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九年十月初三,这日是皇太后的六旬万寿节。胤禛和福晋这日早早的就起身进宫,带了弘晖和二格格去给皇太后祝寿。
这位皇太后,顺治爷的孝惠章皇后,虽不是康熙的亲额娘,但自从康熙二十六年太皇太后崩逝后,太后就成了康熙唯一的皇室长辈。太后是个安分和蔼的老太太,并不多插手宫中之事。康熙对她也极尽孝顺,上行下效,太后在宫中也备受尊崇。
这日,康熙制万寿无疆赋,并奉佛像,珊瑚,自鸣钟,洋镜,东珠,珊瑚等珍宝;又令膳房数米万粒,号“万国玉粒饭”,及肴馔、果品以献。
太子胤礽和直郡王胤褆带头,阿哥们依次上前祝寿,为太后献上寿礼。其中以太子送的最为珍惜昂贵,他进献的是一个象牙雕刻群仙祝寿龙船。它分为上中下三层,上层有龙凤旗、盖、伞,中层有福、禄、寿三星,下层有韩湘子、何仙姑等八仙,雕刻精细,身价不凡。
大阿哥胤褆献上的是“双鱼兆瑞”玛瑙花插,难得是用一整块血红的玛瑙和一整块玉白的玛瑙雕刻而成的。除了太子,也就数大阿哥的贺礼最难得。
胤禛献上的是万寿珐琅四方平安花尊,中规中矩,既不拔尖也不逊色。
无论献上的是什么,太后都笑眯眯着点头。
阿哥们送完后,就是皇孙们上前了。先是小阿哥们上前祝寿,一排站了八、九个穿着喜褂、带着瓜皮帽的小阿哥们,最小的才两岁,最大的也才十岁,是太子的长子。齐齐跪下磕头,奶声奶气的喊道:“孙儿恭祝皇祖母千秋圣寿、万寿无疆。”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叫起。
这其中,数太子和三阿哥家的队伍最壮大,太子来了三个儿子,三阿哥来了两个儿子,其他今年刚出生的小阿哥,都畏寒不敢让入宫。
胤禛算上今年刚生的三阿哥,比了比,嗯,家里两个儿子也不算最少的一批了。
满洲的姑奶奶贵重,和硕公主和郡王同级,这些阿哥们,除了太子和直郡王,见了温宪都要先行国礼,温宪再向兄长回礼。她是今年刚出嫁的公主,又是被太后抚养长大,和太后素来亲厚。宴席上,她的位子仅在佟贵妃和四妃之下。
驸马和她同席,两人隔着一人的距离坐着,倒像是两个陌生人。舜安颜客客气气的为温宪倒酒:“公主请用。”温宪颔首:“多谢驸马。”
德妃在四妃中位置最末,正好挨着温宪。席间她一直关注着女儿,见她小两口刚新婚不久,本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现在相处的却相敬如宾,她不得有些忧心。
她靠近温宪,轻声道:“你和驸马闹矛盾了吗?”
温宪淡然一笑:“额娘不要多想,女儿和驸马相处的很好。”
知女莫如母,德妃一看就知道温宪在说谎,她微微皱眉:“本宫怎么听秋月说,那试婚格格不太/安分。”
最近京城里都传言,和硕温宪公主和驸马关系不好,二人时常争吵,除了新婚那日,驸马再没被允许进过公主房中。反倒是哪位试婚格格,驸马给了格格的名分,对此也颇为宠爱。
温宪闻言讥讽的笑了下,她拍了拍德妃的手:“哪些流言空穴来风,额娘不必理会。”
那厢,胤禛正端着酒杯在和驸马交谈,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他耳朵里没少听到。舜安颜站在离胤禛一臂远的地方,在胤禛压迫性的目光下,云淡风轻的笑着:“微臣请四贝勒安。”
胤禛没给他好脸色:“你既和温宪成婚,就是一家人,倒不必这样生分。”他尚了公主,胤禛又是温宪嫡亲的哥哥,要跟着喊一声四哥的。
舜安颜轻轻颔首,敬了胤禛一杯酒。
胤禛回敬了一杯:“最近京中流言不少,你可听说了?”
舜安颜微微一笑:“哪些都是空穴来风,微臣和公主的夫妻感情很好。”
胤禛虽是兄长,可也不好插手妹妹的房中事。他之前私下里问过温宪,她也说二个人的感情好得很。两个人倒是说得一致,可明眼人都瞧不出他们有半分恩爱。
可他总不能直白说,让他抓紧把那个格格休了,以后只能去他妹妹房中吧。
胤禛声音带了三分冷意:“流言不能伤人,但人言可畏,难保不会伤了温宪的心。爷给你出个法子,不如直接斩断了流言的祸根如何?”
舜安颜听到后面色不改:“四贝勒说得是。”
胤禛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来。他心里防备重了许多,若舜安颜真要保住那个格格倒还好说,可看着他并不上心的样子,背后必有隐情。
他心中担忧温宪,也没多大兴致喝酒。从宴席下来后,坐在马车里还紧皱眉头。福晋犹豫了一会,柔声道:“爷,可是酒喝多了头疼?”
