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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试探

    五天之后, 补给抵达。七天之后,交涉失败,双方开战。十天之后, 江无眠已经开始写奏折禀告当地情况, 并请建元帝在此地设立道府州县管理当地情况。

    半月之后,建元帝捏着信封再度陷入沉默。

    作为钦差,江无眠前往岭南是推行新律义而非下南洋开疆拓土。然面前的奏折却告知他, 此行为保证推行新律义的进展顺利, 钦差与岭南水师靖海剿灭两个海贼, 还一并拿下包庇海贼的海峡所在海岛。

    总而言之地盘已在大周版图质直浑厚,未来能做的事情能更多, 就看建元帝怎么处理了。

    朝堂上为此吵出了菜市场的架势,一方认为“纵使拥有调动水师的权力, 江无眠也不该胆大妄为就此灭掉他国”, 一方则是认为“该地包庇海贼,对大周持反抗态度,必须要扼杀这等风气”,两方之间矛盾重重,还有几方趁势搅弄浑水, 试图从之获益。

    毕竟江无眠事情办得“太过完美”, 甚至牵扯到另外一国, 暂且不论如何将“借口”演变成事实的, 他江无眠出发靖海有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功劳给江无眠他们没有意见, 不过打下来的地盘他们必须要从中攫取部分利益。

    岭南是江无眠一手打造出来的对外海贸第一大道,其中下南洋是崛起的关键之一, 现在的南洋对大周来讲,危险但又充满致命的吸引力。谁不想在其中捞上一笔那就是脑子坏了, 所以他们必然会从各个角度挑出问题并且奋力推上自己人上位。

    纵使建元帝会给予江无眠这么大的权力,但他本质上还是个帝王,是帝王那就必须平衡朝堂各个势力的交锋。

    江无眠暂先入不了内阁就是这等交锋下的结果,毕竟他本人战功赫赫,政绩斐然,一进内阁,岂能给他人活路可言?

    即便江无眠本人没这个想法,且看他的行事情况——与白楚寒闹翻之后还能毫不顾忌信任对方的部下,且能带着人下南洋靖海立下大功,怎么看都不像是迁怒他人的模样。

    联想到曾经韩党对江无眠下的死手,众人脑中不知脑补了何事,但无论如何,与这种同僚共事,众位官员安心许多。

    固然对方有诸多毛病,爱好挑战各种不可能且给他们添麻烦,可部分人眼中,这称得上“君子所为”。

    ——也有部分人觉得江无眠在这种地方心慈手软,未来某日必然会栽在这种坑里。

    作为立场相对的人,他们乐得看江无眠如此行事。

    然而众多朝臣并未等到建元帝的指派,反而是岭南水师驻守当地,由江无眠暂先驻守,至于钦差一事,可以先行交给他人。

    罪魁祸首已是伏法,接替者只需按之前的程序审讯判刑即可。

    相对而言,还是新的地盘治理更加重要,这可是下南洋后通往其他地方的关键海峡,建元帝很快意识到某些事。

    然江无眠一人根本运作不起来,手底下需有个班底才行,关键是派谁前往才能不耽误事又不影响江无眠的整治?

    六部班底中全部拉出来一个,再带上几个副手,建元帝点兵点将,又命岭南都护府暂时看顾好当地情形,并从杨泰的手下调任过去一员大将,补上黄延和撤回后的空缺。

    内阁三人松了口气,好在建元帝还有理智,没有让江无眠独大。

    一行人坐上船,想着吕宋海峡的方向前进。

    吕宋岛上气候更热,江无眠等人感受着汗湿的衣衫,恨不得再去一层。

    船上带来的硝石根本不够制冰,最多弄成降温的冰水混合物,碎冰飘浮在盆中,尚未凝结成大块,就被人一勺捞起放入杯中。

    黄延和大口灌下,这才感觉活了过来,喘过气来才看向上首的江无眠,“大人,吕宋朝中如何处置?”

    此行主要目的是打下海峡,速战速决之下,吕宋国很快识时务地投降,开战没几日就停了。

    吕宋朝中这一干人根本没坚持抵抗到底,轻而易举交出国玺,国内正在罢朝,但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总不能这么等下去。

    “国主先行软禁,有部分人可放出来,部分人一起软禁。”说到这里,江无眠经验丰富,有条不紊道出指令。

    他带的人都不怎么擅长处理政务,黄延和暂先当副手,里外文武一把抓。

    吕宋国岛屿众多,所在的主岛是南北两个岛屿组成的吕宋岛,因而国名“吕宋”。

    在大周海贸崛起之后,吕宋岛跟着吃肉喝汤,甚至学大周设了关税,因此国家的财政情况还行。

    就是岛上适合种植粮食的土地很少,必须依靠进口才能维持贵族世家门阀等人的需求。

    调查财政情况时,江无眠还顺便捋了捋和岭南之间的交易,顺便查到几个不老实的家族在这儿做的走私贸易。

    黄延和:“……”

    黄延和“啧”了一声,依照大周新的律义,这几家人怕是要被抄家灭族后再榨干骨髓才能完成刑罚。

    怜悯几息,黄延和就带人出发巡逻。因是在岛上爆发了战争,近来吕宋岛上氛围紧张,安宁祥和的气氛一去不复发,治安有些不太平,他便吩咐水师按街道和时间做了上值时间表,连他都不例外。

    当然,也有避嫌的意思在。

    这会儿黄延和不在,江无眠完全能做一些私密的不摆在桌面上的事情,有些交易他是不需要知道的。

    吕宋岛上的氛围紧张了大约半月,在发现新来的这群官兵每日都是实行宵禁、维持秩序以外,不会对本地人动手动脚,也不会拿什么东西,商贩的胆子自然大了起来,生意照常做,有了纠纷还能找巡逻队——

    官府暂时没用,或者说对比之下,找巡逻队的性价比更高。

    在此期间,黄延和也见到不少来往于吕宋岛的船只,头回见其他大陆上的人时,险些爆发冲突,还是江无眠解开双方误会。

    送人离开后,江无眠沉吟片刻,对黄延和道:“加强警戒,有人同样盯上了吕宋岛,只是被我等先下手为强。”

    对方不得以龟缩起来,派人试探,这支商队不过是棋子一枚,后续必定还有招数。

    黄延和顿时凝重起来,当前他们是一条绳上的人,在这等陌生地方再谨慎也不为过,他低声问道:“方才那支商队?”

    有问题?要做了他们还是先抓起来?

    江无眠摇头道:“那支商队自称来自天竺,但口音却出卖了他。且他一身穿着也不像是天竺人打扮,更没有当地人出海时必带的祈求平安的香料与玉饰。”

    最重要的是,这人的皮肤和面貌哪儿像是个天竺人,分明是来自更北方的凯尔特人。

    若是大大方方说出自己来的地方,那还不至于招致怀疑,像这种半藏不露的,最为可疑。

    告知黄延和等人加强警惕后,江无眠这边也加快速度,先挑出能用的部分人,让朝堂运转起来搭好框架。

    然后催建元帝快给人,写信给岭南派人来送火器补给,以防和人打起来。

    再开战的可能性很小,他只是以防万一,毕竟谁也不知这是前哨部队还是斥候,后面跟着大批海上流氓。

    江无眠的目的是将吕宋发展成一道海上防线,在处理政务之余,让黄延和好生挑选码头和地盘,日后这儿可能就是军事基地。

    黄延和试探指了指北方,那儿还有个建元帝和太子呢,万一怪罪下来,这罪责谁担?

    建元帝给钦差的是自由调动水师权力,不是在新打下来的地盘上随便建设军事基地,一不小心就能被打成反贼!

    江无眠示意了一下外面又来试探的商队,现成的借口在这儿摆着,谁不用就是傻子。

    只要奏折中说明有人觊觎大周抢下来的地盘,试图在防备力量较弱时撕下一块肥肉,那建元帝还能怪罪下来?

    看到江无眠指的方向,黄延和也是一阵头疼,上次试探不成,隔几日就有商队来一趟。

    虽然次次振振有词,事出有因,然真实目的则是试探大周在这儿投入的武装力量,摸清此次行动的底细。

    黄延和也不推委了,直接从后门出去,带上后勤去勘探附近的海峡港口情况。

    被派来试探大周的船长在前面坐了一下午,一肚子茶水晃荡,就是不见江无眠或是任何大周官员,便是吕宋原本的官员也没见到任何一个!

    问就是都有事情,再问能不能解决纠纷,那就是官府的事情,需去管理此事的衙门处上诉状才行。

    要说是前来拜访,那对不住了,先看拜帖,主人家定了时间再回帖,约好时间才能见到人。

    船长:“……”

    欺人太甚!大周人果真是傲慢、粗鲁、不讲道理!

    负责试探的船长气冲冲离开,江无眠没把人放在心上,只是例行让人跟踪。

    查探这到底是多少人,来吕宋的时间、人数、船队规模,再从卷宗中找出记录情况,以此推断这究竟是一次例行探查还是身后国家要有行动。

    在这等氛围之中,江无眠终于等来建元帝送来的苦力。

    “终于能返航休息了。”江无眠放下卷宗,带人去了一早布置好的前厅。

    这儿没什么东西,就一张桌案,方便用来接旨。

    这一行人下南洋,身上一定有建元帝的圣旨,接旨流程江无眠都能背下来,包括要准备好的东西,因而这儿的布置一早让人改了。

    江无眠心情舒畅走入前厅,听完建元帝让人留在当地建设完吕宋的圣旨后,面无表情接下。

    来人也习惯了江无眠的冷脸,丝毫没有觉察不对,仍然是笑眯眯地送上圣旨,“江宪副,黄将军,请接旨。”

    江无眠:“……”

    莫非这就是他让建元帝加班加点干活的报应吗!

