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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陆家大哥是十七岁上去世的,一晃都过去十年了。

    亡故的原因是突然得疾病,听陆母形容,陆遥听着像是心脏病。

    不过古人哪懂这些,一直都以为他是小时候睡牛棚着了风闹的。

    “还有个更邪门的事,咱们村东边以前住着一户人家,男的叫陆长风,取了个夫郎叫什么记不住了,反正两人日子过的还不错。”

    “他夫郎生产时难产,生下孩子人就没了。留下陆长风一个人带孩子,他一个汉子哪会照顾奶娃娃啊,那会儿村里就有人要给他再说一房,好歹出去干活时家里有个人照看着。”

    “没过多久这陆长风就又娶了一房夫郎,这人表面看着是个和善的,结果私底下却是狠毒至极,他不愿意给前头的人带孩子,趁着陆长风不在家时,偷偷虐待孩子。”

    “那么点个奶娃娃不会说不会道,只能哇哇的哭,陆长风也没往别处想,只以为孩子离开亲娘不好养。”

    陆云刚生完孩子,一听眼泪都掉下来了,“后来呢?那个瘟灾的没遭报应?!”

    “你听我说呀,这娃娃总是哭闹,眼见着像是要活不长了。结果一天夜里陆长风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前头的夫郎回来了,抱着孩子一边哭一边骂他,说我拿命给你生得孩子你就忍心让人这般磋磨?说着抱起孩子就要走。”

    “陆长风在梦里心急火燎的想要拉着这娘俩,一着急就醒了,结果看见新娶的夫郎正在掐着自己儿子的脖子,孩子脸都青紫了。”

    “老天爷……”几个人同时惊呼出生。

    “那陆长风也恨得够呛,把孩子夺过来,当即把人打了一顿,第二日便休了出去。”

    陆云仍不解恨道:“这种人休了他太便宜了!”

    陆母叹了口气,“哎,这事传出来他坏了名声,娘家自然也是不肯要的,直接把人送去庵堂里了。”

    陆遥道:“那孩子还活着吗?”

    “活着,比你们年岁都大了。”

    三个人齐齐舒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提起庵堂陆遥又想起宋寡夫来了,“我们之前那个房子不是被烧了吗,放火的人也进过庵堂。”

    “咋回事?”陆母好奇道。

    “那人是个寡夫,许是我和大川成亲前就看上他,结果被我截了胡他便心里难受,在村子里传我闲话,还打算拿钱让许秀才去村子里闹坏了我的名声。”

    陆苗忍不住啐道:“呸,这人可真不要脸!”

    “说来也巧了这事刚好让小年他们听见,那宋寡夫不光对大川有意,还勾搭了自己的小叔子。后来我使了点手段,把他们俩偷情的事捅出来了,宋寡夫的婆婆就把他送去了庵堂。”

    “那后来人咋又出来了?”

    “林大满还记得吧?”

    陆母点点头,“不是跟你一起卖豆腐那个夫郎么。”

    “他就是宋寡夫的妯娌,也是他抓的奸,完后两人就和离了,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娃净身出户了。结果娘家也不收留他,还逼着他回来道歉,他就带着孩子住在破庙里。”

    “我见他实在可怜,又觉得这件事因为而起就收留了他。宋家觉得二儿子没了媳妇,刚巧跟大儿媳妇不清不楚的,干脆把人接回来过日子,后来就发生了那桩事。”

    “哎……”

    时候不早了,陆母不让他们再熬夜了,明日还有不少事要忙。

    *

    陆父走的第三天,大伙都从沉重的悲伤中稍稍缓和一些,至少不会一提起就流眼泪。

    陆林叫来陆家村德高望重的老人帮父亲选坟茔地。

    按说陆广生本应该埋到他爹娘那边,但是分家后已经好些年不跟那支走动了,如今贸然埋过去怕他们不愿意。

    有村里人帮忙去说和,到下午的时候陆广兴来了,他是陆广生的亲弟弟,今年五十四岁只比他小两岁,兄弟俩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乍一见都容易认错。

    他一来就红了眼眶,兄弟俩上次说话还是在娘亲的葬礼上,一晃都过去十多年了。

    当年娘亲去世时,兄弟俩在葬礼上大吵了一架还动起手来,从那以后两家就断了来往。

    两人都是倔脾气不肯低头,以至于这么多年亲兄弟像仇人一般。没想到再见面就天人两隔了……

    陆母坐在屋里不愿见他,好些人劝说才从屋子走出来,叔嫂一见面皆是泪流满面。

    “我的嫂子欸,你跟大哥就恨我罢!人没了都不告诉我啊……”

    陆母拉着他的胳膊哭的说不出话,什么仇啊,怨啊,在这一刻都随着时间和离世的人消散了。

    最后陆广生的坟就选在老太爷的后面,陆海的坟也挪过去。

    *

    第四天开始糊纸活,纸牛纸马,金山银山之类的东西。

    以前村子里可不时兴这些东西,家里老人去世了,最多就是买口棺材埋了就完了。还有那穷得买不起棺材的,席子一裹也那么回事。

    这些年日子好过了,村里开始流行起这些说道来。

    但不管是真真假假,别人有的陆家几个兄弟也不差事,能安排的都给老爷子安排上。

    扎纸牛马的人还是专门从镇上请的,一日要一百文,这种事不能讲价,到出殡那日全都做完,光工钱就要三百文。

    陆母嫌价贵,这么办一场丧事就得花几十贯钱,日子还不过不过了?

    陆遥不怕钱花的多,就怕自己心不安,除了把丧事办的漂漂亮亮的,他实在没法为爹爹再做什么了。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十月二十,也是陆广生去世后的第七日。

    今天一早天色就不太好,乌云阴沉沉的如浓墨一般铺在当空。

    主持丧仪的是村子里的老人,见时辰差不多了,开始喊:“孝子贤孙过来拜别了!”

    陆家的四个儿子,外加一个孙子陆石头,身穿重孝走过来,随着口号一起跪在地上三叩首。

    小石头好奇的看着爹爹和三个舅舅,被陆林按着一起磕头。

    “儿媳妇,儿婿们过来叩头!”

    胡春容、赵北川、王有田走过来跪在席子上磕头。

    再后面就是侄儿、外甥、孙男弟女小辈分的年轻人,腰间系着白布过来磕头。

    陆广生在世的时候人缘好,同村人的年轻人一辈人都乐意来给带孝。

    到了辰时三刻,丧仪扯着长音高喊,“起咎——”

    八个汉子抬起棺椁,朝着门外走去。

    一瞬间哭声四起,白色的雪花和纸钱在天上同时纷飞,随着大风消散在茫茫天际。

    *

    葬礼结束后摆席宴请村里来帮忙的人,十五桌大席桌桌有肉,算得上村子里的头一份,大伙吃吃的满嘴流油,一个劲儿夸赞陆家的菜实惠。

    过了晌午陆母让陆遥和陆云赶紧回去,一个铺子耽误了这么久,另一个家里还有年幼的孩子,总耗着怎么能行?

    陆林拉着两家算花销,要把棺材钱和买香烛白布的钱还给他们,陆遥和陆云都拒绝了。

    陆遥道:“二哥,我们不是爹的孩子吗?还是你根本没那我们当兄弟?凭啥这钱只能你来花不能我们花?”

    陆林焦急道:“那也花的太多了,席面的钱都是你拿的,怎能还让你拿棺材的钱。”

    “有就多拿点,没有就少拿点,都是凭着自己的心意来的,自家人不计较这么多。”

    最后陆林叹了口气,只得点点头,把席上没吃完的菜给他们拿上车。陆云那边也装了不少吃食,两家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陆苗没走,眼下天气寒冷铺子里不忙,留他在家陪娘待一段时间,过些日子烧三七的时候还得回来。

    陆遥坐在骡车上,帮小年整理了整理衣领,“冷不冷?”

    小年摇摇头靠在他身上,“嫂子,我想家了。”

    “我也想家了……”

    赵北川甩了甩鞭子,大花小跑起来,朝着镇上奔走去。

    *

    时间一晃来到年底,这也是陆遥穿来的第二个新年。

    第一个年因为房子被人烧了没过好,第二个年因为父亲的离世,冲淡一些喜悦,不过陆遥还是早早准备起来。

    腊月二十赶完年前最后一个大集铺子就关门了,忙了一整年了都歇一歇。

    给陆苗发了一贯钱做工钱,柳二嫂子没干满一个月,也按一个月发的钱。

    关了铺子陆遥可算是清闲下来,把家里从里到外清扫了一遍,门窗有破烂的地方也重新修修补补。赵北川则带着大花去修了修蹄子,重新钉了铁掌。

    家里两头猪长得也够个了,大集那天被赵北川拉去卖了一头,另一头打算过年杀了吃肉。

    小年听说要杀猪,还偷着哭了一场,小丫头经常喂猪都有感情了,还给两只猪起了名字,个头大的那个叫板板,个头小的那个叫柱子。

    卖得那头没宰,直接拉到集上,整头猪卖合着价格稍低点一斤四十文,但骨头下水都能卖出去,如果宰了那些东西就都剩下了。

    家里一头猪都吃不了,陆遥怕这么多猪肉下水放时间久了不新鲜。

    自家宰的这头是大的板板有一百多斤,但跟赵北川去年在山上猎的那头也差远了,想当初他抓的那只野猪足足有二百多斤。

    晚上陆遥炖了一锅红烧肉,猪杀时小年哭的伤心,吃肉时候比谁都香。

    赵北川问她,“板板好吃吗?”

