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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1章 婚事难

    弘阳天不亮就起床,结果发现父母比他起得还早。

    海棠去了园子的箭道射箭,扎拉丰阿在院子里打拳。

    弘阳请安后问:“听安康她额娘说莹莹来信了?”

    “嗯,来了,屋里你额娘的小书柜上,有个包绒的盒子,你去看吧。”

    弘阳进了屋子,在卧室的书柜前一眼看到了盒子,毕竟这盒子的装饰也太与众不同了。他打开看完信,又重新放回了原处,出来和扎拉丰阿说话。

    扎拉丰阿在打太极,问道:“看完了?”

    “嗯,唉,这一转眼她都出去几年了,这年纪也该议婚了。”

    扎拉丰阿说:“急什么?我和你额娘成亲的时候你额娘都二十出头了,不还是生了你们两个。你那些姨妈姐妹成亲都晚,这个不着急。”

    弘阳笑着问:“您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扎拉丰阿边打拳边说:“我本来是着急的,可是一想到她要是成婚了还要去侍奉公婆,觉得养她一辈子也很好。只是姑娘一辈子不嫁人,流言蜚语太多,能拖就拖吧。”

    弘阳就说:“您这想法和十二姨妈一样,现如今姨妈为了英儿妹妹的事儿着急。您和额娘都该提前想法子物色几个妹夫。”

    “物色了莹莹不喜欢呢,误了人家。这不是结亲,这是结怨呢。”

    弘阳问:“好吧,物色妹夫这事儿先不说,如果妹妹看上了一个不入流的小伙子您和额娘怎么办?”

    扎拉丰阿没再打拳,思考了一下说:“应该不会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有些犹豫地说:“应该是那小伙子有什么过人之处,总有一些优点在身上,要不然你妹妹也看不上。”

    弘阳就说:“万一是长了一张好脸,会说甜言蜜语呢?妹妹是个小姑娘,被哄得晕头转向,闹着非他不嫁呢?”

    “这……”也不是没可能,扎拉丰阿立即着急了起来。但是扎拉丰阿如今沉稳了,对儿子说:“没有的事儿,你这是瞎操心,去去去,忙你的去。”

    弘阳本来想着和父母一起吃早饭,看样子这早饭没自己的份了,就应了一声,打算带着路上吃。反正大家都是上朝的时候在车里吃早饭。

    他前脚刚走,扎拉丰阿立即火急火燎地跑去找海棠。

    海棠在长长的箭道里对着火把旁边的靶子射箭,因为是练习,靶子像是刺猬一样被扎的都是箭。

    “格格,您忙完了吗?”

    “有事儿说。”

    “就是……就是万一闺女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穷小子回来呢?这小子就存了攀附之心,人品又卑劣,尽哄女儿,实际上……”

    海棠的手指一松,箭如流星带着破空之声扎在了靶子上。

    她看着扎拉丰阿问:“怎么问这问题?”

    “就是问问,万一将来闺女看上了这样的人怎么办?”

    海棠看看他,就说:“她自小在宫里长大,你觉得她不知道荣华富贵的好?”

    “您这话怎么论?”

    “天下哪有那么多穷小子富家女的故事,就是有,穷小子也竭尽全力维持富家女和娘家的这份富贵,谁都知道富贵是好东西。”扎拉丰阿明白了,看海棠收拾东西,就帮她提弓箭。

    海棠说:“没影的事儿不要多想,吃完饭咱们去六哥家看看。”

    “好的。”

    海棠回去换了衣服,出来后就发现安康被扎拉丰阿抱在怀里,月娥在外面看着布置饭菜。

    扎拉丰阿说:“今儿咱们家都去。”

    海棠点点头,吩咐侍女安排两辆车,扎拉丰阿一辆,自己带着儿媳妇和孙女一辆。这种公开场合还是要显得婆媳亲密些,让儿媳妇出门社交免得被人嚼舌头。

    海棠每每想到自己都做婆婆了忍不住心里抓狂。

    吃了早饭,安康闹着不肯穿太厚,哄了半天一家人才出门。到了六阿哥家的园子都已经晚了。

    六阿哥在门口迎客,扎拉丰阿说:“本来能早来,可是小孙女在家闹,我们家格格急着来,我就吓唬孩子打她巴掌,结果孩子闹得更凶了。”

    “你看看你,你吓唬小孩子干嘛。都是一家人,早点晚点都一样。走走走,先去前面喝茶,我等会去后面看看安康。”

    海棠婆媳带着安康到了六福晋的院子,这院子里一院子人,都围着来请安。

    海棠抱着孩子和她们笑着说了几句就去了六福晋的上房。

    十四福晋在这里帮着忙了几天了,来扶着海棠坐下。

    海棠把孙女抱在怀里,跟给长辈请过安的月娥说:“孩子我看着,你出去问问,看有什么要你干的就帮衬一些。”

    六福晋听说海棠来了,急忙进来,听了这话说:“有有,让侄儿媳妇去新房那边帮着在被子上缝几针。”她拉着月娥说:“那边的被子下面的人都做好了,就剩下收口的地方,你们去了收了口意思意思就完了,我还请了你其他妯娌,你先去坐,人齐了一起动手。”

    月娥听了应下,带着侍女们出去了。

    别看海棠自己结婚了,又有了儿媳妇,她是对成亲的流程真的不懂,反正婚事有宗人府呢,她插不上手也不想插手,以至于大家议论起来她压根插不上话,就抱着小孙女喂水喂果子,让乳母带着去门口玩儿。

    桂枝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安康在门口,蹲下来哄了两句就抱着她进了上房。

    姐妹两个坐在一起,海棠问:“你没带着孩子来啊?”

    桂枝就说:“穆禄在皇上跟前当差,虎头去上学了,英儿不爱出门。”英儿每次出门大家都会夸:这姑娘长得真俊啊!然后拉着她的手说话。

    英儿有些洁癖,最讨厌人家拉她了,还不好翻脸,因此就尽量不出门。

    海棠就和桂枝说起了穆禄,穆禄的起点也很高,当差就是一等侍卫,这和扎拉丰阿这种当了半辈子一等侍卫的人不一样,这个一等侍卫是兼职,皇帝不用让穆禄给他看门就认识他,毕竟是亲外甥。穆禄平时跟着十六阿哥管理内务府,没事儿的时候才去给雍正站岗。

    想当初康熙朝前期的权臣明珠就是这个路数,道路是铺好了,穆禄能走多远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海棠说:“我昨日上朝还看到他了,大朝会没开始的时候各处黑灯瞎火,他来给我请安,我一年没见他,猛地看见不敢认,这小子都长成个大人了,哑着嗓子叫我姨妈,请我去门口坐,那边有马扎。我看了好几眼才发现是他,我就说这孩子长得真快。”

    穆禄和他阿玛一样都是魁梧的北方大汉,而且模样长得好,桂枝的这三个孩子脸盘子长得都很俊俏。

    桂枝说:“就是只长个子不长心眼,现在是个公鸭嗓,嗓门还大,一开口我脑门嗡嗡的。”

    十四福晋这时候过来,坐在了海棠身边,笑着问海棠:“两位姐姐聊什么呢?”

    海棠说:“说穆禄那孩子呢,我回来的这几日穆禄在轮差,刚回来的那天英儿带着虎头来给我请安,我没见到穆禄,昨日见到了,小伙子变化这真大。”

    十四福晋说:“是啊,上次我进园子给皇额娘请安,和皇额娘皇后娘娘说起这几个孩子,皇额娘说穆禄该成亲了。”她笑着跟桂枝说:“十二姐,把英儿的事儿办了就要办穆禄的事儿了。日后您也是祖母了,也该含饴弄孙了。”说着伸手去逗海棠怀里的安康。

    桂枝不太开心,敷衍了两声。

    海棠立即说:“十四弟妹,我带着安康去用官房,你坐会,等会我回来了咱们再聊。”又对桂枝说:“妹妹你跟我来,带着个孩子可麻烦了,你来帮我一把。”

    十四福晋说:“我也去吧。”

    海棠说:“你留着,不能咱们都去了,你留着帮六嫂子待客,我们马上回来。”

    海棠就抱着孙女和桂枝出来,海棠问安康:“想不想拉臭臭?”

    小丫头想了想,说了句:“想吧。”

    让乳母侍女们带她去,海棠和桂枝在外面等着。

    海棠问:“你怎么生气了?”

    “十四弟两口子跟我说平王家的福彭是好孩子,英儿她爹也欢喜,毕竟人家是铁帽子王家的世子,这婚事肯定门当户对。”

    “你觉得不行还是孩子不乐意?”

    “英儿没反对,我们两家做邻居,那孩子经常来我们家和穆禄一起玩儿,英儿也见过他,我瞧着也不像是不乐意。是我不乐意。”

    海棠已经在心里算两家的血缘远近了,问道:“你哪里觉得不好?是嫌弃平王福晋的出身?”

    “那也不是,我是觉得他们家阴盛阳衰,福彭这孩子我瞧着羸弱了些,不管是曹家还是平王这一支,家里人都不长寿。平王福晋娘家的兄弟不都是早早地没了吗?好多人跟我说福彭这孩子像他舅舅。”

    海棠就觉得这不好说,寿命长短这真不好预料。

    海棠问:“现在怎么办?还有备选吗?”

    桂枝摇头:“这京城的富贵人家多,知根知底的也多,我是看了,其实福彭这孩子别的地方也不错,读书好性子好,关键是没什么不良嗜好。我纠结的地方就在这里,单论身份我也不那么在乎,主要是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平王两口也都是温和的人,就是……万一他早亡了,岂不是让英儿支撑着他们王府再拉扯着孩子,这也太苦了。”

    海棠说:“你回去问问孩子,孩子不小了,你大包大揽到什么事儿?该放手就放手,该断奶就断奶,你早早地放手孩子早早地成事儿。你能管到什么时候?”

    桂枝叹口气:“道理我不是不知道,对两个儿子我都没这么用心,我是怕她将来日子过得苦了。咱们女人不容易啊!”

    海棠看着安康跑过来,后面跟着一群人。就知道该结束话题了,跟桂枝说:“没心没肺的人才能过得好,你就是安排得再好,孩子只要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蜜罐里的日子也能品出酸楚来。多和孩子聊聊吧,别觉得没法开口,过日子呢,又不是过家家。”

    “祖母。”

    “诶,祖母在呢,来,让祖母抱抱,咱们回屋子里去吧。”海棠抱着安康起来,跟桂枝说:“你回去不?外面冷,我要带着小孙女回去坐一会。”

    “我也回去。”

    第582章 遇转折

    到了中午,六福晋特意在自己的上房安排了一桌宴席让海棠和桂枝姐妹两个在这里吃饭,还把赶来的四位皇子福晋和月娥一起安排了进来。

    费莫氏坐下后跟海棠说:“我家爷后日排下宴席,您可要来啊。”

    其余的三位福晋也说:“正是,两位姑妈不可厚此薄彼,都要来啊。”

    海棠不想去,但是四个侄儿媳妇一起请,就说:“罢了,我去露个面,喝两杯酒我就回来了。”

    弘昐的福晋说:“姑妈,都是自己人,也没外人,您只管留下喝酒看戏让我们侍奉就行了,也自在几日。”

    弘昀福晋也跟着说是。

    弘昐和弘昀虽然有门人,但是因为哥俩没什么差事,门人不多,所以没外人,请的都是近宗。只有弘晖和弘时领了差事,有了自己的势力,来祝贺的人多,所以场面显得热闹。

    次日就是弘杲娶媳妇的日子,大家就回了京城,新房就在京城的王府内。因为弘阳夫妻两个都在婚礼上负责一摊子事儿,所以安康又跟着海棠一起吃席,海棠带着她坐在新房等着看新娘。

    年底嫁到蒙古的各路公主都回来了,老姐妹几个坐在一起边等边聊天。大家说起了舒宜尔哈,海棠又想起了自己闺女,就小声跟桂枝说:“莹莹那丫头是最爱看新媳妇,小时候就喜欢往新房钻,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呢。”

    桂枝自己都没把自己女儿的事儿弄明白,也没法劝海棠,跟着叹口气拍了拍她的手。

    海棠就小声问她:“你回去跟英儿说了吗?”

    桂枝叹口气:“说了,英儿说能找到个合适的就不错了,还说‘完成比完美强,就这个吧’。姐姐你听听,这意思不还是觉得不合适吗?我就怕闺女勉强,过日子是两个人一起过的,对着个顺眼的人饭都能多吃两口,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就是锦衣玉食也没什么滋味。”

    海棠觉得她真的在钻牛角尖。

    就问她:“孩子阿玛怎么说?”

    “自然愿意啊!”

    海棠就不说什么了。

    正谈论间外面鞭炮声突然响起来,海棠赶紧捂着小孙女的耳朵,外面的侍女们奔走相告:“新娘子到家了。”

    几个在婚床旁玩耍的小孩子被拉开,大家都靠着墙坐,把中间位置让出来,等着新娘子进来。

    四公主问海棠:“九妹妹,你给新媳妇什么见面礼?”

    海棠说:“我给准备了一对玉镯子。”

    四公主说:“哎哟,这巧了,我给准备的是一对金镯子。”

    两人对着笑了一下。

    没一会新娘子被送到了新房,一群小孩子闹着看新娘,弘杲掀了新娘的盖头,屋子里的人都夸这是郎才女貌,满屋子都在说吉祥话。

    十四福晋进来说:“外面酒席备好了,各位请移步吧。”

    大家都纷纷给了见面礼出去入席。

    老六福晋把海棠和几位公主安排在一起,海棠抱着小孙女,在她的指挥下夹菜喂给她,这屋子里只有她们这一桌,几位老姐妹说起了二公主。

    荣宪公主这次没来,一来是她一向看不上乌雅氏的孩子,和永和宫的关系不好,二来是又病了。

    姐妹几个说起她的病情都摇头叹息,听说是心肺疾病,太医好几次都表现出没办法了,尽人事听天命吧,但是荣宪公主都挺过来了。

    桂枝和海棠对视一眼,都觉得是祸害遗千年。

    这时候门外的侍女进来说:“各位主子,几位爷来请安。”

    门外弘皙和弘晖带着一群弟弟们进来给姑妈们请安。除了几位皇子外,各位老阿哥家的孩子都跟着来了,连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家的小孩子都端着茶杯跟着要以茶代酒给姑妈敬酒。安康看到弘阳在,高兴地大喊阿玛。

    这都是亲侄儿,几位公主都很热情,让人赶紧进门,外面冷,别把人冻着了。

    大家喝了一杯,大公主年纪最大,就嘱咐他们:“都少喝些,都是爷们了,喝醉地出了洋相才丢人呢,你们也不小了,该爱惜名声了。”

    康熙的这些孙儿里面,如今活着的也就弘皙年纪最大,其次是弘晖。因此弘皙出面回答:“这也是听说各位姑妈都在,我们兄弟才一起来敬酒,下面奴才敬酒侄儿们有的喝有的不喝,不敢在弘杲兄弟的婚礼上显出丑行来,各位姑妈放心吧。”

    这些侄儿下去后,大公主家的孩子带着各位公主的儿子们一起来给姨妈们敬酒,大家又举杯喝了一轮,说笑了几句这些人出去了。

    海棠本想今儿早点回去,可是六福晋拉着不让走,等这边宾客都散了,宴席撤了,雍正带着皇后才姗姗来迟。

    他们来的时候都已经快吃晚饭了,因着他们来了,新婚夫妇赶快出来见礼。

    雍正还是那句抱怨:“自从朕做了皇帝,这种事儿都来不了,十分遗憾。”

    老六阿哥又重新安排酒席,这次没摆几桌,雍正一家,老六阿哥一家,海棠一家,桂枝一家,十三阿哥一家,十四阿哥一家,摆了十来桌,男女分开坐,中间摆放着屏风隔开。

    老六福晋跟海棠讲:“因为四嫂子要来,所以不让你们走那么早。”

    海棠了然地点头。

    皇后抱着弘晖的二儿子,这个叫永琨,还不满一岁。一群女人就围着小家伙看,纷纷夸这孩子白嫩可爱。

    屏风另一边几个老家伙都对着弘杲教育,雍正是个话痨,跟关系亲近的人更是话多,逮着弘杲告诫他勤俭持家。说起这个勤俭持家,他就跟几个小孩子讲当初自己成亲的时候康熙是如何告诫他的,反正小辈们都不知道,随便他说。

    十四总觉得他讲的和自己记着的有些出入,可是因为记忆模糊他自己有些不确定,加上年纪大了,也没兴致去拆雍正的台了,任凭雍正在孩子们跟前吹牛皮。

    老六阿哥在一边听着觉得很魔幻,四哥当初成亲的时候十四年纪还小,还是个小屁孩,以后跟着四嫂子跑。但是老六阿哥当时的年纪不小了,记得很清楚,四哥去迎亲的时候给老爷子磕头,老爷子前后就嘱咐了两句话。如今到了他嘴里,仿佛老爷子拉着他嘱咐了两个时辰。老爷子正经嘱咐过的也就是二哥啊!

    老六阿哥看了哥哥一眼,也没拆穿。

    雍正又开始给孩子们讲婚后如何与妻子相处,要对妻子敬爱云云。

    小的几个听得入迷,大的几个听了嘴角含笑,都觉得这话听听就行了。特别是弘晖,觉得皇父越是强调越是没做到。把和妻子相处的道理讲完,又开始讲如何教育孩子。这下不仅有他的感悟还有当初康熙教育他的内容,又讲了一个时辰。

    这眼看天都黑了,再不吃晚饭就要赶在半夜吃夜宵了,在他喝水的时候老六阿哥赶紧说:“四哥,这群小东西们笨,一时半会教不完,不如先吃饭,过几天再说。”

    “嗯,也好。”他看了一眼外面,跟苏培盛说:“今儿朕和皇后住宫里了。”苏培盛赶紧出去安排。

    屏风这边的女人们都松口气,终于可以吃饭了。

    等着上菜的功夫,雍正问道:“刚才孩子们给朕请安,朕觉得少了个孩子啊?”

