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昌林
周梧对楚清的决定只能点头。
赵月柏见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只好道:“你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你留在这里看着周诠,铺子先关着不管它。”赵月柏嘱咐道, 让她见机行事。
收拾好包裹已到子时,今夜的气氛格外不同,沉闷至极, 赵月柏隐约嗅到了紧张的味道。
“你是小狗?”楚清揪住她的鼻尖,笑她, 心里却也想着周诠让赵月柏接管嘉禾仓的事。
粮仓对一地而言重中之重, 嘉禾仓又是这附近最大的,周诠居心如何可想而知。
外边的雨势渐小,想来很快就能停了。
第二天一早,赵月柏叫来五个长工安排好她不在时的事情,提前付了一半工钱。
长工刚走,周诠派来的一个马脸汉子催她上路。
来催的人多看了楚清几眼,“赵大人,马车就在外边候着。”
楚清将人送到门口:“表兄一路平安。”
“那我走了,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赵月柏背对着其他人,难压翘起的嘴角。
二人告别后,院门缓缓关上。
赵月柏刚踩上车前的木板,一个转身又跃下来,略带歉意地看着马脸汉子, 急促地敲响门。
木门刚打开一条缝,赵月柏拉大至刚能过肩的距离, 挤进去掩住了门。
马脸汉子错愕地看着赵月柏的动作, 还没缓过来门又重新打开。
“久等。”她踏进车厢,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大人言重了, 你们感情真好。”
马脸汉子将人送出平南城门,眼见马车慢慢变成一个小点,在拐角处消失,才回去。
*
马蹄声嗒嗒嗒荡在官道,外头赶车的马车夫嗓音高高低低地喊两句:“大人坐稳了,前面路不好走。”
赵月柏嗯了一声,撩起车帘往外边的地面看去。
道路泥泞,坑坑洼洼的,车轮碾过之处溅起水花。
雨渐渐停了。
马车不眠不休地赶整整一天多,才堪堪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远远望去昌林一大半都被淹在水里,水面上时不时飘来一些锅碗瓢盆木头架子。
车夫绕路到把赵月柏带到了昌林县令黄木的临时住所——一个简易搭成的茅草屋。
此地离昌林中心较远,地势高,十分安全。黄木现在并不在,这里只有一个公差守着。
“您就是赵司吏吧?”那公差面目憔悴,眼底乌黑。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他略略行礼,领着赵月柏往南边赶去。
虽然跑了些人到平南去,但昌林本就是个大县,因此受困的人也还很多。
赵月柏淌过积水便见到了在指挥的黄木,黄木衣裳浸湿,此时光着脚踩在泥地里,示意她先帮着安置好人。
发生水灾时除了条件难,人们与生俱来的恐惧感让救灾难上加难,赵月柏一边安抚难民的情绪,一边帮着分发不久前用嘉禾仓运过来的米熬成的米粥。
如此马不停蹄地忙碌三个时辰,才有能稍微歇息的趋势。
黄木难受地拍着心口叫她停下:“赵司吏,可以稍微休息会儿了。”
他领着赵月柏回去茅草屋,地上泥泞,夜色又重,很不好走,两个人走得很慢。
回到后,茅草屋内一片漆黑,今晚的月光都稀薄许多,黄木摸索许久也没点上油灯。
“我来吧,大人请坐。”赵月柏发觉黄木视力似乎不太好。
一点小小的火苗亮起,继而燃大,照亮两人面前一方区域。
“师爷和其他人在县里别些地方,暂时还回不来。我都安排好了,近来剩的就是发粮,还有疏洪。我今早已经吩咐人去排水。”黄木把他的计划讲了出来,问赵月柏有没有想法。
赵月柏跟他说出几个,惹得黄木频频点头。
“大人最好还要说一声,让百姓们不要去吃在水里泡过的食物。”赵月柏道,洪灾一发,不知有多少骸骨、粪便被冲在水里。
细菌太多,故而洪灾过后瘟疫大概率也会随之而来。
“有些人肚子饿了看到食物不管不顾便吃,容易出事。”
“可以的话再从嘉禾仓调些粮食出来。”
嘉禾仓虽然在昌林县的北边,却不归黄木管,直属于州里,归库郎所管。
库郎负责粮仓安全和粮食有序流通,即使是在灾害面前,查得也十分严。
“欸,赵司吏所言有理。”黄木点点头:“我马上叫人去办。”
两人洽谈许久,黄木交代了些明天要办的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赵月柏适时告退,去了另一个为她准备好的草屋,心念一动便进了空间。
楚清在空间里帮忙整理仓库,见赵月柏进来朝她绽开一个笑:“如何了?”
“虽然惨重,但有秩序。”赵月柏评价道:“我让黄木去多调点粮食。”
楚清揉了揉眉心,她已经叫人去调仓里的粮食,也让人去查周诠除了上次闹匪的时候调过粮还有什么时候调过。
到时候黄木的官批应该很好通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赵月柏轻轻抱住眼前人,下巴抬起顶着她的脑袋,幽幽叹气.
从嘉禾仓那边马上运过来一趟粮食,送到了黄木手上。
至于周诠的调粮记录,也被暗中送到赵月柏和楚清这边。
一共五次,属闹匪和流民这两次要调的量最多,她们算了算,大约是真正需量的两倍左右,偏偏用的还是正当理由。
这样势必会剩下大半粮食,可周诠把它们都堆到哪里去了?
第62章 尸体
“这么多粮, 屯在衙门里肯定会被发现,屯在他府里也一样。”赵月柏回想起上次和段络去周诠府里,并没发现有大量粮食囤积的痕迹。
“屯在地下了?”楚清想了想, 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如果屯到类似于地窖之类的地方,这么多粮食闹起来动静颇大,且进进出出运输并不方便。
周诠应该不至于存到地窖里。
“如果是我们, 会怎么做?”赵月柏想着这个问题,却无头绪。
这几天里, 赵月柏接受黄木的调控在昌林各点来回奔波, 昌林大,跑来跑去的路程就要花上不少时间。
好在措施得当,灾民们也被安置得妥当,再有几天时间把积留在中部的水给排掉,也就差不多了。
现在主要是黄木得重新整合好县里,百废待兴。
赵月柏偶尔会帮忙施粥,她这一处有六七百人,眼前早已排好长队,都端着缺口的碗等口饭吃。
嘉禾仓调了新一批粮食过来,对付现在的不成问题,起码不会有人饿死。
她边施粥边想着周诠把余粮藏到哪里的事情,一大锅粥很快见了底。
见了底,没有了。脑中一个激灵, 难道是化整为零了?
