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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1章 大事绝

    八阿哥是出来了,但是弘皙还在关禁闭。八阿哥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康熙,抱着康熙的腿哭着说自己糊涂,不该在内务府办事儿的时候收取下面的好处。

    康熙原谅了八阿哥,很慈爱地说:“罢了罢了,朕的这点东西将来都是你们的,你从朕这里拿点没什么,朕富有天下,爱儿子胜过爱孙子,补贴儿子一些钱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不能这么办,朕若是不对你惩罚,将来你兄弟们都不服气朕该怎么办?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这么不告而取,将来你兄弟你儿子对你不告而取怎么办?”

    八阿哥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错了,受到教育了。康熙就让他先回去,先去当差,过几日就芒种了,该公布结果了!

    八阿哥出来后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对他带三分殷勤,这些宫人的冷眼他看过,讨好也感受过,此时表现得如以往一样温和回应他们。

    到了前湖范围,这就相当于皇宫的前廷,遇到的官员非常多,这些官员们争先恐后地来请安,把他当太子来奉承。

    保泰在汽车里等了好一会才等到八阿哥,急切地问:“汗阿玛怎么说?”

    “汗阿玛他老人家说我做事操切。”其实这时候八阿哥脑子回荡的只有一句话“爱儿子胜过爱孙子”,八阿哥觉得这是皇父在暗示他不会传位给弘皙,不会出现建文帝那样的故事。

    他因此备受鼓舞,觉得自己这把真的稳了,前不久他还感觉不到自己做太子的希望,如今这心情真是忽上忽下。

    保泰还在说:“老爷子骂几句是应该的,只要老爷子那边高兴了什么都好说。”

    八阿哥这里踌躇满志,三阿哥私下里约见了十四阿哥。

    这两人日常是不会出现在一起的,两人根本不是一路人。三阿哥其实想约的是四阿哥,四阿哥就知道这哥哥想干吗,表示没空,两个孩子都病倒了,他这会正着急上火满城请大夫呢。

    五阿哥表示不约,他这么多年就在宗室圈子里打转,没几个门人,也没把手伸进朝廷这个大圈子里,表示他什么事儿都不掺和。六阿哥说他自己病了,七阿哥表示我就是个瘸子,我什么都不管,反正兄弟那么多,兄弟没了还有侄儿,正数倒数都数不到我。

    三阿哥这么一路约下去,九阿哥和十阿哥出发去西北了,这俩当初跑得比兔子还快,几位公主说大家一起走都不乐意等,就像是屁股后面有疯狗一样,撒丫子奔出去都不带回头看一眼的!

    十一阿哥那更是滑不溜手,十一阿哥躲得比四阿哥还好,十三在家里自己啃自己,也就是十四闲着,自然十四也被他约出来了。

    三阿哥上来就问:“你是不是有你八哥的把柄?”

    十四心说都该让姐姐他们看看三哥,天天骂我笨,这位比我还脑子笨!

    十四摇头:“没有。”

    三阿哥不信:“你肯定有,你手里没人,哥哥帮你把这把柄捅出来,到时候你还不用冒头,你八哥也怨不到你头上,这事儿多好。”

    十四就不信他,有把柄我自己握着不香吗?哪里用你来出头?

    这次见面不欢而散,但是三阿哥认定十四是四阿哥这一伙的,心里又把四阿哥给骂了一顿:你们玩的花啊!这是让十四来探我底子了是不是?其实四阿哥是什么都没做,然而在兄弟们眼里,四阿哥已经成了城府深的人了。

    三阿哥在心里对德妃的崽子们一顿咒骂的时候,远在江南的王掞这时候也发现了一件大事。

    仓库里面的粮食是不够的!

    有人告诉王掞的随从,这当官的都知道钦差检查的粮仓是哪几座,更知道钦差检查的行程,这一堆粮食,初一晚上从甲地运往乙地,初一晚上再从乙地运到丙地,如此往复循环,钦差不认得粮食,但是粮食天天能看到钦差。

    王掞此人确实是耿直头铁的人,因此想了半天办法,直接去拜访了舒禄克。

    他此举也是在冒险,他不知道这位驸马爷会不会和江南官员沆瀣一气,但是考虑到此人有天然的立场——永和宫的女婿,江南又是八阿哥的钱袋子,因此来找了舒禄克,让这位苏州最高武官协助他在同一天检查所有苏州粮仓。

    他要看看苏州到底有多少粮食!

    舒禄克除了三节两寿别的也不贪,他现在就想去京城当官,京城好地方啊,繁华热闹不说,大小舅子都在,虽然风高浪急,但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人家说族旺守原籍家贫走四方,他们宁古塔富察氏和沙济富察氏一比就是典型的家贫,要不然他会来到江南做官?人家沙济富察氏都是在京城里做官,所以想要更进一步还是要去京城!

    接待了王掞之后,舒禄克知道在岳父跟前表现立功的机会来了,就算是配合王掞,王掞的折子里总能提到自己一句,于是一口答应,和王掞协商好了步骤时间之后,摩拳擦掌等着建功。

    于是两天后摸清楚了这些人转运粮食的规律,舒禄克派兵围住了几处大仓,亲自守着粮食就怕火龙烧仓!

    清点过后,苏州的粮食实际上只有纸面上的五分之一,王掞立即审问苏州官员,结果是这粮食被倒卖了!官场还追责制度,比如当年张鹏翮在山东大灾之年开仓放粮,这粮食的损失要让张鹏翮赔出来。王掞的意思就是你们既然卖了粮食,刑事责罚需要让刑部审定,我为钦差就问你们钱呢?先把钱赔出来!

    没钱!

    没钱拿家产抵账!

    家产不够!

    王掞再问:钱你们花哪儿了?

    贪官贪钱都是贪自己身上了,让家里老老小小跟着吃香喝辣,这批江南官员大部分都是噶礼倒霉后上来的,正经算起来没几年呢,就是家里有上百口人,一天一三十两银子的开销这两三年下来也没多少钱啊!京城的顶级权贵家族一年的开销也不超过五万,卖粮食的几十万两银子呢!

    贪官的嘴此时都很硬,王掞的折子四天后到了康熙的案头。

    倒卖官粮这是大罪,如果遇到大灾之年,粮仓没粮食是要出大乱子的!

    这几年因为有热带稻米的输入,市面上粮食存粮足够多,又因为进出口商行平价卖粮起到了稳物价的作用,所以这几年朝廷上下和民间没为粮食苦恼过,户部每年例行检查粮仓和王掞前些日子查粮食是一样的,只看每处大仓的存粮够不够,因此没发现粮食是夜里偷着运的。

    康熙心里对粮食的存量十分警惕,人有再多的钱没有粮食照样过不下去,粮食就是朝廷这艘大船的压舱石,这艘大船会不会翻就看粮食够不够了!

    因此他再次给王掞增加人手,再次派出几支钦差队伍去安徽江苏浙江一带查粮食,并且给各地的驻军将军去旨要求配合。同时派遣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官员协助王掞共同审理江南偷盗粮食大案。

    经过审理在芒种的前一日,王掞加急把苏州的案子结案,折子送到了康熙跟前!

    最后总结就一句话,钱送给八爷了!

    这些官员把钱给了谁,给了多少,通过何种渠道给的都有证据。在这起案子案发前李煦就偷偷地给八阿哥报信,八阿哥处于一种担忧又安心的状态里。

    他担忧的是这事儿如果闹出来怎么办?安心的是觉得老爷子向自己暗示了很多,这件事应该不至于让他无缘太子位,毕竟一哥的糊涂事儿没少办,老爷子偏心一哥偏心得没边,和一哥那种动不动鞭笞宗亲兄弟明着勒索官员截留贡品相比,他贪点应该也没什么?

    关键是这会就是他想阻止这件事都来不及了!

    因为王掞此人对他没好感,他就是想和王掞有联系对方都不会卖他这个面子,而且协助的是舒禄克,这位虽然是妹夫,在这关口,这妹夫是老四那边的人。他倒是能指派李煦,但是李煦这个时候在努力自保,要是下场参与进去被王掞这老头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李煦也捞不到好!

    康熙表现得怒不可遏,立即派人把八阿哥家的管事们全部捉拿归案,这里面有的是八福晋的陪嫁,有的是八阿哥自小就使唤的太监,这下八阿哥立即急了!

    这下把其他人也震惊到了,十四正准备在明日芒种的时候给八哥整个大活儿,没想到老爷子在前一天都下手了。

    各位皇子心情复杂,四阿哥念了半晚上的经三阿哥翻了半晚上的史书。

    第一天就是芒种,群臣汇聚等着选太子,侍卫们把一箱箱的折子送到了九经三事殿上。大臣们交头接耳,站在前面的皇子们目不斜视,还有很多宗亲也在,整个大殿上挤的都是人。

    侍卫们在箱子上贴红色签子,上面写着数字。

    八阿哥的最多,把御座台阶下都摆满了。其次是属于三阿哥的推荐折子,也有两大箱,和八阿哥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排第三的是大家都没想到的人,居然是十阿哥,他和三阿哥没差多少。排第四的是弘皙,拥护他的也有一部分。令人想不到的是还有很多人推荐废太子,数量在弘皙后面,这部分和王掞一样,觉得嫡子才是太子。

    接下来是弘阳,鄂伦岱死活不改折子,还拉了一帮人摇旗呐喊,所以举荐弘阳的人数比他五舅舅还多。老五都有人推荐,举荐他的折子用筐装。老五之后才是老四,老四倒数第一,支持他的折子是用托盘端上来的,也就是七八份,这七八份都是他的伴读和六阿哥扎拉丰阿举荐的。

    这些候选人除了十阿哥不在外,连上学的弘阳都被提溜过来。

    弘阳看着昂首挺胸充满斗志的鄂伦岱,整个人都透出一种生无可恋来。

    和弘阳的生无可恋不一样,十四满脸愤懑,怎么就没人选爷!

    康熙看看这铺满地面的柜子,问几个候选人:“都有什么想说的吗?”

    鄂伦岱大喊一声:“奴才有话说。”

    弘阳顿时惊恐地睁大眼,康熙对侍卫喊:“把鄂伦岱叉出去!”

    鄂伦岱被堵着嘴拖出去了。

    弘阳赶紧出列:“皇玛法,孙儿不参加,孙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孙儿啊!”

    康熙面对弘阳立即换了一副慈爱的表情:“既然有你,可见也是有人能看到你的好,可惜你得票少,此时放弃也行,去读书吧。”

    弘阳退下后侍卫把推荐他的那篓子折子抬下去了。

    五阿哥也出列说:“儿子没什么才能,不敢参与竞选。”

    康熙点头,侍卫把推荐五阿哥的那筐折子端走。

    四阿哥也出列了,他就是倒数第一,连八阿哥的零头都摸不到,还是别丢人了,于是说:“儿子也不参与了。”

    康熙点点头,侍卫把举荐四阿哥的那托盘折子端走了。

    康熙说:“一阿哥被废,此事已经成了定局,不必再说什么,然而一阿哥是弘皙的阿玛,都是一家人,合并在一起吧。”

    侍卫们把两部分放在一起,超越了十阿哥的选票数目。

    康熙说:“十阿哥不在,数目也不多,撤了吧。”

    钮祜禄家的官员看着举荐十阿哥的折子也被抬了下去,默默叹气,虽然钮祜禄家族家大业大,但是心不齐,老十的亲舅舅法喀争取到了很多票,但是家主阿灵阿选了八阿哥,因此内部分成了两派,一派站自家的亲外甥十阿哥,一派站八阿哥。

    看着十阿哥的折子被拿走,叹息的是站十阿哥这派的人。

    三阿哥在心里疯狂计算老一爷俩的加起来有没有自己的多。

    此时康熙问领侍卫大臣阿灵阿:“谁的票多?”

    八阿哥的心此时跳得很快!

    阿灵阿说:“八皇子胤禩得票最多。”

    康熙对侍卫吩咐:“只留下举荐八阿哥的折子。”

    弘皙和三阿哥的脸色都不好看。侍卫上来把推荐他们的折子抬下去,康熙跟诸位大臣们说:“如今一目了然。”

    下面有人欢欣鼓舞,有人脸色难看,大部分都准备拜见新太子了,八阿哥激动地颤抖。十四阿哥的一只脚都抬了起来,他准备给他八哥整个大活。

    康熙此时对着魏珠招了招手,魏珠转身从身后的太监手里端了折子从台阶上下来,放在了箱子上。十四这时候把腿收了回来,准备看老爷子的行动。

    康熙说:“朕原本该遵守与诸位宗亲臣工的约定,该宣布新太子了,然而在昨日收到了一些折子,阿灵阿,你来念念。”

    阿灵阿听了出列拿起折子,封面上是“臣王掞弹劾八贝勒贪墨疏”。

    阿灵阿瞬间心脏仿佛是被抓住了,迟迟不能出声。大殿上很安静,都看向他这里,康熙问:“阿灵阿?为何不读?”

    阿灵阿看了一眼八阿哥,八阿哥心里一突,心跳更快,浑身冒出冷汗。

    阿灵阿深呼吸一口气:“臣王掞弹劾八贝勒贪墨疏,臣奉旨江南查案……”

    在阿灵阿读折子的时候,物证和证词被侍卫们抬到大殿上,摊开任百官查看。

    阿灵阿读完把折子放下退后回到行列里,康熙对下面说:“祖宗把江山传到朕的手里,朕盼着江山万万年,盼着出现一个励精图治的储君,然而皇八子胤禩奸柔成性邀买人心妄蓄大志,实不能被立为储君。”

    整个大殿上安静至极,刚才还欢庆的人瞬间如丧考妣。

    康熙站起来说:“立储君这件事日后再议吧,退朝。”

    八阿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整个人站不稳,被身后的人赶紧扶着。

    八阿哥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第432章 新目标

    康熙走了之后,几位皇子直接散了,至于快昏过去的八阿哥皇子们大部分都没管。

    六阿哥走的时候还给弟弟十四飞了一个眼神,无奈十四在盯着老八,压根没收到六阿哥的信号,六阿哥想要喊他,想了想也没管,直接走了。

    十四凑过去想在八阿哥跟前献殷勤,然而八阿哥身边人很多,他虽然没成太子,但是别人也没成太子,他势力还在,此时被大家扶着出了九经三事殿,十四想了想还跟着去八阿哥家,被在车里坐着的六阿哥看到,更觉得这小弟弟就是倒贴老八!

    他让太监把十四拉来,就说:“你腰杆子硬点,这时候把姿态摆出来。你不是要和他搅和在一起吗?往后他要来求你了,你这时候先把架子端起来。”

    十四疑惑地看着他,六阿哥压低声音说:“汗阿玛说他妄蓄大志,这几乎是断了他的青云路,我要是他,这时候就缩在后面推举个合适的人在前面顶着,你这傻瓜不正好合适吗!”

    “谁傻啊!”十四觉得六哥前半部分说得有道理,对自己是傻瓜的事情坚决不承认。就说:“他为什么选我?十五十六不正合适吗?好控制还听话!”

    六阿哥说:“从十五之后他们额娘都是汉军旗的,甚至有些人就是汉人,他就是找个背锅的也要能把这个锅给背起来啊!”

    十四面露喜色:“看来我和八哥还有很多时候要打交道啊!”

    六阿哥叹口气,知道十四的美梦是什么,就跟他说:“你好好想想,老八这注定是个破船早晚要漏水的!刚才老爷子说话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出来替他辩驳,老二再不好还有几个死忠,都落魄了还有人忠心他,老八有几个死忠啊?都是些因利而聚的人,叫我说你正经该自己笼络些人才是,老八的那些人早年是明党的边角料,后来是大哥的贰臣,现在聚在老八身边当墙头草,不是哥哥我说你……”

    “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弟弟谢谢你,这就回家了,这几日我就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说完他推开车门下车去了,六阿哥只能叹口气。车外的额尔赫送十四离开后坐了进来,劝六阿哥别想那么多,就说:“十四爷不小了,您别想那么多,他知道自己在干嘛。”

    想那么多也没用。

    八阿哥几乎是被抬回家的,八福晋从早上就美滋滋地等着好消息,都已经幻想到自己被册封为太子妃了,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八阿哥成太子的消息,反而把八阿哥等回来了。

    她看到八阿哥身边的人脸色不好看,瞬间意识到出幺蛾子了。

    她先赶到前院问八阿哥的太监马起云:“到底怎么回事?谁是太子?”她心里其实已经认定是四阿哥夺冠了,毕竟先入为主地觉得四阿哥实力雄厚心计歹毒。

    马起云说:“今儿没选太子,本来咱们家爷是第一名,然而在这关键时候,王掞那老贼弹劾了咱们家爷,结果功亏一篑!”

    “他弹劾爷了?弹劾什么?”

    “弹劾他收受江南百官的贿赂。”

    八福晋气得咬牙切齿:“谁不收啊!就连老四过年过节也收门下人的孝敬,怎么到咱们爷这里就不行了!”

    “不是,”马起云说:“收孝敬是一回事,主要是这些官儿们把官仓粮食卖了送给了爷。”

    八福晋冷笑一声:“这是汉人说的那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咱们收钱就行,管他这钱是哪儿来的!”

