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死亡录像带
周子燃也知道自己行为有些犯傻, 所以开始用沉默伪装尴尬,虽然这两者落在单绪眼底并没有什么不同。
“有些晚了,你是怎么打算的?”单绪看了眼时间, 明天学校复课, 他倒是可以请假陪着高骥,但毕竟不是鸡妈妈带鸡崽,他也不能全天二十四小时跟着,就算一天可以,两天、三天……一直拖下去,十天半个月,两人总有分开的时候。
最主要的, 还是高骥自己沉住气, 不要随随便便就被吓破胆。
“先回家吧。”高骥挠了挠后脑勺, 他其实没有太多主意, 走一步看一步, “先回去, 感觉我真得做好心理准备再动手,不然又得像今天一样。而且张水……我要把他带回去, 等人醒了, 我先让他试试。”
他扭头, 沙发上的人睡得香甜, 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喜悦, 看得心情本来就差的高骥随手给他一嘴巴。
“多一个人,我也不至于那么害怕。”高骥打算将人废物利用得彻底,转头又笑着看周子燃, “而且感觉我现在也没有那么怕汪泉,鬼跟活人有时候也没什么分别。”
单绪见他没强撑, 也点点头,带着小男鬼回到家。
上午出门,晚上天黑才到家,小男鬼一路上安静得过分,惹得单绪频频看他。
“周子燃。”单绪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已经到门口,想什么这么入神?”
小男鬼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心里松了口气,他恹恹地看了单绪一眼,拖着轻飘飘的身体栽倒在沙发上。
我在想什么?
周子燃差点脱口而出:在想你。
单绪是不是同性恋?周子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路上都在纠结这个问题,单绪是不是同性恋、喜不喜欢男人对他来说有这么重要吗?为什么他这么在意呢?
周子燃将脸埋在抱枕里,吸口气,一下闻见了属于单绪身上的木质香调,那是单绪从超市里买的沐浴液的味道,因为他好干净,夏天出汗快,几乎每晚都要用到它。
周子燃立刻屏住呼吸,不自然地侧了侧脸。
我只是在意自己的清白——小男鬼绞尽脑汁地想出这个理由,如果单绪喜欢男人,那自己在平常生活中,是不是得注意跟他接触的尺度?像之前那种晚上偷偷去他房间的行为就不能再有了……怪不得他反应那么大呢,难不成他真喜欢男生?
周子燃越想脸色越红,将自己翻了个面,却冷不防和不知道站了多久、静静注视他的单绪对上目光。
“……”小男鬼感觉那种刺挠感咻一下窜上来,身体也机械地一个鲤鱼打挺,硬邦邦直着上半身,“你、你看着我干嘛?站在这多久了?”
“脸上怎么这么心虚,又在心里说我坏话?”单绪低头,看他直直放在沙发的长腿,裤脚边缘被烧出一块缺口,好似无法再补完整,血泡大小不一,此时的颜色不是正常的肉色,反倒是物体被焚烧的焦黑。
这么久,周子燃好像就只有这么一身,单绪抬手摸上那块布料,指腹不可避免蹭过小男鬼脚踝的皮肤,他的注意力也顺带被微凉的触感拉过去:“血泡还是没消。”
“没、没事,反正现在也不痛了。”
见单绪低头检查他的烧伤,周子燃的思绪又开始乱飘。
那男鬼刚出来,似乎是对单绪说过什么……周子燃拧眉深思,说什么来着?当时情况混乱,他又被突然闯进来的、疑似单绪的鬼朋友扰乱心神,模模糊糊听见一句:怎么能这么对我?
这么暧昧,还……上他,怎么看,关系都不像正常朋友,而且高骥问他,单绪也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不不不……小男鬼又抵触自己的猜想,我怎么能这么不问当事人就下判断,这太随便了,想知道答案自己独自猜测到底是不准确,万一猜错了,多影响他们的关系,毕竟,我可是他这辈子第一个鬼朋友,在这种事上误会他就不好了。
见他又走神,被无视的单绪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鬼也有需要思考的事?”
小男鬼身上很少有鬼的阴沉,生气、开心、思考都和活人无二,连一些小心思都富有生命力,单绪站在一旁欣赏了会儿,也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目光复杂,表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但是看向他的时候又扯着嘴角笑了笑:“单绪,我在想你。”
在想我?
听见这种话的单绪只是挑眉,听多了也适应小男鬼说话的方式,主打的就是一句话不说完整,每个字、每个表情都显得很正经,但是凑在一起又一定会让人想歪。
所以一路上这么魂不守舍是在想我?
回家这么久不说话脑子里也一直在想我?
单绪想纠正他这种说话方式:“想我的什么事情?以后说话不要说一段留一段,全部说出来,你只说在想我,会让我多想。”
他从冰箱拿出冰可乐噗呲打开,气泡声砸在小男鬼的脑门上:“多想?多想什么?”
“你说你在想我?”单绪单手插在裤兜里,简单的T血衫贴在蓬勃的肌肉上,周子燃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在单绪的脸和胸口上来回移动,耳朵又开始听见咕噜噜冒泡的声音,他吞了吞口水,点点头,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说词错在哪里。
“是啊,我是在想你,我想你想了一路。”
单绪表情更加精彩,类似于“我就知道”的无奈,和“真敢说”的揶揄,他也点点头:“周子燃,你没谈过恋爱吧?”
“……我们谈论的事情和我谈没谈过恋爱有关系吗?”小男鬼不太服气,也不想给出回答。
“‘我在想你’这句话,通常用于恋人之间表达思念,你忽然对我说在想我,我怎么能不想歪?”单绪说完,坐在沙发扶手上,手臂撑在周子燃的身侧,微微凑近,“还是说你故意的?”
“我没有……但我确实在想你的事,如果不让我这么说,那我要怎么表达?”
周子燃觉得单绪说话时凑得太近了,眼睛前方就是他滚上滚下的喉结,怎么能有人发育得这么完美,仿佛最细小的地方老天都为他考虑到了。
小男鬼盯着喉结看了会儿,又抬眼睛,严肃地回应单绪审视的目光:“你不要冤枉我……我不喜欢男生。”
后半句声音很轻很快,好似怕被人听见一样。
“哦——”单绪敷衍地应声,“你不喜欢男生,但是想我想了一路,嗯,行吧,我接受这个说法了。所以呢,想了些什么?”
“你跟那个男鬼……”
“我跟汪泉?”单绪重复他的话,尾音一扬,“我跟他怎么了?”
“你……嗯……你们是不是,一对啊?”周子燃试图学着高骥自然而然地问出口,但是表情神态都别别扭扭,身体也随着话落紧绷起来,有些后悔就这么问出口,但是却开始盼着单绪的回答。
“所以你想了一路都是在想这个?”原来人在无语时确实想笑,他也真的笑出声,“对,我跟他是一对。”
周子燃表情一片空白,似乎没想到单绪会这么干脆,也没料到答案真的和他想的一样。
我不是让你承认——小男鬼几乎要破口而出,我是想……想什么呢?脑子根本无法思考,所有的情绪都凝固在单绪承认的那一瞬间,周子燃觉得前段时间身体的异常都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剧烈。
胸腔轰隆隆作响,耳畔却短暂的失去了一切声音,四肢发麻,一种强烈的酸涩从鼻腔灌溉入心口,他一下错开视线,恍惚觉得眼睛也在痛。
周子燃的嘴唇张开又闭合,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要不我当成没听见?小男鬼双手扣着沙发表面,很想让单绪收回那个回答,不问了,他跟那个丑鬼是不是一对和我什么关系呢?
单绪看着刚刚还别扭的周子燃忽然低着头不说话,他只能看见对方乌黑的发顶。
不会还真信了吧?
单绪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灌了口汽水才不紧不慢补上:“我跟他是一对父子,我是他爹,行了吧?”
周子燃霍然抬头,眼眶红红的,血水挡住眼角的眼白,单绪盯着他眼睛看了几秒,倒是后悔否认得这么快。
多稀奇,这个小男鬼在伤心吗?伤心什么,刚才问我跟汪泉是不是一对,不是一脸八卦?现在可怜兮兮的摆给谁看?
行,想我想了一路,听见我说和别人是一对偷摸低头开始哭,还严肃强调自己不喜欢男生,这屁话鬼才信——哦,说不定这鬼还真的信。
“单绪!”周子燃看他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气得站起来踩在沙发上,“我是认真问你的,你不要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跟他确实是一对的。”
周子燃羞怒的表情又旋即一绷,错愕地愣在原地。
得,又信了。
单绪没忍住笑出来:“我确实是他爹啊。”
他摇了摇易拉罐,仰头灌下最后一口汽水,打算去卫生间洗个澡,但还是觉得周子燃脑子……啧,忘了,鬼应该是没有脑子的,怪不得能想那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还和汪泉是不是一对?
单绪都走了段距离又折身回去,用空罐抵在周子燃的脑袋上,推得他脑子往旁边偏:“你一天到晚想的都是什么?”
“在想你是不是喜欢男生……”小男鬼闷闷地张嘴,“我在想,你要是喜欢男生,我作为你的朋友,肯定不会以异样的眼光看你,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之间的相处还是需要多注意分寸。”
单绪好整以暇地看他,问:“什么分寸?”
周子燃一愣,脑袋空空想了会儿:“你这么问我,我一时没想好。”
“那我来说。”单绪将罐子扔进垃圾桶,改成用手指点在周子燃的眼皮上,“多约束自己的视线,不要偷偷落在我胸口上。”
“我没有!”
“刚才说话的时候还分心往下看,以为我是瞎子?”单绪的指尖从他的眼皮上缓缓移动,碰到他鼻尖,“再有,别像个痴汉一样埋在我常用的抱枕上狂闻。”
小男鬼脸颊涌上热血:“你——”
单绪懒懒地瞥过他的脸颊,抬手攥着周子燃的右手腕:“最后,管住自己的手,虽然你念了八千字,但我总觉得没什么安全感。”
“你喜欢男人没安全感的是我才对!”周子燃气得右鼻孔又开始流血,他慌慌张张抹干净,没一会儿又流下来。
“我说过我喜欢男人吗?”单绪的目光将他从上扫到下,“我不喜欢男生,你不要冤枉我。”
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周子燃都没摸清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单绪就丢下一句“白痴”就走,他正气势汹汹准备追上去,单绪又停下脚步往后看:“我要洗澡了。”
他意有所指的目光将周子燃钉在原地:“你再跟来,我就要怀疑你喜欢我了。”
单绪打开卫生间的门,站在门口等了等,才听见身后传来的暴喝:“鬼才喜欢你!”
单绪笑得肩膀直抖:“你现在是在跟我告白吗?”
小男鬼脑子慢半拍,从他毫不掩饰的笑声里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整个口腔弥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我才……”
一张嘴,血就顺着唇角淌下来。
“不好意思,我拒绝你的告白。”单绪不等周子燃解释完就抬手打断,“但是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别太伤心,初恋就是这么伤人又难忘。”
第82章 死亡录像带
见鬼的初恋!谁在告白啊?