    小年红着眼睛点点头,笑的陆遥肚子疼。

    *

    腊月二十八,蒸年糕贴春花。

    一大早起来,赵北川从外面拎回一小袋子糯米回来。

    “两家粮铺子一共才买了半斗,这东西可真贵,这么点花了二百文。”

    陆遥接过来倒进陶盆里,因为北方种植水稻的太少了,都是商人从南方大老远的运过来的,价格自然也翻了好几倍。

    小年和小豆还没吃过米,好奇的围在他身边,“嫂子,这东西怎么吃呀?”

    “别着急,等我做完了你们再尝尝好不好吃。”

    “哎!”两个孩子跑回屋子里,剪春花的剪春花,背书的背书。

    陆遥不会做年糕,倒是会做另一种甜点糯米糕。

    先把糯米用石磨碾成粉,这么点东西值不当劳烦大花帮忙,陆遥找出之前父亲给凿的小石磨用了用。

    一看到小石磨就想起陆广生,那会儿家里穷,靠这个小石磨做了不少豆腐,上面还沾着许久前留下的豆渣。

    有时候亲人离世并不是短暂的大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糯米粉磨好后兑上水揉成面团上锅蒸熟,出锅后晾凉揉光滑了。揉糯米是个费力活,得把糯米团揉得劲道才好吃。揉的时候手上还得沾一点油,防止糯米黏在手上。

    陆遥见赵北川没事做,就让他来揉糯米,自己则拿出红豆做里面的馅料。

    豆子挑拣好倒进锅里,蒸上大半个时辰变成柔软的红豆饭,把红豆饭包进麻布里,挤出里面的水分就变成了绵密的豆沙。

    陆遥把之前徐掌柜送的白糖拿出来,舀了两勺放进豆沙里搅拌,尝了尝味道跟过去在超市里买的没什么区别。

    赵北川力气大,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糯米揉光滑了。

    陆遥把面切成大小差不多的面团,里面包上一团豆沙,放进模子里压实,一个糯米糕就做好了。

    花模子这是前几日在木匠家里买的,十文钱一个,一共买了两个。一个是年年有余的图案,一个是花开富贵的图案。

    最后在上面撒上一层细细的白糖,一块漂亮又美味的糯米糕就做成!

    “小年,小豆,快过来尝尝!”

    两个孩子跑过来,小年从案板上轻轻托起糯米糕,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好漂亮啊……”雪白的糯米糕上沾着亮晶晶的白糖,上面还有花朵的模样,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快尝尝好不好吃。”

    小年咽了口唾沫递给小豆,“你先吃吧。”

    小豆咬了一口,闭着眼睛长叹一声,“嗯~此物甚是美味~”

    陆遥和赵北川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子读几日书净会装腔作势,太有意思了。

    两个孩子你一口我一口细细品尝,一会儿这一小块糯米糕就吃完了。

    陆遥赶紧又做了几块,“糯米不好消化,你们吃两块就行了,喜欢吃明日再吃。”

    “嗯。”两个孩子乖巧的点头答应。

    两个孩子进屋后,陆遥拿起一块递给赵北川,“尝尝。”

    “不吃,给孩子们留着吧。”

    “又不是不够吃,快尝尝嘛。”陆遥直接把糯米糕递到他嘴边。

    赵北川低头咬在嘴里,还不忘拿舌头舔舔的指尖,陆遥红着脸缩回手,“不正经。”

    “怎么就不正经了?”赵北川从后面揽着他的腰,向前顶了顶胯。

    陆遥耳根发红,“别闹,大白天的。”

    赵北川伸手摸了一把,“那等晚上再说。”

    这些糯米能做不少糯米糕,陆遥打算做好后给林家送去一份,再给徐掌柜的那边也送去一份。

    两家都是富贵人家,好东西见得多了,送别的兴许人家还看不上,不如送些吃食还显得周到一些。

    下午陆遥便拿着食盒给两家送去,去徐家时,徐掌柜的不在是他夫人接下来的,邀请陆遥进屋坐坐。

    家里还有许多事要忙,便推辞了。

    去林家送糯米糕时带着小豆一起去的,刚一进院就看见林子健带着两个小厮在院子里堆雪人。

    “北斗你来啦!快看看我堆的雪人雄伟不雄伟!”一转头看见豆子身后的陆遥,连忙站直身体板板正正的行了个礼,“嫂子。”

    陆遥忍俊不禁,“给你拿了好吃的,快进屋去吃吧。”

    林子健眼睛一亮,“多谢嫂子!”

    两个孩子跑进屋去,林夫人闻声走了出来,“陆遥快进屋,我还想让小厮给你送去,可巧你先来了。”

    陆遥走进屋见一屋子的礼品,“这些待会你带走,都是旁人送的。”

    林家老太爷身居国子监司业,用现代话说相当于教育局的副局长,虽然回乡养病但送礼的人依旧很多,这些人有的是他教过的学生,也有想要入学求帮忙的,送的礼自然不会差。

    “这,这太贵重了……”

    “这有什么贵重的,老爷子又不稀罕,每年吃不了都得扔一大堆都浪费了。”

    盛情难却,最后陆遥只得领了一大堆东西回了家,这趟吃食送的自己反而占了大便宜。

    拿回来的东西都是用纸盒包裹的,一家人跟拆盲盒似的,坐在炕上一个一个细细的拆开。

    “唉哟,这里面居然有老参!”陆遥看着这根山参得有百十年,少说也得值百两银子

    “要不待会咱们送回去?”

    赵北川摆摆手,“人家既给你了,说明看不上这些东西,你安心的拿着吧。”

    再拆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是各种干果,都是从南方运送来的,有龙眼干、葡萄干、大红枣和芒果干。这些吃食可新鲜,除了枣子其他东西赵家几个兄妹见都没见过。

    陆遥分给他们尝尝鲜,继续拆其他的盒子。

    这盒子是上京的糕点,统共有四个小盒子,每个小盒子里有四块,共计十六块小糕点。

    四个人一人一块尝了尝,味道一般,还不及陆遥自己做的好吃。

    下一个盒子是茶叶,算上这一盒家里已经有四盒茶叶了。

    最后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副字画,上面画的是松鹤延年,寓意老爷子健康长寿。

    陆遥把能吃的留下,不能吃的都装进箱笼里收好,那只老参等初二回娘家的时候给娘亲带回去。

    *

    金鸡报晓,辞旧迎新,转眼间这一年就过去了。

    除夕夜赵家做了十个菜,寓意十全十美,桌上有鸡有鱼有菜有肉。

    吃完饭,小豆和小年跪在地上给两人磕头拜年说吉祥话。

    陆遥赶紧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发给两人,这里面装得不多只有十个铜钱,两个孩子还是高兴的蹦蹦跳跳。

    赵北川作为一家之主训了训话,让小豆子好好念书,不能贪玩;小年好好学女红,不许耍小性子;最后说了说陆遥,让他少干活别累着,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外面响起爆竹声,在一片欢笑声中赵家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第七十二章

    过完年豆子的学习越发刻苦起来。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县试了,蒙学馆里已经开始报名了。

    凡是参加县试的学子,必须在正月十五前把名子报上去,不然晚了就报不了了。

    因为官府还得派人查清户籍履历,凡是商户、军户、吏户、有入刑者等等一律不准参加科举。

    除此外还需要有五名秀才做保,蒙学馆只有三名秀才,剩下两个秀才就得花钱去请其他人。

    陆遥想起许秀才,找到他帮忙做保,许登科听说是给赵家小兄弟做保,欲言又止。让一个七岁幼儿去参加科举不是玩闹一样吗?便是童声也没那么容易的。

    陆遥懒得跟他墨迹,直接甩出一贯钱,许登科立马帮忙写保文。

    最后一个找了镇上的老秀才也是花了一贯钱,共同为赵北斗写了保书。

    本来林子健也想参加这次县试,但时间可能来不及了。因为过了年收到上京的来信,催促林老爷子尽早归京。

    眼下林静贤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回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赵北斗这次科举。

    初十上午,小豆子同往常一样早早来到林家,先是跟林子健一起在外面打了一套五禽戏,然后进了屋子听林老太爷讲五经的最后一卷《春秋》。

    《春秋》又称为《春秋经》、《麟经》或《麟史》讲的是春秋时期鲁国的国史,是十三经里面最长的一部。其内容亦经亦史,众说纷纭。

    两个孩子虽然已经能把书背下来了,要理解其中的意义,不是一日两日能讲完的,且他们二人受限于年纪,没办法听懂里面深奥的内容,林静贤只得挑拣比较浅显的教给他们。

    一直学到晌午,小厮端来饭菜,赵北斗起身要离开。

    林子健拉着他说:“中午别走了,留下来一起吃吧。”

    小豆摇了摇头,“不行,我嫂子该说我了。”

    “留下吧,再有几日我们该走了。”

    小豆一愣,“去哪?”

    “回上京啊,昨几日我听父亲说已经在准备路上的东西了,多则七八日,少则四五日就出发了。”

    小豆子不可思议的看向林老爷子,“林爷爷,你们要走了吗?”

