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谢不辞看见文件名的时候还有些心跳加速。
意识到沈伊没直接给他打电话, 就不会是什么特别差的消息,才深吸好几口气做心理准备。
打开文件,上面检查结果有图有字的。
专业术语有点多, 他看的一知半解的, 一边看一边还上网搜着。
孩子的情况确实不太差。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
他家老二现在都六个月大了。
孩子应该早就有了胎动, 可苏以安没有跟他说过。
就算是怀了老二, 谢不辞也没尽到什么孩子爹该尽的责任。
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想着买点什么去看看苏以安, 但仔细回忆一下,苏以安除了喜欢他之前专门去买的那种麦芽糖,好像也没什么爱吃的。
而且他现在处于一个微妙的窝囊阶段。
买东西去看苏以安,花的还是苏以安钱。
他不好意思。
但是往好处想想,人总不可能一直点背吧?生活都给了他这么多个响亮的巴掌了,该让见见甜头了吧?
后面谢不辞去医院看了一眼他爸,又抱着雪团去苏以安那坐了一会。
怀孕六个月, 怎么都不会让人看不出来,只不过苏以安太瘦了,只有肚子上能看见点肉。
沈伊专门给开小灶做的饭, 看起来就挺健康的, 健康得让人除了维持生命体征, 一点世俗的欲望也没有。
别说吃了,谢不辞哪怕多看两眼,都觉得自己能瘦两斤。
吃这种东西吃久了,也难怪看上去跟抑郁了似的。
换谢不辞被关小屋里吃这玩意,不让出门不让接触人,他只会看起来更要死不活。
苏以安说, 让他把雪团留在医院几天,等过两天再接走。
听见这话谢不辞的第一反应就是, 所有人都在瞒着苏以安的病情,知道不乐观,却始终没人告诉他到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现在连孩子都要苏以安亲自带了。
谢不辞从医院离开之前,拽着雪团左一句右一句的嘱咐,一定要听话,要好好吃饭,记得照顾爸爸。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雪团很聪明很听话,什么都明白,也不会故意惹苏以安生气。
但他就是不放心。
他没见到沈伊给用药的时候带出了多少药物不良反应,也不会知道苏以安整宿整宿睡不着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不过谢不辞听见了苏以安跟沈伊说的那句:“我可以多受些苦,只要能保证我的孩子平安来到这个世界就好。”
谢不辞还专门给苏以安打了电话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苏以安却回答他:“你不会明白的,那是我生命的延续。”
“孩子什么都不懂,也没有受过乱七八糟的苦,你只要给留了足够的钱,就可以规避掉百分之八十的苦恼。”
“就算你混的不怎么样,那些钱足够雪团在小县城衣食无忧。”
也许是两人对着电话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苏以安也意识到了这么说似乎不太妥当,便补了一句:“养两个孩子应该也……不成什么问题。”
……
净说点子谢不辞不爱听的。
以前总有那种,不要跟病人计较的思想,这会也不知道是不是把雪团留医院,被苏以安整生离死别这套刺激到了,谢不辞也没客气,一个字不差的全给苏以安怼回去。
“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咋还能三句话把一家子三个人全咒一遍呢。”
“……哦。”
可能倒霉多了就该转转运了。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挂断苏以安那边的电话以后,谢不辞就收到了蒋泽的消息,说有个一直在国外留学的发小能给谢不辞技术岗引进个名校高材生。
是那种家境不太好的纯外国人,也不怕得罪圈子里的谁,谢不辞敢用,他就敢跟过来。
唯一的要求就是,现在谢不辞开不了高薪也给不出什么像样的承诺,得把公司股份分给对方一些。
谢不辞当然欣然应允,后面加了人家高材生的好友以后,定好了接机时间,他亲自去把人接到自己公司。
高材生说他的中文名叫元宝,是蒋泽发小给取的,寓意好,也招财。
人看起来就很老实,很符合谢不辞对工科生的刻板印象。
而且话少,是个干实事的。
他来了以后,之前卡住的工作全都在往下运行,连着好几天,谢不辞都只能抽空给他妈和苏以安发个语音,匆匆说句话就又被工作拽走思绪。
谢不辞家里也不是没有人脉,只不过之前大家都怕他们来借钱,怕他们找上门来求他们去搭人情而选择躲着。
这会谢不辞自己有钱有能力,谁也不想落得个多年情谊背信弃义的名声,愿意拽谢不辞一把的人不少。
然后就给了谢不辞算账的机会。
凌望,钟漫川,还有季文璟那个烂到骨子里的凤凰男的爹。
给点材料稍微举报一下,就能扯出他们一大堆见不得人的东西。
谢不辞还专门找律师问了问,基本每个人都得十年起步。
然后他又从沈伊那边要来了药品化验单,苏以安的病历之类的,告诉律师不接受私了不接受补偿,怎么严重怎么争取。
这中间都忙得晕头转向的,等谢不辞把手头第一个项目搞定,挣的钱都到手里以后,就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
雪团大多数时间都是跟在苏以安的病房,谢夫人和苏以安轮着带,谢不辞能抽出空去看望他们的时间,大多都是凌晨。
谁也没醒着。
等从公司离开,谢不辞准备苏以安的时候,刚锁好门就恰巧看见了沈伊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通,两人象征性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沉默着谁也没开口。
沈伊越是这样,谢不辞就越害怕。
“兄弟,你要是跟我说你已经尽力了让我节哀,你就别说了。”
话音落下,依旧没有回应。
“要不让我去见最后一面这种话也别说了呢?”
