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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衢州城的冬日也冷然,恰是午时,难得出了一回暖阳,倦怠地穿过稀疏的树影,落在窗纸上。

    春琼楼的大门紧闭,骤急响起一阵敲门声,噼里啪啦地吵得人不安宁。

    片刻,门内有人出声:

    “来了!来了!别敲了!”

    咯吱——

    龟奴脸色不好地打开门,正要抱怨,在看清门外的人时,被吓得立时噤声:“各位爷这是怎么了?”

    几匹马横在街道上,将春琼楼门口堵得严严实实,龟奴只觉得这群人凶神恶煞的,心底不由得发慌,给一旁的龟奴使了个眼神,忙挤出笑脸:

    “哎呦,各位爷,如今太守遇刺,所有坊市都要闭门被搜查,咱们春琼楼也是不营业的。”

    且不提城中光景如何,春琼楼白日本来也是不开门的。

    龟奴心底抱怨,觉得这群人真是一点不讲究。

    宋翎泉往前一跨,龟奴想要拦住他,又不敢,不等龟奴纠结,就被宋翎泉直接一把推开:

    “叫你们管事的过来。”

    脚步声匆匆从后门处传来,提花帘被掀开,晴娘脸色焦急地赶来,一见这情景,捂住胸口:“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数日不见,还摆出这种架势了,是春琼楼何处没有伺候好么?”

    晴娘又急又忧,视线扫过他们,见没有人拿刀拿枪才松了口气,她满目不解:

    “宋爷,是春琼楼何处得罪您了么?”

    宋翎泉扫过她,晴娘脸上担忧一点不作假,但也没有什么心慌神色,宋翎泉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在他看来,如果顾婉余有问题,这个晴娘肯定也跑不了嫌疑。

    宋翎泉没有和晴娘废话,眯了眯眸,他蓦然扯出一抹笑:

    “晴娘说得哪里话,婉余姑娘呢?”

    他毫不掩饰地扯着谎话:“我这回了幽州城,才觉得婉余姑娘是处处都妙,叫我念念不忘,索性今日直接来寻她,一时情急失礼之处,还请晴娘海涵。”

    晴娘干笑。

    数个龟奴见这一幕,面面相觑,没一个相信宋翎泉的鬼话。

    但不信又能怎么办,瞧着宋翎泉这一行人的架势,根本不是什么好打发的。

    宋翎泉等了片刻,没见顾婉余身影,眉眼冷寒越深重了些,他扯唇:“怎么还不见婉余姑娘?”

    晴娘欲哭无泪:“宋爷,婉余这两日不宜待客,不然您换一个人?”

    宋翎泉念了一遍:

    “不宜见人?”

    他不信这个说辞,他离开衢州城时顾婉余还好好的,这才两日,人能出什么事?

    莫不是做贼心虚。

    话落,宋翎泉直接沉下脸,竟是要带人直接闯进后院。

    吓得晴娘一跳,她忙忙拦住人:“宋爷!宋爷!这后院都是些未及笄的姑娘,不能见客的,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宋翎泉被她拦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一刻钟,她不出现,我就直接进去找人。”

    晴娘又急又怕地跺了跺脚,转头看向一旁的龟奴,气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人叫来!”

    龟奴忙忙散去。

    人是去请了,但晴娘的神情一点也没有好转,她长叹了一口气,还在和宋翎泉道:

    “宋爷要见婉余不是不行,但这两日婉余不能接客,还请宋爷怜惜婉余。”

    宋翎泉被她这一番说得心底生起狐疑。

    敢见人,却不能接客?

    约是一刻钟时间,提花帘终于被人掀起,此时,晴娘早让人把大门关了,没叫外人看笑话。

    宋翎泉没管晴娘的掩饰太平,他朝后门看去,就见顾婉余一脸苍白虚弱地进来,像是病了,他只扫了一眼,视线直朝顾婉余的手臂看去。

    顾婉余有点不耐,宋翎泉还能听见她的小声抱怨,但在踏进来的一刻,她脸上就勾了笑,还嗔怪地问:

    “宋爷这是怎么了?听闻您要见婉余,到底是什么事,叫您这么着急?”

    宋翎泉直接抬手朝女子手臂抓去,骤然收紧,就听女子疼呼一声,额头立即溢出了冷汗,她浑身都疼得有些发抖,宋翎泉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不待他说话,晴娘就忙忙把顾婉余护在怀中:

    “哎呦!宋爷这是做什么啊!婉余身上还有伤呢!”

    顾婉余也眸中含泪,又疼又怕,娇怯怯地喊了他一声:“爷?”

    她像是没搞清情况,满眼茫然地朝宋翎泉望去,许是过于摸不清头脑,细看之下,她神情中还透着些委屈。

    宋翎泉没松手,惯来怜香惜玉的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反问:

    “受伤?”

    这下子,众人都看出他来者不善,晴娘脸色青了又白,她转头恼斥:“都下去,都下去!”

