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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1章 第一次

    实在是因为京城里气氛不好,海棠早早地就收拾东西,刚过完年,弘阳还沉浸在到处收压岁钱吃席的快乐中,就被海棠送到宫里住几天。

    在他短暂的人生中,这种事不是头一次了,瞬间打开回忆的闸门,哭哭啼啼地问海棠:“额娘,你又要扔下我和阿玛了吗?”

    “胡思乱想什么?”海棠很心酸,说道:“让你陪着你祖母和皇玛法住一阵子,过几天额娘把你们爷俩带走,咱们和你九舅舅一起走,他那边东西没收拾好呢。到时候走了,你就要大半年见不到他们了,现在趁着还在京城,让你去和他们住一阵子。”

    弘阳赶紧把眼泪擦了,跟个小尾巴一眼追着问:“真的吗?真的一起走吗?”

    “真的!额娘骗过你吗?因为要大半年不见面,你祖母舍不得你,你去陪着住几天,回头带着你一起走。”

    “骗人是小狗!”

    “拉钩!”

    母子两个拉钩后,海棠把弘阳送宫里了,德妃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亲女儿,她也知道和孩子分离久了不好,平时都要在孩子跟前念叨几声他额娘,怕孩子忘了,如今更不会阻止。就是觉得苦了孩子,奔袭几千里,一般人都受不了别说孩子了。

    弘阳在宫里跟小舅舅小姨姨们告别,那些表哥表姐们来宫里后他还跑去跟人家唠叨:“我要跟我额娘走了,你要好好地吃饭,乖乖地听话,不要气你额娘。”甚至连宫里娘娘们养的小猫小狗都要去告别一声,自然少不了跟康熙亲热一阵。他抱着康熙的脖子说:“皇玛法,我会想你的。”

    康熙在他的屁屁上拍了一下:“没良心的,跟你额娘走就那么高兴?”

    “那是!我都没跟额娘出过远门呢。”

    “路上很辛苦啊,要走好远呢。”

    “弘阳不怕,弘阳跟额娘走过,从热河回来都是走了好远。”

    康熙忍不住笑起来:“热河的路好走,你额娘要去的地方远着呢,玛法带着人走了好几个月才走到,一路颠簸,不容易,这样也好,走完这一路你就知道什么叫吃苦了。”

    弘阳和他认识的所有人告别了之后就等着海棠来接他,等啊等啊,自从把他送来,海棠就不来了。

    十七十八跑来找他玩儿,十七阿哥充满担忧地说:“你额娘别是走了吧?”

    弘阳一听就炸毛:“没有!祖母说没走!”

    十八很笃定地说:“大家都骗你的,没走为什么不来看你!说不定现在走很远了。”

    弘阳心里害怕了,强撑着说:“我额娘才不会骗我!”

    十八大声嚷嚷:“大人最会骗小孩子了,我额娘还说药不苦呢,那玩意就是苦的,她都能睁眼睛说不苦不是骗人是什么!”

    弘阳着急了,立即跑去找德妃求证。德妃说:“没走,你额娘真没走,这几天忙着呢,再过两天才走。”

    “呜呜呜,你骗我。”

    德妃听说是十七十八和他说的,恨不得把两个小子给捶一顿,抱着弘阳心疼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要是不信我让你六舅舅送你回去,过两天你直接跟着你额娘走吧。”

    “真的吗?”

    “真的,让他们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你的小布老虎也给你带走,哎哟,祖母真是不舍得你。”德妃说着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检查给弘阳带走的东西。

    桂枝说:“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哄哄你祖母啊,看她多难受。”

    “可是我哄她也是要走的啊!”

    桂枝忍不住说:“这孩子,你哥实心眼子,没法说你!”

    六阿哥没一会来了,让人背着弘阳的行李先出去,出门的时候弘阳才意识到要好久不见祖母,撇着嘴出门,刚出永和宫哇一声哭出来,德妃也难受,在永和宫哭的肝肠寸断。

    六阿哥说:“小祖宗不能哭了,宫里不许哭的。”

    “我没想哭,是眼泪自己流出来的。”

    六阿哥只能抱着他去和康熙告辞,弘阳抓着康熙的衣服又是一阵大哭,康熙问他:“既然你这么舍不得玛法,还是别去了。”

    弘阳瞬间憋住了,尽管憋得很辛苦,眼泪哗哗地流,还是说:“不行,要跟着额娘去。”

    康熙叹口气:“这是母子天性啊,孩子还是亲自己娘,罢了,去吧,要乖别闹人,要多吃饭长壮实,玛法看你年底回来能长多高。”

    等出了宫走到家里,见到了海棠的面儿,弘阳那种离别的悲伤瞬间没了,高兴地抱着海棠:“额娘,想你!”

    海棠想问一句你怎么回来了,为了母子关系还是没问出来。两天后她和九阿哥一起进宫告辞,这次弘阳就没那么伤心,对德妃说:“祖母,我年底要回来了,你别难过。”对康熙说:“玛法,你也要好好吃饭身体壮实,弘阳年底就回来了。”

    当天他就跟着出城,出了京城看到麦田没什么,等看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忍不住:“哇,好多草。”

    这样兴奋的心情保持了几天,后来他开始不习惯了。

    但是紧随而来的是各种事儿:“我想吃饽饽,我想喝奶,我不想吃饼子,饼子可硬了。”

    海棠说:“只有饼子,没有别的。”

    “没有别的?我不吃了。”

    “你不吃饿着!”

    扎拉丰阿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把饼子泡软了喂他,一开始不吃,后来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对饼子来者不拒。

    九阿哥就说:“这真是跟着受罪啊!”

    海棠说:“这是白面饼子,还有人吃杂粮饼子呢,这算什么受罪。”

    除了海棠,整个队伍里的人都心疼他,弘阳说车车颠簸的屁屁疼,九阿哥就让他坐在自己怀里,用胖肚子上的肉给他当靠背。

    和九阿哥分别后,就换成扎拉丰阿想尽办法让他舒服,这么一路带着他走了很久,终于到了青海境内。青海草场的丰美水草上漂浮着如云彩一样的白羊,大家都放松了下来,队伍充满了喜悦,大家有说有笑。又过了几天,到了大城外面。

    海棠跟弘阳说:“到了,明儿不用赶路了。”

    “啊!”弘阳惊讶地问:“我还以为这样一直走到年底呢。”

    问他累不累,他说不累,高兴地站在车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这里的人和京城的不一样,蒙古人、藏人、回人、汉人、满人夹道来迎。他呆呆地站在马车前面被海棠扶着腰被很多人围观,大眼睛看着这些陌生的打扮,听到这些陌生的语言这下彻底明白不在京城了。除了京城,外面真的很大很大。

    到了王府,海棠说:“下车吧,要在这里住上大半年呢,这半个月先在城里,下个月暖和了带你们去草场,去看看青海湖。”

    弘阳对一切都很好奇,高兴地在王府里各处跑跑看看,连厨房都不放过。兴奋的到了晚上还睡不着,他问海棠:“我们明年把祖母和姨姨接来好不好?”

    海棠摇头:“不好,你祖母要侍奉你皇玛法呢。你姨姨今年要嫁人,日后也不在京里面住了。”

    弘阳的嘴巴噘着,想了想说:“那还是咱们一起住吧。”然后他开始掰指头算:“园子是一个家,热河有一个家,这里有一个家,京城有一个家,汤山有一个家,有五个家了!”

    扎拉丰阿说:“是五处宅子,京城的王府才是正经的祖宅,那才是家。”

    “祖宅?”

    “是啊,我和你额娘没了,你继承了王府再传给你儿孙,那就是住宅啊!”

    扎拉丰阿说得没错,如果将来弘阳没兄弟,就是被夺爵了这爵位也是弘阳孩子的,王府是要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的。

    海棠就不信爵位能传世世代代,跟他们父子说:“但凡少刮点民脂民膏就是行善积德了,别想着世世代代了,老话说得好,君子之泽五世当斩,全靠祖宗,要他们干吗?”

    扎拉丰阿对这些话部分不赞成,但是不好说什么,海棠才是家主。

    海棠就是要告诉儿子,别靠祖宗,打铁还需自身硬,自己有本事就是没个好祖宗也能活得很好。

    弘阳开始了一段新奇的生活,然而京城的生活显得一如既往。

    到了五月天气热了之后,康熙带着太子和几位皇子去热河行宫避暑。

    而进夏季之后,海棠开始了无事忙的节奏,只要她想,她可以一直忙下去,除了事无巨细的过问之外还要带着儿子在城里各处走走,还要去各地检查。入秋之后,草原上的牛羊开始转场,海棠又跑去检查今年冬季草场的状况。

    到了八月底,就有人催着海棠行动,该去参加木兰行围了。海棠嘴上答应,但是她用忙来拖延时间,她的印象里废太子是在塞外发生的,她模模糊糊地记得是在木兰行围的时候,所以这破事儿还是不遇上的好。

    她给自己找了一堆事儿后,宣布九月底再出发。

    然而时间进入了八月,储位之争加剧,在康熙北巡草原的时候,身边的几位皇子的争斗几乎到了不愿意掩饰的地步。

    在巡视的过程中,行宫送来急信,十八阿哥突发疾病,康熙听了十分担忧,十八阿哥是老来得子,自然疼爱,急忙下令回銮。

    在回去的过程大阿哥不断地向康熙举报太子,说他暴戾不仁,恣行鞭挞诸王、贝勒、大臣,截留蒙古贡品,放纵奶妈的丈夫、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敲诈勒索属下等。

    这些都是以往发生过的,康熙都知道,以前这些没让康熙下定废太子的决心,此时更不可能。

    回去路上大阿哥这样的话公开说,太子不是不知道,大阿哥说得越多,太子越急。

    终于有一天大阿哥兴奋地发现一件事儿,太子偷窥帐殿!

    晚上,太子,偷窥皇父的帐殿!

    大阿哥急忙去告状,康熙听了顿时惊了,太子的帐篷就在康熙帐殿的隔壁,康熙千防万防,没防这个!

    大阿哥信誓旦旦地说:“他行此事,必然是为了谋反!”

    此事让康熙感觉到自己的皇权和生命都岌岌可危,这么近的距离,如果太子手持利刃划破帐篷闯进来,太子身强体壮,而他年老,如果太子手刃亲父,外面的侍卫们赶来的时候他都已经驾崩了!

    于是康熙下令立即捉拿太子,询问帐殿之事,太子承认窥视,但是不承认谋反。

    此地距离行宫很近,九月四日康熙赶回行宫,立即召集宗亲大臣,把太子押送到跟前跪下,开始历数太子的罪状,当着宗亲大臣的面,康熙一边骂着太子行为不堪,难以继承祖宗基业要废太子,一边大哭,最后骂着骂着昏厥倒地,现场差点混乱,全靠鄂伦岱带着侍卫镇住了场面,靠太医把康熙救醒。

    这边康熙为嫡子的事儿难受得痛哭流涕,当天入夜,得了急病的十八阿哥夭折。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哭得嗓子都哑了,特别是十五阿哥,出门的时候是兄弟三人,回去就成了两人一具尸体,如何跟额娘交代?他抱着康熙的腿哭得泣不成声恨不得自己替十八死了。

    此时此刻,所有皇子也哭得十分伤心,平时不敢哭,这时候借着十八的事儿把心中的惶恐给发泄出来,太子的事儿还不知道如何收尾,将来自己的命运也全是一团迷雾,想到这些皇子们悲从中来哭得更起劲了。

    这里面为自己、为子女的大阿哥哭得最伤心。

    他虽然表现得莽撞鲁直,可也是尚书房教出的学生,争夺储位斗争失败是什么下场史书里都有,看看孙权的两个儿子孙和与孙霸的二宫之争是个什么下场!由此联想他若是失败了,将来自己和儿女们哪个还有命在!

    因此大阿哥大哭一场后心里暗下决心,要弄死胤礽!他不死,就是自己父子去死,到了这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康熙这一天遭遇了极大的打击,养了这么多年的嫡子简直不是个人,疼了好几年的小儿子夭折了!看看一群人哭的悲痛,再看看呆呆的胤礽,想到那一年第一次征战准噶尔,他在塞外得病,当时想着就是死也要在死前把皇位传给太子,千里奔回京城,这逆子看到病重到形销骨立的阿玛居然没一点动容,这可真是个畜生!

    康熙气得第二次昏厥过去。

    这次太医守在旁边,立即救了康熙,当天夜里康熙下令将胤礽关押,交给大阿哥看管。当时十三据理力争,然而康熙此时已经下定决心废太子了,下令将十三阿哥也关押了起来。

    同时下令,明日就返回京城。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匆匆收殓了弟弟的遗体,第二日带着小棺出门的时候发现除了大阿哥外其余哥哥们全部给关押了起来。

    就算没有参与到大阿哥和太子之争的成年皇子也被关在囚车里,被一起押送回京。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看护弟弟的棺木,其他哥哥们比囚犯还不如,大晚上也不许从囚车里出来,冻得瑟瑟发抖也没人给他们加一件衣服,周围侍卫昼夜不息地值守,他们没法与外人接触,吃喝拉撒全部在囚车内解决。

    太子更是落魄,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身上还戴着枷锁,饭菜不够饿昏过去。大阿哥在此期间不分昼夜对着太子审问,让他交代造反的事儿。同时对太子的身边的侍卫内侍动用大刑,让他们说出太子造反的谋划。因为受不了酷刑,当日就有人寻死以求解脱。

    从行宫到京城这一路花了十二天,太子身边人的血染红了一条路。到了京城,大阿哥没从太子和他身边人的嘴里弄到一星半点关于造反的证据和计划。没有证据就没办法废太子!废太子总要有个像样的理由,一般的理由和借口根本到了废太子那一步,谋反才是把太子摁死不能翻身的最好罪名。

    然而太子没有谋反,也没有计划谋反,大阿哥就是刑讯逼供也拿不到证据,就算有人想活命编造一些或者是顺着大哥的话承认,可是这些人的证词压根凑不出一份详细的计划来。

    更让大阿哥觉得要命的是,康熙得知了他宝贝儿子的惨样开始心疼了,他对废太子这件事动摇了。

    废太子不是皇帝说一句废了就废了,就如册封太子一样也是有流程的。在没有正式开始废太子的流程前,康熙频繁召见宗亲和大臣,开始和他们回忆太子早年英明的样子,甚至话语里面开始为太子开脱了。

    诸王不是听不出他的意思,但是宗室王和贝勒们盼着废太子,胤礽的脾气实在不好,如果可以他们想侍奉一个好说话的主子爷,比如说八爷。

    所以宗亲们都装听不懂,康熙只能先把其他几个儿子放了,让四阿哥和大阿哥一起去看守太子。目的是让四阿哥拦着点,别让大阿哥弄死了太子。

    大阿哥已经知道自己要与时间赛跑,老爷子明显想用拖字诀,想让一个有分量的大臣或者是宗亲出来拦着废太子,到时候老爷子再骂一回太子,这事儿就过去了。

    别看现在宗亲们装傻,可是再等一阵子勇宪亲王从西北回来,她的分量足够了,只需要老爷子一句话,她带着自己的门人摇旗呐喊,加上太子的人跟着附和,废太子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而翻身的老二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他要在勇宪亲王赶回来之前把事儿坐实了,他立即和八阿哥联手,准备早点把废太子的事提上桌面。

    另一边康熙约谈官员,暗示他们上书为太子说情,这些大臣们也犹豫了。

    面对着这样的大事儿,这些大臣们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这个时候为了讨好皇帝得罪了大千岁和八爷到底划算不划算?而且这时候出力,大家一起出力,太子到底会念谁的好?再有就是,太子的位置稳不稳,要是皇上万一后悔了怎么办?要是将来太子坐不上大位新皇清算自己怎么办?

    这些大臣也开始装傻。

    大臣们不接茬,宗亲们突然联手请康熙废太子!因为在行宫的时候康熙说了要废太子,既然皇帝亲口说了,言出法随,现在必要开始走流程,说废不废,将来皇帝威严置于何处?

    这样一来,拿康熙的话堵住了康熙的嘴。大阿哥查了那么久没有查到太子谋逆,康熙本想亲耳听到太子鸣冤,然而太子一句话都不说,对此事漠不关心。最终康熙在九月十六下旨废太子,同时告知天下和附属国藩邦。

    康熙对废太子的感情大家是看出来了,废太子废得很不情愿,因此大阿哥心里十分忐忑,废太子不死他夜不能寐。因此更是坚定要弄死废太子的心。

    他跟康熙说:“若是您下不了手,儿子愿意去杀了他。”

    康熙是真没想弄死胤礽啊!他惊讶地看着大阿哥,心里对大阿哥的印象直坠谷底。如果废太子暴戾,那么大阿哥就是冷酷。他担心胤礽会对兄弟下手,可如今看着,大阿哥是最有可能对兄弟下手的人。老大比老二更畜生啊!

    因此他心里复立太子的想法更强烈了,拒绝了大阿哥提他动手除掉太子的提议后,他开始和大臣们开始谈神鬼了!

    因为他废太子的诏书上写着“……凡此举动、类为鬼物所凭、狂易成疾。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人心所恶、天必厌之。宗社事重。何以承祧。朕图维再三、万不获已……①”

    这诏书就是活扣啊,太子被废的理由是什么?是“类为鬼物所凭、狂易成疾”。这理由严格来说是站不住脚的,谁家废太子的理由是太子中邪了?

    因此康熙约谈大臣,大谈神鬼,就是为了让人上书复立太子。但是他话说得隐晦,大家都装作听不懂,前几日没废之前就没人愿意冒险博一把讨皇上的欢心,现在更不会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

    然而姜还是老得辣,下面的人不同意康熙就不做了吗?这些人太小看这个自小就斗权臣的皇帝了。

    此时另外一件事爆发了出来,有人状告大阿哥预谋行刺。大阿哥和江湖骗子张明德约定了十月十五行刺废太子,参与的还有五个亡命之徒。

    与大阿哥现编都来不及的太子谋逆案不一样,告发大阿哥行刺太子的人可谓是证据充分。大阿哥如何和张明德商量的,找的是谁,参与的都有谁,人证物证俱全。

    康熙捏着证据,看大阿哥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而大阿哥此刻只觉得遍体生寒!