    林静贤捋着胡子点点头。“本想着等你县试结果出来再走,如今看来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今年是三年一度的大考年,他作为国子监司业得回去主持会试。

    小豆子眼眶登时就红了,抹着眼泪抽噎起来,“您走了我怎么办呐……我都还没学会呢……”

    林子健见他哭,自己也想哭,他也舍不得这个好朋友。“要不你同我们一起回上京吧。”

    “不行,我走了我大兄嫂子怎么办?”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抱头痛哭起来。

    林老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莫要悲伤,人生无不散之筵席,北斗你若能好好读书走上科举的路,咱们早晚还会再见面的。”

    小豆子擦了擦眼泪道:“林爷爷,我肯定会努力读书,早日进京去看望您!”

    林静贤摸摸他的头发,“好孩子,那爷爷就在上京等着你。”

    *

    过完正月十五,十六这日林家人便启程归京了。

    路上寒冷,林家雇了十辆马车,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的朝镇外走去。

    突然后面传来叫喊声,“等一下,等一等!”

    赵北川带着弟弟追着马车跑,走在最后面的车夫听见声音拉住缰绳。“你们有何事啊?”

    “我,我忘记把礼物送给子健了,劳烦您帮忙转交给他。”

    车夫一听连忙下车接了过来,里面有一封信,一根毛笔和小豆子最喜欢的玩具竹蜻蜓。

    谁也没想到多年后,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两位大人曾是总角之交。

    *

    林家人走后小豆变成一个人学习,上午在学堂听夫子讲课,下午回家先打几遍五禽戏,身子微微出汗了再开始背书练字。

    陆遥和赵北川赶着骡车回来,就看小豆愁眉苦脸的支着下巴,像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啦,赵北斗小夫子。”

    “嫂子……”小豆扁着嘴走过来,拉着陆遥的衣袖道:“林爷爷走了,我怪想他们的。”

    陆遥摸摸他的头,“等你考中举人,嫂子就送你去上京。”

    小豆子知道考举人有多困难,听林爷爷讲过每年十三省学子二百万人,能考中的几乎都是千里挑一,不过他有信心!

    “还有一件事,今日夫子教书时,有个地方教的与林爷爷不一样,让我十分苦恼。”

    “那自然是要听林老爷子的。”那可是国子监司业,镇上的夫子才什么学历啊。

    “可夫子说必须按他说的学。”

    陆遥皱眉沉思起来,镇上的夫子学识一般,讲的也比较浅显,若是小豆子一直留在这恐怕难有更大作为,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你先准备好这次的县试,若是能考上童生,嫂子再给你想别的办法。”

    “嗯!”

    晚上睡觉时,陆遥跟赵北川提起这件事。

    赵北川还是不太在意,“你担忧的太早了,他能不能考上童生还两句话呢。”才七岁奶娃子,还没他腰高,竟想着去考童生考秀才。

    陆遥掐了他胳膊一把,“你不用这么想,孩子有目标是件好事,咱们得鼓励他积极向上,万一真考中童生了,留在这镇上可就不成了。”

    赵北川躺平身体,“你想着怎么办?”

    “若是小豆真考中童生帮你免了徭役,那咱就拿着银子去县里……或者干脆去平州府城!”

    “去平州府城?”赵北川震惊的抬起头。

    “对,府城的育学水平肯定比咱们这更高,与其在这小地方蹉跎,不如去大地方见见世面!”

    赵北川沉默半晌道:“你胆子可真大。”

    “怎么了?”

    “没事,就是感叹一句,寻常人连村子轻易都不走出去,你竟敢去府城。”

    “有什么不敢的?听说府城繁华,咱们如果在那开间食铺,说不定比在镇上赚得多了!”

    赵北川也有些心动了,服徭役的时候他曾进过一次平州府城,虽然未停留,但依旧见识到城内的繁华。

    “那就等小豆考完县试再说吧,如果他考上咱们就去平州府看一看。”

    “你答应了?”陆遥把头凑到他枕边。

    “家里你做主,你说往东我敢往西吗?”

    陆遥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相公你真好。”

    赵北川抿着嘴角哼了一声,“你就拿话哄我吧。”

    “我何时拿话哄你了,说你好你还不高兴了。”

    “高兴,你再亲我一口。”

    陆遥趴过去刚要亲就被人搂进怀里变成了亲嘴。

    两人都热衷于做那档子事,特别是自打赵北川服徭役回来,陆遥感觉自己好像被他弄开了身子,不像之一两次就痛起来。

    如今不光不痛,还舒服的紧,恨不得把小北川吞在里面吸食殆尽才肯罢休。

    两人又是折腾到半夜,陆遥累的睡过去,赵北川把他身下湿漉漉的褥子撤掉,另换了个新的,弄脏的明日起来在拆洗吧……

    *

    转眼就到了正月二十,距离县试只剩下十多天的时间。

    这几日豆子已经不去蒙学馆了,而是独自一人在家里学习。小年不敢打扰他,白日都是去隔壁柳家找柳月一起玩。

    上午陆遥和赵北川依旧在铺子里忙活,陆苗过了年没来,初二回家的时候陆母说打算今年给陆苗相看人家。

    陆遥觉得有点早,过了年苗才十六岁,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这么大的孩子刚念高中。

    不过古代人大多数人都是十六七岁成亲,不到二十岁就当了爹娘。

    上午忙的差不多了,陆遥和赵北川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刚巧路上碰见许秀才。

    他惊讶的看着两人道:“你,你们兄弟不是要参加县试吗,怎,怎么还未动身?”

    “不是还有十多日的功夫吗?”

    “哎呀,路上就得耽搁两日,到了地方得提前找住宿的地方休息,去的晚了可就没地方住了!”

    陆遥一听着了急,之前也没人跟他们说过这些事,以为提前一日到就行了。

    “多谢你!”

    许秀才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回了家陆遥和赵北川连忙收拾起东西,本来打着赵北川一个人陪他去县里。如今铺子里人手本来就少,他一走剩下陆遥和柳二嫂根本忙不过来。

    陆遥索性把铺子关了门,带上小年一家四口全都去县城转转!他门都没去过县城呢,刚好去长长见识。

    小豆和小年一听都要去县城,激动的又蹦又跳!

    “嫂子,真带我一起去吗?”小年拉着陆遥的胳膊,小脸红扑扑的。

    “去,嫂子也去,把你自己放家里哪放心。”

    “太好啦~嫂子你真好!”

    陆遥笑着摸摸她的头,“快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

    “嗯!”

    吃了晌午饭,赵北川出去镇上的衙门打听去县城需要办理什么手续,除了要拿户籍不知还需不需要拿其他的文书。

    官吏告诉他,去县里不需要办手续,若是去府城就得去县衙办理文书,允许后才能入城。

    赵北川谢过他后连忙回到家里,把这件事告诉了陆遥。

    “那就好,快跟我准备东西吧。”从镇上到县城坐车也得行两日,眼下天寒地冻,被褥一定得多带着些,别把孩子冻伤寒了。

    还有路上的吃喝,衣物,豆子用的笔墨纸砚,最重要的是银子。

    陆遥把瓦罐拿出来,数了数里面一共有四百八十三两银子,零散的铜钱有六贯多。之前陆父去世,前后花了五十多两银子,不然现在已经攒够了买乡绅的钱。

    陆遥感慨,“带着这么多钱上路不安全,放在家里也不放心,若是能兑成银票就好了。”

    “银票是何物?”赵北川还没听说个这种东西。

    “就是把银子兑换成纸,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拿着凭证去钱庄取。”

    “那可不行,万一钱庄抵赖怎么办?”

    陆遥哭笑不得,不过想想这个时代,这种事也不是不会发生。最后拿出八三两银子和六贯铜钱,其余四百两的装回去,明日埋到猪圈里去。

    四个人收拾了到傍晚,足足装了两个大包行李,晚上陆遥烙了七八张大饼,又炒了一罐油茶面子,这东西路上吃很方便。用开水冲一下就能喝,里面还撒了糖,放了林家送的果脯和芝麻,甜滋滋的非常解饱。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赵家人就都起来了。

    昨晚两个孩子太兴奋了,几乎一宿都没睡。

    赵北川把行李一样样搬上骡车,被褥直接铺在车上,待会他们上了车直接围着棉被。

    小豆和小年先上了车,陆遥把家里的门窗都关好,最后锁上大门。经过柳家时,赵北川跟隔壁跟柳家舅爷打了声招呼,顺便把钥匙留给他,让他帮忙照看着家里的鸡。

    “你们这就走了?”柳老爷子揣着手看着车上的人。

    “嗯,怕去的晚了没地方住,耽搁了孩子考试。”

    柳舅爷笑道:“豆子好好考,争取考个状元回来!”

    “哎!”小豆重重的点了点头。

    骡车拉动着车上的人朝镇外走去,刚出城两个孩子还高兴的叽叽喳喳,冰天雪地里走了一个时辰就困倦了。

    陆遥把被子给他们掖好,拿包裹挡住前头的风让两人睡一觉。身下铺着两层褥子,身上盖着两床厚被应当冷不了。

    陆遥拍拍前头赶车的赵北川。“你冷不冷?”

