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离开牧神的第一天,了解什么是正常世界。
兰波离开后,果果很快就失去了对电视的兴趣。他转头透过窗户眺望到房子外的风景,好奇和探索欲再度死灰复燃,重新萌出来发。
没有监护人看惯的漂亮小孩悄然从沙发上下来,他甚至没有穿鞋。
反正现在兰波不在。那就这样,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光着脚丫子踩上了冰冷的地面,从脚底板涌出到令他无比熟悉的自由触感,路过客厅时,顺道从餐桌旁搬走一把椅子。借着失重的重力轻松地把手上的重量抹除,不费吹灰之力拖在身边带到了阳台上放下。
露天的阳台空荡荡的,但充盈的日光普照下,刺眼而温暖。
果果挡了一下,等适应了之后,就寻找到一个最佳观景位置。他在靠近阳台栏杆的位置,放下轻飘飘的椅子,虚坐了三分之一的椅面。
上半身微微前倾,缠了绑带的小臂柔柔地搭在栏杆上,双手悬空交握,十根细长的手指交叉软软搭成镂空的三角塔。柔嫩小脚丫在掌虚之中自然垂着,漂亮的脚踝关节和脚后窝,脚面线条流畅划出优美弧线,干净清爽的脚趾时不时顽皮地动一下,粉白的指甲也像晶莹剔透的玉石。
从远处看他白得闪闪发光,像一尊精雕细琢的玉人,极其不真实的梦幻感。
果果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微风里携带着沿海城市靠海吃海地特有咸味气息,轻柔地缓缓地吹拂过,空气里飘浮不定的灰尘闪烁着光,盈盈眼眸宛如碧蓝之海般美丽温柔。
没有硬邦邦的仪器和冷冰冰的人,一切都让人感觉暖烘烘的舒服。对比过去,此时此刻已经幸福得不像话。
果果享受着自由的时刻,他抬手捂着嘴打个小小的哈欠,长长地舒了口气,眼角眉梢流露着淡淡的惬意,像只刚睡醒的猫一样慵懒地俯瞰楼底的花园。
由人类精心打造的绿化景观,吸引了很多小动物。蝴蝶扑腾着流光溢彩的翅膀围绕着盛放的鲜花飞舞,褐色小鸟低空飞翔后停歇在枝繁叶茂的树枝上,绿色灌木丛里穿梭着花色不一的猫似是在玩闹,以及沙沙作响的树荫下聊天的人……不远处空旷场地上,穿着鲜艳衣服的小孩子们在嬉戏追逐,他们身边站着或年老或年轻的女人注视情况,她们的脸上是笑着的表情,她们的气氛是热闹的。
聚集的人群是一个小群体,果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他抬起手,洁白纤细的手指轻按着自己跳动的心口,除了心跳一无所有……还有他无法摆脱的魔兽。
他们好像是一样的,好像是截然不同的。
果果思索着,为什么人家能笑得那样自然,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色,为什么自己就做不到那样生动自如的变化呢?很快有了答案——经历不同。
“我到底为什么会诞生呢?”纯净的双眸带着空虚的疑惑,静静地望着地面上那些追逐打闹的小孩子,“我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呢?”
小声到快消失在风中的自言自语被丘比对耳听了去,它开解道:“为了追寻你自己的意义。”
“意义是什么,是快乐吗!”果果自问自答着,“我吃蛋糕的时候也挺快乐的,可我也没想笑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他的脸很软,可没有一点表情,他指了指地下的人,“你看他们,一个个都好开心,是幸福得遮不住了才会笑出来吧!”
丘比摇晃脑袋,说:“果果,你觉得自己开心不就行了吗?笑不笑不重要,那是别人在乎的事情,至于幸福!幸福是短暂的东西,幸福消失就是痛苦。”它一副老生常谈的口气。
“你说的是没错,没人能一直幸福下去。”果果揉了揉长发,又小小地抱怨着,“只是,我如果一直笑不出来,那就太不好了。”
丘比客观地评价他的想法,“你想融入他们。”
果果摇头否认丘比,“我不是想融入他们,我是得适应正常人的生活模式。毕竟这世界真是到处都是人。”他无可奈何地说着,“而我的诞生和人类的诞生出发点就不一样。我可以让自己看起来和人类一样不是为了依附他们,是看起来就安全又普通就很好,那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引起关注吗?”丘比迟疑了一会,见小孩点点头后,它委婉地说:“那可能不太行……我的意思是,你长得一点都不普通——这个想法还是放弃吧。”
“一点都…不普通吗?”果果略带一点懵然地说道。
“是的,你的模样比大部分人类都要美丽。”丘比仰望着小孩那无可挑剔的脸庞,在它所见过的万千人类中不是没有美丽又充满魅力的人,但那样的人真的太少了,“准确来说99.99%的人都没你好看。”
果果听了这话,心里略失望地看着楼下那群人,这和他想要的不一样,普通人不要那99.99%。虽然他不是普通人。他该说这些人太不会长了,还是该佩服牧神对他太严格了呢?