    第362章 闹分家

    刺杀太子和刺杀皇帝的罪名哪个更重?

    在大阿哥兢兢业业收罗证据证明废太子要谋反的时候,他要刺杀太子的证据已经摆在皇帝的桌子上了。

    这件事对大阿哥的处境极其不利,大阿哥此时面临着两条路:要么是束手就擒,要么是拼死一搏去弄死废太子!

    然而这两条路都是死路,束手就擒等于彻底放弃争储,下场绝不会好。第二条路弄死废太子对他也没啥帮助了!因为太子已经废了,他有准备刺杀太子的证据在,皇帝也不会再选他做太子了。

    此时还有第三条路:向八阿哥低头!

    但是这条路也一定是一条活路,和那两条路的区别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在自己是生是死,此事在皇父的一念之中,将来是在八阿哥的一念之中。有句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现在能活一命对大阿哥非常重要。

    于是大阿哥私下立即和八阿哥勾兑,哪怕是伏低做小,哪怕怀疑八阿哥在背后捅刀子也要向八阿哥祈求活命的机会。

    此时八阿哥只觉得胜券在握,他看到了宗室左右皇帝的力量,宗亲们逼迫着皇上废太子,也能把自己抬到太子位上。如今大哥跑来低头,得意之下笑得越发温和,自然是连连保证,顺便把大阿哥手中的势力接收过来。

    前几日为了清除太子的势力,大阿哥推荐八阿哥做内务府主管,清查太子的乳母丈夫凌普的贪污案,如今八阿哥在内务府大肆收买人心,宗亲,朝上,内务府三处地方都对八阿哥极尽奉承,导致他家门前车水马龙。作为对比,隔壁四阿哥家里更显得门可罗雀。

    如今连二哈都不乐意去门口看热闹了。

    四阿哥把废太子一家送入咸安宫囚禁,又去打听十三被关押在何处,十三的两个妹妹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如今桂枝嫁出去了,她不在没人探听消息,德妃的触角就在后宫,前朝的事儿一点都不知道。因此只能和十三十五皇女日日哭哭啼啼唉声叹气,都指望着四阿哥和六阿哥打听出十三的下落。

    四阿哥回到家,以前服侍桂枝的一个青年太监上来说:“四爷,找到十三爷了?”

    “怎么找到的?”

    “十三爷家的那只狗,叫兴旺的,它找到的。”

    “哦!是,狗子追踪人有些本事,当初盐宝在西湖就追过刺客,它娘有这本事,它在京城找主子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十三关在哪儿?”

    “养蜂夹道。”

    “这是哪里?”

    “挨着宫里的一处小胡同,里面有一处大房子,这里地方有来历。当初明朝时候,万贵妃把持后宫,小太子就被宫人藏在这里藏了六年。”

    四阿哥想到后点点头,决定先让四福晋进宫把消息告诉十三福晋和两个妹妹。这半个月来四阿哥被折腾得不轻,他也在囚车里关着,路上甚是惶恐不安,弘晖想给他送件衣服都不被允许靠近,回到京城又病了一场。如今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等他刚坐下,六阿哥来了,六阿哥进门的时候说:“来一趟真不容易,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四阿哥更是坚定不和八阿哥做邻居的心思,心想老八不走我走!他已经让人在西郊修园子了,准备先去园子里过渡一下,再从京城里找合适的地方做府邸。

    六阿哥坐下后说:“今儿听说汗阿玛和马齐聊起了中邪,马齐和他扯了一通易经就赶紧告辞了。”

    四阿哥说:“汗阿玛一点都不着急,这些大臣不说话还有佟家呢,没人说话佟公爷自然会说的。”

    六阿哥笑着说:“四哥,看来你的消息不那么灵通啊,汗阿玛前几日就暗示过佟家在废太子的事儿上说话,然而两位公爷自己闹起来了,话没来得及说太子就被废了。”

    四阿哥说:“不过是障眼法,闹给汗阿玛看的。”

    六阿哥摇头:“弟弟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现在佟家是真的在分家,而且分得很彻底,把一切给撕开,不像是给汗阿玛看的。”

    四阿哥的眉头皱起来,发现这局面更混乱了。

    佟家这样的家族,是避不开这样的漩涡的。

    康熙对两个舅舅暗示保太子,大舅舅佟国纲很积极,但是二舅舅佟国维就想得多了。

    他拉着佟国纲说:“如今咱们一把年纪,黄土埋到了脖子这里,要为子孙多考虑。咱们就是保住了太子又怎么样?此人秉性难移,以前什么样子只怕日后会变本加厉。再说了,他到时候会感激咱们家吗?压根不会,他只会感激赫舍里家。”所以这事儿做得不划算。

    佟国纲的意思是:“作为臣子,咱们听皇上的,皇上才是咱们家的靠山,没皇上就没咱们家。作为亲戚,对这种父子矛盾只有劝和的份儿,劝不了尽量在一边缓和,哪有在一边递刀子的。”现在很明显是皇上想缓和关系,论公论私都该支持才对。

    但是佟国维觉得哥哥迂腐不堪,佟国纲发现弟弟贪婪阴险,这不就是想着待价而沽,谁给的价码高支持谁,换到民间,这就是兄弟争家产,谁给亲戚许诺的多这些亲戚就支持谁!

    平时关系极好的两兄弟因为这件事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谁都想劝说对方,但是对方都不想改变自己的想法,因此哥俩在家里吵架的时候太子被废了。

    佟国维觉得这样挺好的,太子都被废了,哥俩也不用再吵架了。

    但是佟国纲一晚上没睡,在书房坐了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提出分家!

    分家是大事儿啊!到了佟家这样的门第,分家不只是分钱财土地,这些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东西,最难分的是权力人脉和势力。

    对于佟国纲提出的分家,整个佟氏家族都在激烈地反对,分家无疑是分裂势力自降实力,这让京中一等一的豪门瞬间变成两个普通的一等豪门,这是族人们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佟国纲的三个儿子都支持佟国纲。最先闹着分家的是鄂伦岱,鄂伦岱早就跟佟国纲说过那几个堂兄弟包藏祸心,没一个好东西,趁早分家,当时因为这个差点和佟国纲互殴。

    法海是看到了二房在废太子的行事上太势利眼了,他是真的看不惯。法海此人别看出身豪门,有一些清高在身上,早早地从佟家搬出来,日子过得很平淡,和妻子没孩子,家里几个仆人靠他的俸禄养着,要说他的日子过得清苦也不对,压根没到那份上,毕竟佟国纲很照顾他,时不时地补贴他一些,和佟家的子弟比,他那日子过的就太艰难了。

    此时若说是积极为十三阿哥奔走的人除了四阿哥就是法海了,法海不仅是十三阿哥的表叔,还是他的师父,为了十三阿哥法海在康熙跟前说了两回情了,都被康熙给赶了出来。因为有证词说太子曾经许诺过十三将来要给敏妃追封,因此怀疑十三为了这个追随太子谋逆。

    而夸岱考虑的就是趁着如今这个机会分家,将来无论是谁做皇帝,佟家都不被当成庞然大物对待。这时候分开是件好事,因此赞成分家。

    佟国纲没想到三个儿子都支持,他以为只有鄂伦岱上蹿下跳闹着分家呢,没想到法海和小儿子夸岱也支持。

    父子几个一起商量这事儿,鄂伦岱说:“快刀斩乱麻,跟二叔说,就说除了火器营,剩下的全让他拿走。将来咱们家子孙握不住火器营是他们没本事,但是火器营统领是祖宗传下来的,该您这个长子拿着。”

    夸岱问:“其他的不要了吗?”他的问话里不包含钱财土地,钱财土地一直都不是他们分家的重点。

    鄂伦岱说:“不要了,要那么多包袱干吗?火器营就是个聚宝盆,咱们佟家以此兴盛,守住就够了。”

    法海没说话,鄂伦岱是长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佟国纲想了想:“听鄂伦岱的!”

    佟国维不想分家,先是动员了家里的老人去劝说,佟国纲的脾气也很倔,他是打死不回头,必须分家,而且他别的也不要了,只带着火器营统领的职位走,别的都给老二。

    佟国维的儿子们很高兴,这么分家完全是二房占尽了好处,佟家号称佟半朝,家里的佐领都有七八十个,这是多么庞大的势力啊!都劝佟国维答应分家,这哪里是分家啊,这是大房自我流放了!

    佟国维不同意,家里找不来说客去找外人,像是马齐这些大臣,都被请去做说客。佟国纲也不是那听劝的人,放出话去,必须分家!

    佟国维没办法,最后考虑要不要去求康熙。康熙也等着他呢,只要他来,作为交换,让他保举太子复立。佟国维也想到了这一点,最后没去求康熙,坐着车去找佟国纲,想最后劝大哥回心转意。

    但是在他那一群儿子的积极撮合下,分家这事儿以最快的速度进行着,势力划分好后,钱财土地这些都好分。佟国维跟家里的老人们说:“我是次子,大哥是长子,按着惯例我拿三份,大哥拿七份。”这个分法他儿子们都没意见,有权还怕没钱?

    因此佟家飞快地分家,快得连康熙都瞠目结舌。他一开始真的以为是舅舅们在唱双簧,没想到真分了!

    他赶紧把大舅舅叫进宫问问怎么回事,佟国纲年纪一把,七十多岁的人来,疲惫地说:“哪有和和美美的一家子,都是肚子里各有算计,就这样吧!”

    说着把一封折子给康熙看,这是他上书请复立太子的折子。

    康熙看了心里很感动,到最后还是大舅舅支持他,为了这折子,两个舅舅甚至分家了。他把折子留下,跟佟国纲说:“此事现在不着急了,接下来朕要看看朝廷里有多少魑魅魍魉。”

    第363章 鼓掌间

    康熙此刻没人说心里话,逮着舅舅吐露心思:“大阿哥这半个月来一直想置太子于死地,一直告他谋逆。朕盛怒之中相信了,可是审问太子之时,太子说‘皇父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是弑逆事,我实无此心,须代我奏明。’大阿哥隐匿不说,直到最后四阿哥一同审问,这句话才到了朕的耳朵里。朕听了之后心痛至极,太子是朕抚养长大,他别的好处没有,孝顺是有的,朕也不信他做出谋逆之举。可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上不上下不下,朕父子两个被架在半空中,实难收场。”

    他到这个时候还在说太子,不是说废太子,与胤礽以父子相称视为一体,他的心思在佟国纲跟前压根没有遮掩。

    佟国纲很理解他:“奴才家里也是,虽然鄂伦岱常和奴才动手,动辄对奴才破口大骂,但是奴才爱他的心比法海夸岱要多。他嘴上骂得狠,动手的时候还是知道分寸,如今他体壮奴才年老,一年比一年老迈,早就打不过他了,每次动手都是他被奴才追着打,奴才心里都知道他,父子相处不全然是父慈子孝。”

    康熙叹口气:“这事儿就先这样吧,事儿急不得,急了办不成大事儿。”

    甥舅说了一番话,康熙让人把佟国纲送走了。

    宫里暂时平静,外面却显得极其热闹,佟家的分家大戏落幕后,现在京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是八阿哥。都在钻营门路,想要和八阿哥扯上关系,甚至有人已经把八阿哥当成储君侍奉了。

    此时八阿哥明面上在清查太子一干心腹的家产,私下里还要把张明德的案子转化成一个江湖骗子骗人的案子,淡化张明德在意图刺杀太子案中的重要性。因为八阿哥知道,张明德和大阿哥确实有这方面的计划,实际上张明德和他自己走得更近,万一因为张明德牵扯到自己怎么办?

    然而八阿哥这事儿办得痴人说梦,那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是给顺天府办的,只有这种大案要案才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堂会审。如果想转化成小案子,首先要把案子从这三处衙门转移到了顺天府去。可是皇帝关注的大案,谁敢冒险转出去?就是转,顺天府也不吃他那一套啊,顺天府的人往勇宪王府走动,和八爷不熟。

    现在的八阿哥真的是外面风光无限,内里急得快要跳墙!人着急之下就会出昏招,他也一样。

    于是他走投无路之下约见十四,哄着十四借用勇宪王府的名义向三处衙门提犯人来审。这计划十四听了都觉得离谱!有时候谁都能用王府的招牌,她姐姐早几百年被人薅秃毛了,王府还用留存到现在?

    十四就说:“八哥,不是弟弟不帮你,没有姐姐的印信顺天府的人怎么肯听弟弟我的。我去之后空口白牙地说了,您说他们会信吗?”

    八阿哥没想到最后卡在这一步了!

    而这个案子成了他入住东宫的最大拦路虎。

    不过他还有其他的办法,立即让人参了顺天府的官员。既然用不了他们就挪开他们!至于三堂衙门,他打算亲自去协理。

    现在康熙睁大了眼睛盯着京城,有点风吹草动他就知道,八阿哥的上蹿下跳他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他决定亲自点一下八阿哥。

    八阿哥做了内务府主管后清查凌普的家产,当家产目录交上去后,康熙直接问:“怎么只有这一点?”把八阿哥骂了一通,亲口说:“八阿哥到处妄博虚名。凡朕所宽宥、及所施恩泽处、俱归功于己人皆称之。①”

    待审理张明德的卷宗交上,里面记载张明德曾给八阿哥相面,说他:“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此诚贵相。②”

    因此康熙大怒,立即让人招诸位皇子入宫,当众训斥八阿哥,说他“柔奸成性、妄蓄大志③。”

    把八阿哥骂了一场,此时九阿哥已经回来,和十阿哥私下里递了几个眼神,只有十四阿哥跳出来替八阿哥鸣冤,说他尽忠职守。气得跪在地上的六阿哥大声呵斥十四,最终康熙让人把十四乱棍打出去。

    四阿哥和六阿哥以及十四阿哥去了德妃的院子,六阿哥把十四刚才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把德妃气得捂着心口骂十四:“你都没有看明白吗?如今这事儿谁碰谁一身腥,你还偏偏凑上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觉得你的命硬还是我们的命硬?”

    “哪有额娘说得那么严重!”十四不为所动,他的想法就是现在为八哥说话,将来八哥真不成了,他能顺势接收八哥的势力。

    看着这油盐不进的模样,德妃气得想扇他一巴掌。

    四阿哥还要给十三阿哥奔走,如今他已经把十三福晋准备的东西送进去了,十三养的那条狗也钻进去陪着他。四阿哥安慰两个妹妹:“这事急不得,再等等吧。”

    两位皇女也没办法,只能全部希望放在四阿哥身上,只能慢慢地等。

    德妃把小儿子骂了一通后,头疼地说:“也不知道你们妹妹走到哪儿了?”

    此时海棠已经出发了,她本来想拖到月底再出发,可是现在草原上已经冷了,因为带着孩子,能早一天回去就别停留。所以一行人出了青海,得知今年没有了木兰行围,邻居都没出门。海棠心知一废太子的事发了,但还是妥善安排了参与行围的随从们回去才带着人沿着驿站回京城。

    到了九月底,海棠在驿站看到了废太子的诏书,这件事明发天下,传令人背着诏书每个县城都投送,海棠正巧在驿站遇到了其中的一路,随行的侍女抄录了诏书来给海棠看,海棠看完皱眉不语,把扎拉丰阿和其他随行的人吓了一跳。

    晚上海棠在驿站里睡不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扎拉丰阿还在看诏书。弘阳钻在他怀里,指着上面的话问扎拉丰阿是什么意思。

    海棠忍不住长叹。

    扎拉丰阿说:“太子爷……二阿哥被废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以前他鞭笞宗亲和官员,奴才当差的时候还听说二阿哥以前都是昼伏夜出,夜里滥饮,每当遇到打雷下雨,则显得惊慌失措。”

    海棠问:“你想说什么?”

    弘阳明白他阿玛的意思,说道:“阿玛想说二舅舅可能真的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无稽之谈!”

    扎拉丰阿抖了抖诏书:“但是诏书上是这样写的!”

    海棠没搭理他,这是康熙为什么这样写,这是为了复立太子。废太子复立总要给天下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实际真实的理由康熙不想给,因为他那人要脸,不想在史书上承担责任,罪己诏这类的玩意是万不肯写的,更不愿意留下一个父子猜忌的名声。那么必要有一个或者一群背锅的人替他承担责任,一个张明德不够,他没分量,必然要有几个皇子背黑锅。等到该背黑锅的人背上了,邪祟破除了,皇太子好转了,也就到了复立皇太子的时候了。

    弘阳的大眼睛转着,看看阿玛再看看额娘,他小声地跟扎拉丰阿说:“额娘不信。”

    扎拉丰阿说:“你额娘不怕神鬼!”做将军的都是一身血气,神鬼回避,所以他觉得海棠不信。

    海棠听见他们父子说话,立即皱眉。看着额娘变脸,弘阳赶紧说:“阿玛你说错了,以前额娘当着你的面抓过小鬼,都说那是把戏啦,你不能信。”

    扎拉丰阿立即点头:“是是是,这就是唬人的,信不得。格格,早点休息吧,明儿还赶路呢。”

    海棠就说:“早点睡,早点进京!”

    要赶紧进京做出着急的模样来才行。

    晚上弘阳睡着后扎拉丰阿和海棠两个人睡不着,扎拉丰阿说:“格格,要不然在路上磨蹭几天吧?京城是个是非窝啊!咱们还带着孩子呢。”

    “你就是自作聪明!”海棠小声说:“咱们一家三口身边不知道有多少眼线,你收到诏书后无缘无故地拖延行程,你到底是何居心!?”

    扎拉丰阿倒吸一口凉气!

    海棠接着说:“我身份特殊,更不能做出让人误会的事儿来。”

    她要做个暖心的小棉袄,要赶紧回去跟老阿玛分忧才行,要不然凭着老阿玛的小心眼,能记仇很多年!