    第252章 建岛

    自京中抵达的人搭起了简单粗糙的架子, 和扶桑道一样先统计当地情形,最为重要的是镇压当地反抗力量并且拿下觊觎这片土地的敌人。

    消息调查很快,这群船队背后没有任何大规模官方人员, 只是出于某个家族的示意, 也就是说目前还在盯梢整理资料,暂未将情况传回国内

    弄清楚来历后,直接将人找个借口拿下审问情报。江无眠暂时没关注这件事, 他正在安排岛上事务。

    必须先保证当地正常的运转, 才能开展下一步计划。与此同时, 黄延和与派来的人交接任务,清理当地拉起来的各类帮派。

    “六房接手的如何?本地盛产的动植物、矿产分布、人口密度等事准备好, 返航之后交给陛下。”按照大周本土上的规矩,这些东西是建元帝必须了解的内容, 还要留文字档。

    总而言之, 江无眠的任务比较重,他还期盼在这儿找到某些热带特产植物带回国内做实验。

    但以目前的进度来看,还是奢望。

    不过,倒是有个消息让他精神一振。

    “黄金?”江无眠看了一眼审问出来的消息,不由挺直脊背, 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纸张。

    黄延和正在汇报情况, 他已在准备返航岭南, 顺便将本地情况报给建元帝, 谁想临走之际还能得到这等消息, 属实意外。

    依照大周的产量来讲,白银黄金都是较为稀少的矿产, 扶桑道上盛产白银,略微弥补了这一缺点, 同时也将国内的白银价格打低了些。

    黄金却是一如既往的高价,毕竟它产量较少,但皇帝这儿用的还多,以至于市面上其实较为少见金子,更多的还是青铜。

    “暂时先不开矿,遣人调查清楚附近情况,做好一切准备,待岛上风平浪静一些再行大肆招工。”

    招工?

    黄延和思索一番,当下并不算安稳,拿下吕宋岛之后的治理很成问题,百姓和朝堂两端都需处理干净,上面还有江无眠等人处理,底下百姓和地方上的官府要并入大周版图,还需徐徐图之。

    类似扶桑道一般,想要民心,就需要长久的改动。

    江无眠在本地设立推广诸多学科,尤其是大周雅言的全方位推行便是为同化做准备。

    开矿也是其中一种手段,安定民心,收拢百姓。

    黄延和与负责交接的林震调动人手,分工合作,一边构筑临时水师驻地和码头,一边探测矿产还要镇压当地反扑,回大周的行程一拖再拖。

    岭南负责接应的副手等了又等,之等到几封信与安排,只好苦着脸自己上,下半年的靖海是不用了,只是固定时间演练与招兵而已,他暂时还能撑住,就是他们将军何时返航,新年时分能否归家?

    新来的钦差同他一样,铁青着脸收拾江无眠剩下的摊子。相较于都护府的副手,这位才是真正的束手束脚。

    他不像是江无眠一般,对岭南有种天然的压制性,更不了解其中具体情况,不过好在后者已做了良好的准备,只需按计划执行即可。

    继任者兢兢业业,终于在黄延和率领的船队归来时了解得七七八八,此刻距离年关尚有两月。

    黄延和本人不能离开岭南太久,之前是南洋靖海方才出去半年之久,现在人已归来,没有建元帝的命令,自然不能随意上京。

    因此只能交给林震的参军,带着几船吕宋的卷宗文书与黄金北上。

    一早接到江无眠奏折的建元帝:“……”

    他喘了口气,缓缓将奏折扣在桌案上,对一旁的齐总管道:“将朕的眼镜拿来。”

    齐总管心道:前些日子陛下还嫌弃带上眼镜显人老,很是不悦,今日竟是主动要求带上眼镜,不知江大人又写了何事,竟是让陛下都不忌讳此事了。

    也没写什么,只是以他一贯的作风表明一番吕宋的金矿储存量而已,这儿盛产黄金,和扶桑道的不相上下。

    建元帝带上眼镜再看几遍,上面的文字都没有变形消失,他真的又得了一座金矿!

    只是碍于当地形势,暂时没有开采罢了,但已探明了部分,并且做了前期准备,这几船“黄金”是还没进一步冶炼的原始矿石,还需要建元帝自己找人加工。

    建元帝不由问了句:“朕依稀记得,岭南都护府的黄延和刚从海上归来?”

    齐总管回忆一番奏折,“回陛下,月初时已自南洋归来,随行六艘船完好无损,正由林震将军的副将石图南石将军率领北上。三日前已上奏折,依当前战船速度,午后便在港口停泊。”

    建元帝点了点奏折,“石图南?朕记得他是石遥的孙子?武安营苑的夫子,曾在杨泰手下任水师教头?”

    齐总管点头道了声,“正是。此行跟随林将军南下,据江大人说负责当地临时驻地建设,还镇压几起暴乱,勇猛有谋。”

    建元帝颔首,稍闭眼思虑几息便道:“停泊后便让他入宫。”

    现在他迫切得想知道个中内情,尤其是江无眠怎么得了黄金矿,怎么他到哪儿都有矿!

    岭南有铜铁矿,去了扶桑有银矿,到了吕宋还有金矿。若非建元帝顾忌面子,他恨不得拽着江无眠领子问他下次,他提前让人探明当地有没有矿。

    午后很快到来,石图南长得和他爹石遥堪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简直让建元帝幻视一番石遥本人。

    石图南还肩负着将江无眠的一封密信呈上的重担,说是密信,实际上是海图和吕宋岛上的部分地图——后期太忙,实在没时间再细化,何况江无眠决定要在当地开展建设,所以省略部分内容也无妨,让建元帝看一眼大致地形了解当地特产矿产得了。

    建元帝这会儿也不忌讳老不老的事,带上眼镜,小心翼翼对照小地图拼上大的地图,然后让人抬来一块透明玻璃压上。

    隔着玻璃,带着眼镜,拿上放大镜,建元帝没着急看,先就吕宋岛并入大周版图一事问了起来——

    他至今只知道是海贼引起这场战争,但具体情况还需知情人仔细解释,尤其是其中细节部分。

    这一说又牵扯到岭南商业案件,石图南并不是非常清楚内情,又请来前钦差队伍中的一员给建元帝说明情况。

    江无眠是怎么探查的、如何抽丝剥茧得到的线索、王家哪儿露了马脚、海贼和岭南当地的勾结情况等等,总之这么一说又是半日过去,连吕宋岛的情况都没说几句。

    建元帝心情复杂得留人在宫内用饭,他知道江无眠勇,但不知道他这么勇,竟是带着这几艘船就能连打三场,还场场大胜利,最终拓宽了大周在南部的领域。

    次日一早是休沐日,建元帝给人半个上午时间打理一番,人模人样之后又唤人来说吕宋岛上情况。

    “据江大人道,此地最为关键的是补给和海峡,还可和岭南成犄角之势,联合靖海。”可以说吕宋岛关键就关键在地理位置上,可以做大周对他国的前哨,也可以当作海上水师大本营。

    拿下吕宋,相当于掌握了一整条南下航道,任何要从大周这儿过去的船只都将受到监测,可以随时掌握海外诸多国家的动向。

    还能以此为据点对外发展大周的文化,做到软文化输出。

    “江大人拿下吕宋后,第一时间镇压当地叛乱,第二则是开战教育排查。臣来时,当地已有大周雅言的相关课程。”

    这是扶桑道的老手段,百试不爽。建元帝连连颔首,一旁被叫来的太子也听得频频点头。

    后者还就当地海贸问了问,对比了一下自己曾经开展的海贸,两者相差不可谓不大,虽然没有百倍之多,但也叫人看到远洋海贸中蕴藏的天大利润。

    更何况,这位江大人,他又开了个金矿。

    上次拿下扶桑开银矿,这次拿下吕宋开金矿,下次是不是开铁矿铜矿?江大人可真是走到哪儿都不亏!

    然接下来才是江无眠嘱咐的重点,他国船队对吕宋的觊觎之心,重点模拟一番吕宋岛被其他国家拿下之后的结果。

    “航线被人把持,利益受损,这都是可缓缓图之的事情。最为不能容忍的是,他国在我大周眼下设立水师基地,发展军备,觊觎大周!”石图南军事素养不低,又经过江无眠黄延和等人的讲解,更是明白拿下吕宋,不让它落入旁人之手的意义所在。

    这是大周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放肆。

    “陛下请看海图。”石图南告罪一声上前指着海图上的吕宋岛,“此地向北,是我大周。此地向西,是海上航道与诸多国家 。若被我大周把持,任何他国远航至此,都需经第一关检验,若是来者不善,可将战争阻于大周本土之外,于海上解决。借助此地,大周也可向外延伸疆域,拿下诸多航线,掌握往来情报。”

    换言之,这地方被人拿下,就能反过来对付大周。

    再者,最不重要或许在建元帝看来最为重要的一个,“吕宋、琉球等地本为我大周属国,岂能拱手让于他人?”

    那不就是照着建元帝的脸打啊!

    依建元帝近些年来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面子这般被人折辱,自然是要拿回属国才是。

    当然,这等事情没有发生,江无眠的借口是窝藏海贼,勉强说得过去,只要后续工作做好,谁还在乎这点小事。

    到手的金子是不可能还回去的,请示过建元帝后,这一船未经提炼的黄金都进了皇帝的内库。

    安排妥当后,石图南带着赏赐出宫。宫内,建元帝和太子琢磨起来如何利用吕宋赚钱,但建元帝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又翻看了一遍江无眠画的饼。

    建元帝:“……”

    这上面要多少钱?江无眠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啊,知道的是在建吕宋,不知道的以为是在谋反建国!

    第253章 时机

    吕宋岛上的建设展开很是迅速, 建元帝批阅之后,岛上金矿立刻开工,提炼出来运回大周本土, 部分用于吕宋岛本地建设。

    江无眠的经验丰富, 跟随他做事的这些官员也都是熟手,上手之后,吕宋岛本地的一应事物处理得很是熟练, 不消多时江无眠即可放手。

    当地物产丰富, 只是地方较小, 比不上岭南,且岛上受季风影响颇大, 产量不算稳定,倒是适合练兵。

    黄延和回岭南之后, 林震接手本地军备, 但批阅的钱还是要从江无眠这儿走,今日便是与江无眠等人汇报当地驻地情况。

    “大人,驻地已有雏形,此为当前的建设情况。”林震提着图纸与文书上报,条条框框, 桩桩件件说得明明白白。

    江无眠与其探讨一番过后, 决定先定下这一驻地, 暂时不向外拓展, “都护府与民用码头分开, 以此为界限,之后要麻烦林将军多多申明此事, 尤其是误闯都护府码头者,两次之后即可押入大牢。”

    在此之前, 官府会给出声明,并且重新规划民用港口位置。短时间内是达不成岭南那样的效果,毕竟不能远洋运输水泥,只能就地取材,暂时用砖石结构加黏合剂才能修路修桥修码头。

    好处是这儿的木头够多,但砖石比较贵,只能尽力维修。

    相对于江无眠等人的苦恼,吕宋岛上的百姓反应倒是不太一样。

    尤其是在黄金矿发现之后,不少人发现这回统治他们土地的人作风完全不同,干活还结工钱,一天还管三顿饭,不说顿顿有肉,但七天管两天肉饭还是真的!