    马起云想解释最后闭上了嘴。她当然只顾着花钱时候高兴,却不想着这背后带来的隐患和灾难,跟一个从小就锦衣玉食的人讲苦难,讲吃不上饭饿的难受她是理解不了的。

    马起云说:“皇上的意思是为了江山社稷太子不能这样做,更不能默许百官这样,所以爷就落选了。您进去安慰爷吧,他这会很难受。”

    八福晋气势汹汹地进房间,在门口被拦下来。屋子里挤满了大臣,八福晋只能绕后门进去在屏风后听。

    此时在这里坐着的都是些有名有姓的人,这会也在盘点这次的事儿。大家都认为是王掞在关键时刻给了八阿哥致命一击!没有这老头这会八爷都是太子爷了!

    阿灵阿说:“王掞那人食古不化,他也不是觉得二阿哥有多好,就是守着嫡庶那点子事儿不放,有他这种想法的人有很多,奴才的意思是不如另外想办法。”

    雅尔江阿的异母弟弟敬顺问:“想什么办法?你的意思是把八哥变成嫡子?”

    阿灵阿点头:“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把良妃娘娘追认为皇后。”

    大家都觉得不可能!除非是八阿哥当皇帝了,现在这位老爷子是不会追封良妃为皇后的!

    阿灵阿接着说:“还有个简单的办法,”他的目光落在座着的佟国维身上,“把八爷记在佟皇后的名下!八爷当初也是在佟皇后跟前被养育过,这条路好走一些。”

    尽管八阿哥和佟皇后相处的时间短,和四阿哥相比,四阿哥才是各方面承认的佟皇后养子,但是四阿哥在玉碟上还是德妃的儿子。如果把八阿哥的出身在玉碟上做更改,这下是真的从庶子变为嫡子,一旦成为嫡子那么他的优势比现在还大!

    大家都看着佟国维,这件事只有佟国维去求康熙才能办成。佟国维在心里衡量,觉得利大于弊,于是点头说:“老夫去试试。”

    随后是大家集体骂王掞,纷纷咬牙切齿等他回京城,到时候让王掞见见什么叫公愤!

    八阿哥这时候才回复到以往的风格中,他叹口气跟大家说:“算了,王掞那边大家都克制些,老爷子刚因为这事儿骂了我,他要是再出事儿,我这更是里外不是人!这时候不能再出意外了!”

    他既然这么说了,大家都听,到中午快吃饭的时候这帮人才走,八福晋这才从屏风后面出来,心疼地看着八阿哥,坐下来陪着他沉默。

    八阿哥叹口气,说:“爷无缘太子位了,刚才这里人多,有些话爷不好说,老爷子那边连着骂了爷两回了,上一回是张明德案的时候,这时候又骂了一回,爷现在看明白了,老爷子是看不上这些庶子,八成还想再复立太子呢。”

    “刚才这些人还要想法子……”

    八阿哥打断他:“不再搏一搏就真的没机会了,若是一直没想法倒也罢了,可是距离太子位就那么近了,就这么认输爷不服。爷不甘心啊!但是他们说的这条路也未必能成功,爷自己也不想和额娘分开,人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额娘出身是低,但那是亲娘啊!”

    说着掉下眼泪来,他在这半年的大喜大悲中到底没走出来,还执迷于大位,尽管理智说没机会了,但就是不想放弃。

    和三阿哥回去后悄咪咪地庆祝不一样,四阿哥回去就办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在圆明园里面开辟一片农田,效仿皇父耕种。他嘱咐苏培盛:“跟高无庸说好,别弄虚作假,该爷干的活儿别让人替爷干。”老爷子种庄稼那是内行人,既然做了就要亲力亲为,假模假样压根哄不住老爷子。

    第二件事就是写请罪折子,他压根没想到下面躲避检查居然把粮食运来运去,这属于他工作失职。

    他的请罪折子写了半下午,特意拿给幕僚们检查,大家对着反复推敲润色,每个字怎么用都要想半天。

    而康熙很轻松,他在下午带着弘皙和弘阳在不太热的时候去田边看麦子。

    康熙跟两个孙子说:“明日就开始收麦子,弘皙明日跟着朕一起来割麦。”

    弘阳问:“玛法,我呢?”

    “你放学了过来。放心,有你干的活儿,你来的时候要是收完了,就在这里把所有掉在地上的麦穗捡起来。要是没收完,你就捆麦子送到那边的麦场去。”

    他指着一片被石磙碾压出来的平地,这就是打麦场了。

    弘皙笑着答应,心里不停地叫苦,这干活是真的苦!

    弘阳点头,跟康熙说:“孙儿明儿穿长裤长靴,这样麦茬就不扎腿脚。”

    康熙满意地点头:“嗯,这就是有经验啊!”说完拍了拍他脑袋,祖孙两个对着哈哈笑起来。

    笑完弘阳问:“可是玛法,这时候天没黑呢,为什么现在不收?收麦子叫抢收,早日收到家里早安心啊!”

    弘皙想拿眼神怼死弘阳,这里三个人,皇玛法一把年纪了,弘阳还小,这老的老小的小能干的活儿有限,所以主力就是自己这壮劳力。

    康熙听了觉得弘阳说得对:“嗯,你说得对!做事要积极一些,梁九功,让他们送镰刀和磨刀石来,今儿能收多少是多少?对了,把十五十七叫来,没道理他们老阿玛在干活他们歇着!”

    然后弘阳就跟着康熙看他磨镰刀,镰刀快磨好的时候十五和十七两位到了,两人换了一身耐磨的衣服,跟着老爷子收过几茬庄稼,默默的来领了镰刀各自分了地块开始干活。弘阳就负责给麦子打捆,用棍子挑着放到麦场去。

    直到天黑了康熙才让停手,这里面干得最差的是弘皙,他弯不下去腰,半天割了两三丈,还不到康熙的五分之一。

    康熙看着剩下的麦子说:“再有一上午就割完了。”他跟弘阳说:“你还在读书,明天上午就不用来了。来让玛法看看你的小手被扎了没有。”

    弘阳说:“一开始被扎了好几下,可疼了,后来长教训了就没被麦茬扎着。”

    他两只手上几条长长的划痕,康熙点头说:“嗯,算是知道种粮食的苦了。”

    第二日来交请罪折子的四阿哥到了麦田边,除了弘阳,昨日割麦的几个人都在,四阿哥二话不说,把外面的官服脱了,帽子摘了,拿了一把磨好的备用镰刀弯下腰开始干活。他的速度很快,和康熙对着割麦子,很快双方会合。他跟康熙说:“汗阿玛您歇会,剩下的儿子带着弟弟们干了。”

    康熙点点头,到树下的躺椅上坐着看几个人干活。

    不得不说连一直沉默寡言的十五和十七都比弘皙干得快,更别说四阿哥了。

    康熙说他爱儿子胜过爱孙子倒不是空穴来风,儿子们年纪小的时候尚且被他教养过,多少符合他心目中的模样,然而大多数孙子们都放纵得多,更吃不得苦,也没什么让他欣赏的品行,甚至有时候连聪明都做不到。

    有四阿哥加入,快上午的时候收完了麦子,四阿哥把镰刀收好,招呼这弟弟和侄儿把麦子捆好送到麦场,然后是让马拉着石磙把麦子从麦穗上碾出来,这一步是脱粒,要反复脱粒才行,这中间少不了来回翻弄麦子。四阿哥手持木杈开始翻麦子,在太阳的暴晒下衣服都湿了贴在身上,看他的样子倒像个农家汉子。

    康熙把四阿哥的请罪折子看了跟梁九功说:“收起来吧,再叫人送点煮开的白水来。”

    康熙随后让魏珠招呼叔侄几个人来喝水,四阿哥最后来的,他先看着喂了马,让人把马牵去休息了才来喝茶。

    康熙坐在树下,旁边还有宫女给他打扇,他慢悠悠地说:“这什么季节吃什么东西才是养生,这时候就该吃顺应季节的东西,像是西瓜啊桃子啊这些吃着才顺口,就是不能用冰,有的时候为了舒服,经常吃冰镇的果子甚至喝冰水,这对身体不好,要多喝放凉的白水,你们也该早点保养才是,别等着老了一身毛病,那时候保养已经迟了。”

    几个人答应了一声,四阿哥捧着大碗吨吨吨连着喝了好几碗。

    康熙对四阿哥的印象很好,干活麻利舍得出力,而且做得又快又好可见平时也是干过活儿的,就对他和颜悦色:“你送来的折子朕看过了,这怪不到你头上来,这种事儿朕也是第一回听说。这些官员以前都不认识,这才短短几年居然配合得如此精妙,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算了,这会干活儿呢,不说这么多了,你们把下面的麦粒收起来找地方晾晒,没脱干净的再晒一下午晚上朕带着弘阳再翻一遍。”

    几个人又去干活了。

    康熙坐着看他们干活,心思回到了选太子这件事上,他说选太子不过是放一块香饵,没想过真的选太子。

    这天下是皇帝说了算不是百官说了算!然而在君权和臣权的究极撕扯中,八阿哥的势力可谓是震山撼岳,说实话,那一箱一箱的折子让他晚上差点失眠。就冲着那些推荐八阿哥的折子,八阿哥也不能做太子!

    他要再等等,看八阿哥有没有理会到这层意思,要是没理会,再敲打一次!

    他闭上眼感受着燥热的风,心里把几个儿子给摆出来比较了下,如果老八是磨刀石,下面该磨哪一把刀了?

    他睁开眼,眼神在弘皙和四阿哥之间游动,最终眼神放在了挥汗如雨的四阿哥身上。

    想让四阿哥入局就不得不给他加砝码,康熙心里打算把德妃正式进位成贵妃。

    德妃生于顺治十七年,她的生日在三月十九,就比康熙晚了一天,因此她的生日每次都是在康熙万寿的影响下和儿女们小小地庆祝一下,而今年德妃五十四岁,正逢暗九。

    康熙想好了,就以四阿哥有功的名义给德妃晋升。他仔细在脑海里扒拉了一下,这两年四阿哥没什么大功劳啊!倒是能用海棠巡视西北巩固边防的名义赏赐一番,但是用了这个理由就没意义了!

    不如让老四去主持修路吧,这绝对是大功劳!

    他相信以老四的认真劲儿,这路肯定质量好!

    第433章 小农夫

    此时在西北,海棠带着随从官员们来到了南疆,这里很多官员都是海棠的门人下属,因此从进入南疆开始受到了极其贴心的招待。

    这里和京城相比又是另一番模样,南疆这里的百姓们能歌善舞,宴席上宾客一起唱歌跳舞是每次都会发生的,在这短短的一段日子里弘晖已经学会了打手鼓,秀宁和莹莹都能跟着节奏跳一段舞了。

    这天在一个新的地方安置下来后,海棠带着他们和当地的官员坐在帐篷里吃了馕和烤羊肉,喝了一些葡萄酒回到了驿站。弘晖算着日子,发现这几日就是芒种了,就有些发愁,不知道京城怎么样了。

    他年纪不小懂得也很多,皇帝的儿子没几个不想当太子的,有资格竞争太子却推着不做的才是罕见。

    弘晖在想:七叔如果不是腿脚不利索,或许他早也动起来了,五叔假如身后有让你支持,也不会干看着。

    相比而言,弘晖的阿玛不仅身体没有残缺,他还有当太子的心,并且他身后还有支持他的弟妹,这真的是天赐的好机会,不做都对不起自己。

    然而八阿哥势力庞大是谁都能发现的!

    弘晖忍不住担心,他担心八阿哥上位后德妃这一系的人会步安王府的后尘。

    安王府不是没能人,但是在皇权跟前生生烟消云散,这就是成王败寇的最好例子!

    晚上弘晖因此睡不着,隔壁的姐妹还沉浸在宴席的欢乐中,秀宁指点莹莹跳舞的声音时高时低断断续续传过来让弘晖更加难以入睡,加上天气燥热,弘晖就起来到院子里走走。

    驿站没有京城那样好的住宿环境,此时大家都挤在一个院子里,海棠的屋子也不大,因此盐宝是趴在门口睡觉的。看到弘晖出来,盐宝抬头看看又重新趴好,尾巴晃动了几下当打招呼了。

    弘晖坐到盐宝身边摸摸它的脑袋,觉得还是做狗好啊,无论是做树做鸟做兽都比做人好,做人真的太累了!

    此时海棠打开门叫盐宝进来,看到弘晖也在,就问:“怎么还不睡啊?”

    弘晖说:“侄儿在想京中的事,是不是八叔要做太子了?回去后是不是要给八叔请安?”

    盐宝站起来,海棠顺势坐下,把盐宝的狗头搂着怀里跟弘晖说:“你啊,就不该操心京城里的事,你就是操心了也不会对时局有什么变化。”

    “话是这么说的,但还是止不住担心。侄儿自己也知道自己就是惦记没什么帮助和,不能带来什么改变,但是就是忍不住去想。”

    海棠摸了摸狗子的头,想了想,小声跟弘晖说:“咱们来一场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你阿玛现在要把爵位传给你们兄弟,你没有嫡长子的优势,你把你那些叔叔们代入到弘昐他们的身上,你觉得依着你阿玛的脾气会把位置谁?会传给他看不惯的人吗?”

    “您这种假如是有问题的,我阿玛是我阿玛,他那人和一般人不一样,他特别的轴,但是皇玛法的性格又是另外一个样,这不好比较的,您这个假设没意义。”

    “谁说没意义,你看到的都是表面,你阿玛再轴也有要坚持的东西,你玛法再难以捉摸也有必要做的事儿,你要知道你玛法必须做的是什么事才行。

    我问你,为什么选太子?是必须有这个太子吗?咱们在关外的时候有太子吗?入关后世祖有立太子的举动吗?”

    弘晖想了想摇了摇头,立即又说:“我说句大家要批评我的话,在关外的时候可以没储君,那不过是盘踞在关外的割据势力,是天下政权中的一部分,入关后才是天下之主,才需要立太子,当初世祖年轻才没有立太子,现在玛法需要一位太子。”

    “这就是我说的你看东西只看表面,你要学会往深了看,立太子的原因是为了先皇驾崩新君即位方便过渡权力,说直白点就是方便传承,传承江山是你玛法不能拒绝的一件事,是他做皇帝必须考虑的一件事,有没有太子不重要,他为谁铺路才是最重要的!

    再代入你们家,你阿玛是不是现在带着你处理很多事儿,手把手地教给你为人处世,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把家里的产业势力都告诉你,这就是日常为你铺路。你挣的是你的,但是他给的才是他的。现在的情况是他不给任何人铺路,但是你八叔却给自己挣了一大份产业,这份产业还是你玛法的。因此我断定,这次选太子会无疾而终,咱们回京不会给新太子请安。”

    弘晖还在消化这个推断,海棠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看他们说什么,要看他们做什么,哪怕是看他们做了什么,也要连贯着看,不能被一两次的选择迷惑了。我和莹莹差不多大的时候亲眼看到他给你二伯铺路,所以我的推断是没问题的,回去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海棠说完拍着盐宝的脑袋,带着它回房间,在地上铺了一张薄薄的毯子给盐宝睡,对盐宝说:“你睡毯子上不会得皮肤病,外面地上不干净,容易生癣。”

    盐宝:“汪汪汪!”

    “哎呀,不热,后半夜就凉了,你先睡吧。”

    海棠在屋子里说:“弘晖你也回去睡吧,过几日咱们翻过天山去北疆,那边凉快。”

    弘晖答应了一声回房间去了。回到房间躺下后他还睡不着,夺嫡这是书上不曾教的内容,历史上所有的皇位争夺都是几个字代表了一段血腥的过往,如“玄武门”“奉天靖难”,身在局中的人才知道这到底有多么难熬。

    他想给四阿哥写封信,但是心里也清楚这封信不能写,最后只能长叹一声。

    京城里面四阿哥谢绝一切来往,在家里专心种田。他不仅自己种还带着弘时一起种,就两天的时间父子俩被晒得一身黑。

    弘时不乐意跟他一起种田,哭哭啼啼找四福晋想法子,让四福晋看看他的小手,他小手都磨出水泡了。

    四福晋也没办法,她是拦不住四阿哥,劝弘时再忍忍,过几日皇上就要北巡了,据说蒙古那边遭遇了旱灾,老爷子要去灾区看看,点了十五十七两个阿哥跟着出门,这不是什么保密的大事儿,四福晋是知道的。

    大家都觉得四阿哥是为了给老爷子看才种地,谁知道康熙出门了他还种,前几日种花生种玉米,现在种辣椒种茄子。弘时实在是受不了了,觉得自己最倒霉,上面两个哥哥身体弱可以不干活,下面两个弟弟还穿着开裆裤,连草和粮食都不认识,他这种上不上下不下跟着亲爹整日挥汗如雨。

    于是他借口帮六叔看着弘杲弟弟就跑了。

    四阿哥知道这是个懒蛋,刚想把他弄回来,但是有个免费的小劳力送上门,让四阿哥那一腔好为人师的慈爱终于找到了安放的地方,把对弘时的教育全部转移到了这个小劳力身上,这免费小劳力就是弘阳。

    康熙出去没带弘阳,临走的时候还说过让他找他四舅舅请教种地,夏季白天长,康熙走了后下午的骑射课大家也不认真上了,所以弘阳有大把的时间跟舅舅学种地。

    于是甥舅两个互帮互助,在四阿哥的园子里干完后还可以去弘阳在畅春园的那块水稻田里查看。一个夏天两人种地种得很欢乐,都戴着斗笠穿着单衣挽着裤腿光着脚踩着泥巴干活。

    每次德妃看到弘阳都忍不住说:“你看看你,晒得跟酱油泡过的一样!”