    海棠第二天催着人赶紧走,路上带足了干粮,晚上压缩时间,正昼夜不停地往京城来。

    到了京城,随行人员不许进城也不许进入西郊,要在城北安置,好在当地都有土炕,也不会太冷。海棠安置了随从后带着家眷侍女太监们进入畅春园。

    别说海棠和扎拉丰阿了,连弘阳都忍不住说:“人好少啊!”

    整个西郊显得特别安静,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子不安,这和以往那种宁静的气氛不一样。五阿哥跑来接海棠,见面就叹气:“家里出事儿了!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五阿哥挠了挠头,先是叹口气:“六月份四哥和我送十二妹妹出嫁,八月回到了热河行宫,你也知道哥哥头一回去,看各处都新鲜,玩了一个月。后来十八弟病了,帮助找药,他是急病,突然之间就病情加重了,我们等汗阿玛回来,谁知道回来的时候把二哥捆了,他们压根没来得及去看十八弟,一天之内汗阿玛昏厥数次,我和三哥四哥侍奉,当天晚上十八弟去世,我们本来还在侍奉汗阿玛,谁知他哭十八弟哭着哭着下令把我们羁押,直接从他的寝宫被拖走关进笼子里拉回来。”

    弘阳问:“十八舅舅没了?”

    五阿哥点头。接着和海棠说:“然后就是在京城发生的事儿了,废太子,把大哥也关押起来了,八弟被骂了一顿在家里闭门思过,就……哥哥嘴笨,说不出来,反正你见了汗阿玛就知道了。”

    弘阳现在已经知道了什么叫生死离别,他去年还不懂太妃去世,今年懂了就知道了十八舅舅没了。他短短的人生中和十八舅舅玩得多,现在忍不住哭了。

    五阿哥看他哭得呜呜的,只能叹口气。扎拉丰阿摸着儿子的小秃瓢,也跟着叹口气。

    进入畅春园后,弘阳已经不哭了,海棠带着他们父子进去,一家人风尘仆仆地进了清溪书屋,康熙看到海棠,宛若隔世一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然后赶紧拉着弘阳看看,弘阳的眼睛都肿了,问道:“这是怎么了?”

    弘阳憋着嘴说:“五舅舅说十八舅舅没了,我想他了,呜呜呜~”

    康熙叹口气:“难为你还想着他,朕让人把他安置在妃园,将来和他额娘做伴。”康熙夭折的儿女都葬在黄花山,连个墓碑都没有,德妃一直想给七格格烧纸祭祀,实际她连女儿葬的方位都不知道,由此可见十八阿哥足够特殊,将来和他额娘合葬,这也是一种殊荣。

    扎拉丰阿拜见过康熙后退下出去和同僚们打招呼,弘阳被送到了后宫去拜见德妃,海棠陪着康熙说话。

    康熙没直接和海棠说家事,而是说到了最近的南方受灾的事儿,他已经下令各处调拨粮食赈灾,然而这天灾年年不断,他说起这事儿,显得忧心忡忡。

    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千头万绪,光是桌子上堆着的折子都是论筐装的。

    海棠回来刚喝了两杯茶就帮着他处理这些折子,康熙年纪大了,不喜欢久坐,时间久了眼睛也不舒服。海棠年轻,脑子转得也快,和康熙也配合过好多次了,到了晚上两人把这一堆东西给处理完。

    康熙打算今儿带着海棠和太后一起吃晚饭,天快黑了,就带着海棠从前湖到后湖。

    路上说起了废太子夜里偷窥的事儿。海棠的脑子在疯狂地转动,想着自己怎么回答才不算出错。

    海棠说:“其实刚才进园子的时候五哥说了一遍,五哥那人您是知道的,说话抓不住重点,起初儿臣是不信的,五哥强调说大家都这么说,想到三人成虎的典故,儿臣尽管不信二哥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做出偷窥阿玛这样掉份儿的事儿来,可是他都被废了,大家都这么说,用后果倒推过程,这个说法就显得是真的。

    如今想想,二哥如果真的做这种事儿了,必然是他自己认为自己要被废或者是被杀,惊惧之下行为失常才不顾体面这么干。

    这不过是儿臣的推测,当不得数的。”

    康熙也听明白了,海棠觉得他二哥是被逼的。和亲女儿就不说那神神鬼鬼的东西了,他就说:“你二哥可怜啊,朕想复立他,你觉得呢?”

    海棠就知道有这个问题,立即说:“天下都是您的,家里的事儿一向是您这位一家之主拿主意,您说什么儿臣都听。只是君无戏言,废太子的诏书刚发下去不好立即提复立,怎么说也要再等个一年半载的。”

    这话说得对,康熙也是这么想的。

    “朕以为你反对复立呢?”

    “看您说的,二哥又没和儿臣红过脸,小时候他还分了儿臣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们兄妹是有感情在的,都是您的孩子,没必要拦着二哥。”说到这里加上一句:“不只是儿臣,哥哥们也都是这样想的,大家都盼着好好过日子,太太平平的比什么都强。”

    “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你大部分哥哥都盼着好好过日子,但是你大哥和你八哥就不行了,只想做太子。惠妃,哼,看她养的什么儿子!”

    海棠不好和她点评惠妃,就说:“您别生气,先去吃饭,你当年教过儿臣,每临大事要静心。”

    “嗯,走吧。”

    到太后那里,太后拉着海棠好一通关心,又说到弘阳:“刚才十六和弘晖带着他来,我眼睛不太好,看不清,跑我个跟前了,我心说这是谁家的黑小子,又黑又瘦,等他抱着我的腿喊老祖宗,我听了声音才敢认他。”

    海棠陪着说笑了一阵子,饭菜摆上来,太后看了看康熙,说道:“你把十三关哪儿了?今儿两个丫头跑来哭哭啼啼地说天冷了,担心哥哥,我说替她们问问。要不然你把十三关他家里去,关着别让他出来,在家里好歹有他媳妇侍奉,在外面太受罪了,他们都是被侍奉着长大的,没吃过苦。”

    康熙的脸色不好看,但是嫡母开口了,他也没直接反驳,这也不是干预朝政,只不过是一个老祖母心疼孙子罢了。

    海棠也不好提带他去西北,现在不合适,康熙现在对儿子们串联很忌讳,带十三去,十三身上有难以撕去的东宫标签,康熙对太子的感情就和磁铁一样,距离远了有吸引力,距离近了又排斥。他心里是真的疼爱太子,但是作为皇帝又真的在提防太子,所以太子可以复立,却不可以有权力。

    海棠说:“要不让他回家吧,这马上天冷下雪了,一场雪下来,他万一病重不治了呢。”

    康熙也不想落下一个杀子的名声,多少达官贵人好医好药伺候着还能早早地去世,万一十三……他转头跟梁九功说:“听太后的,先送回去关在家里,再等日后发落。”

    太后高兴地说:“明天让那两个丫头给你磕头。”

    康熙说了句不用。

    海棠心想,回头起居注官就会记载下来,太后替十三说情,为了孝顺嫡母,皇帝放十三回去。

    她感觉康熙太看重身后名了,这种要脸简直是刻入了骨髓里。

    太后开始和海棠聊天,跟她说:“我让人去你那园子里吩咐他们收拾东西了,要是今儿各处不方便,你也别凑合,来宫里和我一起住。”

    “我先回去看看,您别等我只管睡您的。”

    “好。”

    吃饭后海棠又去拜见德妃,德妃等了半晚上,本来以为能和海棠一起吃饭,最后只能带着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还有弘阳吃饭。

    等海棠来了,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喜气洋洋地迎上来,十五格格沉不住气,先问:“九姐姐,汗阿玛真的让十三哥回去吗?”

    海棠点头:“你们明天可要谢谢太后祖母,再去给汗阿玛磕头,今儿真的是全靠祖母了。”

    十三格格说:“姐姐必然是也说话了的,我和十五妹妹谢谢您。”其实是今儿四阿哥确定海棠回来了才让四福晋进宫和这姊妹两个说去求太后。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没让她们去就是因为当时就是太后开口也没用,这个时候废太子的事儿尘埃落定,十三就是没有自由身,好歹也不用被关押受大罪。所以有的时候把握时机才重要。

    两姐妹就要拜下去,海棠立即拉着她们:“别谢了,都是自家人,这事儿我不过是帮着敲边鼓,主要还是祖母说话了。”

    她拉着两个妹妹说:“这件事要低调,回头你们十三嫂子进宫了你们私下里找她悄悄地问你们十三哥的事儿,可千万别张扬。如今多少宗亲都关着呢,我今儿听五哥说好多人都夺爵革职,还有一批人掉脑袋,记得要谨慎些。”

    姊妹两个答应了一声。海棠接着说:“你们也不用那么担心,比起一些人来,你们十三哥幸运多了,早晚有翻身的时候,只怕有些人翻不起来了。”

    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对视一眼,德妃也听着呢,问道:“是不是大阿哥?这几日惠妃差点哭死,唉,都看出来了,大阿哥怕是翻不了身了。”

    这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十三这个时候回家,好歹都是热汤热饭能吃到肚子里,此刻在宗人府大牢里面的大阿哥也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十三格格拉着十五格格告退,这是给德妃和海棠留出说话的空间。

    她们姊妹出去后,德妃一把抓住海棠的手说:“你都不知道,这一个月来吓死我了。你明儿逮着十四想法子打断他两条腿!瘸着总比没命强,这些事儿是能掺和的吗?”

    海棠拍着他的手:“十四快成亲了,让他忙起来好办,不用真的打断腿,明儿我就让他忙得连口喝水的工夫都没有,绝不会让他和八哥走得近。”

    “这就好!”德妃赶紧看外面:“往后说话的时候多着呢,你赶紧回去吧,这时候人言可畏,万一有那妒忌你的说你在宫里时间长,这又是一起是非,赶紧走吧,把孩子也带走。”

    海棠答应了一声,带着弘阳回去。

    路上弘阳很沉默,到家了,处在郎惠园里,母子两个陪着扎拉丰阿吃晚饭的时候弘阳才说话:“我回来没看到姨姨,他们说姨姨出嫁了,嫁了好远好远,还说那地方冬天能冻死人呢。我没见到姨姨,也没见到十八舅舅,弘曣弟弟跟着二舅舅被关在咸安宫,唔,变化好大。”

    他有些接受不了。

    别说弘阳了,扎拉丰阿听到这一阵子的变化都觉得不安。他回来找以前的侍卫同僚说话,在园子里大家不敢说太多,文雅一点的说“锋芒在背”,粗鲁地说“每天出门怕回不到家,就怕一出门要下去见祖宗。”

    然而风波不止,因为新太子还没确立,这事儿没办完大家都睡不着,就怕自己成倒霉蛋了。

    扎拉丰阿愁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第364章 暗流动

    海棠回京,按照惯例要去各位哥哥家里坐一坐,她现在不敢乱跑,就派了弘阳去,弘阳一个小孩子去了别人不会误会什么。

    然而大阿哥家的人看到弘阳失望极了,弘昱顾不得那么多,亲自来找海棠求姑姑救他阿玛一命,弘昱哭着说“不求其他,只要能活着就好”。海棠只能说:“你阿玛没有性命之忧,如今你五叔执掌宗人府,他那人是个厚道人,不会让你阿玛受罪,不过是关押一段时间,若是不出意外,一两年是能出来的。”

    海棠的话还是有分量的,弘昱听了拜谢而去,家里的势力已经被八阿哥接收了,这时候的弘昱别说是求告无门,就是打发人办事都艰难了起来。

    大阿哥又托五阿哥跟弘昱带话: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哪儿不许去,照顾弟妹,孝敬皇祖,不可因为阿玛的事儿和皇祖父生分。

    海棠在回京的第二日就特意指使内务府给十四找点麻烦,谁知道这命令刚传出去内务府转头就有人告诉了八阿哥。八阿哥又告诉了十四,十四知道了,来和海棠嚷嚷。让海棠立即摁着打了一顿,海棠扭头以关心十四婚礼的名义把内务府的几位总管找来骂了一顿,命令才执行下去,然而十四已经知道姐姐要给自己找麻烦,在忙了两天后跑来找海棠说话:“姐姐何必大动干戈,老八才是外人呢,咱们是自己人,我听姐姐的,姐姐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我保证老实听话。”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十四真的是极其乖巧,乖巧得让四阿哥和六阿哥看他都觉得奇怪。

    在十四成亲前几日,四阿哥和六阿哥加上海棠去检查十四的婚房时,六阿哥就说:“这小子绝对没憋什么好屁!”

    四阿哥摇头:“不,你说错了,十四肯定听妹妹的。”

    因为十四清楚的知道,在八哥和亲姐姐比较起来,自然是亲姐姐更爱他疼他帮助他。而老八和他一直是尔虞我诈,他跟着老八也不是因为老八真的有外人说得那样好觉得老八是个好人,仅仅是想撬老八的墙角,两人虚情假意地唱戏罢了。

    没几日到了十四阿哥成婚的日子,海棠跟康熙请假去参加十四的婚礼,这次太子妃没来,她和太子在咸安宫幽禁,前面三福晋四福晋五福晋还会私下里讨论太子妃过得好不好,心疼她遭太子牵连,其他福晋说都不敢说。说起来也怪,康熙废了太子,却没有废太子妃。太子妃不是和太子成亲就是太子妃了,也有一系列册封的流程,废除太子妃自然也要有一系列流程,最直白的就是收回金册印章,如今朝廷压根没启动废太子妃的流程。

    大阿哥家的继福晋和十三福晋也来了。十三是不能出门,但是十三福晋来去自由,因为十三年阿哥在家,吃喝是不缺的,日子能过得下去,所以和大家说话情绪平和与以往的态度差不多。大阿哥家的人都显得心事重重,这大喜的日子里也挤不出一点笑容来。反倒是八福晋,尽管八阿哥没出来参加婚礼,八福晋也没收敛自己的脾气,高兴的时候哈哈大笑,言语间十分得意。

    舒宜尔哈小声地和海棠说:“也不知道八嫂子怎么想的?”

    当然是八阿哥的实力还在啊!实力在势力在,被老爷子骂了几句难听话而已,又没有彻底断绝前途,和张明德谋划刺杀太子的是大阿哥,八阿哥被骂连肉都没少一块,八福晋自然不会怯场。

    海棠不想聊她,问舒宜尔哈:“两位公爷分家了,最近日子过得怎么样?”

    舒宜尔哈无可无不可地说:“没什么区别,我是在我的公主府过日子,佟家的门我才不踩呢。但是依着我的判断,我觉得分家不是什么好事儿。”

    “哦?”

    “以前是大老爷当家,家里没那么多事儿,现在是二老爷当家,下面这几位爷开始折腾起来了,我隔着那么远就听说了几位爷争权夺利,我公公更是经常把额驸叫回去讨好二老爷。一家子男人,只想着如何讨好老人却不思进取,不想着做出事情来光宗耀祖,只想着从老爷子手里捞取好处,也真是令人闻之发笑,将来没落是能预见的。”说到这里想到宫里也是一群兄弟争家产,顿时觉得没意思了。

    这时候远处一只打扮的花枝招颤的大狗跑来蹭海棠身边的盐宝,刚才还懒洋洋的盐宝翻身起来动作极快地把这只狗子踹一边了,狗子委屈地哼唧着,夹着尾巴在盐宝附近转悠。

    海棠赶紧摸着盐宝的头说:“宝儿你打它干嘛?它是你的崽啊,今儿带着玩一会,日后不容易见面呢。”

    盐宝懒洋洋地张大嘴打哈欠,又趴下晒太阳了,打扮得好看的狗子慢慢地蹭过来,一点点挨着盐宝趴着一起晒太阳。

    舒宜尔哈觉得有意思,问道:“这是谁家的?”

    海棠说:“是婉瑜的狗,也就是小姑娘愿意花心思打扮爱宠。这么一比,我觉得四哥输了呢。”

    舒宜尔哈哈哈大笑,她知道海棠的意思,自从四阿哥给盐宝设计小衣服让人做出来后,婉瑜瞬间有了动力去打扮自己的狗,现在还给狗子戴了花,穿的衣服更是花枝招展,能往狗身上堆的装饰品一定要堆上去,比起四阿哥那素雅的审美,真的让人觉得辣眼睛。

    这狗子比起九阿哥那只跟着主人翻山越岭每年能走上几千里的狗子和十三阿哥那只打猎时候带着它当猎犬的狗子相比,真的是废了。狗子的命运和主人的命运紧紧绑定,说起来令人觉得唏嘘不已。

    这时候外面响起鞭炮声,弘阳的大嗓门远远地传来,极具穿透力:“额娘,走啊,看新娘子啦。”

    一院子的人笑起来,六福晋怀里的是一岁多的弘杲,抱着他和弘阳说:“好孩子,别去,这就是新房,新娘子往这边来,只管等着就行。”

    弘阳在院子门口跺脚:“舅妈你不懂,算了我和兄弟姐妹去看。”

    一群孩子跑出去围着看新娘子,都是些小主子,挤着要看新娘子,整个队伍走不快,十四看到弘晖就说:“弘晖,把这群小的带走,围着走不动了。”

    弘晖趁机要红包,一看弘晖得手了,一群人一拥而上,年纪小的坠在十四身上,十四只能许诺出一堆好处把一群熊孩子给支走。

    新娘子被送入新房,这些嫂子们姑子们一起进去,刚才的小孩子们也跑进来看小孩子,九阿哥家的几个女孩还让几个堂哥把她们抱床上坐着看。

    整个婚礼的喜庆热闹也仅限于此了。到了开席后,外面男人的席面上安安静静,大家都高兴不起来,喝酒都是浅尝辄止,就怕喝多了出现意外,酒席结束大家散得干干净净,把十四气个半死:“他们是来吃席的还是来上坟的!”