    此外还有修路修桥等事,也是同等待遇,几乎是一夜之间,只要有手有脚都能干活,都能拿钱!

    吕宋岛上的抵抗情绪顿时消散,转化成忐忑不安又兴奋焦虑担忧的氛围,在真正吃到热饭热菜拿到钱之后,忧虑情绪散去,转而化作狂热。

    这种好事不常有,必须要在结束之前赚够本才行!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劳动力队伍不断扩大。

    见状,江无眠也传出消息,圈定民用码头所在地,未来将会以此为重点发展对外海贸。

    前期准备耗时较长,但地基搭好,后续如何发展顺理成章,再不济还能参考岭南的发展路线。

    江无眠闲暇之余还有时间对比岭南和吕宋的不同,并将其作为经典案例剖析,在商业和农业对比上着墨颇多。

    大周当前的生产力尚未能满足温饱,粮食是重中之重,也即农业的重要地位不可动摇,商业即便是能带来更多利益也必须放缓发展脚步。

    甚至于一开始是持打压态度,必须要留足农业的发展空间,之后再去考虑如何用商业经营发家致富。

    因此江无眠下笔时格外郑重,在案例上更加强调以农为本的重要性,此外还有数理化三个科目在农业指导上的应用与实力——农具、肥料、农药等等。

    总而言之,于农业一途,有诸多能起作用的东西。

    从科举上来讲,建元帝不见得乐意推广这些科目,但要说农业实例应用,事关国本,那必然要考虑一番。

    而朝中官员,见过丰收所得的粮食带来的利益之后,谁还能拒绝?

    吕宋岛的事情尚未处理完,京中传来急报,“突厥南下,谢大人带兵抵抗,北部战况激烈,暂未发现大批人员伤亡。”

    江无眠心脏猛然一跳,在听到“陛下命武安营苑师生北上协助”之后方才恢复过来,捏了捏眉心,舒缓狂跳的心脏,又看了一遍急报。

    今年秋,北突厥处境算不上太妙,两败俱伤都是挽尊的说法。可以说,若非是朝中更记挂南方,今年应当是趁机北上拿下东西突厥王庭所在的土地,将大周版图进一步向北拓展。

    虽然北方还有个庞然大物,但风雪交加的土地成为战争缓冲带,一时半会对不上。

    所以今年年底对不上突厥,未来也必然有所一战,可为何提前这么早?

    突厥最应该养精蓄锐,为何要选在此刻南下进攻,以当前的体量而言,无疑是以卵击石。

    突厥内部又生动乱?

    距离太远,江无眠得不到一手情报,只能做如此猜测。

    北部战况,影响不了吕宋岛的建设。年关之前,吕宋岛上终于有了岭南当年的雏形,就是这地方无法用水泥建设,木石结构需要维护。

    不过短时间内足以应付得了,未来江无眠准备用海贝壳等物做建筑材料,目前积攒的材料不够,加工作坊也没出来,最为重要的是,这儿没找到足够的手艺人。

    虽然海边建房大部分都是自家人出手,然而这等大规模的工程还是需要专业人员演算出图纸后,再根据现实情况一步一步修正的。

    找来的工匠一到位,江无眠便让人投入新建设之中。就在吕宋岛大肆吞吃金钱搞建设时,北方也没停下战争脚步。

    北部突厥因内部不合,再度撕裂,这次南下袭击的部分人是小部落组成的溃军,因冬季粮食不足,铤而走险南下。

    然而真正交锋时,溃军内部出现分歧,一部分人试图投降一部分人则是死战到底。大周乐得看戏,战争就这么莫名其妙卡住,故而江无眠接到的消息都是两方尚在僵持之中。

    建元帝看了一眼日渐丰盈的国库和弹药库,又看了看即将封玺的日子,淡淡道:“拿下他们。”

    一句话奠定此战的结局,不管是不是要投降,全去大牢里待着去吧。

    年前战争火速结束,然后便是封玺的日子,奈何北部有一块地盘等着处理,因而这个年好似过了又好似没过。

    朝堂上下全在忙着分析这块土地有什么用途,到底要不要迁移人口,若是迁移出去,哪儿还能挤出来这些人?

    让北突厥这群俘虏再回去?是个人都不乐意,那和拱手相让有何区别?

    但要是再迁移人口,大周内部也缺人,暂时找不出这么多人来,只能少量迁移,徐徐图之。为此绞尽脑汁,小心挪动人口,尽量不致使当前的大周产生动荡。

    除此之外,最受震动的大概是封疆大吏谢砚行告老还乡,言称其为突厥而去,当下突厥已灭,加之年事已高,要致仕回乡。

    最为重要的,也让建元帝最为噎住的一点是,谢砚行要卸任去找自家夫人。

    做封疆大吏是为警惕突厥,为此他甚至不惜与夫人分隔两地,中秋团圆时都只能望月思念,因而他要求致仕还乡。

    建元帝:“……”

    不论从哪儿方面考虑,谢砚行致仕的确是最佳选择。

    他并非不知道谢门中人的情况,谢砚行多年经营,本该高升,但因弟子在朝为官且是位高权重,多年不挪一步。

    如今平定突厥,本该再进一步,可在他之前还有江无眠拿下吕宋的功劳。

    师徒二人皆是如此,那必要舍一保一。谢砚行以年事已高为由退一步,只是为让江无眠更进一步!

    江无眠本人已是宪副,再进一步的实权位子,便是内阁辅政。

    建元帝犹疑,他并非是不舍这一个内阁位子,只是他犹豫到底是自己施恩还是交换给下一个皇帝。

    太子做事虽是生涩了些,可他已是能力之内最好的选择,这道圣旨是自己颁发还是留给下一任加恩?

    答案已在心中,建元帝果断扣下谢砚行致仕的折子,进入三请三拒环节。

    这是当前明君能臣走的正常流程,多次上书被拒就证明皇帝急需这一臣子,从而证明这一臣子的能力,昭显皇帝的圣明。

    然而建元帝是真心实意不想让谢砚行离开,主要是他能干,还真的肯干,且再带些学生再致仕吧。

    建元帝手一挥,给老爷子放了长假,把人塞到国子监上课去。

    有个大徒弟在当院长,做师父的也不能比徒弟矮一头,谢砚行遂做了名誉夫子。

    想来就来,想上课就上课的那种,偶尔都能给在场的夫子上课讲学。

    顺便一提,谢砚行做了名誉夫子后,听他讲课最多的是太子而非国子监内的诸多学生夫子。

    谢砚行这一退,谢霄立刻凭借过往功劳升迁至松江府。江无眠尚未归来,他本人的功劳要另外再算。

    接到消息时,江无眠等人正在看第一个竣工的简陋码头。不同寻常的是,码头半边用的木石半边用的贝壳烧铸的,后者占地面积很小,只是用来实验一番。

    江无眠等人没做过这样的图纸,为此先行找一块地算了算数据,对比二者的不同之处,细节方面又做了处理,这才磨出了下一个码头的粗糙数据来。

    刚刚测量完数据,岭南便传来消息,谢砚行人去了国子监教学,谢霄升迁松江府。其他参与北突厥一战的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升迁,但没人像谢砚行这么干的,关键时刻激流勇退,就为给后面的人腾位子。

    江无眠看着岭南和京中的报纸,翻阅几下便放在原地,这是信号,也是提醒,他该从吕宋回京接受封赏了。

    不过建元帝给的信号截然相反,他将谢砚行按在国子监,没同意后者的致仕,意思是尚不到时候。

    自己的功劳是实打实的,任谁都无法反驳,所以必定不是自己出现问题,根结还在建元帝身上。

    所谓的“时机”到底指的是什么,是哪个人还是某件事?

    远在吕宋,消息迟钝,然江无眠根据前几年的动作,不难推测出一个事实——建元帝意图退位,新太子即将登基。

    第254章 驻地

    江无眠得到信号, 自然是慢吞吞装船准备返航,毕竟这儿的建设基础已经打好,他作为宪副不能离开朝中太久。

    收拾的东西零零散散装了十来艘船, 全部是来往此地的船只带来的贸易商品, 最为特殊的是烧制好的黄金,短时间内没开出太多,满打满算装了半船。有鉴于这些是烧制的成品黄金, 半船已是足够。

    船队扬帆启航, 借着春风, 很快抵达京中。

    负责迎接的是鸿胪寺,先行清点船只里的东西, 大半个鸿胪寺出动,御史台与都察院也不在话下, 弄出的动静令人侧目。

    便是都察院里不管事的左都御史都以察看的名义过来见了江无眠一面。

    要知江无眠可是他们都察院的最高实权人物, 他的功绩就是都察院的功绩。攻下吕宋、设置海上水师驻地、探寻金矿、建设当地等等,此行归来必然会得建元帝嘉奖,未来都察院的地位将更上一层!

    此行更是对底下御史的鼓励,毕竟大周四面敌人只剩下南部能进一步拓展,想建功立业就只能靠着海战。

    江无眠给众人打好模板, 之后只要按他所行, 少说也能捞上几个功劳。能力上比不上江无眠的, 那就好生动动脑子, 多去请教请教, 想来依江大人的性子不会计较此事。

    此战最令人惊诧的不是战争结果,而是江无眠的敏锐, 从岭南船只的异常察觉到粮食出入与海贼威胁,再从清缴海贼到拿下吕宋, 每一个举动都出乎意料,然江无眠就是有兜底的本事。

    左都御史来了片刻,与江无眠交流了一下朝中形势便离开。之后便是都察院与御史台的拜见,江无眠见了几人,了解一番朝堂情况,梳理了思路,对建元帝的作法有了思绪。

    鸿胪寺清点完之后便让行,朝中正式召见江无眠。

    内阁众人听着鸿胪寺宣读本次南下一行发生的主要事迹,江无眠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念完行程便是此行所获与耗费,随着一个个数字与建设的工坊自折子上化作现实飞出,朝堂上偶尔出现吸气声。

    光是黄金白银已让人侧目,更别提还有海中珍珠、热带香料、玛瑙玉石等物,这好似就是单纯的数字,而非实物!