……
这下沈伊搭理他了:“那你来不来。”
……
“马上到。”
虽然电话里没说是什么情况,但沈伊向来专业又冷静,无论多紧急的情况都处理得有条不紊。
从来没出现过打了电话却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
一路上谢不辞脑子都乱乱的。
人在焦虑的时候,总是会把所有最坏的打算都脑补一遍,哪怕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像近乎自虐一般提前脱敏。
到了医院,谢不辞飞奔上楼,然后看见沈伊有些颓废的坐在手术室走廊的椅子上,手里攥着已经有些卷边了的纸。
“人呢?”
谢不辞气都还没顺就朝沈伊开口。
“里面呢。”
“他在里面,你怎么坐这?”
这会谢不辞才注意到,沈伊穿的是手术服,显然是刚从手术室出来的。
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双手抓住沈伊的领子把人从座位上拽起来,朝着沈伊质问:“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啊,别那么让人着急行不行!”
“坐吧。”
沈伊依旧淡定,谢不辞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情绪稳定个什么劲,抡着拳头又锤墙又锤椅子的发泄了半天,才无可奈何的坐在沈伊身边。
“他跟你说,要跟你结婚,把钱都给你之前,我们签了协议,去给他试一项刚研究出来的,效果和后遗症都不明确的治疗技术。”
“他认为,赌赢了是他赚了,赌输了也没什么的,反正人迟早都是要死的。”
“所以你见到的他,脸色都不太好看,也没什么精力跟你说话,甚至这段时间被关得太难受了,他有时候也会冒出轻生的念头。”
谢不辞有些震惊,组织了半天语言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让我告诉你,他说,如果没成功,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当做他是病情恶化病死的。”
“今天凌晨的时候,我们商量好,先把腺体摘除看看情况,如果情况不好,后面等孩子生下来,用药就不至于那么畏首畏尾。”
沈伊说话语速不慢,也很有条理。
也许是信息量有点大,谢不辞一时之间还有点接受不了。
“那现在呢?手术出意外了?”
“你为什么不在要摘他腺体之前告诉我?!”
“嗯,出了点意外,现在手术室里是产科大夫。”
谢不辞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沈伊还挺了解他的,知道要让他平复一下情绪先坐下,真正的重磅还在后边等着呢。
“出了意外他也不会有太大的事情,因为特质菜难吃,伙食不好,孩子发育迟缓,明明已经八个月了,看起来最多也就只有七个月大小。”
“挺难活的。”
“谁他妈有心思管孩子。”
虽然还是急得要死,但听见手术再出现意外苏以安也不会出什么事,谢不辞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毕竟沈伊专业,他是相信沈伊的。
“他在手术室里待了多久?”