    四阿哥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大喜的日子别说晦气的话。”

    六阿哥说:“毕竟刚废了太子,这里坐的都是皇亲国戚,都在提心吊胆呢,谁敢大吃大嚼?你少嚷嚷几句。”

    十四觉得不热闹不喜庆,越想越不开心。

    然而对于德妃来说,她终于圆满了,五个孩子都让他们成家了,能松一口气。

    因为十四成亲各宫娘娘都随了份子,德妃亲自带着回礼去各宫感谢,惠妃和良妃强颜欢笑地把东西收了,也没话说。德妃也不想在她们这里久留,赶紧走了。

    荣妃倒是很健谈,拉着德妃说半天的话,因为荣妃这几天才把心给放下,她就担心三阿哥在十三阿哥的事上办糊涂事,怕三哥落井下石,好在她和三福晋连着劝,老三没主动寻事,但是三阿哥也没少说荣妃和三福晋胆小怕事。

    从荣妃这里出来德妃去谢了宜妃姊妹,宜妃和德妃的共同话题更多一点,都有三个儿子。宜妃就担心小儿子十一阿哥,说他身子骨弱,到现在两口子都没孩子。德妃想到十四最近横冲直撞就怕哪天他把自己送进宗人府大牢,说十四那就是惯坏了。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各自担忧了一番小儿子后德妃离开了。

    延禧宫的佟妃和德妃不对付,两人现在没那么多火气了,但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加上有嫔的身份却享受妃位待遇的和嫔,有贵人名号却是嫔待遇的王贵人,还有十七阿哥的生母陈贵人,这些人各有各发愁事儿。和嫔是没孩子,看着如今这些阿哥们翻江倒海就挺羡慕的,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自从女儿夭折后,康熙很宠爱她,出行都带着她,但是她就是生不出孩子。王贵人还没从小儿子的夭折中缓过来,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丧,不想和德妃说那么多。

    德妃回过这些人的礼物后,康熙身边还有一群春答应妙答应这样的女人,年龄跨度很大,人数很多,德妃一一赏赐了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此时康熙在畅春园翻着卷宗,这里面是对安王府的审理。这事儿拖的时间够久了,康熙此时也有杀鸡儆猴的心态,警告宗师老实一些,下令夺安郡王爵位,把安王府连根拔除。因为这案子牵扯到索额图的儿子,搂草打兔子把索额图的儿子也给一并处理了,反正索额图的子孙都牵扯在太子案里被羁押着,此时处理也算是尘埃落定。

    把这事儿给办完后,他也不考虑今儿是十四大喜的日子,立即把诸位皇子叫来,慢悠悠地跟他们说:“到年底了,该祭祀祖宗了,你们谁想去啊?”

    一瞬间兴奋的、惧怕的、惊讶的、愕然的表情出现在各位皇子脸上。祭祀这种事儿某种时候就是一种暗示,有资格祭祀祖宗的就有资格继承基业,一瞬间大家的心情都变得复杂了起来。

    最兴奋的是三阿哥,当了这么多年的老三,在老二和老大两败俱伤后都被关押后,他成了诸子中实际上的老大。

    他不开口,下面的弟弟们都不能开口,这感觉很美妙,他哆嗦着跟康熙说:“儿臣等听您吩咐。”

    第365章 心澎湃

    此时六阿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十四这二愣子大喊一声“儿子愿意去”,要真是这样,他拼着没前程也要打一顿十四把他抽醒。

    万幸的是十四一脸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康熙听着三阿哥的声音都变了,微笑了一下问道:“朕想问问你们,你们都不说,老三你以为该谁去?”

    大家的眼神都看着老三,三阿哥这么多年的书也不是白读的,此时控制着自己,声音断断续续,那种特别渴望又极其压抑的表现太明显了,是个人都能发现。

    三阿哥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儿子……儿子觉得,觉得该,该十弟去!对,该十弟去!”然而他飞快地说:“十弟出身尊贵,这里面就十弟最贵了。”

    大家的眼神瞬间转移到十阿哥身上,十阿哥惊呆了!

    康熙看着十阿哥问:“老十,你愿意去吗?”

    这让十阿哥怎么说?说不愿意去,传出去被人家戳脊梁骨,当子孙的居然不愿意去祭拜祖宗!说想去,这关口这话能说吗?

    十阿哥瞬间一身冷汗,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吓的脑子都不转了。

    这时候九阿哥挺直上半身大喊:“儿子和十弟一起去!儿子愿意去。”

    康熙的眼神转到九阿哥身上,九阿哥睁大眼睛和康熙对视,眼皮都不眨,直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看康熙。

    康熙想到九阿哥以往的行事,这人极少靠谱过,骂了一句:“想去就去,你睁那么大的眼睛干吗?牛眼啊?显得你眼睛大?滚蛋吧,明儿动身去关外祭祀,年前回来。”

    九阿哥心想老头子果然不疼人,这天气风雪交加,去关外来回一趟祭拜两处陵寝,而且还要年前回来,真的是想冻死亲儿子!

    他和十阿哥一起磕头出来,十阿哥的腿都是软的,一出门被风一吹,一身冷汗让他打了一个寒战,那真是从头皮寒到脚底板,不受控制的痉挛了几下。此刻有种如蒙大赦的解脱,但是两腿还在颤抖,抓着九阿哥的手撑着自己。

    九阿哥拖着他赶紧走,这地方就是是非之地,走远了九阿哥开始对三阿哥大骂:“那就不是个人,他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如今拖你下水,比畜生都畜生!”

    九阿哥和十阿哥出去后,康熙看着剩下的儿子们说:“关外让老九和老十去祭祀,你们汗玛法那里谁去啊?”

    大家都知道这意思是祭祀汗玛法,但是这怎么听着要去这么瘆人!

    此时十一阿哥捂着心口开始喘粗气,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旁边的十二阿哥赶紧扶着。十二阿哥小声说:“汗阿玛,儿子扶着十一哥去门口喘气?”

    康熙冷笑一声,说:“去吧。”

    十二扶着十一赶紧走。

    十四看着他们两个走了,心想这也行?

    十四蠢蠢的表情就在脸上,康熙问十四:“十四,你也想去看你十一哥喘气?”

    十四嘴角动了动,在六阿哥和四阿哥拼命发射死亡视线下小声说:“祭祀祖宗固然重要,但是传宗接代也重要,汗阿玛,儿子今儿大婚呢!”

    除了康熙没人笑得出来,康熙哈哈大笑后说:“今儿你大婚呢,朕给忘了,你回去吧。”

    你儿子成亲的日子你都能忘?!十四一肚子话不敢说,最终出去了。

    六阿哥和四阿哥松口气,十四这祸头子不在就好。

    康熙从梁九功端着的托盘里端了杯子,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用盖子刮了一下,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和一群跪着的儿子们说:“你们玛法带着咱们入了中原,以前咱们是偏安一隅,入了中原才算是坐拥天下,所以祭祀你们玛法非常重要。”

    这话也对,地方政权和全国政权的含金量不一样。

    康熙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用手指敲着扶手,用一种很轻快的语气说:“祭祀你们玛法是重中之重。眼下咱们家不算好过,今年不是个好年份,你们也知道,你们大哥二哥……算了,不说了,这事儿提起来都丧气。朕也一把年纪了,你们叔伯都没了,和朕同辈的人也去得七七八八了,祖宗到了朕整个年纪也有很多都到地下了,朕不知道能熬到什么时候去。”

    下面的皇子纷纷磕头请他别说了。康熙不管他们,自顾自地说下去:“人都有这一日,世上哪有长生不老的人啊!朕也不做那延年益寿的梦,不会听信道士和尚的胡话做出贻笑大方的昏事来。现在朕就想立个好太子,就是民间有三五间瓦房还想着传给儿子,有三五百亩土地都担心身后争家产,小民如此,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然是天下最好的人家,但是翻翻史册,也有不少争斗。找个好太子,寻个好少主,是朕宾天前必做的事。

    古往今来册立太子不外乎立嫡、立长、立贤、立爱。你们二哥是嫡子,如今被废了,也不说什么了。你们大哥是长子,也没好到哪儿去,也不说什么了。说到爱,朕爱的孩子有很多,要说能力好,得朕欢心的是你们妹妹,可惜是个格格,她但凡是个阿哥朕也不发愁,所以只剩下立贤。

    你们觉得谁贤呢?”

    跪着的一群人没人说话。

    三阿哥吞咽了一口口水。

    五阿哥听到问谁是贤人,瞬间直起了腰,他就不是那贤人,压根没压力。七阿哥动了动身子,把自己那条有毛病的腿动了几下,告诉亲爱的老阿玛:您儿子残疾,没资格角逐这样的大事。

    康熙也发现七阿哥的动作:“嗯,老七腿不舒服?你回去歇着吧。”

    七阿哥赶紧磕头告辞,五阿哥说:“儿子也不舒服,脑袋不舒服!”

    康熙:“……你也走吧。”

    身边两个人都走了,六阿哥压力巨大,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八阿哥没来,还在家里禁足思过。十三阿哥没来,他的罪名还没审理,就这么不黑不白地关着。如今跪着的剩下三阿哥四阿哥六阿哥,和缩在一起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

    十五小声说:“儿子和弟弟们出身低微,就就……”

    如果三阿哥哆嗦是因为激动,十五阿哥哆嗦就是害怕了,他哆嗦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十六阿哥说:“儿子和十五弟十七弟不敢觊觎大宝,汗阿玛,请允许儿子们退下。”

    康熙点点头,他对十六很喜欢,他就喜欢十六这大大方方的模样,比十五更有勇气一些。此时十六拖着十五和十七赶紧跑。

    六阿哥也说:“儿子也想走,儿子也没那么多想法,儿子……儿子也出身低微。”

    康熙问:“你哪里低微了?”

    六阿哥快哭了,他正想着说一句他额娘是包衣旗的姑娘,可是一想,除了太子和十阿哥,大家的额娘都是出身内务府包衣。十六阿哥说出身低微是因为他们额娘是汉人,六阿哥总不能给亲娘改了民族啊!

    四阿哥看六阿哥说不出来,接口说:“汗阿玛,儿子无心大位,也不是那贤人,儿子只想说,二哥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对于他来说当太子和当天下的主子就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您养了他这么多年,也养了我们兄弟这么多年,我们的斤两您清楚,我们也清楚,论聪明和性情都比不过二哥,儿子是赞成复立太子的。这话是儿子这几日深思熟虑后想通的,就是在朝堂上在宗亲臣工前儿子也这么说。”

    康熙冷哼了一声:“胤礽不配做太子,他恣意鞭挞你们,将来要鞭笞天下,祖宗创业不容易,朕是不会把江山传给他的。”

    四阿哥说:“您这么说儿子无话可说。如今跪着的只剩下我们三个,胤祚不行,他太虚了,动不动就一身虚汗,儿子担忧他不是长寿之兆,加上他脑子轴,只有一个儿子,不适合做储君。儿子就更别说了,现在走路上遇到了个亲戚都躲着儿子,是有名的鬼见愁,人缘儿臭不可闻,和谁都没好关系。说来说去,儿子还是推荐二哥,如果您真觉得二哥不行,不妨再给他时日。

    今儿聚在这里说的是祭祀的事儿,事情要分轻重缓急,立储不是一天就立的,但是祭祀是马上要办的,不如请三哥去。三哥的文采好,就如您说的,今年对咱们家来说不是个好年份,可总要给汗玛法解释一下废太子这件事,藏着掖着不是办法,请三哥写篇祭文吧。”

    六阿哥赶紧在一边点头。

    康熙看着三阿哥:“嗯,朕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朕对你们三哥一向看重,他在你们兄弟里是少见的文武全才。老三,你辛苦一趟,尽早动身吧。”

    三阿哥赶紧答应下来,因为这时候真的没法推了,他也不想推了。

    事情定下来后三人告退。三人出门了好远,三阿哥才想说两句,这时候十四跑来拉着六阿哥问:“汗阿玛让谁去?”

    四阿哥直接走了,连十四都没搭理。

    六阿哥说:“是三哥去。”

    十四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三阿哥,三阿哥也扭头就走,听到背后十四的声音:“我就知道,你是个软包,四哥是个四力半,你们俩都没用!”

    三阿哥想到老四那惨不忍睹的武力值,瞬间开心起来,对哦,老四骑射不行!咱们是马上得天下,储君怎么能不会骑射呢?

    老四在他心目中直接被划入“不会骑射”这一栏了。

    老六没搭理十四嘴里的“软包”形容,他就知道十四嘴里是吐不了象牙的,就问:“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入洞房是晚上,我白天随便跑着玩儿,这不是对你们好奇吗,跟我说说啊六哥,我走了之后发生什么了?”

    六阿哥不想说:“走开走开,我要回去看我儿子。”

    “我和你一起去,好久没见侄儿了。”

    说谎都不脸红吗?你上午还见呢!

    四阿哥晚上就住在西花园,今儿因为是参加十四的婚礼被叫来的,所以四福晋跟着一起来了,同时来的还有家里的孩子们和狗。

    四福晋看着天色不早了,就觉得住下来比较方便,因为没有侍妾,住宿好安排,刚把几个男孩子安排好,就看到四阿哥回来了。

    二哈跟着他进来,四福晋问:“爷回来了?我看着外面天快黑了,今儿咱们在西花园先住一晚上,明儿再回京城吧?”

    “好。”四阿哥看看左右,问道:“弘晖呢?”

    四福晋说:“去看咱们家的园子了。”

    四阿哥家的园子快建成了,从去年开始动工,园子的框架已经建成,里面正在各处修饰,明年能住进去。因为是好几家一起建造,所以时间上稍微拖沓一些,四阿哥也没说什么,听说弘晖去看园子,直接进屋子里了。

    他在上房换了衣服绕着桌子不停的走着,今儿他也该找个理由避开,但是他实在不甘心,不只是老三有想法,只要是汗阿玛的儿子谁没想法?只不过能参与这个游戏的人寥寥无几罢了。

    他自认为比老三强多了,可是汗阿玛对二哥还是很偏爱,他那几句场面话是给老三听的,何尝不是给自己听的呢!

    他在反思今儿到底有没有在汗阿玛跟前暴露心思。还是那句话,找理由退出去这事儿他不甘心!他必须熬到最后!

    二哈趴在地上看他来回走,走了一圈又一圈,无趣地趴在地上打哈欠快乐的摇尾巴。

    四福晋看他围着桌子绕圈子,绕到了天黑还在绕,不敢打扰他。这时候外面太监小声来回报:“咱们家大阿哥和勇王家的世子爷陪着皇上用膳,不回来吃了。”

    四福晋点头,这才轻轻地进去,跟四阿哥说:“爷,摆饭吧?”

    二哈站起来跑出去叼盆,四福晋都没来得及给这狗子让路它都已经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四福晋只能接着说:“弘晖和弘阳陪着皇上用膳呢,就不等他了。”

    四阿哥听了想了一会说:“行,吃饭吧,吃完爷再念一回经。”他要让自己平心静气才行。

    三阿哥家在附近有园子,三阿哥还有一群编书的幕僚,此时三阿哥和他们一起谈论白天的事儿。他对心腹幕僚把今儿发生在清溪书屋的事儿全部说了一遍,让这些人给他分析一下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群人一番商量后说:“三爷,这嫡子、长子、爱子都立不着,只能立贤了。这里面要论贤人就是您啊!”

    然后给三阿哥举例子:四爷此人刚愎自用刻薄至极,和群臣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冷酷无情,对属下要求严厉,最要紧的是他真的骑射不好,那就是垫底的,五爷六爷都比他强。

    五爷那人是有名的糊涂爷,话都说明白了他还要思考一会儿到底是什么意思,给人的感觉是这人脑子不是一般的笨。六爷比五爷聪明多了,但是这人软乎乎的,工部的人都说这人好说话。七爷不提了,八爷不容小觑,不过现在也倒霉了,九爷十爷更不用说,这两人在理藩院任职,做买卖的时候多,就是生意人。十一十二往后的年纪小,不足为虑。

    然后开始吹捧老三的文治武功:文治就是能编书,武功更不用说了,他是武能封王的王爷!骑射比四爷五爷六爷强了不止一点。论文治武功,无论是哪一位爷都不能超过他,说真的,当初废太子没废的时候也没比三爷强到哪儿去!

    三阿哥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棒了!就是今儿老十要记恨自己了!

    下面有人说:“您这话也没错啊,废太子被幽禁,这身份显贵的就是他啊,让贵子去祭祀祖宗也没错啊!不仅没错,这才是为朝廷颜面考虑呢!这才是一心为公!”

    您这么做不仅没错,还对了,非常非常对!至于十爷那边要是不理解,您做了储君他就理解了。

    三阿哥觉得言之有理!

    到晚上睡前他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躺在床上还在回忆废太子之前是什么排场,毕竟开国以来他是第一位太子,他的排场就是日后所有太子的标杆。三阿哥已经开始回忆准备模仿了。

    第二日天没亮,九阿哥和十阿哥已经驱驰庞大的车队出城。九阿哥还说:“我们家那傻婆娘说让骑马,说万一没水了锅炉怎么办?我说那路边的雪随便弄点不就是水吗?要听她的骑马去,咱们哥俩不用去祭拜祖宗,直接去见祖宗就行了,早冻死了。”

    此时北方的大河全部冰封,车子在雪地上不好走,但是走在冰上那速度太快了,快到侍卫们怕出事儿不停地喊着慢点。

    九阿哥在车里一天三顿骂老三:“下次有瘟了瘟死他,这些做哥哥的没一个有哥哥样子的!呸,我祝老三永远不能心想事成。”

    十阿哥叹气:“别喊了九哥,万一人家将来是太子呢?”

    “他?不是我说,咱们哥几个死完老爷子宁肯选孙子也不选他。呸呸呸,不吉利不吉利,天爷爷天奶奶,我那是嘴瓢了,没想死的意思,您二位当没听见。”

    十阿哥又叹口气。

    九阿哥说:“你叹什么?这时候从京城里出来是好事儿,避开是非了。”

    “我是说,老爷子还没放弃让老二当太子。这不是明摆着吗?当咱们是驴,前面绑个萝卜骗咱们呢。你说都是儿子,怎么咱们就这么倒霉?”

    九阿哥说:“你想不通是有原因的,你额娘是贵妃,你姨妈是皇后。哥哥就没那么多想法,我这胎投得挺好的,最起码老爷子让我锦衣玉食的活这么大了,一般人家哪里有这好事儿!天下的锅底都是黑的,争夺家产不只是咱们家,谁家没有啊?往前推几千年,秦始皇他们家还争家产呢,再往前推,周天子家也争家产,老爷子说了,史书上都记着呢,这事儿断不了根,你只管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别想那么多了!”