    此外还报上来自他国商贸中所得,远洋海贸的商税颇多,除却真金白银就是用货物抵税,因而可以从册子上听出诸多国家的产物。

    吕宋岛不过区区一海岛,竟能从中获利如此之高!已经有人听得双眼放光,心下盘算着如何在吕宋岛安插人手,从中获利。

    然念完这些便是建设花费以及此行损失,同样是一船一船的损失。战争中没能出现大规模的伤亡,反而在海贸途中出现,可见远洋海贸的风险之大。

    奈何利益当头,黄金白银迷花的眼哪儿能再看下去伤亡情况,个个自信认为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头上,自己应是剩下那个大赚特赚的幸运之人。

    建元帝一早收到的黄金原矿入了内库,此刻看这些东西入国库早已是心无波澜。太子本人倒是跃跃欲试,不过在想到先前的投入时,心中不免敲起退堂鼓。

    江无眠能赚钱不假,可他也能花!花起百万两的银子来丝毫不心疼,好似扔下去的是石头一样。

    随着船只上的箱子清点干净送入国库,早已得了消息的朝臣也松了口气。尽管早就知道江无眠格外能赚,但东西还是入库了最为放心。最后一箱黄金送入,这场庆功仪式方才算是告一段落。

    吕宋战争之中,黄延和和江无眠自当是首功,然而两者短时间内升迁不得,只能暂先攒一攒,且建元帝出于私心,也是让人再压一下,最终只是赏了大批田地与金银,还有京外庄子山头等地。

    出手格外慷慨,看得人眼红心酸,但无论如何心中都很清楚一个事实,出海海战格外险峻,一不留神可能命都留在大海上,找不到全尸。

    江无眠有此功劳,得此赏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若是放在自家后辈身上,不给个实权官职说不过去。江无眠嘛,他已是能做到当前能做到的最高之处,再向上走便是入阁。

    然如今阁老人满,暂时没有填充的必要,所以众人都在等候时机。

    从谢门中人的动静就能看出,他们正在积蓄力量,铆足了劲将江无眠送入阁内。

    最大的阻碍反而是建元帝,建元帝不放谢砚行告老还乡,那江无眠便不得不在左副都御史位子上待着。

    朝堂上谁都看得明白,建元帝此举是为太子争取时间。他还太过年轻,算不上合格的储君,当年也没人教导他如何做一个太子,如今只能缝缝补补。

    为此,只好一拖再拖,等建元帝退位当日,便是谢砚行告老还乡、江无眠入阁之时。

    可内阁中的三位阁老真能如江无眠所愿吗?

    伍陵虽与江无眠有过同盟之情,可在权势争斗之中,这点情谊又算得上什么?伍陵当年与余尚书交好对抗韩党,如今二人入阁之后,缓缓生出间隙,关系不复从前,何况是势头正猛的江无眠?

    不过江无眠倒是不担心此事,入阁是迟早的事,就算有人阻挡,也不过是让他费心算计一下而已。何况,就以内阁三人的关系而言,矛头还没指向江无眠,就要发生内讧。

    因此,江无眠着什么急呢,他的当务之急是去见恩师,并将师娘托他带来的家书送到恩师手中。

    碰巧当日休沐,白楚寒一早也来了谢砚行处,师徒两人正准备用饭,听门外一阵动静便知是江无眠到了。

    谢砚行喝着养生茶,人上了年纪,不敢再喝酒也不敢喝浓茶,只能喝点养生茶润喉,他一见江无眠就笑道:“岭南时你没晒黑,去了吕宋一年半载的,竟是黑了一圈。”

    江无眠眼睛一酸,曾经岭南时恩师还能喝酒吃肉,一顿两三碗饭,身形胖了几分,不过几年竟是成了瘦削的小老头。

    感怀片刻,江无眠便拿出师娘的家书。谢砚行顿时放下手中的茶盏,擦了几下手才接过信。

    江无眠坐在下首,与白楚寒先行说了师娘情况,“师兄去了松江府之后,师娘便计划进军江南报业。我来时,师娘已被师兄接过去住着,松江府内也多了一处书坊。”

    尽管江南有自己的报纸,且文风昌盛,但书坊不走寻常路,预备出江南相关的游记、风景等刊印本,还招人研究绣像、画像印刻等等,事业蒸蒸日上。

    这封信都是忙里偷闲写的,不过这事儿不敢让谢砚行知晓。

    白楚寒笑眯眯听着江无眠吐槽岭南和吕宋岛上的奇葩事,目光一寸寸扫过师弟面容,的确是晒黑了些,但目光更加明亮风采更胜往前。

    前些年他尚要担忧师弟做事太过不近人情,被当地官员百般为难这等事情发生。

    近些年师弟做事越发有分寸,在当下朝堂之中和所坚持的道路上找到平衡点,处理起人情往来与官场潜规则时越发游刃有余。

    此行岭南更加克制,不像是当年一杀便是整个道府州县的大减员。现在完全能做到杀鸡儆猴,既能震慑有异心之人,也能留够做事之人。

    “……吕宋岛作为补给之处,往来人员众多,日后港口发展起来,与岭南相比,两地潜能只怕不相上下。”江无眠道,“不过此地更为重要的是它的地理位置,作为对外的第一道海上防线,能观测来自海外的风险。”

    恰巧谢砚行看完家书,招呼两个徒弟一块去用饭,有什么话边吃边说。

    他也要给江无眠补补课,关于北部突厥的处理方式、更北部的敌人、边塞前哨等等,两地都作为大周的边防,肯定有共通之处。

    江无眠把吕宋岛被人盯上一事说得明明白白,“暂时不清楚是民间还是官方拥有这等能力,来时我已交代过继续盯紧海外的船只,以防对方假借贸易之名探明吕宋情况。”

    谢砚行思索片刻,颔首道:“言之有理。你所行及时,后续处理得当,不论是官府还是民间所为,萌芽已被掐灭,日后多加防范便是。不过……这也证实一件事情,如我大周这般能在海上驰骋不惧风浪者,海外大有人在。”

    大周发展到如今地步,还要从岭南说起,依靠岭南带起来的农商两道反哺,方才能征战南北,以战养战。

    而这群来自海外的船只,又是如何发展的?能远洋航行的船只技术如何?当地的经济是否支持大批量的远航?

    全是要探寻的问题。

    “短时间内不必担忧。”江无眠回忆一番船只,“不论是造船技术亦或是搭载的武器,皆是弱于大周。目标若是直取吕宋,那便是远洋航行后的客场作战,对方能有多少战力存留?”

    所以两方开战,对方一定没什么优势,反观大周,背靠吕宋驻地,用人海战术车轮战即可将人打趴下,因而不必担忧海外他国来者不善。

    谢砚行指出一点,“前提建好水师驻地,完善船坞,大力发展水师。”

    军备支出一向占户部拨款的前三,吕宋岛上只有驻地雏形,想达成岭南都护府水师那般规模,所需金银、人力定然少不了。

    前者还好说,吕宋岛上产出黄金,贸易税款也多,完全能覆盖军备支出,然人不多。

    依照当地的人口数量,只怕这个完备的驻地少说要三五年才能完工。

    第255章 谣言

    在江无眠看来, 人力问题倒是有个解决方式,将捉拿到的海贼投入吕宋岛的建设,具体如何操作, 要看当前的吕宋官员是何想法。

    他的岭南之行说到底还是为了北真腊的事, 结果拐了个弯,事情如脱缰野马一去不复返。

    暂且也顾不得互市商业上的事情,吕宋这儿的律义执行更吸引人的目光。

    照当前收益看, 要去吕宋冒险赚钱的人大有人在, 短时间内会迎来一波混乱, 需要更加灵活的执行标准和行事稳重且经验丰富的官员。

    现今一圈人员不过是临时驻扎,还需挑选一番才能长久任职。

    不过, 以当前形势来讲,只怕是要新帝下旨了。

    正如江无眠等人预料的一样, 建元帝的确在缓缓交接手中的权势, 由太子监国参与朝政,再到六部轮值,批阅奏折等等。

    建元帝的字迹越来越少,转而是新帝字迹,沉稳又带着锋锐, 与曾经的建元帝一般无二。

    内阁三位稳坐钓鱼台, 但私底下又有所筹谋, 谁都清楚新帝上台时, 谢砚行必然会再度上书告老还乡, 江无眠定能更进一步,到时内阁必然让出一位辅政。

    伍陵即便是首辅也难免会生出一种无力感, 在江无眠立下的功劳面前,谁都无法理直气壮排挤算计他, 这人的功劳是实打实的大。

    可以说,大周发展到今日,江无眠能扛起一半的功劳。

    然为了家族后代,他们不得不对上。立场不同,自然不相与谋。

    与之恰恰相反,余次辅倒是不太担忧江无眠能威胁到自己。正相反,他比较忧虑伍陵为打压江无眠,两人再度展开党争,到时只怕大半个朝廷都无法置身事外。

    余次辅看着窗外绽放的桂花,手上棋子敲了敲棋盘,对面余次辅的儿子被人惊醒,随之看去,一片碧云晴空,桂花树遮挡落下的光芒,于地上映出斑斓影子。

    “父亲?”他有些疑惑,以往父亲下棋是为静心,如此堂而皇之的走神少之又少。

    风吹着桂花,打着卷落到棋盘上。余次辅收回目光,好像被人唤回神智,他淡淡道:“若是来日伍首辅与江宪副对上,切记,不要参与此事,明哲保身为上。”

    不论是伍陵还是江无眠,他二人的争斗势必让建元帝不喜,若是赶上新帝登基,那更有由头降罪他二人,参与其中只怕受到牵连。

    不参与党争才是最好的出路,他二人并非记仇之人,尤其是江无眠,他本人都能容忍曾经的韩党蹦跶,何况是边缘人?

    但有一事,他不得不防,“若是伍首辅执意如此,离他远些。”

    伍陵不会亲自出面对付江无眠,只会推底下人出手。若是不小心卷入其中,江无眠也不会客气,到时只怕两方没什么损失,反而是夹在其中的自己遭殃。

    余次辅放下手中黑子,重复一遍道:“近些日子,离朝上的人都远些。”

    没准谁就是伍陵的人,随意找个接口让人做事,等回过神来,只怕人都被江无眠拆得一干二净,骨头渣滓都要拿去施肥。

    江无眠最近两年是干不出这等事来,可他手段也非常人能忍,还是躲着走为妙。

    因此除却嘱咐之外,他必须留个后手。上任首辅一事他不在乎,但不能因此牵连到家人身上。

    何况就算做了首辅又能如何,江无眠尚且年轻,不出意外,他都能将自己儿子送走,和这样的人比,他又有什么优势?

    余次辅的儿子虽说不年轻,在官场混了多年,可从官职来讲,他还真没什么作为。

    后代不争气,对上江无眠都没底气,还是一早结个善缘为妙。

    且看昔日韩党势大,甚至能拉出人来行造反之事,然最终还是惨烈收场,甚至成为江无眠回京的借口!