    但是弘阳乐此不疲,他还在四阿哥的家里搭了鸡圈喂了一群鸡鸭鹅,得出结论是用家禽的便便发酵后的肥料养花很棒,种地也行,但是容易生虫。说到生虫,他经常从地里捉虫给弘历弘昼玩儿,在两个小家伙的眼里弘阳哥哥什么都能弄来,简直无所不能,整日像两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弘阳背后叫哥哥。

    欢乐的日子随着康熙回来戛然而止,四阿哥要忙着给蒙古调拨粮食,而康熙在儿子们跟前长吁短叹,觉得调拨粮食的速度太慢了。江南有水路,调拨起来还算快,但是在北方靠人力终究是有限度。

    康熙说:“朕对这条铁路充满期盼!”

    十一心想:你就是再盼望,这路也不是一天能修好的啊!

    康熙突然问:“铁路修到哪儿了?”

    十一立即说:“到河南府了。”

    康熙不满地说:“几个月前就说到河南府了,怎么还没出河南府?”

    十一就觉得老爷子是在找碴呢,人家万里长城也不是一两年修成的啊!再说旁边的大运河动用的民夫更多,也不是一两年修出来的啊!就技术难度而言,这二处地方都不差什么了,哪里能一蹴而就!

    六阿哥刚想说就是修得快了也不是好事儿,重要的是质量。他没来得及说话,康熙就说:“不是民夫们不愿意出力,让他们吃饱穿暖工钱发到手里了他们自然会出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朕再拨出二十万给他们,让他们再快点。”

    六阿哥说:“纵然是有重赏也要保证修得稳固,不如再耐心等等。”

    康熙这钱是给他们下面人贪的,不贪他怎么把这群人换掉让四阿哥去!

    他就不信隆科多能忍得住,就算是隆科多忍得住,下面的人肯定忍不住,到时候对贪官革职抄家水到渠成,抄家的银子再花到铁路上,派遣皇子负责也就成了必然。

    这二十万花的值!

    第434章 下香饵

    康熙直接下令把隆科多叫回来询问工程进度。

    隆科多虽然不在京城,但是也不在工地,而是在临近的城里遥控指挥。他找了些靠谱的官员盯着现场,毕竟佟家二房对修路这件事全力支持,兄弟几个铆着劲证明二房不比大房差。

    自从佟国纲去世后,两房的关系一年比一年冰冷,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其中努力维系关系的佟国维年纪大了,渐渐精力不济,就只能把自己的精力放到大事儿上,对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过问了。

    其次就是大房肉眼可见的势力膨胀了起来,之所以能膨胀得这么快就是因为火器营占据的地位越来越重要,火器营的影响也来越大。以前被视为奇巧淫技的火器营本来处在八旗的边缘地位,如今渐渐向着核心地位在转变,同样会让大房的权柄加重。

    二房就憋着一股气,你们不就是占了祖宗的光了吗?我们不眼红,我们占据一个新衙门,将来咱们比比谁家的日子好!

    就是这样的心思,因此二房上下在挑选人的时候要么就是选忠心的,要么就是选有能力的。

    忠心地替他们监察工程,有能力的直接扑在工地干活。

    因此隆科多的压力不是很大,被叫回来之后在心里打了很多腹稿,认为自己对工程掌握很不错,满怀信心地等着召见。

    康熙在桌子后面批改折子,隆科多进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

    康熙说:“朕看着你瘦了些。”

    隆科多听了这话瞬间放松下来,请安后躬身回话:“在外面走动得多了就瘦了下来,自然没在京城的时候养尊处优。”

    “这倒是实话。”康熙把手里的一本折子扔到一边,示意在一边打下手的弘皙停下,跟弘皙说:“你先去歇一会,朕和你舅爷说说话。”

    弘皙听后乖巧出去了,隆科多的眼神看着弘皙出门,嘴上说:“弘皙阿哥如今也能出来帮您分忧了,可喜可贺啊!”

    康熙从座位上起来,却是因为坐得久了,腰腹酸痛,不得不扶着桌子站起来,旁边的魏珠赶紧搀扶着他。

    隆科多伸手要扶着康熙走了几步,康熙摆摆手,示意不用扶着,就说:“弘皙还是经验少,见识浅,如今只能端茶倒水,还不到分忧的地步。走,出去走走吧。”

    康熙带着隆科多往御田去,在田间小路上慢慢走,先是问隆科多在外习不习惯,往日的生活如何,又问风土人情。隆科多那鼓起劲儿汇报工作的劲头被康熙的一番唠家常给消磨得干干净净。

    就这样康熙还没问修铁路的事儿,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回来的正好,朕有件事问问你,这不是朝廷的事儿,是家事。”

    隆科多就说:“您的家事奴才哪敢乱插嘴。”

    “你误会了,朕说的和你姐姐有关系。”

    隆科多立即集中精神,既然和佟皇后有关系,那还真要听听是什么事儿。

    康熙叹口气:“前几天二舅舅来跟朕说起话,说的时候哭得老泪纵横,说是梦到你姐姐了,你姐姐抱着八格格一直哭,二舅舅就说这是你姐姐没个儿子,担心八格格将来没祭祀。”

    佟皇后是享受皇家香火,但是八格格这些夭折的孩子很少能得到祭祀的机会。隆科多听了皱眉说道:“奴才的阿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要过继谁家的孩子给八格格?”

    海棠身为九格格都有一对儿女了,八格格活着这时候肯定也做母亲了。隆科多以为家里的老头子是想给八格格过继子嗣,心里埋怨老头子弄的都是些幺蛾子!

    “这倒不是,他想给你姐姐过继个儿子。”

    “啊!”隆科多的脸瞬间皱巴起来:“奴才的姐姐是皇后,这可不是随便就能过继的。”

    康熙点点头:“所以朕没答应,想考虑考虑。”

    隆科多追问:“过继谁?四爷吗?要是四爷倒不是不行,只是上半年闹得那么严重的选太子刚算平息,四爷要是成了嫡子变数太大,这事儿从感情上来讲,奴才是愿意的,毕竟奴才姐姐当年很疼爱四爷,要是她知道也很欢喜。可是从朝廷的方面考虑,奴才请您三思,不管您答应还是不答应,奴才都听您的。不得不说一句,奴才的阿玛老糊涂了!”

    康熙看看隆科多,他这几句话说得康熙听着舒服。就说:“不是老四,你阿玛看上老八了!”

    隆科多的眉头能夹死蚊子,老头子走了一步臭棋!现在去投奔老三都比老八强!老爷子和那几个兄弟怎么就看不明白!

    但是前面隆科多已经把高调给唱起来了,此时也没法说什么,还是那话:“奴才都听您的。”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是对朝廷有影响,奴才愿意回去劝劝阿玛。”

    康熙点头:“舅舅那边就麻烦你了。”

    “不敢当您这么说,”隆科多心里着急,想赶紧回去,就主动提铁路的事儿:“奴才回来就是跟您说修铁路的差事……”

    康熙打断他:“你以往的折子里说过了,那些折子朕仔细看了,工部官员也经常去巡视,回来交上的折子朕也反复看。目前来说进度还行,朕就不指手画脚了。朕还是那句话,质量一定要好、别惊扰到当地、管束好民夫。

    前些日子朕去了蒙古,那路是真不好走,不少人都谈论铁路,朕心里倒是挺期盼的。因此给你调拨三十万两银子,这银子你们别沾手,这钱是给那些民夫的,一人赏赐二两银子,让他们用心做工,事成之后朝廷不会亏待他们。”

    “奴才替民夫们谢您恩典。”

    “起来吧,就这么点事儿,你出京的时候把银子带走,把事儿办好就行。”

    隆科多答应了下来,陪着康熙看了看这些庄稼就回家了。

    康熙下了饵料一点都不着急,就等着事态发展。他走到弘阳的稻田边,盯着水里看,确实看到了鲫鱼片子在水里游。康熙看了一会,发现这些鲫鱼片子不到半个巴掌大,而且鲫鱼多刺,吃的时候要提醒弘阳别扎着嘴了!

    旁边跑来一个太监,魏珠走过去问:“怎么了?”

    这太监小声说:“淑惠太妃怕是不行了,太医没办法了,请皇上去一趟吧。”

    魏珠赶紧小跑到康熙身边,小声说:“太医院说不敢再给淑惠太妃用药了。”

    康熙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说:“去太后那边。”

    太后从淑惠太妃的屋子里出来,对站在门口的康熙叹口气,旁边跟着还在抹眼泪的十七阿哥。十七阿哥跟着淑惠太妃过日子,老太妃眼看到了弥留之际,十七阿哥咬着牙默默地哭。

    康熙没搭理这儿子,扶着太后走远了才问:“皇额娘,太医前些日子不是说能挺到明年吗?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太后哭着说:“我也不知道。”

    十七阿哥解释:“太医的说法是太妃年龄大了,身体已经老了,实在是挺不下去了。”

    康熙叹息一声,跟太后说:“朕派人去科尔沁,让科尔沁的亲戚来见见吧。”

    太后此时大哭起来:“科尔沁来了人又能怎么样呢?而且来的不是我们想见的人,来不来的又有什么用!”

    她哭着说:“当日送我们来的父母兄弟都没有了,我如今头发白了眼睛花了牙齿也快掉了,我也盼着和她一样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

    康熙赶紧劝她,觉得太后这精神状态堪忧,就让五阿哥和十一阿哥来陪着她,因为海棠和舒宜尔哈都不在,舒宜尔哈跟着九阿哥和十阿哥出去了,海棠在巡视西北,此刻太后身边没一个贴心的人。

    淑惠太妃的地位不一般,她是太后的亲妹妹,也是世祖后宫里地位很高的一个妃子,所以各位皇子和福全常宁的儿子都来探望。

    这下除了不在京城的人聚得都很齐全。

    然而太妃此时都已经陷入了弥留中,大家都是面容沉痛地来看一眼,别的也做不到,更帮不上忙。

    因此探望过太妃后这些皇子们带着妻儿随着各自的生母回去了,生母不在的都跟着养母。

    福晋们和几个小孩子去了十五格格的屋子里坐着说话,德妃拉三个儿子私下里谈论八阿哥现在想钻营成嫡子。

    这话题十四有的说,立即眉飞色舞地打算随时补充额娘漏掉的内容。但是四阿哥和六阿哥不想听。

    四阿哥说:“那是人家的事儿,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就行了。”

    德妃是替惠妃不值,惠妃也真的可怜,亲生儿子不能见面,养的儿子也靠不住。这也是年纪大了,要是年轻的时候,这境遇使得惠妃成了破鼓万人锤的下场。

    德妃看他和六阿哥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就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今年你们汗阿玛也没去热河,不知道是不去了还是晚点去。我想着枝枝离得远,我就让人给她家的孩子做了些衣服,你们派人给她送去。”

    这次换六阿哥说话:“什么时候的衣服?要是厚衣服不妨再晚一段时间给她送。这个时候江南正是多事之秋,还是别往那边派人了。”

    德妃哦了一声,问儿子们:“我听弘阳说那个叫王善的在江南又抓了一批人,还没回来?”

    六阿哥纠正:“他叫王掞!没呢,江南的官儿又要换一批了。”

    德妃也听不懂,就知道外面现在还不太平,就说:“唉,你们妹妹也不知道什么能到京城来。”

    四阿哥和六阿哥实在不想陪着老额娘说这些,这芝麻大的事儿让她和几位福晋闲磨牙就行,于是两人对视了一眼站起来告辞。

    德妃催着十四:“去跟你哥哥们一起走。”

    十四只能被迫出来,哥仨走在湖边,十四忍不住炫耀:“还真让六哥说着了,如今八哥对我服软了。”

    四阿哥皱眉,六阿哥忧心忡忡:“十四弟,这可不是好事儿啊!当初你对他服软的时候你怎么想的他现在也怎么想。”

    “我知道啊!”

    六阿哥看他那模样就觉得劝不通。

    四阿哥说:“他不小了,你也别把他当小孩子。”

    十四跟着说:“就是!”

    这不是孩子气是什么?

    六阿哥只能叹气。

    此时在佟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隆科多认为四阿哥会取胜,然而他是少数派,大部分都觉得是八阿哥最后会赢。

    佟国维的长子叶克舒力挺八阿哥,他们家在八阿哥身上的沉默成本太高了,他觉得因为支持八阿哥他家丢了一个驸马,虽然表面上看失去公主没什么,但是这是少了一条退路啊!在这种巨大的损失面前,他是支持八阿哥最认真的人。

    其他人也觉得八阿哥的赢面比较大,老二德克新说:“三弟,你要知道京城这些大户人家不单单是咱们,像是钮祜禄家的阿灵阿也支持八爷,你要是觉得咱们家的眼光不怎么样,但是你要相信钮祜禄这等人家。”

    庆元等人也说:“这京城的大户人家有名有姓的都支持八爷,比如董鄂氏,他们家可是三爷的老丈人家。对了,还有些人家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扭扭捏捏地也向着八爷,比如富察氏。”

    庆复笑起来:“富察家的马齐被皇上给骂怕了。”

    屋子里面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隆科多说:“但是八爷也被骂了,我听说前一阵子选太子那会儿被骂得特别难听,都到这份儿上了,你们怎么还不死心?还是听我的选四爷吧。四爷这个时候是个冷灶,咱们烧冷灶收益更大。”

    德克新就说:“三弟,你要想去讨好四爷没人拦着你,咱们早先是说好的,各自选一家,只不过我们选的都是一家,你选的跟我们不一样而已,这没什么,我们不劝你,你也别劝我们。”

    大家都纷纷点头,然而隆科多却从这里面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这些人都是庶出,只有自己是嫡子。与其说这是选前路的问题,不如说是庶子们排挤嫡子的问题。隆科多地冷哼了一声没做评价!

    他回到家里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把李四儿接回来。

    他立即约见了前妻赫舍里氏,他前妻的诉求自始至终都是一个,那就是要让佟家放弃他们的儿子。

    隆科多就说:“如今老爷还在,我当不了家。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写封文书,证明我们父子恩断义绝,将来我当家了真相再大白于天下。这个时候先哄着点儿老爷,老爷也没几年可活得了。”

    他前妻有些犹豫,隆科多就说:“这是最好的机会,再过几年李四儿年老珠黄爷不要她了,你手里捏着这张牌也没用了,你不妨先想想看。”

    赫舍里氏的压力也很大,娘家人早就劝她把李四儿给扔出去,现在的赫舍里家是斗不过姓佟的。把姓李的留在家里早晚是个祸害,毕竟李四儿给隆科多生了个儿子叫玉柱,只怕埋下了祸根,将来她那儿子找过来,到时候赫舍里家招架不住。

    赫舍里氏立即同意了,他们两个一番协商,立了文书去官府做了见证,隆科多出面宴请顺天府的官员们要求保密,瞒着佟国维和佟家的人,顺天府答应后,赫舍里氏看着掌管户籍的小吏改了儿子的户籍,就把李四儿的身契交给了隆科多。

    两人约定从此一别两宽,彼此再不相见。

    李四儿就这么被送回了佟家。

    佟国维当然会问她是怎么回来的?

    隆科多瞒着他说这是对着舅舅施压,舅舅一家又对着前妻施压,这才把人弄回来。至于孩子还带不回来,他前妻疯疯癫癫,孩子不放心她,也不愿意回来。

    佟国维对着隆科多足足骂了一天,派人去接孙子,然而去接孙子的人带了一封信回来,这是孙儿给他写的,说是在外祖家每日照顾母亲和读书,日后母亲有好转了再去给祖父母请安。

    佟国维看不上赫舍里家的教养,特意聘请了先生教给孩子读书,让先生把孙子的文章拿回来,虽然见不到人,但是学业不能落下了。

    赫舍里氏也不拦着,白嫖的教育资源为什么不要。

    李四儿回到佟家后和隆科多抱头痛哭,又抱着儿子玉柱不停地亲他的小脸。玉柱对她几乎没印象,当时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李四儿就已经离开了。如今再回来他已经开始启蒙了,因此对这个生母很陌生,又听身边的人说生母行事乖张很狠辣,就对她亲近不起来。

    但是李四儿不担心这个,立即把隆科多的院子重新掌握起来。

    隆科多的第二任妻子不敢和她争个眉高眼低,自己乖巧收拾东西搬到别院去住,什么正室的名分地位尽管拿去。

    李四儿极其得意,回去的第二日看着这位新太太滚蛋后,就以佟三太太的身份开始见人了,其间替隆科多收受贿赂,把佟家的后院搅得鸡犬不宁,特别是隆科多的几个嫂子,也劝着家里的男人连夜搬家,佟家不缺房子,没必要在这里和这烂人住一起。

    看到李四儿的威力依旧,隆科多就很放心地带着三十万两银子出京城。

    这次的银子顺利出了京城,但是没走出河北府就被层层瓜分,最后发到民夫手上,从二两的小银锭变成了二钱的碎银子。尽管才有二钱银子,但是对于民夫来说也是一笔收入了,都谢了皇帝的隆恩高高兴兴地收了起来。

    此时新的一批白银和黄金流入京城,九阿哥和十阿哥带着舒宜尔哈押送着大量的白银和一车金砖看到了京城的轮廓。

    九阿哥松口气说:“总算是看到家了,我这一路上心里都不踏实,就怕出事了。”他说着拍了拍身边狗子的头,对狗子说:“多亏了你啊!好几次没被人劫财差点被狼给啃了,回家给你煮肉吃。”

    车队缓缓进京,直接往国库去了,四阿哥看着他们的车架子都快要散了,车辙印很深,忍不住说:“你们也少带点,要是坏在半路没吃没喝怎么办?”能抱着银子啃吗?