晚间,夜深人静时赵月柏回了房, 与往常一样进入空间, 却见楚清正在厢房里写着东西。
在旁边静静候了片刻,楚清把纸张递给她:“让柳行枝收查周诠散粮的记录, 再送过来这边。”
赈灾的时候,如果是直接给百姓粮食,会有一人发粮,一人记录领了粮食的人的户贴。
若是流浪汉,便另说。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赵月柏挑眉道:“我今天正想和你说这个。”
楚清心下一软,像沁了糖。
*
翌日午间赵月柏正忙着,只见从不远处跑来两个粗喘着气的男人。
看衣着正是衙里的公差,裤子的小腿处和鞋已经被泡湿了。
其中一个气喘吁吁道:“大人,黄大人有急事传你过去,这边我来就好。”
赵月柏一愣,现在是出了什么事情。
“出什么事了?”她问另一个给她带路的男人。
那男人脸色惊恐,似受了吓,低声道:“大人,这边人太多了,不方便说,您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他也不再多说,只带着赵月柏急匆匆向黄木那边赶去。
赵月柏被领到一个草房前,看起来和住的那种差不多。
黄木正在门口等她,眉间的川字纹皱得明显,看脸色似乎满腹心事。
见到她来两人急忙冲她招手,赵月柏加快脚步赶到门前对黄木行了个礼。
“不必。”黄木凝眸道,走到门前就要推开,他还特意提醒一句,“赵司吏妖做好准备。”
赵月柏神色严肃,看这架势是真出了挺严重的事。
门刚被打开一条细缝,一股难闻的臭气便扑鼻而来。
接着门被完全打开,只见屋内的地上放着一具尸体,尸体上盖着一块白布,地上湿淋淋的。
全是水,白布被尸体的水浸透些许,变得透明,让赵月柏足以窥见一二。
赵月柏看了一眼便惊愕不已,从被盖住的情况来看,这人少了手脚。
她拧着眉掀开那块白布,见到一具被水泡得发软发烂的中等偏小的尸体,这人果真没有脚掌也没有手掌,且伤口处早已愈合。
看样子有些时长了。
由于被泡得太久,面目全非,难以辨认此人的身份。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赵月柏看向黄木。
“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许是溺死的,但是,”黄木顿了顿:“看这副惨状,生前怕是遭受不少折磨。”
大燕不给动用私刑,像这种手掌、脚掌都被砍掉绝不可能是意外,必是有人故意为之。
“看着像是个孩童,”赵月柏蹲下来看了看尸体的关节处,即使被水泡过,也不难发现处理得非常工整完美。
“现下如何是好?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被许多人看到了。”黄木沉重道,如果不是被在场的人看到,他也不会过来问赵月柏,就怕这件事情传来传去。
赵月柏直起身,离那具尸体远了点,这味道着实难闻:“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黄木摇摇头:“没有,正是因为如此难上加难。”
“大人先发出告示试试看有没有人前来认领吧。”赵月柏垂眸,心想这具尸体来历不明,不知又牵扯到哪些人。
过去两三天,尸体无人认领。
“我估计也没人敢认,”赵月柏心道,毕竟被人发现滥用死刑也是重罪一条。
就在她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只绑着纸条的信鸽从旁边落到她手背上。
赵月柏将纸条取下展开,是周诠传来的,问她嘉禾仓的事情怎么样了。
因为楚清有了令牌,事情好办很多,她干脆回道:“一切顺利。”
把事情处理完,赵月柏又进了临时搭成的仵作房,昌林的仵作很热情,见赵月柏进来兴致冲冲地和她打招呼。
“这尸体也得入土了。”赵月柏幽幽道。
“是啊,这尸体上找不到别的有用的了,看了这么多天我只看出来一处,”仵作有些兴奋,指着那几处断口对赵月柏说:“虽然尸体上没什么其他特征,但是这里啊,很明显能说明处理他的一定是个高手。”
“像你一样?”赵月柏瞥了仵作一眼。
那仵作怕被冤枉,吓得跳起来道:“赵司吏可别乱说。”
“或许这人比我厉害多了,要么是个屠夫,可能也像我一样是个仵作。”
赵月柏被他的话一惊,心中猛然想起林水砺的儿子多日不见踪迹,周诠又是林水砺的姐夫,他手下又正好有个仵作陈九。
难不成这尸体是林水砺的儿子。
不过他没了手脚,那定然不可能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生活,一定会有个人照顾他。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还是也被水淹死了?
“是个有用的发现,”赵月柏点头道:“可以排查凶手。”
“早日入土吧,没了手脚,不知他以前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活着。”仵作叹息道,这么小一个孩子,看身材骨头不会超过十岁,居然被这样非人对待。
闻言,赵月柏敛了眉眼,问道:“自闹灾起还有其他的尸体吗?”
“欸,”仵作见她问,思索片刻道:“之前有过几具,不过都被人认走了。”
“而且也没见过这么惨的,”仵作一叹再叹。
赵月柏向仵作告辞,踩着半干半湿的泥地绕过一间间草屋,来到黄木的屋前停下来。
“砰砰砰。”
黄木哑着声让她进去。
“黄大人,我想请你帮个忙。”赵月柏轻声道。
第63章 哑巴
屋顶的茅草被夜风簌簌吹响, 一根两根都要掉下来。
黄木听完赵月柏的话后满脸惊愕,稍微扬了扬声:“确定吗?”
赵月柏点点头,“昨夜此人托梦与我, 要我帮他,如果我不帮,任由他家人把他抛下, 而不得葬于祖坟,我也将受他诅咒不得安生。大人。”她怆然道, “我家中只有我一人, 若真像他说得那样,我们家就绝后了。”
黄木思索片刻,觉得若最后真能把人找到,也是好事一件,更何况赵月柏说得这般凄惨。
“好,”黄木道:“你想怎么做?”
夜深人静,安置灾民的地方。
大部分人都在休息,只有几个衙役还提着灯笼附近例行巡逻。
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起夜,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只一条缝。
忽然间他看到不远处的几间屋中间的小道上有个浑身湿透的人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这边走。
姿势怪异。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想看清楚一点。
再看的时候那个奇怪的人离他这边近了许多。
他看清后,连连向后边退了好几步。
脚边被他踩醒的弟弟小声抱怨:“疼死了, 二哥,你干啥呢?”
男人失声, 惊吓过度的时候人其实很难发出声音, 本能让人只想逃跑。
他吓瘫在地上,抖如筛糠般扯住身边弟弟的衣袖:“你看那边, 快看。”
他弟弟烦躁地往他说的那边转头看去,顿时也被吓得往旁边滚。
一个浑身湿透的东西正在离他们十几尺的地方徘徊。
这个东西整张脸肿得像发面馒头,乱糟糟的头发紧贴头发,叫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肯定不是活人,活人哪有这么走路的?
而且月光一照,它全身都是灰白灰白油腻腻的东西,像一层蜡,又像是油。
两个人被吓得叫也叫不出来,几乎要晕过去。
再回过神来,那东西已经不见了。
“是不是那个死人啊?前几天没人认的那具尸体。”
这下昌林很快传遍了死人没人收尸活过来的事情,有几个目击者表示亲眼见到过,顿时谣言四起,说尸体要报复的最多。
“连家里人的尸体也不收,我看是活该被鬼找上门。”
“话也不能这么说,现在活着的人都顾不上自己,哪还能管得了死人?”
“我看那家里人是要完蛋了。”
两天时间过去。
赵月柏连着两天住在仵作屋里,她周围也还藏着些衙役。
事情已经发酵两天,偷尸体的人也该来了。
本以为今晚像以前一样过去,她正闭目养神,忽然听见门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赵月柏屏住呼吸往里边掩了掩,只见门被缓缓打开一条缝。
很细的缝,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那人动作停了。
屋里的人耐心地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动作继续。
门被继续打开,缝隙大到足以看清那人的脸。
赵月柏定睛看去。那人猫着腰,脸上蒙着黑布,按在门上的手指粗粝,一看就是个男人。
男人悄悄摸摸走到卷了尸体的草席旁,正要抱住。
碰到草席的一瞬间,他才发觉手感不对,掀开一看,这哪里是尸体,分明是被编织成人状的杂物茅草。
心中一慌,正要逃跑,只见门“砰”得被人一脚踹上,从旁边刚刚没仔细看的地方冲出几个人来。
一人难敌,男人被几个衙役死死按着,脸贴着地面挣扎不停。
仵作一脚踹在那男人腰上:“早就下葬了。”
赵月柏把他黑巾拉下,是一张从来没见过的脸。
男人三两下就被绳子绑了起来,跪在黄木面前。
黄木端坐在案台前,挥手叫其他人推下去,冷声指着男人:“如实招来!可是你将人手脚砍断?”
男人拼命摇头,却不说一句话。
“哑巴?”赵月柏拧着眉问他。
那男人又朝着赵月柏的方向重重点头,全身都在扭动。
“识字吗?”