周子燃声声泣血:“你不准误解我的意思!”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哗哗的水流声, 小男鬼在客厅着急地踱步,只等单绪从卫生间出来抓着他解释。等来等去,哐啷一声, 周子燃脑袋转动的时机几乎和开门声重合, 可打好的腹稿都在男色的冲击下烟消云散。
单绪的下半身粗粗围着浴巾,他进去的匆忙没带衣物,再加上当时周子燃在外摩拳擦掌等他出来……于是,就有了现在这种浑身半湿的状态。
他的头发湿漉漉被撩在脑后,额头毫无遮挡的刘海让他的相貌化成一把尖刀,轻而易举刺穿周子燃的心口,小男鬼狼狈地后退, 眼珠子开始在眼眶疯狂转动。
“呵。”单绪路过周子燃面前, “刚才不是在外面叽里咕噜说一大堆, 现在哑巴了?”
周子燃捂着耳朵:“你别说话!”
他现在状态越来越古怪, 比抱枕上浓郁百倍的木质香调争先恐后钻进他的鼻腔内, 吸一口就仿佛挨在单绪身上, 甚至气息都是湿润的,真像是……抱着他闻。
都是他胡乱说话, 自己才会想得这么歪!
周子燃迁怒地瞪着单绪, 都怪他!
莫名其妙, 人出来又当哑巴。
单绪一只手抓着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 看着他还没有稳定下来的眼睛, 又歪着头瞥见他堵在耳朵上的手,未贴合的掌缝下流出鲜血,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他将毛巾穿过周子燃的后颈, 搭在他脖子上,又伸手按住他的手背, 小男鬼惊恐又无措地再退半步,却被单绪抓住毛巾的两端给拉了回来。
“躲什么躲?不是不喜欢男人?那就大大方方的。”单绪低头看着脸色爆红的小男鬼,心情愉悦地想再多逗逗。
他抓着周子燃的手,手指顺着腕骨内侧滑进掌心,让他握着毛巾两端堵在耳朵上。
“擦擦脸上的血。”血一流脸就煞白,尽管知道他是个鬼,但还是看着难受,单绪的手心还有水渍残留,触碰到周子燃手的同时也蹭了过去。
又冰凉又热的触感像是一面网,兜顶将他罩得严严实实,跑不掉、挣不开。
周子燃死死捂着毛巾,眼球终于恢复正常,但是视野中就是单绪滚动的喉结,被水珠青睐的胸肌。小男鬼迅速眨眨眼——闭上——不对,我为什么要闭上?都是男的,我为什么要做出回避这种奇怪的事情?
于是他开始直勾勾看着前方。
单绪感受到粘结在胸肌上的视线,饶有兴趣看着他呆呆的表情,真这么羡慕?
他的视线也回应地落在周子燃的心口,布料的遮挡下确实没有明显的起伏,露出来的两条胳膊也很纤细,放松下来看不出显眼的肌肉线条。
这对自己性取向处于半觉醒状态的学生鬼,到底是喜欢肌肉,还是喜欢肌肉男?
单绪没好气地推开他的额头:“周子燃,擦完血记得擦擦口水。”
他嫌弃地压下嘴角:“都流出来了。”
“!”小男鬼勃然色变,双手瞬间改为捂住嘴巴,刚想说你骗人,但是他掌心本来就沾着血,一摸不知道是耳朵的血,还是嘴里流出来的,也因为这两秒的迟疑,他错过了最佳辩驳的机会。
砰。
门关上了。
周子燃脑子乱糟糟地站在原地,像是石化的人像,鼻翼下的木香还没有散去,嘴角边这次真的有液体留下,小男鬼暴躁地擦了擦手上的殷红,转过身还没走,门后就响起开门声。
他下意识看回去。
单绪上半身穿着黑色背心,下面是运动短裤,手上抓着取下来的浴巾,半靠在门框上,神情并不郑重,口吻也随意至极,但是周子燃却觉得相反,单绪好像是认真的。
“周子燃,真要这么喜欢我,表白就不能再这么随意。”
小男鬼脸上愤愤之色一怔,舌头像是从中间裂开,肠子也被人打了一串死结,他从外到内所有虚假的器官都乱了套,好似眼睛在喘息,手指在说话,从脊椎里探出的双手相互拥抱,这一刻,单绪的话对他造成的干扰,令他怀疑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操控权。
他在说什么?小男鬼身体像是重新被点燃,但这次不是痛苦,而是更毒辣的情绪。
“听见了?”
周子燃垂着头,血滴滴答答液撞在地上,他抬手抓着毛巾的两端:“我才不喜——”
“想好了再回答。”
“我才不——”
“我就只说这一次。”
“我才——”
周子燃还特意拉长声音,但是这一次却没有等来另一道声音的打断,他自己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等声音追上来:“我才……我……”
虚假的心脏在荡秋千。
他彻底闭上嘴巴,周子燃抬起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被血糊一脸的样子有多可笑,他只是试图在单绪的脸上寻找,又一次捉弄他的痕迹。
但是他看不出来,像是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他的玩笑话自己也会当真,周子燃扯着毛巾罩在头顶,利用下垂的毛巾挡住两侧的红灯笼。
他十指扣紧:“……鬼才能听见。”
*
高骥到家后发消息报了平安,单绪准备明天请假,再让张水试一次看看情况,但是没料到早上九点多,他还在床上做梦,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就突兀响起。
单绪的起床气挺严重,看着来电显示有几秒很想挂断电话,但是考虑到高骥的状况,他忍着怒意按下接听键。
“单哥!我房子着火了!”
高骥那边声音嘈杂,背景音还有出警声,单绪的困乏顿时消失:“人怎么样?”
“我没事!”高骥不自觉扯开嗓子,“那张水也没事,也幸好他机灵,不然结果还真不好说。”
高骥看着张水白着一张脸靠着树站着,身体似乎非常不舒服。他挠挠脸,语气迟疑对着单绪解释:“那不是我带着张水回来吗?他没醒我一个人在家,为了壮胆就喝了点酒,喝得兴头上汪泉忽然出现,我想着你告诉我的,就想想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感觉是挺有用的,但是我想着想着就那什么了。”高骥说到这自己先不好意思,“正好张水醒了,不知道怎么搞的,我们就睡在一块了。”
就算是单绪,听到这里也诡异地沉默下来。
“所以,你当着汪泉的面,跟张水上床了?”
“真有用啊哥!”高骥兴奋地跳过他的话,又压低声音道,“人在这种紧迫的情况下确实会更加变态一点,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上他!”
“我对他上你还是你上他不感兴趣,换个重点。”
高骥大喝一声:“好!新重点来了,我兴奋劲上头,觉得汪泉也不是那么可怕,就想着在这种状态下试一试,然后我一边干张水一边找录像带,刚点燃火,我就被张水一巴掌拍在脸上,转头才发现房子着了。”
“……”
单绪走到客厅,开始翻箱倒柜,周子燃因为昨晚那似是而非的对话,纠结好一会儿才冒出头。
“你今天醒得这么早啊?”声音也别扭。
单绪拿着对他手机晃了晃,意思不言而喻,他的表情自然,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没能扰乱他的心神,看得周子燃不高兴了。
他这是又被耍了?
单绪一边接电话一边找东西觉得太耽误事,干脆直接点开外放,蹲下身拉开电视柜的几个抽屉。
“单哥?你在听没有?”高骥扯着嗓子叫他,周子燃凑过去碰了碰屏幕,撑着脑袋一边听,一边看着单绪的背影,“我觉得我发掘了自己新的xp,一想到汪泉在旁边看,我就干他干得越来劲——”
单绪终于找到自己要的东西,走到桌前对着手机做最后的确认:“所以房子烧成什么样了?人确定没受伤?”
“嗨,房子就是客厅烧得严重,估计要重新装修,也联系房东了,周边的房子没有波及到,所以我只要赔点钱就行。人没事——哦,也不对,张水有事,他屁股出大事了——嘟嘟——”
单绪直接挂断。
周子燃只听了后面几句话,有点疑惑:“单绪,他在说什么?叉劈是什么,干他又是什么意思?”
“别装纯。”单绪低头将酒精喷雾对着手机喷了两下,“干他的意思你不懂?”
周子燃撇撇嘴:“就是不明白才问的你啊。”
单绪停下动作,认真打量他脸上的神色,发现没有说谎的痕迹,意外但又不意外,小男鬼就是时而单纯,时而色欲熏心。
他冷漠回:“干架的意思。”
“干架?他跟谁又打起来了?”周子燃还不了解高骥的为人,没对这个解释有任何怀疑,“张水吗?”
“别提他们。”单绪嫌弃地皱眉,看着眼眸纯净的周子燃,耐心地多提了几句,“以后高骥说话,你少凑上去听。”
周子燃没拒绝也没答应,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你在给手机消毒吗?”
单绪擦了两次才满意:“嗯,消消毒,刚才脏了。”
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单绪刚好看见手机上弹出的消息。
他迅速浏览完,对着一副心事重重模样的周子燃道:“今天高骥会过来,记得我刚才说的话,最好他说话你学昨天那样堵耳朵。”
他还敢跟我提昨天!
“听到了吗?”
这句话成为他爆炸的引线,周子燃只觉得火气从脚心往上烧,他一巴掌重重拍在桌面,抬腿一跨,半边身子就进入电视。周子燃气得眼眶发红,却还记得冲单绪发狠话:“没听见!”
他收回另一条腿,电视黑屏,但没两秒他又探出头,气势汹汹地补上:“而且,我也不喜欢男人!不喜欢!”
第83章 死亡录像带
高骥面对的情况比他说的要严重一些。
做完笔录后两人到单绪家已经是下午三点, 张水本来说什么也不去,但是身体和精神上的虚弱阻碍了自己的发挥,导致他根本挣脱不开高骥的手。
“汪泉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一进屋, 高骥就马不停蹄地讲述他们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 “昨晚莫名其妙的大火就算了,离开警局往这里赶的中途,张水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筋,往大马路上跑,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今天可就轮到他了。”
张水阴着脸坐了下来:“他出现次数增多,不都是你的问题?”
哪个鬼能接受这种侮辱, 把鬼当play中的一环, 到底是谁脑子抽筋?
“反正——”高骥自己去厨房倒了杯水, 喝完才长长喘口气, “房子烧了, 我们两个凑在一块, 汪泉不管盯上谁,都是唇亡齿寒。今早上还是我一个人中了招, 万一哪天我跟他都一起中招, 就没有人来救了。”
这也是高骥为什么找来, 有活的办法谁想死?
“单哥, 这段时间要麻烦你看着我俩一点, 房租我们按天给,保证让你满意。”高骥抬手想拍拍单绪的肩头,却被一个冷眼定住。
“住在这, 行,但是有一点我要提前说明。”单绪看了看脸色明显憔悴的张水和眉开眼笑的高骥, “我这不是宾馆酒店,别做‖爱。”
“……”张水脸上红白交加,牙根都要咬碎了。
高骥闻言,有话要说:“单哥,我这才开荤,你这一下给我禁了……”
“高骥!”单绪还没说话,张水就猛地站起来,“你他妈乱说什么?!”
单绪走到次卧门前,往里指了指:“房子就两个房间,要住你们就只能住这屋,你可能不知道,这房间之前是汪泉在住。”
他看着张水道:“要是介意,也能在客厅打地铺。不过应该是我多想了,毕竟……呵,都是狠人。”
高骥“诶呀”一声,眼睛乱眨给单绪示意:“哥,说什么呢?我们睡这!就睡这!鬼都面对面打了几声招呼还怕他生前住的房子?”