这句话刚问完,手术中那个灯牌的灯就暗了下去,随后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主治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沈伊跟谢不辞都着急忙慌的凑过去,结果因为紧张语无伦次,谁也没说出来一句利索话。
那主治医生和沈伊关系很好,因为不认识也没见过谢不辞,便直接朝着沈伊宣布结果:“你也大概知道最好的情况是什么样,别说兄弟不帮你,放心,没出什么事情,跟你预料得大差不差。”
沈伊松了口气,然后让主治医生换衣服离开,自己跟谢不辞解释。
“孩子早产,如果各项指标都相对正常的话,也需要住一阵子保温箱,他没事,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一会护士告诉你怎么照顾他,你不用紧张。”
不用紧张。
这他妈怎么不紧张。
还是跟沈伊混太熟了,知道沈伊是个什么样的人,沈伊一有点反常,谢不辞就开始后怕。
后面有护士领着谢不辞往苏以安那边走。
不算小手术,完事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转回普通病房。
谢不辞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苏以安身上连着各种各样的仪器,插着粗细不一的管子,一下子就理解了什么叫喜欢是占有而爱是心疼。
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不知道怎么忽然变成这样的。
他想告诉苏以安曾经欺负过他的人他都会一个一个亲手送进去,想说只要有他在,总有一天没人敢再给他委屈受。
谢不辞不理解沈伊那句不会有什么大事具体代表什么,也没敢去细琢磨沈伊没跟他说的有可能会留下的小病根,能影响苏以安到什么程度。
活着就好。
在苏以安转普通病房之前,谢夫人还给谢不辞拍了在保温箱里的孩子的照片。
小小一个,长得谁也不像,皱皱巴巴得跟个小老头一样。
但是孩子嘛,凑合养一养,他俩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好看呢。
公司暂时没有需要谢不辞操心的事情,他就抱着雪团在苏以安身边守了两天两夜,心里一直不断发誓再也不会让苏以安受这样的苦。
然后谢不辞等了两天都没等来苏以安睁眼,他就下去给雪团买个奶瓶刷的空,回来就见苏以安靠在床头坐着,望向窗外。
怀里还抱着雪团。
听见谢不辞回来的动静,还朝他笑了笑。
虽然苏以安没说话,但谢不辞能感觉到,他心情挺好的。
“睡这么久,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谢不辞把东西放下,顺手给苏以安倒了杯水。
“有啊。”
“活着就是有种神奇的魅力,从手术室这么走一遭回来,硬是连你都给看顺眼了。”
谢不辞没理会他的故意埋汰:“沈伊跟你说没,你没事,你已经没有乱七八糟的病了,根治。”
“没发现有什么并发症。”
“现在就有一种,胜方结算动画的感觉。”
苏以安一点也没给面子:“没有,不是,你别乱说。”
“哦,那可能,我跟你办个婚礼就有了吧。”
谢不辞原本还纠结着要怎么开这个口才显得不俗套,结果没曾想苏以安刚醒,他就给自己找到了台阶。
“谁要跟你办婚礼,有那个钱还不如带孩子吃点好的。”
习惯了苏以安的说话风格,谢不辞也没跟他客气:“我说的是跟你办个婚礼,谁说给你办了。”
“知道是给谁看的吗。”
还没等谢不辞继续往下说,苏以安就率先接话:“知道。”
“给头牌哥看的,他要把雪团当成是他的孩子跟你要走,你不服气,你得办个婚礼当胜利结算动画跟他炫耀炫耀。”
谢不辞:……
这个喷不了,这个是真的了解他,把他要说得一个字都不差的替他说了。
“那你愿意吗?”
“不愿意。”
拒绝得一点情面都不留。
谢不辞本来还有点挫败,但没成想苏以安画风一转:“我嫌你那个直男审美丢人,我要自己办。”
能远离病痛折磨,还不为生计发愁,就已经算得上是过得很不错的了。
那一直住在保温箱里的小孩,也是个男孩,还没取名字。
生得挺不容易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各种乱七八杂的药用了不少,但好在除了早产抵抗力比较弱以外,也没什么先天疾病。
带着孩子一家四口出了医院以后。
苏以安确实筹划着办了场婚礼。
不算豪华,只追求面子上过得去,然后走个流程。
没让司仪问什么爱不爱之类的问题。
因为他回答不上来。
他觉得,成年人说这些太幼稚了,他也不愿意在那么多人面前一定要说这句违心的。
伤口愈合需要时间,感受爱也是。
他选择谢不辞,是因为谢不辞这个人本身就很好,不会抠抠搜搜,再困难也不会为了钱不择手段。
但想让谢不辞成为好爸爸好丈夫可能还得再等一等。
没有了疾病,苏以安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起码,他的孩子很爱他,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年轻时总会犯点自己无法解决又没时间后悔的事情,好在,没什么是时间无法冲淡的。
细算一算,这么大起大落都过来了,也没法再跟别人走到一起了。
人跟人的缘分,自相遇那刻起,便是注定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