    九阿哥想怼他几句,但是极其疲惫,说道:“少废话,赶紧验,验完我们回去睡觉。”

    看在他们给国库带来收入的份上四阿哥不和他们计较了,宝泉局的人烧起大火开始检验金银。金水被倒入模具,成型后被夹着放到水中,随后捞出来过秤打上印记,还带着温度的金砖被放到了架子上。

    到了夜里,四阿哥把印泥和文书放到了九阿哥和十阿哥跟前,叫醒他们:“这批金银和你们报上来的数核对过了,准确无误,成色都很好,都是真金真银,损耗不多,签字画押吧。”

    十阿哥在逐字逐句地看,看完对着九阿哥点头,这两人怕四阿哥在文书上做手脚坑他们,这种警惕心让他们少吃了很多亏。

    四阿哥对他们这种谨慎一方面不屑一方面欣赏。九阿哥一边用印一边说:“那是自然,我们在那边已经烧过一次了,去掉不值钱的,千里迢迢带回来的都是真金真银!可惜没弄到铜,听说水军那边找了地方冶炼铜锭,现在市场上一两银子换一吊钱?”

    四阿哥点点头,看着文书上的字迹和印章,跟他们说:“你们先别回家,汗阿玛要见你们。”

    十阿哥问:“现在?”

    四阿哥点头:“车在外面等着。”

    九阿哥问:“你不走?”

    四阿哥还要再检查一遍银库,他要亲眼看着上锁贴封条再把钥匙拿走,同时还要再检查驻防在国库周围的八旗。

    半个时辰后,被令牌带着一路畅行无阻的九阿哥和十阿哥被带到了康熙的寝宫,两人跪下后太监把龙床周围的帐子挂起来。康熙坐起来下床穿着拖鞋走到了他们跟前,问道:“你们这一路走来没出什么意外吧?”

    九阿哥和十阿哥摇摇头。考虑到半夜召见,必然是出事儿了,十阿哥问:“汗阿玛,可是西北出事了?”

    康熙点点头:“朕刚收到的消息,策妄死了。你们妹妹传檄北方,要求准部来降。”

    九阿哥问:“他们还会回来吗?”

    第435章 晋升事

    他们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秀宁和弘晖也在问,海棠的回答是:会的!

    哪怕是蒙古人,和汉族这么多年来打交道,其实在某些地方已经融为一体了,比如说对家乡的眷恋。

    都说蒙古人追逐水草而居,在习俗上和汉人不同,但是实际上他们对这片草原的眷恋就如汉人对故土的眷恋一样,离开这片草原到别的土地上,面对着不同的语言、宗教、长相都会想到回家。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噶尔丹逼迫喀尔喀部,惨败之下的喀尔喀部商量何去何从,大喇嘛却说南下去投奔康熙,因为南人信仰一样语言一样。

    战败的准噶尔部实际上如丧家之犬,这些年在不同的势力间游走,作为曾经的草原霸主,准噶尔的仇人很多,因此这些年不同的部落对靠近的准噶尔部实行了不同程度的偷袭屠戮,让颇有雄主之姿的策妄阿拉布坦被生存环境弄得焦头烂额。体会到了当初林丹汗在穷途末路后的哀嚎,如果他对汉学很了解的话,会忍不住感慨一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策妄阿拉布坦的去世让准噶尔部分成了两派,底层百姓想要回到天山南北去臣服满人,哪怕改名换姓都愿意。但是上层的贵族想要去投奔罗斯,因此在此时,海棠发出传檄要求准部投降,承诺只要归来就安置在北疆放牧,很多牧民因此结伴逃了回来。

    一开始零零散散,后来大批大批逃回来,回来后海棠就将他们打散分居,安插在不同的部落里,从此准噶尔部成了历史名词,其后裔融入了其他的部落,与各部落各部族互相通婚杂居,只在天山南北留下了一个准噶尔盆地的地名,昭示着这里当初生活着准噶尔人。

    因为要安排这些人,甚至要发放牛羊帐篷让他们的生活安定下来,因此海棠原定在夏末回京的事儿也只能往后推,海棠从青海部购买牛羊给回来的准部牧民,又从青海调集粮草安置他们过冬,同时又召集各部落的台吉等王公来开会,要求他们不得仇视这些牧民,他们将来是各部落的一分子,对他们要接纳善待。

    各部落的台吉自然一口答应,草原上互相攻战争夺的就是草场人口和牛羊,人口同样是各部落的财富,甚至有些部落争抢着要准部的人口,特别是这些人加入部落的时候带着海棠发给的牛羊粮食和蒙古包,各部落几乎不付出任何成本就能得到这些,表示不只是青壮,老人孩子也都要。

    准部和他们的语言习俗信仰都是一样的,融入起来很方便,互相生活几个月,认识了各部落的重要人物后,这些牧民就生活了下去。

    至于准部的高层们已经进入了罗斯境内,根据他们的同族土尔扈特部传回的消息,这些上层们已经被罗斯控制了起来。

    然而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海棠相信这片土地从此作为版图中的一部分永远和中原朝廷站在了一起。因此在北疆的风雪来临前,海棠带着人巡视了一遍北疆,并且把多余的牛羊放在北疆,跟当地的官员说:“这都是我的牛羊,如果还有准部的人回来,核实身份后发放给他们牛羊,让他们替我放养剩下的牛羊,同时上书朝廷,请皇上安排他们,你们不能擅作主张把他们放到任何一个部落里。”

    因为再有回来的准部成员就是准部的贵族,这些人不好安排。

    每一批回到这里的准部成员都会被海棠接见,详细询问他们被驱离这里后的经历,详细询问策妄的生前身后事,得知当初刚刚败亡逃往罗斯寻求庇护的时候,罗斯立即派了东正教的传教士去部落布道,和部落里的喇嘛们产生了冲突,甚至罗斯一度想把他们送去参与俄土战争,被一心复仇想要杀回北疆的策妄等人拒绝。所以再回到这里的准部贵族需要康熙或者是海棠来安排,当地的官员是无法对经历了这些复杂大事的准部贵族做出妥善的询问和安置。

    因此在北疆把事情安排完后,随从们都催着海棠赶紧回去,天山北面地广人稀,一场大雪落下千里无人烟。要是被困在雪地里行动艰难天寒地冻,真的会出人命的。

    海棠听从他们的建议,就带着人越过天山经南疆回青海,然而还是在半路上遭遇了大雪,好在带的食物和取暖的衣服木炭足够多,挣扎着回到了青海,好在没什么伤亡。但是各个身上都有冻伤,莹莹更是跟一只小冻猫子一样搂着盐宝不撒手,恨不得背着盐宝走路,盐宝的那身长毛毛此时真的很暖和。

    回到了青海的王府,坐在炕上,身上的冻伤此时开始发痒,海棠一边处理事情一边给康熙写信,表示今年带着孩子,不适合顶风冒雪的走几千里冰雪路,就不语回去了。

    此时京城在办一场丧事,淑惠太妃挣扎到了秋天还是去了,因此康熙从塞外赶回来给太妃上了炷香,督促着内务府把丧事安排好,再去陪着太后,劝太后不要太伤心。

    此时有督查官员上书,说了铁路工地的种种弊端,比如说倒卖粮食,主管存粮的官员倒卖了户部调拨的大米,说是农夫都是北方人,吃不惯大米,要吃面食,就卖了大米买了当地地主的陈粮,陈粮保存的不好,有发霉的。再比如说克扣赏赐,二两的赏赐到了民夫手里就成了二钱。除此还有各种事情,交上去后康熙大怒,下令从江南刚回来的王掞去查铁路的账。

    王掞去查了之后发现少部分官员和隆科多没伸手,有九成的官员都伸手了。

    于是康熙大怒,在大朝会上痛骂贪官污吏,令刑部和都察院去查,凡是查到的一律抄家革职,贪污严重的发配宁古塔。

    那么路还是要修的,连隆科多都因为没有约束下属官员连带着都被查了,这活儿该怎么干?

    康熙看看下面,走下御阶走到了皇子们跟前,来上朝的九阿哥使劲挺了挺自己的胖肚子,康熙的眼神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

    九阿哥就知道不会选自己,在老爷子走过去后笑得跟朵喇叭花一样。旁边的十阿哥在他的胖肚子上悄悄地拍了一下:你够了啊!

    康熙在三阿哥和四阿哥跟前停住,问:“谁愿意去?”

    三阿哥就知道修路是个坑,这回连跳得高的十四都知道了,老三自然极力避免。

    然而老爷子在跟前站着,三阿哥灵机一动,弯腰说:“儿臣推荐四弟去。”

    这一下诸位皇子的眼神都看过去,眼神在三阿哥身上扫了几下落到了四阿哥身上,四阿哥有明显的惊讶,但是很快冷静了下来。六阿哥刚要出列被七阿哥扯了一下,后面的朝臣之间也爆发出嗡嗡声。

    十四立即说:“汗阿玛,这都下半年了,户部是最忙的时候,四哥走了谁来管理户部?”

    立即有人说:“雍亲王掌管户部多年,户部官吏早已经萧规曹随,因此雍亲王一年不在也没什么,臣等请皇上允许雍亲王亲临工地督促修路。”

    后面一群人跟着:“附议”。

    康熙点头:“嗯,可见这是众望所归,既然如此,老四你就去吧。”

    话都到这份上了,皇父开口众臣推举,四阿哥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好在局面还能控制,铁轨和火车的车头车厢是没问题的,现在就是重新检查铺设过的钢轨和盯好接下来的钢轨就行。

    下朝后,四阿哥跟着康熙进了书房,康熙嘱咐他好好办事儿。四阿哥答应了下来,准备回家收拾东西出门去工地。

    在四阿哥没离开的时候,康熙说道:“你额娘这些年照顾你们劳苦功高,朕有意在你办成事儿后晋升你额娘为贵妃,想了想,早晚晋升都一样,就先晋升你额娘了,你走之前还能给她贺喜。”

    说完站起来提笔写了晋升的诏书,四阿哥立即跪倒谢恩,他这下是真的抱着粉身碎骨的想法去修这条路。

    德妃得知这是儿子修路换来的晋升,不仅没高兴,私下里还哭了一场。皇帝刻薄寡恩一点没变。但是在人前还是装得很高兴,在四阿哥来辞行的时候,德妃还要拉着他的手嘱咐儿子好好干。

    四阿哥离开京城,松口气的是十阿哥,德妃既然晋升成了德贵妃,连带着她的三个儿子也都成了贵妃之子,这样一来他就不再因为是贵妃之子而出挑了。

    他这样想,八阿哥也这样想。八阿哥跟保泰说:“这又走错了一步棋,当时就该把这会儿接下来的。我谋取身份有变化,如今有变化的是老四和老十四!”

    保泰则是有其他的想法:“你这时候就不要再出头了,就该韬光养晦,先不去碰四阿哥他们的锐气,听说九妹妹在西北很有威信,很多事儿传檄而定,眼下准部来降,九妹妹已经安置他们了,按道理说,德贵妃晋升是早晚的事儿,我反而觉得老爷子是想把九妹妹功劳带来的晋升移花接木到老四身上。”

    八阿哥这时候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老爷子不会是想扶老四上位吧?老四这些年寸功未立,只能说矜矜业业,没有功劳有苦劳,把德妃晋升的功劳归于老四就是给老四的脸上贴金啊!”

    保泰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但是他觉得这样想总有些不对,“也不一定,十四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了啊!”

    八阿哥岂能不知道保泰的意思,他点头说:“你说得没错!看来咱们要哄着点十四了。”

    第436章 历成长

    因为在青海没有看到任何立太子的诏书,弘晖才算是松口气,因此整个人变得开朗了起来,颇有少年气。

    他就开始在西北寻访一些史书上的痕迹,特别是在天山南北的时候,那里曾经有过西域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回到了青海之后开始听人讲这里的传说。

    青海这里本就是各民族杂居,他就隐姓埋名去和各族打交道,真是认识了不少市井朋友,养了些游侠气在身上。

    到了十一月,穿得跟只熊一样的弘晖从外面提着一块肉回来,跟门口的门子们交代拿到厨房,这事儿很快被海棠知道了。海棠等他换了衣服来请安的时候就问:“那肉哪儿来的啊?”

    弘晖笑着说:“听说城外的山上有野猪,天冷了没吃的开始往百姓家里去,侄儿就和一群朋友设了陷阱抓捕,倒是抓了几只大野猪,让他们拉去卖肉了,本来说不拿回来呢,他们就说不拿点回家不好,就提了一条猪后腿回来。”

    海棠不反对他交友,就说:“你可要注意安全啊!人家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对你阿玛额娘和你祖母来说非常重要。”

    “是,侄儿知道。”

    他应了一声,海棠说:“你这几日别出去了,这里有封信,是你六叔写来的,说是你祖母晋升为贵妃,这几日会有人来王府贺喜,你留下跟着我一起支应。”

    弘晖高高兴兴地答应了,旁边的秀宁就拿了几封信出来,有些拆封了有些没拆,递给了莹莹,跟她说:“给你弘晖哥哥送去。”

    莹莹接着信跑去给弘晖,仰着头说:“拆开的不能拿走。”

    弘晖看她胖嘟嘟的脸蛋十分红润显得极其可爱,就笑着说:“知道了,看完再还给你。”

    他赶紧看了拆开的信,这是六阿哥写给海棠的信,先是跟海棠报平安,说京城家里一切都好,把最近扎拉丰阿父子的生活说了一遍,把弘阳的功课和日常生活讲了讲,让她放心。

    又说了永和宫的喜事,额娘成了贵妃。接着就说四哥接了修路的差事,四阿哥已经打包行李去了工地,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天气转冷,很多民夫的御寒衣服不够,四阿哥派人回京采购布料棉花,送到河南府雇佣当地的女人做棉衣,这笔开支因为不属于早先预算内的,因此朝廷里面又开始打嘴仗。

    最后六阿哥总结,总体来说今年一切都好,让妹妹也照顾好自己看护好几个孩子。

    弘晖赶紧把这信还给了莹莹,立即把自己的信拆了,他的信一小堆,里面有叔叔祖母和额娘弟弟写的信,也有一封四阿哥离开京城前写给他的信。

    弘晖拆开四阿哥的信认真地读起来,莹莹抱着信回去递给了秀宁,爬到炕上趴在海棠的背上问:“哥哥为什么不高兴啊?是不是见不到四舅妈?”

    海棠把笔放下,收起炕桌上的一堆文书,说:“也不止这件事,是你四舅舅去修路的事儿让他烦心。”

    秀宁也坐过来,海棠觉得有些事儿不该瞒着孩子,就跟她们讲一件简单的事儿如何被弄得复杂了起来。

    那边弘晖看完了信坐过来一起听,海棠给他们举例子,再把很多例子掰开揉碎地讲,三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用莹莹的话说:“跟听故事一样。”

    海棠搂着她说:“故事就是故去的事儿,”这也算是故事吧,别说百年后了,一件事五年十年后就是故事。

    这时候傲霜斗雪进来问晚饭放在哪儿,海棠就让他们送到这里来,让弘晖也坐在炕上,用了矮矮的炕桌,把酱烧的排骨和一些扣碗送上来,烧排骨里面放了不少干豆角和菜干,加上玉米贴的饼子,闻到嘴里就开始分泌口水。

    盐宝也叼着盆子来到了炕边,等着海棠喂它。海棠一边催着三个孩子赶紧吃饭,一边把玉米饼掰开放凉夹了几块肉和白煮的肉粒拌在一起喂给盐宝吃。

    这时候秀宁问弘晖在外面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弘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都是些贩夫走卒,有种地人家的孩子,有屠夫家的孩子,也有修鞋匠家的孩子。都不是本地的,祖籍有的在陕西,有的在西康,有的在山西。他们问我哪儿的,我说老家关外的,不过没去过,在京城长大的。”

    秀宁追问:“他们有没有问你阿玛是干什么的?”

    弘晖说:“还能干嘛?说了我籍贯就知道我是旗人,旗人不得经商,除了种地就是披甲,我就说我阿玛是种地的,这是跟着长辈来长青海长见识呢。我还说将来他们要是去京城,不妨来找我,我管着他们吃喝。”

    秀宁说:“我还以为你要收他们做门人呢。”

    “何必呢,有缘相逢何必把朋友变成奴才,虽然这朋友做得不长,说不定将来分开了一辈子再不来往,但是……算了不说了。”

    秀宁接着说:“咱们这种人家,很少有朋友的。”她问海棠:“姑妈,我听我阿玛说皇玛法有个布衣朋友叫做方苞是吗?”