“我睡客厅!”张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只要在这两个npc的帮助下成功过关,这点小事又有什么,不就是被睡了次,爽就行了,谁在乎这些?可身后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出声反驳。
“你确定,这房子可不止我们三个人。”高骥为自己的聪明暗自点赞,说着转头看向四周,“房间里还有一个鬼,你昨天昏迷了不知道。单哥,那周……子燃呢?”
他还对小男鬼的名字不太熟悉,差点叫错,几个房间搜寻无果后,来到电视机面前:“怎么回事?他没出来?”
张水在高骥的带领下,视线瞬间在录像机上定格,他转头看向姿态松弛、玩着手机的单绪,一脸不可思议:“你也看过这个?”
单绪没看他,只是回高骥的问题:“哦,在发脾气,没出来。”
“什么?发脾气?”高骥拍拍录像机,又摸摸电视,“怎么发脾气了?”
周子燃留给高骥的形象太成功,骤然听见“发脾气”没出来,就和某天自己听见单绪在撒娇一样不可置信。
怎么想,那学生鬼都不像是随便发脾气的模样。
单绪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原因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他并不明说,只是也盯着黑屏的电视看,手肘撑在抱枕上跳过这个话题:“房间里只有一架床,床铺的东西你们需要自己买。”
“没事,我来之前已经在软件上下单了。”高骥也没有过多关注这个问题,只是有点遗憾没让张水见到这个学生鬼,直接拍板道,“我俩就睡这屋了。”
张水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那还在走秒的录像机,到底是咽了下去。
*
周子燃生气的时间比单绪想的还要长一些,晚上吃过晚饭,高骥都进屋了,可电视连雪花都没有一片。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鬼,答案都喂到嘴边还能嚼一下又吐出来?单绪下单了几盒甜品放在小香炉下方,敲敲电视的外壳:“周子燃,出来吃东西了。”
小男鬼似乎要用绝食来表达自己的怒意和坚定的决心,眼看三根香烧尽了也没见到鬼影,单绪撑着脑袋无声笑笑。
他接着又插上三根线香,这一次点燃后自己就从沙发起身离开,关门前,单绪最后看了眼安静的客厅,没有躺在沙发上的身影,也没有停不下来的、像是埋怨又仿佛无意识撒娇的声音。
脑子迟钝,脾气还大,动不动生气,一个鬼,哪来那么多气生?
单绪躺在床上,左手枕在脑袋下,忽然又笑出来:忘了,我气出来的。
*
嘎吱作响的铁架子床上,周子燃对着墙壁,手指沾着自己耳朵流下来的血在墙上写骂人的话。
“不要脸”三个大字就抵在红底白字的标语下方,小男鬼嘴里嘟嘟囔囔:“放点吃的就想我出去,谁没吃过似的,我又不是饿死鬼。”
他又写“单绪”,两个字笔画多,手上的血没了,他又在嘴角沾沾,写完后,在名字旁边画一个火柴人,紧接着,在小火柴人身边画一个更大的火柴人。
“哼,我做错了让我写道歉信,他一天到晚耍着我玩儿,怎么不见他写写道歉信?”大火柴人做出脚踩小火柴人的动作,周子燃一边继续用血充当颜料,一边嘴巴不停,“也要八千字,让他念出来,念得情真意切我才出去哼哼……”
他被自己的幻想美到了,停下手指,仔细看了看,觉得哪里不对,又在自己的火柴人身上增添一点不存在的肌肉线条。
手臂肱二头肌的位置隆起一团夸张曲线,又把单绪的胸肌移到大火柴人身上。
“……”周子燃抿着嘴,不好意思的眼神落在大火柴人的下半身,他扭头看了看周围灰蒙蒙的宿舍,明知这里只能自己进来,但还是做贼心虚地探查完,才用食指点点自己淌血的人中,指尖定在大火柴人下面的两根线条间。
他才刚画出光头,就感应到一股熟悉的阴森气息,周子燃顾不得刚刚做出的承诺,双腿就不听使唤地跨出去。
昏暗的客厅内,一个鬼影飘在小木桌前,线香在他出现的瞬间就已熄灭,汪泉的瞳孔散发着腐烂的味道,里面仿佛有蛆虫在蠕动。他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周子燃一出来,就看见汪泉的鬼影。
瞬间,小男鬼的全身都在发生变化,尸斑蔓延到脸颊,刺骨的寒意让地上的瓷砖都浮上一层寒霜。
周子燃看见了小香炉,也看见了桌上外卖盒都没开的甜品,眼神恍惚了一瞬。
当目标只有一个,而鬼有很多时,为了解脱,很多鬼也会学着动物一样抢夺猎物。但是周子燃并不担心,一个新生鬼,虽然之前被高骥的恐惧喂养,可对上自己,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
周子燃的手刺穿汪泉的喉咙,血液汩汩而出,他的眼睛再次被小男鬼掏出来,但是这次,手上异样的触感让小男鬼不禁低头看去——眼球在蠕动,更具体一点,是由白花花的虫子组成的眼球在解体。
周子燃尖叫着用力将眼球扔出去。
“什么东西!”小男鬼嫌弃地咧着嘴,汪泉却感受不到痛楚似的,凑上脸认真盯着他看:“他喜欢你?”
说完,汪泉咯咯笑了:“不对,他是在耍着你玩儿。”
周子燃浑身上下都宛如有软体动物在爬,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一巴掌打在凑上来的鬼脸上,对方的脖子嘎吱嘎吱顺着力道拧了几圈。
尽管知道刚才的那些东西都是不存在的,可成功被恶心到的小男鬼还是恨不得将双手砍下来换对新的。
学到了,以后吓不了人可以纯恶心人。
看着消散的男鬼,周子燃心悸地想。
知道这鬼是跟在高骥和张水身后的,小男鬼洗了几次手,才从墙上钻到高骥屋内探查他们两人的情况,这一看,周子燃就惊呆了!
高骥的一只手抓着张水的半个屁股,嘴唇贴着对方的嘴,另一只手放在被子里,在他的视野盲区。
两人身上还穿着衣服,但光是展现出来的场景,就已经足够让没见识的周子燃吓得脑袋后仰。
“草!高骥,你他妈到底会不会做!”张水被吸得嘴唇出血,忍着火气低骂,“技术烂成这样你也好意思当1!”
什么当1?小男鬼捂着嘴巴凑近一点听,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们唇上亮晶晶的水渍,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虾。
“你都喘成这样了,还不爽?”高骥抬手就想捂他的嘴巴,“小声点。”
好直白!
周子燃又改为摸着自己的两只耳朵。
只是亲嘴,已经不能让他们尽兴,高骥直接脱了上衣。小男鬼看见这一幕立刻闭上眼睛,扭过头下意识跑到单绪的房间,他像是也无法呼吸似的,打小报告的声音都带着压抑的喘息:“单绪!”
还没睡着的单绪骤然睁开眼睛。
漆黑的室内他感受到小男鬼贴上来的脸,鼻尖凑到他的耳廓,带着微凉的寒意。
“单绪!”周子燃又叫了一声,双手抵在单绪的侧腰推了推,“他们在隔壁亲嘴!”
单绪喉结一动,侧腰在被触碰的瞬间肌肉绷紧,他不动声色地在黑暗中看着小男鬼的方向,等渐渐放松了身体才打开灯。
周子燃双眼闪烁,脖子以上也是潮红顿生,他蹲在床边,双手还碰着单绪的身体。
“刚刚有鬼出现,我把他赶走,想着去看看高骥他们的情况……”周子燃解释道,“但是我一进去就看见他们在亲嘴!”
这是第几次说这个词了?
单绪扯了扯被子盖在肚脐眼上,看着打小报告自己先臊得慌的小男鬼,扯了扯嘴角:“只是在亲嘴?”
不出意外的,他看见周子燃的鼻子又开始出血,单绪没等另一个鼻孔流血,就抬起手捏住对方的鼻子:“羞什么?他们在干坏事又不是你在干,要羞的也是他们。”
他捏着鼻子动了动:“控制一下。”
周子燃眨眨眼睛,默了半会儿说:“高骥还脱衣服。”
单绪刚才还舒展的眉毛顿时蹙起。
“我看到他脱衣服就走了。”周子燃不紧不慢补充,“之后他们在做什么我看不见,是不是只亲嘴,我就不知道了。”
这下是全然忘记自己前不久还在生气,当鬼被另一件爆炸性的八卦吸引注意,自己那点芝麻小事就被抛在脑后,甚至一度忘记自己抓过一团虫子的恶心感。
原来亲嘴,男女跟男男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嘴巴贴嘴巴,就是男人之间是不是要火热一点?他看见两人嘴巴上都是口水,舌头追着舌头……周子燃耳朵火辣辣的,还有些心慌。
要是单绪真喜欢男人,他是不是也会跟人亲成这样?他肯定亲得比他们还凶,小男鬼偷偷又去瞧单绪的脸……
见人没往自己这边看,周子燃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单绪看起来干什么都有力,还凶,想象不出来亲嘴会温温柔柔的样子。
男人之间亲嘴的画面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刺激,还有好奇心被满足的膨胀。男人亲嘴像是干架一样,嘴巴咬着嘴巴,嘴巴吸着舌头,画面比描述来得更加刺激、更露骨。
周子燃抿着嘴,目光在单绪的唇上轻轻摸了一下。
好似这一刻他才发现,单绪的嘴唇……比他的身材来得更吸引鬼的注意。
第84章 死亡录像带
单绪用空出的手打电话, 那边过了有十秒才接听:“喂?”
声音喘得很明显,许是接听前没注意来电显示,等接通后对面一直不出声, 高骥余光一瞥, 喘息才蓦地一滞:“单哥?!”
单绪给周子燃擦完人中的血,将纸团扔进垃圾桶,动作透着一股赏心悦目,但是语气却是明晃晃的威胁:“我白天说什么了?要做|爱就去宾馆酒店。”
“……”
“裤子穿上。”
“……”
“说话。”
高骥忍得脸都僵了:“知道了。”
等了会儿,电话那头窸窸窣窣完:“穿好了。”
周子燃的眼睛还黏在对方微动的嘴唇上,单绪的嘴唇也长得好,整体偏薄, 纯色是健康的殷红。
他觉得自己也该羡慕, 暗自观察、挑剔了这么久, 也愣是没在这个人身上挖掘出稍微平凡的地方。大到关乎男性尊严的大勾勾, 小到身上的黑痣, 都好似在娘胎里被老天爷雕琢了一次又一次, 羡慕或者嫉妒才是正常,可此时涌上心头的情绪却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为什么只是想一想这些地方, 或者眼神稍微对上一寸, 身体就像是过了电流一样酥麻?
单绪挂完电话, 看着他低着脑袋, 刚才盯着自己看了半天不知道看着哪, 他抬手松开鼻子,发现没有流血:“这次做得不错。”
他按着周子燃的脑袋一阵揉,想明知故问小男鬼现在不生气了, 可要是对方猛地记起,那得不偿失, 谁知道下次他得气到什么时候。
于是,话在舌尖上转了个弯,问到刚才他提及的鬼。
“你说你遇到了汪泉?”单绪往里挪了身体,让小男鬼坐下,“在哪?”
