是内蛋蛋,好吃吗?”

    海棠哄着他:“可不能吃,以后见到不认识的问清楚了再吃,不认识的、味道不对的、看着也不对劲的都不许吃知道吗?”

    “几道啦!”奶声奶气很可爱。

    海棠就接着跟几个侄儿说:“怎么?没听到?弘曕都听到了。”

    大家都看着弘晖:你是老大,你顶上!

    弘晖心里骂:一群冤家,这时候知道我是老大想起长幼有序来了!

    弘晖笑着跟海棠说:“姑妈,虽然最近有道士进园子,但是皇阿玛他是在跟人家学打拳。”

    剩下的一群人立即点头:“对对对,最近皇阿玛在打拳呢!”

    弘昼还加了一句:“他最近在吃这方面也开始讲究了,以前都是吃素的,现在也吃肉了,以前有各地进宫的东西他尝尝,现在不吃不应急的,不吃外地的,盖因道士说养生乃是顺应天时,不能人力强求。”

    弘历心想:蠢货!你不说反而没事儿!

    海棠“哦”了一声,跟弘晖说:“听着有些道理。”

    弘晖强颜欢笑:“这也就是一家之言。”

    海棠点头:“回头我和人家聊聊吧。”

    弘历很讨厌园子里的道士,别说弘历,弘晖也很讨厌,这哥俩的心思一样:让姑妈把这些讨人厌的和尚道士赶走!

    弘晖比弘历更发愁的是:姑妈的杀伤力巨大!上次在山东,她差点达成灭佛的成就,虽然没这么严重,也是给了佛门一闷棍,现在这威力还没散尽呢,这时候也不到这一闷棍打到谁头上!也不知道皇阿玛怎么想?

    这顿饭吃到最后,海棠又问了一个让这几兄弟支支吾吾不敢回答的问题:“你们和你们阿玛是不是有意瞒着我啊!我为什么不知道你们阿玛给不好寺院重新返修了?”

    肯定是,要不然桂枝不会一脸悔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每次犯错之后,那小表情和当初还是一模一样。

    弘晖清了清嗓子说:“哪有,姑父,今儿这八宝饭好吃。”

    弘曕立即举着勺子跟着嚷嚷:“好吃,弘曕还想吃。”

    一群哥哥此时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八宝饭挪到他跟前,七嘴八舌地说:“这些都给你,好吃就吃完。”

    海棠立即说:“这是糯米做的,不好克化,少让他吃这种东西。弘曕,这个洛阳燕菜也好吃,姑妈给你夹点吧。”

    弘曕嘟嘟囔囔地说:“不要,弘曕不吃萝卜,弘曕要吃甜饭。”

    扎拉丰阿说:“不能再让他吃了,他今儿吃了不少,刚才格格和各位阿哥说话的时候他就啃了一只鸡腿了,摸摸他肚子,早鼓起来了。”

    海棠一摸,果然肚子圆鼓鼓的。

    弘晖就趁机说:“姑妈,我们带他回去让他吃点消食的东西。这会儿也到中午了,这小子有午睡的习惯,带他回去睡会儿。”

    海棠说:“行,你们回去跟你们阿玛说一声,就说我听说这两天他要和道士和尚见面,我本来想去听一听,奈何我这边事情多,我就请简王府供奉的金道长帮我走一趟,回头让门口侍卫放行就行。”

    弘晖嘴角抽搐了几下,答应了一声。

    哥几个回到园子里,弘昼老远就嚎:“阿玛,大事不妙了。”

    弘曕跟着喊:“不妙啦!”

    弘晖一把抓住弘曕:“你不许跟着乱喊,在这种地方乱喊是要出事儿的。”

    弘曕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弘昼:“他喊了。”

    弘晖耐心地教他:“他喊和你喊是不一样的,所以不能学人家。”

    弘昼这人不靠谱的事办得多了,他就算是在园子里面发癫都没人把他当回事儿,但是别人发癫就是大事。

    兄弟几个连同秀椿一起进书房。

    雍正正在打拳,问道:“朕给姑妈选的那套瓷器她喜欢吗?”

    弘晖说:“很喜欢,看得出来姑妈很喜欢霁红釉,拿在手里爱不释手,把里面的花瓶等拿出来,让摆在她卧室。”

    雍正很得意:“你姑妈那点子喜好朕早就知道,她嘴上说喜欢白瓷粉彩,实际上她喜欢的是浓墨重彩,但是看得多了又觉得厌烦。这颜色要选好,务必颜色重,但是又不能看得久了觉得俗气,更不能闹眼睛。”

    雍正收拳,秀椿赶紧扶着他。

    雍正就拖着伤腿坐在了榻上:“所以霁红釉就好看。”

    他说完看到大儿子一脸为难的表情,就问:“你这是什么颜色?难不成你姑妈不喜欢?刚才不是说很喜欢吗?”

    “不是寿礼的事儿,是她说后日简王家供奉的金道长要来和僧道辩经。”

    弘昼补了一句:“儿子觉得姑妈说那话的时候很像是说要来找碴。”

    福沛不解:“那金道长是什么人?姑妈找碴又不是他来找碴,姑妈又不来。何必在乎一个金道长。”

    雍正觉得头有点晕,扶着脑袋叹口气:“也不知道是谁嘴快!”

    不是看着像找碴,那就是来找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