    那不算朋友,当初方苞受到南山案牵连,他给戴南山的《南山集》作序,因此坐了两年大牢,被李光地营救出狱,以布衣身份在南书房充任康熙的文学侍从,但是方苞出狱并不是被赦免无罪,而是“宽宥”。说他是康熙的朋友并不客观。

    海棠摇头:“那是你皇玛法爱惜他的学问,对他礼遇了些,并非朋友关系。”并且康熙那人也不想找朋友。

    秀宁了然地点头,弘晖一边给莹莹夹菜,莹莹这肥妞是个肉食动物,吃饭跟打仗一样,小嘴咀嚼的速度很快,一边说:“咱们很难遇到朋友,看弘皙哥哥和弘昱哥哥都知道了。当初大伯二伯没坏事儿的时候他们身边围着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好人?结果两位伯伯坏了事儿这些人立即遁走,甚至巴不得不认识他们。光看他们两位就知道的教训,还是别心存幻想去找什么朋友了,二三知己更是奢求。”

    与其去找京城的朋友,弘晖更想把弘阳和弘杲拉到自己身边,这才是正经的帮手,才是利益一致的人,才是心腹和肱骨。

    被弘晖视为肱骨的弘阳这时候正蹲在郎惠园吭哧吭哧给他的狗子搭窝。旁边的扎拉丰阿问:“弄好了吧?弄好了吃饭。”

    “快好了,再给它铺点草。”他站起来去抱干草塞进狗房子里,跟狗子说:“进去吧,这就是你家了。”

    扎拉丰阿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弘阳不满地说:“阿玛你不能笑!”

    “好好好,”扎拉丰阿看着三四尺高的狗窝,忍不住问:“这结实吗?”

    弘阳自信地说:“肯定结实,这是按照正经盖房子的步骤盖的!”

    这狗窝是他看了营建方面的书籍后给狗子修的,看上去像模像样,此刻弘阳充满了成就感。

    此时弘阳突然说:“要是额娘在就好了,让额娘和妹妹也看看,顺便再给盐宝也做个狗窝。”

    扎拉丰阿叹口气,把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说:“等你额娘她们回来了也能看,而且盐宝不会住这种狗窝的。”

    父子两个一起洗手回屋子里吃饭,此时太监来禀告,说是富察家某某亲戚要成亲,想请扎公爷回去参加,扎拉丰阿并不回去,只让送了一份礼过去。

    因此在吃饭的时候,扎拉丰阿自己突然说:“要是三月份咱们和你额娘一起去西北就好了。”

    弘阳年纪不大,也知道他这是痴人说梦!

    一家人不会同时出现在青海的。

    他就说:“要是我额娘在京城多好,只能盼着明年她早点回来。”弘阳的情绪就开始低落起来,至亲额娘不在,很严肃的四舅舅也不在,他一手握着筷子一手撑着脸,跟扎拉丰阿说:“阿玛,我想跟舅舅去修路。”

    这句话差点把扎拉丰阿吓得噎着:“你怎么这么想?”那修路就不是好差事,而且这么冷的天更是受罪!

    “好歹有活儿干啊,读书虽好,却总觉得没用。”

    你可不能这样想啊!读书是好事儿啊!

    扎拉丰阿搜肠刮肚找不出劝他的话,晚饭结束后就开始思考,思来想去他没什么养孩子的经验,觉得还是要求助有经验的人。

    他先去找了六阿哥,六阿哥一听,第一反应是:弘阳和四哥走得近了!

    四哥那种人是不给自己找点事儿都浑身刺挠。

    这是被四哥给带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啊,这路的尽头就是和大家硬刚!

    六阿哥瞬间跟大火烧了房子一样心情忽上忽下,紧张死了,这样的人家里有一个就够了,真的害怕来两个!

    外甥像舅也不是这样像的啊!

    他去劝弘阳,弘阳就说:“我是这样想的,但是我也知道还是要以读书为重,别的不能想那么多,等我长大了就好了。”

    孩子是个好孩子,也挺上进,六阿哥觉得这孩子是个好苗子,自己教不了,还是交给老爷子教吧。

    因此这事儿被交给了康熙,康熙就很鄙视六阿哥:“你也知道你教不好孩子啊!你要是但凡多读书多出来走动,也不至于成现在的样子。弘阳比你有出息多了!”

    是是是,您说的是,您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

    康熙把弘阳叫来,弘阳坦言思念额娘和舅舅,还想妹妹。

    康熙听了想了想说:“你额娘和你妹妹年前是见不了了,北方下雪早,而且雪还很大,这几千里路他们要是冒雪回来太受罪了,你去不了他们也回不来。这样吧,你去见你舅舅吧。”

    弘阳的眼光里瞬间放出亮光:“见我舅舅?”

    康熙点头:“这都十一月了,下个月是腊月,腊月不开工,让民夫们回去过年,你呢,趁着这时候去见你舅舅,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回来。”

    “真的?”

    “真的,”康熙慈爱地笑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朕让人送你去,让你祖母给你收拾衣服,你路上要乖,要听侍卫的话。”

    “嗯!”

    六阿哥和扎拉丰阿知道后都后悔把孩子送老爷子跟前开导了,老爷子这是纵容孙子啊!

    护送弘阳去见四阿哥的侍卫是曹寅的侄儿曹顺,同行的官员是年羹尧。年羹尧是去四川赴任,路上遇到了弘阳,想到当初他去江南寻找父亲就搭乘了海棠的大船,看到弘阳还是个孩子模样,而且跟着的侍卫们年龄都不大,特别是曹顺,一副没心没肺不操心的模样,就想着和弘阳一起走,算是还了当初的人情。

    年羹尧是科举出身,文武双全,他懂得很多,更有到番邦宣旨的经历,加上他还是曾经的侍读学士,甚至在路上还充当了弘阳的临时先生,给他讲了几篇文章。

    以年羹尧的恃才傲物和桀骜不驯,这么温和地对待弘阳全是看在海棠没做出过什么让人下眼看的事儿上,而且年家也受过海棠的恩惠,加上弘阳彬彬有礼,并不以身份地位摆出骄傲姿态,所以年羹尧对他有几分爱护。

    一行人经过十多天的相处到达了河南府,年羹尧也见到了四阿哥。并不是他要巴结雍亲王,是要把弘阳送到他舅舅身边才算是把这件事办完。

    相见时候的雍亲王在工地上看着修路,浑身冻得哆嗦,露在空气里的手冻得青紫,北风呼啸着,说话都是靠吼。

    看到年羹尧把外甥送来,四阿哥就招待了他一顿饭,两人聊了几句,四阿哥对年羹尧一直印象很好,因为年羹尧很傲气,四阿哥觉得傲气的人不屑于同流合污。

    但是年羹尧对四阿哥的印象就不好,觉得这人毛病多脑子轴,就是投了一个好胎。刚才见面的时候年羹尧忍了忍才没出言挤兑四阿哥:“冷啊?冷怎么不干活儿啊?干起活来就不冷了!”摆亲王架子活该你冷!

    好在两人就相处了一顿饭,年羹尧吃完就走了。但是年羹尧走了之后弘阳就开始跟舅舅夸年羹尧,他跟在四阿哥身后,一边巡视工地一边说着来时候的事儿。

    年羹尧是有才华的,而且他父亲年遐龄早年就看到过丁税带来的危害,其实在湖北的时候就有过摊丁入亩的建议,后来因为这个建议触动太多人的利益被排挤,这种提议也没被采纳。加上年希尧是个文艺青年,品位不俗,当督陶官的时候就有很多精品送给海棠,海棠转送给四阿哥,四阿哥很满意,因此对年家就有了一层滤镜,以为年羹尧除了张扬和恃才傲物之外和父兄都是一路人。

    加上此时身后跟着的小尾巴把年羹尧夸了又夸,让四阿哥生出招揽的心思。

    想招揽年羹尧不在这一时半刻,他带着裹得跟熊一样走路都带着笨拙的弘阳在工地上到处走,弘阳问什么他答什么,甥舅两个相处得很愉快。

    四阿哥不仅有着这时候长兄的毛病,也有着封建大家长的毛病。就跟当年的佟国纲一样,觉得侄儿都是好孩子,把侄儿和儿子们一样看待。四阿哥也把侄儿外甥和儿子们一样看待。康熙早年也是如此,到现在保泰他们还跟着皇子们喊康熙“汗阿玛”!封建大家长得管得多管得严,希望所有人都听他的,反过来他也真的是对这些人好。

    四阿哥对弘阳的要求和弘晖是一样的,催着他读书,带着他起居,照顾他生活。甚至因为弘阳千里迢迢过来陪着,他觉得弘阳比弘时这几个小子都要贴心。因此恨不得时时刻刻带着弘阳,走到哪儿都要让弘阳在自己的视线里,去茅房了也要让弘阳时不时地吱一声表示他还在没出事没被人家偷走掳走。

    因此他对弘阳倾心教养,把自己对贪官的那股子愤恨也要传输给弘阳。因为工地上大家都在聊贪官的事儿,上一批修路的贪官已经被处置的,轻的被革职追讨赃钱,严重的已经全家发配宁古塔,这种天气去宁古塔和送死也没什么区别。这次一共查抄出了一百三十万两银子,土地和房产家具都已经入官,至于一些收藏的字画古董什么,除非是极其有名的,要不然最后都是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抄出来的银子一半用在了这次修路上,民夫棉衣棉被的钱就是这么来的。所以民夫们都议论,四阿哥也拿来给弘阳举例子。

    无论是四阿哥和弘阳,都觉得在工地的日子很欢乐,但是欢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一转眼到了腊月,要放假了。在放假的那天四阿哥是不想走的,他想在工地上过年,也想要让这些民夫留下一起加班。

    然而民夫们干了一年,都准备穿着棉衣扛着新棉被新褥子怀揣着工钱和赏银回家去。整个工地上人声鼎沸,个个喜气洋洋,走到人群里能听到今年过年多买一刀肉的话语,特别是说起往年冬天出去讨饭的经历更显得日子有盼头。

    背着巨大行囊的民夫这些人很多是山西人,也有河南河北的,山西的民夫沿着铁轨一路走回去,河南的向着南方结伴散去,河北的都等在黄河边等着,看前头的那批人能不能安全过河。

    就半天的时间,整个工地上变得空荡荡的,四阿哥正满怀干劲却遇到了放假,忍不住叹口气。

    弘阳很懂舅舅,安慰他说:“舅舅,你别叹气啊,这天下有干不完的活儿,这里的事儿交给下属们看着,咱们回京城去,户部年底要算账,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您呢。”他小嘴里吐出一句“鞭策他们其乐无穷!”

    四阿哥顿时生出近亲之感,心想果然是亲外甥,这真是外甥像舅。他高兴地在弘阳的帽子上拍了一下:“对,舅舅就是这样想的,走,回京城鞭策他们去!”

    四阿哥充满斗志大踏步地回帐篷去了,弘阳立即小跑着追上去。四阿哥的侍卫们相视苦笑,伺候一个这样的爷都已经受不了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他们都想为二十年后的勇王府侍卫们流一把辛酸泪。

    或许是真的受到舅舅的影响,弘阳开始每日计算怎么过日子了,除了节省开支之外,还开始对时间精打细算。

    他陪康熙溜达的时候还在讨论学问,把今儿学习的内容讨论完,开始询问一些大部头书籍的内容。康熙也发现了,以往弘阳都是跟着溜达,康熙说什么他听什么,现在康熙有种自己给孙子当字典的感觉。

    康熙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就是主动学习的海棠当年也是有目地学习,那时候的海棠比这时候的弘阳小得多。因此康熙很欣慰:“看到你朕就想起你额娘,她永远清楚她想要什么,今日要做什么。不是不能玩儿,是玩的时间不能越过读书的时间,制定了计划就要跟着计划办事儿,不能因为好玩的好吃的放纵自己。看到你今日也往这条路上走,朕心甚慰。”

    弘阳听了这样的表扬还是有些高兴和兴奋的,毕竟小时候就把额娘做偶像,听到长辈这样夸自然高兴,这个长辈是外祖父,他因为看到额娘的成长夸出来的话才更具有权威性。

    弘阳不好意思地说:“孙儿还比不上额娘,有时候制定了计划还不能完全执行,会因为想多玩一会稍稍地改变一些计划,日后孙儿就不放纵自己了,说到做到。”

    “大可不必如此,该玩儿还是要玩儿的,小孩子想做游戏就如吃饭喝水一样是天性,拦不住的,也不要拦着,但是有些习惯却不能纵容,比如懒惰,人不能懒。等你学会了克制自己就知道了。”

    学会克制就是不放纵,想做到很难很难。目前做得比较好的就是海棠,康熙从没看到海棠在任何事情上放纵自己,他一度担心海棠沉溺于男色,会被男人骗,现在看来这就是瞎担心。相比较而言,康熙自己在美色上就很放纵。

    所以海棠才是那个做大事儿的人,几乎找不出缺点,除了偶尔不靠谱的心软。

    康熙因此才觉得海棠的成就不会小了,也不会再有人达到她的成就。

    哪怕弘阳这种亲儿子和秀莹这种亲女儿,能有她十分之一的风采都已经是难得的了。

    如今看着弘阳在蜕变,康熙很欣慰。

    他跟弘阳说:“你比人家运气好,生下来就享受富贵,长大了就能接掌家业,不用受罪不用吃苦,但是将来总有个坑在等你,你要在年轻的时候让自己变得百毒不侵,要不然是度不过你人生中要遇到的这一劫的。”

    康熙就是命中有一劫,年轻的时候没有遇到老了要为此渡劫,那就是夺嫡!他因为童年继位没有和兄弟们争夺过皇位,在晚年面对着儿子们的争夺一方面心力交瘁一方面火力全开。

    人生都是公平的,前半生不受罪十有八九就是后半生吃苦。纵然是富有天下的皇帝也是如此,因此他盼着孙儿在年轻的时候练就金刚不坏的躯体和百折不挠的心智,晚年能安然面对人生中的那个大劫!

    第437章 各成长

    京城里面热热闹闹来到了康熙五十三年,在春节过后气温逐渐转暖,四阿哥又带着人去工地,他走的时候对康熙很有信心的表示夏天就能修到黄河边上,轨道年底就能铺设到京城。

    康熙高高兴兴地把他送走,这次把弘阳留下,说是大好春日要读书,弘阳只能老老实实回书房。

    开始的几天听课总是走神,被他老师赶紧告诉给了康熙,康熙一听立即把孙子叫来谈心,他以为弘阳是心玩野了收不回来,谈了之后才知道弘扬担心他四舅舅。

    弘阳说:“我听六舅舅和十四舅舅说很多人在弹劾四舅舅。我就在想,要是路修完了,满朝公卿都说要治罪怎么办?”

    现在弹劾四阿哥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到了康熙的案头,弹劾四阿哥一般分为两种路子,一种弹劾他花费巨大,光是棉衣棉被都花费了几十万两。更有工具的损耗,比如说铲子斧子铁锹等,这些东西四阿哥去了就换了一茬,一两件不显眼,几十万件就是大数目了。这里面没敢提一句贪腐,四阿哥那是有名的不贪,他要是贪国库早空了,所以只说他花钱如流水浪费国帑!

    另外一种是弹劾他为人严酷,对当地官员多有呵斥,对一些耍赖不愿意出让土地修路的地主也很冷酷。不过现如今没闹出人命来,修路占据的土地不多,对于小地主而言是十几亩地,对于那些体量巨大的地主而言,也就是上百亩上千亩甚至是几顷地而已,这种人都很识趣,越是地多的地主越是不敢和他硬顶,更不敢寻死觅活。

    所以目前还没有什么大事儿,至于百姓那三两亩地,征用的时候四阿哥是除了令当地官府补足了土地看着立了地契外,还把地面上的庄稼作价两倍赔偿,所以百姓们也没闹事儿。

    有的大地主的土地连起来简直是半个县或者是数个镇,这种人不敢硬顶,也不想吃哑巴亏,因为普通百姓得到土地补偿,他们仅仅得到了土地上农作物的补偿,还不是两倍,免不了找人诉苦,这样的诉苦多了就被人写了花名册上送入京城,看上去声势浩大,四阿哥在地方作恶,百姓们苦不堪言。

    而在朝廷官员的眼里,这些地主乡绅们才是百姓,百姓受了委屈自然是要为民请命,所以四阿哥在没走的时候就官司缠身,他走了之后朝堂上围着这件事更是大做文章。

    弘阳的担忧就来源于此。

    康熙听了他的心里话,忍不住笑了笑,跟弘阳说:“你舅舅早些年就不怕弹劾,要是担心被人弹劾什么事儿都不做那就不必出来做官,去做隐士名士岂不是更好?朝廷里的人,看着位高权重,个个如青天大老爷,实际上就是毒蛇嘴里的毒牙,只要抓住这蛇的七寸,毒牙再锋利也没用了。”

    弘阳追问:“谁是七寸?”

    康熙说:“谁是七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朕想不想要这条路?重要的是你四舅舅想不想修这条路?朕想要他想修,这条路利国利民利江山社稷利咱们家,这就足够了。毒蛇也好,老鼠也罢,就跳这一时,不必放在心上。”

    弘阳看不透又去问六阿哥,六阿哥天天和人因为四阿哥修路的事儿在朝堂上辩论,今儿打了个胜仗,心情一天都美滋滋的。

    六阿哥跟弘阳说:“老话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咱们家的,要用哪块土地咱们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唧唧歪歪了!再说他们这些土地来得光彩吗?用的都是些生孩子没屁、眼的手段弄来的土地,大灾之年趁火打劫弄来的田产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祖宗留下的,呸,他们祖宗哪儿来的?就拿河南府说,当初元末千里无人烟,前明洪武年间从山西洪洞县迁徙人口来这里,有几个是本地人啊!”