    十阿哥不停地叹气。

    此时在京城,康熙把一应公事交代给海棠,海棠白天办理,晚饭前要把今儿处理的一件件事事无巨细地禀告给他。而康熙关注处理的是张明德案。

    凡是涉及张明德案的宗亲一律夺爵革职,外面涉及的侍卫大臣们通通交给三堂会审,前面的都是些小虾米,康熙真正想处置的是八阿哥!

    这里面牵扯到了大阿哥和八阿哥,明明主谋是大阿哥和张明德,张明德被凌迟,大阿哥被关押。但是牵扯出来的八阿哥却是被夺爵成为闲散宗室。对大哥和明德的处置一句话,对八阿哥却足足骂了半页纸。

    康熙把八阿哥骂了一顿,大阿哥还在大牢里关着,惠妃和良妃实在是心疼孩子,脱簪请罪,两人跪在书屋的屏风后不敢多说,时不时地擦一下眼泪。良妃的身体不太好,看得出来跪久了摇摇晃晃,但是康熙就是不搭理她们,想跪着可以,不缺你们跪着的这一片地方,想让放了他们,没门!

    海棠抱着折子,身后跟着四个太监抬着四个箱子来见康熙,路过两位娘娘身边对着她们行礼,接着去跟康熙说今日处理的折子。

    “河道总督张鹏翮题报秋汛水势情形疏……修筑工程尽心尽力。动用钱粮绝无靡费。比年两河安晏、堤岸无虞……这是儿臣的批示,您请看。”

    康熙看了一眼,说:“有功就赏,你这赏得太少了,改成:所带革职、着与开复。应追赔银两、俱着豁免。”

    张鹏翮身上还担着赔偿,这事儿从康熙四十二年说起,张鹏翮去山东赈灾,但是赈灾粮食很快吃完了,张鹏翮下令开一处储备粮仓。山东巡抚王国昌和布政使刘皑见张鹏翮开仓就动了歪心思,把仓内粮食隐匿一部分转卖脱手,然后状告张鹏翮私自开仓。张鹏翮在康熙跟前自辩论的时候说人命关天,不开仓要饿死很多人,开仓了导致朝廷储备粮流失,愿意用俸禄赔偿储备粮,这就是他身上担着的赔偿,此次康熙免去张鹏翮的赔偿等于把这件事一笔勾销。状告他的王、刘二人也没好过,第二年就事发伏法。

    海棠飞快地用笔涂抹了自己写过的,把康熙的话写好贴在折子上。“下面是一些八旗升迁:升正黄旗护军统领图海为正红旗汉军都统……”

    海棠把今儿的事儿说完带着太监把东西收拾了赶紧离开。实在是这里的气氛太尴尬了,两个娘娘跪着,她实在是不敢抬头多看,这时候留的越久越像是看两位娘娘的笑话。

    这一跑又想起忘了一件事,太后身边的端顺太妃不行了,太医的意思是熬不过今年了。去年还一起打牌的端顺太妃得意地说自己的身体好,肯定比太后和淑惠太妃活得久,没想到要第一个走了,有时候说话就不能太绝对。

    但是海棠也不想再回去跟康熙说这件事了,明日再说吧!

    想着裹紧了斗篷打算赶紧走,回家吃饭去,家里有可爱的儿子。

    海棠招呼着盐宝:“走啊盐宝,今儿吃锅子,给你煮肉吃。”

    第366章 计划中

    “昨天吃了酸菜、冬笋、白菜、玉米……”弘阳掰着指头在康熙跟前说昨天的晚饭,康熙打断他:“等等,玉米也能放进去煮?”

    “嗯!玉米嫩嫩的,吃嫩玉米的时候摘下来放在冰窖里能留到现在。皇玛法您要吃吗?我让人拿来孝敬您啊。”

    “不用不用,玛法不吃。虽然这个办法很取巧,但是在什么季节吃什么东西要顺应天时,此乃是养生。”康熙就开始给弘阳传授养生心得,那是从住宿到运动到饮食无所不包,康熙自己的养生心得形成了他自己的一套理论,而且逻辑自洽,听得弘阳一愣一愣的。

    要说多奢靡那也没有,就是康熙自己执行得很彻底,吃饭七分饱,平日里不饮酒,每日运动,吃的东西要新鲜,在什么季节吃什么。这一套理论坚持下来如今看到成果了,毕竟他的同辈人除了他也就是庄亲王还活着。

    但是庄亲王活着就是反驳他养生理论的最好人选,因为庄亲王酒色财气都沾,大鱼大肉过日子,夜夜笙歌说的就是他,和康熙都是反着来的,目前就看他们堂兄弟谁能活到最后吧。

    有海棠在忙活,康熙就像是放假了一样悠然自得地过日子了。他让人砸开畅春园的湖面打了一个洞,坐着钓鱼。旁边还有裹得严严实实的弘阳,弘阳还是个话痨,一直嘴不停跟康熙讲他在西北遇到的人和事儿,从青海湖讲到草原,从草原讲到群山。包括集市里的肉铺他都能讲得头头是道,什么回人不吃猪肉,满人不吃狗肉,汉人不吃牛肉。

    康熙就给他讲为什么各族有各族的忌讳:“……也不是汉人不吃牛肉,历朝历代杀牛都是要上报县衙,病牛老牛死牛是可以宰杀的。但是西北那里各族混居,草原上的牛有些是肉牛,杀了也就杀了。实际上耕牛汉人是不吃的,不仅不吃,对待耕牛十分爱惜。”

    “我额娘也是这么说的,她说有些人家的牛和我们家盐宝是一样的,都是家里人。”

    这时候有人跑来小声地跟康熙说:“禀皇上,端顺太妃没了。”

    康熙说:“让内务府按例准备吧。”

    弘阳安静了下来,康熙觉得不习惯,就问;“怎么不说话了啊?”

    “太妃没了。”

    “你和太妃不熟。”

    “可是也见过啊!去年宁太妃没了,今年是这位太妃没了,唉!”

    “小小年纪居然学会叹气了,”康熙觉得好笑的同时,还发现这孩子学了她额娘一身毛病,心太软,容易伤春悲秋,这不好。

    此时刑部送来一封折子,海棠知道刑部送来的折子都是大案,可是打开看了才发现这也太大了!

    刑部这是对朱三太子案的最后总结。

    康熙十一年,康熙十六年,康熙十八年,康熙三十六年,康熙四十六年都有人自称是朱三太子拉动旗帜造反。特别是康熙十六年,同一年的时间,两个月内有人在河南自称是朱三太子,有人在漳州自称是朱三太子。

    折子里说已经查明,此次案件中的父子几人系假冒朱三太子,均已行刑。明发天下,告诫百姓。

    朱三太子就是活着此时也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就是权贵也很少能活到七十的,真正的朱明太子就是活着也已经行将就木。海棠相信崇祯的后人绝对有人活着,隐姓埋名藏在某处地方,时至今日他们自己也不会再提起祖宗了。

    当日司马懿洛水背誓追杀曹家的人,那么他司马家的子孙也会被取代者追杀。当日陈桥兵变赵匡胤夺了孤儿寡母的江山,就有了后来一帝被掳的故事。这大概就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吧。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而小金爷这种人,也有可能要步入漩涡了。

    海棠叹口气平复心情,把折子放到一边开始处理其他事情。

    折子里面很多是关于当地受灾,粮价波动的报告。粮食价格有波动,证明社会不安定,海棠忍不住叹口气。

    下一封折子是关于铜陵铜矿的报告,这很重要,海棠看了看,发现里面说铜陵铜矿似乎有枯竭的兆头。海棠忍不住想说难道非要用铜来做货币吗?

    这乱七八糟的事儿让人看了心烦,果然做个好皇帝太难了,还是做个昏君心情好。

    此时到了年底,各衙门都要做年底总结,这种年底总结是户部要把开支算清楚交上来。吏部对官员的考评交上来。工部把今年的工程进度交上来,顺便再把明年的计划和预算提交,跟户部扯皮要一拨预算。刑部把今年的死刑犯名单交上来。兵部要自己和皇帝说,海棠也不想听。

    就是礼部交得最多,最不重要,这里面有他们在很多场合下写的文章,还有对各地节妇的表彰,连今年八公主出嫁和十四皇子成亲都算他们的业绩,这分明是内务府出钱出力!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身份不合适,海棠就想问一下:“你们怎么不把废太子的事儿写上,废太子的诏书也是你们写的吧!”

    最讨厌这群酸文假醋的读书人了,海棠拍着他们一叠折子问:“今年全国有多少学子?国子监有多少学生?京城的蒙生有多少?私塾有几家?教化啊教化,你们今年教化了多少人?”

    礼部觉得她在故意刁难!

    教化地方是地方官的责任,与礼部何干!

    海棠都不知道这个衙门再这么摆烂下去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康熙带着弘阳钓鱼回来,弘阳高兴地显摆:“儿子和皇玛法钓了大鱼上来!”

    畅春园里面的鱼都是傻的!居然被你们两个钓上来了。

    康熙显得很高兴:“这大鱼今儿做红烧。”

    弘阳高兴地点头:“嗯嗯嗯,就是那种尾巴和头连在一起的红烧。”

    那是切了花刀后把鱼头鱼尾连在一起似乎是一个圆形放油锅里一起炸了定型再红烧,做出鱼跃龙门的形状,臭小子没见识!

    康熙坐下后盐宝凑上来,他在盐宝的下巴挠了挠,拍着狗头说:“好狗,玩去吧。”

    弘阳发现额娘今儿不高兴,问她:“额娘,您不高兴啊?”

    “嗯,刚和一群傻瓜吵架!礼部的傻瓜!”

    康熙忍不住笑起来:“嫌弃也要忍着,要不然人家说你不懂礼。就跟辩经一样,释经的人是他们,你这肚子里没一两墨的人怎么辩论得过他们。”

    弘阳问:“那怎么办?”

    康熙说:“要么找人替你额娘辩经,要么给点好处让他们为你额娘改经。”

    “还能改?”

    “什么不能改啊?圣人之言他们都能改!”弘阳今儿又学会一招。

    趁着饭菜没摆上来,海棠把上午处理的折子来给康熙看,康熙跟海棠说:“你年后先不用去西北了,明年事儿多。”

    海棠以为是复立太子的事儿,点头应允了。

    下午弘阳去找哥哥们玩儿,海棠在隔壁奋笔疾书心里对大臣骂骂咧咧,正在心里问候某些大臣师徒两代人是不是眼瞎的时候突然听见隔壁有人哭。海棠忍不住问自己身边的李太监:“谁啊?”

    李太监出去了一下又回来,小声说:“是弘皙阿哥。”

    太子一家都关在咸安宫,此时弘皙出现必然是康熙召见。

    确实是康熙召见了弘皙,目的是问废太子的日常。弘皙先是抱着康熙的腿哭了一会,后来擦干眼泪说:“阿玛如今好多了,以前浑浑噩噩,如今人清明了起来,虽然不爱说话,但是看着举止都很妥当,也没有再发脾气,对着孙儿还指点了功课,他每日两遍在院子里散步,前几日还打了一套拳,孙儿好久没见他这么松快过了。”

    康熙点点头,嘱咐弘皙用心侍奉废太子夫妇,又给了一堆赏赐,让镇国公内大臣鄂飞把人送回去。

    这事儿康熙没瞒着大家,众大臣看到的都当没看到。然而各位皇子都心里发酸。想到老爷子偏心不是一时半会了,都能自己安慰自己,但是都很酸。

    十四跑去跟六阿哥说:“今儿把弘皙接出来,过几日是不是要把老一接出来?那咱们受的罪不都白受了吗?”

    你受什么罪?你又没被关在囚车里拉回来。

    六阿哥心想你这嘴怎么不把门呢,不把门也算了,嗓门还那么大,这弟弟怎么越看越傻:“你嚷嚷什么!不许嚷嚷!”

    这时候弘时和弘阳跑来找弘杲玩儿。弘阳说:“六舅舅,我们有小爬犁能在湖面上玩滑冰,带着小弟弟去啊。”

    六阿哥高兴地说:“能滑冰啊?舅舅也喜欢,带着舅舅一起玩儿啊!”说着抱着儿子要跟着一起走。十四看着老六夹着嗓子跟在几个小屁孩后面闹着去玩儿,就觉得老六不只是软包,他毛病多了去了!

    十四不想承认这是亲哥哥,出了门发现四阿哥家的一哈颠颠地跟着去,想到四阿哥,这哥哥也挺一言难尽的。难道额娘都没给自己生个正常的哥哥?

    算了,还是去找姐姐吧。

    此时他姐姐和他老阿玛在谈论一件事儿:选太子!

    康熙问海棠:“朕打算过一阵子召见你一哥,然后放他出来,让群臣选太子再复立太子,你觉得如何?”

    海棠:我觉得不好。

    “这……这事儿不好操作啊!大事儿尽量少让人掺和,这样的事儿,参与的人多到时候难以控制,还是直接宣布吧。”

    “宣布哪里会显得众望所归,还是大家上书更显得万人拥戴。”

    海棠尽量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儿臣觉得您这主意……不好。”

    “哪里不好?”

    “那些大臣不是您想得那么听话,虽然都是软骨头,可也没成一堆肉山,再软的骨头也是骨头啊!”

    康熙哈哈大笑:“你多虑了,朕会提前交代的,此事万无一失。”

    海棠:呵呵!

    第367章 人畏死

    这个年过得就很别扭,不说朝廷上,就说在太后的宁寿宫每个人都很尴尬。

    太子是没出来,但是太子妃带着孩子们来给太后拜年了。

    大阿哥出不来,他家的家眷跟着惠妃亦步亦趋。

    同样十三福晋被德妃带着在宫里各处打招呼。

    因为是闲散宗室,八阿哥没资格去前面朝贺,却能和十五十六十七还有才两岁的小二十坐在一起,八福晋脸上都是强撑的喜庆,夫妻两个都是输人不输阵。

    眼前这些组合,就是心大如太后也乐呵不起来,她忍不住叹口气。

    坐在她旁边的荣妃问:“您是哪儿不舒服吗?”

    太后想了想,也知道在这大过年的不能说不高兴的,终于找了个合适的理由:“我想端顺太妃了。”

    端顺太妃都去世了!您大过年的说这些也不太好啊!

    荣妃赶紧岔开话题说别的。四妃里面,荣妃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不过真的比较起来就宜妃笑的最开心,她本人和太后有一样的优点就是心大,宜妃的儿子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在眼下这种局面里面,正着数倒着数都数不上她的儿子。因此她看的开,整日乐呵呵的,见人就高兴地搭话。

    惠妃是真的难受,她现在还惦记着大牢里面的大阿哥过得怎么样?就怕儿子受苦,如今对宜妃都称得上讨好了,就怕五阿哥磋磨了大阿哥。实际上五阿哥是有名的厚道人,也干不出那种落井下石的事儿来。

    比起惠妃的难受,德妃就是装出来的发愁难受,十三阿哥没性命之忧,但是事情也没解决,她只能装出忧心忡忡的模样,说到底不是亲儿子,到底是隔了一层,操心也是有限的。

    这些老娘娘们高兴不起来,其他娘娘们也不敢大声欢笑,连带着小孩子们都受了影响。

    弘皙和弘昱都想给人留下好印象,所以打招呼的时候极其别扭,那种想弄死对方却又不得不跟对方谈笑风生的模样就是年纪小的堂弟们都看出来了,大家纷纷跑出来不和他们说话。

    全场唯一能兜住场面的就是太子妃。

    别看在咸安宫幽禁了几个月,太子妃还是一如既往能镇住场面,不仅能镇住场面,还能私下里拉着十三福晋安慰了一番,又问候了十三阿哥,说了一番贴心贴肺的话让十三福晋感动得要哭了。

    她还大大方方地陪着太后接受外命妇的朝拜,还是那句话,别管外面吵吵嚷嚷选谁做太子,她脑袋上的太子妃头衔没去掉呢,还是这宫里的少主人,在这些外命妇跟前,对某些人拉拢安抚对某些人连敲带打,翻云覆雨被她玩的熟练极了,废太子虽然不在,但是太子妃传出去的信号很有意思。

    八阿哥看太子妃这表现都诚心诚意地叫一声二嫂,别的不说,前头的大福晋和太子妃是真的能称得上长嫂如母,也确实在皇子皇女们中间很有面子。

    甚至这些皇子的原配福晋们都是姿容教养上佳的贵女,哪怕三福晋和三阿哥能在家里打起来,出门后也是能把场面维持住的,更别说四福晋也是有名的和善人,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也都是服气的。

    除了八福晋!

    今年还有很多新贵,是宗室内的新贵。随着太子被废和大阿哥倒霉,会有一部分宗室跟着倒台,就有一部分人上台,今儿见到的陌生人就比较多。弘阳已经不是那个到处要压岁钱的大宝宝了,但是追着给他压岁钱的人变多了,新贵们迫不及待地刷存在感,这种大庆典是他们努力证明自己富贵的重要场合。

    到了初三,各个王府开始宴请后更是如此。海棠是初六宴请各王府还有一些关系好的堂兄弟们,同时请了舒宜尔哈两口子来一起吃席。比如顺承郡王府就换了主人,新任的顺承郡王拖家带口早早地来了,为的就是拉关系。

    这里面倒是没有什么不认识的,毕竟大家以前都见过面,并不是很陌生,相处起来也没太尴尬。有一些新上位的旁支很积极地扯话题,现场的气氛还算欢乐。可是今年这个年大家都不太想出来相聚,毕竟太子是谁还没彻底确定下来。

    海棠带着扎拉丰阿和弘阳父子给宗室的爷们敬了一轮酒出来,打算去后院看看那些女眷们,作为主人也该去问候一声。这时候雅尔江阿追出来。

    他手里还端着杯子,在院子门口和海棠说话:“汗阿玛是怎么想的?前几天他老人家暗示哥哥,说是要让哥哥上书请复立废太子?”