    “还行,待会日头出来就不冷了。”他身上穿着两件厚棉袄、棉裤,头上戴着棉帽子,脸上还围着厚围巾。

    陆遥穿的也不少,都快围成一个球了,身上倒是不冷,就是两只脚有些凉。

    “也不知道咱们去了县里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

    赵北川倒是不担忧,“肯定有住宿的驿站,再不济也有咱们多花点银子,租间屋子也行。”

    陆遥面露憧憬,“正好咱们可以县城里转一转,看看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买回去一些。”

    “嗯。”

    骡车行驶了半日,走出四十多里地,这一路竟然都没碰见一辆车,倒是雪地里有不少车辙印,应当也有人经过的。

    晌午时两个孩子睡醒了,穿着棉袄盖着厚被子热出了一身汗。

    陆遥不敢让他们吹风,让赵北川找个空地停下来休息一会,顺便烧点水吃晌午饭。

    “吁——”赵北川把车停在了路边拴在一刻大树上,去旁边捡干柴。

    陆遥也下了车,抱着陶罐子挖了一罐干净的雪。

    孩子们汗落的差不多了,也下车来帮忙,搬来石块垒出一个小小的灶台来,把陶罐放在上面生起火。

    小豆拿棍子拨弄下面的炭火,忍不住笑道:“真好玩,跟过家家一样。”

    小年笑道:“你都要去考童生了,还玩过家家,不知羞。”

    小豆红着脸小声嘟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年听不懂他嘴里文绉绉的话,但是陆遥能听懂,厉声喊道:“赵北斗,你说什么呢!”

    小豆子吓得脖子一缩,磨磨蹭蹭的走过来,“嫂子,我……”

    陆遥掐着他的耳朵道:“这种话是能说你阿姐的吗?书读哪去了!”

    赵北川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怎么了?”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是论语里的句子,说那些卑鄙无耻的人是最难相处的,和他亲近时他不懂得谦逊有礼对别人,别人疏远他了,他又有怨恨,这种话岂可拿来说姐姐?”

    小豆哇得大哭起来,“我错了嫂子,我不该这么说。”其实他本心里并没那个意思,就是读随口胡诌了这么一句。

    赵北川虎着脸道:“给你阿姐道歉!”

    陆遥松开他,小豆连忙跑到小年身边,“阿姐,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你了。”

    小年帮他擦擦眼泪,恶狠狠道:“你再敢说我不用嫂子动手,我先打烂你的屁股!”

    陆遥把烤热的大饼掰开,一人分了一块。又从陶罐里舀出开水每个人冲了一碗油茶面喝。

    油茶面冲出来香香甜甜,两个孩子非常喜欢吃,喝完一碗又冲了一碗。

    吃饱饭,赵北川给大花也喂了两把豆子,一行人上车继续前行。

    下午路上碰见一辆带车厢的马车,对方似乎也是朝县城走,赵北川便赶着车跟在他们后面行驶起来。

    走到傍晚,途径四连亭,这里有家驿站。

    前头的马车停下,赵北川也赶着骡车进去落脚。白日在马车上休息无妨,到了晚上睡在外面可是件十分危险的事。

    夜晚天气寒冷,就算盖着厚棉被也有可能被冻坏身体,还有可能碰上劫匪和野兽。

    进了驿站,有伙计过来招呼他们,陆遥这才看见马车上的人,竟然是两个围着披风的女子,一个年岁稍长一些,另一个跟小年差不多大。

    赶车的车夫给他们要一间房,自己则跟伙计要了一间柴房休息。

    陆遥询问伙计,“要一间房多少钱?”

    “一百五十文。”

    价格真贵啊,不过这种开在半路上的驿站赚的就是这个钱,“给我们来一间吧,骡子有地方放吗?”

    “有,直接把车赶进后院去就行,那里有扶着喂牲口的伙计,一宿是二十文。”

    得,什么都要钱。

    陆遥从怀里数出一百七十文递给伙计。

    “几位客官晚上不吃东西吗?”

    陆遥摇摇头,“热水要钱吗?”

    “不要。”

    “那麻烦小哥给我来一壶开水吧。”

    “好嘞。”小伙计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脸上也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马上去后面准备开水。

    赵北川趁这功夫把骡车赶进院子里,车上的被褥和包裹搬进了住的房间里。

    几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这才仔细打量起驿站。

    大堂的里摆着六张桌子,旁边有酒柜子和点吃食的木牌,居然还是明码标价。

    陆遥起身走过去看了眼,一共十个菜,价格从三十文到五十文不等,主食有粟米饭、汤饼、馒头和扁食。其中扁食还有两种馅,素的三十五文一盘,肉的五十文一盘。

    “你们吃扁食吗?”

    两个孩子同时摇头,太贵了,这些钱买肉自己能包一锅扁食呢。

    不一会伙计拎着一壶开水过来,还贴心的准备了几个陶碗。“水热,客官小心烫。”

    “多谢。”

    赵北川收拾完过来小声道:“住的屋子才那么小一点,还不及咱家偏房大。”

    “驿站都是这样,为的就是一间屋子少住些人,才能往外多卖几间。”

    两个孩子哦了一声,觉得嫂子见多识广什么都明白。

    晚上依旧吃得是油面泡饼,吃饱后便直接回了住的地方。

    端着油灯打开门,赵北川脸色瞬间一变,原本摆放整齐的包裹竟然都散开了,有人进了他们的屋子!

    第七十三章

    “这怎么回事?包裹不是你打开的?”

    赵北川摇头,“不是,有人进来过!赶紧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几个人连忙把包裹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清点。

    丢了赵北川的一件新棉袄,丢了小豆子的一块墨条,这点东西一共值个二三两银子,其余的大概那贼没看上眼都没拿。幸好银子一直背在陆遥身上,不然就让贼人一锅端了。

    赵北川气的叫来伙计,小伙计也没办法,毕竟驿站里住着十多个客人,不能挨个叫出来询问是谁偷了东西,就算问也没人会承认。

    “客官出门在外可得打起精神保管好随行物品,外面什么人都有,小的也没办法。”

    陆遥摆摆手道:“算了,也没丢什么贵重的东西,赶紧休息明日早早走。”

    驿站也是炕,但是又小又窄,四个人勉强能躺下。

    赵北川个子太高得头朝里脚朝外才能伸直腿,还好只睡这一宿,不然难受死了。

    第二天刚过寅时赵家人就都起来了,陆遥依旧朝伙计要了一壶开水,草草洗了把脸,喝了一碗油茶面继续赶路。

    路程已经走了大半,今日不出意外的话,未时左右就能进城了。

    长时间颠簸,两个孩子精神稍稍有些萎靡,陆遥又给他们讲起故事。

    这次讲的是范中进举,有一点说教的意思,从侧面告诉小豆子科举是件非常难的事,有的人从青丝考到白发,考中举人甚至激动的发疯。

    小豆听完陷入沉思,小年道:“这人真惨,好不容易能当官竟然疯了,后来他怎么样了?”

    陆遥摊手,“我也不知道呀,写故事的人没有继续讲。”

    “嫂子,再给我们讲一个嘛,我还想听。”

    陆遥想了想,讲了一个小姑娘都喜欢听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两个孩子又安静的听起来,听到公主被继母害死时,小年急的眼睛都红了,“这可怎么办啊,公主会不会死啊!”

    “听我讲完啊,公主死后小矮人把她放进一个玻璃棺材里。”

    小豆疑惑道:“嫂子,什么是玻璃呀?”

    “额……透明的棺材里。”

    “透明的棺材长什么样呀?”小豆子没见过想象不出来。

    “赵小豆!你不许打断嫂子讲故事!”小年气的揪气他的耳朵。

    “哎呀阿姐快放手,我错了,我错了。”

    赵北川突然开口道:“别闹了,咱们该进城了。”

    陆遥闻声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灰扑扑的城墙,看起来有些古老破旧。“这就是平阳县吗……”跟想象中有很大的差距。

    两个孩子倒是十分兴奋,站在车上张望,“哇,我看见城楼了!”

    “好高啊!”

    其实也不过有两丈高,跟平州府城比起来差得远了。

    越往前走路上的车马越多,也有百姓扛着东西推着木车进出城的,看起来跟秋水镇差距不大。

    一直走到城门口,他们被守城门的小吏拦住,“干什么的?”

    赵北川连忙下车牵住骡子,“回大人,我们是准备参加县试的。”

    “户籍拿出来我瞧瞧。”

    陆遥赶紧从包裹里取出户籍递给那人,顺便还有一吊钱。

    那衙役接过钱,看了一眼就把户籍还回来了,“城北还有几家客栈还没住满,若是嫌贵就去打听打听西市那边,还有没有人家往外租房子。”

    “多谢官爷提点。”

    “去吧。”

    赵北川连忙赶着车进了城。

    小年疑惑道:“他怎么不拦其他人的车,偏偏拦住咱们的车呢?”

    陆遥还没解释,小豆倒是看懂了,“因为咱们车上拿的行李多,像是远路来的外乡人。”

    小年又问,“那他为什么还好心的帮忙指路?”

    这个小豆就不懂了,陆遥回答道:“因为那些客栈给了他好处,他介绍一个人去,能从里面提份子。”

    “哦~怪不得。”两个孩子同时点头。

    赵北川道:“咱们现在去哪?”

