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阁 > 都市小说 > 暗恋有回声 > 2、阿声,想我了吗?
    茗城下了场大雪,洋洋洒洒,一天一夜不停歇,alisa说茗城已经有七年没下雪了,今年这场雪好像要把七年来的空缺全给补回来。

    黎聿声回茗城已一月有余,她想见的那个人除了平安夜那天的一句回复,再也没什么表示,包括她回国,入职,进入周氏意成集团,再到任职她的秘书,她自始至终未曾露面。

    整个入职流程都是由alisa全权安排,想来是周纾和嘱咐过的,十分妥当。alisa是周纾和的助理,黎聿声到现在也搞不明白,助理跟秘书到底有什么区别,所有跟周纾和的沟通,电话,以及工作上的安排都通过alisa。

    黎聿声仿佛成了一个闲人。

    alisa把她的工作位安排在十二楼,一个开放的办公区,每天听身边二十来个同事怨声连连,终于到了下班时间才得片刻清闲。

    假装不经意路过那间办公室,透过玻璃后面的百叶窗朝里瞧瞧,果然还是失望,没见到那人身影。

    转眼已过去一个月,黎聿声心里的期望也越来越小,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答应让她回来,现在连平安夜那晚发来的“你回来吧”四个字都觉得像幻影,那么不真实。

    要不是真真切切坐在这,alisa又总来跟她说两句她的情况,她真觉得那晚好像一场圣诞闹剧。

    可偏偏alisa的话就像一针安定剂。

    “再等等。”“快了。”

    快了。

    就为这两个字,她等了将近一月,听也听厌了。

    alisa大概怕她无聊,又觉得a大商学院的好苗子,闲放着实在浪费,借调给给策划部几天,一周后又调去营销部门,一个月下来,公司几个部门全都轮了一遍,人也混熟了,有时候跟策划部的聊上两句,或是跟营销部的吃顿午饭。

    事实上,是人家对她的身份感兴趣,总旁敲侧击问些八卦毕竟总裁的贴身秘书,独一份。

    黎聿声倒是真感受到了这份独特,跟营销部的出去谈业务,外面的人都对她这个空降兵好奇。

    免不了议论两句。

    “长得不错,可惜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你猜,能在周纾和手下干几天?”

    “周总这个月没在茗城,等周总回来,灭绝师太手下她能活得过三天,我管她叫姐!”

    灭绝师太?看起来外界风评并不太好,黎聿声没见过她商业场上叱咤风云、大杀四方的样子,据对家公司口中的描述,周纾和雷霆手段,做事狠厉,茗城商圈最不能得罪的人物。

    黎聿声印象里她总穿一身素色旗袍温柔如水,远不是他们口中那副模样,但她并不否认那些话的真实性。

    事实上,她也怕她。

    ****

    alisa临下班时来她工位,交代一句:“晚上南意公馆晚宴,别迟到。”

    走两步又退回来:“换身衣服,你这身可不行,听说你租的房子就在附近?”

    黎聿声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通勤的半高领毛衣跟绒布裙,点头。

    “那还好,半个小时后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好在租的单身公寓就在楼下,五分钟路程,一室一厅。有一点不方便,房间不带厨房,若想做饭,得去公共厨房,黎聿声在公共厨房租了个储物柜,把调味品跟部分厨具寄存在那,虽然有些麻烦,但工作一周吃腻了外卖食堂,周末也想开个小灶。

    换好衣服,司机已经到楼下,南意公馆在茗城的郊区,离这不算近,一座坐落在半山的别墅,据说也是周家名下,那一带是茗城富商的聚集区,顶级社交场所大都设在那,看样子今天是周家做东。

    晚上八点,车子准时到达,停在一座有些年头的旧摩登时代的西式洋楼前面,楼层不高,三层,楼上的窗子延出半截阳台。

    顶部山墙处一圈暗纹浮雕,檐下窗楣是设有暗花的杏白,米黄色砂浆外墙,红瓦多坡顶,典型的西班牙式建筑风格。

    听说这栋房子的老主人是个西班牙传教士,后来战乱房屋几经易主,住过英藉犹太富商,住过美籍华裔,里面的陈设大都随着几任主人的喜好有所变动,可外观倒是始终没改,一直保留至今。

    递上请帖,黎聿声提着手包走进去,前廊的摩尔式地砖到大厅转变为红白棋盘格纹样,顶端玻璃花形吊灯照射下人影晃动,南侧墙面一对对称壁灯,角落酒桌旁两把钢管椅,上方镂空圆窗略带中式意韵,与暗黄色窗花繁复交叠。

    酒桌边上就是舞池,右侧墙角留声机里放了首三十年代沪上的歌,黎聿声觉得韵律熟悉,但又实在想不起是哪首,只凭感觉大约是周璇的歌。

    舞池中央成对的男女跳了一曲轻快的交际舞。

    alisa从舞池边上的人群中穿梭而过,她身上还是她那身一成不变的正装。

    见到黎聿声,目光落在她黑色的礼裙上,笑笑:“衣服不错,很称你,今天周总也来,没算白打扮。”

    黎聿声其实对alisa这个人并不算太了解,但对方对于她的了解似乎要多上许多。

    黎聿声想来她和周纾和的事alisa是清楚的,她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也没多问,这会儿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她……在哪?”

    alisa环视一周:“我不知道,不过她应该已经到了,你在大厅里找找,她可能在谈生意。”

    “还有……”alisa走两步回头:“今天来的都是商圈的大人物,又是周家做东,少说多看,别得罪人。”