“客厅。”周子燃想起桌上的甜品,咂咂嘴,“我一出来就看见了,他就站在桌子前头,还想跟我动手,一个新鬼,才死几天,胆子也太大了,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单绪眸光微动,一出来?那摆吃的方法还是有用,就是小男鬼正在气头上不想见人,非得等他离开才偷摸出来。他暗暗记下这一点,心不在焉地想,电视里人能进去吗?这要是以后还发脾气动不动就躲,招数总有失效的一天,那自己岂不是拿他没办法?
单绪偏头看着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周子燃,心里只是犹豫了两秒,就哼笑一声,这可不行。
小男鬼没注意他刚才的眼神,继续道:“那鬼的实力也就那样……就是纯恶心人。”
在单绪的追问下,周子燃不得已想起了被短暂遗忘的恶心,他苦着脸,刚低头看手心,之前男鬼说的、但没进耳朵的话,此刻又有了些印象。
什么喜欢?什么耍着他玩儿?
周子燃愣愣地抬头:“他还跟我说了句话。”
“什么话?”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小男鬼皱着眉毛,绞尽脑汁地回忆,“什么你耍着我玩儿。”
他还是没记得太清楚,可后面那句自己却百分百确定,单绪耍他玩儿还需要一个男鬼告诉他?或者不是告诉他,是单纯在嘲笑?
周子燃觉得自己有被嘲笑到:“你以后少耍人——鬼。”
单绪长长“嗯”了一声,似乎顺着他的话在思考:“他会不会是在说,你喜欢我,让你别耍着我玩儿?毕竟你是鬼,要耍一个人玩儿简直不要太容易。”
“!”他在说什么?!这还是人话吗?
“单绪!你少颠倒黑白!什么我喜欢你?什么我耍着你玩儿!应该是你耍着我玩儿才对!”周子燃情绪激动地起身,又踩上床,无所畏惧地迎上单绪的眼风。
从昨晚的忐忑、反复琢磨他那句话的意思,到早上发现自己被耍的愤怒和委屈尴尬,他分不清现在是被污蔑的恼怒多一点,还是今天发酵的委屈胜一分,总之,他指着单绪的架势威风凛凛,让一向强势的男人都静了一瞬。
“你就是故意的!今天是,昨晚也是!”周子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失去控制,他就在这两米多长的床上走来走去,穿着鞋子,当着单绪的面、走来走去,气势极度嚣张,甚至逼近挑衅,“你还大言不惭说什么我喜欢你,告白就不能再这么随意,什么我喜欢你?我不喜欢男人!”
“你就是爱往脸上贴金,你看见那个男鬼喜欢你,你就觉得我也喜欢你,我才不喜欢——”周子燃咬咬牙,话就还差几个字说完,就被单绪的行动打断。
他拽住小男鬼伸长的手臂,往自己这边一拽,周子燃脸上的表情还来不及更改,眼前一黑,额头就撞在单绪的心口。
砰地一声,分不清是撞击的闷响还是他心口不可能的心跳。
“你会跟不喜欢的人做朋友?”按道理,单绪被他指着鼻子叫嚣应该生气才对,但是口吻还是散漫的,眉目舒展,似乎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反而更加符合他的心意。
单绪掐着小男鬼的脸。
皮肤被复杂的情绪烧得通红,但是一捏上去,又是捂不热的冰块。周子燃的眉毛颜色不浓不淡,眼睛明亮干净,嘴唇被捏开,像是扇贝的壳,啵一声,露出里面的嫩肉。
单绪甚至升起一种恶劣的想法,他想伸出手探进去,拨弄着舌头搅一搅,试试里面是冷的还是热的。
眼神只是危险了一秒,又平和下来,单绪微微低头,眼睛含笑:“周子燃,你不喜欢我还说我们是朋友?怎么,你原来是会和不喜欢的人当朋友的……鬼吗?”
周子然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脖子像被人掐住:“我们说的不是同一种……喜欢。”
“那你说的是什么喜欢?”单绪松开掐脸的手,真用食指拨着他硬邦邦的两瓣嘴唇,“是朋友间的喜欢,还是男人上男人的那种喜欢?”
“哦,我忘了,单纯的学生鬼怎么会知道男人怎么上男人的。”单绪微微眯着眼睛,气息瞬间粗沉,让周子燃动都不敢动。
他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单绪的手指在干什么?
小男鬼想要抿住嘴,但是在他动作的前一刻,仿佛看透他内心的单绪就毫无阻碍地先一步将手指抵进去。
周子燃的瞳孔顷刻间扩散到整颗眼球,单绪却兴致不减:“嘴里怎么也是冷的?”
小男鬼觉得身上烫极了,根本不是他说的冰冷,仿佛被一壶滚水兜顶泼下,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因为高温而狰狞地尖叫,他甚至觉得自己被烫熟了,被他手指按住的舌头在冒着水泡,一动,浑身就是被牵动的疼。
又疼又麻。
“好学生,知道男人怎么上男人的吗?” 单绪回到刚才的话题,空出的手握着小男鬼的手,侵略感很重的眼神从他张开的嘴唇上移开,垂眸往下看,落在掌心的鬼手上。
他慢条斯理地在对方五根手指里挑出最长的中指,从指尖开始握住,缓缓捏握进指缝,将这根手指全部包裹在他的掌心内。
他恶趣味地盯着周子燃脸上的表情:“记得之前你比过的手指吗?骂人,应该竖起我现在握住的这一根。”
周子燃的身体从中指被握紧的那刻就颤栗不止,像是在无声承受了超出阈值的刺激,他一只手被人握住,一只手却死死扣在单绪的胳膊上。
“周子燃,你知道竖中指是什么骂人的话吗?”
小男鬼的七窍又开始滴滴答答,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单绪贴心地没有刨根问底,反而从他嘴里抽出手指,手上沾着从口腔里带出来的血渍,他抬起小男鬼低垂的头。
眼神、口吻、身上飘荡的气息都无一不在诉说面前这个男人的危险性,单绪蹭掉他眼角流下的血水,当看见周子燃这幅样子时,被放任身体的异样骤然明显起来。
“我操‖你。”单绪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周子燃,这就是竖中指代表的含义。”
“我在好好地教,你也要好好地学。”见小男鬼又要躲,单绪直接支起双腿。
周子燃本来被拉着坐在单绪的腿上,这样忽然曲膝,他一下就顺着大腿滑坐下去,一屁股坐在他心心念念的腹肌之上。
单绪张嘴说话,腹部的肌肉就是一动,也让周子燃的触感更明显,他像是被甩在半空的水珠,有种下一秒会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危机感。
“单……单绪……”小男鬼脸上都是血淋淋的,被摸过的嘴唇颤抖,被压过的舌头有些僵直,他想往旁边侧身离开,但都不用单绪阻拦,自己双腿先发软无力。
潜意识中,周子燃觉得危险,但是他已经变成鬼了,又有哪种危险能让他落荒而逃?
单绪在做什么?
这是朋友间能做的事情?周子燃身体软得厉害,心里自动得到答案:不是,朋友间做不了这些,他们已经越界了。
单绪身体力行地教他,握着他的中指放到后背,抵在他的尾椎骨,隐隐向下移动:“男人上男人,就是这里,从下面……进去。”
他让小男鬼用自己的手指碰后面的地方,因为坐姿,单绪没有让他真碰到中间,只是意思是个人都明白。周子燃浑浑噩噩中,多花了几秒也才回过神。
仿佛全身的血都在这一刻流尽了,羞臊几欲灭顶,小男鬼身体摇摇欲坠,后背抵在单绪支起的腿上,他的手还被人握着反剪在背后,胸膛微挺,微妙的姿势无法不让人想入非非。
单绪晦暗的眼神从他的心口移开,落在他的脸上:“现在明白了吗,好学生?”
第85章 死亡录像带
被询问的当事鬼说不出话来, 只是臊得低着头呜呜小声哭。
如果说画面比语言刺激一百倍,那么单绪的行为就比画面还刺激一千倍,周子燃死前还是个脑子里只有升学的读书人, 他的身体正常过, 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陡然被人这么对待,他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羞愤,身体残存的颤栗让他此刻连睁眼的勇气都没有。
血水从眼睛滚滚而下,小男鬼的嘴巴里好像还有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张也不是, 闭也不是。
单绪从一开始强硬的逼问, 到后面发现他越哭越猛的无奈, 鬼脑袋靠在他肩窝, 血沿着他的下巴滴在单绪的胸口, 这一幕瞬间从暧昧转到凶案现场。
单绪不追究他穿着鞋子在床上跑, 也不嫌弃被血打湿的背心,他只是头疼地摸摸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鬼怎么这么能哭?
气性大、神经迟钝, 倒霉还好色, 这些也就算了, 现在还爱哭。
“周子燃, 哭也掩盖不了你喜欢男人的事实。”单绪本来还想让小男鬼自己发现、觉醒, 可刚才摸到那么硬的嘴唇,真要等他自己看清,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拧巴。单绪又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迟钝还拧巴,喜欢男人就这么说不出口?
但是转念一想, 周子燃活在过去,往上数个四五十年的,那时代对同性恋确实是讳莫如深,这样一来,也不是不能理解。
周子燃脸上火辣辣得疼,开始哭得更大声。
单绪一下捂住他的嘴:“小声点,隔壁房间还有人。”
小男鬼眨眨眼,总觉得这话自己好像又在哪听过,情绪被打断,他的眼泪滚在单绪手上,冰冰凉。
“别再死鸭子嘴硬,现在的时代又不是你生前那个年代,说一声喜欢同性就要被人指指点点,看看高骥,他活得有滋有味的,你怕什么?”单绪见他不哭了,捏住小男鬼绯红的脸颊,“你说不喜欢男人,你做的那些事又怎么说?”
“我都解释了很多次……”周子燃一摸脸就是满手的血,他低头看看手掌心,嘴巴上还是不承认,不仅不承认,还有种被当面戳穿的羞恼,撒气地将手上沾到的血蹭到单绪身上。
天知道他只是顺手这么一摸,但是好死不死就从单绪的肩头蹭到胸肌上。
周子燃魂都要飞出来,眼前阵阵发黑,按在对方心口的手猛然收回,瞳孔即缩又放,彰显了主人大起大落的心情。
单绪冷笑声刺耳:“哦,嘴上解释,不耽搁你手上耍流氓。周子燃,你真是可怕得很。”
“……”小男鬼“羞愧”地低下头。
“下去。”单绪动了动腿,坐在他身上的周子燃像是小孩子坐摇摇椅似的,颠簸了下。
小男鬼默不作声地抬腿往旁边撤,跪坐在床内。
“血收一收,滴得到处都是。”
周子燃眨眨眼睛,床单上、衣服上的血就都不见了,单绪看着一动不动只低头“忏悔”的小男鬼,又想生气又想笑:“让你下床去,你倒是抬腿往床里面坐,怎么,今晚是要跟我睡一起是吧?”
周子燃本来都想离开,但是听见他阴阳怪气的口吻,被激得下意识呛声:“不行吗?”