    海棠点点头:“这话也跟我说了,过完年我就上书。”

    雅尔江阿问:“没人跟你吹风吗?”

    “吹什么风?”

    “外面都说你八哥是个好人。”

    海棠皱眉,雅尔江阿接着说:“今年过年给你八哥送礼的人多着呢,别看汗阿玛骂他难听,但是……”

    “但是下面人疯了心地想推举他做太子。”

    “是啊!还有人说他仁比宋仁宗。”

    “就是那个驾崩后连辽主都哭了的皇帝?”

    “书上是这么说的。”雅尔江阿追问:“你觉得呢?你觉得笑到最后的是你们家老二还是老八?”

    “谁知道呢?时也!命也!我听汗阿玛的!”

    雅尔江阿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了:“唉,要你八哥真的比宋仁宗还仁慈,咱们上书拥戴废太子尚且能保一命,就怕……算了,先看着眼下吧。”

    两人分别,海棠去后院招待女眷,雅尔江阿去前面接着喝酒。

    一转眼出了新年,九阿哥和十阿哥要出门。康熙不同意十阿哥出去,至于九阿哥:“不缺你一个人说话,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十阿哥和九阿哥对视一眼,十阿哥心想留自己在京师也没有用,关键是钮祜禄家不听自己招呼啊!

    九阿哥闹着不出去,要走和十弟一起走,被康熙给轰出了京城。

    弘阳知道今年不去西北,高兴地跑去跟德妃报告好消息,他去年在西北很想念祖母。

    然而刚出正月十五,康熙就开始了动作,他先是召见了太医问询废太子的病情,然后召见了废太子,父子两个抱头痛哭,满朝文武算不上愕然,都冷眼看着。

    康熙自从废太子被废就频频吹风要复立太子,什么夜不能寐、什么梦到太皇太后和赫舍里皇后等,什么话都让他说完了。

    大家都知道康熙是怎么想的,大家都不想让废太子回来做太子。而且太子的铁杆心腹都被处置了,死得死关的关,没逃掉一个。皇帝对太子的势力清理起来毫不手软,但是对太子本人又极其关心,整个人做事透着一股子别扭。他别扭,下面的人更别扭!

    三阿哥整个年都过得不好,患得患失,而且积极笼络朝臣,大家都是见面笑嘻嘻,还是照样追随八阿哥。

    三阿哥就想不明白,老爷子对八阿哥打击到这份上了,怎么一群人还在追随老八?明明有这么多的皇子可以选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怎么还想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和心腹们商量:“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

    心腹们一通考虑后说:“还是要争!大阿哥别看如今关着,万一要是出来了呢。必须把八阿哥和大阿哥给绑到一起,他们兄弟结党这么久了,不信他们没一起干过要命的事儿!”

    除了张明德案还有什么?

    三阿哥就努力回想,他和大阿哥结盟的时间不长,对他们的事儿不熟。只能从以往的点点滴滴中回忆。

    在三阿哥拼命回忆的时候,保泰和八阿哥也在说这事儿。

    保泰说:“我说句遭天打雷劈的话,汗阿玛毕竟年纪大了。别看他如今生龙活虎,但是终究岁月不饶人,他自从九妹妹回来后就撒手不管到处闲游,不知道的说是散心,知道的……”

    他的话没往下说。

    此时在保泰家园子里钓鱼的八阿哥皱眉:“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保泰说:“太医院的丸药做得多了,都进上去了,特别是一些救命的药丸,像什么至宝丹、安宫牛黄丸,说是给九格格用的,她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给谁用的不言而喻,给别的主子用不着遮着掩着,这种遮掩就是不想让人知道,除了皇帝的身体状况,还有谁的脉案是机密?

    八阿哥盯着水面,心情一点都不平静。

    保泰说:“到了这个份上,谁做太子太重要了,万一……万一到了那天,太子登基名正言顺,别人登基那就是谋逆。前明为什么把京师从南边挪到北面?还不是因为朱棣得位不正被人戳脊梁骨!到前明灭亡的时候还有人说朱明皇室朱棣这一支得位不正,更别说先君大行的关键时候,有太子却要把太子掀翻争夺大位这种事儿了,在亲父尸骨未寒的时候做这些事儿就是乱臣贼子啊!”

    八阿哥点头说:“名分大义比什么都重要!”

    “就是这个道理!别管汗阿玛打什么算盘,这事儿要迎难而上,毕竟人算不如天算。”

    万一老爷子突然驾崩了怎么办?到时候真的要把老爷子放在乾清宫停尸不顾束甲相攻吗?

    八阿哥立即指示人询问康熙太子之事如何考虑。

    康熙仍然是露出了想要复立太子的想法。同时他频繁约见重要的大臣,暗示他们上书请求复立太子。一些关键的人物,比如阿灵阿、马齐、佟国维等,康熙要求他们别跟着掺和。

    康熙这真的是又当又立,这些人各自手头握着一派势力,康熙的意思是让这些下面人推举废太子,实际上还是要让他们指示下面人推举废太子复立。

    康熙把这些安排好后,还要做出一副不是他指使的模样,离京出巡,让京城这边操作,等他回来后,就是“顺应民意”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京城这边让海棠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重要的快马送去给他处理,收拾妥当后,康熙带着人巡视京畿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爆发出一件让朝堂瞠目结舌的大事!

    三阿哥状告大阿哥魇镇太子及诸皇子!

    这种大事海棠处理不了,派人快马加鞭追上御驾告知康熙,同时派和硕显亲王衍潢前去查抄。

    衍潢带的都是宗人府官员,都是姓觉罗的人,毕竟家丑不好外扬。到了地方一看,大家都惊惧至极,这里面越看越恐怖,不仅是诅咒了各位皇子,连海棠这个妹妹的生辰八字都在上面。而且这种诅咒还是蒙藏汉满结合,简直是缝合怪!

    衍潢只能把三个擅长诅咒的喇嘛明佳噶卜楚、马星噶卜楚、巴汉格隆抓走,并且拘押了直郡王府邸的侍卫们,把这里面的证物一并带走。

    康熙收到衍潢和海棠的折子气得浑身发抖,心口抽抽地疼,他直到此刻才发现诸位皇子之间的争斗不再是以前那种歪歪嘴说些酸话,已经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康熙急忙下令回宫,此时按照他的计划,群臣已经上书请求立太子,以佟国纲的折子打头,海棠的折子跟上,接着是雅尔江阿和四阿哥六阿哥等跟随,显得声势浩大。但是八阿哥那边更浩大,大臣里面除了佟国纲,宗室里面除了简亲王府和勇宪王府两处及四阿哥六阿哥外,都一边倒地支持八阿哥。

    甚至雅尔江阿的两个嫡出的异母弟摆明车马支持八阿哥,把雅尔江阿气得半死,他作为家主跟依附于王府的所有有官职爵位能上书的成员说过,要整个王府支持废太子,结果出现这两个叛徒,这无疑是挑战他作为家主的权威。雅尔江阿气的牙齿咬的咯咯响,想着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了就收拾他们。

    康熙急忙回到京城,当证据摆在他跟前的时候,他沉默了好久。

    老三准备得到些夸奖,但是康熙让人把所有上书立太子的折子一把火烧了,直接下令复立太子。

    因此没出正月,废太子复立。

    接着是对大阿哥的惩罚:“着革去王爵,即幽禁于其府内。凡上三旗所分佐领、可尽撤回给与弘昱,将镶蓝旗所分佐领、给与弘昱。其包衣佐领、及浑托和人口均分、以一半给与胤禵、一半给与弘昱。”

    至于此时告发大阿哥的三阿哥,康熙压根没提,既没有奖励也没有惩罚,就无视他,放在一边没管。

    康熙把儿子们都叫来,这次多了太子和八阿哥。大阿哥在圈禁,十三阿哥那边还是黑不黑白不白的没个说法。所以除了他们两个和出门的九阿哥,儿子都在这里了。

    海棠跪在八阿哥和十阿哥之间听康熙说话。

    康熙说:“朕今日才发现,你们已经斗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怎么会这样?”

    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

    康熙说:“你们之中都是好孩子,朕教养的孩子比前人好了千万倍……”

    听着他说话,这里面最失望的是三阿哥和八阿哥,八阿哥差一点就做太子,三阿哥正后悔自己出了昏招。上面老阿玛讲得痛心疾首,下面的人都在复盘自己在上一轮较量中哪里出错了,下次该怎么避免,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康熙说:“……朕给你们加官晋爵,日后要记住,你们皆是手足,要同舟共济,兄弟一心其利断金!”

    一排子女磕头接旨。

    康熙觉得自己对孩子们好一些,能将祸事消去,他这么做只是把今日的祸事推到了将来。可是无论他怎么补救,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为了安抚儿子们,他将三、四、五、七四位皇子晋升亲王,六、十两位皇子晋升郡王。老八从闲散宗室复爵为贝勒,九阿哥也成了贝勒。十一、十二、十四、十五是贝子,海棠手里也多了个贝子的爵位,她要是还有儿子生下来就是贝子,没有就留给孙子。十六之后的皇子都没赶上这场封爵盛宴。

    太子没说话,四阿哥追问:“汗阿玛,老十三那边您怎么发落?”

    康熙没说话,站起来走了。

    海棠看着他的背影,这是他自己拿了片叶子遮住眼睛,以为遮住眼睛就看不到儿子们的厮杀,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以为给了糖儿子们就不会闹了,这真不像他平日的所作所为。

    太子也站起来回去了,他没追问如何处理十三。

    今儿大家都有了爵位,也算是好事儿,兄妹几个一起给德妃请安并报告这个好消息。

    十四嘴上嘟嘟囔囔:“怎么才是个贝子!”

    没人搭理他。

    他追着问海棠:“十三哥还能出来吗?”

    海棠想了想:“三五年是出不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是铁杆太子党,别的铁杆都死了,他还活着那是因为他是亲儿子。太子不能问,不能管,太子越是惦记十三,十三越是处境艰难。

    海棠说:“十三倒霉,等会劝劝两个妹妹。”

    十四哦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发现不能在这种场合问。

    德妃高高兴兴把孩子们拉到身边看着,觉得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她现在的目标是活得长久一些,将来能出宫让儿子们养老,跟着闺女也行,要是能选她选闺女,闺女侍奉总比儿媳妇侍奉更舒服一些。

    德妃看着四个孩子:“将来都要好好地。”

    四人都答应了。

    等几个人散了,四阿哥留下,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急匆匆地询问十三阿哥的事儿。四阿哥把能说的说了,姊妹两个也意识到十三短时间出不来了。

    十三格格说:“这也好,最起码没罪名,比大哥强多了。”

    大阿哥是彻底翻身无望了,十三还有翻身的机会。

    四阿哥说:“他府上一应用品都不缺,就是不能出门,回头过几年找机会看能不能进去看看他。”

    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连连点头。

    四阿哥从德妃这里告辞回去,路过清溪书屋的时候听说海棠还在忙就直接走了。

    康熙被这件事打击到,他在书房里秘密养病,旁边屋子里大臣进进出出,说话的声音大了他都能听见。推掉了大量的工作用来养病,还能时时抓住权力的缰绳,让他夜里能睡得安稳。

    两个月后,到了康熙过寿前他才缓过来,才会在白天从清溪书屋出来能到处走走。

    这时候草长莺飞,康熙带着弘阳和盐宝在园子里到处闲逛。

    弘阳就见不得路上有树枝棍子,看到了就捡起来抽花花草草。别人抽少不得有人说教,他挥舞着棍子哼哼哈哈地乱抽没人敢说,康熙还觉得他特别有活力。

    弘阳抽了几下跟康熙说:“过几日孙儿就不陪着您用膳了,孙儿也是有宴请的人了,要挨着去吃席。”

    “呦,弘阳阿哥都已经有请柬能赴宴了?”康熙笑着问:“赴谁家的宴啊?”

    “当然是舅舅们家的啊!从弘晖哥哥开始,好多表哥都给我送了请柬,要参加他们家的乔迁之喜。先从四舅舅家开始吃,四舅家吃完就是五舅舅家,六舅舅家是宁姐姐发的请柬,七舅舅家是弘曙哥哥发的,八舅舅家没有请柬,九舅舅家是弟弟妹妹发的,不过那肯定是九舅妈让人写的,我不爱去九舅舅家?”

    “为什么?”

    “他们家到处都显得很有钱!用四舅舅的话说,一个字‘俗’!我额娘说眼光还比如我十一舅舅呢,我十一舅舅那是大俗,大俗即大雅,我九舅舅家那是俗不可耐!”

    “怎么不去你八舅舅家?”

    “他家没有弟弟妹妹,我们去了谁来陪客?这是我们兄弟姐妹宴请,不带大人玩儿的。”

    康熙嘴角挑了起来:“是吗?那可惜了,少吃了一顿。”

    弘阳说:“我额娘说要少吃酒席,酒席上的油水太大,不如清淡的。再说了,孙儿还要留着肚子吃您的寿宴呢,今年要是有大寿桃,您给孙儿留一口,阿玛说能沾您福气。”

    面粉做的大寿桃其实是个大馒头,康熙不吃,每年都跟儿孙们分一分,图个吉利,听了一口答应,就是弘阳不说也有他那一份。

    这时候外面传消息进来:一等公佟国纲病了,如今卧病在床。

    康熙听了顿时急了,高声吩咐备车,他要亲自去看望佟国纲。

    康熙急得连衣服都没有换,带着弘阳坐进车里去了佟家在西郊的园子。

    这园子当初是两房拼成一个大园子,为了得到一大块地皮也是用了手段的,分家后在中间建墙隔开,康熙进了大房的园子里,这里已经站满了佟家的人。

    康熙直接入佟国纲的卧室,问鄂伦岱兄弟:“太医怎么说?”

    鄂伦岱没说话,法海回答:“太医说是消渴症,是个富贵病,年纪大了要静养。”

    消渴症在几百年后还有个名字,叫糖尿病。

    等大家都出去了,佟国纲坐起来跟康熙说:“奴才实在没力气给您当差了,身上的差事想交给鄂伦岱。”

    老舅舅都一把年纪了,头发全白了,牙齿松动,一脸老人斑,康熙也知道到了这一步强求不得,点点头说:“您好好养着吧,过几日朕过寿,园子里唱戏,朕接您来看戏。”

    佟国纲连连答应,又坚持送康熙出门。

    康熙此时发现生命是如此残酷,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没法坦然地学舅舅把儿子扶上马送一程,他打心眼里不愿意。

    康熙用侥幸心理想着:先这样吧!毕竟朕还算年轻!

    第368章 论争宠

    在康熙过寿之前,成亲的皇子们从西花园搬了出去。他们的园子也建好了,因此三月份的前半个月大家真的是轮着吃乔迁宴。

    海棠也终于进入了圆明园。

    和宫里黄瓦红墙不一样,这里的颜色都是冷色调,地上的地砖是灰色的,屋顶是青色的,院墙是白色的,门廊是蓝色的,周围都是些绿色的植物,点缀着开得热烈的花卉,能感受到身心愉悦。细节之处也很值得说道,海棠看得很认真,这里如今没有宏大的规模,也没有富贵典雅的气派,也仅仅是一处精致的别院,属于一个普通亲王而已。

    “这地方好。”

    四福晋说:“主要还是宽敞,比西花园的院子大多了,要紧的是你哥哥也不用园子京城来回跑了。妹子来屋子里坐,让他们奉茶,咱们坐着说说话。”

    海棠还是在各处转了转,看到有一处地方有太监和侍女在浇水。就问:“这是种什么呢?”

    “这是前几日三爷来我们园子里各处看看,说这里适合种牡丹,他有很多好花要分盆,送我们一些,你四哥就说种些无妨,三爷收集的牡丹都是少见的,就拿来种了。因为种得晚,长得不旺盛,现在还在照顾,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

    海棠点点头,这片区域很大,四周种牡丹,中间有一处不高的台子,平日在这里坐一坐,赏花摆宴都可以。

    “这处就是牡丹台?”传言圣祖在牡丹台见到了高宗并带到身边教养,如今想起来海棠想笑。

    “牡丹台?回头跟你哥哥说就叫牡丹台了。”

    “别别别,嫂子,我随口一说。”

    “我觉得这名字好听又雅致,你四哥起的名字古怪着呢,叫什么镂开月明?”

    她身边的侍女赶紧纠正:“是镂月开云。”

    “对,就是这名字。哪里有牡丹台这么形象生动朗朗上口。”

    海棠忍不住笑起来,她也没记住这四个字的名字,就记住了什么月什么云。

    这时候四阿哥回来,看到她们姑嫂在这里就大步走来,二哈屁颠屁颠地跑在四阿哥前面,看到盐宝蹲着悠闲的甩尾巴,二哈瞬间夹着尾巴狼狈逃窜,一眨眼没影子了。

    四阿哥惊讶地看着它逃窜,再看看稳稳当当蹲着的盐宝,四阿哥自己都说:“二哈就是个不成气的逆子啊!”

    路过盐宝揉揉它的狗头,四阿哥对海棠说:“妹妹今儿别走了,留下一起吃饭吧,哥哥弄了些好东西,你等会带走。”

    马上要吃晚饭,海棠想到今儿弘阳在畅春园陪着康熙吃饭,扎拉丰阿又去站岗,就应了下来。

    席间加上放学的弘晖,四个人一桌。四福晋一边给海棠和弘晖夹菜一边和四阿哥说:“牡丹台的名字就挺好,日后就这么叫了。”

    四阿哥无可无不可,问海棠:“马上就是汗阿玛圣寿了,你是如何准备的?”

    海棠想了想说:“我准备了一盒子墨锭,还让人给汗阿玛做了一双鞋,主要是穿着舒服。”这是拖鞋呦,海棠让人做了三双,给太后和德妃也送一双,临时穿一下方便舒服。

    四阿哥摇头:“不够,远远不够。”

    “什么意思?”

    “其他兄弟家都是好东西,数量多且东西好,你这一盒子墨算不得什么。”

    这意思是大家开始互相攀比着送礼了!

    海棠快烦死了!

    谁开的坏头!