男人摇头。
说不了话,又不识字,黄木一个头两个大。
这和没抓有什么区别?
“我问,你点头或是摇头。”赵月柏道,两眼盯着男人:“你是他亲戚吗?”
男人摇头。
“你和他呆了多久了?用手指比。”
男人伸出一根手指。“一年?”
那男人点头。
赵月柏又问了一些,最后问道:“你和他是从别处来的?可是从平南来的?”
他迟疑了一瞬,摇头否定。
停顿的时间很短,但还是被赵月柏抓住了,“说实话。”
“不然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被她恐吓,哑巴男人连连摇头,又缓慢地点了两下。
“他可是姓林?”赵月柏问道,“你说实话,就没事,不说实话,就把你的手脚也砍断。”
和没了手脚的人共处两年,男人自然知道这是一种什么酷刑。
没有脚,只能爬,没有手,连筷子也拿不了。
一辈子只能活得生不如死,日日呆在床上受人冷眼。
全世界只会剩下绝望。
恐惧还是战胜了他,男人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把头磕在地上求放了他。
“最后一个问题,与钱乐有关吗?”
好在哑巴男人配合,只审了两个时辰。
虽然只能点头和摇头,但得到的线索也很多了。
依照男人所说,这具尸体正是林水砺的儿子,而杀他的人,正是钱乐。
钱乐叫人把林水砺儿子的手脚砍了,过了几个月见他出气多进气少,就叫哑巴男人把他拉去活埋,给了他很多报酬,结果哑巴男人那时候突生善心,把人带到昌林,每天喂两顿饭,撑着撑着居然活了差不多一年多。
至于钱乐叫人砍手脚的原因,哑巴男人并不知道。
让几个衙役把哑巴男人带下去,黄木犹疑道:“赵司吏,这既然是你们平南的案子,我马上就把官批转到那边去,想来你很快也得回去,可方便?”
林府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即使黄木身在昌林也听过他的名声,而且林水砺还是周诠的小舅子。
为官十余载的经验告诉他这案子并不轻松讨好。
“方便,”赵月柏正有此意:“届时我一起带回去。”
“只是大人,我还想求您一件事。这事情还请不要说出去,等我回去会亲自告诉周大人。”
赵月柏忧心道:“我打算先将事情处理出头绪。”
黄木面露欣慰,如果他有这样贴心的下属该多好,也能省心许多。
他巴不得与这些麻烦事毫无关系,便拍了拍赵月柏的肩膀叫他放心。
天上挡着月的云少了些许,阴霾散开,粘稠黑暗被月光划出一道口子。
赵月柏回房,悄无声息地进了空间。
与空间外压抑的氛围不同,空间里边俨然是一个世外桃源。
“何故皱眉?竟变成一个川字老妖了。”赵月柏伸手戳了戳女人蹙起的眉间:“我与你说,发生了好多事情。”
楚清轻轻拍掉捣乱的手:“老妖听着。”
赵月柏将事情一说。楚清思索良久道:“钱乐杀主家儿子,那主家去哪了?”
林水砺难道这么长时间都在外头,从未归家?
“或许也死了吧,”赵月柏道:“主家不在,林水砺的夫人也早早过世,整座林府便成了钱乐的天下。只是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霸占,才借口林少爷在养身体,从不见外人。”
“那周诠、钱乐两人狼狈为奸,”楚清淡淡道:“所犯不小。”
“等回去后,散粮的记录也该送过来了。”
周诠的口碑并不差,没拿出证据就把他乌纱帽摘了,指不定会惹出不满,且还有许多事情没头绪。
“马上就能回去了。”赵月柏拍她背安慰道。
*
破晓,门开口,赵月柏伸手挡住焉红的日光,仍有几缕落至脸上。
头上传来微弱的翅膀扑棱声,而后有一只鸽子停在她肩膀。
还是上次那只,她将绑在腿上的传信取下,展开一看。
竟是周诠给她来信叫她调粮回去,数量之大,令人咂舌。
按理说昌林这边已安抚得差不多,平南那边应当早已步入正轨,何至于又要调粮。
“好。”她回道。
信鸽扑棱扑棱地从东边飞回去,慢慢成了一个小点。
第64章 要挟
昌林在黄木的带领下恢复得不错, 尽管在赵月柏眼里黄木算不上什么清官,但就县令一职而言她是合格的了。
因昌林的事情几乎要处理完,赵月柏收拾东西准备返回平南。那个哑巴男人她没有带走, 反而被留在了昌林。
回去之后周诠势必会来接她,平白无故带回一个周诠可能认识的人,到时候不好解释。
而且她也不可能把男人送进空间里, 思来想去还是把他关在昌林最好。
回到平南,是三天后的事情。
从还有几十尺的地方遥望, 周诠已经在等着了。
他身穿便服, 马车离人越来越近,赵月柏清晰地看见了周诠脸上志在必得的表情。
“大人。”她略一行礼,恭声道。
周诠伸手虚扶一把:“私下不必如此。”
照惯例给官兵检查一番后,赵月柏给车夫结了银钱,干脆和周诠一起走。
两人漫步往回走去,赵月柏简要讲了在昌林的事,但略过了案子不谈。
“那调粮如何?”周诠急切问道,他还是最关心这个,至于昌林的灾民是死是活与他无半点干系。
“那批粮已经在途中了,不过数量太大,要想到这里还需要一段时间。”赵月柏面色不变,其实那批粮她根本没有调。
“好好好,”周诠大笑道:“赵司吏帮了我大忙。”
“不知大人为何要调这么多, 我记得应当不至于”
周诠淡淡一笑:“赵司吏很快就知道了。”他也在犹豫要不要和赵月柏说,一想到赵月柏以后见不到楚清的样子, 又觉得赵月柏只能死心塌地地效忠自己。
这样一想, 他道:“快回去看看,你与楚姑娘多日不见, 定是想念万分了。”
“诚如大人所言。”赵月柏垂眸笑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去打搅了。”周诠挥了挥手,催她:“快回去看看吧。”
赵月柏觉得他行为话语奇怪,点点头:“下官告辞。”
宅院静悄悄的,从外头看去只能瞧见比围墙高了几寸的树梢从里边探出头。
家里还是老样子,赵月柏一进去,刚关上门,一个人影就闪了出来。
周梧伸头往赵月柏身后想找楚清的身影,却见着只有她一个人,脸上肉眼可见着急。
她正要开口询问,赵月柏摇头失笑:“她好得很,在休息呢。”
“我们不在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事?”
周梧虽然没看到人,但见赵月柏神色如常,放下心来,听到问话双眉一蹙。
在赵月柏离开的第三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样躲着,却看到有几个人偷偷摸摸地闯进了院子。还好楚清不在,周梧也不用担心。
那些人一个个搜过每间房后,见家中没有一个人,似乎难以置信。
他们没有碰其他东西,什么也没带走,因此周梧猜测不是为财。
旋即周梧就在他们离开后尾随这群人,发现出了赵家,这几个人便四散开来,去了不同的方向。
周梧便跟着其中有个看起来像是头头的,发现那人最后居然进了周诠的府上。
而且过了那天晚上后,还有几个人去敲了段家的门,周梧去问过。
这些人是来敲打打听楚清去了哪里,借的是生意伙伴的身份。
赵月柏听她描述,沉默不语。
“我看他是想叫人来抓人的!”周梧冷哼一声,对周诠并无好感。
“不急。”赵月柏摸了摸下巴,眸光幽沉:“我去找他说一说。”
既然周诠目前已知楚清消失,何不如就此演一场戏。
赵月柏把衣冠稍稍弄乱了些,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跑到官衙前。
几个在门口的衙役见她脸色不对,气喘吁吁,似乎有什么很着急的事,便关切问道:“大人,您这是?”