单绪眉峰一压,是生气了。
“我们是朋友。”周子燃还真躺下来,双手安分地交叠放在肚子上,耳根还红着,“朋友,睡一睡又怎么了?”
这句话让单绪额头上的青筋猛跳,又说这种话,这德性是改不过来了是吧?
“哦,睡一睡是不怎么样,但是也要挑睡法。”单绪坐在床上,俯视着装腔作势的周子燃,“穿衣服的睡法是没关系,但是脱衣服的睡法问题就大了,死变态,你想跟我哪种睡法?”
周子燃睫毛乱颤,强撑着对视几秒,又转过身背对着人:“单绪,我是正经鬼。”
有些生气的单绪被他这一句“正经鬼”逗笑了,眼睛弯起的弧度也就一瞬间,很快板着脸:“正经鬼,再不下去我就真关灯了。”
小男鬼一动不动,觉得自己现在真要离开有点下面子,虽然自己的面子所剩不多,但是蚊子肉也是肉。关灯就关灯,鬼还怕关灯吗?笑死人了。
啪。
熄灯了。
周子燃支棱着耳朵,听见身边窸窣声不断,他又不争气觉得紧张。
我紧张什么?难不成还真怕他睡、睡我?小男鬼为自己的想法臊得慌。
单绪脱掉背心,总觉得上面的血还在,他大大方方光着上半身躺下来,闭上眼睛不忘警告身边的小男鬼:“正经鬼,晚上别又趁我睡着偷偷摸。”
“……”周子燃悄悄换个姿势平躺,哼了声,把我当什么鬼了,一个错误我还会犯第二次?笑死人了。
单绪的作息是正常年轻人的作息,玩到凌晨两三点睡,今天本想早睡,但没料到小男鬼会找来,闭着眼睛放空脑袋半小时,睡意才缓缓上浮,但是很快,这零星的睡意就被陡然贴上来的冰凉驱散。
“是不是又明显了?”
单绪不出意外地,再次听见熟悉的嘀咕声。
“……背着我偷偷锻炼,小气鬼,都是朋友,睡都睡了,摸摸又怎么样?”小男鬼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贴在腹肌上,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微微起伏的胸膛,心痒痒,“单绪?”
单绪听见一声极小、极轻的声音,要不是集中注意力去听,还以为只是对方喘了口气。
“我摸摸你不介意吧?”周子燃意思意思等了一秒,大松口气道,“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看看,我这不叫性……”
小男鬼闭上嘴,立刻换词:“不叫偷偷摸。”
单绪在睁眼和装睡纠结一秒,还是决定睁开眼睛,这小男鬼的胆子不能纵,再纵容下去,谁知道哪天就登鼻上脸,单绪假意打了个哈欠,放在他胸膛的鬼手立刻紧急缩回。
单绪睡眼惺忪,嗓音沙哑:“周子燃……”
小男鬼正心虚地身体缩成一团,应得特别快:“干、干嘛?”
“我为自己有你这样一个骚扰成性的朋友而感到羞耻。”
“……”
“现在能乖乖睡觉吗?”
“……”
“又当没听见?”
“……能。”
*
单绪终于睡了个好觉,但是隔壁的高骥和张水就截然相反,他们梦魇了。
高骥一晚上都被噩梦环绕,梦境里的一切不以自己的意志发生改变,反而他被迫承受梦里所带来的惊惧。
自从找到了可以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他不知不觉对汪泉没有那么高的畏惧,可在梦里,他意识时而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恐惧一浪高过一浪,他甚至梦见自己上一秒还在和张水运动,下一秒,自己身下就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强烈的惊悚让高骥现实中的身躯都在哆嗦。
这个场景反反复复发生,一会儿在他家,一会儿在单绪的房子里。高骥骤然睁眼,房间内的灯光不知何时打开,被魇到的人只觉得脑子最后一根神经断裂,他看见身边熟睡的张水,眼前忽地浮现他肉块分离的画面。
这一刻,已经多次“醒来”的高骥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直接抬腿坐在张水身上,不遗余力掐住他的脖子——杀了他!
这不是张水,而是汪泉!
高骥的眼皮上方出现一双鬼手,森然的鬼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但是当事人却毫无所知,被控制的视觉和紧绷的情绪让他的脑子无法作出任何思考。
强烈的窒息感让张水从梦境醒来,他和高骥的情况都差不多,这个场景也反复经历,几乎在睁眼的刹那,他就用枕头下的手机猛击高骥的太阳穴,只是力度和自己预设有出入,且慌乱之中,手机的硬角只撞在了高骥的眉骨上。
砰地一声,高骥吃痛直接从床上摔下,张水乘胜追击,翻身而下又是一拳头,打红了眼睛的两人在屋内拳拳到肉。单绪睡得沉,还是不需要睡眠的周子燃听见动静闯了进来,当看清他们的情形时,立刻回去摇人。
“单绪!”小男鬼摇着他的胳膊,“高骥和张水又打起来了!”
没睡够时间的单绪眼睛干痛,还以为周子燃嘴里的“打起来”是带颜色的打斗,充血的眼角都是压不下的煞气,他起身踩着拖鞋,直接冲向侧卧:“忍不了就——”
单绪的表情在看清屋内的场景后猝然一变,地上已经落血,高骥脸上是几道指甲的抓伤,张水咳出一口血沫,不死心地拿起充电器插头对准人的眼睛,这要是真得手了,高骥的眼睛就别想保住。
单绪立刻踢开占据上风的张水,一手提着一个人的后衣领:“醒醒!”
高骥双眼浑浊,没认出单绪,还以为面前出现了两个汪泉,手还没碰到脖子,胳膊就被人反剪到背后,单绪重重拍在他后脑勺上,左手松开张水,拉开窗帘,光阳打在高骥被迫扬起的脸上。
“回神!”
失焦的瞳孔一点点有了光彩,而身上的疼痛让微末的理智生根发芽,高骥身体一激灵,扭过头,头发还被单绪抓在手里,头皮的刺痛让他狞着脸:“单哥?”
张水摇摇晃晃起身,手上扯着充电线靠近背对他的单绪,高骥的余光才看见有黑影,紧接着,就听见身后爆发的惨叫。
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周子燃站在倒地捂头的张水身边,双手维持着推人的动作,被人盯着看,他讪讪地收回手,走到单绪跟前,好奇打量高骥肿胀的眉骨和脸上的抓痕,忍不住发出感叹:“单绪,他们干得好激烈啊。”
高骥嘴角抽抽,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周子燃。
单绪也忍不住对他投来注视,但很快想起这是自己的锅,捏住对方的嘴唇轻轻扯了扯,嗓音是高骥没听过的温柔:“别说这种话。”
高骥的目光变得更加震惊。
我靠!
现在这屋里还有直男吗?!
第86章 死亡录像带
如果以前有人和他说单绪对一个男生有意思, 高骥会用微妙的眼神将人上下打量,然后意味深长地“啧”一声。
他认识单绪最开始目的也不单纯。
作为一个想男人的gay,单绪对高骥的性吸引力直接表现在他的脸和身材上, 但是一旦面对面, 高骥心里的邪火“噗嗤”一声就消失了。
在听见汪泉的八卦时,他能理解对方,毕竟只要是审美正常的基佬,加上合租的便利,早上不见晚上见的,动心实在太正常不过。可虽然心痒痒,高骥却不会冒着太大的风险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就像银行里的现金, 谁都心动, 但是敢举枪冲进去的人又有多少?
单绪看起来不是怜香惜玉的性格, 更别提自己也不是香和玉, 真当着人的面打他的主意, 别说做朋友,高骥就是冲他吹个口哨, 都得担心自己是不是要用假牙过下半辈子。
所以当时自己脱口而出的感叹是真心的, 他真觉得汪泉是勇士。
而现在才过去多久, 单绪的神态和口吻, 无一不让他的雷达狂响。
高骥捂着眉毛, 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人与鬼的和谐相处。
“为什么不能说?”周子燃脑袋后仰,躲开他的手,“他们不就是在干架, 我刚才那句话怎么了?”
“周子燃,你到底是个什么属性?老实说我现在有些拿不准了。”单绪仔细鉴别他的表情, 怎么会有鬼一边大晚上管不住手的乱摸,一面还能单纯地问出这种显而易见的话?
干得激烈,谁听不是床上那点事?打架就打架,再不然就是打得激烈,小男鬼非要用干得激烈去形容,虽说自己之前是这么解释“干他”两个字,可单绪在他身上看走眼不是一次两次,现在是真怀疑周子燃在跟他演。可这个念头刚升腾起,就被对方那被污蔑的无辜样给带偏。
“什么什么属性?我们不是在说他们的事情吗?你别扯到我身上。”周子燃皱着脸,眼睛一转,对上略显呆傻的高骥,表情顿了顿,主动冲他开口,“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单绪闻声扭头,高骥闭上嘴巴,像是没事人一样将捂眉骨的手直接盖住右眼,支支吾吾:“没事,我就看看、随便看看。”
单绪:“你还是看看你对象,倒地那么久,也没见你关心一下。”
“谁是我对象?”高骥反驳道,但看着地上的张水,还是蹲下身,揪住他的领口往床上拖,“还没到那地步,就是床上关系,通俗点说就是炮——”
单绪摆摆手:“闭嘴吧,没人想知道你跟他的关系。人怎么样?晕过去了?”
高骥拍了拍张水的脸,对方牙齿上都是血沫,他掰开嘴巴检查一番后,但是无法确认只是咬到肉了,还是牙齿松动出血。张水还有意识,额头磕在床角,有被子做缓冲,没有破口,可额头的鼓包却很吸睛。
“回神了吗?”
张水不耐烦地挥开高骥的手:“滚滚滚!”
顺着喉咙滚上来的铁锈味让他下意识咽了咽。
“先去医院。”单绪盯着张水看了会儿,又见高骥的手一直没离开过眉骨,刚刚还只是隆起一个弧度,但现在他眼尾周围的眼白都是血红色,大有眼睛全部充血的架势。
“我打车,你们穿好衣服就出来。”
高骥也不装没事,他身上确实疼,最主要的还是做的那些梦太耗费精神气,明明已经醒过来,心里却仍旧惴惴不安。
几人赶去医院迅速挂号检查,工作日的医院还是人多,但是他们来得早,不用等太久。
家里还有卷录像带,周子燃说什么也不想留下来,单绪被缠得没办法只能带上他,等两人喊号时,他烦躁地出了大门想去抽根烟缓一缓。
这段时间事情堆事情,单绪的耐心本就不够,如今已经在暴躁的边缘,但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只能硬生生忍下去。
周子燃站在伞下,到处看了会儿,又转过脑袋盯着吞云吐雾的单绪,眼睛逐渐发直。
他的视线太强烈,单绪抖了抖烟灰,隔着烟雾看他:“抽烟也看得这么认真?以前没抽过?”
“没有。”小男鬼否认。
周子燃观察他的手,单绪的手指修长,指节明显,指甲修剪过,整个人看起来都干干净净,就算是现在抽烟,等会儿烟味散开,闻到的还是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
认识这么久,周子燃还是第一次看见单绪抽烟,他还以为这人不抽的。
“那晚上回去我烧一根给你,要不要?”
单绪说话时,嘴里的烟就顺势吐在小男鬼脸上,眉头散开笑了声:“或者现在吸一吸,反正都是烟雾,能吸到吗?”