    四阿哥说:“吃完哥哥带你看看我准备的礼物。”

    吃了饭四阿哥领着海棠和弘晖去了一个房间,进门海棠的眼睛都不够看了。

    有一棵三尺多的小桃树,上面有小小的桃子,海棠快走几步过去看,发现上面都是玉石桃子,这小桃树也是玉石的。做的跟真的一样,海棠看到就爱不释手。

    四阿哥说:“这个不值得什么,是黑青加白玉。你来看这个。”

    海棠走过去,两只眼都不够用了,跟着四阿哥到了角落里,把红布揭开后,是一尊黄玉像。松树下大石头上坐着一位老人在看书,身后有小鹿探头探脑,脚边有小猫昂头,更妙的是一只蝴蝶就停在小猫鼻子上,小猫的一只爪子抬起来,似乎要扑蝶。

    这手艺简直没法形容啊!太绝了!这利用俏色把各处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寓意也好。

    四阿哥说:“这个你拿去用,再准备些名贵的东西配着,给汗阿玛送去当寿礼。”

    “我?那你呢?”

    “这里是我的。”也是一尊玉雕,福禄寿三位老神仙在畅饮。

    四阿哥接着说:“门口的寿桃树给十四,他肯定没准备,这尊麻姑献寿让你六哥用。”

    “这没少花钱吧。”

    “就今年这一年,明年你们自己准备。这是今天你五哥拉我去找了一个好手艺的大师,把里面寓意好的都给收罗了,这哪是一时半会能做得出来的。说起来都怪老三,是他先开头,老八跟上,你七哥也不是坚定的,立即去张罗,剩下咱们怎么办?不跟着一起张罗岂不是对汗阿玛过寿不上心?你五哥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知道要花大钱了,就一起去了。”

    怎么听着这像是个局呢?被消费主义洗脑过的海棠觉得这像是有人为卖货故意创造出不需要的需求,毕竟以往给老爷子送寿礼都是有东西就行了,再拖家带口地去吃老爷子一顿寿宴,妥妥的不花钱还占便宜,怎么现在要吃高价饭?不过她没证据不好说什么。

    海棠余光看到一尊松鹤延年,就问:“这是?”

    “这是给十三的,让他福晋送宫里去。”

    海棠叹口气:“三哥那人也太讨厌了!”

    四阿哥也是这样想的。

    海棠第二天遇到了五阿哥,悄悄地问:“你给汗阿玛送什么?四哥挑的都是些寓意美好的,五哥你呢?”

    “我就是太胖走得慢没抢到,我也想送寓意好的,他动作太快了,我只能挑些他挑完的玉石宝石盆景,还准备了几幅好字画。十一那个懒蛋什么都不管,你九哥没在家,都要我张罗。我出力,你九哥出钱,十一坐享其成。”

    “啊!账记我九哥头上?”

    “嗯!”

    这么理直气壮吗?

    “那十哥呢?”

    “我替他选了,但是我没想着七公主,那大师雕刻的好物件不多,剩下的都是什么花花草草神佛菩萨,送这些不合适,他说要给七公主的寻摸一些寿礼,现在还没找到呢。”

    然后五阿哥在嘴上讨伐了三阿哥八阿哥,都是这两人带的坏头,十二阿哥也可恶!十二阿哥早知道了就是不说,他早就准备好礼物了。还是七阿哥偶然得知才去置办并告诉五阿哥。五阿哥又告诉了四阿哥,这两个都是做哥哥的,自然要替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一起张罗。

    “……咱们都差点被他们撇下来!都是什么人啊!要不然到时候显得他们对汗阿玛上心,就咱们傻乎乎的被比下去了。”

    一眨眼到了康熙过寿那一日。

    大家都纷纷把礼物捧上去,康熙背着手在礼物里面来回走动观看,最后的结论是:“都是没用的东西!”

    也不知道在说礼物还是说人!

    中午先吃寿宴,吃完准备一起去看戏。

    康熙先敬了太后一杯,接着三阿哥就瞅准了机会赶紧起来为他敬爱的老阿玛念了一首祝寿诗,关键是这诗还有序,大名鼎鼎的《滕王阁序》就是为了介绍滕王阁诗做的序。这序自然比不上滕王阁序,但是比滕王阁序长多了。全序回忆了老阿玛对他的教导,其中有很多感人的情节,问题是他老阿玛不想回忆这些。他老阿玛可能更想回忆和太子父子情深的细节。

    说真的,这争宠手段也真的让全场震惊到了,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边诵读边擦眼泪,老三是真的把自己给感动到了。

    但是眼前的饭菜也快凉了,海棠心里想着:你赶紧念,念完吃饭!

    三阿哥刚坐下,康熙说了两句场面话:“不错不错,文采斐然。”然后跟太后说:“老三写得好啊!”

    太后没听懂,这么多年了,她能听懂一些汉话,和那些诰命夫人见面的时候,人家只要说官话,她能猜一些意思的,可是之乎者也的文章和普通白话有壁垒,她压根听不明白,身边的嬷嬷文学水平不高,口译不出来。康熙说好那就是好吧,好在哪里她不知道。

    此时康熙让人赏赐老三,刚打算提筷子,老八站起来了,他要给康熙献舞并邀请兄弟们一起。这也不知道是临时起意还是准备好的,反正他提议了,大家不想跳也要跟着跳。

    海棠想捂脸,和一群大胖爷们比起来,她更想看年轻腰细的小哥哥们跳舞。

    他都这么说了,太后很高兴,拍着手说:“好啊好啊!”

    其他人能说什么?

    康熙的儿子和侄儿们都站起来跟着一起跳,扎拉丰阿和舜安颜这两个女婿也没逃过,海棠身边坐着的弘阳也跑去一起比画。一群胖得没腰的爷们带着一群小孩子一起跳舞简直太可怕了,称得上是群魔乱舞,胳膊举不高腿抬不起来,有那么一两个赏心悦目的很快被别人挡住了。

    太后笑眯眯鼓掌叫好,康熙脸带微笑,太子则是冷笑连连,两边楼上的女眷们用手帕捂着嘴哈哈大笑,而一群黄带子和红带子们在混乱中结束了献舞,大家一起跪地高喊万寿无疆。

    康熙心想活得够久什么稀奇事儿都能看到,一群逆子,以前怎么不见你们在寿宴上给你们老阿玛祝寿。点头说:“不错不错,都挺好的,都坐,开席吧。”

    大家坐下,四阿哥提着筷子看着盘子,在心里反思:是我太要脸了吗?

    第369章 琐事多

    白天的事儿对于小孩子来说真的很有意思,晚上睡觉前弘阳跟爹娘说:“大家都说这叫彩衣娱亲,阿玛额娘,等你们年纪大了我也给你们跳舞。”

    “不用,真不用。”海棠赶紧拦着,儿子诶,你娘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扎拉丰阿说:“你想孝顺不用跳舞,真的!”他今天也被震惊到了。

    海棠接着说:“咱们来说说另外一件大事吧,你呢也不小了,是大孩子了,该搬出去自己睡了。”

    “啊?”

    “眼看着这天气慢慢热了,也不需要你这个小火炉帮着暖了,所以东边厢房收拾好了,你这几天搬过去吧。”

    扎拉丰阿也说:“你喜欢的东西都给你放过去了,明儿就搬吧。”

    “不嘛,人家不想搬走。”

    海棠问:“为什么啊?”

    弘阳找了个理由:“万一有妖怪吃我呢?”

    “我给你画个孙大圣贴你床头,没妖怪敢招惹孙大圣。还有什么?”

    “嗯……嗯……”想了半天也找不出额娘解决不了的困难,只能苦着脸说:“好吧,我搬家。”

    扎拉丰阿搂着他:“这才对了,要不然人家笑话你,说弘阳阿哥要娶媳妇了还跟阿玛额娘一起住着,会问你羞不羞。”

    “才不是,那是因为你们想生小弟弟了,别以为我年纪小,我都是知道。别人都有弟弟妹妹,咱们家就我一个,他们说你们肯定还会生个弟弟,儿子要生两个才保险。”

    海棠拨弄着他的脑袋:“你人不大,听的倒是挺多的,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样说啊,弘晖哥哥就说过,弘曙哥哥也说过。别以为我们小,我们懂得可多了。”

    扎拉丰阿说:“阿玛想和你额娘给生个小妹妹,妹妹也好啊,香香软软的,还很乖巧。”

    “我想要弟弟,万一将来我夭折了呢?就没人孝敬你们了,难道你们要过继孩子?还是要让妹妹招婿?而且咱们家大业大,万一过继的人和女婿对你们面上好,却图谋咱们家的家产呢?还是亲儿子更靠谱。”

    扎拉丰阿没话说。

    海棠说:“咱们家我说了算,将来你要是没了,这爵位也不会给你妹妹,万一真的有妹妹的话,她能从我这里继承的是头脑胆识绝不是爵位和家业,这爵位不会给她也不能给她。

    假如你有个弟弟,那就把贝子的爵位给他,我宁肯上书把亲王的爵位还给朝廷,爵位不重要,家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子孙要有谋生的能力,脱离了这个姓氏和家业后饿不死自己,这才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技能。

    有的时候这富贵日子只会消磨斗志,大好的家业只会养出米虫和废物。没点本事坐拥这庞大的家业,只会死得更快。”最终在富贵中堕落,比一摊烂泥更烂。

    海棠接着说:“所以你也要记住,将来你儿子你孙子没有本事就不要想着重振祖宗荣光,让他们脱离爵位,留给他们一点点钱财,把这一切舍弃,他们融入普通人中尝遍酸甜苦辣,将来生儿育女日子过得虽苦,但是没人为了爵位钱财加害他们,看看安王一脉你就知道了,我死后,你必要要交出权力的,握着不松手只会被清算。

    人啊,因为好运得到的东西,最终会因为自己的本事全部败光,有多少本事吃多少饭,这就是为什么守业比创业更难。”

    扎拉丰阿看海棠不说了赶紧插话:“不说了,这话太不吉利了,儿子还好好的呢。”

    但是弘阳想听,侧身问海棠:“额娘,大家和您想得不一样。为了争爵位,王府里面也是明争暗斗,为了争家业,舅舅们都装好孩子,可是您为什么不在乎这家业。”

    “王府争爵位就是争夺好日子,想成为人上人,说白了,外面有大把的机会,他们没本事给自己挣来爵位,只能挣祖宗留下的,这比较容易,从自家锅里捞饭吃比从人家锅里抢饭吃容易。你额娘不仅能吃人家的饭,还能把人家的锅端了,所以额娘不在意,只要想,我随时都能去任何一家吃饱,我走到哪儿都是人上人。

    这就是我最想传给我孩子的东西,是胆识、是头脑、是眼光、是勇气,这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金银和爵位。这就是我说的谋生的能力,把这些学会了,爵位家业就不重要了。”

    弘阳就不再问了,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他的小脑袋暂时消化不了那么多,就一边想一边打哈欠,没一会睡着了。

    扎拉丰阿把他放平,让他躺得更舒服些。扎拉丰阿就叹口气。海棠问:“叹什么气?”

    “孩子懂挺多的。”

    “那是!”这种环境里的小孩,想长得慢都难,两年前还是个不懂事儿的娃娃呢,现在开始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了,而且这娃还没上学都这么明白事理,上学后就直接成精了。

    扎拉丰阿赶紧搂着儿子:“真是把我吓得睡不着,夭折这话都说出来,呸呸呸,我儿子好好的呢。”说完赶紧看看,听了听儿子的呼吸,发现儿子还活着才松了一口气。

    海棠睁大眼睛睡不着,扎拉丰阿也睡不着了,俩人两个心情。扎拉丰阿是想着怎么才能把儿子平平安安地养大,将来早早地催着他成婚,自己抱到孙子了就能松口气了。

    海棠发现自己的人生以七十五岁算都已经过了三分之一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还没实现,这可怎么办?

    她开始焦虑起来,更睡不着了。

    偏偏第二日有大朝会,海棠一晚上没睡,天不亮就爬起来穿了朝服骑马去参加大朝会。

    海棠进园子后,大臣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说话。海棠走了几步听见雅尔江阿喊她,就走了过去。

    雅尔江阿说:“妹子,听说了吗?江南有亏空。”

    海棠叹气:“哪一年没亏空啊!要是那些老大人们但凡少弄点火耗银子,也不至于年年有亏空,这次又是哪里闹的饥荒?”

    雅尔江阿说:“苏州,李煦闹下的饥荒。”

    “哦?”

    德昭小声地说:“听说是前年皇上南巡的时候李煦接驾闹下的。”

    海棠冷哼一声:“李煦的胆子真大,这事儿想推到汗阿玛头上?他干的那点勾当我都不惜说他,多少官员后院的江南女子是苏州来的,为什么江南大片地方只有苏州女子来到北方的多?”

    李煦是谁的人大家都知道,这亏空与其说是南巡造成的,还不如说是李煦中饱私囊了呢。杭州还修着孤山行宫都没出现亏空,江宁组织了那么多场大事也没亏空,怎么就苏州亏空了?雅尔江阿说:“等会儿有人要弹劾李煦,自然有人替他说话,咱们看着就行。”

    海棠忍不住叹气。

    过了一会静鞭响起,大家纷纷找自己的位置站好排队进入了九经三事殿,随后康熙带着太子进来,大家三呼万岁完毕,又开始了一轮撕逼争锋。

    像马齐、佟国维这些大佬们都不说话,这时候下面跳的都是些马前卒。

    康熙也明白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说让李煦来京城自辩,就开始商议起下面一件事儿来。

    早朝结束后,太子回去继续读书,海棠接着去清溪书屋隔壁的房间处理折子,康熙则是召见佟国维。

    此时弘阳已经起床吃过早饭跑到这里来给康熙请安,身边还跟着毛茸茸的盐宝。佟国维来的时候,弘阳蹲在盐宝身边正跟康熙说盐宝胖了,它的衣服都有些紧了。

    康熙的说法:“这是因为这几个月来和你额娘在园子里,它没到处跑,所以肥了起来,等到了外面跑一跑就会瘦。过几日朕带你们去南苑,它到处跑跑就能瘦下来。”

    “额娘去吗?”

    “你额娘不去。”

    “额娘不去盐宝也不会去的,盐宝就亲我额娘。”

    此时佟国维进来,康熙示意佟国维坐下,意有所指地说:“这才是好狗呢,忠臣不侍二主,知道谁是主子的狗才是条好狗,别看往日跟着你玩得挺好,它知道吃的是谁赏赐它的,自然也知道效忠谁。”佟国维因为上书举荐八阿哥在一个月前的朝堂上就被康熙指着鼻子骂过了,丝毫没给这个舅舅脸面,有同样待遇的还有马齐等人。佟国维一听就知道这是又在骂自己,没完没了了!

    弘阳说:“好像真是这样,盐宝就吃额娘喂它的。”

    康熙笑着拍盐宝的狗头:“所以啊,藏獒是好狗。去吧,去后面给太后和你祖母请安去,中午过来咱们祖孙一起用膳。”

    “诶。”弘阳站起来,盐宝也摇着尾巴站起来,一人一狗出去的时候,弘阳跟佟国维客气:“您最近可好?”

    佟国维站起来弯着腰,谦卑地说:“谢阿哥关心,都好。”

    弘阳这才带着盐宝出去了。

    佟国维请安后再次坐下,康熙歪坐靠着扶手问:“大舅舅最近在忙什么?”

    佟国维端正地坐着回话:“最近在看着几个孙儿读书,脾气还是很火爆,嫌弃孙子读得不好举着戒尺追着打。”

    康熙笑了一下:“此乃是天伦之乐啊!”

    佟国维笑呵呵地回答:“正是如此。”

    康熙问:“朕记得你和大舅舅没差几岁,也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了。”

    佟国维听明白了,这大外甥兼女婿让他辞官呢。

    佟国维不敢辞啊,他和佟国纲不一样,佟国纲早几年就想给儿子让位,但是佟国维的儿子没一个在要紧职位上的,寄予厚望的嫡子隆科多现在还是一个一等侍卫,做侍卫多少年了都没挪过窝,看着体面,实际上很尴尬,现在的一等侍卫大部分都是年轻人,隆科多的年纪不算小了。一等侍卫都在皇上跟前混个脸熟调到外面做官了,隆科多这表弟兼小舅子还需要用站岗刷脸的方式让皇上记住吗?所以很多时候佟国维怀疑康熙在打压他们二房。

    佟国维说:“奴才比大哥小了十二岁,如今趁着身体还好,正想多给您当几年差。”实际上是小了十一岁,这虚一下不就十二岁了嘛。

    康熙也听明白了,就说:“原来是十二岁啊?看来朕记错了。年纪越大越能感受到三五岁中间的区别,那真是一年不如一年,看到大舅舅,朕就盼着他多保养,长寿一些。说起长寿,朕在养生上面略有心得,少思少虑才是长寿的秘诀,一动不如一静,你以为呢?”

    这是嫌弃佟国维最近跳得高了,佟国维联想到刚才那一番“忠狗论”,知道康熙不高兴的地方在哪儿,赶紧说:“您说得对,正是如此,奴才也盼着长寿多享富贵,多伴着您,回去后就闭门谢客潜心研究养生。”

    康熙看他懂了也就没再咄咄逼人让他辞职滚蛋,毕竟是亲舅舅,还是老丈人,康熙也把这事翻篇了。

    这时候海棠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进门就喊:“汗阿玛,大喜事啊!”

    康熙问:“什么喜事?”

    “这次您可真的要奖励十一弟了,他让人弄出一个大铁牛。”

    “什么?”

    连佟国维都很疑惑。

    “看我没说明白,就是把铁犁装在蒸汽机上,用这玩意犁地,可快了,要不在御田里试试?”

    康熙感兴趣地问:“在外面?”