    “先去客栈问问吧,若是价格太高再去找别的地方。”

    “好。”

    赵北川赶车骡车朝城北走去,不多时就看见林立的商铺。

    平阳县城比秋水镇大了三四倍不止,看起来也繁华许多,往前北边行了几百米就看见有一家名为聚贤的客栈。

    赵北川下车进去打听价格,片刻钟就出来了,“这家住满了,再往前转转吧。”

    “看来咱们还真来的晚了。”幸亏许秀才提了个醒,不然他们赶在考试前两天来,怕是还没安顿好就得匆忙把小豆子送进考场。

    赶着车继续往前走,前头又有两家客栈,一家叫风来居,一家叫福来客栈。

    赵北川又都进去问了问,“福来客栈人满了,风来居还有一间客房,但里面的炕最多能睡下两人。”

    一间客房肯定不行,距离县试还有十天的时间,小豆子得有一个安静的地方读书。四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肯定会打扰到他。

    “走,咱们去西市那边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再回来。”

    赵北川坐上骡车调转方向,沿着大道朝西边走去。中途遇上几个行人,朝他们打听了一下,有人给他们指着路行了过去。

    西市这边跟下三里差不多,住的大多是普通百姓,房子都是一水的青砖瓦房,就是看着都比较老旧,照比刚进城时矮小的许多。

    陆遥下了车步行,看到有人便上前打听,附近有没有往外短租房子的。

    刚巧一个卖油的商户道:“我家就有两间偏房往外租,你们要租多久啊?”

    陆遥想了距离考试还有十天,考试三天,“至少要租半个月。”

    那人道:“半个月房钱是五百文,你们若是觉得可以就随我去看看房子吧。”

    “五百文!”陆遥瞪大眼睛,他们家租的房子一年才二两银子。

    油铺老板笑了一声,“嫌贵啊?不然你们再去别处打听打听。”

    “没,没有……先去你家看看吧。”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多花点就花点吧,况且眼下天色已晚,再找不到住的地方今晚恐怕要露宿街头了。

    油铺老板关了铺子门,领着一行人朝自己家走去。

    这人是个话痨,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我姓黄,大伙都叫我老黄,你们从城北过来的吧,那边客栈人都住满了吗?”

    “嗯。”

    “你们来的太晚了,每年正月初八县里的客栈基本就被提前预定了,你们是哪个镇上来的?”

    陆遥道:“秋水镇。”

    “哦,我知道那边,早些镇北军驻扎在那,附近还有个军营。”

    赵北川点点头,“没错。”

    油铺老板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们也是来参加科举考试的?”

    “对。”

    “恕我眼拙,看着公子长得这般威武以为是个武将,却不想是读书郎啊!”

    赵北川知道他误会了,“不是我考试,是我弟弟参加考试。”

    那人又在陆遥和小豆子身上看了看,怎么瞧陆遥也不像汉子,“难不成参加科举的是这位小兄弟?”

    赵北斗龇着漏风的小牙点点头,“正是在下。”

    “哎呦!”这回他不说话了,心里琢磨这家人没事吧,领个孩子来参加县试,莫不是脑袋有点问题。

    很快就到了他家住的胡同,这条路很窄,将将能通过一辆板车,陆遥有些担心会不会卡在中间进退两难。

    黄掌柜似乎猜到他们的想法,“往里走,前头陆宽着呢。”

    穿过小胡同前面的路果然宽了一些,油铺老板在一个棕色的大门口停下,“婆娘开门,来租房的了!”

    院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个面容和善的妇人。

    “外面冷,快进来吧。”

    赵北川赶着骡车进了院子,这家院子还挺宽敞的,也有专门的养牲口的棚子。

    “房子都提前收拾干净了,你们直接住就行。”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往外租偏房,所以里面收拾非常整洁。

    偏房两间跟赵家的老房格局一样,里间是卧房外面是厨房,厨房里有陶釜,可以供他们烧水做饭。

    “院里有井,吃水直接用就行,柴火后面也有,三十文一担,如果需要粟米灰面也可以跟我买。”

    陆遥拒绝了,包里还有不少大饼呢,够他们晚上吃的了,明天再去街上买别的东西。

    “怎么样?”陆遥拿胳膊碰了碰赵北川。

    “挺好,就租这吧。”

    陆遥付了五百文的租金又额外买了一担柴,把车上的行李搬下来,开始烧炕取暖。

    走了一天又冷又饿,不想再折腾了,赶紧安顿下来歇歇脚。

    屋里生了火很快就暖和起来,小年和小豆脱了鞋子上了炕,盖上棉被不一会手脚都开始刺痒。

    “别挠,挠破该流脓水了,北川你给他们摸点羊脂油。”

    赵北川从包里翻找出小木盒扔给两人,“哪刺痒就抹在哪,别蹭被子上。”

    “嗯。”两个孩子扣着羊脂油抹了抹手脚和耳朵。

    锅里的水烧热了,陆遥盛出了来先烫洗了包里的碗筷,陶釜也刷干净又烧了一锅水,用热水冲了油茶面,就着烹热的大饼吃了顿饭。

    两个孩子累了一天,吃饱饭就睡着了,陆遥和赵北川睡不着,趴在被窝里闲聊。

    陆遥:“这小屋子倒是还凑合,比咱们在驿站住的宽敞许多。”

    赵北川道:“比客栈里也大,刚才我进去问的那几家客栈,每间屋子最多能睡两人,一日还要一百二十文呢。倒是也有便宜的大通铺睡一宿十文钱,但人多手杂都是大老爷们,你和小年睡在那不方便,还影响豆子读书。”

    陆遥道:“确实不能住在那种地方,看来咱们租这间屋子还便宜了呢。”

    *

    第二天一早,陆遥和赵北川便早早的起来,他们打算出街上转转,一来买点生活用品,二来看一看县城的早食铺子都卖什么东西。

    临走时嘱咐小年在家看着豆子,俩人别出门乱跑,怕跑丢了找不到。

    小年,“嫂子放心吧,我们就在家待着哪都不去。”

    “回来给你们买好吃的。”

    两个孩子高兴的猛点头。

    出了门赵北川便拉住陆遥的手,路上不知道谁家倒了水,结了不少冰走上前滑溜溜。

    穿过胡同前面是西市街,今天不是集街上的行人不多,估计赶上大集的时候比秋水镇热闹多了。

    沿街走了几百米就看见一家早食铺子,热气腾腾的冒着白雾,两人径直走了过去。

    “二位想吃点什么?”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哥儿,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陆遥问:“咱们这都有什么吃食?”

    “肉包、素包、炸糖糕、粟米粥和豆浆。”

    肉包五文钱一个,素包三文钱,糖糕也是五文钱,米粥和豆浆都是两文钱一碗。

    陆遥有些惊讶,没想到县里也开始卖豆浆了,“来四个肉包,四个素包,两碗豆浆吧。”

    “好嘞!”老郎拿着藤盘从蒸笼里捡出包子又用陶碗盛了两碗豆浆。

    豆浆喝着还凑合,但里面没有加糖。

    “大伯,咱们这豆浆味道不错,可是拿豆子磨出来的?”

    那老夫郎倒也没瞒着,“是呢,喝着好喝就是做起来太麻烦。”

    包子有掌心大小,素包是萝卜馅的味道还凑合,就是肉包里的馅太少了,只有大拇指那般大小。

    不过想想猪肉价贵,除去面钱和肉钱确实也赚了不了多少。

    吃完饭陆遥结了钱,把剩下的四个包子拿布包好放进背包里,待会给两个孩子带回去吃。

    赵北川道:“看来在县里开早食铺子跟镇上也没什么太大差别,赚的都是辛苦钱。”

    “是啊,而且县里的房租要比镇上贵许多,贸然在镇上开铺子,恐怕还得亏钱。”

    出了铺子两人继续往前逛,前头还有食铺子,卖得东西也都大同小异,早食这个东西普遍利润低。

    因为富贵人家都有自己的厨娘,早食都在家里吃,但凡起得早的都是出来做工的老百姓,卖的贵了就没人买了。

    转过街角就到了县城的主干路,这边的铺子明显高档许多,有的上面还挂着木制牌匾。

    赵北川不识字,陆遥边走边给他指认,“这个黑匾是杏林堂,看样子好像是卖药的,前面那个喜宴斋应当是食肆,这家叫方氏布坊,这家叫杨氏成衣铺……”

    赵北川看着陆遥,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爱慕,自家小夫郎真厉害什么都认识!

    “这还有一家书铺,走进去看看!”陆遥拉着赵北川走进去。

    这里跟镇上的书铺比起来大了一倍不止,眼下正赶上县试前夕,书铺里的人不少,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赵北川一看见这些读书人就浑身不自在,拉了拉陆遥的衣袖道:“来这干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考试的书卖,给小豆做个考前突击。”

    陆遥走上前询问小伙计,“请问咱们这卖往年县试的真题吗?”

    “有啊!咱们这往年的题解都有卖的!”小伙计立马拿出一摞书,“这是去年的试题,有县案首和禀生的题解,还有前年和大前年的,一卷三百文,客官要几卷啊?”

    这么薄薄的一册书要三百文?!赵北川瞪大眼睛,拉着陆遥不让他乱花钱。

    “三卷我们都要了。”陆遥从背包里取出一贯钱递过去,“余下的钱不用找了,给我拿些纸。”

    “哎,好嘞!”小伙计笑呵呵收了钱里面去取纸,书和纸包在一起用麻绳绑上。

    两人走出书铺,赵北川拎起来瞧了瞧,“这书是金子做的?”