    这等人的能力防不胜防,能不与之为敌最好,若真是到了避无可避的一日,早早低头认输还能留下一命。

    余次辅语重心长道:“江无眠有容人之量,只你有能耐入他眼中,一朝化龙也不在话下。哪怕你与之为敌,他都敢任用你。”

    这话不仅是对他儿子的叮嘱,还是对后代的嘱咐。

    江无眠其人本事颇高,学生又众多,虽无弟子,然每个武安营苑学子都受其恩惠,若是不出意外,未来的天子朝堂将会是江无眠的半朝天下。

    与这等人打好关系,有益无害。

    且不说江无眠暂时没有竞争内阁的意思,他正在忙着写教案。

    海上两个海贼清缴,指挥人是黄延和和江无眠两人,能从第一视角分析的也只有他二人,黄延和还在岭南驻守,那能阐述当时之景的只有江无眠。

    因此,写教案分析战况这事儿只好他一人来。

    白楚寒则是对着江无眠的简报模拟当时战况,同时思考若是他为海贼首领,要如何逃跑甚至于反击。

    海贼的武器不行,优势在于对这片海域的了解,反击难度颇高,但只要抢了船,也不是不能做到。问题在于如何夺船?

    “这是南洋沙盘?”白楚寒看着江无眠在地形上一一插上标志性指示牌,再将船只放上去,简陋沙盘就此搭建完成。

    “不完全是,地形上稍加改动。”江无眠指着上面的岛屿道,“这儿原本是暗流,改为补给岛,方向上也不对,岛上的资源不够,只是模拟而已。”

    “战船下南洋表现如何?”朝堂上讲的都是结果,中间过程无限省略,最多只能分析出破碎的一角细节,最好还是听江无眠的第一视角讲述。

    江无眠拿出几个船只代表船队,从星空判断方向、无光之夜如何航行等方面一一讲起,“……没有指路标志,依靠洋流和风也能航行。当地能有此经验的人不超过这个数,还必须得是常规天气,一旦遇到大风大浪时,最好还是等待天晴。”

    常年在海上航行的人会有一种直觉,经年累月的经验让他们能在观察到结果之前依靠潜意识做出正确判断。

    但对普通人来说,过于有挑战性,最好不要指望这种常态化,当作偶发性事件还差不多。

    以此来看,远洋航行最大的困难是向导。

    白楚寒沉吟片刻,“你说得对,南洋中岛屿颇多,尚且能得到补给。远洋航行,多半时间见不到陆地,甚至有可能遭到风浪吹到海洋上,这样一来,如何判定方向是个难题。”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江无眠曾提到过海外有船队盯上了吕宋,后续人被关押起来,“审问出他们航行的秘诀所在了?”

    江无眠摇头,“这群人原本是去了天竺,后来在西南半岛停留,之后又过海峡来到吕宋。可以说,一路上都是在海港或是岛屿上停留,最长在海上漂流不过三月。”

    一路补给一路走到吕宋,根本不是下南洋漂流半年的那种风格。

    岭南靖海时也是管附近的海域而已,若非此次海贼太过猖獗,他们也不会下南洋靖海。

    真正的南洋靖海,可是要在海上漂流三个月到半年不等,若是遇到风浪,那只怕是半年到一年不等,着实辛苦,还容易患病。

    不过南洋盘踞的两大海贼已被清剿,短时间内不会面对这一难题,还是向导问题比较严重。

    白楚寒道:“与其惦记南洋之事,不若先想好如何向学生解释你我已经决裂并且气得恩师告老还乡甚至要将你我逐出师门的误会。”

    江无眠:“?”

    怎么还有恩师的事?走之前不还是两人起了争执如今分道扬镳互不搭理?怎么还能更离谱!?

    还有,逐出师门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被开除弟子籍了?

    虽然江无眠做好了谣言失真的准备,但也没想到中间还能如此离谱,连师门都牵扯其中。

    他放下手中沙土,沉痛道:“讲讲来龙去脉。”

    去了一趟南洋,剧本已经落后不知道几个版本,急需人给他补补课。

    说来应当是从谢砚行告老还乡时候说起,本来江无眠下南洋就给谣言添了一把火,后来在当事人的缄默不言中越发变质,只是没人拿到他两人面前说嘴罢了。

    待到谢砚行要告老还乡时,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声说这是被徒弟分道扬镳伤到,人气性上来一连上书十道致仕。

    后续建元帝为安抚立功的封疆大吏,让人去做了名誉夫子,这是为何?

    这不是明摆着的啊,建元帝都建议谢大人再挑几个徒弟,不要将那两个决裂甚至敌对的徒弟放在心上。

    国子监诸多学子,敞开了挑便是!

    江无眠:“……”

    他该说什么?只是用以平衡朝堂的临时决策而已,传出去就大变模样,还真是一个敢想一个敢信。

    “近来演练是不是太过轻松了些?留给他们的休息时间太多了,不若来一场实战演习如何?”江无眠看着沙盘,淡淡道,“正好有前例在,就依照真实案例改编,执行一场海上救援。”

    要什么沙盘演习,这么有空闲不如直接上实战,好好感受一番什么叫大风大浪!

    第256章 演习

    江无眠说到做到, 连夜策划一起训练,将重心转移到武安营苑上,此举是避免卷入当前的斗争之中。

    朝中看似平静, 私底下实则暗潮汹涌, 尤其是伍陵的动作,各方面都在针对他。

    江无眠衡量之后,借着武安营苑的名义抽身离开。

    他不必出手, 待新帝上位, 第一个要解决的恐怕就是举止越发狂放的首辅, 因此他只需要稳住当前的形势即可,避免出现大的风波。

    朝堂形势诡谲, 根本影响不到武安营苑内部。作为此次训练发起者,江无眠将要跟完全程, 甚至于还和白楚寒两人分作两个阵营, 抓阄作为攻守两方。

    武安营苑的学子:“……”

    这是一场全员参与的演练,除却作为评判监督的中立方,其余人手全部化作两个阵营对抗,包括后勤!

    夫子和院长分道扬镳之后完全不遮掩与对方恶劣的关系了对吗?

    那这算是站队还是一场单纯演习?

    在看到规则上是几人一组抽签选定阵营时,纠结站谁的问题就此解决, 幸好, 这不是朝堂站队问题, 只是一场普通演练。

    然而总有想得多的人认为这不过是场试探, 真实目的还是为了观察拉拢。

    江无眠:“……?”

    带来消息的白楚寒笑眯眯道:“除此之外, 还有几种说法,比如说江大人——”

    江无眠面无表情看过去, 幽幽道:“比如说,这场演练败者需要承包一个月的学院清扫, 每一处。”

    他强调道:“学院的每一处!”

    白楚寒:“……”

    白楚寒倒吸一口凉气,为诸多学子的未来担忧几息,转瞬变成看热闹的乐子心理。

    隔天,他便在分攻守阵营之前严肃宣布此事,收获一群学生的不敢置信。

    轮到两方代表人物,江无眠与白楚寒抓阄时,各个瞪大眼睛,祈祷自己能分到一个靠谱的阵营将领之中。

    两人拿出纸张,动作随意,仿佛手上承担的不是诸多学子的未来一个月的命运。

    随着纸张缓缓展开,场内陷入寂静,天上飘来的白云遮挡刺目阳光,阴影之下,负责监督此事的夫子大声宣告演习双方的攻防阵营。

    白楚寒负责海岛防守,江无眠仍是攻击一方。

    顾鹤逢属于江无眠一方,闻言松了一口气,倒不是说他不信任白楚寒的能力,而是在海战中,依靠大周的武器,攻击一方更有优势,防守一队则是更加被动。

    这会儿就别提什么同袍情谊了,未来一个月的命运更加重要啊!

    因此顾鹤逢心下还是较为轻松,然和他一方的人到底对江无眠和白楚寒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顾虑,私底下悄悄询问。

    不过十天,顾鹤逢已经迎来大半营苑的人试探,无非是环绕当前院长与江无眠之间关系如何,两人分道扬镳之后会不会对彼此痛下杀手之类的。

    顾鹤逢:“……”

    说句实话,尽管这么多人认为院长与夫子两人是分道扬镳割袍断义之类的,然而依据他观察所得,两人不过是在看学生乐子。

    具体证据……不错,他真有证据,还是当日亲眼目睹的证据。

    就在十天之内,江无眠因要准备演练,便宿在营苑内。

    作为时常就要来一场封闭式演习的营苑,自然是为各位夫子准备了住处,然而当日他去寻江无眠商议战略战术时,竟是有看到江无眠与白楚寒两人同进同出。

    当时的顾鹤逢:“……!?”

    啊?这两人见面不都是不说话或者说话格外嘲讽的吗?

    甚至于有学生私底下赌两人肯定打了不少次,就看在武斗课上两人展示时过于娴熟的应对就知道对打经验不少,那平日里必然是多加练习了啊!

    江无眠与白楚寒当时并未发觉还有学生出没,他二人刚做好沙盘,模拟进攻演习的套路,因时间已晚,遂宿在一起。

    对师兄弟两人而言,这不过是普通的凑合一夜而已。

    但以现今的环境来说,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外界传闻,两人分道扬镳,割袍断义,即将逐出师门。

    实际看到的却是同进同出,同处一室。

    这谁看了不迷糊?

    起码顾鹤逢是没有掩饰好诧异,被江无眠看了出来,一问方才得知刚才白楚寒出去时被人看了全程。

    江无眠:“……”

    江无眠一愣,他下意识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师兄弟日常。

    往常不管在师父家中亦或是自己与师兄家中,他已是习惯住在一处。

    年幼时是担忧身体不好,生怕哪日没看住人就没了,后来则是习惯,且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夜色深沉不想动弹、天气太冷不想顶着风雪回房、天气太热一动就累……

    久而久之,江无眠已经习惯成自然,甚至都不会对白楚寒侵入个人空间有太大反应。

    然现在在武安营苑之中,白楚寒想回去只是几步路的事,从房间出去后转左转就是他的房间,且最近又不是太热太冷的天气,没有诸多借口,无需在他这儿停留。

    可白楚寒都懒得找个借口,直接自然而然洗漱留下,翌日一早自然出门。

    江无眠:“……”

    江无眠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他尚且记得门外还有个学生。

    于是,他自然解释道:“院长过来商议败者一个月的清扫如何分配。”

    顾鹤逢:“……学生明白了。”

    这一场演练势必要赢!