“我找周大人。”话音刚落,几个衙役还问些什么,赵月柏的身影就在几尺开外了。
她来到周诠平时常在的用来处理政务的后堂书房,急促地敲了敲门。
周诠淡淡坐在书桌前阖上眼皮,任由赵月柏火急火燎。
眼前的人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不见平日里的运筹帷幄、淡然自若。
看来自己赌对了,他要的就是这样。
赵月柏弯腰道:“大人,请您帮我发个告示,楚请不见了。”
“不必了。”周诠失笑。
“您分明说会帮我留意照看,为何如今连告示也不愿”赵月柏皱着眉十分不悦。
周诠对此却眉目舒展,仿佛对这件事和赵月柏的语气并不在意。
他右手轻敲桌面,笑道:“是,我是答应过帮你。”
“所以我这不是帮你把人带过来看了。”
“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楚姑娘自然是在我手上。”周诠说得煞有介事。
如果不是楚清在自己空间里,赵月柏差点也要信了。
周诠见人受惊连连后退几步,心下满意。“正如你所想。”
要问周诠为什么敢如此大胆骗人,完全是当日那马脸汉子发誓赵月柏是一个人上的车,在找人去了赵家一遍后,又派人去段家打听,才真的相信人已经失踪了。
所以他在深思熟虑后决定剑走偏锋。
“大人的意思是,”赵月柏冷声猜测道:“人在你手上?”
“赵司该吏觉得呢?”周诠抿了口茶,继续无视赵月柏难看的脸色,对着她笑道:“不然我怎么帮你照看?”
赵月柏心里对周诠感到十分无语,面上不显,顺着他的话继续问:“她现在怎么样了?大人究竟想做什么?方才我们还好好的,为何要到这个地步?”
听到赵月柏一连串的问话,周诠并没有一一回答的欲望。
如果刚刚赵月柏没有表现出这般着急的神态,他或许还会换个说法,但赵月柏明显也不知道楚清去了哪里,倒不如先利用这个机会,把人好好压着。
以后再慢慢找楚清,找到了再关起来便是。
周诠面色冷淡:“我要你尽心尽力为我做事。”
“大人怀疑我?”赵月柏提高音量,难以置信般质问周诠:“我何时对不起大人?”
“这不过是我的习惯罢了,你只要记着以后好好做事,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看来马枫也是被如此要挟的,赵月柏似乎放弃了抵抗,她对周诠微微点了点头,“我一定听大人的,只希望大人看在我的情面不要伤害她。”
赵月柏看周诠似乎把握十足,心中暗笑,“不知大人能否让我看她一眼?”
男人的脸阴了下来,他现在当然找不到人给赵月柏看一眼,但不妨碍他继续威胁,“赵司吏是想看一眼她的手指吗?”就像之前那几根被匪徒送来的血淋淋的手指。
赵月柏踉跄几步,连连挥手:“不不不,不看了。”
茶水不知不觉已经被喝完了,周诠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茶盏,曲起手指敲打敲打桌面,实则是在敲打赵月柏:“那些粮尽快办吧。”
从官衙里出来回到自己家里,赵月柏才松下那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扬起一个笑让周梧不用担心。
“对了,”周梧突然问:“那调粮记录周墨再过两天就能到了,这段时间我要做些什么?”
赵月柏凝神思索,旋即道:“去帮我看一下周诠吧,远远地盯着就好,不要暴露自己。”
周梧兴奋地点了点头,这安排正和她意,周诠那狗东西心思如此恶毒,还为了达成什么目的不择手段,实在是讨厌得要死。
“若是周诠不在,你便找机会去他房间里再看看。”
周府的柴房始终找不到周诠弟弟的踪迹,她便知道马枫是被骗了。周诠让马枫以为他的旧主一定是被关在了柴房,实则是其他地方。
周梧得了安排,即刻便飞身离开。
方才一阵来回的跑来跑去惹得出了一身薄汗,赵月柏拿起一个盆走到地窖口把门打开。那条道直通地下,冰块冒出的凉气溢出,让赵月柏清爽许多,她拿个干净的小棒槌敲下几块冰,冰块叮铃叮铃地落入盘中。
不多时便装满了一大盆。
铺子因为这些事情停滞许久,是时候再开张了。
重新把地窖门关上,赵月柏心念微动便进了空间。
楚清见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要和她说话,没成想赵月柏跟看不见她似的抱着个盆两眼发直四处叫她名字。
“我在这。”楚清秋水般的眸子流转,想知道这人又要搞什么名堂。
赵月柏却依旧不搭理她,把装着冰块的盆放好后就在空间里似乎四处乱晃。
就这样闹了约一刻钟,赵月柏见她像看猴一样在旁边看自己,只好咳嗽两声:“我记得她一般会过来抱我一抱,怎么现在还没过来?”
闻言,楚清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迎着直看着前方的人撞进她的怀里。
赵月柏闷哼一声,被她撞得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原来你在这,我还以为真真被周诠抓了去。”
如玩乐般亲昵地亲吻了片刻,赵月柏才小声抱怨道:“周诠那家伙居然拿你威胁我,真是讨厌至极。”
第65章 记录
“赵月柏, ”楚清忽然轻声开口,抬头看她。
这是第一次楚清叫她的全名,赵月柏呼吸一滞, 心绪微乱,莫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赵月柏想了想她最近的事,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如此她也稳了心神。
夹杂着幽幽清香的气息让楚清觉得心安,她道:“以前和以后, 我都不会有事, 你且安心。”说罢,楚清缓缓拍着赵月柏的背,就像曾经赵月柏给她顺背一般。
“好,”一股难言的情绪溢出心房,慢慢流向赵月柏的四肢百骸,滚烫而炽热。
两人温情半晌,纵然已经在一起许久,待到回神时,也抑不住脸迅速升温。
***
两天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赵月柏去地里看了一眼,五个长工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把百亩地都种完了,还剩下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需要收尾。
她把这个月剩下的工钱结了,算是告一段落。
酒楼就在铺子隔壁, 赵月柏不能明目张胆地去视察进度,只在路过的时候顺道瞧上一眼。
附近的百姓已经习惯了酒楼的施工, 不再像以前一样有什么反应。
赵月柏驻足抬头看了一眼, 旁边有认识她的人凑上前道:“赵司吏,你回来了。”
“这座酒楼东家, 怎么还没消息。”那人嘀咕几声:“不管了,这铺子啥时候开,我们有好多东西要买的。”
“现在就开张,”赵月柏快走几步到铺子,外边已经被人挤满了,她先挤进去让众人稍等片刻,随后将门关上迅速把昨天冰镇好的三十几个大西瓜摆了出来。
外边的人看有这么多冒着凉气的西瓜,眼神都在发光,迫不及待地就要冲上来抢。
由于只有赵月柏一个人,她忙了半天才把场面控制住,心里也忍不住满意。
没抢到的人眼巴巴地看着她:“明天还有吗?”
“明天没有了,后天有,花样也多。”赵月柏笑道:“各位到时记得来捧场。”
人群之外,马枫一身便服抱着剑鞘淡淡看着这一幕。
赵月柏也看到了他,但并没有前去招呼,而是继续忙着铺子的事情。
如果马枫有急事,他会自己过来找的,现在看来悠闲悠闲的,近来似乎过得不错。
停下来时已是酉时,马枫还在。
“今日无事?”赵月柏问道,不明白马枫在这等着什么。
“无事。”印着刀疤的脸扯了一扯,似乎如死水般平静的面容下又满腹心事:“何时能救人?”