    弘昐说:“是莹莹妹妹不在。”

    雍正说:“朕知道莹莹不在。”孩子也不多啊,他刚才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眼,就觉得是少人了,就是没想起少了谁。

    弘历说:“是英儿没来。”

    雍正立即点头:“对,是英儿没来。”他问舒禄克:“英儿怎么没来?是哪里不舒坦吗?”

    舒禄克站起来回话:“回您的话,没有,就是那孩子左性。”

    十四立即说:“什么左性,是你们天天念叨成亲的事儿,好人也被你们念叨烦了。”他跟雍正说:“十二姐天天唠叨,弄得孩子跟嫁不出去似的,现在孩子不爱出门,干什么都不参加。”

    雍正看了一眼屏风,就说:“十二妹妹,你们两口子明儿进宫,朕有话和你们说。”

    桂枝两口子赶紧应了一声。

    十四连忙说:“我也进宫,我也有话说。”

    雍正没搭理他。

    一顿饭吃完已经很晚了,弘晖说:“阿玛额娘,宫里未必收拾好了,不如回咱们府邸吧。”他说的就是以前的雍亲王府。

    他这么一说,弘昐和弘昀也纷纷邀请,雍正说:“算了,这里离着宫里近。”坚持要回宫里去。

    老兄弟带着儿子们和两代驸马赶紧送他们夫妻回宫。海棠跟大家说:“我们两家离得近,我带着儿媳妇直接走回去吧。”

    老六阿哥家前门对着海棠王府的后门,中间就隔着一条胡同。因此婆媳两个抱着孩子直接回家去了。

    次日就是庆贺弘晖晋升的宴席,海棠和扎拉丰阿去露个面就回来了。刚回来就有皇后身边的太监来请,这太监说:“太后娘娘回来了,我们主子请您进宫陪着说话呢。”

    海棠一听赶紧进宫,她从神武门进去,也没绕到前面去见雍正,直接去了慈宁宫,巧的是大家都在慈宁宫。

    海棠在慈宁宫的大殿上看到了雍正和十四阿以及舒禄克,十四阿哥站起来说:“您去后面看看,额娘骂了十二姐和我们家那傻婆娘。”

    海棠赶紧去了老额娘的寝宫,就看到老太太一脸怒气坐在榻上,她身边还有一个紧紧挨着的秀英。皇后在一边站着,桂枝和十四福晋耷拉着脑袋,都是被骂得抬不起头。

    海棠问:“这是怎么了?”

    乌雅氏说:“被搭理这两个糊涂蛋!”

    拉着秀英问:“好孩子,你跟外祖母说实话,你是怎么想的?”

    秀英说:“就隔壁的福彭吧。”

    乌雅氏说:“这可不是赌气呢,在这种大事上可不敢赌气,这是关乎你一辈子的。”秀英点头:“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占了这头就缺了那头。眼下看,这是最合适的。”

    乌雅氏点头:“你这话说得有道理。你可要想好了?”

    秀英点头说:“都想好了,隔壁平王府的门第不低。”他阿玛一心想把自家的门第抬起来,就怕额娘去世了或者是舅舅不在了家道中落,自己嫁到铁帽子王府他心里放心。

    她接着说:“福彭又是个温和的人,那人好说话,也不摆架子,阿玛额娘也和气。加上离着娘家近,能随时来往,我也能经常见到额娘。”这样一来,额娘放心。

    乌雅氏点头。

    桂枝立即问:“你别说这些,这些都是能商量的。关键是你心里面欢喜不欢喜?”

    欢喜不欢喜?

    秀英没什么感觉,对福彭不讨厌也不喜欢。

    她心想,这不都是凑合着过日子吗?

    对方表现得好了,她也积极一些,对方表现得不好,她懒得配合。

    然而额娘在这种事情上钻牛角尖她如今也看出来了。就说:“额娘这话说得我就没话接,我和他才见了几面说了几句话?欢不欢喜日后才能说得出来。我就觉得他合适,合适就够了。”

    桂枝还想说,在乌雅氏的目光中闭嘴了。

    乌雅氏说:“关于这事儿,我也讨人烦一回,我做主了,就这么定下了。十四家的。”

    十四福晋赶紧应了一声:“额娘,您吩咐。”

    “你当个媒人跟人家透个信吧。”

    “诶。”

    皇后招了宫女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宫女就出去告知大殿上等着的人了。

    外面三个男人都觉得这事儿该这么办,十四和平王的关系好,是这件事的主要推手。舒禄克觉得平王家不仅家世好,孩子也不错,他是挑不出毛病,无奈公主嫌弃,他又没法劝动公主。

    雍正也觉得平王家没什么不好,觉得这结果不错,就说:“等明年选秀结束,朕给他们指婚。”

    就算是公主的女儿,也要经过选秀这一道关口。

    海棠在一边看了一场,也没插上话。

    等桂枝一家和十四两口走了之后,雍正直接去前面批折子去了,今天为了外甥女的事他浪费了不少时间,也就没再陪着老额娘聊天。

    乌雅氏就拉着海棠和皇后说:“枝枝在英儿的事情上已经魔怔了。”

    皇后说:“她这一腔心思都是为闺女打算。”

    乌雅氏冷哼了一声:“她平时看着挺精明的,在这件事情上却犯了傻。这话我老婆子也就在你们两个跟前说,别人跟前我断然不会说的。如果真的平王家阴盛阳衰,反而是件好事儿,平王家在咱们眼里也就是一处王府,但是在外边儿京城里面,这也是一处铁帽子王府,英儿是自己做主好还是服侍丈夫好?”

    海棠笑容扩大,和老额娘对视一笑。

    乌雅氏就说:“所以说那是个傻枝枝。”

    皇后表情没变,心里如何想不知道,嘴上说:“人和人求的东西不一样,她日子过得好,也想女儿过好日子。”

    乌雅氏没再说话,婚后的女人九成都盼着丈夫立即遭厄运横死外面,如果能留下钱财就更好了。

    让她自己说,当初主子爷在的时候,纵然是日子过得去,也曾恩爱过,但是他驾崩了才是好日子,连一开始最难忘了他的宜妃现在都不念叨他了,这就是证据。

    乌雅氏说:“不说这个了,既然搬回来了,我就不回去了,在这里等着过年。”

    皇后赶紧说:“皇上也是这个意思,安排他们过几天就搬回来。”皇后看的出来他们母女有话说,就站起来:“外边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完,儿媳就先去把事给办了,让妹妹陪着您说会儿话,待会中午咱们一起用午膳?”

    乌雅氏带头:“你这安排很妥当。”

    海棠站起来送嫂子出去。

    外面桂枝夫妻两个带着英儿出宫,到了午门前面停车的地方,舒禄克扶着汽车的车门跟母女两个说:“赶紧进去,外面冷。”

    这时候弘历小跑着来了,嘴里喊着:“姑妈,姑父。”

    桂枝转头,英儿提起裙摆抬腿上了车,坐进了里面。

    桂枝立即说:“你看你这孩子,你兄弟在外边呢,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上车了?”

    英儿聪明,就弘历的那点小心思她隐约感觉到了。被额娘说了一声没下车,当没听见。

    在外面桂枝不好骂她,舒禄克以为女儿还在为成亲的事生气,就跟桂枝说:“罢了,让她进去吧。”

    弘历跑来,喘着气说:“姑妈和姑父这就回去了?您二位去不去大哥家里面赴宴?要不把侄儿带上?侄儿的车今儿轮子松了,被送去修,现在都没送回来。”

    桂枝本来想着把女儿先送回去再去弘晖家里,听了就说:“也成,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她对车里的英儿说:“英儿,来跟你兄弟打个招呼。”

    英儿从另一边直接下车,就说:“我有个物件儿忘到慈宁宫了,您三位去吧,我不去大哥哥家了,我中午跟着外祖母吃饭,晚上再回去。”

    桂枝说:“你怎么又不去大哥哥家了?”

    英儿直接把披风的帽子戴上,领着侍女就要去慈宁宫。

    弘历说:“姐姐,大哥哥这次晋升是大好事儿,不去不合适,要不然你去他家露个面儿再回宫里来。”

    英儿不听,转身要走,桂枝被这丫头气得跺脚,跟舒禄克说:“你们去吧,我看这小祖宗又想干吗?”

    弘历立即说:“要不,先送姐姐去慈宁宫,咱们晚点也没什么。”

    舒禄克就说:“也行,公主,咱们去跟太后说一声。”回头要是弘晖问起来也有话说,就说英儿留宫里陪着外祖母了。

    英儿已经走远了,该往西路慈宁宫前面的巷子里去,她不想路过内务府,慈宁宫前面就是内务府各司的班房,虽然隔着高墙不能见面,但是她就是不想从那边过,那边吵吵嚷嚷让人听着心烦。所以英儿想通过金水桥进太和门,路过三大殿来到乾清宫,从乾清宫旁的隆宗门拐到慈宁宫去。

    她走得快,从金水桥上进入太和门,这太和殿的侍卫看着一个穿大红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带着两个丫鬟要进去,就拦在前面,这不是她该走的地方。

    偏巧英儿的弟弟这几日当值,来太和殿这里传信,就说了几句,带英儿进去。

    桂枝夫妻两个和弘历则是直接走了宫巷,巷子很长,按说该一眼看到英儿,却没看到,夫妻两个顿时心慌。

    英儿被穆禄送着越过了三大殿,要路过隆宗门的时候看到雍正走来,舅甥走了一个对面。雍正进入隆宗门穿过内右门再走一条巷子就是养心殿了。

    他看到英儿姐弟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回来了?”

    穆禄说:“姐姐说她东西拉在外祖母那里了。”

    英儿耷拉着脑袋,雍正就知道这孩子是来避难的,再贵重的东西落在外祖母这里又不是丢了,回头她外祖母给她收起来,过几日又到她手上了,值得她再跑一趟?

    这模样必定是有内情,老额娘刚回来,才生过一场气,这时候再因为她生气可怎么办?

    雍正就说:“你也别去了,跟舅舅回养心殿去,磨墨铺纸会干吧?今儿都去你大哥家了,也是你倒霉,朕就抓你这个壮丁干活。”

    英儿瞬间抬起头仰着笑脸,连声应是。

    雍正看她小模样笑起来如百花开放,就乐着说:“你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该多笑,天天耷拉个脸,愁眉苦脸算什么样子。走吧,回养心殿去。”

    带着他们姐弟两个回了养心殿。

    桂枝夫妻和弘历急匆匆地来到慈宁宫门口,问守门的太监:“我们家大格格来了吗?”

    太监指着隆宗门:“刚看到一个穿大红的,像是大格格,和您家的穆大爷站在隆宗门和皇上说了一会儿话,跟着皇上去养心殿了。”

    桂枝夫妇一听,连忙去养心殿,苏培盛出来说:“公主,今儿没人在皇上跟前当差,皇上留大格格在跟前捡折子呢,下午就给您送回去,中午就在养心殿用膳了,您放心吧。”

    桂枝这才松口气,三人这才回去坐车去弘晖家。

    桂枝的儿女比起其他亲戚家的孩子文学素养更高,英儿和穆禄在江南长大,那里文风盛行,英儿养得一身书卷气,可谓是熟读诗书。她读写都很快,记性也不错,一旦上手后干得又快又好。

    雍正就夸她:“不错,和你楠楠姐一样。”

    英儿心里一动,小声说:“舅舅,您看我能来您这里当差吗?”

    雍正看她一眼,点头说:“来吧,只看你这上进心朕都不能拒绝,比你那群兄弟强多了,那群人针戳一下都不动。”

    英儿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弘历也干这差事,要是自己来了,岂不是天天见面!

    她蹙眉说:“如果我来了,五阿哥怎么办?”

    雍正就说:“他年后去别的地方当差,他不能一直待在朕身边啊!不过朕打算年后让弘昼接他的活儿,你也知道你弘昼弟弟懒,你回头看着他点,但凡他偷懒你训他,他不听了你来跟朕说。”

    英儿高兴地说:“诶,记住了。”

    第583章 父母心

    穆禄是中午交班,交完班后立即跟着舅舅去外祖母跟前吃饭。他这班儿上得特别轻松,别人在宫里战战兢兢,他在宫里就各处如鱼得水。

    这次吃饭的人少,也没分桌子,一张大圆桌摆在慈宁宫,乌雅氏坐着中间,雍正夫妻陪着坐在左右。看着桂枝的两个孩子吃得香甜,乌雅氏一边张罗着给他们盛汤盛饭一边听雍正说让英儿在身边当差。

    乌雅双手赞成,她的想法还是:“是自己做主好呢还是侍奉丈夫好呢?”有这样好的出身,遇到这机会不抓住怎么行呢。

    她就跟秀英说:“你啊,其实早该来我和你舅妈跟前走动,就你的这聪明劲头,你楠楠姐姐嫁出去后就该轮到你了,也是我没想到。”

    皇后说:“往后就能天天见了。”

    乌雅氏觉得晚了,没成亲的时候在皇帝身边没事儿,一旦成亲了就不好再待了,一来是下面的弟弟们等着占她这个萝卜坑,二来是她结婚了背后就是平王府,人家王府想不想掺和到皇家的事儿里面?

    她在皇帝身边就免不了卷入到兄弟里面的事情里,再有就是外面人怎么看平王府在各个事情上的态度?

    在乌雅氏看来平王府对秀英的支持很重要,在桂枝没掌握平王府大权之前不能跟公婆丈夫的意见相左。

    乌雅氏因此叹口气,说:“也就婚前这段日子能来了。”

    穆禄看着姐姐,又看看外祖母。

    皇后看他那小模样就说:“你额娘和你阿玛都同意你姐姐嫁到平王府了,你十四舅舅是大媒人。”

    穆禄笑了起来。

    雍正就说:“十四终于有点舅舅样子了,长这么大这是为数不多的几件靠谱事儿。”

    乌雅氏哈哈笑起来,跟雍正说:“就是长得慢了,老了才懂事。”

    穆禄就说:“才没有,几个舅舅都风华正茂正当年,您也很精神啊,您都没老,他们更不会老。”

    雍正笑着说他:“你这马屁拍得也太露骨了。”

    穆禄笑着回答:“这是心里话啊!”

    海棠就说:“我四哥那边忙,孩子踩着花盆底站一天会脚疼,额娘,等会吃完饭让人给她找双合适的平底鞋,再不行找一双靴子也凑合。”

    皇后立即说:“不用额娘和妹妹操心,我早上听说孩子留下就让内务府赶紧给她做一双新鞋子,内务府鞋底子和鞋面都是现成的,只需要缝上就行,这半天工夫能好,吃完饭让英儿试试。”

    英儿赶紧站起来谢了外祖母和舅妈姨妈,吃完饭后鞋子送来了,果然穿平底鞋舒服了很多。这平底鞋的鞋底子一直都有,预备宫里突然有孕妇了要穿,好立即做好了送进去。

    穆禄吃完就打算去大表哥弘晖跟前露个面,因此跟着雍正出了慈宁宫就告辞回去。

    穆禄到了王府门口,看到雍亲王府的匾额换成了勤亲王府,抬腿就进去。

    今日人来人往,门口的门子打起精神不敢放松,此时正在查验进门之人的请柬,看到个没拿请柬的刚要拦着,就有管事儿的上来迎接,亲热地说:“哎哟,穆大爷,您可算来了,我们主子派人去宫门口问几遍了,听说侍卫们散值了就是不见您,甚是着急,各位爷刚才也还问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说着请他到前院去,王府前面街上都摆满了桌子,前院院子里的宾客身份已经很高了,棚子下更是一群位高权重的老臣,像是各处大学士也都在棚子下坐。

    到了前院从走廊下路过,发现屋子里都是宗室诸王贝勒们。他被送到了前院上房,这里摆了几桌,坐的都是康熙的孙子们。

    弘阳一眼看到他,喊了一声:“穆弟,来这里坐。”

    穆禄就高声说:“容弟弟先给大哥哥道一声恭喜。”说着就去了弘晖身边,弘晖喝了些酒,想站起来,试着站了两下浑身发软,穆禄就摁着他肩膀说:“大哥坐着吧,弟弟来给您贺喜,今儿来晚了,自罚三杯。”

    旁边的弘昀就说:“来来来,哥哥这里有一杯酒你喝了,算你一杯。”

    穆禄喝了,弘昀把弘昐和弘暾的酒杯子都给了穆禄,这三个都是病秧子,压根没喝多少。三杯酒被穆禄喝了,弘晖就说:“你去坐弘阳那边去。下午别走那么早,哥哥一年没见你了,待会说说话。”

    穆禄扫了一眼,看到弘晖这一桌有弘皙在,就应了一声,坐到了弘阳身边。

    下午后院的女眷们先散了,到了天快黑了前面的男人才散。前面的客人散了,弘晖拉着几个亲近的弟弟说了半天话,实在是因为今儿喝得多,此时已经头晕目眩,都劝他早点睡,明日还要去弘昐家见面呢,有话明日再说也行。

    弘晖支撑不住,先去睡了,家里是百岁送客。

    百岁站在门口把亲戚一家家送走,桂枝夫妻两个带着两个儿子走的时候,桂枝跟百岁说:“好孩子不用送了,赶紧回去吧,外面冷。”

    百岁乖巧地答应了一声,还是把姑奶奶一家送走了。

    汽车出了勤亲王府的大门,穆禄才有机会跟爹娘说:“四舅舅让姐姐在他跟前当差呢。”

    舒禄克很高兴,立即问:“是吗?真的假的?皇上亲口说的?”