    待到顾鹤逢走后,江无眠仍在沉思,自己早已习惯的事情,落在他人眼里何其不正常。

    但当事人师兄弟感觉良好,更无异况,那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

    若真要是个人的看法都重要,他干脆别竞争内阁名额,直接拱手相让得了。

    江无眠理直气壮地想,顺便又写了一份简单的评分标准。

    这自然不是给夫子看的,而是向建元帝申报时糊弄上面人的东西。

    被糊弄的建元帝:“……”

    他不紧不慢批完手上折子,做好心理准备方才打开江无眠的上奏。

    上次,建元帝指的是建设吕宋那次,奏折上写的花费能让他半夜醒来问一句江无眠到底花的是银子还是水。

    怎么钱不是钱的模样!

    先行翻到花费一栏,几万两的银子,大部分还是兵器损耗。

    建元帝松了口气,紧急着他又提起了心,几万两,现在江无眠花几万两他竟是觉得省心了,花费少了,会勤俭持家了!

    建元帝深呼吸一口,“演练人员备齐了?岛屿上准备好了?”

    虽是演练,但和实战无疑,海上各种风险都考虑在内,最后还考虑到若真有海贼来袭,如何结盟反杀的情形。

    江无眠好似没看到建元帝心态隐隐崩塌,泰然自若道:“一切准备就绪。”

    就等建元帝派人过去看演练了。

    最适合的人应是太子,但眼下嘛,太子正在朝政中挣扎,去不得现场。建元帝更不可能派个皇子王爷过去,本人更是不会轻易出宫,那就只能在太子太傅之中选了。

    不出所料,建元帝只是沉吟片刻,就将谢砚行等人派了出来,替太子观察现场情况,回来之后再教导太子。

    江无眠领命,给几位观战人员以及朝中能来的人送了请柬,只要当日休沐,没有要事的将军都计划来凑个热闹。

    不提这场参战双方都是家中后辈或是看好的小辈,单单是输的一方要清扫整个学院这一消息出来,就让人值得看一眼。

    且其中还掺杂着如日中天的谢门师徒三人的恩怨,这一场演练万分值得观看!

    对部分人来说,这无疑是试探的好机会。不论是试探武安营苑大部分人的立场,还是谢门师兄弟二人反目的程度,都会让人有所收获。

    既然如此,哪儿还有拒绝的理由,直接拿上请柬按时去观战即可。

    不过这么一来,要来的人数远超武安营苑的设想,要分出部分人手提醒、照看、解说,并设置医疗兵时刻准备救人。

    还要考虑到年纪大了坐不得船、身体抱恙者不得参与、晕船严重者无法观看进攻一方等等诸多问题。

    海上演练不比陆上简单,视野万分受限,根本看不到精彩的交锋和战术安排,对大多数人而言就是战争莫名其妙爆发突然结束,一方败落不得不接受惩罚。

    针对这一问题,江无眠也没好的解决方法,最多给个千里镜,让人随解说观察琢磨。

    原定的演练因为要安排的事情突然增多,不得不延后推迟半月,江无眠等人日以继夜添加补丁,最终是赶在延期到期之前准备好对抗演练。

    多了半个月的时间熟悉船上操作,作为进攻一方的顾鹤逢更有信心,迫不及待要在海上大展身手。

    白楚寒等人作为防守一方,则在半月之前登岛安排,此刻准备得更加充分,也不知此战鹿死谁手。

    江无眠立在甲板上,天光大盛,丝丝缕缕光落在船上,照亮半边人影。今日是难得的晴天,也是出航的好时机。

    战旗招展,船只拔锚,船队缓缓离港,靖海演习即将开始!

    第257章 行事

    船只出海, 顾鹤逢等人在船舱内穿行,检查一遍此行带上的东西,时刻做好迎战准备。

    江无眠立于甲板上观察天气, 旁边是向导在教导营苑学生如何辨别海上暗流、鱼群、礁石、海岛等等。

    武安营苑向来以陆上作战为主, 很少能有机会上海船实战,何况是搭载诸多火器的战船,因此一上船便格外激动, 甚至于想住在火器附近不离开。

    时间流逝, 几日之后, 整船的人已是无精打采。

    外界一成不变的景色与昏暗的船舱让人不自觉心神倦怠,恨不得下海游上两圈再上来。

    江无眠面无表情, 心想:不过几日而已,真要抵达目的地, 尚需三日, 也即一旬时间。这已是看在大部分人第一次远航的份上,挑选了近处岛屿。这一营苑的学生尚需加练,不论是精神上还是体术上,回去再改课表即可。

    下定决心,江无眠面上毫无异况, 仍让人维持之前的安排, 照例巡查、随时待命, 每日上课解说天气星象等等, 可以说格外磨炼人的精气神。

    难得放松的用饭时间, 顾鹤逢等人凑在一起,面如菜色。桌上摆满鱼虾, 现捞现烧,保证新鲜。可连续吃了十来天, 顿顿如此,便是山珍海味都要吃腻味了,何况是海鱼。

    “此战,一定要碾压对方!”不然对不起他们一路上吃的鱼!

    同桌用饭的人有气无力地附议,原以为抽到进攻一方,会是简单的轰炸即可,谁知真正的苦难是上船之后的巡航。

    而防守方则是快速上岛,吃喝靠海,还有岛上的菜肉,日子一定过得悠闲自在。

    必须要让那群防守方知晓他们一路积攒的怒火!

    几人看着桌上的鱼虾,脸色狰狞地点头,达成一致。

    这场演练,对双方来说,真正的困难从准备开始,后勤、医疗、物资、航线、意外情况等等,一切都要提前想好方案,方才能出航。

    尽管如此,海上航行面对的各种意外也让人手忙脚乱,不过短短一旬时间,他们已经体会到各种晕船、风浪、暗流带来的痛苦。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环境,一成不变的蓝色,看不到任何生物,偶尔飞来一只海鸟都引人注目。每逢见到鱼群,甲板上更是挤满了人,看得格外认真。

    因为靖海真没什么能看的东西,船只上也少有娱乐,最多是船舱或甲板上演武切磋,时间一长,众人也开始疲乏。

    听闻江大人可是跟船几月之多,这种日子到底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顾鹤逢等人满心敬佩,心里也更加疑惑,这到底是何等精神,能让人面对如此景色,坚持几个月!

    江无眠心血来潮上课时,顾鹤逢等人提出萦绕在心底的疑惑,得到的回答却是,“拿下海贼,这条航路将会在未来三到五年内畅通无阻。”

    这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黄金珠宝、他国特产将会自此涌入大周,海贸经济将会更上一层楼。

    除此之外,最为简单的也是最为明显的改变是,海边渔民捕鱼可以向远海进发,让近海生态休养生息。

    对于这个年纪的学生来讲,应当是前者更为吸引人。

    果不其然,大半学子的眼睛放光,和吃饭时的死鱼眼完全不同。

    “时辰到了,散学。”江无眠看了看天色起身,“晚间巡航准备,最后检查一遍武器,根据海图,明日一早我们将进入海岛观测范围内。”

    以防这场演练没什么看头,白楚寒一方还用上了千里眼,根据当前速度估计,明日应当h能观测到海岛。相对应的,对方也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江无眠放手给学生去做,只在某些关键点上给予提示,反正炸开的炮弹里面填充的都是颜料,死不了人,怎么打就看学生的学习成果了。

    顾鹤逢等人应下,麻利起身,照着过去十天养成的习惯进行最后检查。

    “照原计划进行?借助火器掩护上岛速攻暗杀?”顾鹤逢对船上的同袍们道。

    昏暗船舱内,一个个疲惫面容上漾出微笑。

    与此同时,岛上防守一方也预备好一切。箭塔上的千里眼日夜不停观测海面,时刻准备迎击。

    “沙滩上的陷阱、林中埋伏,箭塔围墙壕沟全部备齐。按照速度,应是这几日登岛,时刻警醒些小心他们准备速攻。”岛上也是陆上作战的一种,只是后续若是被迫弃岛逃生,势必要展开海上追逐战,那才是真正的碾压战争。

    负责统御防守方的是魏野,白楚寒只管在某些时候提供信息和偶尔的帮助,大部分时间由学生自由做主。

    “分出部分人手偷船。”这是为后续海战做准备,毕竟他们的船只只是普通的没有搭载武器的商船而已,不论速度还是攻击防御,在战船面前根本撑不过一轮就会被拿下。

    因此,岛上战争必须要拖延时间,为偷船做好准备。

    计划逐渐完善,面临的困难不断被克服,问题逐一解决,只待对方送上门来!

    双方不约而同选择偷家,就看谁更技高一筹。

    箭塔传来消息,海面有船只路过,看模样是商船,但不排除是对方的伪装或是试探。

    随着一声令下,岛上进入战时状态,目标——偷船拿人!

    谢砚行等人就在相邻不远的岛一侧围观,正好与船队、营寨形成三角之势,能完美观察到两方对战的情况。

    海船上的火炮砸到沙滩上,硬生生开出一条五颜六色的坑道来,这意味着沙滩上的布置毁之一旦。

    顾鹤逢敏锐观察到不同寻常的坑洞和设置,对身后打了个手势,决定先用火炮轰炸出一路标记,“速战速决!”

    兵分三路,一队前去拦截船只破坏码头,两队分头行动搜查林中寨子。

    以他们在陆上和丛林作战的经验来看,岛内必然遍地陷阱和壕沟,用以阻拦他们的进攻,暗地里的埋伏肯定不少,最好用轰炸的方式开路。

    然真实的火器会引起大火,到时别说敌人,自己人都跑不了,果然还是要上真刀剑打一场才行。

    谢砚行等人仍在观察情况,“火器轰炸只停留在沙滩上,应是考虑到真实伤害和轰炸距离。工部如何说?”

    火器轰炸距离有限,如何提高上限和如何提高威力是两个研究方向,听闻是分了两队研制,暂时没听说出了新结果。

    工部的人摇头叹气,万般可惜道:“目前配方已到极限,正在从机关和火炮上想方法。”

    以上两种方式应是到了瓶颈,因此工部内部日提出另外一个研究方向——减轻负重,尽力做成小的随身携带的火炮。

    这样一来,可减轻运输压力,也能尽快将武器运往战场上,战机就是胜利,能用武力速战速决最好不要拖延。

    这一方向的研究得到众人认可,可由于耗费太大且没有成果,研究人员正在酌情考虑是不是要去问问江大人有何指教。

    再这么一无所获下去,陛下就要缩减开支了啊!