说完,又吐了一口。
周子燃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吸你的。”
单绪眸光一沉,心想总有一天这个小男鬼会因为自己的说话习惯吃个大亏。
他看着燃了半截的香烟,又回头看了周围,才一手搭在周子燃的肩膀,搂着往自己这边靠,伸手取下烟,递到对方的嘴边:“张嘴。”
周子燃:“我现在的状态又抽不了。”
“张嘴,我看看你抽烟的样子。”
周子燃嘴角下压,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更想让人逗他。他缓缓张嘴,单绪就将烟嘴放进他的唇间,指腹离开前像是无意地蹭了下小男鬼的下嘴唇,低头时,神情比最开始温和许多。
单绪盯着微微别扭的周子燃,觉得他的长相跟性格已经足够反差,但是现在嘴里含着一根烟的模样,更让他有种过于矛盾的吸引力,像是白天站在发言台上的优秀生,但是私下,却是烟酒都来的不良少年。
周子燃被盯得头皮发麻,他才抬手想拿下嘴里的东西,远处就传来激动的嘶吼,让他忘记了自己的打算循着声音望过去。
“快离开!”几个医生护士跑出来,竭力驱赶周围的人。
单绪也扭头看去,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手里拿着水果刀,不断在周围挥动,神色激动但是脸上惨白,身体也是肉眼可见的虚弱,身后冲上来几个年轻人——单绪眯着眼睛再三确认,发现是见过几面的男人。
钱嘉拽住想上前扑倒病人的赵嫦:“你去干嘛?周围这么多人。”
“我怕他拿刀自杀啊!”赵嫦急得脸上出汗,“他要是死了,压力就全在我们身上了!”
“难道这段时间压力没在我们身上吗?他一昏迷,鬼就找到你跟我,他现在一醒就发疯,发疯就被注射镇定剂,一注射就睡,没意识鬼就来,都形成一个循环了,他活不活现在对我们还重要吗?”
赵嫦一听,动作迟疑:“那、那……他不是我们同学吗?之前他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吐露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我们就这么冷眼干看着?”
“你在想什么?我们不是真的在医院,我们现在在副本里你还有这个意识吗?”钱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同情一个npc,谁有功夫可怜我们?现在不仅要调查信息,还要分神照看他,你有多少精力?”
说着,他扯着赵嫦后退两步:“再说了,周围不是有保安医生,他还不一定会死,你急什么?学校表白墙那条信息的投稿人还没联系上吗?”
论坛被封了,所有人都进不去,这损失了很多的重要信息,钱嘉本来调查汪泉,但是进度一直卡着,正当他要再找上那个汪泉的舍友,就偶然在表白墙上看见了一条匿名发的消息,是关于如何脱离录像带的鬼。
上面只讲述了可焚烧损毁,但是期间会遇到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一定程度的危险性,最好身边有人再进行尝试,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相信与否看个人。
钱嘉对这条消息不全信,但还是积极联系对方,不过截止目前并没有什么进展就是了。
“没有。”赵嫦摇摇头,目光还落在门口的病人身上,那也是被逼疯的、除他们外另一个还没死的倒霉NPC。
保安举着盾牌慢慢靠近,被包围的病人嘴里还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激动地不停做出轰赶、攻击的姿势,赵嫦忍不住往前一步,也就是这一步,让她看见挤开人墙站在前排的单绪。
她对这个npc印象极深,一方面是他的外貌,一方面是他作为汪泉舍友。
赵嫦拍拍钱嘉的胳膊,指着单绪的方向:“我没认错吧?是不是在学校我撞上的那个人?”
钱嘉一顿,眼睛也亮起来:“是他!”
单绪看着地上被几个全副武装的保安压得死死的病人,对方手中的水果刀在混乱中被踢到他脚边,周子燃最先觉察到玩家的靠近:“单绪,那是你朋友吗?”
玩家脸上的神情太热切,不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周子燃不由得问出声。
单绪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钱嘉。
“你好,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钱嘉走上来再次自我介绍,“我叫钱嘉。”
单绪点点头:“有事吗?”
钱嘉大致了解他的性格,直接开门见山:“不知道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其他信息,我这边查到关于怎么摆脱录像带的办法,但是真假我无法确认,不知道你从前有没有从汪泉那边听过类似的。”
赵嫦插话道:“说是焚烧就行,我们还没试过,因为上面说有危险,但没有具体说有什么危险。”
单绪的目光一下从钱嘉身上转移到赵嫦这:“就是你看过那东西?”
他记得当时钱嘉的说辞,但是对赵嫦的印象已经淡到只剩下一个性别。
“不只是她,我也是。”钱嘉知道对什么人该用什么牌,上一次短暂的交谈他大概估摸出这个npc的性格,只是看着冷,但是很配合,他再一次打起同情牌,“抱歉,我上次骗了你,因为那段时间,大家都很恐惧这种事,也很害怕和相关的人扯上关系,所以我才撒了个谎,希望你别介意。”
赵嫦不知道他撒了什么谎,聪明地没有说话。
单绪对他骗不骗的不上心,但是听他刚才的描述,知道对方口中的方法是高骥发的,他本来想将有关信息发在论坛上,可论坛报错进不去,高骥让他直接发表白墙,那流量也大,但是上大学这么久,单绪连表白墙在哪投稿都不知道,干脆让高骥组织组织语言发了算了。
“你说的那方法是我朋友发的,可信度不用怀疑。”
病人被压着回去,人潮渐散,单绪偏过头:“换个地方谈吧。”
第87章 死亡录像带
医院街对面就是一个公园, 几人在公园的木椅上坐下。
高骥用手机时不时照照样子,眉毛被剃光,涂了药包扎好, 没有伤口倒是不用缝针, 但是纱布挡着眉毛的样子太傻,特别是脸上还有已经结成的血痂。
他摸摸脸上的伤口,冲着张水的背影瞪去。
张水和面前的两人对视一眼,就都明白了各自的身份:玩家。
常年混迹于副本的玩家,身上的气质和周边的npc格格不入,非常容易辨别,但是三人都没有说什么, 不约而同错开视线, 宛如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高骥还对着摄像头, 简单说完他们尝试期间遇见的事情和今早上的梦魇, 说完放下手机, 叹了口气:“试肯定要试的, 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形,鬼的手段真的防不胜防。”
赵嫦听后一直沉默, 反复比对后, 迟疑道:“为什么你们三个人遇见的事情不一样?”
她看着高骥张水, 以及站在一旁的单绪:“他们两个多少都是陷入幻觉, 但是为什么你不一样?”
钱嘉脑子转得快, 一下就发现盲点:“会不会是录像带的规则?比如现目前摸索出来的,鬼是按照恐惧值杀人,杀的也是观看过它的人, 那是否对未看过它的人能施展的手段有限?”
单绪还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他低着头, 用眼神问询身边的周子燃。
小男鬼点点头,在外面,只有单绪能看见他:“是对其他人有限制,不然厉鬼都能大杀特杀,那观看的前提就成了摆设。”
单绪心脏一跳,如果是这个限制,那意味着事情比想象中的简单。
“他的猜测大致正确。”单绪将周子燃的话重复了一次,“如果对未观看过的人,鬼做不到随心所欲,那我们能操作的空间就很大,只需要找些胆子大一点的人帮忙……”
单绪看着面前几人,他只有一个,处理那些录像带时,这些观看过的人势必会受到影响,那时他既要焚烧、又要注意他们的生命安全,还得警惕不知道什么时候现身的鬼,就算加上周子燃,人手还是不够。
单绪垂眸思考,他们需要帮手,去哪找不怕鬼,胆子比普通人大一点又能信任的帮手呢?
这个问题才盘旋至心头,单绪的眼睛就微微睁大。
好像……还真有。
*
晚上九点,游乐场里的设施开始逐一关闭,鬼屋的后台,几个卸妆的npc还在谈论今天吓人的盛况。
“那个肌肉男看起来那——么壮实,肌肉比单绪的都夸张,结果胆子那么小,假成那样的塑料人头掉下来,一个大男人直接埋在女朋友怀里!我要是他女朋友,我能用这件事笑话他一年!”
扯掉假发包的鬼新娘捧腹大笑,许是用说的不过瘾,还特意用手比划了下对方的肌肉:“一看就是健身狂,我最不喜欢那种肌肉了,好夸张,一点都不日常,还是单绪的身材好,话说回来,他最近怎么没来上班啊?不会辞职了吧?”
正在卸眼妆的独眼杀人狂对着镜子回:“没有啊,前几天的晚班我还看见他来着。”
“说曹操诶嘿,他马上就到。”无皮血人从外面回后台,手上拽着黏在腹腔的假肠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单哥说等会儿要来,让几个胆子大一点的人等他几分钟,说是让大家体验下新的技术,保管真实又恐怖,好像是之后会加入的新支线。”
鬼新娘一边脱服装,一边问:“新技术?鬼屋的新技术?单绪不是兼职吗?有新技术怎么会先告诉他?我听都没听过。”
独眼眼妆卸了,开始卸唇妆:“多正常啊,单哥头牌嘛,咱们老板的摇钱树,等几分钟,到底几分钟啊?我也想见识下,能被单绪说吓人,那肯定很吓人,真实嘛……鬼屋里最真实就是老板花大价钱做的仿真人头,比那个还真实的是什么?这次是灵异还是血腥?”
无皮人拆掉假肠子,捧着电话头也不抬:“我问了,单哥说是灵异的。”
“那我胆子小,我先撤了。”独眼用纸最后蹭了蹭嘴巴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明天你们见识过的再告诉我怎么样,我就先回去了。”
独眼一走,后台就剩下鬼新娘、无皮人以及刚换好私服出来的丧尸。
丧尸是个个头高挑的男人,上半身和下半身五五分,比例奇怪,也让他化好丧尸妆后恐怖感更重:“我换衣服就听见你们谈得起劲,什么新技术?”
“正好。”无皮人将搏动的假心脏取下来放在化妆台上,点着现在剩下的几人,有些兴奋,“单哥到了,说在仓库那边,让我们沉浸式当观众,要是能不被吓到,明天他请我们喝下午茶!”
一听请客,鬼新娘第一个往外走:“还愣着干嘛!走啊!要是能吃单绪的下午茶,这事我能说一整年!”
*
鬼屋的设施太多,单绪唯恐等下这些东西成为他们的索命利器,就挑了个较为宽广、东西稀少的场地,仓库不是一般的杂物仓库,而是鬼屋众多场景的其中一个。
搭建的仓库里只有砖块和头顶滋滋响的白炽灯,通风管道的风扇没有转动,恐怖背景音也还没有关闭,地上的假血浆从里面淅淅沥沥滴在门口,走两步就是仿真人头,一缕带血的假发缠在门把手上。
几人甫一进入,真觉得自己被带到幽僻的杀人现场。
单绪先换掉了阴森的音乐,再让人拖动仓库里的铁桶到正中央,桶内铺上一些易燃物,清扫附近的杂物以防铁桶倒下发生火灾,这才给自己的同事发了消息。
玩家们和高骥都有些紧张,颇有种大战前的沉寂,在单绪的叮嘱下,他们取下身上坚硬的饰品,而单绪则是拿出背包里的录像带,走到蹲在墙根拨弄假头的周子燃身前,敲敲他的脑袋:“你的任务就是看好这东西,别又像上次那样,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被烧,出现问题别管什么人,先阻止,知道吗?”