    穆禄点头。

    舒禄克兴奋地跟桂枝说:“公主,今儿回去就吩咐人赶紧给女儿做新衣服,不能打扮得花哨了,也不能太寒酸不是。”

    桂枝点头:“嗯,你这话说得对。”

    只要不是英儿的婚事,她在别的事儿上是不会钻牛角尖的。

    她蹙眉说:“咱们闺女别的就好,就是时不时地弄牛脾气,我晚上和她聊聊,御前可不是她使小性的地方。”

    他们刚回家桂枝就听说闺女已经回来了,没来得及去和闺女说话就遇到了平王夫妻拜访。

    今儿在弘晖家,十四阿哥拉着平王把自己当媒人的事儿说了,平王回去就和曹氏讲,两人让人盯着桂枝夫妻,这边他们刚进门坐下,平王夫妻两个就赶紧来拜访。

    桂枝夫妻两个赶紧迎接,这不仅是亲戚,如今关系更进一步,双方都很客气,连声说这是千里姻缘一线牵,都表达出对这婚事看好的意思。

    等把平王夫妻送走,桂枝也不吃晚饭了,赶紧去找秀英。

    秀英正和丫鬟收拾衣服,把一些颜色素净的衣服找出来明天穿。看到额娘来了,秀英就想和她说自己往后在舅舅跟前当差的事儿。

    秀英先说了自己明日去舅舅身边当差,还说外祖母和姨妈都支持自己。

    桂枝来这里也不是拦她的,就拉着她坐下:“你去就去,我也不拦着你,就是嘱咐你几句,你自小就爱给人甩脸色,别管是谁,不高兴就把脸拉下来了,你这毛病要改改。”

    人到中年,桂枝爱唠叨了起来,把女儿自小甩过脸色的人都列举出来,尤其说到弘晖的时候。

    桂枝说:“你大哥哥自小就把你当妹妹,你呢,不分青红皂白就不搭理他,小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今儿他还问妹妹怎么没来,幸好你留在你舅舅跟前了,我还有个说法,要不然我怎么说?你想让我怎么说?你兄弟姐妹都在,大家欢欢喜喜地一起坐着说话,就你不在。

    不说你大哥哥,你二哥哥他们也是这样,一言不合立即把脸拉下来了,人家也没得罪你,也没欺负你,更没挤兑你。不说别的,今儿你弘历弟弟要和咱们一起坐车,你又是为什么甩脸色?”

    丫鬟过来小声说:“主子,衣服找了,才找出两件,您看看这行不行?”

    桂枝说:“明儿先穿,我让人做新衣服了,过几日有合适的。”

    丫鬟应了一声,去收拾放在炕上的衣服。秀英对丫鬟说:“鹊儿,你带着她们回去歇着吧,这些明日再收拾也是一样的。”

    叫雀儿的丫鬟带着其他几个出门去了,桂枝一看对身边的几个嬷嬷点头,几个老嬷嬷也出去了。

    秀英说:“我也就对我表哥表弟们甩脸色了,我又没对姐妹们甩脸子,您只觉得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亲亲热热一处处着,可是外人不这么看,小时候去四舅家玩儿,在大姐姐屋子里玩耍的时候齐妃娘娘就说让我和四阿哥做一家人,我不离着兄弟们远一点还和他们凑做一对吗?”

    桂枝瞬间柳眉倒竖,气得想冲宫里撕了李氏。

    秀英说:“您也别生气,她那就是个糊涂人,我看着大姐姐和几个兄弟不和她计较,我和四阿哥又没什么,处得不错。然而兄弟们年纪大了,我不远着他们一些让嫂子们心里犯嘀咕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倒贴表哥呢。特别是大表哥,现在是香饽饽,都看出来他将来贵不可言,我又是个年纪大没婚配的,凑得近了外面都是风言风语。”

    桂枝低头一想,也确实是这样,她看着小辈都觉得年纪小,可实际上侄儿们年纪都很大了,要是放在普通人家早就儿女成群了,实际上弘晖没连着出去办差也会有好几个孩子,不止现在这三个。就是没成亲的弘历弘昼年纪都不小了,弘历现在也知道人事儿了。

    如果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到时候让长辈怎么办?难道要捏着鼻子把他们凑成夫妻吗?

    她把几个侄儿的妻妾回忆了一下,就怕有人误会她女儿,重点是弘晖和弘时的妻妾,毕竟弘昐和弘昀深居简出,和女儿接触得不多。

    转头一想,女儿不爱出门,和这些表哥们见面的地方都是过年过节的慈宁宫或者是坤宁宫,都是一群长辈在场,也就打个招呼,都没私下说过话。

    她刚想松口气,就想起弘历,觉得今儿弘历的车坏得太是时候了。而且弘历没成亲呢!

    他不会惦记上英儿了吧?

    桂枝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了,你就该早跟额娘说。”

    英儿叹口气,她能怎么说?她阿玛巴不得她能进宫陪着大表哥呢。这话能和额娘说吗?要是说了他们两口子肯定闹起来。

    英儿在桂枝跟前也反省了一下:“其实我不只是在兄弟跟前甩脸色,那些来家里给您请安的夫人太太们,我有时候也不爱搭理,觉得她们是谄媚之辈,就觉得他们是势利眼,看谁得势就来摇尾巴,两只势利眼看我让我不舒服,她们还想让她们女儿来和我玩儿,我更看不上。”

    桂枝知道女儿不仅是有爱洁的毛病,更有些清高在身上,就说:“没事儿没事儿,那些都是外人,本就是凑上来的,不喜欢搭理就不搭理。日后再有事儿你别闷在心里,都要跟额娘说啊!额娘就生了你一个女儿,疼你比疼你兄弟们都多,就是想着让你高兴些,反而因为太疼你让你的日子过得憋闷,哎,你姨妈说得对,该放手了,你也大了。”

    她说到这里跟秀英说:“你先去你舅舅跟前当差,你在他身边待的时间不长,你如果喜欢这种日子,我回头找你姨妈,让你姨妈给你安排,咱们不想搭理这些夫人太太们就不搭理,有你打发时间的差事可做。”

    秀英笑着点点头,桂枝站起来说:“早点休息吧,明儿让你弟弟送你去宫里当差。坐着吧,别送我了。”

    桂枝从女儿这里出来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舒禄克在上房对着镜子看自己刚剃过的头,看到桂枝回来,他赶紧问:“公主,怎么样?你看着闺女欢喜吗?”

    “我瞧着她想在皇上跟前当差,”桂枝坐榻上,从丫鬟手里接过茶水,一边喝一边说:“就是这孩子心思重,你说咱们养她也没让她受委屈,他两个弟弟也没欺负过她,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她,她有了弟弟们才能有,怎么就有事儿憋在心里呢?”

    舒禄克想了想就说:“奴才瞧着是这孩子天性如此,依着咱们的养法她没刁蛮任性肯定是天性善良。”

    桂枝叹口气,就说:“我觉得咱们也没多么用心。”要是用心了当初李氏胡言乱语自己早就知道了。

    她跟舒禄克说:“闺女说早年在四哥家里,他家的侧福晋说过让她和兄弟凑一对,孩子就对兄弟们避之不及了,她当时就该跟咱们说。”

    舒禄克看看她说:“说了也没什么,要是有缘分……其实奴才觉得,五阿哥对咱们家孩子有些意思。”

    桂枝立即转头看他。

    舒禄克说:“奴才是有这个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好跟您开口。您又没这个打算,再有就是五阿哥那人……瞧着有几分风流成性,不像是其他几位阿哥那么自持身份,奴才瞧着他对包衣和汉女比较喜欢。”他压低声音说:“听说去年他出宫弄营田的时候,调戏路边的女孩,那女孩是个泼辣性子,追着他骂,他还笑嘻嘻的。这是听说的!”

    桂枝沉下脸:“我怎么没听说?”

    舒禄克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纨绔少年嘴上花花几句罢了,不是大事儿,只能说不尊贵,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加上他在外面做下的事儿,他身边的人不说,自然知道的人就少。”

    桂枝一直知道舒禄克想把子孙留在京城,京城这花花世界比祖籍宁古塔强上太多了,所以就一直想让穆禄和虎头在京城立足,最好有个爵位,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了。他肯定对这几位皇子的关注超过一般人。

    桂枝问:“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过把女儿嫁到弘晖府上?”

    “偶尔也有这念头,可咱们孩子比大阿哥年纪小……公主,别打脸,明儿奴才还要出去见人呐!”

    院子里突然冒出很多侍奉的下人,他们刚才都在厢房里烤火等着召唤,突然听见两口子闹了起来,这些人在院子里面面相觑,都一脸懵逼。

    该不该进去劝一劝?

    还是把几位小主子请来劝架?

    最后大家都没行动,在外面站了半晚上,里面没动静了才散了。

    第二日弘昐在门口站着迎客,他家的场面显得冷清,来的也都是叔叔姑姑家。

    他裹着厚厚的衣服站在门口,看到桂枝家的车到了,十二姑妈带着两个表弟走在前面,姑父跟在身后。

    弘昐跟桂枝打过招呼,看向姑父的时候问道:“您这脸?”

    “哦哦哦,这是昨日在你姑妈养花的玻璃棚里捅马蜂窝给蜇的!”这是他想了一晚上的借口!早上也是这么跟儿子说的!

    “这样啊?”

    舒禄克指着自己的脸说:“是啊!下次再捅的时候记得开门,要不然跑不出去就是这样的!”

    弘昐只能说:“您辛苦了,您请,请。”

    第584章 何所求

    桂枝本来打算带两个儿子到后院见见他们的姨妈,可是想到昨日女儿说的话,觉得还是让孩子们避讳些比较好,就嘱咐两个儿子在外面跟着舒禄克在外面,她自己则是去了后院。

    舒禄克带着儿子去了男客聚集的房间,老阿哥们看到他自然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九阿哥高声问:“十二妹夫,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肿了?不会是自己抽的吧?”

    虎头年纪小,立即帮阿玛解释:“不是,九舅舅不要张嘴就说,阿玛这是昨日帮额娘捣她花房的马蜂窝被蜇了。”

    十九阿哥问:“这会还有马蜂吗?”

    十三阿哥是个厚道人,替舒禄克解围说:“十九弟,秋天时候没的那一批是雄蜂,雌的要活到明年秋季。姐姐的花房里面暖和,或许还有雌蜂出没。”

    舒禄克赶紧点头:“是是,花房里面暖和,公主说见到了,奴才想着晚上有空就去把马蜂窝给捅了,就这样了。”

    这事儿算是搪塞了过去,看没人关注他的肿脸,舒禄克才松口气,和扎拉丰阿挨着坐下。

    扎拉丰阿看了旁边的舒禄克一眼,眼神往老六阿哥那边看了一眼,老六阿哥对着微笑,两人是自小的交情,对着笑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桂枝到了后院,看海棠坐在窗下的炕上看着几个小孩子玩闹,就和几位姐妹嫂子打了招呼后坐到了海边身边说话。

    桂枝问:“姐姐明年有什么安排吗?”

    海棠把滚到自己身边的一个绣球扔回去给一个小孩子玩着,就说:“没有,我想明年去梳理一下进出口商行的账目,再看看他们的仓库,他们在北方的仓库出现了货物积压。”

    “哦?”

    “就是一些白布以前放在江南仓库,江南那段时间是回南天,没收好,就白布发霉了,赶紧又送到北方。这批布折价又舍不得,不折价卖不出去,所以下面的人想办法要去掉霉斑重新染色卖到外面去,加上别的货色有折损,账面上就有了呆账,我要去处理一下。”

    “哦。”

    “问这个干吗?”

    “还不是为了英儿,我想着英儿要是在四哥跟前侍奉完出来了,从您这边给她领个差事。”

    海棠说:“不着急,明年后年你再说,就是你不说我也给她留意。”

    桂枝听见姐姐这么说,就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就是哥哥姐姐至亲掌权带来的风光,什么事儿都是一句话的事儿,这样的好日子让自己都懈怠了,更别说舒禄克了。以前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驸马,也没见识过这滔天权势,如今看到了自然舍不得,想让子孙接着富贵下去,盼着这好日子千年万年。

    她心里叹完气就没说话,看着炕上几个玩闹的小孩子问:“这都是谁家的孩子?”

    海棠说:“哦,三哥四哥五哥七哥家的孙子。”指着旁边一个穿大红的胖女孩说:“这是大姐姐的家的重孙女。”

    “哦,大姐姐都做太奶奶了。”桂枝很惊奇。

    “对啊,大姐姐的年纪最大,这有什么奇怪的。实话跟你说,我刚才看到的时候也很惊奇呢。”

    姐妹两个对着笑起来。

    海棠一连吃了几天的酒席,几乎整个腊月都在吃席。雍正看不下去让宗室里除了婚丧嫁娶禁止再摆席,理由是铺张浪费。

    同时他也把弘晖这些人从酒席上提溜过来,问他们要今年的年终总结,另外催着把明年的计划也交上来。

    在弘昼的哀嚎声中,雍正强调:“不许有敷衍,等朕发现你们敷衍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他转头跟身边站着的秀英说:“还有英儿,英儿也写。”

    弘历立即出声:“姐姐才来几日,也要写吗?”

    雍正瞪眼:“她就是不写总结也要写明年的打算,你少插话!”自己的事儿办不好还操人家的心,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的事儿干好。

    英儿没看弘历,躬身应了一声。

    雍正说:“滚滚滚,都去衙门上差去,再有出来吃席看戏的,朕抓住就打你们板子。”

    一群小兄弟们被骂得抱头鼠窜,弘历跑出来后突然想到自己就在皇父身边当差啊,跟着跑什么?

    于是又回到了养心殿,隔着桌子对着对面的秀英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秀英没理他,转身打开柜子,拿出个盒子,里面有雍正两副眼镜,她把金丝框的眼镜拿出来,把剩下的放到了柜子里,用托盘端着来给雍正,雍正从托盘里拿起来戴上。

    英儿轻轻走到门口,让宫女送茶进来,端着茶,用热的换了凉的,把凉茶递给了外面的宫女,又回来给雍正磨墨。

    雍正说:“英儿,去把朕的印拿来。”

    他从荷包里拿出一把黄铜钥匙,英儿接了钥匙到一处玻璃门书柜前面打开黄铜锁,把里面螺钿盒子取出来抱着来到雍正身边。

    此时弘历把眼神从表姐身上转到了她怀里抱着的盒子上。

    这里面装的是雍正的一部分印章,众所周知,印章某种意义上就是代表了权势。

    美色和权势比起来,弘历更看重权势。

    英儿把螺钿盒子放下,转身去取印泥,打开装印泥的盖子,用象牙片把印泥翻起来拌了几下,送到了雍正身边。

    雍正已经挑出要用的印了,看英儿把印泥放下,就把印放上去再抬起来,随后盖在了折子上。他一手把印递给了英儿,一手把折子收起来。

    英儿接过印,赶紧用纸把多余的印泥擦了,处理干净把印放回盒子里,再把盒子放到柜子里,锁好后把钥匙还给了雍正。

    雍正一边把钥匙收起来一边吩咐:“把这些送出去,让他们赶紧送走。”

    英儿应了一声,这种体力活儿不是她干的,门口站着的一个小太监进来抱着折子跟着她出去了。

    雍正看着一边站的弘历,皱眉说:“你怎么跟一只呆头鹅一样?”

    弘历刚要辩解,雍正说:“正好朕有差事交给你,你去太仆寺吧。”

    “太仆寺?”弘历的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

    雍正点点头:“怎么了?”

    “太仆寺养马。”他委屈地说:“儿子才不想去做马倌儿。”这一瞬间他很能理解孙猴子,谁想做弼马温啊!

    雍正说:“朕知道太仆寺养马啊,不只是养马还养骆驼呢。你以为那是养的普通马吗?那是养的战马!咱们是马上得天下,虽然现在有汽车,但是比起来养马的费用反而更少,更实惠。你也是读了那么多书的,居安思危你不知道吗?”

    他不想去,别的兄弟都是去六部跟着叔叔当差,他怎么就去了兵部下属的太仆寺!

    可是看皇父的表情,他也知道这是非去不可的。立即换了一副受教的模样一口答应下来,他又很聪明,又说了一通祖宗辛苦,养马很重要等话。

    雍正听完很满意,点头说:“就是这个道理,你做得好了朕不吝啬赏赐,下次再授予爵位,你有了功绩,朕也更容易给你抬一抬爵位,去吧。”

    弘历出来,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英儿,刚打招呼:“表姐……”

    英儿就说:“慢走,不送。”

    弘历心里难受,垂头丧气出了养心殿,这时候后面小太监叫他,他转头看,看到是刚才跟着英儿的太监,心里立即充满了喜悦,想着是表姐有话跟自己说,小太监跑来,手里捧着纸张,说道:“五爷,这是任命您的文书,您收好。”

    他低头一看,这官职甚至不是太仆寺卿。就问:“没别的话了?”