    “利用地形优势拖延时间,正能克制速战速决。奇怪……”石遥喃喃自语一句,想到什么,又转而看向船只停泊处,搜寻几下定住目光。

    千里眼中,几个挪动的绿点正在悄无声息向进攻方的战船方向移动,期间还小心避开火炮落下的地方,以免暴露行踪。

    果然,并非是无意义的拖延,防守一方显然要转守为攻。这么说来,营寨方向应是陷阱,真正的主力是这些刺入战船的尖刀。

    奈何进攻一方也有人员留守船上,两方于船上交锋,就看谁更胜一筹,在混乱中夺取控制权。

    若是直接擒拿了对方的主将,这一场演习将会提前落下帷幕,根本无需再进行。

    石遥搓了搓下巴,又满岛搜寻江无眠与白楚寒的身影,依他对二人的了解,只怕这会儿船上和营寨中都没有两人的存在才是。

    所以……

    “哈哈,老谢,你两个徒弟已经交上手了!”岛屿另外一侧,靠近营寨的方向,江无眠正和白楚寒真刀交锋。

    白楚寒一刀拦截住江无眠的攻势,对身后驻守的学生道:“留下他们!”

    江无眠没有多言,转而抽刀上挑,好似是进攻的信号,身后小队自他二人身旁掠过,于不远处对上,一阵金属相击的声音在林中回响。

    “你这徒弟教出来的都是不要命的狼崽子。”石遥看了一会儿中央的两人便将视角调整到其他人身上。

    看江无眠与白楚寒两人的对决有什么意思,要看也是看学生的水平。

    闻言,谢砚行等人一同挪过来。江无眠的打法他很清楚,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白楚寒则是尽力寻找破绽,一击破之。

    经他二人教导的学生……各种打法全都有,但更明显的是团队作战,三人一组,配合略有生硬。

    想来应是平日里有相互配合的同袍,如今身边全是抓阄来的同袍,有些小动作上衔接有问题,但不妨碍灵活变通一下。

    ——这一灵活就是学的江无眠强行进攻,以伤换伤的方法。

    石遥等人缓缓颔首,这等不要命的精神的确能提高战场存活率,有时离活下来差的就是这么一股劲。

    但他以为这会是白楚寒教出来的,谁知真正贯彻的是江无眠。可他在官场的行事作风却又是格外谨慎,对比起来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人的行事风格能有如此大的区别?石遥百思不得其解,很想当场问问谢砚行到底是如何教学生的,他能不能也学学?

    第258章 消耗

    学习?学他弟子的谣言满天飞吗?

    谢砚行面无表情换了个方向, 纵然是他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告老还乡的闲散人,也听到了最近的传闻。偶尔遇见老友的打趣,还要表现出一副有异常但不能被你们发现异常的模样, 格外心累。

    一切的源头正是眼前的两个徒弟。

    但两个徒弟早已不再是幼稚孩童, 本身认知完善,面对未来的路不再迷茫踟蹰,坚定走在自己的路上。而自己已是半只脚埋入黄土, 人老之后就该服老, 不插手年轻人的事情, 前路和未来都该是他们自己闯出来的。

    念及此,谢砚行放下千里眼, 再度考虑起来自己是否应上奏一番,内阁动作越来越不加掩饰, 建元帝仍在放任事态发展, 待到新帝上位应当便是清算之时。

    白楚寒与江无眠两人同样如此认为,因此计划的一场演练半是为了躲开漩涡半是为了武安营苑之后的发展。

    至于此刻打成一团,不过是例行切磋而已。

    围观学生远远看到打作一团的院长与夫子,不由自主远离争斗中心。看眼前的情况,想来在学院里, 两人出手竟已是克制不少!

    江无眠一刀格挡, 瞥见对面白楚寒脸上笑意, 耳边传来师兄小声的话语声, “师弟, 你猜回到学院,会有多少人认为你我之间的仇恨恨不得杀了对方取而代之?”

    江无眠:“???”

    正常演练不都是擒拿对方主将获取胜利吗?他这不是正按照胜利的套路找人决斗吗?!

    甚至为此带上一队学生偷袭, 虽然对方也是预判了此事,带人守在这里预备拿下自己。

    白楚寒一本正经说道:“在先入为主的印象下, 无论怎么看,当前场景都是师兄弟反目。”

    他甚至可以想象之后来自内阁的试探拉拢,合作压制江无眠在朝中的势力。

    然而事实上,属于师弟的核心势力,根本空无一人。

    或者说,能继承他理念的人尚未出现在他眼前,即便是谢霄带来的那个徒弟也只不过是接近而已。

    走在这条路上的仅有江无眠一人。

    为官行事谨慎,不过是因为理念背后无人,一旦失败将再无可能进行革新。

    至于战场上,为夺取最终胜利而拼尽全力,难道不是常识吗?

    白楚寒看得格外清楚,他自己与师弟的道路虽是相似,可本质上仍然不同,因此他只能做后盾,而非同路人,不过这不妨碍他们之间的感情。

    两人切磋良久,一招一式熟稔于心。即使眼下有人走神,也能凭借过去的经验条件反射对抗,在他人看来,这是打得更激烈了啊!

    “院长和夫子,他们真没有感觉吗?不累吗?”袭击都快结束了,身边的学生都分出胜负,这两人竟然还能扛着刀借助地势追击进攻防守,这难道是当院长或是夫子的必经之路吗?!

    天色渐暗,鸣金收兵,江无眠与白楚寒同时收刀入鞘。

    今天不分胜负,学生之间也没打完,演练还需继续,两人的切磋便到此为止。

    江无眠带人回到临时的指挥船,顾鹤逢皱眉过来,“大人,两艘船失联,目测已被敌方夺取,已派人追击,今夜是否围攻?”

    “不。”江无眠拒绝他的提议,边走边道,“注意混进来的船只和人群。”

    今夜才是大戏开场之时,伪装、敌袭、混乱,想来五更天时睡不着了。

    顾鹤逢一点就通,马上安排人轮值,埋锅造饭,预备夜间大战。

    盯着这里的人早早回船休息,即便以他们的判断,夜间才是主战场,那也熬不动了。何况,即便有千里眼,那也看不清交战情况,不如之后复盘时再看汇报。

    多半人为了身心着想,回去用饭歇息,复盘白日的作战情况。少部分人仍在思考江无眠与白楚寒之间的关系是否能利用一二,从中谋取部分利益。

    “首辅已有打算,我等配合即可。”船舱内,昏暗烛光下,面目模糊的几人凑在一起商议如何上奏。

    江无眠南下钦差的事情不是没有文章可做,现在他们要等一个时机,不说一击必杀,也要让新帝厌恶他的行事作风。

    “陛下格外看重他,太子也因他的主意获得部分支持,我等……”做什么能改变江无眠在两任帝王眼中的形象?

    思来想去,根本改不了啊!

    并非是江无眠无任何缺陷,而是江无眠能带来的利益,他本身的能力,足以让建元帝忽略以上情况,直接高官厚禄加身!

    “那又如何?他如今的所获不过是民心所向,当他失却民心,就是陛下也要考虑要如何重用他。”一道阴恻恻的声音说道。

    在场人默不作声,说得在理,就是太假。比民心所向,谁能比得过江无眠?若是逼迫江无眠承认某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想必下一刻大周的报纸上就会呈现出谁的劣迹。

    让江无眠失却民心,想得挺美,也不看你有没有能力做到。

    这样不行那样不可,一群人不欢而散,回船舱休息。

    然夜色浓重时,岛上动静不断,厮杀声、呐喊声、金属交戈声源源不断,谁也没能好好休息。

    次日一早,众多来看演练的大人实在受不住,顶着两个黑眼圈捧着满杯的茶叶上船回京。

    岛上这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建元帝正在拟旨,明黄圣旨上点明了下一任皇帝继位,只是尚未用印。

    听闻诸多老大人回来,他唤人来讲讲岛上情况,尤其是其中表现突出的学生。

    作为对阵双方领队的师父、太子当前无名的太子太傅,谢砚行难逃一劫,歇息半日就被建元帝喊到宫内叙旧,顺便给人讲见闻。

    远离朝堂许久并不耽误谢砚行对建元帝心思的揣摩,何况他时常入宫给太子讲学,对太子的性情也有一定把握,因而很是恰当地透露出部分情况。

    不过在提及当前水师战斗能力时,谢砚行大加赞赏,甚至于能说出“九州四海皆为大周”这等话来。

    太子内心诧异,他印象中谢大人做事随性,讲学随意,但在准备讲学时格外慎重。依谢砚行的话说,万事做好准备,即便百密一疏也不愧于心。

    难道这等猖狂的话也是准备的一环?和谢砚行以往的性子完全不符啊!

    岂料建元帝却是哈哈大笑,指着谢砚行对太子道:“可是看到了,你这师傅行事大胆,说话也是。当年朕因此气得肝火大盛,看见这张脸就烦。就此来看,江无眠得他亲传,说话是不猖狂,做事却格外嚣张。”

    太子心里一沉,揣摩着这到底是敲打还是为江无眠说话,如今朝堂上看似风平浪静,然私底下针对江无眠的风波层层迭起,片刻不得停歇。

    谢砚行却仿佛无事人一样,淡然道:“陛下既然给了劣徒底气,再不嚣张一些,岂不是堕了我大周威严,失了天子颜面。”

    太子眼皮一跳,这意思是江无眠能在朝堂上行事乖张,全靠建元帝的撑腰?

    那内阁如此针对,岂不是一场笑话?亦或着……

    想到某种可能,太子心脏猛然跃动起来,他不受控制地想到那个可能,对接下来的谈论越发感兴趣。

    压制住过于雀跃的情绪,太子看到建元帝颔首。

    “不错,他身后是大周,是朕。”行事乖张又如何,江无眠的本事匹配上他的行事作风,能给大周带来利益,本人又是难得的能臣干将,不用他难道要用一群无能之辈?

    荒谬!

    内阁难道不清楚此事?

    不,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太过清楚,建元帝过于信任江无眠,以至于后者实权膨胀,影响到内阁行事,因此才会有首辅拉拢人打压江无眠,针对江无眠的参本源源不断一事。

    建元帝打定主意在太子接手内阁之前清理这些乱事,将施恩一事交给太子,因此内阁乱象尚需持续一段时间。

    希望演练再坚持几日,甚至于半个月——

    等等,这次炮弹都是特制,花费颇多,还是快些结束出去靖海得了!