小男鬼缓缓起身,从他手里接过录像带:“是你也要阻止吗?”
“废话。”单绪扫了一眼他身上被烧坏的裤脚,“要是慢一步,裤子被烧没了,你就光着屁股乱跑吧。”
“……单绪,你好好说话。”
真有意思,一个从不好好说话的人竟然让我好好说话。
“不想被我看见光屁股,动作就迅速些,要是还能被换第二次,啧,周子燃,你作为鬼最后一点点的尊严也没有了,知道吗?”
周子燃本来还因为单绪的关心而有些飘忽,但是几句话下来,鬼都被气得开始大喘气。
“你——”
“单绪!”鬼新娘脸上还化着惨白瘆人的妆,配套的衣服已经脱完,只有热辣的背心和短裤,一开门冲着单绪就是一嗓子,“你最近死哪去了,都看不见你影子!”
单绪最后递给小男鬼一个眼神让他听话,随后偏头冲着玩家和高骥挥挥手,几人聚在一块也向门口移动。
“还不准我休息?”单绪直入主题介绍,“耽误你们三个一点时间,这些是新入行的npc,到时候你们当客人,看看这部分剧情怎么样,要是吓到了大声叫出来也没关系,我不笑你们。”
“我没看到设备啊。”无皮人眼睛转了半天,没看见陌生机关,“而且他们现在也没打扮,哪里来得恐怖?还想吓我们,少来了。”
单绪将头顶的灯关得只剩一盏,光线暗淡,周围的一切也模模糊糊。
“能不能吓到等下就知道了。”单绪贴心地告诉他们前情提要,“你们身份是大学生,这些——”
玩家以及高骥站出来。
“他们是你们的朋友,因为看过录像带被里面的鬼索命,经过调查,烧掉录像带就能活命,所以现在是剧情的最后一幕,也是故事高潮。”
“这我能猜出来。”鬼新娘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身形苗条,但是力气很大,头上顶着十来斤的发冠配饰和假发包,也能面不改色站八九个小时。
她听见单绪简短的介绍,很是兴奋地大手一挥:“然后我们烧录像带,里面的鬼会拼命阻止,最后双方大战一场,我们死的死、死的死,哈哈哈哈哈哈——”
玩家:“……”
高骥:“……”
单绪:“……”
钱嘉脸色难看地推推眼镜,高骥直接站到单绪背后:“单哥,能行吗?”
“废话不多说了,你们也别ooc,多带入客人或者npc朋友身份,等下他们惊恐逃跑的时候能帮忙就别在旁边看热闹。”单绪从背包拿出三卷录像带,“刚好一人一盒。”
三人接过,拿在手上掂了掂,跟在单绪身后。
他点燃里面的易燃物,火苗窜起,滚热的火光照在他脸上,眉宇间的凝重在转身的那刻被掩饰得很好:“我说开始,剧情就正式开始,别笑——”
单绪看着丧尸兴冲冲地用录像带敲着铁桶边缘,以及无皮人笑嘻嘻用胳膊肘顶鬼新娘说悄悄话就开始头疼:“认真点!”
无皮人双手投降。
单绪也站在他们身边,目光重新落在面色紧张的高骥身上:“开——”
呼!
室内凭空一阵狂风刮过,铁桶内的火焰被压低了一秒。
“——始!”
三人毫不在意地将录像带丢进火桶里,就在脱手的瞬间,站得离他们最近的钱嘉忽地双膝重重跪地,没有一点缓冲,仿佛有东西从头顶砸在他的后背,以至于整个人都俯趴在地上!
“我靠!”鬼新娘被吓得捂着心脏,“爱卿何苦行此大礼?”
她身后的丧尸小跑过去,面容焦急惊恐,抓着钱嘉的手大喊:“同学!同学你怎么样啊?再坚持一下!胜利就在前方!”
无皮人也往前,但越过鬼新娘时悄声提醒:“单哥在看你。”
鬼新娘哼了声,表情才换成假意的担忧:“同——”
同学两个字还没叫出声,其他人身上就接连发生了意外。
赵嫦捂着嘴,胆裂魂飞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鬼影。她是三个玩家中最倒霉的一个,进入副本的时机最差,是在看第三卷录像带时进来的,想躲避都没机会,不像钱嘉,在第二卷播放时找了借口出去,于是,在一个个npc死去后,最惶恐的就是她。
越是害怕,她发现鬼出现的频率更高,所以不得不强行稳住心神。就像现在,尽管自己面前出现了面容狰狞的恶鬼,她也只是深呼吸,微微眩晕地扶在靠过来、叫嚷着“坚持就是胜利”的鬼新娘身上。
“你们真没化妆吗?脸怎么突然死白死白的?”鬼新娘顶着阴森的脸凑上来,赵嫦一转头,就看见身边多了个“新鬼”,和一双全白美瞳对上,差点眼睛一翻彻底晕过去,“你、你别——啊啊啊啊!”
“你别用这脸对着我”只说半截,赵嫦的嗓子里便只剩下刺耳的尖叫声,鬼新娘眼睛一花,手上还残留对方皮肤的温热,下一秒,那个女生便仿佛真的被恶鬼掐着脖子往半空拖去。
赵嫦的双脚没有离地面太高,但是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眼睛蓄着绝望的泪水,双臂拍打着空气,只敢用余光看着出现的女鬼。
她的样子很熟悉,赵嫦曾经还安慰过这个npc一切都会过去,但是她死在了家里,据说死相很惨。
鬼身上被电击过的焦黑散发着一股反胃的香味,赵嫦的双腿不断摆动、挣扎,让鬼新娘看得目瞪口呆:“我操!”
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鬼新娘大叫着招呼其他人看过来:“这技术真的好牛!都没吊威亚怎么办到的?”
无皮人也看见了,但是没有仔细看,因为他身边的男人正满地打滚。
“火!有火!好疼!!”张水的四肢被死死按在地上,指甲扣着地面,下巴因为不停挣扎而磨掉皮,无皮人心里悚然,简直就要相信这人真的被鬼缠上。
他费力将人翻了个面,胳膊抵在他的咽喉,大声朝单绪求证:“单哥,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我看他像是犯病了!”
可很快,这个想法就在张水毫不迟疑朝着火桶扑去的刹那粉碎,无皮人一把抱住张水的腰:“我靠!兄弟你这么敬业的吗?!我承认你是真把我吓到了!”
“说什么呢!”丧尸拉着地上钱嘉的双手,在无形力量的牵拉下自己也被迫滑行了一段距离,他双脚死死踩在地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臂的青筋暴突,也不忘大声玩梗,“现在能说敬业吗?我们亲爱的同学正在跟厉鬼做最后的斗争!”
“滚啊!”丧尸放开右手,将其扣在柱子的边缘,左手紧紧握住钱嘉的手腕,用一种全场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暴吼道,“不要小看我们的羁绊啊!混蛋!!”
第88章 死亡录像带
单绪从开始就一直盯着高骥, 在看见他面无表情冲向火桶时,眼疾手快地将人压在地上。单绪脸上沉着脸,扣住他的后脑勺, 扯着旁边的绳子准备将人捆住手脚, 但绳子却忽然像是纸做的,稍微用力就崩开。
“单……绪。”
单绪低下头,对上高骥异变的瞳孔,在最后生死的较量中,不仅是他们拼尽一切,鬼也一样。
幻觉在通过目标朝猎物扩散,用它们最强的能力试图去干扰人类的行动, 尽管只有短短几秒的时间, 也足以对目前的局势造成不小的冲击。
鬼新娘看着赵嫦身上覆盖的一层密匝匝的虫子大叫一声, 立刻避开从空中掉在地上不断咳嗽的玩家, 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片连着一片:“刚才是什么?!”
她揉了揉眼睛, 却惊讶发现对方身上干干净净, 地上也没有掉落的软体爬虫,仿佛刚才只是自己眼花。
无皮人听见鬼新娘的尖叫, 下意识回头看去:“怎么了?”
明明应该在自己斜后方的鬼新娘, 属于她的声音却从怀里挣扎的男人嗓子里出来:“放开我!”
无皮人的身体在这一刻骤然僵硬, 头皮发麻, 他的目光紧紧跟随张水那张被汗水打湿的脸, 也做出了和鬼新娘相似的动作,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我靠,单哥, 你这去哪找的人,本事这么大, 声音学得这么像,有这本事还干什么npc啊!”
被呼唤的单绪看着高骥的脸一点点发生改变,对方的声音也变得黏糊起来:“单绪——”
小男鬼在他面前留着血泪,声嘶力竭地叫着他的名字,向唯一能信任的人求救:“他们在烧我!你救救我!”
单绪垂下眼睛,视线内的校服在冒着浓烟,火星从小男鬼的衣摆处开始侵略,他清晰的视野内,衣料下白皙的皮肤惊慌的紧绷、颤抖,平坦的腹部在他的见证下,皮肤肌肉被烧得翻卷。
“单绪!”小男鬼的声音透着被背叛的愤怒,“你在烧我!”
这句话周子燃曾说过,此刻每个字都在鞭挞他最柔软的地方,不可撼动的城墙有瞬间的摇晃,可下一秒,单绪就抬起凌冽的眼睛,单手捂住幻觉中小男鬼的嘴巴:“闭嘴!”
这不是真的,单绪理智上在这样说,但是身体却有了自己的意识,他偏过头去寻找行为迟钝的小男鬼——周子燃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录像带,另一只手在扇人巴掌。
扇巴掌?
单绪的表情瞬间变得错愕,他还没见过这么剽悍的小男鬼。
在无皮人短暂的迟疑下,抓住机会的张水将滚烫的铁桶掀翻在地,里面的燃烧物滚在水泥地上,几卷外壳融化的录像带在小火堆的边缘滋滋冒着黑烟。
张水双眼凸显,在他的视线内,脚下冲腾的火焰已烧至心口,自己甚至能听见理智分崩离析的声响。
等下一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今天先到此为止!
张水痛到涕泪横流,目光却直直锁住地上的录像带,宛如一只被控制的飞蛾朝着能吞噬他的火焰扑去。
指尖已经被火焰灼烧,那一秒,他瞳孔中倒映着仿佛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火苗,近在咫尺的录像带黑烟滚滚,张水的手指似乎已经摸到了软化的硬壳,但是不住颤抖的唇角才刚刚勾起,右脸便挨了一个重重的巴掌!