    “这种试题很难得,在镇上都买不到的,买回去让小豆学习人家是怎么答考卷的。”

    说实话,赵北川对弟弟没什么信心,但架不住陆遥新心气足,他也不好打退堂鼓。

    离开书铺两人去了粮铺子买了几斗粟米和灰面,油盐酱醋少不得也要买一点,自己做饭吃省钱也方便。

    孩子都在长身体的阶段,营养不能少,鸡蛋买了一篮子,途径肉铺陆遥见有大骨头卖,进去问了问价格,花了八十多文买了两根排骨。

    买完东西两人绕了一圈往回走,途径一条小巷时,碰上好几个穿着破烂的小乞儿,看着跟豆子差不多大,各个光着脚穿着破烂的衣服,瘦骨嶙峋十分可怜。

    陆遥从兜里掏了几个铜板扔给他们,结果这些小乞儿一见他舍钱,直接挡住不让他们走了。

    赵北川皱眉恐吓道:“赶紧让开,不然我打你们了!”

    小乞儿们充耳不闻,盯着两人手里的东西,眼里露出精光,“老爷们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不是给你们钱了吗……”

    其中一个小乞儿突然吹了声口哨,不知道从哪突然钻出来六七个大人,直接将两人围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陆遥吓了一跳,拉着赵北川的胳膊直觉自己可能惹祸了。

    “怎么办……”

    “放心,有我在。”

    这些乞丐明显是有备而来,虎视眈眈的盯着陆遥身上的包,似乎知道里面有银子。

    陆遥握紧包带,向赵北川身后藏去。

    突然前面冲过来两人抱住赵北川,后面的人伸手去拽陆遥手里的背包,吓得陆遥大声呼救,“放手!打劫了!”

    赵北川奋力挣开身前的人,一拳把人砸倒,回身把陆遥拉到身后,将夺包的人踹飞出去。

    其他几个人面露狰狞一拥而上,可惜他们选错人了,赵北川岂是寻常人?他可是能徒手拉倒战马的力士,对付这几个瘦骨如柴的乞丐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见他撸起袖子,几乎是一拳打倒一个,把对面打吱哇乱叫!

    开始这乞丐还想仗着人多势众把两人劫下来,渐渐发现不对劲,打了半天对面毫发无损,自己这边已经有好几个人躺在地上哀嚎。

    吓得他们做鸟兽散撒腿就跑。

    陆遥抱着背包惊魂未定,见赵北川还要去追人连忙把他喊回来。“别追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粟米被抢走了,灰面撒了一地用不成了,排骨也沾上了灰,幸好给豆子买的书没丢。

    赵北川啐了一口唾沫,拎起余下的东西,两人脚步匆匆的回到租住的地方。

    一进院刚巧碰见黄大哥在院子里扫地。

    “这么早就出去啦。”见两人衣衫凌乱脸色难看,手里的东西也乱七八糟的,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陆遥道:“黄大哥,咱们附近这些乞丐抢东西官府不管吗?”

    黄大哥一愣,“你们刚才出去被抢了?”

    “抢了点粮”

    “哎呦,肯定是你给那群人撒钱了吧!”

    “我见那些孩子可怜……”

    “下次可千万记住别管那些人!那可不是什么良善的乞丐,去年就在路上劫过几个书生,其中一个人还被他们砸破头耽误了县试呢。”

    “报官也没用,这些乞丐像阴沟里的耗子,衙役一来就跑干净了,你们下次再碰见可躲着点走!”

    “哎,多谢。”

    进了屋,陆遥把包子拿出来,两个孩子迫不及待的啃了起来。

    赵北川把那一摞书卷递给小豆,“吃完饭赶紧看书,你嫂子为了你可是下了大本钱,莫要让他失望!”

    小豆一听,三口两口赶紧把包子吃完,擦了擦手立刻拿书看起来。

    陆遥怕他压力大,安抚道:“别听你哥瞎说,一次考不中也没什么的,你才多大年纪,以后有都是机会,这次就当试试手。”

    “嗯。”小豆点点头,他知道嫂子这是安慰他呢,不过他自己也有志气,跟着林爷爷学了那么长时间,若是连个童生都考不中实在是太丢人了。

    小豆读书认真,其他人不好打扰,陆遥带着小年去外面屋教她做吃食,赵北川拿了钱还得出去一趟买粮食。

    这次他故意走得那条小巷,看看还能不能遇上那几个乞丐,结果来去都没再碰见。

    *

    一晃他们在县城住了七八天,距离县试只剩两日的时间。

    今天陆遥不让小豆看书了,这些日子起早贪黑小脸瘦了一大圈,精力都用在准备上,到了考试那日肯定脑子乱糟糟的,反而影响他的发挥。

    “咱们晌午不开火了,嫂子带你们下馆子!”

    “下馆子?”赵家三兄妹瞪大眼睛。

    “对,去食肆吃饭!”

    “好喂!”两个孩子高兴坏了,小年虽然嘴上不说,这几日憋在家里确实把她闷得够呛,都有点后悔跟来了,早知道来县城这么无聊,还不如留在家里跟柳月一起绣花呢。

    一家人换上干净的衣裳,拿上背包朝县里的食肆走去。

    今日刚好也是大集,附近不少乡镇的人都来了,西市热闹非凡。

    卖鸡鸭鹅的、卖牲畜的、桌椅板凳什么都有。

    竟然也有卖豆腐的,陆遥上前打听了一下价格,四文钱一斤,看样子自己这豆腐方子外传的速度很快啊!

    小年和小豆走在前面,两人东瞧瞧西望望,小声说:“这跟咱们下三里没什么两样嘛。”

    陆遥道:“西市这边住得都是普通老百姓,出了这条街就不同了。”

    两个孩子点点头,突然赵北川认出路边有个小乞儿就是那日抢他们东西的人!

    那个乞儿也看见他了,吓得脸一白撒腿就跑。奈何他腿短,刚跑几步就被赵北川追上,拎着衣服像拎小鸡仔似的把人揪过来。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小孩吓得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让本来就脏的脸更脏的没法看了。

    赵北川皱眉道:“那日我好心给你们钱,你为何还要抢夺我们财物?”

    “我……我也是被逼的,我没办法……若是不抢会挨打的!”他怕赵北川不相信,撸起袖子漏出纵横交错的伤疤。

    陆遥倒吸一口凉气,“放了他吧,下次若是再敢抢我们东西,可不会这么容易就饶你!”

    小乞儿跪在地上磕头,“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几个人继续朝前走,小豆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乞丐,脑袋里不知想到什么,抿着嘴脚步匆匆的跟上大兄和嫂子。

    本来出来的时候心情好好的,因为遇上了那个乞儿大伙情绪都有些低沉。

    赵北川拍拍陆遥肩膀,“别想那么多了,那乞丐说话不可信,他身上的伤兴许是抢人家东西被人打的呢。”

    陆遥点点头,自己尚且是蝼蚁哪有闲心管别人,拉着两个孩子走进一家名为满口香的食肆。

    一进屋四人就被肉香勾住味蕾,食肆不算大里面的客人却不少,来之前陆遥特地跟房东大嫂打听过,这家食肆做的菜味道很不错,而且价格实惠。

    屋里升了火炉暖融融的,有小伙计过来招呼客人。

    “几位客官想吃什么菜?”

    陆遥道:“您店里的拿手菜是什么?”

    “大锅焖肉,但凡吃过一次的肯定还想来吃第二回!”

    陆遥笑着点了一份焖肉,其他的菜点了一份木耳炒鸡蛋,一份油炸小鱼和两盘肉扁食。

    实在是可选择的菜太少了,陆遥都怀疑华夏文明断代过,不然那么些美味的菜肴怎么都消失不见了。

    四个人找了一张小桌子,小年和小豆四处打量,眼底藏不住的好奇。

    陆遥也在偷偷观察,心里计算着如果开这样一间小食肆大概需要花多少钱。

    不多时菜就端上来了,所谓的焖肉就是一盘子蒸熟的肉切成薄片,下面铺着腌制的咸菜,看起来有点后世梅菜扣肉的感觉,但味道差了一些,猪肉里面的还略有些臊味。

    赵北川夹起一片尝了尝,低声道:“不如你做的好吃。”

    两个孩子附和着点头,嫂子做的红烧肉可比这焖肉香多了!

    陆遥忍俊不禁,“快吃吧,吃肉你们还挑三拣四的。”

    油炸小鱼炸的也不够香脆,肯定是提前炸好没重新过油的,木耳炒鸡蛋中规中矩,至于扁食,两盘子加起来不到二十个。

    结账时这些菜竟花了二百文,出了食肆陆遥直呼上当,这二百多文他能做一桌子好菜了!

    不过开食肆是真赚钱,一天经营几桌饭菜比他们早食铺子忙一上午赚的都多。

    几个人又在街上逛了一圈,看见布庄陆遥便领着小年进去转了转。

    镇上的布庄布料虽然齐全,但是颜色比较单一,而且都是老气的颜色。县里布庄颜色可就多了,眼花缭乱的让人看不过来。

    小年兴奋的脸通红,看看这个摸摸那个,都不知道买哪个好了。

    卖货的伙计见两人穿着普通,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多半是从乡下来的,这种人往往看了一圈最后买的也是最便宜的粗布。

    拉着脸拿尺子推小年的手,“哎哎哎,这可是绸,一摸就滑丝了。”

    小年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陆遥皱眉,这人什么态度。

    “喜欢哪个颜色,嫂子给你买。”

    小年窘迫的摇摇头,“不用了,咱们回去买吧。”

    陆遥知道小年怕自己花钱,但来都来了不能让人瞧不起。

    “把上面那匹豆粉色的细布拿下来给我们看看。”

    伙计不情不愿的搬来凳子,上去把布搬下来,“这可是南地染的细布,一尺四十文,看看就得了,莫要拿手摸,摸脏了可就卖不出去了!”