“过几天吧,”散粮的记录还没到,也不知周诠手上还有什么底牌。
两人进了铺子,马枫主动谈起了脸上的刀疤。
他这一刀,是为旧主周谦挡的。
“周谦就是马枫的兄弟?”
“是。”
“那为何要囚禁他?应当是兄友弟恭吧?”
刀疤脸垂下眼皮,似乎在抉择说或不说,还是叹息一声,摇摇头。
若把一切不管不顾地说出来,旧主真被救出后,又该如何自处?
最后赵月柏仍然没问出什么,不过马上也不用马枫告诉她了,将人送走,她径直回了家。
是夜,微凉的夏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赵月柏耳尖地听到了在这树叶之外的其他声音。
她探头望去,一个浑身被夜行衣包裹着的人影足尖轻轻一点,落在她面前。
旋即来人把黑面罩拉下,露出了周墨的脸,她微微喘着气,从怀中掏出一份小册子:“记录。”
赵月柏快速翻阅了一下这本册子,册子上记录着收了粮食的人的姓名、性别、籍贯和住在一起的家人,信息齐全。
“幸苦了。”赵月柏道:“先好好休息吧。”
周墨并没有立即离开,在原地站了一会,开口想问话。
“她很好,在休息。”
话音刚落,周墨抱拳行了一礼,随即退入黑暗中。
拿着那本小册子,赵月柏瞬息就到了楚清面前,两人仔仔细细地翻看了好几遍。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赵月柏心道。
她余光瞥见女人紧皱的眉尖:“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青葱细指点向好几处名字:“虽然这册子上有男有女,但是这些人,他们家中都没有女人,而且都是些青壮年。”
赵月柏听她点明,重新翻了翻,发现确实如此。
一页、两页、三页一直到最后一页,每一页都有几户人是这样的情况。
这说明什么,赵月柏拧了拧眉,还好当时骗了周诠没有从嘉禾仓再调粮食过来。
第66章 搜查
除了极个别一户人只有一两个人组成外, 其他的应当会由夫妻、父母、少童或兄弟姐妹组成,而像这些人几乎都是“兄弟”和“父子”。
赵月柏拾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起来,简易地把平南的整个地图画出来。
册子上还记着每户人的地址, 两人一个个找到地图上对应的位置,约过了两刻钟,地图上已经被画的密密麻麻。
这几百户人聚集在城门、官衙以及其他两个镇子的附近, 其中官衙附近最多,城门附近第二。
“居心不良, ”楚清忽然莞尔一笑, 接过赵月柏手中的小树枝,往城门那边划了个圈:“先从这里开始破。”
她能肯定这群人不会是普通人,与周诠的关系必然不浅,极有可能是他养的私兵。
这些人虽然以居民的身份常驻在此,藏得隐蔽,可也因为形散而导致很好击溃。
她想起楚炬被抓回去后周梧的描述。
“属下觉得端王不甘心,而且很阴险。”
一个渴望至尊之位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安安分分被抓走,还不留后手。
赵月柏眨了眨眼,楚清这是要开始教训人了?
这么一想,赵月柏居然有些兴奋。
楚清从来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和赵月柏呆在一起偶尔才会显露出其他情绪。
敏锐地察觉到赵月柏的想法,楚清斜她一眼, 故意问道:“怎么了?”旋即抬起下巴搁在赵月柏的右肩,浑然像只高贵慵懒的猫儿。
轻轻的呼吸洒在皮肤上, 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赵月柏低头看了一眼趴在脚边呼呼大睡的小白:“破得好,破得妙。”
两人商量一番后, 楚清亲自写了封书信,送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时。
这信重要,故而是差周墨亲自送去的。
周墨人刚离开一会,一个纤瘦的身影跃下围墙跑了进来,熟悉的声音马上传来:“我找了两天,根本没找到密室门的一点踪迹。”
她走路极少走大门,平日里都翻墙进来。
赵月柏拍了拍她的肩膀:“哪里都找过了?”
点点头,周梧很肯定道:“全都找过了。”
“我去找一找,”沉思半晌,赵月柏摸了摸下巴,下了决定。
周梧闻言松了口气,笑道:“我一个人找得老头疼了。”
“周诠指定不在府里。”赵月柏算算时间:“就今晚吧。”
今天并非休沐日,周诠还要在官衙里呆上好几个时辰,因此守在他周身的高手定然也不在府中。
说干就干,赵月柏换了一身轻便装束,等天色稍深时打算趁府邸周边无人翻进去。
她和周梧晃悠到距离周府还有一百来米的时候,周梧一只手拦在赵月柏的肩膀上,担心道:“我再去确认一遍安不安全,有人的话我先将他引开,你再趁这时间找机会进去。”
“好,如果突然生了其他事,你若能跑只管先跑,不必管我。”赵月柏叮嘱道。
闻言,周梧轻轻点地,提气而起,在夜色和几段高墙的掩护下向周府跑去。
她的速度很快,不过几息就到了周府的后墙附近。
周梧提脚到较高点俯视一番,又屏气感受周边的气息,给赵月柏做了个手势。
赵月柏双腿跃起,十指扣住围墙顶端,用力一翻过去,落地时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周府其实没几个人,很安静。
在巡视的小厮走后,赵月柏辨了辨方向,摸进周诠的卧房。
里边一片漆黑,房间的窗子没关上,只能通过外边照进来的月光视物。
浅浅的光洒在卧房很大,被一顶屏风隔成两个空间。
亮起一个火折子,赵月柏小心举着四处搜查。
来之前她已经想过,周梧想必已经把明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一一都搜寻过。
但为防遗漏,她还是细细查看了一番。书架边的靠墙她一寸寸摸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暗格。屏风的另一边,漆黑一片,也没有什么发现。
过去了几柱香的时间,仍然一无所获。
难不成真不在这,是她想错了?赵月柏直起身来举高火折子,又小心护住不让它碰到东西。
微弱的光环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后,周梧敲了敲门,“哐、哐哐”,提醒她注意时间。
赵月柏小声回应一句,再次走了几遍。
旋即她转身的时候,眼帘中映入一个东西,那是刚刚她一直没有注意到,下意识排除的。
是周诠的床。
赵月柏走到床前停下,被褥被放在床尾,床单被铺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如果打乱它,留下的痕迹那定然非常显眼。
第67章 床底
这也就是说如果弄乱了, 周诠回来就会发现有人动过他的床。赵月柏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眼,周梧还在门口守着。
她灵光一闪,从空间里给小白的爪子沾上湿土, 旋即把它抱了出来,逗它在地上跑来跑去,很快地上就印出一堆梅花。
等得差不多后, 赵月柏又将小白送回了空间才开始摸索起周诠被褥底下的木板。
周诠的床和其他常见的床不一样,床的制式一般底下都是空的, 但他的显得更为厚重, 底下被木板遮盖得严严实实。
赵月柏掀开被褥之后,只见下方的床板质地坚硬异常,本来是常用来做砧板和武器等等的。
甚至如果制成木剑,用得巧也能轻松将人开膛破肚。
赵月柏拿近火折子照得清楚些,木头上并无多余的缝隙,
她屈指敲遍木板,低下头仔细听回音。敲在中间时,回音沉重,反而是敲在床尾时,能依稀辨别出与其他地方不同。
与敲木鱼的声音有些像,比较空灵。
这床板底下应该是中空的,赵月柏想了想,手摸在床尾的边框上。
摸到最里边的时候, 突然有圆形物体硌碰到她的食指,旋即赵月柏尝试性地猛地用力摁下, 床板突然发出咔咔的轻微响声。