果果听见丘比又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力量比他们强大千万倍,你是独一无二的奇迹,而他们却只是千千万万个没差别的人类,你生来就站在力量的顶点,和他们在一起不是明智的选择。”
果果眉眼低垂,双眸清澈见底,闪过失落,凝视着自己的脚尖,“丘比,你真的不是在讽刺我。”
“不是讽刺,我在称赞你,你的力量和你的灵魂比你的皮相更动人心魄。”丘比轻盈地跳到果果的怀中,它仰头看着那双不悲不喜却空濛美丽的天蓝色眼瞳,“皮相和出生是人类互相攀比较量的借口。绝世容颜会苍老丑陋,高贵的身份在死亡面前什么都不是,唯有不朽的灵魂真正发光发热。”
果果好奇地问:“你还能看到灵魂?”
丘比笑笑说道:“这世上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存在,看透本质。”
“可灵魂不是虚构的精神寄托吗?”果果眉眼微皱,状似不解。
丘比的尾巴扫过他的手背,“是躯体囚禁了灵魂。”
“真想看看你眼中的世界,那一定很梦幻。”感叹着丘比的话,果果轻抚过丘比背上柔软的毛,他吐词是轻柔舒适的歌谣,略迟缓地说:“牧神说我没有灵魂,只是一组数据一个复杂的公式。他批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模仿人类,他说我在伪装自己是个人,不管如何表达,也不会有真实的情感和欲望。”
果果摇摇头,眼里没有对牧神的感情,“他说得一半真一半假,虽然自诩为神明,却一直害怕我的离开。他是个大骗子,他在骗我。”语气坚定起来,眼睛里多了一些光亮,每一个字词他都说得极为好听,空灵悦耳如清泉流淌山脉,缓慢的语调里带着独特的旋律。
“尽管我不是正常人类,可我的每一个想法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我发自内心地讨厌什么喜欢什么,我是真的。”他抬起头,表情很轻松,坦然接受自己,“数据公式又能怎么样,以此定义我有什么用,我想做什么他无法控制,他害怕我。”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我只是还不理解人类做那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丘比的耳朵尖抖了抖,它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说道:“人类擅长演绎无意义的悲欢离合,娱乐自己又伤害自己,娱乐他人又伤害他人。”
“你觉得无意义是因为你觉得不重要。”薅过它的耳朵,果果说:“为了什么而笑,为了什么而哭,在他们看来非常有意义,虽然事后可能反悔,怨恨。就像牧神欣喜过我的苏醒,最后又怨恨我的反抗,恨不得我马上死。他们的情感总是莫名其妙的。”
“愚蠢又自私的意义。”丘比把爪子搭在他的手背,软软绵绵的毛发带来丝丝缕缕的痒,“不要相信牧神的话,你有灵魂。”磅礴的场域收纳在小小的心脏里,像潮汐一样自如地涌动起来。
再进一步,丘比抬起梅花爪点了点果果心脏位置,“你的灵魂在这。”
果果按下丘比的爪子,说:“那是心脏,怎么成了灵魂。就算有灵魂那不应该在大脑吗?大脑做出决断,操作身体,应该是大脑才对。”
“身体并不重要,大脑也不过是身体的一部分,记忆是大脑残留的记录影像,它和你看的电视影片没什么差别,特殊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丘比悠悠然解释说:“灵魂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它赋予生命灵智,没了灵魂,身体不过是行尸走肉。”
“可记忆才是人的根本,没了记忆,那个人也不是那个人了。”果果有些伤感地说,“灵魂若是独一无二的,那么我现在就不是独一无二的,它有无数可能,我却只有一个。因为身体的记忆,我是果果,若身体的记忆没了,我又会是谁呢?”