    然后,她又看向宋翎泉背后的一群人,她脸色难堪:

    “奴家不知道宋爷是在做什么,但瞧宋爷是有目的而来,您要是想见婉余的伤也行,但春琼楼可没这个规矩!”

    她摆明了是要宋翎泉带着的那群人也退下。

    毕竟,要看伤,总是要脱下衣裳的。

    宋翎泉没有表态,晴娘也恼了:“宋爷,您要见人,人也给您带来了,有什么话您好好说,您再这样,奴家可要报官了!”

    晴娘当然知道宋翎泉冲什么来的,做戏归做戏,但也不能是泥性子,否则,春琼楼也不可能衢州城立足数十年。

    顾婉余脸色苍白,眼泪一颗一颗地砸下来,到底有过露水姻缘,四周安静了片刻,宋翎泉才松了手:

    “前些日子我随身携带的一件宝物失窃,偷窃者手臂上也有伤,而婉余姑娘恰好那段时间和我待在一起,如今又有这种巧合,我不得不怀疑啊。”

    顾婉余哽咽着:“宋爷好没道理,我虽不是世家出身,但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去偷客人的东西,日后还怎么在春琼楼立足?”

    等楼中只剩下三个人时,顾婉余见宋翎泉面无表情,半点没有缓和的余地,终是站在大厅内,一点点地解着纽扣,她低垂下脸,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砸了地面上,她不管不顾,鹤氅落地,接紧着,外衫一层层掉落。

    最终,她穿着一件湖绿色的肚兜站在大厅内,冷气袭来,她浑身打了个颤,纤细的双腿不断发抖。

    晴娘于心不忍地偏过头。

    宋翎泉也终于看清了顾婉余身上的伤,浑身上下,不仅两条手臂,雪白的脊背上都是遍布着鞭伤,伤痕还是新的,间隔不会超过两日,涂抹着一层药膏,试图掩盖住伤痕。

    伤其实不重,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时,甚至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宋翎泉一眼就认出这所谓的伤痕是从何而来。

    他眯了眯眼眸,下一刻,偏目着重望向手臂上,那处的确也涂抹了药膏,但的确是鞭子抽出来的痕迹,许是没控制好力道,痕迹较之背上的有些深。

    女子低泣声传来,宋翎泉解开了鹤氅,他握住女子的手腕,直接将人拉入怀中,鹤氅盖住了女子的身子,将那些痕迹掩得严严实实,只是他的手扣在了女子的腰肢上,他叹了口气,低声:

    “是我误会婉余姑娘了。”

    嫌疑褪去,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怜香惜玉的宋翎泉。

    顾婉余低垂着头,扭过头去不肯搭理他,她推开了宋翎泉,蹲在地上捡起了自己衣裳,低下身子时,腰肢弓出一道幅度,偏那一大片肌肤白得欺霜赛雪,某人的视线稍暗,半点不曾偏移。

    顾婉余冷着脸,冷嘲热讽:“宋爷是客人,婉余怎能和您计较,莫要下次将婉余和贼人联系在一起,婉余就该感恩戴德了。”

    她轻抬起下颌,眉眼褪去了那媚意,却是高傲得格外勾人:

    “婉余的见客费可不便宜,宋爷别忘记付钱就是。”

    话落,顾婉余转身就要走,但手腕处传来阻力,她惊愕回头,就见宋翎泉扣住了她的手腕。

    一叠银票被扔在了桌子上。

    顾婉余打眼一扫,就知道这叠银票不下千两,但她依然没给好脸色。

    宋翎泉也没指望这点钱就让人消除芥蒂,他转头问晴娘:

    “不是说这段时间春琼楼谢门闭客,她的伤哪来的?”

    晴娘许是察觉到他的态度缓和下来,她悄悄地将银票揣入了怀中,甚至脸上都堆了笑,闻言,她脸色一僵,悻悻道:“官家不许开门,但这人总不能自己把自己饿死了,城南的邱老爷出手大方,才叫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她讪笑着,都不敢去看顾婉余。

    宋翎泉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春琼楼数日没开张,此时有人捧一大笔钱,她可不就是见钱眼开了。

    见惯了这种人,宋翎泉心底没有什么感触,只是女子适才抬起下颌冷眼望过来时,勾得人心里就像是掉进了一簇火苗,燃烧着在心底烫下了一抹厚重的痕迹,既疼又痒。

    说难听点,往日他也觉得顾婉余绝色,他见过的好颜色众多,他会觉得惊艳,但不会在心底留下什么痕迹。

    顾婉余挣扎了下,没有抽出手,不由得冷声:

    “宋公子握够了么?婉余身上还有伤,恐怕没法待客。”

    她连宋爷都不喊了,叫某人眯了眯眸眼,宋翎泉没松手,倏然,他问向晴娘:

    “她的赎身费多少?”

    这一声炸响在两人耳边,顾婉余愕然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