底下似乎有什么机关响了, 赵月柏心中一喜。床板松了许多,她往床头的方向往上一推, 很容易地就把床板抬了起来。
一个深深的洞口映入赵月柏眸低。
原来周诠的床底下有个密室,平时睡觉的时候,周诠把它压着,只要有一点点动静就会醒过来。
黑不溜秋的甬道延伸至深处让人难以窥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最是让人恐惧,因为根本不知道黑的里边是否有其他东西。
赵月柏将火折探入洞口的边缘,火光照亮一圈,能让人看清洞口到底的地方,不是很深。
这里被建成了楼梯形状,是个斜坡。
还有声音,赵月柏凝神仔细听了听。
悉悉索索,像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我找到了。”她将床板底下有洞口的事情告诉周梧,迅速领着人到床边。
“你在这等等,我一个人下去。”离周诠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她们应该还来得及。
东西既然已经弄乱,洞里也正好有人,干脆今天直接把人带出来,否则周诠肯定多多少少会起疑心,以后可能就没这么方便了。
周梧应了一声,全身肌肉绷紧开始调息听外面的动静。
赵月柏则跳进洞口,举着火折子往洞内探去,火光戳破绵延的黑暗,照亮周边的墙壁。刚走几步没有看到什么,越往里走墙壁上开始挂出一些刑具。
普通如棍子、铁板,还有两把铁梳子,上边沾满了干了的皮肉。
赵月柏屏气继续往里走,一股难闻的气味从更深处传来。
它混杂着霉臭味、汗臭味和另一种极为言述的味道,钻入鼻腔的时候,刺激人的心肺,赵月柏捏住鼻子止不住开始干呕。
甬道越加宽敞,方才在洞口的阶梯处只容两人转身,到了现在这个地方行动方便不少。
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因为在地底下,空气差且湿气又重,脚下的土有如溃烂的皮肤,一脚踩下去黏黏糊糊的。
火折子照明能力有限,不能看清全貌,但是再前边显然已经无路可走了。
赵月柏摸着墙壁打算绕着走一圈,走着走着,脚尖忽然碰到一个松软的东西。
触感奇怪,赵月柏心道不对,向后退了一步,放低手上的火折,一照之下才看清,居然是一具尸体。
而且形体佝偻,脱水严重,死的时间不会少于一个月。
不仅如此,尸体背部布满一道道整齐的深痕,露出森森白骨,施刑者显然用了很大的力气。
赵月柏屈膝蹲下,将尸体翻了过来,这人面部早已腐烂,认不出到底是谁。
她看尸体的时候余光乍然间瞥见两个亮晶晶的东西,映着她手上的火光。
赵月柏头部不动,尽力用余光去看,那两个发亮的居然是眼珠子。
有个人正在那边的黑暗中偷偷看她。
尽管他眼中有火,但眼珠已然浑浊,火光照不尽凄寒。
想来他就是要带出去的人,赵月柏趁那人目光灼热地盯着手上的火折,一个箭步冲至那人的面前想把人击晕,再送到空间里送出去。
没想到赵月柏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头皮瞬时一炸。
那人虽然形体瘦削,蓬头垢面,胡子邋遢,但从五官骨相中分明可以看出,他长着一张和周诠一样的脸。
周围放着两个碗,一个装了水,另一个装了半碗饭。
“你是谁?”许是在暗沉的地底呆得太久,没见过其他人,男人失去了流利对话的能力,三个字被他讲得磕磕绊绊。
“周谦?”赵月柏没回答他,反而确认他的身份。
“你到底是谁?”他话讲到一半,赵月柏就已至身前,手砍脖子,将人击昏。
随即两人一齐消失,赵月柏将人拖进空间,把人放倒在另一间房中锁住。
见赵月柏匆匆忙忙拖着一个人来,速度快得连那人的脸她都没看清。楚清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赵月柏就跑到她面前和她脸贴脸蹭了蹭:“我马上就回来,不要给他开门。”
楚清愣神中,眼前的人就不见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忍不住担心。
赵月柏重新出现在消失的地方,看着地上的脚印拧了拧眉,用一个横扫的姿势把印子全都滑平,最后慢慢退至洞口。
出了洞口,周梧还在外边守着。赵月柏手脚利落地把木板重新合好,又草草地把被褥收拾好。
“门不用关上,”整理完后两人就要退出去,赵月柏挡住了周梧关门的手。
周梧不问缘由,提身至数米开外。
躲过巡视的小厮时,“汪、汪汪”,前方的周梧诧异回望,搜寻突如其来的狗叫。
“怎么有狗?”一墙之隔的小厮讶异不已,一队人四散开,不多时一个小厮道:“老爷的房门开了!”
等赵月柏和周梧脱身到府外,一盏茶的时间都没花到。
两人闭口不言,一直跑到远有一百尺开外才缓了下来。
这点运动量对她们来说都不算大,周梧问她:“不会被发现吧?”
“不会那么快,为了避免责罚他们会把周诠的房间重新收拾一遍。”
赵月柏等不及,那个男人虽然瘦弱得没几分力气,还被锁了起来,但放在空间里待久了她不放心。
“你去衙门那边等马枫一个人,让他给找个安全的地方,最好明天午时之前就给找好。”
她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分两路走。
第68章 半步真相
回到家中, 赵月柏把门锁住。至于周梧,她会翻墙进来的。
空间里楚清慢悠悠地晃着圈,等某人回来。
“没事吧?”身后忽然传来赵月柏的声音, 腰被一双手揽住,濡凉的气息沿着脖颈攀至耳垂,肌肤晕染出浓重的担忧。
显而易见是没事的, 赵月柏只是想舒缓一下自己的担忧。心脏恢复正常跳速后,她才缓缓开口解释今晚的事情。
讲到她把人救回来的时候, 赵月柏越说声调越轻快。楚清见她眉毛轻挑, 明显是得意洋洋地求夸奖。
“终于把人带出来了。”高挑的人轻舒一口气,眸中的楚清却敛了神色。
楚清轻斥道:“为什么不等到明天?如果他提前回来了,你却在底下,该怎么办?也要被他关在底下吗?即使他没发现你,等床板关了你又怎么出去?”
“当时时机正适合,所以我”赵月柏的呼吸显得急促,即使是被斥责,她也毫不伤心。
“所以你什么?”清冽的嗓音冷冷淡淡,落入她的耳中却沁甜无比。
赵月柏的眼神熨烫着压抑的欢欣,低低道:“所以我知错了。”
她雀跃得太过明显,悔意却零零碎碎,仔细挑也挑不出来多少。
楚清恼道:“你坏得很。”
尾调软和,赵月柏觉得甚无威严, 但她还是敛了笑,摆出一副认真悔过的模样:“是。”
显然她讨得巧, 恼火的人很吃她这一套, “下次不许了。”
“没有下次了。”
两人闹了会儿,赵月柏心中默算了下时间, 周谦差不多也该醒了。
为了不让他发现身处空间,她又将人拖到了闲置的柴房,给人铺了几件早已不穿的衣服。
男人脸色憔悴惨白,显然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又被长期关在阴湿之地,要想好起来估计得花上下半辈子的时间。
赵月柏看着他那张与周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心里总感觉不适。
他们两个既然是双胞胎,那另一块双鱼佩应该就是周谦的。
干枯得像贴上去的眼皮轻轻翁动了几下,艰难地抬起后那双浑浊的眼珠又露了出来,赵月柏递了杯刚准备好的水。
周谦喝得着急,因为喝得太快还呛住了:“咳、咳,你是谁?”
“马枫的同僚。”赵月柏随口敷衍几句,紧接着道:“你为何被周诠关在地下?还有,那具尸骸,又是谁的?”
一下子听见这两个人名字,男人脑中宕机般,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话:“马枫在哪?你为什么叫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你说周诠是你的名字?”赵月柏捕捉到这一句,连连问道。
“我才是周诠,我才是。”男人目眦欲裂,叫道:“他怎么什么都偷?”