    小年看了一眼摇摇头,太贵了。

    陆遥继续道:“那边翠绿色的拿下来也给我们看看。”

    伙计语气开始不好,“你们到底买不买啊?不卖别折腾人!”

    陆遥冷哼一声,“不过让你拿两匹布就是折腾你了,你是这布庄的掌柜的?”

    伙计不吱声,气哄哄的把布拿过来扔在桌子上,“快看快看。”

    陆遥看了一眼道:“这个颜色老气,不适合我们家妹子,把旁边那匹嫣红的拿来。”

    “你!要不买赶紧走,别耽误别人做生意!”

    正巧布庄老板闻声从后面走出来,他皱眉道:“四子,你说什么呢?”

    伙计恶人先告状道:“这两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看了好些布也不买,分明是存心耍弄我!”

    掌柜的看过来,陆遥没惧怕直视过去,“我们不过是看了三匹布就成了耍弄你,难不成你们布庄卖东西都不许客人挑选的?”

    “四子。”

    伙计脖子一缩,嗫喏道:“这俩人看着也不像是能买起细布的……便是让他再看十匹八匹又如何?”

    陆遥冷笑一声,“你怎么知我买不起?就你这样的待客态度,买也不会买你家的布!”说完拉着小年转身就走。

    “客官请留步!”掌柜的连忙追了过来。

    “方才是我们家伙计的错,四子过来道歉!”

    陆遥回过头见他面白无须,耳垂上还有颗孕痣,掌柜的竟也是哥儿,拉着小年停下来。

    伙计臊的脸通红,躬着身子走过来,“对,对不住,小得眼皮子浅还望客人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若再有一次,你便走吧我们布庄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伙计吓得连忙点头擦汗,他还得指着这份活养家糊口呢,可不能丢了。

    陆遥气消了一半:“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还望掌柜的能多加管束下人吧。

    “一定一定!客官可还有想要买的布料?”

    陆遥倒是真看中那匹豆粉色的细布了,马上春天了,这颜色鲜嫩给小年做身裙装肯定好看。

    两人又从新回到柜台边,陆遥道:“这匹豆粉色的细布给我来一匹。”

    那伙计一听陆遥张口就是要一匹,惊的瞪大眼睛。

    掌柜的道:“这样的细布旁人买两贯八百文,今个算是给您陪个不是,您给两贯五百文就行了。”

    价格到是不贵,在镇上买普通的细布还要两贯六百文呢,陆遥直接给钱结了账。

    掌柜的麻利的将那匹细布包裹好,两人抱着布走出来。

    赵北川道:“怎么买了这么久,我都要进去找你们了。”

    “别提了,大兄我们刚才在里面碰见个非常可恶的伙计!”小年绘声绘色的把里面发生的事说出来,听得赵北川一愣一愣的。

    陆遥把布递给赵北川,“虽说受了点窝囊气,但也不白受,这匹细布便宜了三百文。”

    小年一脸肉疼,“还是太贵了,这颜色也不适合大兄和小豆。”

    “本也不是给他们俩买的,你自己拿去做衣裳,我看你上次给小金子做的就不错,这次自己试试做几件穿。”

    小年激动的小脸通红,“真的吗?”马上又摇摇头,“不行,这么好的布料,我怕剪坏了。”

    “有我在呢,我帮你剪出样子,你自己缝。”

    “嗯!”

    *

    明天县试就要开始了,陆遥赶紧给小豆准备考试用的东西。

    首先棉衣、棉裤、棉鞋不必说都要穿上的,县试管的比较松懈,并不像乡试和会试那般严格。听说乡试和会试只准穿单层的衣服,怕有人在衣服里夹私作弊。

    烤篮里装着水囊和吃食,还有笔墨纸砚。

    考试一共三天,正式一场,复试一场,招复一场。每天早上卯时三刻开始,到下午未时末上交试卷。

    县试的内容基本就是帖经、墨义。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选则书上的一段话,令试者填充缺少的句子,跟后世的完形填空差不多。

    墨义则是对经文的字句作简单的解释,帖经与墨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中试。

    小豆子四书五经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只要考试时不发挥失常,基本上有八成几率能考中,另外两成在天意和心态。

    万一遇上极端天气,便是成年人都抵挡不住严寒,更别提年幼的孩子。陆遥祈祷着考试那几日天气晴朗,千万别下雪。

    *

    二月初五,一大早陆遥和赵北川早早起来,和面擀面条煮了几个荷包蛋。

    寅时一刻,小豆和小年闻着饭香味醒了,两个孩子打着哆嗦穿上棉衣。

    “快起来吃饭,莫要耽误了考试的时辰。”

    “哎!”

    热腾腾的汤面吃完身上暖乎乎的,陆遥最后检查了一次考篮,确定里面东西齐全,锁上门一家四口朝县衙走去。

    考试的场地就在县衙旁边有一座科考棚,坐北朝南用一圈栅栏围住,看起来有些简陋。

    他们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聚满了人,今日来参加县试的大约有三百多人,有的一看年纪就不小了,也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各个翘首以盼,心中无一不想着能金榜题名。

    陆遥拉着小豆的手紧张得有些出汗,“待会进去别紧张,越紧张越容易忘,试题先挑自己会的写,写不出来的最后再想。”

    小年帮弟弟整理了一下衣襟,“好好考,阿姐在外面等着你。”

    随着官吏点到秋水镇,赵北川拍了小豆肩膀一下,“去吧,听你嫂子的,考不上大兄也不怪你。”

    这一刻全家人的心思都挂在这个小树苗上,小豆子绷着小脸严肃的点点头,拎着考篮站在一众大人中间缓缓的往前走去。

    入场前,有“搜子”既搜查考生全身,防止身上夹带纸张作弊。

    官吏搜查的非常仔细,不光检查考篮,还要把衣服鞋袜脱掉,头发也得散开检查一遍,大概是去年发现有人在头发里藏纸作弊。

    轮到小豆的时候,那官吏看着还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娃娃,瞪大眼睛对着名册仔细对比,确定报名者年方七岁后惊道:“我滴乖乖,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这还是自打宣武三年恢复科举后,平阳县第一次有十岁以下的孩童参加县试,自然引得人啧啧称奇。

    消息很快就传到县令耳朵里,他捋着胡子道:“待县试结束,本官倒要好好瞧瞧这孩子的试卷。”

    第七十五章

    进入考棚,每个人按着自己的考号入座。

    小豆子是壹佰陆拾陆号,正好在中间的位置,前后左右都已经坐上人了。他拎着考篮走到自己的座位,放好考篮端坐在凳子上等待考试。

    因为他年纪太小,惹得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的人觉得他这么小就来参加科举,可能是神童。前朝就出过一个十一岁的进士,当时可轰动全国呢。

    也有人觉得这小子是来哗众取宠的,科举可不是儿戏,这么大点的孩子怕是字都没人认全呢,家里竟然让他来考试,别让人笑掉大牙!

    赵北斗挺直腰背不卑不亢,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下自己一定要好好答题,不能让大兄和嫂子丢脸!

    辰时一刻考场关闭大门,禁止考生再入场。

    基本上人也都到齐了,县令亲自训话,考官宣读考试规则。

    县试有三场,但如果有作弊违规的话,立刻会被请出考场不许再考。作弊过的考生污了名声,读书人都十分介意,没有秀才作保故而很难再参加科举。

    三场考试一般只取第一场的成绩,第二场和第三场是用来排名次的。也就是说第一次考试最重要,如果考不好,字迹不清,墨义偏颇基本上就跟中试无缘了,所以学子们都非常重视。

    宣读完规矩后,有衙役拎着纸灯巡查,看有没有考生坐错位置,或是有人上茅厕之类的事宜。

    有的人一紧张就想上厕所,特别是年纪大的,接连四五个人举手要去厕所,衙役跟随他们去旁边的茅厕,中途禁止交谈,上完立刻回去坐好。

    辰时三刻,锣声响起,十多张试卷分发下来,县试准时开考!

    *

    考场内气氛紧张,外面的人也同样着急,目送小豆进入考场后,陆遥便在外面走来走去。

    “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冷不冷,万一答不上来会不会急哭了,可千万别惹怒考官……”说不让小豆紧张,其实他心里比小豆子还要紧张,生怕孩子经不住心里考验。

    赵北川道:“他既然敢来参加考试,无论什么结果都得他自己担着,咱们着急也没用。”

    话虽如此,但自家孩子总是放心不下,陆遥第一次有了为人父母的感觉。

    “阿嚏!”小年打了个喷嚏。

    陆遥连忙询问:“可是冷了?”

    小年摇摇头,“还行。”

    赵北川怕他们两冻伤寒,“小豆得未时才能出来,先回去等着吧。”

    几个人抬腿刚要走,前头突然出现喧哗声,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浑身瘫软的被两个衙役架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天爷,这进去还没半个时辰呢怎么就出来了?!”