    六阿哥骂完看着外甥一脸不开心,立即说:“舅舅这几天怼人怼习惯了,这就给你解释,你玛法的意思是说,这路儿是咱们家要修的,下面奴才的话还没必要听。你还记得噶礼不?他在山西天怒人怨,你玛法照样能保住他,这就是他跟你说的意思,这件事于咱们家有利,于天下有利,所以地主的利丢了也就丢了。”

    “也就是说办事终究有吃亏的人。”

    “对,他们是损失了土地,一家子还能活,并且还活得好,你想想普通百姓,普通百姓的土地只有那一点,就是有补偿也该给普通百姓,只要普通百姓能活就好。这是你四舅的意思,他看不得百姓流离失所。”

    弘阳点头,回家后父子吃晚饭,看着儿子闷闷不乐,扎拉丰阿问:“这是怎么了?在学堂里和人吵架了?”不应该啊,没人惹他。扎拉丰阿忍不住又问:“还是被先生骂了?”更不应该啊,先生上一刻骂他下一刻皇上就要把场子找回来。

    所以扎拉丰阿弄不明白:“儿子,你这到底怎么了?”

    弘阳说:“我发现做个好人好难啊!”

    “这有什么难的,有人来乞讨给口吃的,路上看到有人遇难去帮一把,做到力所能及并不算难。”

    “您说的都是小善,儿子说的是大善!为往圣继绝学容易,为万世开天平太难。这京城就是个大泥潭,想来这里就要在泥潭里打滚,上岸的时候没一个干净的。”

    糟了,儿子愤世嫉俗了!

    扎拉丰阿顿时麻爪,他有没愤世嫉俗过,海棠不在也没个能商量的人,扎拉丰阿的路径就是找六阿哥商量。

    弘阳说完后看他不说话就说:“儿子不过是心有感慨,您别再一惊一乍地找六舅舅商量对策了。”说完夹菜给他:“吃啊阿玛,一会菜都凉了。”

    扎拉丰阿此时在心里盼着海棠回来盼得尤其强烈。

    海棠已经带着人踏上了行程。十六阿哥躺在车里,突然爬起来,弘晖扶着他起来,车子停下,十六阿哥奔出去开始吐,最后手软脚软地被弘晖背回来。

    十六阿哥躺回去就嚷嚷:“再也不出来了,我再也不出门了!”

    他在南疆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被留在南疆治病,好不容易退烧了,结果断断续续又病了大半年,现在各种毛病都出来了,晕车,拉肚子,呕吐,整个人瘦得眼眶都圆了。

    弘晖说:“喝点水吧。”

    十六阿哥被太监扶起来喝了点水,他开始每日一问:“咱们到哪儿了?还有多久到京城?”

    “还在草原上呢,侄儿问过姑姑了,说是还有半月才到京城。”

    十六阿哥瞬间如魂魄离体了一样,整个人生无可恋起来。

    中午找到了一处水源,车队开始休息,弘晖扶着十六下车来走动。莹莹就跑来问十六:“十六舅舅,你好了吗?”十六的肚子咕咕叫,十六拍拍肚子说:“大概是好了吧,反正能吃饭了。”晕车不算病!

    莹莹高兴地邀请他:“咱们去吃饼子吧?饼子可香了!”

    看看这姑娘的胖腰,小孩子几乎是腰和屁股看不出来的那种,因为吃得好,这小肥妞跟着出来一趟压根没瘦。十六阿哥就羡慕她,都是出来一趟,你怎么适应得这么好?

    他摇摇头:“舅舅不吃了,舅舅的腮帮子疼。”

    为了赶路弄的面饼子都是又硬又厚,他嚼得腮帮子疼。

    莹莹拉着他:“走吧,我额娘煮的汤,拿热汤泡饼子,可好吃了。”

    说着拉着他往前面去,十六被她拖着走。十六对这肥妞有了新认知:这外甥女不仅吃得胖,她力气还贼大!

    海棠把肉干放进锅里,加了些调料进去一起煮,旁边的秀宁正在用刀切饼。十六来了之后和海棠打过招呼,带着弘晖一起坐下。

    十六阿哥问:“九姐,咱们能走快点吗?我踩着这地面感觉软了啊!”

    气温回升冰面融化,被冻得硬邦邦的地面开始变软,再不走过一阵子彻底融化,地面就成了泥泞路,想走快就不容易了。

    海棠在这里这么磨蹭是有原因的,她想在路上和九阿哥见面大概了解一下京城的形势。

    十六阿哥这或许是无心之言,但是海棠知道不能再这么磨蹭下去了,就说:“你说得对,就是因为路上开化,中午这会气温高才停下休息的,早晚还是要急着赶路。吃了这顿饭休息一会儿就走。”

    就是煮了之后这饼子也还是很硬,连汤带水地吃了一顿,车队开始行动起来,十六阿哥又开始胃里翻腾,他连忙躺下,然而那股子想呕吐的感觉是一阵接着一阵。

    连着赶路的好几天,海棠终于和九阿哥他们碰头了。

    这里距离京城很近了,海棠把自己队伍里省下的干粮给了他们,大家一起吃了顿晚饭,打算第二天就分别,各奔南北。

    九阿哥和十阿哥就把去年的事儿跟海棠讲了讲。

    “……老爷子自从去年冬天就和八哥的关系缓和了很多,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八哥又重新活跃了起来,他把十四推到了台前,十四爷现在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

    九阿哥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子说不清的意味,三分讽刺三分感慨三分不可思议和一分可惜。

    海棠倒是不觉得意外,夺嫡进入第三阶段,别说十四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越往后永和宫的光芒越是掩饰不住。

    那才是牵扯到利益的时刻,也是德贵妃娘娘最揪心的时刻。

    第438章 再相逢

    海棠带着一群人来到京城北边草原上遇到了来接他们的扎拉丰阿。

    莹莹听说扎拉丰阿来了,高兴地让车子停下来,她颠颠的举着手大喊着阿玛跑过去。扎拉丰阿赶紧下马,也跑着去把女儿抱起来,莹莹就大喊着:“阿玛,我好想你啊!”

    扎拉丰阿都快感动哭了,怀里的肥闺女很压手,但是就是不想放下。

    最后他上了海棠的车,高兴地把弘阳这一年的事儿事无巨细地讲了讲,还跟盐宝说:“也有你的窝。”

    盐宝高贵冷艳地撇过头,然而除了盐宝不积极外,海棠含笑听着给了积极的回应,旁边还有一个急于表现的莹莹搂着扎拉丰阿的脑袋非要让她阿玛听她说。

    “那里草原很大,草很高,”莹莹努力把两个胳膊伸开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圈给扎拉丰阿证明北疆确实很大很大。

    小丫头还带着一副可惜的模样:“可惜阿玛你没去,你要是去看到了就知道那里很大很大了!”

    扎拉丰阿点点,无论女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莹莹还说了一个她发现的事儿:“那边太阳出来得可晚了,咱们这里吃早饭的时候太阳就出来了,可是那边要等到吃了早饭赶路的时候才会出太阳。”

    这是时区的问题,海棠给她讲过一些,很明显小姑娘理解的不是很清楚,给她阿玛讲得稀碎,最后总结就是:“太阳公公要走路的,走到天山那儿要迟一些。”最后点点头,觉得自己没解释错,就重重地点头对自己说的内容表示认可。

    扎拉丰阿抱着肥妞,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崽子,那是越看越满意,女儿别说是太阳走到那里花了时间,就是说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他都认为对,于是跟着无脑附和:“对对对,我姑娘说得都对!”

    莹莹看他这么捧场,高兴地抱着他的脑袋亲了一口。

    这下扎拉丰阿真的迷糊地找不到北了,笑得跟二傻子一样。

    不过他也就是迷糊了一会,就叹了口气。莹莹问:“阿玛你为什么叹气?”

    扎拉丰阿跟海棠说了一件小事儿:“格格还记得大爷家的四格格吗?”

    海棠点点头:“记得啊!那可怜的孩子不是前年去世了吗?我记得她嫁给了孙思克的儿子叫孙承运的。我当时还说这婚事也算不错,孙思克乃是河西四将之一,当初咱们没成亲的时候我是用过他的,他家有爵位,四格格嫁他家不算受罪。可惜,孩子命薄了些。”

    当时海棠还觉得大哥家的四格格不用去蒙古,就在京城待着,虽然不是公主没公主府,但是守在娘家这边也算幸运。谁知道早早地去世了。

    扎拉丰阿说:“这位孙承运又娶了,娶的人您想不到是谁?”

    “谁?我认识吗?”

    “肯定认识,”扎拉丰阿叹口气:“是海善贝勒爷家的格格。”

    海棠叹口气,满洲贵族现在都喜欢把女儿嫁到汉军旗,要不是因为有顺治皇帝“北不断亲”的说法压着,谁都不想把孩子送到草原去。然而海棠叹气的原因是替那没见过几面的侄女觉得难过,怎么就红颜薄命了呢,当年大嫂子拼死拼活生下的孩子没了两个,想想都心疼。

    扎拉丰阿更是感情丰富细腻的人,他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替大阿哥感到难受。这会抱着怀里的肥妞,更是觉得难受。

    孩子在怀里他不好多说,现在却想着将来女儿怎么办?女儿的婚配比儿子的更难,想着这事儿日后回去和海棠商量。

    海棠不在家,这种随份子走礼的事儿都是扎拉丰阿在做,因此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话说着就说到了选太子的事儿上。

    扎拉丰阿说:“您走的时候嘱咐说要举荐四爷,奴才也上书了,是以奴才自己的名义举荐的,咱们王府您的折子没用,六爷说用不着。可是后来推荐四爷的人少之又少,才几份折子,也没什么分量!听十四爷说端上去的时候很寒酸,奴才就有些后悔不该听六爷的,用您的名义会好很多,也不至于太寒酸。”扎拉丰阿这种御前侍卫在品级上是二品官,有单独上书的权力,但是举荐四阿哥的是小猫二二只,除了六阿哥别人真是没一点分量。

    海棠想笑,但是忍住了。她能想得出来四阿哥那脸有多黑,不争是一方面,但是落到才几份举荐折子这境地又是另一方面。

    “不过,咱们儿子倒是得了上百份举荐,比五爷和四爷的多多了。”

    海棠笑不出来了,皱眉问:“怎么还有弘阳的事儿?不是推举各位皇子吗?”

    扎拉丰阿立即说:“您别提了,这里面鄂公爷最积极,一开始只有他闹腾,结果被皇上骂了之后他就在京城说咱们家弘阳最合适,然后杜富贵说门下的门人都跑来说话,正白旗的几位大人还请奴才喝茶。奴才就怕暗示得不明显,一连说了几遍不行,最后鄂公爷还是纠集了一群人上书。”

    “好啊!”海棠恨不得抽老鄂一顿!

    这是坑我儿子呢!

    莹莹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问:“哥哥最近还在读书吗?为什么不来接我们。”

    “哥哥读书走不开,不能请假的,他要是请假会被打手板心。”

    莹莹听了立即说:“才不是,阿玛你骗人,哥哥才不会被打手板心,皇玛法都舍不得打他手板心。”

    扎拉丰阿看骗不到女儿笑了笑,对着女儿亲了几口。

    这时候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随后平稳起来,这是到了京城附近,上了官道了。

    果然车子走了一阵子转变方向,速度加快。扎拉丰阿说:“就不进城了,先去西郊。”

    畅春园就在京城的西北方,从城外绕过去反而比从城里穿过去更快。海棠点点头,此时在心里过了一遍等会要回答的问题,预备着康熙询问。

    车子一路疾驰,在畅春园外面停下,经过侍卫检查腰牌,海棠的车子和后面十六阿哥他们的车子顺利地进入了畅春园。

    海棠让莹莹跟着秀宁去后宫请安,她带着扎拉丰阿和弘晖十六阿哥去见康熙。

    康熙这几日没出去,就是在等海棠。

    让扎拉丰阿和十六阿哥弘晖出去后,就问海棠安置了多少准噶尔人,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回来的男女老少各有多少?

    他担心这些人是潜伏回来的,等着时机到了再叛乱分割北疆。

    海棠对此有准备,让人把折子抬上来,这里面有花名册,凡是回来的无论男女老少,亲属是谁都有记载。

    随后海棠把一份总结给他看:“这些都是普通的牧民,没什么大人物,如果非要说需要注意的,就是有一些喇嘛。他们才是组织牧民回来的人,再不回来这些牧民就信东正教了。”

    对于这些传教士康熙是知道利害的,他就是利用传教士的才华,自始至终都不允许他们合法传教,但是南方福建广东等地已经有传教士在偷偷摸摸地传教了。毕竟离得太远鞭长莫及,所以此时也计较不起来。

    他一边翻看着折子一边说:“噶尔丹怎么也不会想到准噶尔部有一天会因为这个差点灭族。他当年在藏地的时候,人家称呼他什么来着?”

    海棠回答:“尹咱呼图克图,在藏地驻温萨寺,颇受人尊敬。当初他包藏祸心要出面调解喀尔喀部矛盾的时候,当时理藩院的官员也去了,但是那糊涂官儿见了噶尔丹立即跪倒就拜,他没回来您就撤了他的官儿。”

    “是,是有这件事。”他低头看了看,就问:“你仔细甄别了吗?这些里面真的没夹杂着准噶尔部的贵人?”

    “没有,不过儿臣想着那些人也坚持不了多久,没了牧民他们也不是贵族了。没什么油水可榨人家翻脸是早晚的事。”

    康熙点点头。

    海棠接着说:“儿臣嘱咐了当地的官员,再有跑回来的人,让那些已经回来的准部牧民去辨认,如果是准部以前的贵人,先安置下来,让他们赶紧上报,请您批示如何安置他们。”

    康熙点头:“嗯,很妥当。”

    两人关于准部的事儿说了半天,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康熙就说:“走吧,朕带着你去太后那儿吃一顿饭,你下午陪着太后说说话,也休息一番,老人家最近一直难过。”

    海棠听说淑惠太妃去世的消息了,知道太后因为什么不开心,心里忍不住生出对太后的担忧,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真的是过一天少一天!

    太后看到他们来到跟前很高兴,对着海棠伸出手,海棠赶紧握着她的手。

    太后泪巴巴地说:“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就怕你回来看不到我了。”说着就哭起来。

    海棠赶紧挨着她坐下搂着她安慰,康熙在一边坐着叹口气。

    哄了好半天,太后才擦了擦眼泪,跟海棠说:“刚才秀宁和秀莹两个丫头来请安,我一看秀莹就想起你小时候,那模样有九分像,都是胖乎乎的。”

    康熙跟着笑起来。海棠说:“那丫头没心没肺。”

    太后就说:“是啊,不想那么多就吃的胖,你就是想得多才瘦的,你汗阿玛也胖不起来。你五哥倒是胖乎乎的,前几日他带着几个孩子来给我请安,我一看一家子都吃得圆嘟嘟的,我就说胤祺那是憨人有憨福,我再看看你,你去年一年也没胖。”

    海棠正想张嘴说话,旁边的康熙说:“老五那是天公疼憨人,傻人有傻福。”

    太后说:“这话对,都说小花骨朵有福气,叫我说她没老五有福气。”

    康熙敷衍地点点头。

    太后的脑回路一向变得快,这时候拉着海棠,神神秘秘又很高兴地说:“跟你说个好消息,十一家的有身孕了!你过年又要多出压岁钱了!”

    海棠惊喜地说:“这可真是大好消息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太后立即问:“你还没吃饭呢?哎哟你说啊,怎么能让你饿着。”太后立即招呼人赶紧做饭,海棠说:“汗阿玛也没吃呢。”

    太后跟前的人立即忙起来。

    此时德贵妃跟前的太监高兴地跑来说:“娘娘,咱们格格随着皇上去给太后请安了。”

    德贵妃正抱着莹莹和弘晖秀宁说话,听了高兴地说:“这是说完外面的事儿了,过一会儿就来了。”说到这里她想着眼下没大事儿,先让孩子回家去给父母请安,就说:“你们先回去,明儿再来说话。”

    弘晖和秀宁立即站起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就离开了。他们早就想离开,这会都想回去拜见额娘,无奈祖母一直拉着说话,不好意思张口提出离开。

    两人匆匆出来,弘晖还要送秀宁回去,秀宁不让送,两人正在门口推让,六阿哥立即下车,他等闺女等了半天了,看到两个孩子出来高兴地下来,招呼着弘晖说:“好小子!看着你更高更壮了!走,上车,叔叔送你先回去。”

    秀宁笑着说:“阿玛,你少说了,他更黑了!”

    六阿哥哈哈笑着搂着弘晖的肩膀“好小子,你快有叔叔高了。”

    他催着两个孩子上车,十四这会正下车,六阿哥立即喊:“十四弟,快来看看谁回来了。”

    弘晖和秀宁隔着老远喊叔叔,十四高兴地咧着嘴过去,走到半路立即换了一副严肃成熟的模样,换成了官步,走到跟前等两个孩子请安后才说:“回来了啊!嗯,这一年不见看着长大了,人啦!”

    弘晖笑着说:“就是长得高了点。”

    六阿哥看十四那模样十分腻味,推着两个孩子上车,自己留下跟十四说:“你这是摆的哪家衙门的官老爷架子啊!”