语毕,他似乎气急,一口气没喘上来,再度晕了过去。
赵月柏出了房,静静站在院中等周梧回来,心里开始思索刚刚的对话。
看那个人的反应,并不像作假。最有可能的便是周谦(假周诠)调换了两人的身份,为了防止真周诠泄密,就把他关了起来。
可事实到底如何,还要等他醒过来再问清楚。
浓稠黏糊的夜色由一道利落的身影破开,足尖轻轻触到高墙,轻盈地落在赵月柏面前。
“马枫说他马上就去找,保证明天一早就有消息。”周梧道。
马枫身为官家人,在宵禁时刻也有几分权力,不会叫人生出什么怀疑。
男人在丑时又醒了一回,这一次显然已经好上不少,他刚睁眼就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把自己带回来的人,被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这次醒了应该就不会再昏过去了吧。”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喃喃回道:“不会了。”
他终于再次呼吸到地上的空气,亲眼瞧见窗外的一轮弯月,他宁愿被捕入狱,也不想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洞底。
“那具骸骨是谁的?”
听到这句话后,男人的泪水汹涌不绝,呜咽道:“是贱内的弟弟。”
赵月柏耐心地等他哭完,又听他一字一句地道来,发现与自己的猜想差不离。
是周谦调换了两人的身份,又恐周诠泄密,就把他关了起来。
至于再深一层问他缘由,此人又闭口不答,似乎在逃避。
赵月柏无心与他揪扯,她总有办法让他说出来。
翌日天还没亮,马枫就乘着马车敲响了赵月柏家的门,刀疤脸被他扯出一个稍显狰狞的笑:“我来接人了。”
“那边有个地窖,躲得深。”他把地址告诉赵月柏,又郑重地躬身道谢:“大恩难报。”
见到人后他马上就把人扛到车厢中,随后扬起鞭子赶车离去。
第69章 玩偶
和马枫再见是一天之后, 赵月柏和他一起被周诠叫去了官衙。
周诠的心情不好,整个衙门都因为他氛围压抑。
他负手在屋里里踱步,屋内的光不算亮, 又被人遮去了一半,显得暗沉。
周诠的脸色阴鸷,语气不太好:“前天晚上, 我家遭了贼。”
“阿?”赵月柏肃然,连忙问道:“那大人可有丢了什么?我定将人大卸八块!”
马枫的表情也隐约透露出一些紧张来, 握紧了别在腰间的佩剑。
“丢了, 一个玩偶。”周诠没说实话,手上微微用力摩挲的两指却出卖了他。
马枫当时在值班,要想去他家把人带走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赵月柏似乎也不大可能,首先要把人带上来,还要扛着一个男人出去不被巡视的小厮发现,又不能从正门出去。
难度可不小。
“那玩偶对大人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了。”
赵月柏低着头,瞄见周诠的脚尖转了个方向朝向他们。
“是啊,那是家母留给我的。”
“两位都要小心点,免得自己家也招了贼。”周诠淡淡一笑,又道:“我也希望如果你们知道什么情况,就和我说一声。”
“我一定把那人抓住,”赵月柏冷声道:“大人请放心。”
马枫抱了抱拳,表示自己也一样。
周诠眼里的狐疑并没有全然散去, 虽然这两人想要将人带走太过困难,但是如果他们合作呢?他心里有了另一个猜测。
又或许是平南出现了其他的势力, 知道这件事情, 正要慢慢瓦解他编织了这么久的网。
总之不管是哪种可能,对他都没有多少好处, 看来动作要加快了。
“马枫,你身为平南捕快。”周诠笑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能不能抓到那个盗贼,就看你了。”
“大人,我可否去府中一探。”马枫沉声道。
周诠点了点头,“赵大人也一起去吧。”
两人跟在周诠的身后,随着他一起到了周府,踏入屋中。
“大人的房间整洁如新,很难看找到那贼人遗留的线索。”赵月柏不解道:“若他真的来过,大人当时肯定发现了什么。”
“没有。”周诠环绕屋内走了一圈,停在马枫旁边。
“难不成那玩偶还能自己跑掉了?”他忽然哈哈大笑,似乎觉得自己说得话也匪夷所思。
赵月柏似模似样地晃悠,捣腾半天才对周诠苦着脸道:“大人,实在没头绪,容我回去思量思量。”
周诠其实也不指望她能发现什么,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而已。
“本来也与赵司吏无关,赵大人先回去吧。”周诠挥了挥手,却让马枫留了下来。
赵月柏不多做停留,径直离开。
周墨骑马连连赶了两天的路,现在早已在家中等着她,见赵月柏回来赶紧递过来一封信,让她转交给楚清。
“幸苦了。”赵月柏接过后折好收入夹层中。
她趁这时间,先去了铺子一趟,没想到居然还碰到了一个许久没见的人。
钱乐对她呵呵一笑,拱手道:“好久不见。”
赵月柏挑了挑眉,周诠居然现在把钱乐放出来,可能最近是缺钱用了。
她不多搭理此人,对钱乐草草地打个招呼。林府父子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等周诠倒了他也没好果子吃。
钱乐见赵月柏态度敷衍,却又奈何不了她,只能在她背后死死盯着赵月柏的背影。
绕过大路的拐角,赵月柏打量了几眼酒楼的进度,看样子是马上就要建成了。
她舒了口气,对于酒楼的事情,还是希望等周诠的事情过后再开始忙活,否则事情太多她也怕顾不全。
略开张了半天,天色渐渐暗淡,赵月柏也没再回去宅里,将铺门一关,直接进了空间。
“这是周墨让我给你的。”她递出还没拆过的信封,静静看着那双青葱十指将信打开。
与楚清隽逸的字不同,纸上的字显得古板。
楚清一目十行看至末端,上边赫然留着柳行枝的名字。
将信收起来,她抬眼就看见了坐在旁边出神地看着她的赵月柏,莞尔一笑:“真呆啊。”
“呆子看傻子。”赵月柏回过神,自顾自地点头。
见她语出不逊,楚清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边玩边道:“柳行枝说人已经到了,这几天便让他们把周诠的人一点点拿下。”
尽管已经知道此周诠并非真周诠,她们还是顺着习惯把假周诠叫周诠。
“他正着急他兄弟被人带走,不过如此说来他当真辱了兄弟一词,”赵月柏道:“今天他还说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玩偶。”
要是他父母知道,真得给气活过来。
“着急就容易出错,容易出错便是好事。”楚清眉目弯弯:“让他多出点吧。”
赵月柏又把今天遇到钱乐的事告诉她:“我看周诠又要整些幺蛾子了,他既然把人提前放出来,肯定是要钱乐帮他些忙。”
林府是平南首富,家财数不胜数,“许是要钱买粮呢?近几日多多留意各地粮商。”
赵月柏闻言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记下来。
她正认真想着以后的事情,耳边忽然凑近来一道温热的气息,温然的嗓音缓缓开口道:“表姐”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赵月柏晃了晃神,眼神越发柔和。
她呆呆的没有动作让人很不满,楚清凑得更近,轻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等了好久。”
你分明自己知道,赵月柏心道当然是等周诠等不及犯蠢的时候便能出去了。
她就是想逗她,赵月柏了然于心,却不如她意:“你得在这呆成百上千年,出不去了。”
“原来我要在你心里呆这么久。”楚清食指绕着赵月柏
垂下的发丝打转,挠着她的脖颈。
楚清自从知道空间后,自己琢磨了许久,知道只要赵月柏心里想就能出入自如,于是拿这个调笑她。
赵月柏脸一红,蹭地直起身,低头看笑她的人,“该罚,该罚。”
第70章 双生
“罚?”薄眼皮掀起, 楚清舒展开纤细的肩线,戳了戳口出狂言的某人,温和又轻柔:“你想怎么罚?”