果果眉头微蹙,喃语着说了一句,“我不是我,我又是谁。”
“我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啊?”金发碧眼的孩子低头和怀里躺着的红眼生物对视,“你明白吗?”
丘比舔了舔爪子上的毛,“你就是你。”
楼下花园的一个妇人突然抬头看向公寓楼层,她看到迎着光白得发亮的孩子。以前从未见过,那不是亚洲人孩子该有的发色和肤色。
她和身边的年轻的女人说:“那户什么时候住上人了?”
周围人顺着她的视线仰望而去,她们都看到了阳台上的孩子,七嘴八舌讨论。
果果也注意到了。
“不知道啊?”
“那是个小女孩吗?”
“怎么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她难道一直看着我们吗?”
“她家人都不看着吗?多危险啊!”
“真是古怪,那一户的户主之前从来没有人出现过,每年过年发放的礼品都没人领。”
“或许是搬回来了。”
这些彼此常常聚在一起聊天的邻居纷纷回想起什么。
聚在一起玩的小家伙们听到大人的聊天偶尔转头看一两眼。
其中一个男孩好奇地凑上去拉着母亲的袖子问:“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呢?”
他的母亲弯了腰,笑着说:“我们在说小区多了一个小朋友,就是那。”说着就抬起手指明方向。
这一指男孩瞧了过去,他看见了,在不是特别高的楼层阳台上坐着的小小的人。
于是,他双手握成喇叭,大声喊道:“你在看什么,你想要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过分开朗活泼了,这一喊把他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对一个不认识的人来说太冒失了。
他的母亲也只能向身边人露出尴尬的表情,低头劝说着不要冒失。
正扒拉木下记忆的兰波同样听到了,他感觉这可能又和果果有关系。
被邀请的果果异常淡定地问丘比:“他说什么?”
“他说你在看什么要不要和他玩。”丘比伸出爪子拨弄果果的发梢,“你要说点什么吗?我教你。”
“没必要。”果果相当冷淡地说道。
他选择离开,抱着怀里的丘比,异能力拖着椅子轻松走了。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也能注意到阳台上渐渐消失的那小小背影,以及披散在背后的耀眼长发。之后,没有任何意外会被认错性别。
她们嘀咕着,“我们吓跑她了。”
……
“她怎么走了,她以后会和我们玩吗?”男孩听着大人的话不解地问他的母亲,“妈妈,我吓着她了吗?”
他的母亲挽起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这个……妈妈也不知道。应该是害羞了吧。”
“那我去道歉她会原谅我吗?”男孩局促不安地说道。
他母亲安抚道:“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去给她送些点心道歉的,你可以邀请她一起去玩,如果她拒绝了,你不能勉强对方。”
男孩认真地点了点头。
回到屋内的一人一丘比可不知道会有人要来拜访,现在他们正对上回到家的兰波。
相顾无言,只剩沉默在空中弥漫。
兰波听到那孩子的声音便停下自己的事,这一开门正巧看见光脚踩地的果果。
他有些头疼地看着松懈下来的孩子,随即在沙发旁边找到拖鞋,一步步走来,“我才出去了一会,你就忘记穿鞋了。”
果果目光游离,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晒会太阳。”有人喊不关他的事。
脚掌塞进青年递到面前的鞋里。
“所以,刚才那是在喊你。”兰波对自家小孩说。
果果点头承认,“我又做错了吗?”示弱地低下头。
“你需要休息,伤口愈合不宜走动。”兰波看着乖乖承认的人儿还能怎么办,原谅呗!不就是晒个太阳嘛!没什么大不了。
但他也有错的地方是没照顾好自己,昨天晚上退烧,今天可别再发烧了。
兰波叮嘱道:“还有,你忘记穿拖鞋了,容易着凉感冒。”
果果糯糯地回道:“知道了。”
表情一如即往的平静,他的伤口在快速愈合,现在又疼又痒,根本没法休息。
下午,门铃被按响时,兰波就不这么想了。
温婉贤淑的年轻女人带着白净可爱的男孩站在他的房门外,。面对真正的普通人家,兰波并未感到轻松,心里闪过很多东西。
可都是不想引起好心人的注意的心思,回头看了眼依旧我行我素穿着白衬衣展示绷带的果果,以及怎么看都长得不正常的丘比。兰波果断发话道:“果果,你先去房间换上我上午带回来的衣服。丘比,你机灵点躲起来。”
果果:没穿衣自由权
丘比:没见人自由权
对视一眼,齐刷刷走进房间先躲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