    太监摇头。

    弘历心情更不好了。

    他今天注定要遭遇打击,去了太仆寺,太仆寺上下都很热情,他正想着这太仆寺虽然不如六部,好歹也是数得着的衙门,想想也是不错的衙门,正想在这里大展拳脚的时候,得知大哥弘晖被任命为兵部侍郎,也在今日走马上任。

    这谁都看得出来,弘晖这是太子来镀金来了,这位爷在兵部待不长。因此兵部的各级官员纷纷去请安拉关系。消息传到太仆寺,太仆寺的官员也想去请安,虽然太仆寺目前看着是独立衙门,但是他们很多差事都是受到兵部的节制,都默认是兵部的下属衙门了,这么积极的原因在这里,想和将来的皇帝拉近关系。

    弘历忍着到了从衙门散值时间,就叹口气回宫,又不想那么早回去,想到这里距离平王府比较近,他想拉着自己的伴读福彭一起去太仆寺,毕竟伴读是天然的同盟,安全且可信,因此就跟自己的太监们说:“去平王府。”

    平王府哪怕是在下午也是人来人往,一些皇商家的太太坐车来到王府门前等着拜见平王福晋。还有得到消息的商人争着给平王家递册子,又给门子塞银子,让门子把这册子送到里面给福晋瞧瞧。

    弘历下车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和门子推搡,看着两人把一本册子推来推去,就问:“这是什么?”

    这商人一看这小爷能随意进平王就爱的门,而且这小爷的衣服料子是上品,就说:“这是布料,爷您看看。”

    商人赶紧把册子打开,每页上贴着一块巴掌大的布料,原来是个布商。

    门子说:“你别来了,我们福晋用也是用皇商家的料子。”

    商人低声说:“他们就是有个皇商的名头,哪有我们的价钱好啊!大家手艺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机器,都是二等手艺。一等一的是专供皇家的,二等的手艺才敢往王府跟前送,小人敢来就敢保证自家的手艺也好!”

    门子就说:“你也别说手艺好价钱好,王府缺这仨瓜俩枣吗?你别在门口闹了,去吧去吧。”把商人推了出去,立即点头哈腰地请弘历进去。

    这商人还不死心,门子看着弘历进去了,跟这商人说:“你说你怎么就没点眼色呢,这也是小爷好说话,要不然把你拉出去打一顿有你好受的。”

    商人还要说话,门子立即说:“你也别嚷,看在你刚才给银子的份上给你指一条路,我们主子断然不会买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你别说话,你家的东西或许是好,但是我们主子这是给世子爷定亲选东西呢,你们家的东西就是再好,也是来历不明的,既然来路不明就拿不出手,有没有那层皇商名头很要紧!

    你看里面那一家,那是公主的别院,如今公主一家都在,你去,或许公主看在你家东西好的份上让你赚点。”

    “公主就是过年采购,也就是十几匹。罢了,有总比没有强!”

    “诶,你这么想就是对的。实话跟你说,明年京城选秀,这京城有闺女的人家都要给孩子置办行头,你能不能赚钱就看自己本事了。”

    这商人谢了王府的门子就去隔壁推销,桂枝家需要准备嫁妆,虽然桂枝是个受宠的公主,但是他们夫妻的家底没法和隔壁平王府比,平王府富贵了几代人了,在王府世子婚事上舍得花钱,桂枝手里的钱要安置三个孩子自然不会一掷千金。再说她也不好意思拿老额娘的私房钱给自己女儿置办嫁妆,更没脸从内务府搬哥哥的东西到自己家,因此比起隔壁那种只买贵的做法比,她手里的钱要分成三份算计着花。

    嬷嬷把册子拿进去,过了一会出来在二门吩咐了门子。门子出来跟商人说:“你明儿打发你家婆娘悄悄地去公主府,别张扬。”

    商人一下子明白了,说道:“是是是,明儿一准去。”

    转身出去的时候路过平王家,垂头丧气地跟门子拱手,算是谢了他指点。门子因为看到商人垂头丧气,也不知道他这生意成了没有。

    弘历一路上看着王府的管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又看到外面那一排商人家的车,就问福彭:“你们家这是忙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福彭成婚修缮王府准备聘礼。

    福彭只说了一半实话:“明年选秀,宫里必然要给奴才指婚,奴才的阿玛说年前想各处查看,年后趁着天气好了翻修王府。奴才额娘也说早点采买,要不然明年成亲的人家多,人一多好多东西就不好买了,提前预备着。”

    弘历立即笑着搂福彭的肩膀说:“哎呀,原来如此,恭喜恭喜啊!”他小声地说:“你喜欢谁家的格格?我去跟皇额娘说一声。”

    福彭笑着:“这事儿任凭皇上指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弘历正想和福彭说跟自己去太仆寺当差,就听说十四阿哥来了,平王请福彭出去拜见十四。

    弘历自然跟着去,十四也没什么保密意识,看福彭进门就说:“福彭,快来敬酒,你要谢谢你十四爷爷这个大媒。”

    按着辈分,平王要叫十四一声叔叔,福彭自然要称呼一声叔祖。福彭立即端酒说:“多谢您了。”

    弘历问:“十四叔,什么大媒?您给福彭做媒了?”

    十四点头:“是啊,也不是别人,是你英儿姐姐,往后福彭是你表姐夫了。哎呀,这辈分真是乐死我了。”

    弘历瞬间变了脸色,一瞬间又笑了:“这真是大喜啊!”

    平王也说:“这是喜上加喜,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这邻居原本就是亲戚,现在变成了亲家。”

    十四说道:“主要是知根知底。”

    平王点头,确实是知根知底,隔壁的英儿是个好孩子,公主夫妻两个也不是那多事儿的人,整个王府都很满意这门婚事,所以王府三代福晋都忙起来了。

    弘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王府大门,车子回到宫里,他才回过神来。

    他回过神来反思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第585章 腊月间

    晚上舒禄克回家,听见下人说明日准备去一趟公主府,就纳闷:“怎么就去了公主府?”

    在雍正继位后,给妹妹建造了公主府和西郊的园林。但是和公主府比起来,桂枝更喜欢早年哥哥给自己置办的这处陪嫁的私宅,加上家里人口简单,不爱往那边去住,一年到头去那边的次数屈指可数。

    桂枝身边的嬷嬷就说:“今儿来了卖布的商人,说是有好料子,价钱公道,公主说去公主府看货,若是真是好料子就买来给大格格当嫁妆。”

    舒禄克了然地点头,又问:“哪里来的商人?”

    嬷嬷说:“听口音是保定那一片的,明儿再找他们盘盘道。”

    舒禄克听完进了上房,看到桂枝在看着账本打算盘。

    舒禄克的家族底蕴就差了一些,他家世代将门,然而关外比起中原就差了许多,自然没什么家底。加上他祖父也不是个贪官,还要养一家子人,他阿玛光是兄弟就有五个,他这一辈的堂兄弟更多。目前大家都做官,处于大钱没有小钱有点的状态。家族在银钱上不需要他拉扯,他只管找准机会把侄儿们给弄出关外就成。

    他虽然也往家里带钱,但是跟桂枝的嫁妆比,那真的是九牛一毛,桂枝的嫁妆是支撑全家开销,如今还要给三个孩子办大事。

    舒禄克自己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在脸盆里洗了手拿布巾擦了擦。

    比起别的公主,桂枝这位公主在银钱上和别人差了一些,嫁到草原的公主虽然别的不好说,但是花钱还是自由的。舒禄克看着桂枝在算盘上扒拉就觉得自己很没本事。

    他坐到桂枝身边,看着桂枝说:“公主……”

    “别说话,我这会算账呢。”

    过了一会,桂枝算完账就问:“怎么了?”

    “没事儿,用晚膳了吗?”

    “等你回来吃饭呢。不过你先等等,我把这记一下。我跟你说,眼下咱们手上有一十多万两银子,三个孩子,每人分六万,女儿的婚事就紧着这六万用了。”她说完看看本子,觉得六万不少了。

    舒禄克叹口气。

    桂枝问:“你叹气干吗啊?”

    舒服克说:“女儿嫁过去后,生孩子了咱们是不是也要再花银子,不能看外孙就空着手去啊。”

    桂枝笑着说:“这才花几个钱。”

    舒禄克接着说:“外孙是不花钱,但是儿子呢,儿子生了孙子,靠那点俸禄只够顿顿吃豆腐。还是要靠着公主的嫁妆本养他们。”他觉得桂枝的日子过的不好,实际上桂枝的日子比其他公主好多了,这会能拿出来十几万两银子的公主寥寥可数。

    桂枝把账本收起来说:“养家好说,我还有几个铺子,到时候给他们分一分也够了。”

    舒禄克觉得不够,这京城名利场要花钱的时候多着呢,但是他也没多说话。

    次日两口子一起起床,桂枝要去公主府,跟舒禄克说:“你下午直接往公主府来吧,咱们在那边也住几日,我待会跟孩子们说一声。”

    舒禄克听了就应下了,吃了早饭他去了步军统领衙门,把事情处理完,又骑马出门检查,中午在外面吃了一顿饭,下午检查完还有时间,就骑马往门头沟方向去。皇室信佛,皇帝朝冠上的金牌是金佛,把佛像缀在朝冠上这在历史上也是独一份的。无论是康熙修畅春园还是雍正修圆明园,园子内必然要有佛寺,圆明园里还有一处舍卫城,是雍正初一十五礼佛的地方。就入关这三位皇帝的态度来看,虽然皇室礼佛,但是目的性很强。

    顺治在五台山兴建佛寺,为的是拉拢藏传佛教。康熙去五台山礼佛,也是做给草原上的权贵看的。雍正虽然对佛教也很虔诚,处处佛珠不离手,但是他自己在圆明园里念念经,可以理解为自娱自乐。

    然而舒禄克不知道,他听说他大舅子打算兴建一座寺庙,寺庙中的佛像要用金镀。他大舅子的预算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黄金。

    他一开始不信,就他大舅子那抠门样子,不像是能拿出十万两黄金铸金佛的人。可是佛教不少高僧从外地奔来,现在都已经开始选址了,这不像是假的。

    让他动心的就是这些黄金,也不是全贪了,哪怕是只拿走三分之一,也够给三个孩子办婚事了。

    他现在就是要确定这工程到了哪一步了,经手的都是谁,他又该在哪个环节里弄钱。

    他骑马到了现场,现场已经有动工的痕迹了,大量的砖瓦石材堆在一起,随着山势用石灰标记的各处动工地点都清晰可见。

    他下马后随从把工地上的一个民夫找来。舒禄克问:“怎么不见有人干活啊?”

    这民夫说:“大人,这寒冬腊月天气寒冷,建墙用的水容易冻,现在墙建好了,天热墙容易歪斜。再有就是马上过年了,前几日结算了工钱,好多人已经回家过年了,我们是在这里看砖瓦的,免得被偷了。”

    舒禄克点头,就问:“这是建什么的?”

    民夫说:“草民哪里知道这个,上头让怎么干就怎么干。应该是建庙吧,反正来了很多和尚,各处都看,待了好几天才走。”

    舒服克点头,觉得这事儿稳妥了,就骑马回城。

    晚上回了公主府,几个孩子也在,英儿和桂枝一起看布料。这些布料都是一些棉布,质量很好,花色也好看,桂枝说:“这些还不够,还要给你准备一些绸缎绫罗,再给你准备一些毛呢。”

    秀英说:“这些就够了,这些花色现在看着好,放的时间久了不穿照样会变旧。日后不缺我穿衣服,您就不用操心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

    桂枝说:“你那婆婆曹氏当初进门的时候那嫁妆十分豪奢,不说比过她,也不能太寒酸了。”

    穆禄说:“该有还是要有的,姐姐不必推辞。额娘,前几日我和弘阳哥哥说话,他说进出口商行从江浙一带进货,都是从桑农手里直接收生丝,让江南的工坊印染纺织,成本比市面上低,颜色还很多,还能定制花色,不如我去找表哥说一声,我姐姐是明年用,只要在我姐姐成亲前送来不就行了。”关键是中间省了很多环节,价钱也便宜了一些。在穆禄看来,贵人都端着架子不好讲价,这里外里能省出上千两银子呢。

    桂枝听了想了想,就说:“行啊,你明儿拿着钱去,先给钱,该多少给多少,别让你表哥往里面贴钱。”

    “好。”

    舒禄克听了没说话,一家人如往常一样吃了晚饭。

    次日舒禄克去衙门,穆禄去了姨妈家的王府。

    穆禄在休假,但是弘阳是要去衙门当差,他急着走,跟穆禄说:“兄弟,你跟我先去刑部,到刑部去说。”

    穆禄在衙门里跟弘阳说了这件事,弘阳说:“是英儿妹妹要用啊!好说,你不是拿钱了吗?你下午和我回家,和额娘商量一下,用你现在的钱,买将来的货儿,看能不能在年前把布料提出来。”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就是说……我和你说不明白,就是你先把东西拿回去,钱也给了。至于商行内部的账,大半年后再平。平账这事儿其实和你没关系。”

    “啊?”

    “别啊,这事儿哥哥也不确定能不能行,回头看额娘同意不同意吧。”

    下午海棠看着表兄弟两个在自己跟前,一个一脸懵懂,一个讲得吐沫横飞。心想:这小子脑子好使啊!

    这要是让他舅舅听见了,八成他舅舅接下来一个月都睡不踏实。

    海棠说:“你说得挺好的,也很方便,无奈这扣子一旦开了,下面的人给你胡来怎么办?人家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万一该斩杀魔的道跟着堕入了魔道怎么办?”

    就监管和律法永远追不上犯罪手法的创新让人有一种无力感。

    穆禄听出来了,表哥这法子是剑走偏锋啊!立即说:“姨妈,这事儿要不还是按这规矩来,我们先付定金,秋冬拿货。”

    海棠点头:“也好,等过年的时候你姐姐不当差了,来我们家吃饭,我给她看看图册,颜色花样有很多,看她喜欢什么样子的。”

    穆禄在海棠家吃了饭才走,海棠看着弘阳送表弟回来,就说:“你跟我到前院书房来。”

    弘阳赶紧乖乖跟上。

    等扎拉丰阿回来后,发现海棠不在后院,两只狮子狗围着他跑前跑后。扎拉丰阿弯腰把两只狗抱起来问:“怎么又回来了?没跟小主子玩啊?”

    过了好久他才看到海棠回来,把怀里的狗子放下,就问:“格格咱们这么晚了还在忙。”

    海棠说:“不是忙,是和咱们儿子聊了聊。其实我觉得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也挺好的,奈何他放心不下咱们,觉得上有老下有小。”

    扎拉丰阿笑着说:“这孩子……不过是去各地转一转,有事儿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回头奴才和他说。”

    海棠微笑了一下没说话,他想让儿子出洋去看看,四哥是头一个反对的,他绝不会让弘阳出现在危险重生的大海上。

    扎拉丰阿的提议也不错,去各地看看也好,也算是出门了。

    扎拉丰阿凑过来,挨着海棠说:“格格,你还记得去年奴才和六爷一块儿给十一妹夫下套的事儿吗?鱼儿快上钩了。”

    海棠看着他,皱眉问:“你们设下的是什么局?”

    “其实六爷还是花了心思的,布了三个局,一个是升官局,一个是发财局,一个是美人局。我们以为他会急着升官,没想到他对钱更有意思。接下来就看他怎么把钱弄到自己的手里吧。”

    第586章 身入局

    晚上舒禄克回到公主府后带着一身酒气问桂枝:“公主用膳了吗?”

    桂枝说:“等着你呢。”

    舒禄克立即说:“公主恕罪,奴才就该派人回来先说一声,奴才今儿和人在外面吃过了。”

    桂枝点点头,跟身边的嬷嬷说:“去把他们姐弟叫出来,我们母子一起用膳。”

    舒禄克一看妻儿都没吃饭,立即解释:“临近年关了,外面请喝酒的人多,年前您带着孩子早点吃饭吧,别等奴才了。”

    这话听着没什么,然而桂枝对他看了看,舒禄克这人别的不好说,对老婆孩子还是很不错的,往日根据他的习惯,要是发生这样的事会立即保证明日早点回来吃饭,听今儿的意思这年前都不在家里吃晚饭了?

    加上年前要为女儿置办嫁妆,前几天这人还很积极,现在反而不管嫁妆事了?

    桂枝在前不久意识到自己懈怠了之后,那股子精明又回来了。于是笑着说:“行啊,年前都忙,今儿儿子去我姐姐家了,回来跟我说他们王府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桂枝在说话的时候站起来,亲自帮着舒禄克把衣服换了,张罗着仆妇们送家常穿的鞋子进来。亲自弯腰把舒禄克穿的靴子提着递给了门口的仆妇,让拿下去给舒禄克清理一下,把里面的鞋垫拿出来烤干。

    舒禄克说:“公主别干这脏活,让他们动手就行。”

    桂枝以前是不管这些事儿的,今日想特意看他的鞋底子,舒禄克的鞋子有泥泞,考虑到舒禄克日常在步军统领衙门,常去的地方就是九门,吃饭的地方是内城的酒楼,很少有踩泥的机会。

    这人说谎了。

    但是他身上的酒味不是假的,也就是说这人不是和下属等人在城里喝酒,也不是和别的大臣在私宅里喝酒,必然是出城喝酒了。

    桂枝对着嬷嬷们说:“额驸换下的衣服拿去洗干净了,再把明儿换的准备好。”她恍惚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站起来到门口把自己常用的一个太监叫来,说道:“你去跟咱们家的管事说一声,把汽车收拾得舒服些,这天气还是坐汽车暖和。”

    屋子里在换衣服的舒禄克大声说:“公主,奴才出去骑马就行,车子留给您和孩子用。”

    他说着一边扣着口子一边急匆匆地来到门口:“公主,奴才就不用车了,从这里到衙门不远,穿厚点也没什么,冻不着,把车留给穆禄,他出门和人交往有车更方便。”

    桂枝笑着说:“这样也好。”说着帮他把盘扣扣上,嘴里跟太监说:“你去跟家里养马的说一句,这几日把马照顾好了,晚上多喂点。”说完对这太监眯了一下眼。

    太监仔细看桂枝的脸色,躬身应是。

    桂枝笑着跟舒禄克说:“要不再喝碗汤?”