    “在。”

    康熙赶紧站起来,一群人出来看。

    康熙的御田里面种了很多东西,自然不让犁开,就把这铁牛弄到了湖边的堤坝上,让在堤坝上开沟犁田。

    弄了些劈柴放进去点燃,两个人操作,一个负责方向,一个负责压着铁犁,在大家的见证下,一条两尺深的沟被挖开,有大臣跳进去用手掌测量深度。随后机器返回,泥土随着铁犁翻出地面堆在刚才的沟里。此时大家都忍不住点头,这比耕牛快多了。

    有人说:“换人不换犁,一天能耕几百亩。”

    “几百亩是少的,少说一两千亩。”

    海棠想起当初弘阳和人吹牛说的夜耕三千亩似乎也有实现的一天。

    康熙问十一:“此物造价如何?百姓们用得起吗?”

    十一回答:“有的人用得起,这锅炉小,而且烧木头就行,弄点秸秆什么的也可以,就是用的时候别走火了就行。要是家里只有三五亩地的,是不会买的,这玩意……”

    康熙没听下去,直接说:“这东西如何用众大臣与朕回去再议吧,今儿看看这机器好不好用。可惜就是出得晚了,再早两个月还能赶上春耕。”

    海棠小声说:“这东西不适合江南水乡,要是火灭了,半天动不了,这方面要改进。还有就是,这玩意要多造几台送到皇庄去多使用,看看使用过程中有什么毛病,等把这一切毛病克服了,改进了,再投入民间使用。要不然这东西昂贵毛病多,一旦让百姓觉得这玩意不好用,就是日后再好的东西百姓也不信了,不好推广。”

    “嗯,言之有理。”

    十一的眼神瞥了一下康熙的后脑勺,忍不住翻了白眼,这玩意又要给老爷子在史书上记一笔了,看把老爷子高兴的。

    尽管十一肚子里一肚子的小话,康熙还是很大度地给十一赏了一堆东西,还想把十一树立成一个典型,给他升了爵位,由贝子升为了贝勒,这是告诫儿子们:好好干活有奖励!别天天整那些乱七八糟的!

    十一对这爵位无可无不可,但是把宜妃给高兴坏了,下午贺喜的人走了之后,她来清溪书屋谢康熙。尽管宜妃一把年纪了,这会比她受宠的人多得是,但是宜妃在康熙跟前是独一档的存在,两人说笑起来是真的很高兴,宜妃笑得很豪迈,海棠在隔壁都听到了。

    晚饭前海棠收工,抱着一堆折子去汇报的时候宜妃还没走,和康熙挤在一起坐着,海棠似乎能闻到一股子秀恩爱的酸臭味,两人都不年轻,但是说笑起来显得特别的年轻,像是热恋中的男女,宜妃甚至还抱着康熙的胳膊撒娇,别的娘娘可没这行为。

    海棠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看着宜妃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才开始汇报。

    “黑龙江将军宗室发度被弹劾,这是弹劾的折子,摘要儿臣已经贴在前面,弹劾内容已经查明乃是真实之事,儿臣询问是否革职,由谁替代。”

    “发度?朕去年才任命他为黑龙江将军,岂有此理!让他滚回来,调宁古塔将军宗室杨福为黑龙江将军,奉天将军宗室孟俄洛为宁古塔将军。”

    海棠飞快地记下来。

    “礼部询问,过几日皇祖母祭辰,遣谁去祭祀?儿臣批示让五哥去,您看是否合适?”这位皇祖母就是康熙的生母。

    康熙想了想,就说:“让佟国维去。”

    “宗人府上报,说安和郡王福晋病故,询问这丧事该怎么办?”安和郡王是岳乐,人家以前是亲王,死后被康熙降为郡王。虽然王府没有了,但是这也是宗室一员,宗人府觉得这丧事不好办,问康熙该怎么办?

    康熙听了就皱眉:“这下五旗的宗室不为朕勤劳做事,还经常搅乱朕的事儿,她不值得你们去哭丧,让老八两口子去。”

    “是。”海棠看他火气挺大,默默记下来。

    把这些大事琐事处理完,海棠并没有留下吃饭,而是去陪着德妃用饭。

    德妃看到她来了,就说:“怎么这么晚了还来?”

    海棠说:“这一阵子忙忙碌碌,没陪着您说过话,往后天黑得晚了,就来陪陪您。”

    德妃说:“正好你来了,我今儿听你四嫂子说,你四哥要把老十三给弄出来。”

    “什么意思?”

    “十三不是一直被关着吗?你四哥一直想法子,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反正现在有眉目了,你四嫂说他在家都乐出声了。”

    “啊?”四哥不是那能乐出声的人啊!海棠怀疑这句话是德妃自己加上去的。

    海棠想了想,都不知道四阿哥用什么办法,她想了一会也没想明白。

    德妃说:“先不管这个,今儿想吃什么,我让他们给你做。”

    “想吃口凉菜,往后天热了,吃凉调的爽口。”德妃听了一迭声让人做了凉菜送来。

    海棠左想右想都想不明白,打算明天找四阿哥问问。

    没一会十三格格和十五格格来了,姐妹俩脸上有光,很高兴的模样,十五格格说:“九姐姐,四哥说他有办法能把十三哥放出来。”

    海棠当然不能公开质疑四哥,只能跟着不停地点头。

    从畅春园出来后天都黑了,海棠也没往四哥家里去,等到第二天,四阿哥直接求见了康熙,海棠知道的时候他们父子都说半天话了。

    海棠心里简直是揣了十五只兔子——七上八下。

    等到中午吃饭,海棠能名正言顺地跑出来四阿哥却已经走了。

    海棠还要装作不知道,又忍了半下午,直到十三阿哥来给康熙磕头。

    这下别说海棠了,大家都惊呆了。

    十三阿哥抱着康熙的腿哭了一场,康熙就下令把十三阿哥交给四阿哥管教,日后十三再出事儿连带着四阿哥都有责任。

    然后老头子宣布,他要带太子、四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去南苑。

    海棠闻到一股子钓鱼执法的味道,但是海棠不敢说,更不敢问。

    她忙得脚不沾地,在他们去南苑之前都没找机会单独和四阿哥聊,因此不知道四阿哥是怎么劝康熙放十三出来的,随着时间推移,海棠觉得这也不重要了,因为太子对此事很冷淡,应该说太子现在就是个纸片人,他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从不出现。甚至对海棠批示折子的事儿都视而不见,也从没表达过一句观点。这太子真的做成了泥塑的吉祥物。

    而且这时候去南苑打猎也让人觉得违和。

    这时候打什么猎,母兽肚子里都有小崽子了,按照传统,这时候是不去打猎的,该给猎物们一个繁衍的安全环境。可是海棠想了想,康熙所谓的打猎,八成是猎儿子,不是针对小动物。

    这真是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自从康熙带人去了南苑,海棠就觉得日子更紧迫了,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来找她,要是做个明君一定会被累死的!好在海棠年轻,处理得游刃有余,还能在批折子的时候把某些话骂出声来,也能理解康熙某些时候的阴阳怪气,就这工作量和工作内容,想不阴阳怪气都难!

    康熙刚走了两天,海棠看到折子,上面是新的升迁名单,年羹尧此次升迁为侍读学士,别看官儿不高也就是从四品,但是这官职距离皇帝近啊!

    啧啧啧,海棠心里感慨年羹尧比他哥哥年希尧升官快啊!

    这时候十阿哥的太监要进来,被人挡住,没一会李太监小跑进来跟还在感慨的海棠说:“格格,出事儿了,十福晋把七额驸给开瓢了?”

    “什么?”

    “开瓢,就是拿板砖在脑袋上拍了一下,见红了!”

    十嫂子彪悍啊!

    “知道!不用你多解释,真的开瓢了?”海棠的嘴角压不住,“十福晋没吃亏吧?”

    李太监心想:您怎么就不问问驸马爷被拍过去了没有?

    海棠意识到自己辛灾乐祸了,立即义正言辞的说:“拍就拍了,跑来干吗?让本王去拉架也晚了,反正人都拍了,本王就是去了他脑袋上还是红的。”

    “不晚,佟家人快气死了,围了十福晋的马车,十爷带着家里人提着棍棒上街了,钮祜禄家听说后也出动了,现在两家外戚在街上对垒呢。您要不去看看?没人劝得动,都不肯退一步。”

    第370章 解婚事

    海棠立即传令,让两拨人到畅春园来:“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权贵们不怕丢人现眼,特别是两家的家主都不在,佟国纲和佟国维老兄弟两个陪着康熙在南苑,阿灵阿负责安保。此时外面大街上两家带队的分别是苦主舜安颜的亲爹叶克舒和十阿哥的亲舅舅法喀。

    叶克舒不愿意进园子,他嚷嚷着进宫了有人包庇十福晋,因为此时姓博尔济吉特的女人们好多都出动了,各王府的老福晋要么亲临现场,如庄亲王福晋。要么派出陪嫁的蒙古人手持棍棒看着状况,若是不对一言不合就加入战场把佟家人打出狗脑子来,这类人的代表如简亲王府的老福晋。而且这时候皇上不在,宫里的太后太妃都是蒙古人,佟家压根没优势。

    不过叶克舒没坚持太长时间,鄂伦岱赶来把佟家人都赶进了园子。鄂伦岱也嫌弃丢人!

    此时很多蒙古福晋和老福晋们纷纷赶来园子里,连带着佟国维的夫人带着叶克舒的夫人也赶来了,阿灵阿婆媳也亲自到场,加上十阿哥的一群姨妈,都聚集在了畅春园。

    这可真是两大豪门对决!

    海棠只能让人找了一处院子中间排屏风把男女隔开询问怎么一回事,佟家的人是原告,哭诉十福晋动手打人,这还不是普通的打人,是谋杀未遂!舜安颜到现在都没醒呢。

    老十当场骂了一句放屁。

    在来的路上十福晋就拉着十阿哥说了为什么打了那王八蛋,主要原因是十福晋听说舒宜尔哈闷闷不乐,派人打听才知道舜安颜这王八蛋在外面养了小老婆。十福晋自然要为舒宜尔哈出头,派人把那王八蛋金屋藏娇的地方给砸了,这砸完之后嬷嬷回来跟十福晋说那小老婆长得像八公主,七驸马还给她改了名叫桂芝。

    十福晋恍恍惚惚地听着,觉得哪里好熟悉,身边的人提醒她八公主乳名叫桂枝。加上那人长得像公主,名字听着也像公主的乳名,十福晋这脑袋再木讷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时就在家里骂佟家没家教,这一骂不要紧,家里的下人就说佟家三爷纵着小妾殴打太太,外面那些小官儿都去讨好三爷的李太太,谁还记得正房原配姓赫舍里?

    像这些事儿都是瞒上不瞒下,主子们未必知道,但是下人多少知道一点。

    十福晋本来脾气就暴躁,心想怪不得没见过佟家的三太太呢,原来还有这番故事,立即收拾东西要接舒宜尔哈来家里住着,就是妹子不来,也要跟妹子说一句佟家人品太差!

    舒宜尔哈知道后就气得大骂舜安颜,叫了舜安颜来问话,结果这人还巧言令色地骗人,把十福晋气得当时抄起花瓶就给他开了瓢,这王八蛋男人当时就昏了过去。

    十阿哥在路上思来想去不能提八公主,桂枝又没和这王八蛋有什么首尾,人家在关外好好地过日子呢,何必为了一个妹妹把另外一个妹妹给牵扯进来。

    十阿哥就说舜安颜在外面养外室了。

    佟家也是吃定了十阿哥不会全说出来,皇家也是要脸的,这传出去民间只会说姐夫和小姨子如何,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两人没点故事,姐夫怎么对小姨子念念不忘,皇上丢不起这脸。只说养了外室罪不至死,十福晋这是奔着要把人打死啊,咄咄逼人让十福晋给个说法。十福晋有说法但是不能说,事情就卡在这里了。

    此时庄亲王福晋就插话:“十福晋和公主都是主子,他不过是一个奴才,打死就打死了,公主都不心疼,你们心疼什么。”

    舒宜尔哈此时也说话了,说是她要退了这个额驸,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话说完钮祜禄家人大力支持,能不能成事再说,先给自家的公主摇旗呐喊营造声势。

    来的路上舒宜尔哈也把这事儿跟哥嫂说过了,她不想再和舜安颜那王八蛋过日子了,哪怕是嫁到草原上也比这里强,草原上的男人顶多是粗鲁不讲究,那好歹也是个人,舜安颜都不能称为一个人了!

    十阿哥支持妹妹,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甩了这个还有更好的。

    所以十阿哥就说:“大伙都以为养个外室没什么,但是他们佟家与别家不同,佟家的三太太如今怎么样了?请问各位福晋夫人,是不是好久没见她了,大伙说不定比本王知道得都清楚,本王就问问佟家的夫人,您儿媳妇还活着吗?”

    鄂伦岱立即大喊:“十爷什么意思?咱们现在说的是公主两口子,怎么扯到了老三家!”

    他是真不知道,然而屏风那边女眷们窃窃私语,这边男人们交头接耳。鄂伦岱瞬间明白这里面有故事,转头问法海和夸岱:“怎么回事?”

    鄂伦岱不知道是因为他常年不在京城,法海不知道是因为佟家人有意无意地排挤法海,小时候是因为大家巴结鄂伦岱排挤法海,长大了是因为法海是个读书人,无论是升迁渠道还是为人处事生活状态和佟家格格不入遭受排挤,因此法海摇头:“我不知道。”

    夸岱说:“我听说隆科多的小妾出面替他收受贿赂,别的就没听过了。”

    此时佟国维的妻子出面说:“我那儿媳就是病了,要是各位不信,可以让她儿子出面跟大家解释。”

    海棠冷笑了一声:“不用,鄂伦岱呢?”

    鄂伦岱出列。

    海棠说:“你既然是少族长,十哥既然提这位夫人了,你带着人去看看,把人请来,就是病得起不来了也抬出来让大家看看,这里有好太医,能给她治病也能还你们家一个清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佟家虐待了儿媳妇呢,是不是啊老夫人?”

    海棠点了自己的侍女和宫里一群嬷嬷跟着去。鄂伦岱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肯定有事,联想到刚才大家窃窃私语,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立即带着人回京城。

    十阿哥就说佟家的家风不好,今儿有人为了一个妾虐凌正房,说不定将来无声无息地要了公主的命都不是玩笑,七公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和佟家有牵扯了。

    此时佟家已经无法扭转劣势,他们以为十阿哥和七公主只能吃一个哑巴亏,不好把八公主扯进来,谁知道十阿哥就抓着佟家的家风差,咬死了要离婚。加上一众亲贵摇旗呐喊,佟家的人如今都安静了,没刚才那趾高气扬的模样。

    过了半天,鄂伦岱气地提着马鞭进来,进来就找隆科多想抽他,然而隆科多不在,他也在南苑伴驾。

    嬷嬷们抬着担架进来,隆科多的原配已经断了两条腿,整个人披头散发、面目枯黄、衣服脏乱、神情呆滞。

    女人们不断惊呼,连太后都站起来看她,连声问:“怎么成这样了?这是怎么了?”

    太后是见过隆科多的媳妇的,再看这模样,问佟国维的妻子:“这可是你侄女啊!她这是被谁虐待的?是你儿子?”

    佟国维的妻子到这份上了只能说说话:“是隆科多的妾,叫李四儿的。”

    李四儿被押解上来,虽然此时头发凌乱,但是穿衣打扮和这些福晋们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再看看这位原配的惨样,太后顿时搂着舒宜尔哈大哭,对十阿哥说:“把他们家的东西扔出去,把人赶出去,这样的人家不知道在暗处给我的小莲花多少罪受,这样的人家咱们高攀不起,让他们滚。”

    海棠当庭判隆科多夫妻和离,赫舍里氏带着嫁妆回娘家,孩子也一并带走,同时佟家应赔偿赫舍里这些年受到的虐待。至于李四儿,既然本就是赫舍里家的侍妾,还交给赫舍里家管教。赫舍里家的老太太还在,既然知道了李四儿对女儿做过的事儿,自然不会放过李四儿。

    鄂伦岱对着隆科多的长子骂骂咧咧,说这小混蛋都不知道护着她额娘,他就没张嘴跟他祖父告状吗?他怎么就不敢弄死那姓李的贱人!

    这样没血性的子孙不要也罢!

    海棠把今日之事写下来,舒宜尔哈能不能跟成功离婚还要看康熙的态度,私下里十福晋也告诉了海棠舜安颜那王八蛋对桂枝有觊觎之心,海棠一并写下来,让人快马送给康熙。

    晚上康熙就收到了信,南苑距离西郊并不远,康熙晚上洗漱后斜靠在榻上看信。康熙一开始看到舜安颜养外室并不放在心上,等再看到他养的那个女人长得像桂枝,还给那贱人取名叫桂芝的时候瞬间坐直了,对梁九功说:“再加几根蜡烛。”

    他仔细把下面的事儿看了,得知隆科多的妻子被打断了双腿,眉头皱了起来。再看下面,说是隆科多纵容小妾出面受贿索贿的时候,他本想让隆科多出任九门提督,因为现在这位九门提督年纪大了,就是再忠心也干不几年了,需要寻找一个新的九门提督,现在已经打消了让隆科多接任的想法。

    隆科多会不会为了银子美人玩忽职守?

    无情无义之人很难相信他能尽忠竭力。

    康熙下榻穿上拖鞋在寝宫里走了几遍,跟梁九功说:“舜安颜党附大阿哥,革除额驸,解除婚约。”

    “是。”

    此时佟家的人以给两位老公爷送换洗衣服的名义进了南苑,把这件事告知了他们。

    佟国纲气得差点昏过去,就是被人掐人中掐得没昏此时也是眼冒金星两眼充血。问佟国维:“儿孙的事儿你都不知道吗?你整日都在干吗!”

    佟国维第一反应是:“完了!”

    他看到了佟家和皇家联姻的好处,他自己就是这套联姻体制下的受益者,还想着到时候公主生的女儿再次嫁入皇家,就是不是太子妃也是一个皇子嫡福晋。现在这位太子妃的祖母和母亲都是宗室女,公主生的女儿能婚配都是皇家人。

    如今这一闹,这计划也告吹了。

    特别是此时有消息传来,因为党附大阿哥,舜安颜和公主的婚约解除了。

    佟国维两眼一翻,一下子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