    黎聿声点头,alisa走后黎聿声在人群中搜索那个人的身影。

    舞曲切换到下一首,舞池里的人又多起来,南侧角落空出一块,只一眼,便看到那个身影,既熟悉又陌生。

    一身线香绲单襟旗袍,素色,修长白皙的脖颈湮没在领口里。

    脚上一双织锦缎软底绣鞋,指尖夹着细长烟卷,坐在一把西番莲纹样的苏作红木椅上,在西洋格调的大厅里,自成一道风景。

    就像是欧洲博物馆里,中式古董与西洋艺术强烈碰撞擦出星星点点纸醉金迷的火花,从那一抹矛盾中生出的奇妙平衡感。

    女人眼底是揉碎的星河,深不见底,灼灼身姿柔若无骨,指腹不经意间划过领口白玉扣,让黎聿声冷了七年的心再次有了温度,心尖泛起涟漪,仿若一片柳叶清波里飘荡,碰不到边,不知哪里是岸。

    黎聿声突然就想起她在异国,外国学生对她的形容,如若说她是一朵开在晨曦中的水莲花,那周纾和就是开在夜色里的罂粟,神秘,迷人,散发着危险致命的吸引力。

    那一身旗袍,软底绣鞋,半挽起的微卷长发,发上簪一朵小巧的绒花,一张白皙不喜化浓妆,只搽一点粉的脸,都让她着迷。

    不似舞池里那些妆容精致,摇曳红裙的女人,远远隔着几米就能闻到身上的香水味,周纾和从来不用香水,她身上常年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是衣物自然洗涤留下的痕迹,合着一点分辨不出是什么的香味,凑近了,才能闻到那么一点。

    周纾和迷人的地方实在讲不清,至少黎聿声讲不清,她单坐在那里,就算不说话,举手投足间也别有一番风味。

    那种感觉其他人学不来,黎聿声跟了周纾和十一年,也只不过学到她身上一分半点的零星碎片。

    不对味。

    脚步还没移动,身边一个中年男人凑过来:“小姐,喝杯香槟?”手里举着一只高脚杯,高脚杯里透明的液体在灯影下晃动。

    明显已经超过基本社交距离,黎聿声心里觉得厌烦,微微蹙眉:“不会喝酒。”

    那人还不死心,像是当她的话是小孩开玩笑,咧开嘴酒杯凑近:“年轻人出来玩,不会喝酒可不行。”

    黎聿声推他一把,香槟就正巧不偏不倚撒在他前襟上。

    周围一阵躁动。

    男人正要发火,抬起手想给她一个大耳巴子。

    想象中的耳光没落下来。

    她看到周纾和就站在她前面,她又闻到了那淡淡的夹杂着皂角的香味,和记忆里一样,魂牵梦萦。

    扼住了男人的手,取而代之的是一方丝帕附上他的衣领,抚平他的衣襟,也抚平了他的情绪。

    “刘总,我的人,给个面子。”

    刘总一愣,不免朝周纾和身后的黎聿声多看了两眼,目光再移回来的时候,气也消了:“原来是周总的人,无妨,无妨。”

    “这杯酒就当陪不是了,改天亲自上门赔罪。”周纾和总是那么得体,不动怒,不发火,敬上一杯酒,便能抚平人的心。

    黎聿声这会儿觉得即使七年过去,她眼前的人还是曾经那个她熟悉的周纾和,也不知道灭绝师太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刘总这会儿倒客气来:“哪敢让周总亲自赔罪,这事就当翻篇,日后莫再提了。”

    “赔罪还是要赔的,上个月那批香水客户还满意吗。”话锋一转,又聊到生意上。

    只见刘总堆笑着脸,说:“满意,满意,现在客户只认你们意成的香水,尤其是那款香樟木回音,在市面上都卖断货,好些客户专门打电话,问我这能不能提供门路。”

    “哪的话,刘总要需要,说一声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聊了几句,周纾和叫来身边服务生:“小吴带刘总去二楼换身衣服。”

    刘总离开,黎聿声才想起来刚才alisa的劝诫,周家做东,别得罪人,她这下算是把刘总给得罪了,现在想来才觉得后悔。

    会不会给周纾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笑里藏刀,黎聿声也分辨不清刘总刚刚是什么意思。

    周纾和站在她前面的酒桌边上,目送刘总,明明没有回头,却好像能看清她的心思似的,她说:“错不在你,不用自责。”

    周纾和的声音很稳,很沉,可一但离开生意场,放松下来,她的声线就有点特别,仔细听能听到尾音带点娇嗔的气音,像是从身体内部发出,一开口就像打开了身体的某个开关,整个人都软下来,吵架也没了气势。

    这是属于黎聿声的秘密,有且也只有她知道的秘密,所以以前和她拌嘴吵架,总抓住这个软肋,没吵两句那边就软了,败下阵来。

    直到七年前……

    想一想,黎聿声还是觉得冷,那年的雪比今天的大,冰花在玻璃上结了厚厚一层。

    想到这身体又下意识颤起来,不知道是冷,还是怕。

    “我跟他有生意上的来往,自然让他三分,今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周纾和自然是没察觉到黎聿声这的内心变化,走回南侧座椅。

    她坐下叫了声:“阿声。”

    黎聿声一愣,有点失落,连称呼都变了,以前她从来不这么叫她。

    “愣着干嘛?过来。”

    “哦。”低着头走过去。

    “长高了。”

    确实是长高了,在爱丁堡这七年,大概除了样貌上的变化,也就这点不同。十六岁,女孩按理说已经不再长,可黎聿声这些年硬是长高了两厘米,超过了周纾和,这会儿她应该有一米七的个子。高挑,纤细,立在那就像一只昂着头清冷孤傲的仙鹤。

    周纾和坐在椅子上,仰望她,她脸颊两侧似有似无的绯红,大概是酒精作用下的反应,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

    带着几分醉意和娇嗔,轻启唇瓣:“阿声,想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