    舒禄克点头:“也好,走吧,奴才陪您过去。”他从丫鬟的手里接过了斗篷,给桂枝披上,扶着桂枝往餐厅去了。

    桂枝刚开始以为舒禄克这鸟人在外面和女人勾三搭四,但是在吃饭的时候发现不是这回事。要是和女人有牵扯,这人回家面对妻儿就会愧疚,极力避免东窗事发。但是舒禄克没有,在饭桌上对三个孩子的态度如往常一样,也没有极力掩饰的姿态。

    但是因为能参考的线索太少,她也没急着去查证什么,反而是慢慢在等。她最擅长的是从细微之处寻真相,前提是要有足够的证据才行。

    穆禄在饭桌上说:“反正弘阳哥哥一席话我没一句听懂的,倒是姨妈批评了他,说他这是冒险。对了,额娘,今儿姨妈让人把钱送到了商行,明日人家送册子来,您和姐姐看看要什么样的,让人记下,明年他们送来。”

    次日舒禄克反而是早早地回来了,没去喝酒,进门后给了桂枝十几张银票。

    桂枝问:“哪儿来的?”

    舒禄克换着衣服说:“这是正经有来路的银子,您尽管收着。一部分是养廉银子,一部分是那些地方官儿进京孝敬的。”

    九门提督守着九门,这几处城门有几处是入城需要缴税的,十分之一的税银做养廉银子,他自然能拿其中的大头。而且地方官进京给京官的冰敬碳敬也是京官的收入之一,桂枝也没多问,默默数了一下,小一万两银子了。

    桂枝说:“这也不少了。”

    舒禄克说:“有这银子今年能过个好年。公主今儿看料子了吗?如何?”

    说起这个,桂枝表现得很高兴:“我跟你说,这进出口商行比皇商和那些普通商人更大气。他们留下了册子和一些赠品,你来看看,这真是好东西。”

    两口子来到榻边,榻上摆了些光泽亮丽色彩饱满摸起来垂坠感极好的面料。

    桂枝从侍女的手里取了厚厚的硬壳册子,打开后能把里面折好的布料拿出来仔细看。

    桂枝说:“纯色的我选了月白、水墨、抹银、雪花兰、秋葵绿、梅子青这几种。带花纹的选了青花五彩,剩下的我拿不定主意,让闺女回来选。这个是赠品里面有粉青,这颜色小姑娘穿着好看,我打算拿这块料子给闺女做一身春天穿的衣服。”

    夫妻两个对着这满榻的赠品不断赞叹,舒禄克问:“公主,这样的好料子咱们能买几匹?”

    “今儿人家说了,绸缎能选三十二匹。毛呢他们也有货,说毛呢没样品不好送来让挑选,我打算过几日凑着姐姐去巡视仓库跟着去给闺女买上十几匹,十几匹应该够用了。”

    舒禄克一面点头,一面在心里盘算毛呢的花费。

    次日桂枝亲自去王府谢了海棠,海棠就说:“你特意跑来就见外了,当初阳儿成亲的时候你忙前忙后,我也该给英儿他们姐弟操心才是,就是我平日忙,也顾不得,想起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听说你想买呢子,别费这个心了,我让察哈尔把新的送来,年后咱们去选,你直接收了就行。”

    桂枝刚要推迟,海棠立即说:“这不算是我做姨妈的给孩子添妆,回头我还要给孩子添妆呢。”

    桂枝连忙问:“这得花多少银子啊?不能让姐姐出钱……”

    海棠赶紧拦着她说:“没多少,咱们这里便宜,拿昨天选的绸缎来说,丝和染料的钱算上,女工的工钱也算上,这路上运输的钱再算上,这就是成本,就是按着这个价格给你的,商行压根不赔。要是出海,这绸子的利润就很可观了,总之商人是不会亏,就是看挣多挣少罢了。

    其实毛呢的成本比绸缎更低,因为几户没什么运输成本,都是牧民赶着羊到工坊附近,剃了毛直接卖,而且量大,工坊的成本也低。这点钱我心里有数,你日后别再提了。”

    靠这些利润撑起了三支水军和三处造船厂,因此海棠不允许丝绸和瓷器的价格便宜下来,同时丝绸的制造技术和印染图案在不断革新,每一次出新品,都要把价格炒高至少一成。甚至还会承接一些教堂用的特殊花纹,只是定制要加钱!甚至为了保护这些商品,广州的水军还会护航。当然这些就不必和桂枝说起了。

    两人说到进出行商行的买卖,海棠说也不是什么生意都赚钱的,毕竟海上风浪大,货被吹到海里的事儿也是频频发生,因此也有赔钱的时候。说到最后,海棠忍不住叹气:“别的倒也罢了,我跟你说过商行一批白棉布发霉了吧?”

    桂枝点点头:“说了。”

    海棠说:“四哥听说我要把那布料给出清,给我了一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差事,他说内务府里面有一批料子被虫蛀了,也让我想法子给出清了,好歹换点银子回来,总比一直放着强。”

    “啊?都被蛀烂了?”

    “虫子蛀了不要紧,你知道这布料是什么时候的吗?”

    “什么时候的?”

    “比你我,不,比汗阿玛,不,可能比汗玛法的年纪都大!这是前明的贡品!”

    “啊?都这么久了,是不是糟朽了。”

    “谁说不是啊!以前是没人用,就一直放着,现在都被虫蛀了,四哥还舍不得扔,我就说他,我说‘你这日子过得也俭省到家了’,他跟我说‘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我能说什么?硬着头皮还是把这差事接了下来,还不知道这玩意该怎么处理呢?”

    桂枝在心里对四哥的抠门(划掉)俭省有了重新认知。中午在王府吃了顿饭回公主府去了。

    刚回去,就看到了她的太监在门口等着。

    桂枝扶着他的手进门,问道:“如何了?打听出什么了吗?”

    太监说:“奴才问额驸爷身边长随的话,这群小崽子们知道咱们家是谁做主,奴才去问了,他们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些小崽子们说额驸爷想领给皇上修庙的差事,这几日正和内务府的几个官儿喝酒拉关系呢。”

    桂枝站住皱眉问:“皇上修庙?真的?”

    太监低头回话:“他们说是真的,连在哪里修,花了多少银子,请什么和尚都说得清清楚楚。”

    桂枝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就四哥那抠样,他会修庙?

    这么劳民伤财的事儿,他如果要做,必然是要从里面得到大利益。

    桂枝回想了一下,最近朝廷风平浪静,蒙古和藏地的贵族也相安无事,怎么可能会修庙?

    没修庙的理由啊!

    然而从太监嘴里听到的各项布置都不像假的。

    他问:“咱们家那位糊涂爷去工地看过了?”

    “看了,长随说那地方很大,风景也好,关键是那边佛寺也多,石材砖瓦已经到位,工部那边在秋天都绘制了图纸,就等着明年开建了!连名字都有,叫什么‘开明寺’。”

    听着倒像是真的,但是桂枝觉得很别扭,她是万万不会相信抠门的哥哥会乱花钱。虽然这钱可能是内务府出,但是内务府的钱也是钱啊,内务府一堆烂布料他都不舍得扔了,更别说花费将近百万两银子建造佛寺。

    “知道了,这事儿我琢磨琢磨。”

    她稍微一想就知道舒禄克想从这里贪一笔,按说这事儿秋天就有工部官员去查看地形绘制图纸,那么最早在春天,宫里就有布置。

    既然是四哥要求建造,没道理额娘不知道,额娘知道了必然跟自己说啊!到现在都没从额娘和嫂子的嘴里听说,这就很邪门。

    既然一开始有人主持建造,舒禄克这时候想横插一脚图的就是这里面的银子,更准确地说是佛像身上的金子。用了多少金子没法查,难道能重新融了佛像称金子的重量?所以贪这个才算是万无一失。

    令人捉摸不透的计划,财迷心窍的舒禄克,桂枝越琢磨越觉得这是个局。

    她还是掌握的线索太少了,于是就等舒禄克回来。

    这次舒禄克回来的时间很晚,回来的时候高高兴兴,因为他把这工程拿到手里了。十六爷还亲自跟他交代了很多,账本也到了他手里,目前账上只有建造房舍院墙的银子,至于黄金要等年后才能到手,十六阿哥的说法是年前各处盘账,只能年后再调拨了。

    舒禄克不打算贪修房舍院墙的银子,他等的就是黄金。

    看他高高兴兴,桂枝也没直接盘问,而是抱怨了几句。

    “怎么才回来?再不回来夜里就要宵禁了,看你怎么办?”

    舒禄克说:“奴才心里记着这茬子事儿呢,今儿是在十六爷家喝酒,从十六爷那儿得了一个差事。”

    “哦?”

    舒禄克把鞋子脱了换衣服等着洗脸睡觉,高兴地说:“皇上要在城外门头沟那边修一座佛寺,这差事奴才接了。”

    桂枝说:“这事儿是真的吗?我可没听说过啊!”

    “这事儿就是避人耳目,十六爷说了,皇上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歇歇。”

    这话简直是漏洞百出,桂枝要是不知道皇帝是个什么人倒也罢了,她太清楚他四哥了,那就是有事儿没事儿都不想出圆明园的主儿,人家溜达也就在书房前面的空地上,跑得最远的距离就是到畅春园给老额娘请安,他会跑到城外门头沟那边躲清静?

    是圆明园不够清静还是门头沟太近?

    桂枝说:“简直一派胡言!四哥才不会去呢,你亲自问四哥了?”

    “皇上日理万机,奴才哪敢问这个?这事儿十六爷都亲口说了,还能有假?对了,今儿十六爷把图纸账本都给了奴才,要花费的银子明儿奴才就能去清点。这还能有假?”

    桂枝来兴趣了:“拿来我看看。”

    桂枝在灯下看着账本和图纸,看着不像是假的,图纸上有工部官员的画押,账本上有内务府官员的印章,每一笔账进进出出都很明白。桂枝甚至对着账本上的墨迹颜色深浅变化看了好久,发现这还真不是一天写完的。

    “不行,我明儿问问四哥去。”

    “别别别,公主,这事儿问皇上干吗?”他哄着桂枝:“这是外面的事儿,您别问了,您先把闺女的事儿给办了就行。”

    这差事一开始不是他经手的,他不想在这时候出现变故,他的目的是求财,黄金到手就行,别的尽量别出头,万一皇帝嫌弃他三心二意不好好做九门提督怎么办?

    捞钱和差事他分得很清楚!

    他还嘱咐了一句:“您也别让闺女问,这事儿奴才做好就行了,问出来跟要去皇上跟前表功一样,什么事儿都没干呢,哪能先张嘴。”

    看他这表现,他没一点打算狗都不信!

    桂枝说:“行啊,我不问,你洗漱了睡下吧。”

    次日她派人去门头沟现场查看,出去的人回来跟他说那边真的有一大片工地,还问出了这砖瓦是何处供应的,她派去的人伪装成买家去买砖瓦,砖窑的东家说明年上半年的砖都被预定了,都送到“开明寺”的工地去。

    桂枝蹙眉想了半天,看来真的有这个工地。

    但是她判定四哥是绝不会花钱买所谓的“清静”!

    难道是下面打着皇帝的名义弄银子?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是真的!

    干这勾当的人担心事发,想要找个替罪羊,皇帝妹夫这替罪羊够不够分量?

    桂枝想到这里,前后一串联,就觉得这事儿真的不简单,怕是连以十六阿哥为首的内务府官员都掺和进去了。

    桂枝心里暗暗思索,觉得穆禄到现在都没察觉到内务府的水深,去了几个月都没发现这针对他阿玛的圈套,这孩子看来太天真了!

    桂枝立即把穆禄叫来,母子两个一番低声商量,穆禄出去打听消息,桂枝想去王府见见姐姐。

    谁知王府那边说主子不在,去进出口商行了。实际上是海棠伪装了之后和乔家大爷去了广州会馆看戏。

    穆禄直接去找了弘晖,六阿哥百密一疏,没跟弘晖说过这事儿,毕竟弘晖这两年不在京城。

    穆禄问门头沟开明寺,弘晖皱眉:“有这地方吗?”

    “新建的,没建成呢。你也没听过?”

    弘晖抱着二儿子永琨说:“穆弟你说的开明寺哥哥没听过,开明书院倒是听过,就在门头沟马鞍山上,山下就是戒台寺。”

    “对对对,是书院?听说要修佛寺?”

    弘晖拍着怀里的儿子:“不是,九姑妈不是一直想养一群有本事的大匠吗?就在那里修了一座书院,在里面读书的是少年,里面有宿舍学堂等等,书院比较大,光是建设用的银子大概要花五十万两。”

    “是书院!”

    “嗯。不是教四书五经的地方,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穆禄低头沉思。

    弘晖问:“你问这个干吗?还这模样,遇到难事儿了?”

    “大哥,我阿玛可能掉进人家的局里了。”

    “真的吗?”弘晖让自己的太监进来,把儿子递给太监说:“送后面给福晋照顾,爷和穆弟出去一趟。”

    太监哄着永琨出去了,弘晖一边披上斗篷一边说:“走,找你阿玛去。”

    “先别找他,这事儿他还不知道呢,先找我额娘,是我额娘觉得不对劲。”

    桂枝听了弘晖的说法,问他细节:“你姑妈这想法是什么时候提的?都有谁知道?这银子是谁出?”

    弘晖说:“前年就有这个想法,去年年底回京后提的,因为在外面安置棚民的时候各处都建有学堂,学堂里面都是一些童子或者是少年,她的意思是把各处的学堂的尖子招来到京城学一些更深奥的东西,先生暂时定的是造办处的人,属于半工半学,跟着造办处当差。至于这银子,是从安置棚民的银子里截留下来的,这是过了明路的,皇阿玛都知道。”

    去年定下的,和安置棚民相关。

    穆禄问:“可是听说那里经常去和尚,这是怎么回事?”

    弘晖就笑:“傻弟弟,山下就是佛寺,开工之前做法事会请和尚念经,或者是山下的邻居来山上溜达溜达都是有的。”

    桂枝心想:能听到姐姐计划内容的也就那几个人而已。

    她心里冒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十三阿哥,一个是六阿哥。

    只有他们这样的地位才能知道这书院的安排,也才能指使十六阿哥配合他们。

    十三阿哥她知道,是个君子。桂枝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相处的时间更长一些,对于这个弟弟仁厚的性子再熟悉不过了。

    她心里面更相信六阿哥不是这件事的幕后之人,然而理性思考,综合各方面考虑,结果只能是他!

    额娘生的孩子有几个是废物啊!六哥这局布置得也真够场面大!简直是用火炮打蚊子!

    她跟弘晖和穆禄说:“这事儿八成是我的好六哥做的,你们在这里,我去找他问问到底为的是什么。”

    穆禄不敢信这是舅舅布置的陷阱,就说:“额娘,儿子也去。”

    弘晖就怕兄妹反目,听见姑妈说六叔,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也赶快说:“姑妈,咱们一起去。”

    桂枝无所谓,带着他们出门了。

    弘晖在路上对自己的太监耳语了几句,就说:“赶紧请皇阿玛出来一趟。”

    太监不敢怠慢,飞奔到圆明园,在苏培盛耳边耳语了几句,苏培盛把抱着拂尘赶紧跑到雍正的御座边低声说了。

    雍正惊呆了:“真的?”

    “勤王主子的太监在外面呢?”

    雍正想把太监叫进来问,但是看到一边在摆放折子的英儿,跟英儿说:“好孩子,你忙完去你外祖母跟前吧,舅舅有事出去一趟。”

    英儿看他急匆匆地回后殿换衣服去了,听见苏培盛吩咐人赶紧备车。

    英儿觉得奇怪:这是怎么了?

    第587章 快收手

    好在老六阿哥住得近,雍正换了衣服就急匆匆地去了。

    进门后侍卫扶着他下车,得到消息的众人纷纷出来迎接。雍正看妹妹没哭,老六身上也没撕扯后的痕迹,心里松口气。

    再一看,旁边的十四咧着个大嘴笑,他顿时生气了:这是你笑的时候吗?

    雍正气不打一处来,问道:“你怎么也在?怎么哪儿都有你!”

    十四立即梗着脖子说:“我不在这里我在哪儿?我哥哥家里我还不能来了?我都半个月没见你了,怎么开口就说哪儿都有我!”

    “朕等会儿再说你的事儿,都进去说。”

    说完他背着手进了老六阿哥家的前院上房。

    雍正坐下问:“怎么回事?”

    老六阿哥赶紧解释:“这事儿……怨弟弟去年糊涂才弄了这么个法子,去年十二妹夫和富察家走得近,富察家那是什么人家?”

    十四立即插嘴:“那是一家子人精,他还天天去,他这人就是行伍之人的脾气,直来直去没什么心眼,这种耿直之人能玩心眼玩过那家子人精吗?不能啊!”

    老六阿哥接着说:“十四弟说得对,而且富察家满门朱紫,实在是富贵,然而越是富贵越是是非多,妹妹家里人口简单,妹夫心眼实在,被当枪使了怎么办?”