    十四立即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威风?”

    六阿哥冷哼了一声:“威风不威风不知道,就感觉穿上龙袍不像太子!就你那德行家里人谁不知道啊,装什么蒜啊!回见!”说完转身上车了。

    车子启动,秀宁的声音传出来:“十四叔这是怎么了,今儿看着可有意思了!”

    十四一听就想追上车问问这丫头什么是“可有意思了”?

    但是车是最新款蒸汽机车,这车子目前提速很快,十四追是追不上的,他气呼呼地看着车屁股消失不见,气呼呼地进园子了。

    十四进了德贵妃的屋子高兴地说:“儿子给额娘请安。”

    德贵妃正拿着小剪刀给莹莹的肥爪子剪指甲,莹莹高兴地喊:“十四舅舅,我可想可想你啦!”

    十四高兴地说:“舅舅也想你,舅舅给你准备的有好东西,让人给你送你们园子里了,回去就能看到。”说着蹭过去,德贵妃都不搭理他,他整个人往旁边一杵,赔笑说:“额娘,儿子来给您请安了。”

    德贵妃白了他一眼,一脸嫌弃,“挡着光了,往边上让让。这是谁家的孩子啊,你进错门了吧?”

    莹莹的手被德贵妃拉着,听了这话笑得坐不稳,十四瞬间觉得脸上挂不住面子,小声说:“额娘,您在小辈跟前给儿子留点面子。”

    “你还要面子啊!我都没法说你。”德贵妃看到他就眉头蹙着,想了想没说他,跟笑得东倒西歪的莹莹说:“坐好了,姑娘家的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乱动容易剪着你的肉!”

    莹莹才赶紧坐好让祖母剪指甲,祖孙就说起夏天包指甲草的事儿。

    十四看老额娘不搭理,对着一边的宫女招招手,宫女轻轻地走来,十四低声问:“我姐回来了吗?”

    宫女摇摇头,十四摆手让她退下,就坐在一边陪着等海棠。

    一直等到了下午孩子们放学了海棠才带着弘阳过来。十四高兴地跑到门口喊:“姐,你可算回来了!”

    海棠对他这么热情有点意外,就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上的折痕:“刚才在那边陪着祖母说话,去年老太妃没了,老人家可伤心了,就坐的时间长了些。你这衣服是新的啊!”

    “还是姐姐眼神好,就是新衣服,今儿刚上身,年前十二姐赏我的。姐你进来啊,额娘一直等着呢!”

    海棠进门就看到德贵妃伸头往这边看,海棠赶紧小跑了几步给德贵妃请安,德贵妃拉着她打量了一阵子:“唉,我以为到了西北你不忙了能养得丰腴一些,倒还是没长肉,快坐。”

    海棠挨着她坐下:“西北不比这边事儿少,每日都有干不完的活儿。”

    德贵妃就说:“你就是个操劳的命。”她拉着海棠的手拍了几下,问十四:“你等着你姐呢,等了这半日了,你先说。”

    十四立即嚷嚷起来:“我等着我姐姐是我想我姐了,不是为了办事才来的,您把儿子想成什么人了!”

    德贵妃深呼吸一口气,脸上挂了些笑的模样,说了句:“还算你有良心。”就拉着海棠说起了这一年的事儿。

    德贵妃作为一个深宫妇人能说的事儿也就那么几件,她如今一把年纪,已经成了个富态的白胖老太太,自然不想着固宠争宠,惦记的就是儿女。德贵妃先说了四阿哥在外面修路,说起这个就一脸担忧:“这真是不太平,光是我听说外面大臣弹劾他都听了四五次了!自从他出去我这心就没放下来。”

    十四想插话几次没插上,也没再说。

    弘阳倒是对四舅舅很有信心,就说:“弹劾又怎么样?我舅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祖母你就是多想了。”

    德贵妃说:“弘杲前几日在这里读书,说了个词儿叫做千夫所指,我一听这和你四舅舅的处境很符合啊,他如今都千夫所指了,能有什么好?能落下什么好?”

    弘阳立即杀气腾腾地说:“两军相逢勇者胜!您别给那些乌合之众的脸上贴金了,他们连千夫都不算,说什么千夫所指!到时候硬碰硬的时候他们就是那破瓶烂瓦,我舅舅才是金刚钻!”

    海棠笑着说:“呦呵,一年不见我儿子有脾气了!”

    德贵妃笑了起来,弘阳也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话题就转到了弘阳这一年的变化上,连带着说起了桂枝的一双儿女。而且桂枝年前发现又怀上了,德贵妃这会满心欢喜地盼着桂枝再生个宝宝。

    说了一会话外面天黑了,海棠就说留下来陪着德贵妃吃一顿饭,德贵妃就催着她回去吃,让女儿的小家今天吃一顿团圆饭庆祝一下。德贵妃想着自己毕竟老了,将来还是扎拉丰阿跟着女儿过日子,也不能太冷待姑爷了,没必要在女儿回来的第一天霸占着他们母子几个,让扎拉丰阿回去一个人对着一张空桌子。

    十四一看姐姐要走,闹着要送姐姐和外甥们回去。德贵妃拦不住,只能站在园子门口看着他们姐弟带着孩子出去了。

    双喜扶着德贵妃说:“娘娘,走远了,回去吧。”

    德贵妃落寞地点点头,带着宫女们回屋子里。

    海棠就问十四:“弟弟,真的没事儿吗?”

    “没事儿,您把弟弟当什么人了?难道弟弟是有事才来奉承姐姐的吗?”

    你不是这样的人吗?连莹莹和弘阳都看着他。

    海棠笑着说:“不是,姐姐没误会你的意思,就是担心你来陪着姐姐积压了一堆事儿。”

    “跟姐姐比那都是小事儿!”

    海棠更是觉得这小嘴跟抹蜜了一样,也没再问下去。

    到了门口海棠让十四进来一起吃饭,十四不进去,客气了几句就离开了。

    回到了后院海棠还觉得奇怪,十四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扎拉丰阿看到他们母子回来很高兴,吃饭的时候海棠就说起十四来,跟扎拉丰阿说:“十四好奇怪啊!”

    扎拉丰阿摇摇头:“这不奇怪,他去年对八公主也很亲热,亲自去码头接的,过完年又把八公主一家送走。今儿没亲自去接格格比着八公主来说已经是慢待格格了。”

    “真的吗?”海棠更觉得奇怪了。十四那都是别人照顾他,以前让他去接人送人都是额娘吩咐的,他哪里主动过。

    弘阳就说:“额娘,督亢的地图再长总有图穷匕见的时候,您等着看就行了。”

    海棠点头:“我儿子说得有道理!”

    第439章 新变化

    这时候的京城中,宫中正在选秀,而在宫外,朝廷宣布了科考新规。

    前几年的江南舞弊案和顺天府舞弊案造成的影响太恶劣,考生们时至今日都在怀疑朝廷科举的权威。因此御史倪满所奏的新规四条被严格执行,即:举子们所穿单衣单袜进场,进场搜身;所带篮子里面只能有笔墨砚台和食物小凳子;参与监考的官吏进入考场后不许外出;天黑封门,科举期间贡院是封闭的。

    在这四条的基础上,群臣又加了几条,即:贡院围墙加高,防止有人翻墙进出;考生之间的窝棚不许相邻,以防作弊;对考生和所有监考官吏必须验明正身;所有中榜的考生,考卷存档,在中榜后必须亲笔写下证供,与考卷一起送到礼部验明笔迹。

    这几条很快通过审核颁布天下,同时选秀也在进行,德贵妃和佟贵妃赶回去主持选秀,最终经过康熙的手,太子妃的妹妹嫁给了十五阿哥,而雍亲王府也会有一个汉军旗出身的侧福晋年氏。

    海棠在拜访了哥哥们之后,立即接到了一份让她和康熙震动的折子。在广州口岸,英属东印度公司带来坚船利炮来到口岸要求自由贸易,其代表上岸后对着口岸主管提出了一系列无理要求,被口岸主管拒绝,随后和赶来的水军在广州港外互相炮击,最终依靠着岸防红衣大将军和水军舰炮赶走了他们,水军也因此追了出去。

    这封折子发出的时候水军追出去是赢是输还不知道,口岸主管无权管辖水军,因此率先送上折子说明缘由。

    前几年水军去海外运送物资也说过这个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有荷兰属和英属的分别,但是干的事儿是一样的,坚船利炮开路,上岸就是殖民统治。康熙一直以为用少数人统治大多人是很难的一件事,没想到这个东印度公司却不是,以极少数人居然统治了大多数人,居然还有力量扩张。

    然而人家打上门了不还手是不行的,康熙立即看了海图,用指头在地图上画了一下,跟海棠说:“不管这群人是哪儿来的,他们不能来这里,更不能靠近咱们。”

    海棠看了看地图,不得不说这人是有战略眼光的,点点头,说了句:“是,儿臣想去胶澳岛一趟。”

    康熙摇摇头:“你现在不是要去胶澳,你现在是要加快建福建水师,跟你说一下朕的打算,朕想过几年多放开几个口岸,要想放开口岸必须有水军,所以造船、训练水军、舰炮迭代都是重中之重。”

    海棠点点头:“这一场无论输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水军必须强大!”

    康熙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你就忙这个去吧。正白旗帜出一半人,带着两黄旗的人去福建,和当地的人良家子组建水军,记住要选良家子。”

    自古以来能打仗的都是良家子,良家子组成的大军才是仁义之师,才会令行禁止,而贼配军贻害无穷。康熙的良家子还有一种意思,就是选那些祖上没反清复明念头的。

    康熙没提军费的事儿,更没提饷银,海棠明白这是和胶澳港的水军一样也需要自筹军费。她不知道这种自己给自己筹军费的事儿能维持多久,会不会养寇自重。然而事情是走一步算一步,海棠倒是想让国库出钱,但是国库的收入大部分都是皇粮国税,这是农业收入,种地的百姓够苦的了,再把水军这个花钱的军种军费加在他们头上这真是不给一点活路了。毕竟水军是一场大战能全部覆灭的兵种,巨能花钱。

    海棠皱眉想着军费的事儿,康熙就说:“你这阵子不用操心其他的,先把福建的港口、水师、大船舰炮这些架子搭起来。”

    海棠应了一声,立即召见鄂伦岱,让火器营提供最新的舰炮,打算让造办处和工部派人去胶澳港的造船厂督造新的战舰。同时她也派人去询问胶澳的漕运衙门,询问水军战果和他们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上报!

    鄂伦岱颠颠地跑来,先去拜见康熙,康熙头都没抬,跟他说:“不是朕要见你,是隔壁班布拉要见你。”

    鄂伦岱高高兴兴地去隔壁见海棠,海棠正坐着发愁,好在前面有胶澳港的例子在,事情是好办的,就是筹钱这种大事她也不放在心上,她愁的是人。

    鄂伦岱拉住要进去通报的太监,他自己高兴地进屋说:“格格回来了,好久没给格格请安了。”

    海棠抬头一看鄂伦岱在跟前,想起这厮要推荐弘阳当太子,一把操起桌子上的砚台要砸他,鄂伦岱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动作矫健地跳起来跑到门外大喊:“不带这样的,格格,你这就没点当主子的样子了,没见面罪名不说就问罪的道理。”

    他跑出来大声嚷嚷,康熙都听到了,跟魏珠说:“去,跟你小主子说一声,别因为鄂伦岱是个浑人就和他计较。”和这人计较丢人。

    经过魏珠来传口谕,鄂伦岱终于坐在了海棠跟前,海棠第一句话就差点让他呛口水。

    海棠说:“我想造铁甲舰!”

    撞都要撞翻那些风帆船!

    鄂伦岱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铁甲舰啊!”

    海棠说:“这几日我见到了十一阿哥,他说他比对过商队从欧罗巴带回来的蒸汽机,咱们的蒸汽机并不差,而且你们用蒸汽机拉矿石,一个车头能拉二十多车厢矿石,动力是够的,就看你们能不能把这个船壳造出来,并且让红衣大将军上船。”

    鄂伦岱皱眉:“格格,这虽然是一个壳,但是这个壳子也不好做啊!毕竟要在海水里泡着,防着盐水腐蚀很重要啊。海战的时候炮弹横飞,这壳子要足够厚才行,在转弯的时候要迅速不能太笨重,这种壳子不好做啊!”

    海棠不管,她就问:“能不能做?不能做把你们的工坊拆出去,谁能做谁当家!”

    鄂伦岱急了:“能做能做!必定能做!”必须能做,这位是说到做到的主啊。

    海棠冷着脸说:“这可不是开玩笑,”她把广州口岸的折子放在鄂伦岱前面:“再不会做你就给洋人当奴才吧!我也没那么多的时间等你们,要是你们不能做,我就要向着天下问询谁可做,别管是北面的还是欧罗巴的,是能人我就用。”

    海棠接着跟鄂伦岱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再不动起来咱们说不定连关外都回不去了,关外那边靠着海呢!”

    鄂伦岱放下折子点头说:“您放心,奴才这就回去盯着。其实早先您说过铁甲舰,奴才也是听了的,有些眉目了,但是需要实验,这次实验要去海里,京城附近的水不行。”

    海棠点头:“好了你说一声,我批准你们去胶澳。”

    鄂伦岱出去后,广州口岸的事儿已经传开了,毕竟京城的权贵们也知道广州口岸油水大,不少人家和出海的船队有关系,因此海棠召见上三旗帜的都统和参领,说了遴选福建港口水军的事儿。同时胶澳港把初期战报送来了,这是驱逐对手的战报,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没第一时间上报,因为要核实战果和统计损失,目前舰队没有回来,胶澳港口派出了补给船队和新的战舰去支援,最终消息得到核实后会及时上报。海棠姑且信了,觉得这消息传递太慢也是个事儿,看来必须想把办法加快通信了。

    一时间这消息传遍京城,下五旗的王爷贝勒们瞬间聚在一起求见康熙:为什么这好事儿给上三旗?是,我们知道好事儿都是先给上三旗,不能上三旗吃肉喝汤不让我们舔盘子啊!就让我们这么干看着!

    还有正白旗的人偷偷来海棠跟前推荐镶白旗,这些人也有理由:格格啊,两白旗才是一家啊!咱们和两黄旗没那么亲,您就是手下的人手不够用,镶白旗闲着的人多得是啊!

    甚至还有人偷偷给海棠出谋划策:上三旗内无王,您早晚要从正白旗离开的,到时候您去镶白旗,咱们两旗还听您吩咐。

    康熙就不是那好说话的人,他压根没搭理这些人,除了庄亲王年纪大一点之外其他的都是小辈,别说跟皇帝拍桌子了,大点声说话的都没有。早先那些宗室王聚在一起压的皇帝不敢大声喘气的局面再不会有了,因此康熙一句解释都没有,端茶送客了。

    海棠这边就给他们扔下一句话:“把眼光放长远点,将来国运昌隆蒸蒸日上,有你们当差的时候。”

    下面结结巴巴地表示:那不是早当差早好吗?

    但是不敢多说,赔笑着退下了。

    无论是宗室王还是两白旗的人都在心里打定主意,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过几日想好了主意再来。

    因为这件事,京中夺嫡掀起的阴云瞬间消散,除了文官还执着夺嫡之外,宗室权贵和武官们都想挤进福建港口喝一口汤,毕竟胶澳港那是实打实地见到了真金白银。

    六阿哥把他和四阿哥的人手名单拿来,详细跟海棠讲了讲这些人为什么海棠用得上,于是海棠给予了他们职位顺利安排了。十四阿哥也找上海棠,海棠看了看他递上的名单,把十四的人也安排了,实际上十四也没几个心腹,这三个兄弟的人手都不多,安排起来也不容易。

    十四嘿嘿笑笑:“还是姐姐了解弟弟。”

    海棠问:“这些人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我记得都是八哥的人啊!”

    十四说:“弟弟脸皮薄,他们来求,没法子只好写上了。”

    海棠知道他那算盘,就是拿自己当挡箭牌,哼了一句,劝他:“你别为这些人来跟我闹,别最后给人做了嫁衣裳。”

    “放心,弟弟就是拿来在您跟前过一遍,谁想真心给他们谋好处。”从李煦的例子就能看出来,八哥的心腹拉不到手,只能从边缘人群动手。

    海棠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是什么打算,就说:“别什么垃圾都捡,正经像四哥和六哥那样找几个能用的,人贵在精不是多!”

    “嗯嗯!”

    这点头的模样显得很乖巧,海棠也不说什么了。

    十四就问:“姐,十五弟的婚事很急,您到时候参加吗?”

    “参加啊!这是亲弟弟的婚礼,为什么不参加?就是再忙也要去。你不去?”

    “去,”十四还惦记着从宫里搬出去的事儿呢,皱眉说:“也不知道十五弟成婚了我们能不能搬出去?”

    海棠在心里冷笑:做梦吧你!你越是蹦跶老爷子越是不会让你搬家的!