    在谢砚行说到当前水师武器时,建元帝问得格外仔细,如何登陆上岸,怎么反击,天气天象又怎么影响进攻时刻。

    海上与陆上作战完全不同,大海不可捉摸,天气变化莫测,只能靠经年累月的经验和不可捉摸的运气。

    之前听到江无眠出海远航时,建元帝心下也是万般不赞同,但他更相信江无眠的能力,一手搭建了当今岭南的人,他相信江无眠不会殒命于大海之上。

    好在他赌对了,不仅为大周带来丰厚的黄金储存,还拿下了新的领地,进一步扩展大周版图,收获颇丰。

    由这场海战结果和后续的战况汇报可见,当前大周的水师在附近所向披靡,而匈奴、突厥的接连灭亡,也能证明大周陆上作战的能力。

    一切的根源在于强盛的武力,碾压一切的实力。

    因此建元帝就算是再心疼研制开支,也是毫不客气批下,不允许克扣一点。

    前期投入多,后期收入也更多,这买卖谁都算得清楚。

    在召谢砚行入宫三日之后,这场演练落下帷幕,然江无眠等人仍未归来,问就是趁着手感记忆尚在,带学生复盘其中失误。

    但人虽然没回来,演练实际花费却呈给了建元帝。

    建元帝:“……”

    建元帝语重心长嘱咐太子,“日后放人靖海都比演练划算。”

    靖海还能开个金矿,海上演练只会花钱。时间一长,家大业大也消耗不起。

    第259章 返航

    海上演练加上后续复盘, 江无眠久久未回朝堂,但人一直关注朝中情况。

    又是一日,江无眠与白楚寒两人结束复盘, 在海边垂钓时, 谈论起朝堂形势。

    在海岛演练时,太子已稳步入朝轮值六部,六部尚书轮流讲学教导, 一方面是教人熟悉六部情况, 另一方面教人如何御下。

    此外, 还去京师大营与核心的工研所参观,替建元帝慰问督责, 据说得了将领的支持。

    也没放过武安营苑剩下的部分学生,还随着上了一门课, 了解武安营苑的运行情况, 临行前还在打探这次演练情况。

    “陛下不可能放任太子上岛。”距离京中太远,海船也不安全,出宫慰问各处已经是极限,不必担心人上岛来接见众人。

    江无眠可以放心躲避多日,别的技能点没点满白楚寒不清楚, 但避难这一技能绝对是江无眠的拿手好戏, 装聋作哑和后知后觉用的分外娴熟。

    百般暗示不接, 好似这样能掩饰太平。

    白楚寒余光瞥见江无眠收竿, 又一条鱼自钩上摘下, 放入鱼篓中。

    后者平静道:“择日应能登基。”建元帝已做好万般准备,只待这阵风波过去, 就是太子登基之日。

    朝中风起云涌,已有不少人上钩, 参本江无眠,尤以首辅势力最为激动,好似挤走江无眠就能得新帝看重。

    脑子真是不行,也不想想建元帝尚在,会允许这等事情发生?

    “太子回去之后,陛下借口发难首辅,前段时间首辅心悸,陛下直接命人回府休息,朝中一切事务以次辅为主。”白楚寒轻描淡写道来近日传来的消息。

    江无眠若有所思,这样余次辅和伍陵关系必然会生出间隙,目测建元帝要让首辅“一病不起”,然后在这段时间里发难伍陵,之后新帝登基安排自己人手。

    不过这和海岛度假的他们有何关系,朝中有恩师坐镇,无需耗费心力。

    让他苦恼的是近来几日白楚寒毫不遮掩的动作,比如明明有自己的船舱却还要和他挤在一块休息,已是被人多次目睹。

    暂且不提同僚如何担忧船上发生血案或是不敢置信他两人关系重修旧好,江无眠尚在犹豫,他是否能和师兄的关系更进一步。

    从年幼时起的亲人,后来的友人、同僚,可以说白楚寒本人占据着人生路上的半壁江山,无从舍弃,无法抗拒,又无力再进一步。

    进退维谷,困囿其中。

    当朝并非没有此事,岭南更是视之如常,可江无眠过不了史书这一关,日后史书列传要如何书写这一段感情。

    因此,无论如何习惯对方存在,江无眠仍是原地打转,不闻不见,好似这样能将人拒之门外。

    白楚寒偏生要伸出爪子偶尔撩拨一下,又坏心眼看他挣扎,好似无事人一样的温水煮青蛙。

    在被人撞见习以为常的同床共枕之后,所谓的自欺欺人也到了极限。

    江无眠看着摘下来的鱼,莫名觉得自己与之相似,因为贪食上钩再也回不到过去。

    白楚寒手中钓竿一点一点,鱼钩漾出一点涟漪,动静不大,但足以惊走小鱼,可他神情放松,仿佛完全不担心钓不上鱼。

    毕竟,他最想钓的那条鱼正在犹豫要不要吞食饵料,而他完全有耐心等鱼上钩。

    夜间掀起一阵风雨,白楚寒泰然自若跟随江无眠回房,问就是在复盘演练、商议营苑下场实地演练情况、学生未来的职业建议等。

    实际房门一关,白楚寒懒散换上衣服滚到床上,完全不管本次演练报告的事,江无眠反而借着一点光芒执笔完成本该武安营苑院长的分内之事。

    感受着身后灼热视线,江无眠完全写了几张纸已到极限。

    事情很奇怪,没有意识到之前,他完全不在意这种目光,能面不改色完成课后作业、奏折报告、公文等等。

    而一旦意识到异常,平日生活习以为常的每一点都在彰显存在感,尤其是房间内的另外一道呼吸,明明比窗外雨声更轻,却掷地有声,清晰落在耳中。

    白楚寒饶有兴趣地观察师弟越发慢下来直至停歇的动作,看他僵硬站起来收拾笔墨,最后吹灭烛火。

    白楚寒:“……?”

    等等,是不是顺序不对?

    往常里都是换上衣服躺床上交流一段情报,在陷入沉眠之前吹熄蜡烛。

    黑暗放大一切声音,布料摩擦出的窸窸窣窣声混杂在雨声中,细小又嚣张地展示存在感。

    窗外闪电映照之下,白楚寒看清江无眠朝他走来。

    一边快速思考师弟异常到底来自哪儿,一边顺手掀开被褥,让人上床休息。

    江无眠稍微停顿一瞬,这个动作是不是稍微太过于自然了些?然他仍是丝滑钻入暖好的被褥之中,身边的热源源源不断传来暖意,即便是雨天也未断绝。

    混合着熟悉气息,想要进行聊天的冲动瞬间消失,只留下昏昏欲睡。

    太过熟悉是会这样的,完全没有防备,只剩下睡眠的本能。

    江无眠强忍住睡意,模糊道:“师兄想钓的鱼,上钩了。”

    白楚寒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时猛然坐起,动作之大,牵连到江无眠的棉被,但现在无人关注这点。

    江无眠用他昏沉大脑思考,他刚才说得到底是什么,没有直接同意感情更进一步也不是直接向师兄表白,只是模糊的试探……吧?

    他真的没有脱口而出吗?

    怎么看师兄的反应好似听到被钓的鱼在说话?

    电闪雷鸣之下,白楚寒听得格外清晰,他很快将近来几日的异常联系在一起。

    他从小到大,直到现在,放长线钓大鱼,被钓起来的鱼完全没有意识到异常所在,或者说这些异常已融入正常生活之中,完全视之不见。

    那还能怎么办?

    挑明怕鱼跑路,不挑明只怕这条鱼根本无法醒悟。

    只能下锅温水开煮,小火慢熬,一点一点熬出头来。

    结合近来几日江无眠表现的异常之处,显然这条鱼已经意识到哪里不对,正在重新认知,日常里的每一点都在叫嚣不正常。

    直到今日,灵光一闪或者突然开窍,总而言之,钓上来的鱼终于能吃了。

    江无眠抬手搭在脸上,尽管一片昏暗之中,谁也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但他仍是遮掩住半张脸,只留下模糊不清的声音,“师兄的渔网编织多年,真是恐怖的耐心。”

    一想就这么被煮熟,江无眠难得生出一种“这也行?这真是人?”的念头,莫非这就是传说的钓鱼人。

    白楚寒心情飞扬,雨声遮挡不住的得意,“毕竟要网住的是一条狡猾又擅长装死的鱼。”

    仔细编织,堵住每个破损之处,构建一条完美渔网,只为最终不成为一无所获的钓鱼人。

    现在证明,他走的每一步都格外正确,温水煮鱼,大丰收!

    理直气壮掀开被子,钻到师弟一侧,在江无眠尚未反应反应过来时完成侵入。

    江无眠:“……”

    但凡切磋时有这个速度,也不会打得不分胜负。

    抱着这个念头,江无眠陷入沉眠。睡前最后一点感知,是落在唇上的一点湿润。

    船舱漏雨了吗?

    翌日一早,武安营苑的诸多同僚目不斜视,好似看不见江无眠与白楚寒两人自同一船舱出来的奇景,显然这段时间已形成了习惯。

    今日天色晴朗,湛蓝天空辽阔无云,分外适合拔锚启航。

    躲了多日,的确是时回京看建元帝清算的成果了。

    他立在甲板上,看沙滩上的学生收拾自己,身后熟悉的声音不断靠近。

    白楚寒随手一搭,靠在江无眠肩膀上,与之一同看学生忙碌,说得事情却格外正经,“陛下有意准备退位,旨意用玺,选定了颁旨官员、见证人。另外,锦衣卫已拿到证据,只差大朝会上向伍陵发难,此刻启航应能看到最终大戏。”

    他语调懒散,说得内容却让人心惊胆战,唯一的听众心思却在温热的肩膀一侧。

    这人,完全不演了是吗?

    船下已有学生目瞪口呆,连被行李砸到都没躲过去。从清澈愚蠢的眼神中,江无眠轻而易举明白这群人的想法——

    说好的分道扬镳不过是演戏吗?!怎么今天完全不计前嫌都能勾肩搭背说说笑笑了?!

    江无眠平复了一下心跳,淡然道:“现在启航,回去加练。”

    情报收集,完全不合格!

    尽管是一群人都在误导,但居然没几个学生看透本质,抽丝剥茧能力也不行,日后真能升任情报调查?

    是不是要从锦衣卫里面找人来多教教?

    江无眠还记得去往韶远县任职路上见到的几个锦衣卫探子,表现得可圈可点。

    白楚寒闷笑几声,来不及为学生的未来哀悼就报出了教学名单,显然是筹谋已久。

    “想必他们会高兴到无以言表。”他最终总结道。

    得知又增加了一门课程的学生:“……”

    高不高兴不知道,但大脑快因承载太多要掉了。另外,为何是锦衣卫上课?上到最后教具不会变成自己人吧?!

    江无眠看了一眼白楚寒,后者命人清点人数,最后检查一遍船只,拔锚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