    十四阿哥说起来就毫无压力:“我当面和他说过,他居然不知道这里的险恶,富察家的女婿是十二哥,十二哥心思多,谁知道会不会翁婿一起串起来捉弄他,他这人真是识人识面不识心。”

    哥俩这套说辞是说给雍正听的,在桂枝带着弘晖和穆禄赶来后,原本就在老六阿哥家闲聊的十四就说了去年的事儿,还直接点名富察家和十二阿哥走得近。六哥下套就是吓唬舒禄克,给他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当时桂枝就没再说话,因为她听皇后说了,明年选秀富察家的女孩是内定的皇子福晋,区别就是看哪一支家的女孩中选罢了,这是弘历亲自求来的。她心里对哥哥弟弟的说法已经信了几分。

    桂枝也知道因为弘晖在这里,两个兄弟的话不能说得太直白,这哪里是防着十二阿哥啊,这是防着弘历和弘晖相争!

    桂枝太清楚这里面争斗带来的后果了,以自家现在的地位完全没必要掺和进去。她心里已经不生气了。

    雍正心里也有内外之分,如果说富察家和弘历走得近他不会有什么反应,一说和十二阿哥走得近,他立即在心里分出了内外。

    一群人揣着明白说得糊涂,雍正看了看弟弟们,再看看妹妹。桂枝赶紧说:“他那人就是见识少,他也是想为四哥出力,他拿着账本回家还说要兢兢业业,不敢出一点差错,也不会拿一两银子。”他是想拿金子!但是这话不能说,只能先表扬他尽心尽力。

    雍正点头:“你先别急,哥哥心里还糊涂着呢,老六,你从头说你这事儿是怎么办的!”

    老六阿哥把这件事修饰后说了出来:“去年十四弟与弟弟见面,说起舒禄克来,弟弟就觉得他那都是闲的,给他找个事儿做必然不会这么闲。就想起造书院,想到这书院就在寺庙环绕之中,就说叫什么书院啊,叫寺算了,不过是戏言,下面却当真了。去年和他一起喝酒说了一次,大概是酒后说得不清楚,他也没搭理这事儿,弟弟也没再多说,这差事就落到了十六弟头上。因为是十六弟出面管理,他本来就是内务府总管大臣,外面传着传着就成了您要修寺。他听了就想给您出力,十六弟知道了就说这差事让他帮着一起做,回头上书一起表功,谁知道让妹妹误会了。”

    这话说得漏洞百出,细节经不起推敲,雍正看弘晖和穆禄就在,就知道老六阿哥是不想让小辈听。点头认可的老六阿哥的说辞,就说:“赶紧去给他解释一下,免得中间再出岔子。十六和舒禄克一对糊涂蛋,一个差事交得稀里糊涂,一个差事接得糊里糊涂。”

    雍正对弘晖说:“把你十六叔叫来。”

    又跟穆禄说:“把你阿玛也喊来。”

    弘晖和穆禄双双应是,一起出门去了。

    雍正对老六阿哥说:“你少拿话弄鬼,把这事儿说清楚。十四,你是怎么跑来的?”这里面有你什么事儿?

    十四委屈地说:“明年三月额娘大寿,我这不是提前和六哥商量一下怎么给老人家过大寿吗?寿礼都是提前准备的,我又没有乱跑!”连亲哥哥家都不能来了是吗?

    雍正不搭理他,跟老六阿哥说:“你接着说。”

    老六阿哥就把舒禄克和富察家走得近,富察家的马齐又是个老狐狸,心里担忧富察家算计他的事儿说了,最后才说这确实是针对妹夫的一个局,但是这局就是让他多出力多干活儿,他要是心里没别的想法,自然不会出事儿。

    这事儿都在控制范围内,就因为一切在可控制的范围内,舒禄克就是把事儿办砸了也不会有别的影响,桂枝才判定这就是给舒禄克一个教训而不是让他倒霉。

    毕竟民夫和砖瓦都已经到位,如果舒禄克真的要介入,也就是个监工的差事,他能腾挪的地方就是民夫的口粮和工钱。而且这书院不是正经教科举的书院,在那些读书人看来,就是给造办处教徒弟的,不和朝廷沾边,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雍正全面思考了一下,发现这就是想给舒禄克一个教训。因为牵扯到皇子,也没说清楚,就板着脸说:“这事儿你们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们就该直接跟妹妹说,何必越过妹妹出手。”在他看来,弟弟们纵然是好心也是捞过界了,舒禄克是桂枝的人,是桂枝的势力范围,想给他点教训就要让桂枝知道。

    老六阿哥也听出这意思了,四哥嫌弃自己的办法用错了。于是立即站起来跟桂枝说:“妹妹,是哥哥鲁莽了,原谅哥哥一次。”十四也赶紧跟着站起来。

    桂枝也做了反思:“这事儿不怪六哥和十三弟,待会十六弟来了也请四哥别骂他,说到底还是我失了谨慎,没对他多关注,往后我要上心了。”

    说完对着兄弟再三感谢。

    雍正看她没真的恼了才松口气,就笑着说:“把事儿说开了就行,朕最怕咱们自己人先打起来,这才火急火燎地来了。”

    弘晖和十六阿哥一起坐车来,十六阿哥说:“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事儿先被十二姐姐给察觉了,真是出人意料。”

    两人说到老六阿哥的动机,弘晖说:“六叔说得含糊,我是听出来了,他怕十二姑父跟弘历走得近,十二姑父稀里糊涂的成了弘历的党羽,怕到时候连累姑妈。”

    十六阿哥说:“六哥这么做也没什么,到时候真的走得近了,说是没关系,谁信啊!”

    弘晖叹口气。

    十六阿哥知道他为什么叹气,就说:“你也别多想,这就是人情世故,和别的无关。”

    这时候在汽车里的舒禄克已经一身冷汗!

    他不可置信地问儿子:“这是个局?”

    “对啊,您都以身入局了!要不是额娘警醒,年后您肯定被六舅舅责怪。好在现在刚开始,您也别担心。”

    舒禄克说:“傻儿子,你老子不是担心等会被骂,而是……这算计人真没什么痕迹啊!”

    他少年在关外,见到的都是和粗糙的利益交换。青年时候在江南,见识的是官商合流同污,说到底还是利益交换,比关外的更隐晦一些,比如雅贿,比如风月场。不管外面包裹得多么花哨,说到底还是利益交换。

    他那时候就觉得这种局是非常精妙的了,没想到到京城几年后才知道自己还是那个关外没见识的傻小子!

    这不是人家找上门设局,是这个局就在那儿摆着,是自己心甘情愿甚至是费尽心机跳进去的!

    防不胜防啊!

    他叹口气跟儿子说:“这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自己这几个大小舅子真是深不可测,连公主常说不靠谱的十四爷都有一双慧眼,自己在人家跟前岂不是一块白板。

    车子到了王府,舒禄克浑身紧绷着跟着儿子进去请安。

    雍正没多说什么,是非曲直该妹妹跟他说,两口子回去吵架还是别的也是妹妹的选择。就说:“你把账本给十六送去,这就是他的差事,你别替他干活了。”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孩子们都在跟前,朕也不说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舒禄克反而更受惊吓,要是皇帝这会对着他破口大骂拖出去打,这等于有账当场算了,日后就没事儿了。这什么都不说,只能说这账记下了,往后自己就是戴罪立功的身份,要是再闹出幺蛾子那就是数罪并罚。

    十六阿哥对着雍正嘿嘿笑了两声,雍正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老六阿哥趁机说:“您既然来了,留下吃顿饭吧。”

    雍正点点头,站起来出去了。

    十六阿哥立即上去亲热地搂着舒禄克,嘴里说:“姐夫,这事儿是弟弟不对,这就给您和姐姐赔礼。”

    “诶诶诶,别别别,奴才……十六爷您别这样!”

    舒禄克和穆禄架着十六阿哥,舒禄克还要说:“这都是奴才的错,和十六爷不相干。”

    吃了一顿饭,桂枝领着父子两个回家,刚回家对着舒禄克叹口气,说:“你往日都没那么积极,这次怎么就上赶着!”

    舒禄克这一路上回想了很多,发现自己太着急了!

    他说:“奴才心里急躁,想多聚拢财富给儿孙,唉!”

    桂枝也跟着叹口气,准备把这里面的事儿给这父子两个掰开揉碎地讲明白,再告诉他们,别做糊涂事情!

    “这也就是六哥看你屡次不听劝,浑浑噩噩,给你个教训,弄出个子虚乌有的事儿让你忙活,他要是真想害你,直接把你支到皇陵去,那才是真罪过呢!

    罢了,咱们这些年日子过得好了,我自己都觉得日后都是太平日子,将来一辈子都是坦途,失了谨慎生了骄矜,天下哪有不劳而获的事?咱们今日好好聊聊吧。”

    第588章 盼新年

    没有人能一天吃成个胖子,也没有一个家庭有几个钱就能原地成为世家,一般骤然富贵的人家大家都叫他们暴发户。

    桂枝听了舒禄克的话连连叹息,跟他说:“你以为真的成了高门大户后家业和名声流传几百年上千年就是好的?不见得啊!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越是在乎名利的人越是做事不择手段,早晚闹出来羞死先人,与其这样不如做个良善人家慢慢地没落凋零。”

    对于舒禄克而言,这就是欲速则不达,就目前看,他这辈子不可能看到家族烈火烹油的日子了,只能留下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让桂枝意识到他还没转过弯来,还在追求家族传承。心里一笑,没再说话。

    海棠先去金府换了装扮,再从地道里走过来,这地道就跟王府的菜窖一样,阴暗潮湿,海棠出来后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子霉味。

    她出来就听见管家说六王爷来了,就直接去了前院。

    老六阿哥刚把雍正送走,因为扎拉丰阿也是同伙,因此跑来和扎拉丰阿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两人在上房的炕上盘腿坐着,挡着乱爬的安康不让她掉下去。海棠进门就听见六哥长吁短叹:“……爷没把你供出来……只可惜这事儿办得虎头蛇尾……”

    海棠问:“什么事儿虎头蛇尾?”

    安康看到她回来,立即站起来闹着让海棠抱一抱,海棠抱着孩子在炕前溜达,听到六阿哥讲什么“出师未捷”。听着那语气却是带着满肚子的遗憾。

    海棠就问:“你把局面设得这么大、这么复杂、又这么精心,这是想达成什么目的?”

    “自然是狠狠地教训他一番,我是担心她连累咱们妹妹。”就怕将来四哥有万一好歹,侄儿们对姑妈不满,导致妹妹享受大半辈子的富贵后在晚年受冷落,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心酸。

    “他现在也受到教训了,这事儿也算是达到你的目的了,你还有什么可惜的?我反而觉得这就很好,可谓是点到即止,没撕破脸,你要是把事儿弄得太僵了,让几个孩子将来如何相处?”

    扎拉丰阿也说:“我们家格格说得对,点到即止就好。”

    老六阿哥对扎拉丰阿冷笑一声:“你快闭嘴吧,你们家格格没这么说之前你怎么不说?马屁精!”

    海棠怀里的安康听见咯咯笑起来,说道“屁精!屁精!”

    海棠在孙女的屁屁上拍了一下,马屁精是你能说的?你再嚷嚷下去你玛法就要恼了。

    老六阿哥接着跟海棠说:“我留意了,又不是好日子过多了闲得发癫,这里面的尺度把握着呢。”

    海棠就说:“这事算是翻篇了,日后就不要再提。”她总觉得老六阿哥这么做有些不妥。当初都没拦着,这会也不说什么。

    这事儿大家不聊了之后老六阿哥问:“我听十六弟说你要把内务府仓库里的那堆烂布给出清,怎么出清啊?”

    这玩意就是当内衬人家也嫌弃有虫眼。问题是那抠门哥哥还想卖点钱出来,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海棠说:“嗯,我有想法了,过几天去看看,把布料清理出来,煮一煮再暴晒消毒,然后想法子卖出去。”

    老六阿哥忍不住感慨:“你和四哥你们两个上辈子八成有过命的交情,要不然怎么他折腾出什么事儿都有你给他兜底,这真是……我说一句让额娘捶我的话,她老人家是先生了四哥那个锅,又生了你这个盖,正好配齐了。”

    海棠想白他一眼。

    第二天海棠带着孙女去了公主府,就问桂枝经过。

    桂枝忍不住说:“还是他想贪钱,昨日我们两个说了很多,他说日常花用是够的,但是将来家里人多了怎么办?钱肯定不够花”。

    她说着就拿安康举例子:“就说养这个小乖乖,乳母侍女一大群,一个月光是给这些人的月银都要一二十两。加上孩子自己衣食住行,一个月五十两都打不住。再大一点给她置办行头,又是一笔花费,金的银的珍珠的宝石的,平摊下来一个月差不多要开支一百两。一年就是一千二百两。这才是一个孩子啊!其他人不也是奴仆成群锦衣玉食吗?全家一年少说要花费几万两,这钱哪儿来啊!”

    加上随份子送礼,这又是一笔开销,因此没个稳定的赚钱途径让人焦虑。

    海棠点头:“说起这个,我介绍你做门生意吧。”

    “什么生意?”

    “就是纺织生意,也不是多赚钱,就是个细水长流的买卖。具体细节年后再和你说,我年前还要再看看。对了,这事儿不单单是你一家的买卖,我中间牵线,把我们隔壁咱们十一弟家也拉进来,还有几个小股东是一方,回头三方分利润。”

    桂枝也不是吃独食的人:“这好说,有点进项就行。”

    关键时刻还是靠至亲拉扯,桂枝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自己要给自己找点儿事儿才行,不能总是让哥哥姐姐照顾下去吧。他们能照顾自己,难道将来还要照顾自己的儿孙?

    过了两日,临近过年,京城各处喜气洋洋,各个衙门也临近放假,年底的聚会又开始了。

    马齐在宫里和舒禄克相遇,笑眯眯地邀请舒禄克明日去他家喝酒。舒禄克再不敢轻易赴约了,别说富察家,就是别的人家也是如此。被大舅子下套的最直接后果就是他和人相交已经小心了又小心,万分谨慎。

    所以他立即开口拒绝,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老大人,对不住了,明儿乌雅家的舅舅要过寿,公主早几日就张罗着带我们全家去吃席呢。”

    马齐连连点头:“这是该去的,该去该去,娘舅过寿是大事,咱们日后再约吧。”

    “好好好,日后再约。”

    舒禄克也没骗他,太后的兄弟要过大寿,他这驸马自然是要去赴宴。自从雍正做皇帝后乌雅家得了爵位,这寿宴的规模一年比一年大。

    如果问雍正对这外祖家的态度如何?答案是不如何!

    雍正给外祖家的几位官员履历粉饰得很光鲜,其中有夸大之处,但是也确实有能拿出来显摆的地方,毕竟乌雅家祖上也确实是太宗皇帝皇太极的心腹,也确实是在多尔衮摄政的时候被多尔衮撸了爵位贬到了包衣旗。在多尔衮倒台后,虽然没出包衣旗,但是威武给顺治皇帝和康熙皇帝当了大半辈子侍卫头子负责安保也是真的。

    雍正吹嘘外祖父家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是对舅舅一家没什么感觉,因此舅舅过寿看在老额娘乌雅氏的份上赏赐了不少。转头就交代了海棠敲打一番舅舅博启,因为舅舅在海棠手下领差事。雍正也觉得这舅舅变化太快,人到中年开始糊涂了。

    博启想摆外戚的谱儿,当了大半辈子的奴才也想做一回爷。怎么做外戚他自小就看在眼里,毕竟姐夫阿灵阿当年也是个到处摆谱的主儿,看都看会了,有机会自然是把这派头端出来。

    大寿这一日外面送礼的人排长队,听说前几日这里送礼的人都川流不息,光是这一场寿宴收到的礼物都能堆成小山。

    海棠下车的时候跟车里的儿媳说:“你们这位舅爷失了谨慎,当初我外祖父还在的时候是何等的谨小慎微,现在再看看这场面,这真是大场面!”

    这也确实是大场面,乌雅氏的老婶子身体还好,带着全家女眷来接海棠婆媳下车,海棠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外祖家的女眷各个穿金戴银一头珠翠。想到前几日桂枝算的账,外祖家的花销不低啊。

    她被簇拥着进上房,乌雅氏的老婶子满脸老年斑,身体枯瘦如柴,却裹着绫罗绸缎在堂上陪客。她陪着海棠进门,大家坐下后老人家问:“你额娘可好?”

    “好,您放心,她好着呢,我额娘打发人送来的寿礼您看了吗?里面也有给您的。”

    老人家点头:“看了,让她明年别赏赐了。我老了,牙齿不行了,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以前的衣服够穿,也不必再给我什么好料子。”

    博启的妻子承恩公夫人立即说:“那都是太后的一番心意。”示意她别乱开口。

    来贺喜的人很多,海棠坐了一回,看乌雅氏家的老人都很拘束,就和桂枝一起去休息,留舅妈在堂上招呼宾客。

    桂枝就说:“可见这满屋子富贵热闹和老人家没多少关系。”

    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吃吃喝喝好都享受不到,就是泼天的富贵来了也接不住。桂枝最近因为舒禄克弄钱的事儿有很多感悟,今日看到舅舅家的场面就发现不该为子女张罗得太多,到最后反而成了应当,人家不仅不会感激还觉得做得不够多不够好。

    博启在外面一直迎客,然而今儿皇上没到,皇上一直不出园子,这种日子派人送东西来是正常操作。

    可是大阿哥二阿哥和三阿哥都没来。

    大阿哥的理由是忙,二阿哥和三阿哥的理由是病了。

    就算是这理由说的过去,百岁阿哥也该来一趟,但是他也没来。大福晋倒是来了,但是略坐了坐,茶水都没碰唇说是放心不下孩子又回去了,压根没入席的打算。

    这态度让他心里七上八下,因此在席间他悄悄找到了六阿哥和十四阿哥,六阿哥没说什么,十四阿哥和这个舅舅的关系一向好,忍不住说:“我瞧着舅舅精气神不如往年了,今儿也是母难日,多少该和家人乐一乐,怎么我瞧着像是舅舅你要单独乐一日啊!”