空间里的厢房亮度能受人随心控制, 赵月柏下一刻就给面前的人敷了一层薄光。她身上本就自带股不同凡俗的贵气,一照下更显光洁。
然而柔和的美人此时却似笑非笑地觑着赵月柏,赵月柏眨了眨眼, 难不成楚清对自己这种未经允许擅自打光的行为很不满。
她并不打算求得原谅,反而厚着脸皮凑到她面前:“你该谢我。”
“谢你什么?”
“你不是说要罚我?罚我还要我谢你。”白嫩的指尖揉摁赵月柏的唇瓣, 只落下一道低低的喟叹, 继而掌心抚上这张阴柔俊俏的面皮。
“该是我掌你嘴。”
厢房里,每一寸染着旖旎。
看着这人耳垂逐渐受血充红,楚清眼眸暗了暗,呵气如兰:“知错了?”
“知错了,姐姐掌我嘴吧。”平日里桀倔又坏心的人不同往日,乖巧地弯下腰,将脸凑到她前边半寸不到的地方。
这招叫以退为进,赵月柏暗道。
“姐姐?”楚清从未听过有人这样叫她,她的皇弟也只会叫她皇姐,而非姐姐。
新颖的称呼,她很喜欢。
“再唤一次,就饶了你。”
“别饶我。”赵月柏轻轻揽住她紧致的腰身,将人抱起来:“你总这样, 我该更放肆了。”
放肆就放肆吧……楚清把她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这种时候她总爱折腾自己。
妥协般闭眼叹着气, 她两腿微微夹住有力的腰, 任由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女人抱着。
额间触及一点温凉,
恍若身处一片水乡。
楚清阖眼, 混着清香的两片花瓣簌簌飘落在桃花面皮上,先是动了情的睫羽,再是……
进而轻轻缓缓飘落至漂亮的蝴蝶骨。
温热缠绵,不分你我。
桃花被逗弄得酥酥麻麻,久之,便忍不住哼出不轻不重的喘息。
春光明媚,游者玩欲渐重,乐……不思归。
*
这段时间,周诠倒是沉得住气,消停了一阵子。
前几日他让马枫单独留下来,用心想想便是审问他有没有将人带走的可能性。
而对于赵月柏,他的态度似乎与从前无二,但隐约之中多了一丝防备。
偶尔她表现出一丝不耐,周诠便又拿楚清压她。
“太久没提醒赵司吏,你表妹还没回来呢。”周诠乐呵呵道,双眼一闭脖子就靠在躺椅上养身神。
赵月柏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大人答应过我会好好对她的。难不成是想食言,做言而无信之人?”
“我是答应过你,可决定权在你手上。”赵月柏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周诠因她的问话心里发笑,顿了顿:“那批粮怎么还没到?”
周诠话里又带了几分胁迫:“你快些,迟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赵月柏垂眸道:“看日子还有三天,现在已经到半路了。”
三天的时间,总该够了。
赵月柏猜测是他自从在街上和钱乐撞面后,钱乐私下和周诠说了什么,所以周诠才会有意无意地试探他。
*
另一边,马枫处。
“我侄儿现在怎么样了?”周谦出来修养几天后,终于有精力开始打理以前的事情。
他目光炯炯,希冀的目光投向一眼不发的马枫,期望能得到个好消息。
譬如说他希望听到这些年里他那个兄弟尚存了一丝良知,没有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可他见到的只是马枫别过了头,并不看他,也不说话。
“说。”周谦态度强硬,尽管他被周诠关了这么长时间,但身上自带的气势并没有磨灭多少,吐出来的单字带着一股对下属的威压。
马枫双膝一跪,低沉道:“我没有照顾好他。”
小小的孩童被府中老奴和平南县令叫人砍掉双手双脚,他在旁边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就被丢出去活埋了……
那鲜血淋漓的画面在这几年里一直刺痛着他,就像现在看到主上失控一样无能为力。
无法遏制的痛楚涌上心头,压迫着周谦,逼得他眉间布满阴霾,只能发出一段苦笑。
夫人早逝,未留下一子,生前最喜欢这个聪明伶俐但身体孱弱的小侄子,他自己也拿侄儿当亲儿子对待。
没想到最后会死在“自己”的手上。
“哈哈……”周谦长叹一声,似乎在释怀,随后起身:“去请他。”
马枫知道周谦说的人指的是赵月柏,他犹犹豫豫的,后被那暗淡的眸光扫了一眼,便跑了起来。
赵月柏正从周府回到自己家里,就被急匆匆赶来的马枫带走了。
马枫往日都以沉稳示人,赵月柏压住心头的好奇,跟着他去。
赵月柏对于周诠和周谦的事情其实并不在乎,毕竟这和她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要抓,就把他们抓起来了事。
但是楚清不同,楚清想知道周诠放着官不做非要做这些掉脑袋的事情干什么,也想知道他们做这些和叛王楚炬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赵月柏的眉目舒缓了几分,楚清在乎的事情,那她也在乎。
尽管楚清也会笑,但她的笑里总藏着心事,掩着忧虑,却不自知。
温柔又克制,但还是被赵月柏抓住了马脚。
她不想再见到这些人这些事让她发愁了。
她想见到心上人……笑得明媚轻松。
周谦藏身在近郊的一处地窖里,这是马枫连夜找到的。
吱呀一声,马枫将地窖门拿开,零零落落的日光便照进了昏黑幽暗里,慢慢被吞食。
赵月柏低头看着里边的周谦,敏感地察觉到他现在很不对劲。
“我全都告诉你,全都告诉你。”见到赵月柏,周谦像是癫狂了一般,全身激动地抽搐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有什么东西似乎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
赵月柏下去后,退开几步并没有说话,拉开距离看向不知所措的马枫:“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周谦还在不断地重复念叨着相同的话,似乎还没缓过来。
“自从听说了林公子都惨遭毒手后,就……”
赵月柏点了点头,“你说吧。”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说出的话最接近事实,她一向这样认为。
周谦又缓了缓,压住心脏处道:“他抢了我的位置。”
原来周诠周谦兄弟俩是双生子,从小一起读书,到年纪后又一齐参加科举,然而“周诠”金榜提名,“周谦”名落孙山。
两人便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周谦缓缓说着,到了这里止住话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你说吧。”赵月柏淡淡道,他叫自己过来的目的绝不会只是告诉自己这些事情。
“周诠养那么多私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你想不想让他死得更惨一点?”
闻言,周谦的心里被石头狠狠砸了一下,就要被砸得血肉模糊。
“他尝够了七品官权力的滋味,”周谦恨恨道:“他想更高一层,他想取而代之。”
“我们痛快一些,他和楚炬有没有关系?”
周谦愣了愣,最后道:“有。”
倏然,马枫动了,他的动作极其迅速,肌肉紧绷的勾手猛地朝赵月柏的脖子袭来。
方才赵月柏就有心拉开了两方之间的距离,现下很容易地躲过这一擒,顺势向后侧身,右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击。
两个人就这样打起来,情况发生得突然,谁也没明白马枫到底想做什么。
“停下!”周谦方从愕然中回神,对着马枫怒喝一声。
马枫却没听进去,又是一击。赵月柏抬手挡过,硬生生扛了下来。
马枫本是捕头,武打技巧远非常人所能及。
赵月柏虽上一世练过,但想要在这个身高马大又精通武技的汉子手下想讨着好处也有几分吃力。
两人打了一会,眼看赵月柏就要被击中右肩时,地窖的盖板忽然被拿起,从上边跳下一个人来。
这个突变让马枫停滞了一瞬间,赵月柏抓住机会,扣住其肩,移到马枫身后,一脚踢在他的膝盖窝处。
“咚”的一声,马枫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