头颅猝然一偏,瞳孔中的狂喜还没有消失,张水的身体就顺着巴掌的力道扑在地上滑出小段的距离。
“不好意思。”周子燃打完人,眉毛歉疚地皱起,但是没给张水太多的眼神,自己就得应付新扑来的人。
被幻觉控制的人都憋着口气朝着地上的录像带袭来,单绪便看见小男鬼一边将人打开,一边回头跟人道歉,从最开始束手束脚,到忙得不亦乐乎,只用时短短一分钟,像是玩什么保卫战的小游戏,眉毛都兴奋地扬起。
“……”单绪心情复杂地转过头,眼前已经恢复正常,高骥的五官都在朝中间难耐地挤压,被他按在地上控制住双手,也仍不甘心地在用下巴锄地,试图一点点朝着中央靠近。
“要不是时机不对,我真想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单绪看着地上磨蹭出的血迹,直接抓住他的头发将脑袋抓离地面,“安分点,破相了泡不到男人别又在我面前鬼哭狼嚎。”
录像带燃烧了三分之二,眼看曙光在即,周子燃却兀地停下动作。
在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三个恶鬼以一种恐怖的姿态降临,他们下半身被黑烟和火焰包裹,身体因为灵魂被焚烧的痛苦而扭曲,骨骼错位,尖细骇人的鬼叫层层叠叠。
这一次,不再只有观看过视频的人能看见,因为几个假鬼的目光跟随大众,一起落在了恶鬼的方向。
尽管知道事情不可能一帆风顺,但是看见三个恶鬼齐现,单绪的心脏还是止不住地下坠。
“我去!”一道兴奋的惊呼插入沉重的思绪里,单绪目光一偏,看见冲上来抱住赵嫦的鬼新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三个形态迥异的恶鬼。
脸上皮肤掉落的女鬼,眼睛暴突的吊死鬼和脖子裂开狰狞血口的汪泉,每一个都将恐怖、血腥渲染到了极致,但是鬼新娘词穷的不断“卧槽”半分钟,才兴奋地憋出其他话来:“我可去你的这就是新技术?什么技术啊单绪!有这技术你现在才显摆你可太能藏事了!!”
无皮人都想凑过去看,但是张水太敬业,他都怕自己一走这人真冲进火堆里,也只能用眼神占几个恶鬼的便宜:“投影吗?全息?面对面特效这么牛逼,你说是真鬼我都信啊!”
丧尸握住瘫软在地的钱嘉的双手,眼睛亮得宛如夜晚的车灯:“这可真是……太酷了!”
“你们躲——”单绪看着鬼新娘一手擒着赵嫦,一面朝着三个恶鬼走过去,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躲开!”
鬼新娘伸出的手和单绪的声音同一时间穿过鬼的身体。
“全息投影?!”
无皮人声音吼得都劈叉,在看见鬼新娘的手穿过身体那秒,恨不得自己替她,可才松开手,张水就四肢刨地地起来再次冲向火堆。
“哎呦我可——兄弟,挣几个钱啊演得这么投入?”无皮人追过去抱住人,目光却又黏糊地看着恶鬼。
录像带剩下四分之一,铁桶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猛然冲向天空,朝着地上单绪的位置狠砸而来!
“单绪!”
“单哥!”
几个假鬼也被这一幕吓得失声尖叫,周子燃更是觉得腿软:“单绪!”
余光中,单绪瞥见了朝着他飘来的小男鬼的身影,但是视线内画面在不停颠倒——吊顶的灯、惨白的石柱、坚硬的地面……一切的一切不断切换,他不知道滚了几个圈、滚了多远,耳畔的轰隆声由强至弱,最后归于平静。
铁桶甩出的易燃物散在四周,桶身静静地停在他的身侧,单绪胸口不住地起伏,眼睛本能地眨了眨欲逼出飞溅进去的异物。
“单绪!”小男鬼跪坐在他面前,双手撑在他手臂上,用眼睛检查他的脸、身体,最后停在他眨动的、微微浮现出一点生理性眼泪的眼睛上,嘴唇嗫嚅,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心疼,但还有终于被他抓住小把柄的激动,“你被吓哭了!”
“……”单绪起身,脑子还有没散去的晕眩,“只是眼睛进东西了。”
周子燃撇撇嘴,显然不相信。
东西剩下五分之一,被操控的人意识完全被侵占。
鬼新娘听见肩骨脱臼的声音,本能松开双手,就见怀里的赵嫦双眼充血不顾软下来的手臂向前狂奔。
钱嘉不断用额头撞击地面,一声比一声响亮,让逐渐起疑的丧尸心声怯意。
“同、同学?”
张水咬破了舌头,喉咙里似乎有异物鼓出来,窒息感令他的身体俨然如拉紧的长弓。无皮人呼吸一滞,探出手摸了摸他喉结上方鼓出的异物,真实的触感一下让他面上的表情不再放松,转而是无措的惊慌:“单哥!他真有病嘿!”
——六分之一!
头顶的灯管骤然炸裂,碎裂的灯片如同繁星落下,室内的光源只有中央逐渐虚弱的火堆,里面的东西似乎具有活性地惊颤、爬行,不甘的嘶吼很快被燃烧的哔啵声掩盖住。
当东西只剩下一个硬角,单绪松开了高骥,看着他发狂地流泪、惨叫:“不——”
钱嘉、赵嫦、张水、高骥……所有人都在最后一刻冲向火焰,死寂中只剩下他们沉重的喘息、流淌的眼泪和狰狞的痛苦,几个假鬼根本没有见识过这样真情流露的表演,身体率先一步表达怯意,三人不约而同侧开身体,往后退去。
幻觉在倒地的刹那仓促断开,钱嘉的瞳孔还来不及聚焦,整张脸就埋进带着高温的余烬中。
“我靠!我的脸!”他撑起双手支起身体,不断用掌心拍着脸上沾上的灰烬。
身体各处都被浸泡在刺痛中,高骥被烟灰呛了一口,他的情况比钱嘉好一些,只是下巴手臂痛得格外明显,身边的赵嫦左手捂着右肩低低抽泣,不知是死里逃生的喜极而泣,还是对之前情况的心悸恐惧。
四人大眼对小眼,都看见其他三人身上的狼狈,但是没有一个人笑出声,只有石头落地的巨大庆幸。张水垂着头,谨慎地用手刨开灰烬,见没有一点剩余,紧绷的神情松弛了一半。
他无视高骥伸出的手让自己拉他起身,先在四周检查有没有录像带的剩余部分,但还没检查完毕,脑子里的系统提示音就激得他身体哆嗦:“恭喜玩家成功通关!”
“呜呜——”赵嫦隐忍的抽泣因为这一声提示而陡然爆发,她垂着头,双肩不断耸动。
钱嘉则是默然起身,长长吐出口气:“终于……结束了。”
高骥伸手的姿势还保持着,眼看张水无视他,他转身向旁边的钱嘉,但钱嘉不太适应裸眼,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摔在地上,他推眼镜的动作凝固在半空,随后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身心放松。
“……”高骥最后望向蹲坐在地上的赵嫦,赵嫦还在哭。
行,行吧。
高骥受伤地抿住嘴,才想自己起身,就听见单绪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他又下意识将手抬起。
“……你们想得太多了,那些怎么可能是真鬼,他们?”
高骥扭头,看着单绪带着心存质疑的几个假鬼走来,目光和他对上一秒,随后移开,丝毫没有拉他起来的意思:“他们只是演得太投入了,现在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不信你问他们。”
再次被拒绝的高骥不说话,只颤巍巍起身,用幽怨的目光紧盯单绪。
鬼新娘不信,真走到赵嫦身边:“同学你——”
她的质疑还没说完,地上哭哭啼啼的赵嫦就抬起头,泪眼朦胧注视她两秒,就猛地抱住她:“你不要介意,我性格比较敏感,共情力强,我以后还是不入这行了,太可怕了!”
丧尸走到钱嘉面前,好奇打量了一圈,才小声凑过来:“兄弟,真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钱嘉惊讶地挑眉,表情好像在说一个成年人怎么能相信世界上有鬼的存在,这让询问他的丧尸脸一热。
是啊,自己还是鬼屋的npc呢,都提前告诉这是假的,但还是被吓到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这简直……他心里叹了口气。
“当然是真的!”从地上站起来的高骥焦急地挤进来,拉着无皮人的手开始讲,“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这事情还得从我之前去酒吧开始说起……那人,你看见没有,人模狗样的叫张水,但是他——”
单绪扯住他的领口往身边一扯,低眉的瞬间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闭嘴。
“现在挺晚了,一起吃宵夜?算是帮忙的感谢。”单绪笑笑,拍了拍嘴唇微动的高骥的肩膀,“他请客。”
几个假鬼没拒绝,倒是钱嘉挥挥手:“我们不用了。”
赵嫦和张水站在他身边,目光里似乎藏着很多没说出口的话。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npc全力的帮助下通关,这种情绪真的很奇妙,进入副本的玩家,不将npc的生命当作生命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利用、杀戮……在危险面前人性经不起太多考验,玩家的情感在生死徘徊间逐渐麻木,为了活命,很多人也会像张水一样,利用npc去推迟自己死亡的日期,这已经不算说不出口的办法。
但是赵嫦还没有经历太多副本,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同理心仍在她身上苟延残喘,她胸膛涌现出无尽的感激,而对方的身份更是放大了这样的情绪。
如果可以,她也想留下来,轻轻松松和这些救她的npc一起吃宵夜,但是倒计时在走,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再见。”她摆摆手,准备就在街头跟他们分开,但路过这些npc时,还是没忍住表达了感谢。
钱嘉偏头看了看她,沉默两秒后也接着话:“谢谢。”
张水没有这么感性,他干脆利落地往前走,将身后那些腻歪的交谈抛在脑后。
高骥没发现张水的离开,他神色震惊地揉了揉手腕,对着自己现在能看见的周子燃悄声确认:“你真的没看错?单哥真哭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怎么也不能把单绪跟眼泪联系起来。
周子燃微微高冷地抬着下巴:“绝对没看错,眼角湿润,睫毛上还有小水珠,肯定是被吓哭了。而且我问他,他还找借口说是眼睛进东西。”
高骥眼睛睁得更圆,要是没后面这句,他可能还不相信,但是这句一加,不就是跟“我有一个朋友”一样掩耳盗铃!
怎么回事?单哥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柔弱?高骥缓了好一阵,才接受这个事实,都是人嘛,吃五谷杂粮的,喜怒哀乐是标配,我怎么能因为他也会害怕而感到惊讶?
高骥吐出一口气浊气,对着周子燃叮嘱:“这事我知道就算了,你别说给别人听,再怎么样,还是要给单哥留点面子,毕竟是你男人。”
“除了你们,我还能跟谁说话?他们都看不见——”周子燃下意识应声,几秒后脑子才迟迟发现哪个用词不对劲,那一刻,周子燃宛如平地摔了一跤,脑袋撞在地上一般又痛又木,“你在说什么?!”
高骥停下脚步,看见在前方的单绪没注意身后,才压低声音道:“怎么声音忽然这么大?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小男鬼脸色涨红:“什么叫……我男人……”
那三个字都烫舌头,周子燃不知道是臊还是心虚,目光也落在单绪挺直的后背上。
他侧头还和同事说着什么,仿佛是被缠得没办法,摊开手耸了耸肩膀,唇角有不明显的弧度,眉宇间没有这段时间笼罩的烦闷,整个人又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松弛、懒散,漫不经心的同时能将鬼气得半活。
周子燃本来只是下意识往他那边看去,但是这一眼不知不觉停驻的时间过长,让被注视的当事人若有所感地扭头。
两道视线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交互,街边绿化带挂着彩灯,五彩缤纷的光晕轻飘飘落在他流畅的侧脸和含笑的双眸中。
人群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街头歌手轻轻吟唱:“哦~这是爱情啊~”
甜蜜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