胤禛摇摇头,闭着眼靠在车里养神。
福晋斟酌着开口:“今日一整天弘晖竟一声没哭,给太后的祝寿词也说得顺溜。”
胤禛不想理她,弘晖都五岁了,爷像她这么大都背完论语了,说个祝寿词算什么。
福晋再接再厉:“九妹妹和额驸的关系真好呢,刚才宴席上,额驸一直为九妹妹斟酒,很是体贴。”
她不提还好,一提胤禛想起来舜安颜就来气,他睁开眼,生气的瞪了福晋一眼。
福晋被唬了一跳,不敢再乱说话。她心里也是有些委屈,好好的说话凶什么。
等马车到府后,胤禛今晚回前院睡,分开前他说:“过几天你去小九府上一趟,带上富察氏。”
福晋心里酸涩,现在是要抬举富察氏吗?先前是李氏,现在是富察氏,什么时候她才能得到爷的偏爱呢。
半个月后,福晋穿的雍容华贵,带着幼姝去了公主府。
四贝勒府到公主府的距离不长,两刻钟便到了。刚到公主府,正好碰见舜安颜。他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长袍,嘴角噙着笑,倒像是位温柔如玉的贵公子。
他正好回府,见着四贝勒府的马车,便停在府口等候,对福晋躬身行礼:“微臣给四福晋请安。”
福晋微笑:“驸马有礼了。”
幼姝俯身给他行礼,他侧身避让了过去。
“四嫂,你们来了。”温宪愉快的来到府前迎接,看到舜安颜时,脸色僵了下,语气有些不大客气:“你怎么也在这?”
舜安颜不慌不忙,跪下行礼道:“微臣给公主请安。回公主的话,微臣上次不小心将印章落下了,今日是过去取走印章的,还望公主允臣进府。”
幼姝站在一旁,都惊呆了。她虽然知道,公主和驸马先是君臣,再是夫妻,且驸马居府中外舍,公主不宣召,不得共枕席。但没想到这位新婚的夫妻客气到这种程度。怪不得,胤禛如此担忧。
温宪脸色缓和了些:“如此,驸马去取吧。”
说完,便上前挽了福晋的胳膊:“四嫂,今日你们可要好好逛逛我的公主府,我叫了戏班子,在园子里备了好酒好菜。”
福晋看得目瞪口呆,被她唤了一声才缓过神来,她这位小姑子可真是太厉害了,将驸马治得服服帖帖的。
舜安颜站在一旁屈身恭候着,等她们一行人进去后才进府。
温宪显然是很高兴四福晋和幼姝来看她,肉眼可见的心情愉快,一路上说说笑笑。福晋和幼姝都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中,努力跟上她说话的节奏。
走到花园,就看见几个妙龄女子在说说笑笑,都是豆蔻年华的美人,衣着精美,或妩媚或楚楚动人,看起来赏心悦目极了。
见温宪和福晋前来,忙停下说笑,过来福身请安,娇翠欲滴道:“奴才给公主请安,给四福晋请安。”
这声音悠扬婉转,听了仿佛能扫去一天的烦闷。
温宪和蔼的叫起,对上福晋和幼姝诧异的眼神,解释道:“这都是刚刚入府的姬妾。”
福晋脸色有些难看:“这都是驸马纳的?”
温宪道:“不是,这是我为驸马选的,有的是包衣出身,有的是扬州来的。”那边是南边专门精心培养的扬州瘦马了。
福晋和幼姝刚缓过来,又来了道晴天霹雳。
幼姝有些生气:“驸马不是有了位试婚格格了吗,为何又为他选了这么多女子。”
温宪浑不在意:“那试婚格格他前不久遣走了。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总要有人伺候他。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他也不说,我就挑了各式各样的美人,留给他备用。”
福晋头有些晕,她想,真是疯了,娘娘和爷如果知道了,肯定要气死。
幼姝有些语塞,她竟不知道,温宪公主如此开明。这对夫妻真是奇怪极了。
三人在戏台下坐定,台上的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但除了温宪看得入迷,福晋和幼姝都满腹心事,看不进去。
福晋没忍住,委婉的开口:“九妹妹,容四嫂多嘴。既然妹妹已经和驸马结为夫妻,还是要好好在一起过日子,这样下去,岂不是伤了夫妻感情。”
温宪无所谓的笑了笑:“本就是一场交易罢了,哪来的什么感情。”
温宪心里冷笑,舜安颜的阿玛叶克书是佟国维的庶长子,平日里被隆科多压着一头,他平日看在眼里,想必心中多有不忿,只能尚公主想为他阿玛增势,可偏偏这人又生了一番傲骨,表面上看起来毕恭毕敬,可心里对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必然多有怨气。
佟家在朝中积威甚重,颇得皇阿玛宠信。连她这个大清公主,也要笼络,真是可笑。
他们新婚之夜,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冰冷的地板上,两人都未合眼,干躺了一晚上罢了。只这话,是不能于外人说的。
总归两人之间再如何情谊淡薄,对外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她可以无所谓,但不能置皇家的颜面于不顾。
福晋和幼姝回府的路上,都愁得很,这可怎么和四爷交代,温宪又交代了她们,只说一切都好,不要让四哥和额娘操心。
胤禛去正院用饭时,还认真的问了福晋:“小九那边如何,她和额驸还好吧?”
福晋硬着头皮:“九妹妹好得很,比上次见面又胖了一圈。她和额驸也好得很,今日额驸和我们用膳时,还为九妹妹夹菜呢。”
胤禛点点头,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晚上去幼姝院子里过夜,他又问了一遍:“今日去温宪哪里如何?”
幼姝若无其事的样子:“很好呀,今日和公主一起听了戏,还用了膳。吃得很好,玩得也很开心。”
胤禛道:“前天见到舜安颜,他染了风寒,身体有些不太好。如今康复了吗?”
幼姝顿了顿,说:“额驸今日有事出府了,并没有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