    这话像是开玩笑,博启脑子不笨,瞬间明宫里大姐姐和皇上恼了。

    他这舅舅别说和当初佟国纲佟国维比了,比其他皇帝的舅舅也差了点。他自己觉得够谨慎,没想到皇上还是不满意。

    他赶紧去求海棠往宫里解释一下。

    海棠还想着在走的时候敲打他几句,没想到饭没吃完他惊慌地找来了,不得不安抚了几句,告诫他下次不能再这么铺张奢靡了。

    海棠就说:“您也想想,外祖父当年奉行的就是闷声发大财,到了您这里,就怕锦衣夜行别人看不到您发达了,不提皇上,额娘那边也觉得您轻狂。您也别多想,我来的时候额娘再三嘱咐我,让我交代您多尽忠王事,平时多教养儿孙,家和万事兴啊!”

    博启一头冷汗连连答应。

    桂枝回去就把外祖父母的事儿和舒禄克说:“咱们心心念念这几个孩子,谁知道将来这孩子有没有良心,先顾着眼下吧,将来咱们一闭眼万事皆休,孩子就是再孝顺,能把咱们哭活吗?”

    舒禄克叹口气,这次他的心气没那么高了。

    海棠为了外祖家的事儿特意去了一趟宫里。乌雅氏听说了娘家的场面忍不住骂几句博启,说道:“他啊,糊涂起来和他二姐是一样的!”

    话说到这里她想起那冤家妹妹,忍不住叹息一声,到了这年岁什么话也别说了,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在这名利场只能愿赌服输。

    也因为想起了流放的玛颜珠,她的心情很不好。海棠转移她的注意,就说:“内务府里面那一堆烂布料四哥交代我出清,您知道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嫂子早跟我说了,我一直等着你来,你就是不进宫来,就是来了我跟前人多也没法子单独和你说,今天也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你当初的俸禄还在我这里呢,我如今也没花钱的地方,你拿去给你四哥交差,把那一堆虫咬过的布料扔了烧了都行。”

    “烧了干吗?有用。”

    “有用?谁买啊!”就是穷人也不买这全是窟窿的布料。

    “我想好了,这些布料弄出来后把有虫眼的,有污渍的,这些不能要的都剪掉扔了。剩下的煮一煮再暴晒,然后剪成小块,拼成布老虎兔儿爷这些卖掉。”

    “这样啊?”乌雅氏问:“能卖掉吗?谁家会给小孩子买这些,人家自己有布头能自己做,何必买你的。”

    “要是卖不掉也没什么,我也有法子重新给他们加工一下,然后卖出去。”

    “什么办法?”

    “和其他的布料拼一下,就说这是新花色,咱们这里叫补丁,人家那里未必是褴褛,毕竟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物以稀为贵。我说这是时兴料子,肯定有人买。”

    乌雅氏的指头戳在她脑门上:“可真有你的,破烂被你说成时兴。你这张嘴啊,再配上你这个脑子,想不折腾出点事儿来就难。”

    海棠抱着她的手说:“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乌雅氏皱眉说:“说起来,这打补丁也不少费工夫呢,再千里迢迢运出去,这些破烂这么折腾卖多少才能收回本啊!你别最后亏了啊!”

    海棠也不知道,毕竟没算过,但是在老额娘跟前她说:“亏不了,山人自有妙计!”

    想压缩成本就要提高工具的效率,量多了成本就摊薄了。

    她从宫里出来经过十一阿哥家,就去了十一阿哥家里。

    十一阿哥在家里洗一套玻璃器皿,弘星出来迎接海棠,说道:“我额娘被祖母叫到五伯家打牌去了,就我和阿玛在家。”

    “你们怎么不去?”

    “我阿玛今儿要把他那套玻璃东西给洗了。”

    说着进了上房,十一阿哥拿着丝瓜瓤使劲刷玻璃壶内壁。

    海棠看了一会,发现他洗得很认真,就问:“这是装什么的?”

    弘星就说:“这是他煮药的药罐子!用两次里面都是药垢,他三五日刷一次。”

    海棠:……

    也挺好的。

    她和弘星坐到了榻上,十一阿哥洗了一会才把玻璃壶给洗干净,拿巾子擦干净后放到了前面的桌子上,还对着仔细看了一会。

    确认洗干净了松口气,叫太监把水端出去泼了。

    弘星说:“阿玛!”

    十一没想到身后有人,被吓得一哆嗦:“吓着你老子了!”

    “儿子和姑妈坐好一会了,两个大活人在您身边站了一会您都没发现?”

    十一对着海棠连连拱手,海棠说:“我来是问你缝线机怎么样了?”

    十一阿哥说:“可以用了,就是能用而已,这玩意要三个人才能用,做得跟以前的踏锥差不多,一个人踩着踏板,一个人扶着布料,另外一人拉下面的轮子。

    这个轮子不是一个圆圈,是有缺口的,里面串的有线。踩踏板的人踩一下,针头扎下去,拉轮子的人转一下把手,轮子转动,针头的线从缺口穿进去,两根线就连在一起了。

    现在想要试试水流能不能带动踏板,如果能,少用一个人。弟弟想着等改好了再叫您去看,没想到您这么着急。”

    “闲着没事儿就惦记这事儿,我也知道不能着急,不过是路过你家来问问。正好我有个买卖,想让你和英儿她额娘一起做。”

    十一不是不理俗务,就说:“既然是姐姐介绍,那肯定是好生意,回头让星儿他额娘请您和十二妹妹来我们家看戏。对了,听说英儿和平王家的小子成一对了?前天遇到了雅尔江阿哥哥,他和我说起这事儿,还说他想让英儿做他儿媳妇,可惜没缘分,他家的孩子年纪都比英儿大。”

    “有这事儿,这不是选秀没开始吗?还在保密。”

    十一觉得这姻缘不错,他说:“二公主家的外甥女嫁给了铁帽子王,英儿嫁给铁帽子王也说得过去。”

    正说话的时候十一福晋回来了。十一阿哥家也是人口简单,算一家五口人,十一阿哥有两个侍妾格格。

    十一福晋自从生了儿子后就不断发福,现在是个白胖圆润很爱笑的一个人,这会人没到先笑着进院子了。

    “哎呀,我听说姐姐在,姐姐今日不忙了吗?我有个好事儿姐姐听吗?”

    海棠高声说:“你可别哄我,这到底是真的好事还是假的好事儿?先说来听听。”

    “真好事儿!后天九哥家唱戏呢,咱们一起去看吧。我今儿还问了简王府的嫂子,她说她也去。”这个时候十一福晋进了屋子,快步走到海棠身边小声说:“姐姐,你要是没事儿咱们一起去。这一次简王府的嫂子要自曝其短了。”

    十一阿哥好奇地问:“什么短儿?”

    给海棠的感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十一福晋说:“嫂子说他家的那个侧福晋,姓西林觉罗的那个,她闺女该找婆家了,可是西林觉罗怕嫡福晋不出力,就找他们家王爷拿主意,可是他们家王爷找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这是嫂子说的,今儿我们就是匆匆见了一面,具体的还要明天说。”

    十一福晋拉着海棠:“姐姐,明天一起啊!”

    虽然雅尔江阿哥哥的笑话她很想看,但是海棠觉得这太没意思了。她已经和这些人格格不入了,就说:“不去了,我明儿还有事儿呢。”

    “啊!”十一福晋很失望:“真可惜,明儿的戏很好看。”

    海棠说:“过年我再看。”反正新戏出来要反复上演几个月,不差这一场。

    “行吧。”十一福晋很失望。

    海棠面上在微笑,心里已经盘算明日再检查一遍教材了,只有充实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她盼着明年再大展身手!

    第589章 新机器

    新年一过,八旗上下的目光都放在了选秀上。而海棠则是和十一阿哥一起去看缝线机。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造办处的工坊,造办处以前也就是几十人规模,在内务府干的也就是一些手工活儿,大部分是为了满足皇帝的要求制作一些精美的金银器皿和摆件。

    如今他们从宫里搬出来,是个有三万多工人两千多学徒的大衙门了。

    工作地方自然也不在城内,而是迁到了南苑范围内。这也是为了避免外人窥视,有保密目的。

    十一阿哥带着海棠去看了样品机,叫了几个人给海棠演示一下。

    这样品机真的很粗犷,颇有些傻大笨粗的模样,这玩意和舂米的踏锥真的很像,光是长长的杠杆看着就觉得夸张。

    这玩意只能说简陋,海棠围着看的时候就有人送来了一箩筐的东西,有皮毛棉布丝绸等,还样做了一半的鞋底子。

    就有人端着盒子过来,打开后里面有很多针,选了一枚卡在了杠杆另一端下方的卡槽里。这针也很粗,上面有孔穿线。

    台板下面是一个轮子一样的东西,就是这轮子有四分之一的缺口,也有人在上面穿线绕线。

    准备好了之后,有人从筐里拿出皮毛叠好放在台板上。

    十一阿哥说:“姐姐,站远一点。”

    海棠退了一步,一声号子之后,杠杠那边的人踩一下踏板,这边摇着轮子的人转一下胳膊,彼此合作得很默契,就在呼吸之间,这两根皮毛缝在了一起。

    他们拆了针剪断线,一边换针一边拿来给海棠和十一阿哥看。

    十一阿哥说:“缝东西挺快的。”

    海棠提着这厚厚的皮毛看了一会,就说:“快是快,就是不够精细。也不能控制快慢,如果是缝一指长再转方向呢?”

    “这是小事儿,等会让他们拿棉布或者绸子给您试试。这工具丑是丑了点,还挺好用的。您能说这工具有缺陷,需要的人多,操作起来劳累,但是您不能说它缝东西不好用。”

    换了针之后,把两块布料缝在一起的人拿出来几块木板,挑选了合适的,把碎布放好,用木板固定,机器开动,他转着台板上辅助的木板,几下做了个沙包,就是小孩子玩的沙包,是四方体玩具,送来给海棠看。

    海棠叹为观止,说道:“好手艺啊!”

    这不是机器的功劳,这机器就是个傻瓜机器,是操作这机器的人手艺好而且选好了工具,要不然高速运行的针只会扎穿他的手。

    海棠看得感慨万千,创造这一切的都是普通人啊!

    她回家的时候带着这个沙包,让人抓了一把麦子装进去,缝住口之后给安康玩儿。

    安康早就从四爪着地进化到直立行走,最近在家里各处乱跑,好在郎惠园足够大,她两条小短腿带着两只狮子狗截至现在还没把整个园子逛一遍。

    扎拉丰阿带着她从海棠手里接过了沙包,一群侍女领着她到院子里玩耍。

    海棠跟扎拉丰阿说:“你明儿出去一趟,我要在家里招待人。”

    扎拉丰阿也没问招待谁,就说:“要不奴才明儿带着孙女出去逛逛?”

    弘阳夫妻两个不在园子里,月娥回王府住着,她要辅助皇后选秀,说起来这事儿轮不到她,但是因为这些年秀女一年比一年多,皇后领着几个儿媳妇忙不过来,就把侄儿媳妇也叫了过去。所以这大孙女才跟着海棠夫妇两个在园子里居住。

    海棠问:“你带着孩子去哪儿逛?”

    “自然是去伊都立他们家啊。”

    扎拉丰阿的好哥们伊都立前两年在山西为官,雍正看他各处不顺眼,觉得他为人庸碌,没什么成绩,把人又给调回京城了,伊都立回到京城后去了太常寺做官,这地方负责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执掌太庙礼仪。

    所以这官职一听就没什么油水也没什么权利,伊都立和扎拉丰阿抱怨和发配也没什么样了。就是因为在这样的衙门里太闲,所以和很闲的扎拉丰阿又开始勾肩搭背,两人一起到处闲逛,各处吃吃喝喝。

    海棠问:“你一说起他,我倒是想起以前的一件事儿,他现在还在外边拈花惹草吗?”

    “没有,毕竟一把年纪,这心思也没了。明儿我们一起去烤鸡,奴才想着带孙女去饱餐一顿。”

    海棠哼了一声,不相信这几个大老粗从没下过厨房的大老爷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她再三强调:“不熟的东西别给安康吃。”

    “您放心,奴才不敢喂孩子不熟的东西。”

    “听说午饭不熟,是夹生的。”几个在储秀宫的秀女聚在门口的走廊下小声说话。

    有人说:“萝卜快了不洗泥,这人多了,又不是要紧的人物,御膳房自然不会管那么多。北边那排房子里住着的都是吃小灶的,人家饭菜和咱们味道不一样。”

    北面那一排房子向阳,春日被太阳照着非常舒服,这里住着的秀女不仅住宿环境非常好,连饮食也是上上等的。

    这些小秀女出身不一样,明显这几个说话的是出身不够好,长相也一般,属于没前程的秀女,因此没什么心理压力,就聚在一起聊天。

    聊的也就是北边那一排住户的身份。

    “最中间的那间房里面住的是公主家的格格,她白日不在,听说是在皇后娘娘跟前,吃饭也在那边。”

    “哦,好几层的大饭盒是给谁送的?”

    既然这一批秀女里面身份最高的不在这里吃饭,那么每天的豪华大餐是给谁送呢。

    一个秀女小声说:“是那边的富察姑娘,听说她堂姐是履亲王府的嫡福晋。”

    大家恍然大悟,这是有亲戚罩着,而且出身也不低。

    这个小秀女说:“听说她也是有大前程的。”

    另一边的一个秀女就伶牙俐齿说话:“她这样的出身还用你说,那肯定是有大前程。”

    选秀看的不是相貌,看的是家族势力。她堂姐既然能做王府的嫡福晋,那么她的前程也不会低了。

    这会皇后把一块驴肉夹给英儿:“吃这个,这个好吃。”

    费莫氏说:“这酱驴肉的味道好,昨日拿回去了一些,嘉乐和百岁吃了不少。”

    皇后说:“孩子爱吃让他们多吃点,我待会让人送你们家去。”然后每家分了一些。

    皇后一边看着英儿吃饭一边说:“我瞧着英儿这段时间瘦了,可怜见的,跟着你舅舅是吃不到肉的。到了舅妈这里别客气,逮着肉多吃点。”雍正吃素,偶尔吃一点荤腥。弘晖的儿子百岁爱吃肉,每次到宫里都挑食,不管什么肉来者不拒。

    过年的时候在慈宁宫吃饭,乌雅氏就说:“瞧你们祖孙两个,一个吃素吃的白白胖胖,一个吃肉吃得跟柴火棒一样。”

    雍正就说:“他吃肉多不假,都长个儿了,朕一把年纪不长个儿,只能长肉。”

    此时在皇后这里说的也是喂养孩子的事,百岁之所以在宫里挑食,是因为宫里的长辈都纵着他,在家里面不敢挑食,是因为他亲爹真的会揍他。

    婆媳几个说话的时候英儿默默地吃完了饭。

    下午皇后要忙选秀的事儿,英儿不想久待,提出想回储秀宫去。

    皇后说:“你等会儿,我有话问你。”

    等人散了,皇后问英儿:“富察家今年送来了好几个姑娘,你觉得哪个最好呀?”

    富察家送来的姑娘多,但是能配皇子的只有一个。其余的都是庶出,再或者是庶子家嫡出的姑娘,皇后问的是谁不言而喻。

    英儿想了想说:“我和那姑娘来往不多,就是刚来的那一天大家串门的时候说了几句话,我瞧着她是一个温和的人。”

    她犹豫了一下又说:“舅妈,我没什么见识,就是说错了您别往心里去。那位姑娘我看着倒是有几分大嫂子的模样。”

    她说的大嫂子就是弘晖的嫡福晋费莫氏,对于这个儿媳妇,皇后是有话说的。

    费莫氏的出身只能是一般,他家的顶梁柱温达从笔帖式干起,一直做到了文华殿大学士。然而这顶梁柱后来去世了,因此刚和弘晖成亲的费莫氏是不自信的,整个人有些畏畏缩缩。直到后来雍正做了皇帝,弘晖的地位飞一般地得到提升,又因为儿女双全,丈夫敬爱,在这种环境里她不得不学习改变,才有了如今的气度。

    但是富察家的姑娘在娘家就能养出这样的气度,皇后听了点头不语。最后说:“还是你弘历弟弟有福气。”

    英儿点头附和。

    因为弘历弘昼要成亲,他们的生母也回宫了,两人都睁大了眼睛要从秀女里面挑出最合适的人来。

    弘昼的生母耿氏没什么多余的想法,觉得找个能和她儿子一起过日子的就成。

    弘历的生母钮祜禄氏想得就多,把自己身边的人都派出去暗地里观察那些秀女的举止。特别是富察家的小姐,她知道其中一个极有可能是儿媳。

    然而她对这小姐不是很满意,然而儿子喜欢,也就没说什么。

    就是她派的人多了,让皇后给赶了回来。

    皇后和英儿说话的时候钮祜禄氏来请罪,皇后就跟英儿说:“你先回去睡一会儿。晚上我打发人接你来吃晚饭。晚上你嫂子她们都走,咱们娘俩能安安静静地吃一顿。”

    英儿应了,出门的时候遇到钮祜禄氏,客客气气地问安。

    钮祜禄氏看着英儿的背影,多看了几眼才收回目光,跟着宫女进去了坤宁宫。

    第590章 新变化

    皇后看到钮祜禄氏来了,招呼她坐下。

    “你不是见过人家姑娘了吗?怎么还安排那么多人盯着,人家毕竟是个小姑娘,脸皮薄,你这么盯着不合适。”

    钮祜禄氏答应了一声。

    皇后说:“你把人都撤回来吧,这宫里住了那么多秀女,你盯那么紧,人家不会说你如何,只会说皇家挑个儿媳妇严苛,到最后折的是皇家的颜面。”

    都说到给皇家丢脸了,钮祜禄氏赶紧站起来,再三保证不会再派人了。

    皇后把人打发之后,派人把弘历叫来。

    为了选秀的事儿,弘历也回了京城,人家富察家的姑娘一天三顿豪华大餐都是他折腾出来的。

    皇后的意思还是“过犹不及”,别做得太过火了。

    她说得很委婉,就说当初上一辈的福晋们加上他的几个嫂子,就算是提前知道也要装不知道,维持着最基本的规矩,大家都是接到了圣旨后才开始把这层身份显露人前的。

    弘历乖巧地应了一声,乖乖答应了。

    他并非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而是要露出一副痴情人设,要表现得对未来的妻子在乎,甚至是敬爱。要让富察家知道自己是个可以照顾他们家女孩的良人。

    从皇后这里出来后,他就吩咐:“别弄得那么张扬,让人少送一些,再让御膳房那边用点心,一定要做得可口一些。”

    晚上富察家姑娘的饭菜就从多层饭盒送来的豪华大餐变成了精致美味双层饭盒送来的可口晚饭。

    一群秀女们躲在屋子里看,纷纷议论着这姑娘的饭盒变化。

    富察家的姑娘对各种目光和议论很淡定,甚至晚饭后出来在院子里遛弯对议论她的人笑脸相迎,说话很和气。

    英儿从外面回来后就看到一群人围着这位富察家的姑娘一起说话,她从游廊走过去,避开这些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坐下没多久,外面就有人问:“富察姑娘,能进来吗?”