    第440章 盼美人

    海棠让人去寻找郑和下西洋时候乘坐宝船的具体数据,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事情给正规化,将作战船只和运输商船分开,建造大海船参与到大航海时代,抓着时代的尾巴让漕运衙门彻底把海运这一项打开局面。

    同时她还需要把水军的船只根据作用分成作战船只和辅助船只,作战船只那种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的概念也该拿出来了。

    因此她白天忙完之后还要回家去忙,随时把一些自己的想法写在纸上。半个月后收到了战报,这场大战是胜利了,水军追到了南半球,直到打光了炮弹后才拖着俘虏船只回程。要不是遇到了支援船队,俘虏的战舰差点沉没,后来上去修了一下才拖回了广州港。

    康熙很高兴,因为三月是他生日,他让参与这次作战的水军军官进京给他贺寿,在这种环境下,进京给皇帝贺寿确实是一件荣耀的事儿,并且康熙打算封赏他们,得胜的军官们自然用最快的速度往京城里赶。

    海棠想趁着这个机会梳理一下水军的事儿,加紧准备自己手头的工作,把大概需要的工种分门别类地列举出来。并且在京城里面加大对这场大战胜利的宣传,然而京城内外从还是那种天朝上国的姿态,洋人在他们心里和番邦划等号,而且因为历史传统,从庙堂到江湖都觉得大敌在北方,自始至终是那群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才是生存劲敌。

    这里面最典型的就是三阿哥,他在公开场合就说:“汉时匈奴、唐时突厥,年年岁岁都要南下打草谷。”

    他这人糊涂惯了,虽然没明说草原上的蒙古人才是心腹大患,却忘了京城里面还有很多草原人。大部分王府里面的女主子都是蒙古来的,更别提有些蒙古王公常年在京城住着,比如是十公主的驸马策凌,陪着十公主住两年了。这言辞一出,康熙不等下面的人哭诉告状,头一个把三阿哥叫到畅春园骂了一顿,康熙问耷拉着脑袋的三阿哥:“这话是能说的吗?”

    康熙也确实更忌惮蒙古人,但还是这句话,心里的话能说出来给大家听吗?

    三阿哥进畅春园的时候就知道这话说错了,此时跟康熙说:“儿子喝了点酒,糊涂了,这下怎么办?”

    康熙看着他:你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啊!

    康熙头一次对这儿子失望,当初他在敏妃的孝期剃头都没让他这么失望过,再后来干了那么多蠢事也没失望过。看着这儿子一把年纪了,眼看着要奔四十了还是这个样子,康熙头一次觉得很无力,他忌惮儿子有本事却又害怕儿子没本事。

    三阿哥公开说这话在康熙的心里等于晋惠帝说何不食肉糜!是极其无能的表现。因此这个时候他在心里把老三从继承名单上彻底删除了。

    对待没继承权的废物,康熙确实和颜悦色,他没好气地说:“朕已经下令在场的人闭嘴了!回头朕安抚蒙古,你这张嘴可别再乱说了!”

    “是是,儿子知道错了,再不敢了!”

    康熙挥挥手,三阿哥麻利出去了。出门擦了一把汗,觉得老爷子还是疼自己的。因此美滋滋地回去了,压根不在乎为了他这话康熙要做多少收尾的工作,更不琢磨为什么自己能这么轻松过关。

    在康熙的示意下,整个京城讨论的都是水军打败了不知道哪儿来的洋人,再有就是漕运衙门又开始招人了,不过漕运衙门放出话,不要没经过考核的官儿。用这样的消息掩盖三阿哥失言,争取让所有人都不关注这句话。

    随着漕运衙门的消息一步步放出来,康熙为了安抚下五旗,主要是方便儿子们上位夺权,也答应给下五旗分名额,因此海棠家的门前真的是车水马龙,侍卫们就什么都不干,光是劝那些走关系送礼的都每日说得口干舌燥。

    还有很多外地财主为了把孩子送进衙门直接挑着礼物来拜见,侍卫们更是哭笑不得,觉得这些人真是以为有两个糟钱就能把官儿买到手,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门口,于是把他们好言好语地劝走。以至于现在弘阳宁肯住在西花园都不愿意回园子里,莹莹也是这样,出来进去一次太难了,从侧门后门这些地方出去都有人守着,看到马车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上前拦着,整串的钱往马车上扔。起初把莹莹的乳母吓坏了,赶紧抱着她,就怕出事儿,因此莹莹现在要和祖母住着不和额娘一起回去了。

    扎拉丰阿更惨,他都连着当了二十天的差了,因为当差可以住大通铺,六阿哥看了就把自家园子里的一个院子借给海棠他们夫妻,让他们带着孩子也有落脚的地方。

    七阿哥还拿这个和海棠开玩笑,海棠还是那句话:“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漕运衙门的!不认字不懂格物的还要再教,谁知道是不是榆木疙瘩,没那么多的时间浪费!”

    水军的确是个很吃技术的兵种,前提是要认字,比如李卫这种人,不能说他人不好,此人人品操守是说的过去的,但是他不识字,如果进入漕运衙门光是教会他认字都要几年时间。海棠想用现成认字最好懂技术的,有一技在身总比什么都不会要强。

    七阿哥之所以有时间来找海棠聊天是因为针对去年海棠在北疆召集准部牧民回来的赏赐下来了,七阿哥作为兵部的掌部阿哥特意来宣旨,这是宣旨结束兄妹坐下一起说话。

    这次康熙没有再对海棠有爵位方面的晋升和赏赐,用太后说虚头巴脑地弄了不少,实在的好处给的太少。康熙照样因为太后抚养有功上尊号,对德贵妃也有实际上的好处,准许德贵妃用皇贵妃的仪仗和铺宫,也因为这个,今年是德贵妃独挑大梁主持选秀,佟贵妃给她打下手。管理宫务的大权也到了她手里。

    比起四阿哥修路给她带来的贵妃名头,这次比照着皇贵妃待遇带来的好处似乎更实在。然而德贵妃更加诚惶诚恐,她可从没想过她有一天能踮脚摸一摸皇贵妃这种副后的权柄,在宫里没皇后的情况下,她包衣出身的身份如今爬得够高了。

    然而她还不敢说什么,只能笑着把皇贵妃的印鉴接了,开始管理起后宫大小事情来。

    至于海棠,对她的赏赐就是一处庄园和帽子可以用双眼花翎,花翎这种象征着地位的东西还没泛滥,因此这种荣誉说的过去但是没啥卵用。

    这时候弘晖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有两杯茶,先奉给了七阿哥一杯,又捧了一杯给海棠。

    七阿哥就问:“弘晖回来了?叔叔还以为你跟着你阿玛在修路呢。”

    弘晖笑着说:“前几日去拜见阿玛,他嫌弃侄儿笨手笨脚,就把侄儿赶回来给姑姑跑腿了。”

    七阿哥笑了笑,弘晖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弘阳和弘杲年纪不大现在用不上他们,弘晖就跟着姑妈跑前跑后,历练出来后就能独当一面。他要是四阿哥也会选择让儿子跟着妹妹在畅春园里面日日接触大事儿而不是面朝黄土地修路。七阿哥都想找理由把儿子长子送来跟着海棠,无奈长子还在读书,没机会参与一个新衙门的组建。

    亲眼看着一个新衙门从组建到运转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能碰到的。朝廷的所有衙门都是从前明那里学来的,正经没几处是建国后开创的,所以这种机会真的难得。

    七阿哥心里想着:老爷子要是真的心疼弘皙,有打算让他继位就要打发他来给妹妹来干活,不是带在身边。这孰重孰轻老爷子不是分辨不出来,看来弘皙那边也是虚热闹。

    他喝了口茶问弘晖:“你阿玛那边怎么样了?过黄河了吗?”

    弘晖点点头:“过了,侄儿刚去的时候他们刚在南岸和黄河桥上的铁轨拼好,当时十几万人带着东西从大桥上过河,那场面很壮观。”

    七阿哥很感兴趣:“真的吗?你上桥了吗?”

    弘晖笑着点点头:“上了,晚上下工后侄儿跟着阿玛沿着铁轨在桥上走了一个来回,那桥可长了,那是上下两层的桥,上面过火车,下面走人,不过因为下面那一层两边都是洞,害怕有人失足掉下去,晚上是不许进的。”

    七阿哥跟海棠说:“光听他说就心动了,哥哥就盼着什么时候去看看。”

    海棠笑着说:“这简单,回头汗阿玛肯定会去的,到时候七哥你找个机会随着一起去不就行了。”

    “妹妹这主意好。”七阿哥把杯子放下:“坐了这半日了,也该回去了,妹妹你忙吧。”

    弘晖跟海棠说:“姑妈,侄儿送七叔出去。”

    海棠点点头。

    弘晖回来后,海棠就说:“等你皇玛法和祖母过了大寿,咱们去一趟山东。”

    弘晖乖巧地应了一声,海棠说:“下午鄂伦岱来,他来了之后你立即来叫我,我和他有重要事情聊。”

    弘晖应了一声,开始跟着海棠核算数据。到了中午弘皙来请海棠去吃饭,海棠就带着弘晖去陪康熙吃饭。

    桌子不大,海棠和康熙坐在一起,弘皙和弘晖坐在一起。

    康熙问:“你让鄂伦岱办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海棠把手里的勺子放下,嘴里的汤咽下后才说:“他打发人来跟儿臣说有眉目了,说是下午来,带着图纸来。还是那句话,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要做出来看看效果的。”

    康熙点点头。

    海棠接着说:“儿臣打算下半个月去山东,在那里住上一个月,现在这种靠信件来回传信太慢了。同时看看那边的造船厂,上个月让他们再开两处船坞,既然开船坞就需要人手,胶澳那边的船政衙门以人手不够用为由跟儿臣说先暂缓分人到福建那边的造船厂,儿臣去看看到底是真不够还是有人不想南下。”

    康熙就说:“人手不够是有的,你这杀气腾腾地去不合适,须知御下不可急躁,更不能严苛,要一张一弛才好。”

    海棠点点头:“儿臣记住了。”

    一边坐着的两只菜鸟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默默吃饭。

    康熙跟魏珠说:“把这份蹄髈给他们哥俩吃,朕一把年纪了,牙齿没那么好了,他们牙口好,让他们吃。”

    弘皙和弘晖这才找到机会说话,康熙给海棠夹菜,含笑听着两个孙子在一边逗乐子。他倒是想看看差不多一样起点的两个人,将来是谁进步更多一些。

    蹄髈就是肘子,哥俩合力干掉了一个肘子,下午弘晖不断地喝水,那肘子有点咸,倒不是御膳房不会做菜,而是康熙年纪大了,口味重,那肘子就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所以弘晖吃着就咸了些。

    在弘晖又去喝水的时候,鄂伦岱抱着好几卷图纸来了。

    弘晖赶紧上去接着:“舅爷来了,姑妈等您好长时间了,她下午谁都没见,就等着您呢。”门口的太监进去禀告,弘晖帮着抱着图纸进了海棠的书房。

    鄂伦岱这下扬眉吐气了,进门就喊:“格格,把你桌子腾干净,这图纸多着呢!”

    海棠说:“那边大案上没东西,放那里!”

    弘晖转身去放,被鄂伦岱一把抓住,鄂伦岱说:“那里黑看不清,格格这大书案正合适!”

    海棠这次发现了,老鄂很幼稚!让腾桌子这就是他报复显摆的手段!

    “行!”

    海棠对有本事的人向来好说话,站起来也没让太监来帮忙,直接把书案上的东西搬了放地上和凳子上,把桌子清理出来给鄂伦岱放图纸。

    鄂伦岱得意地让弘晖把图纸放下,最后从怀里摸出一块厚厚的钢板放在桌子上,钢板上面没任何的装饰花纹,就是一块巴掌大的钢板。

    鄂伦岱说:“这是送给格格的,当镇纸玩吧,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是和铁甲舰一样的钢。”

    海棠拿起来在手里看看,就说:“老鄂,铁甲舰还没影子呢,你可别说大话啊!”

    鄂伦岱很硬气:“格格,你就等着看吧,奴才可没放过空炮。”

    说完把其中一卷图纸打开,上面是铁甲的外观,旁边有很多标注。鄂伦岱说:“格格请看,这玩意就是铁甲舰,根据我们很多师傅的测量,去掉蒸汽机的重量,要携带煤、水、食物、炮弹等,这个尺寸是最合适的。往大了不合算,往小了不好用。”

    海棠低头看图纸,她能看懂,海棠看着这不是自己印象里的任何一种军舰,觉得像是在看一个几千年一脉相承的美人,小舢板有小舢板的可爱,大战舰有大战舰的威武。从三国到南北朝,从隋唐到前明,历史上不乏很多很有名的战舰,余皇、三翼、突冒、楼船、桥舡、艨艟、五牙、飞虎、海鳅、海鹘,以至于后来出现了子母船。在造船上,可谓是把想象力发挥到极致,靠人力和风帆就能让船的速度发挥到极致,兼具歼敌和快速。

    在海棠想象这图纸上的船是何等威武霸气的时候,鄂伦岱说:“格格,造船的钱咬咬牙是能出,但是养船贵啊!”

    海棠抬头跟他说:“想拒敌于国门之外必须有铁甲舰,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它养下去。”

    自家的事儿该自己解决,海棠坚信这个家族不会永远统治这片庞大古老的土地,但是不该是被外人推着用一种屈辱的方式来改变。

    海棠说:“把其他的图纸拿出来看看。”

    弘晖赶紧把其他的图纸摊开,这都是铁甲舰内部的图纸,有几张可谓是绝密内容。

    海棠就说:“这玩意你没给闲杂人等看吧?”鄂伦岱立即大喊:“您把奴才想成什么人了!是那种随意把秘密说给人知道的人吗?”

    海棠赶紧笑着说:“不是不是,我不过是多问一句,别生气了老鄂,毕竟国之重器不可轻易示人。弘晖,拿着图纸,咱们去给你皇玛法看看。”

    弘晖赶紧把图纸卷起来。

    海棠把钢板留下了,鄂伦岱很满意,就得意地去了隔壁见康熙。

    康熙看着图纸好是好,但还是说:“要下水试试,不下水吹出花来也没用。”

    鄂伦岱挺着胸保证:“您放心,下水后立即拉出去打几炮。”

    康熙摇摇头:“不是打几炮,这物件和家具一样,越用越耐用,越是不用越容易糟朽。就是没事儿也要让船跑起来,这样的好处就是船也用了,人也训练了,例行检修是要有的。”

    看到最后,康熙跟鄂伦岱说:“图纸留下,你们去山东的时候再带走,这几日朕要再看看。”

    等鄂伦岱走了,海棠问康熙:“您要看什么?”

    康熙就说:“朕对造船不懂,多看看,你也要看,懂得越多下面的人越是难糊弄你。过几日闲了召见绘图的人,让他们讲讲,这几日把问题找出来,别到时候人来了你不知道问什么。”

    海棠点点头,此时对这老头的学习态度是佩服的。

    因此海棠带着弘晖去拜见德贵妃的时候对他说:“你也要记住啊,时时刻刻都要虚怀若谷,活到老学到老啊!”

    “是!”

    莹莹看到海棠来了就急匆匆跑来,老远就喊:“额娘!”

    海棠把肥妞抱起来,跟闺女商量:“日后就不抱你了,你看看谁家的大姑娘还让额娘抱抱啊!”

    莹莹就说:“也没让您时时刻刻抱着啊!再说了,今儿我还立功了呢,您就该奖励一个抱抱。”

    弘晖说:“妹妹你先说你有什么功劳,再根据功劳评定要不要奖励一个抱抱。”

    莹莹搂着海棠的脖子说:“今儿我打算盘帮祖母算账了,整整一上午!”

    弘晖笑着说:“是该抱着的!还该给妹妹安排些好吃的补一补。”

    “对对对!”莹莹对着弘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觉得弘晖哥哥很上道!

    海棠抱着女儿进了屋子,请安后海棠看出平时丰腴的老太太这会蔫巴了。

    海棠立即问:“额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憔悴了?”

    德贵妃叹口气:“这是好多年不管事儿了,加上年纪大了,脑子一用就这模样。”康熙今年的生日没去年那么盛大,但是也不能糊弄,德贵妃第一年重掌大权,更不敢大撒手,所以就累了些。

    看到女儿和孙子来了,她赶紧拉着他们坐下,就问弘晖:“你额娘怎么安排的?就是侧福晋那事儿。”

    弘晖微笑着说:“我额娘说明年我阿玛差事办完了就迎年侧福晋进门,已经给她修缮院子了,而且也派人去她家说明了。”

    德贵妃点点头:“你额娘心里有数就好,至于其他人的酸话不必当真。”她说完转头关心起海棠来。

    然而德贵妃能关心的也就是衣食住行,拉着海棠说了一会话,看着外面天色不早了,就说:“出去吧,我今儿想早点睡。”这和早些年还不一样,早些年能拿到手里的权力是宫权的四分之一,那时候也没皇子们斗得跟乌眼鸡一样,她还能把儿媳们叫来帮忙,现在她手里的权力更大,反而不能叫儿媳来分担了!

    甚至德贵妃也发现了一个现象,就是随着海棠的权力越来越膨胀,她的兄弟们也越来越显眼。

    老六是处处跟着老四,但是十四明显不想听哥哥们的话。

    德贵妃因此焦虑了起来,还不敢跟任何人说,因此心理压力就越大,过了这些年的好日子后,在六十岁的前几年,她突然重新感觉到了十几岁时候怀着四阿哥才有的生存危机。

    然而这时候和那时候比,没有了健康的身体和高昂的斗志,甚至事情的发展会越来越坏,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是手心手背都注定要疼,她除了叹息没一丝一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