    英儿没想到这是叫她的,也没回应,门口又问:“富察姑娘,您有空吗?”

    英儿这才反应过来:“哦,我也姓富察啊!”

    她这才站起来开了门,看到刚才被人包围的富察家姑娘,笑着说:“快请进。”

    两人小时候见过,小时候英儿随着父母从苏州回来,跟着阿玛去过富察家,见过这位姑娘,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再说女大十八变,小的时候大家还能说笑几句。现在本就不认识,中间也没有来往,所以也说不上是朋友,因此见面客客气气。

    富察家的姑娘说:“我吃完饭有些无聊,想来找您说说话,您这时候方便吗?”

    “乐意之至,我也没什么事儿,一起聊聊反而能打发时间。”

    富察家的姑娘就说:“您小时候是在苏州长大的,想来应该是逛过苏杭,人家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景色?”

    与人相交最忌讳交浅言深,聊些风花雪月反倒是好事,英儿立即把小时候跟着阿玛见过的景色讲给她听。

    第二天她又来找英儿说话,这次两人谈论的是诗词,英儿肚子里的墨水比她好多表亲都多,两人聊得很愉快。

    富察家的姑娘就说:“您是个豁达的人。”

    英儿没觉得自己豁达,对这评价觉得有些意外。最后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小的时候并没有困在闺阁之中,也是跟着父母出去见过很多大场面有关。不提回京城过年和给外祖父祝寿,但说小时候跟着阿玛走遍了苏州也是她一辈子无法舍弃的财富。

    “小时候就该带着女孩出来见见世面。”伊都立跟扎拉丰阿说:“我倒是想把我们家孩子带出来,可是我媳妇儿嫌我不靠谱,我额娘又觉得不可太出格,我本来想偷偷地带出来,但是到门口的时候被下面的奴才告秘反而被家里人埋怨了一通。”

    伊都立把鸡骨头咬得嘎吱响,吃的时候还在说:“现在那些老夫子们尤其可恶,可偏偏咱们满人有很多开始学汉人的那一套,讲究什么家风门楣,太恶心了。前不久十三爷家的世子病了你知道吗?”

    扎拉丰阿点头:“知道,我和我们家格格刚回来,听说孩子不行了,皇上都去安佑宫念经祈福,我和格格带着儿子急的家都没回去,直接去了十三爷家。

    十三爷哭着出来接格格,说这孩子保不住了。他哭得都走不动路,是弘阳背着他回去的。弘暾世子那会十分凶险,去的时候那孩子命悬一线,气若游丝,我们格格和他们家福晋守了半夜,第二天听说有好转,没几天就能出来赴宴了,我还和我们家格格说这好的也太快了。”

    “是挺快的,看着好转了,听我媳妇说还虚着呢。接着刚才的说,就是你们回来前两天,太医说不行了,让准备东西吧,好歹冲一冲。王府不是没法子吗,就让人把棺材白布这些给准备了,你猜怎么着,马齐的孙女要来给世子穿孝,还要住进来侍奉十三爷和福晋,是一辈子侍奉,不是就这几年。”

    扎拉丰阿问:“这不是没成亲吗?”

    “那不是圣旨昭告天下他们两个人成未婚夫妇了吗!十三爷说世子都这样了,要是没了也是世子命该如此,两人没成亲,就是没夫妻缘分,让这姑娘另嫁他人,不必给他穿孝,也不必来侍奉。就不让她进门,这姑娘在大门外跪了一下午,非要给世子戴孝不可。”

    扎拉丰阿叹口气,问道:“马齐家没来人?姑娘都跑出来跪了半天了,他们家的人该早得到消息了。要是担心十三爷怪罪,想看一下十三爷的态度,十三爷的态度都够明显了,这时候就该把自家闺女拉回去。”

    “还拉回去!哎哟,我就说如今咱们满人大部分都没了关外的习俗了,就马齐这地位这身份,他们家不仅没把孩子带走,第二天孩子又来了,还带着刀,要断指明誓!”

    “啥?”扎拉丰阿惊呆了!

    伊都立接着说:“她小姑娘要砍自己的手指,王府的人拦着不让砍,但是这姑娘就是要动手,最后把指头给砍伤了。十三爷很生气,让人把这姑娘送富察家去了。你说说这不是跟着汉人学坏了吗?早先在关外的时候咱们哪里讲究这个,寡妇再嫁就是常态,现在反而讲究起贞洁了。”

    扎拉丰阿被冲击得说不出来,他想了想说:“我是绝不会让我们家莹莹做这种事儿的,她就算是带回来个洋人我也认了,我还劝着我们格格一起认,绝不会讲究什么家风门楣,这玩意有用吗?”

    伊都立说:“若不是富察家怂恿这姑娘会干出这种事儿吗?也可能有这想法,但是你想想,提把刀来自戕,这……她一个锦衣玉食的女孩有这勇气吗?”

    扎拉丰阿心有余悸,看看旁边坐着专心啃肉的安康,赶紧把孙女抱在怀里搂着。安康是他孙女,他都没法想象日后安康受到伤害了自己多难受,更是不会起心思默许纵容或者是怂恿她为了家风门楣伤害自己。

    伊都立对这些人骂骂咧咧,从京城的官员骂到了读书人,还骂他们荼毒经典,说:“这些人连小说都不放过,狗尾续貂,居然给西游记添一笔,就是唐三藏他娘从贼后全家团聚自尽,被救下后又自尽,你说这群人怎么自己不去自尽!”

    本来是高高兴兴出门吃烤鸡,结果扎拉丰阿抱着吃得一脸油的孙女骂骂咧咧回了家。

    海棠就问:“这是怎么了?”

    安康在玛法的怀里说:“好吃!”

    旁边跟着的太监赶紧说:“主子,大格格今日吃得有点多,八成会积食。”

    海棠立即叫人来给安康喂消食丸,又让人给小孩子推拿,忙活完才注意到扎拉丰阿。

    她问:“你刚才是不是下车的是骂骂咧咧?和伊都立反目成仇了?”

    “没有,”这时候的扎拉丰阿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受到了朋友的影响,毕竟伊都立这家伙最近怀才不遇,常怀怨愤。但是这家伙说的这几件事都是实事,而且也太气人了。

    他不愿意让海棠也跟着生气,就说:“跟他抱怨了几句,这话还是不让您听了,您听了之后心情不好,我们家格格是做大事的,日常是该冷静的。”

    海棠没当回事儿,因为伊都立和扎拉丰阿两人也没什么正经事,伊都立在她的印象里都不是正经人。

    扎拉丰阿此时转了话题,问海棠:“您今儿请谁了?”

    “哦,请了十一弟妹和桂枝妹妹,又请了一些妇人,打算开一家铺子,卖些小物件,也能接一些定制衣服的活儿。”

    “哦,听着不甚要紧。”

    “嗯,如今不算要紧,毕竟很少有人出来买成衣。这家店做起来后,给京城一些妇女找一份活儿干,顺便卖一些成衣鞋履和包袋。”

    扎拉丰阿就问:“她们有生意吗?”这年头大家都是自己买布回去做,谁会愿意买这些。

    有这问题的还有舒禄克,他听着不靠谱,但是想到勇宪亲王的手段,就觉得自己没一双慧眼看不透玄机。

    桂枝说:“怎么没生意,姐姐现在给了生意,那个学堂,就是在马鞍山上的书院不是快修好了吗?给这些孩子的被褥枕头衣服要提前备好,这是一桩生意。还有就是码头的力工,他们的衣服不耐磨,但是又不是有钱经常换衣服的人,给他们的衣服姐姐一口气订下了十万件,你算算这一件多少利润?”

    舒禄克就说:“既然有生意,怎么做出来?十万人的衣服要做到什么时候去?”

    “我一开始也犯愁,但是有一种新机器,做得可快了。”

    舒禄克想象不出来,十万件,这是多庞大的一个数目啊!有十万个力工吗?这十万件需要成千上万的绣娘来制作,有一万个绣娘吗?

    他怎么想都想不通。

    园子里的乌雅氏也在纳闷:“行不行啊?我听了这数量觉得心惊肉跳。”

    乌雅氏说完拉着桂枝的手说:“我活了这么久,这一辈子也算是快到头了,我这一辈子跟着你老子和你哥哥享福了,该吃的吃了,该见的见了。好多事儿都已经宠辱不惊,但是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姐那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按道理来说,她出面做的事儿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我想着这事儿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说到这里,她接着说:“前两天你姐姐让人把内务府的那一堆布料给拉走了,内务府有人没差事,你姐姐就让这些人把布料展开把上面有虫眼的地方给剪掉。又送去煮了煮,现在在外面晾着呢?”

    “晾哪儿了?”

    “城外啊!这些东西挂到宫里不成体统,放在城里只会让人家当景看。”

    乌雅氏心里面很纠结,按道理来说,女儿干过很多大事,不是那好大喜功的人,也不是那喜欢大场面的人。但是这十万件衣服真的是把所有人都给惊着了。

    雍正特意把海棠叫来问有必要制造这十万件的衣服吗?这衣服做下来要花多少钱?

    抠门的雍正想到花钱之后瞬间觉得呼吸不畅。在他看来,这钱没必要花,如果真的想改善那些民夫的生活不如把布料发下去。

    海棠特意来园子里解开他的疑惑:“有的时候有些钱是必须花的,我来给四哥算算这里面的账。这十万件衣服做了,不只是收获码头民夫们一声感激,最要紧的是训练出一批手艺好的女工。这些女工对于机器的升级迭代和拉升纺织行业的贡献非常大。纺织行业不仅仅是织布,制衣很关键,因此这些女工和制造衣服的女工一样重要。”

    这些女工不仅仅是做衣服,也可以做其他的,比如窗帘桌布。做得好了成本压下来,可以对外出口,也可以对内拉升消费,关键是能刺激产出。

    所以这十万件衣服就是学费,是必须走的一步,民间的商人因为成本和收益是决计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这个时候就需要官僚资本介入。

    重要的是这个行业是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能解决一些人的生计问题。让困于家庭的女人出来做工,这是很难走的一步,也是必须走的一步。

    雍正对女人出来做工无感,但是对解决一些人的生计是很看重的。

    京城作为一个大城市,这里面无业的人很多,海棠小时候出去还被地头蛇讹过呢,所以给这些人找活儿干,只要有钱拿,这些人都会老老实实地去做工。

    他就说:“你的办法也有一些道理,但是这钱也不能全让进出口商行出了,朕从国库调拨一些。先试试再说。”

    能让他从国库里面调拨一些银子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雍正也有想法,这个行业里需要的人多,制作成衣的女工人越多,前期妹妹赔的也就越多。然而这还是国事,把其中十分之一的花费让国库承担了就行。

    这话说出去后他立即把弘晖找来,给儿子讲了不少怎么花钱的前提。

    也就是说他杜绝以后的皇帝随便花钱的行为,想要满足其中一项才可以花钱。然而这些话在弘晖听来觉得太死板僵硬了。

    难道将来要出现新的问题后,可不可以花钱还要再讨论一下吗?一群人在大殿上,一方搬出祖宗规矩,另外一方又要摆事实讲道理,扯上三天三夜都扯不出一个结果。

    这也太守旧了。

    弘晖忍了又忍,觉得皇父固然有其可敬的一面,也有其值得反思的一面。人世间的事情哪里是一成不变?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秦始皇还想要秦朝的江山万万年,可最终却是二世而亡,人的意志并不能控制事情的走向。所以此刻弘晖表面上听得很认真,但是他绝不会把这样的道理这样的花钱前提讲给子孙听。

    什么祖宗规矩,这些东西已经陈腐不堪,跟不上时间了。祖宗制定规矩的那一刻或许是好心好意,但是祖宗哪能料到日后的事情?就好比当初世祖章皇帝需要用联姻来笼络北方的权贵,然而此时此刻在弘晖看来已经没必要再维持联姻,有火炮和利益,他们自然会归顺。

    弘晖的理念日渐成熟,和皇父对天下的看法已经发生了根本区别。只是考虑到前面有无数储君倒霉的例子在,他尽量少说话多做事,在大权到手之前权且忍耐。

    忍耐也是人生路上的修行。

    所以弘晖知道怎么讨好皇父开心,不仅仅是要对他表达出孺慕之情,还要把自己变成他心目中完美的储君。这个储君要少说话多干活,要懂得谦逊,要知道民众劳苦。如果能在生活上俭朴一些那就更好了。

    这些弘晖都能做到,甚至他对物欲也没什么执着的,能和皇父一样简朴。

    雍正教育儿子的过程很满意,儿子不单单是乖巧听话,他还有自己的主见,也会在某些事情上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尽管稚嫩,然而这个年纪提出这样的看法已经很难得了。

    总之父子两个相处得很愉快。

    说完公事,雍正开始说起私事来。

    他捧着杯子说:“朕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看到他态度慎重,弘晖不由自主地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后问:“是什么事儿?”

    “不是朝廷里的大事儿,是一些小事儿。”雍正把杯子放下,说道:“朕想养狗了。”

    “哦!”弘晖没说话,毕竟二哈都去世好几年了,而皇父是真心爱狗。

    他说:“这真是小事,嗯,您挑好了吗?”

    “没呢,这事儿朕还没办,和你商量下。”

    弘晖一方面想着: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你想挑就挑。一方面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二哈,然后在脑子里面冒出一个很荒谬的感觉。

    就好像皇阿玛要再婚,询问自己能不能接受后娘一样!

    弘晖赶紧把这种近乎荒唐的念头从脑袋里抛出去,可是他也没办法说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经过了一系列心理变化之后,弘晖告诉自己:这真不是大事儿。

    忍着一丝丝的心酸,他说:“要不儿子陪您一起去挑一只?左右这个时候闲来无事,您也坐半天了,不如咱们出去走动走动。”

    雍正想了想:“行啊!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两人一起往园子里的猫狗房去。

    宫里面的建筑固然高大雄伟,但是论其宜居还要数园子这边。这里不仅有着宫廷里面的各种堂司供皇帝驱驰,而且地方也大,风景还很优美。

    眼下是二三月,各处的花都已经开了,春天蓬勃的生命力得到全方位地展示,父子两个在园子里漫步,看到漂亮的花草停下观赏一会。

    到了猫狗房,院子里有不少猫猫狗狗蹲在地上台阶上假山上。看到有陌生人进来,狗狗们全部汪汪地围了上来。

    这里的太监赶紧来请安,雍正说:“朕这来挑一只狗,不必驱赶它们。”

    这里的太监立即眉开眼笑,卖力地介绍几只狗子。弘晖则是发现好多猫主子高冷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又卧倒接着晒太阳。这高冷气质真的是拿捏的妥妥的!

    宫里的女眷们大都喜欢养猫,所以猫狗房的猫猫比较多。他一眼看上了两只耳朵是黑毛的白色狮子猫。

    不如带回去一只给福晋和嘉乐养?

    他没立即说,低头看这些狗儿们给他们父子作揖。本来十分令人逗笑的动作却引来了雍正长叹一声。

    他跟弘晖说:“你姑妈小时候跟着朕养的第一只狗学作揖,闹出了不少笑话,如今掐指一算,已经是半辈子之前的事儿了。”

    弘晖正想劝他,雍正指着两只作揖最好的狗子说:“就它们两个吧。”

    太监喜地赶紧去把两只狗的东西打包。

    雍正问弘晖:“既然来了,你有看上的吗?有看上的一并带走。”

    弘晖就说:“那边假山上躺着的那只猫倒是长得令人印象深刻,带回去给嘉乐解闷吧。”

    “你不养狗吗?嗯,也好。”雍正觉得儿子比自己强,自己想养狗儿逗趣,而弘晖已经因为二哈不会再养其他的狗子了。

    他也不算是乱脑补,同样是童年养的狗,雍正样的狗会让他叹息一声,二哈给弘晖造成了深远的影响,生出难以抚平的遗憾,他也确实不打算自己养猫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