    陆遥心揪到了嗓子眼,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有衙役高声道:“五阳镇杨少青,考试作弊取消资格!”

    大伙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早早就出来了,原来是作弊被逮住了啊。

    那中年男子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的哭,完了,这回全完了……

    他读了三十年的书,全家人的希望都押在他身上,原以为这次能考上秀才,没想到刚把食物里藏的弊文拿出来就被发现了。

    如今回家怎么面对自己的妻儿老小,他越想越绝望,眼睛一闭竟猛地朝旁边的石头上撞去!

    好巧不巧有个妇人路过,没撞到石头反倒是把妇人撞了个跟头。

    “哎呀!你这人什么毛病?走路不看着人啊,可撞死我了……”

    男子低着头赔不是,却是再也提不起自尽的勇气,躬着身子仓皇的离开了。

    这下三个人都不敢走了,生怕小豆子一会儿被人架出来。

    等了约莫一刻钟,里面再次出来一人,这次居然是抬出来的!

    小年吓得啊了一声,连忙凑上前去看,架子上躺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听说是看完卷子就晕了过去,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吓得。

    陆遥拍着胸口道:“这考科举也太吓人了。”

    旁边人道:“可不是!也不知道俺家相公怎么样了,真让人担忧。”

    陆遥转过头,见旁边站着个哥儿,长得圆脸大眼脸颊有颗孕痣,正焦急的朝考场内张望。

    “你相公也参加县试了吗?”

    “嗯,第二次了,去年落了榜,不知知道今年能不能成。”他看了眼陆遥和旁边的赵北川。

    “你家里也有人参加吗?”

    “我幼弟。”

    小夫郎感叹道:“希望能一次中试,可别再遭这份罪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几个人,这些人都是提前答完卷子的。

    其家人围在旁边询问:“考的如何?题都答上了没有?有没有不会的?”这副模样跟上一世高考几乎没什么两样。

    这些人里有的踌躇满志,有的垂头丧气,看样子并不全是答完卷子出来的。

    一家人愈发觉得紧张起来。

    上午晴空万里,到了下午天气阴沉起来,陆遥怕小年冻得受不住,三人来到附近的一个茶楼里取暖,顺便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茶楼里人不少,全都是考生的家属,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谈论着今年的县试。

    “我听说五阳县有个书生,刚进去就被抓住作弊了,可丢死人了。”

    “那人我认得,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到处借钱读书,一门心思想要走科举这条路,结果闹了这么一出,回去还不知要被人怎么嘲笑呢。”

    “嗐,读书这东西讲究天份,有的人七老八十也未必能中试,有的人十几岁就高中举人了。”

    “说起这个,我听说今年有个七岁的小儿也参加科举了!”

    陆遥听见旁人提起小豆,立马竖起耳朵偷听。

    “也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这么点的孩子来参加县试。”

    “没准是真有本事呢?”

    “就算有本事那也太小了,这么冷的天气,大人坚持这几日都困难,更别说一个七岁的小儿……”

    陆遥紧张的连忙起身,小年脸上也露出担忧的神色。

    赵北川安抚两人,“别担心,小豆有分寸。”

    *

    考场内沙漏已经剩下不多了,赵北斗将最后一个字誊写在卷子上,吹干墨迹放下笔。

    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试题后举起手。

    他个子太矮,举了半天才有人看见,连忙过来收卷子。

    为了防止作弊,草纸也得收上去,收完便有衙役领着他走考场门口,十人一组准许出考场。

    他来的时候刚巧前头有九个人了,算上他正好十人,衙役打开大门,一群人脚步匆匆的朝外面走去。

    “小豆!”小年一眼就看见他了,挤开人群匆匆跑了过去。

    “阿姐,大兄和嫂子呢?”

    小年接过他手里的考篮,“都等着你呢!”

    陆遥和赵北川走过来见他精神还不错,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摸了摸他头道:“冷不冷,饿不饿?”

    小豆摇了摇头,“身上不冷,就是手冷,都快冻僵了。”

    陆遥握住他的手呼了呼热气,“快回去吧。”

    一家人脚步匆匆回到住的地方,进了院子,黄大哥过来打听了一下,“赵兄弟,你家小弟考的如何?”

    赵北川低头问:“题目可都答上来了?”

    小豆点点头,“经贴都答上来了,就是墨义不知写的对不对。”

    黄大哥笑了一声,“你这小兄弟还怪厉害的,说不定真能考个小秀才回来。”

    进了屋子,陆遥赶紧生火烧热水,煮了一锅姜汤给大伙暖身子。

    赵北川难得夸人,“我和你嫂子还怕你经不住冻,中途跑出来,没想到有点本事。”

    小豆子咧嘴傻笑,别看他年纪小,练了一年的五禽戏身子骨比一般人强健许多,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林老爷子让他们练那个的原因。

    科举考的不光是知识和心态,身体素质也占很大一部分。每年科举都有人因为身体原因弃考的。

    “明天还能坚持住吗?”

    “没问题!”

    为了小豆明天能精力充沛的参加第二场考试,吃完晚饭便熄了灯,大家早早休息。

    *

    县试一连考了三日,这三天无论对考生还是亲人的身心都是极大的考验。

    考中者的人生会发生翻天覆地变化,考不中的有可能止步于此,以后再没有读书的机会。

    第三日小豆子从考场出来时,小脸腊黄,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接连几日在寒风中吹着,能坚持下来已经战胜了不少人,昨日有三十多个人熬不住,题都没答完就从里面跑出来了。今日有七八个人发了热,点名的时候没到场。

    赵北川见状连忙把人背起来,小豆子累的趴在大兄的肩膀上直接睡着了。

    小年心疼的摸着弟弟的小脸道:“读书实在太辛苦了,以后我再也不欺负小豆了。”

    陆遥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豆子这个年纪再苦都不觉得苦,你看看那些两鬓斑白的读书人,便是想辛苦都没有机会了。”

    小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大概这几日把小豆子累的狠了,这一觉睡到酉时才醒,还不小心尿了炕……

    这是他打五岁后第一次尿炕,臊的小脸都快滴血了。

    赵北川一边给他锤洗褥子一边笑道:“我们豆子可真厉害,尿炕的年纪就能考科举了。”

    小豆捂着脸泫然欲泣,“大兄别说了……我再也不尿炕了……”

    陆遥和小年忍不住哈哈大笑,等以后小豆子当上官的时候拿出来讲,别把同僚笑死。

    *

    县试成绩半个月才能出来,他们打算回家等着,若是考中了在镇上衙门就能打听到消息。

    距离他们离家已经过了小半个月,一家人归心似箭,夜里就将行李都收拾好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陆遥便跟房东交了钥匙,房子还剩下两日到期,因为是短租,租的时候就讲好了,余下几日都不退钱。

    天微微亮,城门打开,大花拉着板车哒哒的从平阳县走了出来。

    回家的路总是让人心情激荡,赵北川甩着鞭子嘴里哼唱一首没有词的古调,他嗓音低沉有磁性,听得陆遥心跳加速脸颊绯红,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等小豆成绩下来了,若是考中了明年你就不用去服徭役了,到时候咱们去府城转转。”

    “好。”

    “考不中咱们就好好攒银子,再攒两个月足够买乡绅了。”

    赵北川侧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后头小年和小豆捂着嘴偷笑,大兄和嫂子感情真好。

    *

    骡车行了两日,中途他们又在客栈住了一宿,这次有了经验,陆遥和赵北川轮流吃饭看着行礼,这回没被人偷去东西。

    二月初十,一家人终于回到秋水镇。

    看着熟悉的街道,大伙脸上都露出笑意。

    “唉哟,这不是陆掌柜的吗,从县里回来啦?”一个常来吃饭的食客朝他们打招呼。

    赵北川拉住绳子,陆遥笑道:“回来了,明个铺子就开门,别忘了来吃东西。”

    “好勒,就等着你这一口吃食呢!”

    穿过大街来到下三里,小年和小豆从车上跳下来直接往家跑,陆遥也下了车三步并两步走在前头。

    路过柳家时敲开大门,柳月见是小年回来了,高兴的眉眼弯弯,“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这阵子都快闷死我了。”

    “谁说不是呢,我在县里也闷的慌,早就想回家了。”

    柳舅爷闻声拿着钥匙从屋里出来,龇着漏风的牙道:“豆子考完了?考的怎么样啊?”

    陆遥接过钥匙道:“过几日就出成绩了,还不知能不能考上呢。”

    “一准能行,就没见过比他更聪明的娃娃了。”

    续了几句闲话陆遥赶紧回去开门,离家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埋在猪圈的钱罐子还在不在!

    赵北川赶车进了院子,陆遥打开房门,屋子里一股闷嗖味,赶紧打开窗户晾了晾。然后拎着铁锹紧忙去了猪圈。

    埋钱的地方没被动过,这几日土都被冻结实了,废了好大劲才把罐子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分文不少。

    陆遥放心下来,这可是他们全部的家当,千万不能丢了,不然买乡绅或是开食铺可就打水漂了。

    把包里剩下的银子拿出来数了数,这一趟花费了四贯三百多钱,整银没动只花了零散的铜钱,重新放回钱罐里,藏进炕洞。

    赵北川把车上的行李都搬进屋里,车卸下来大花也栓进棚子里喂上草料,这些日子可把它累的不轻,又多给它抓了几把豆子。

    家里的鸡柳老爷子照看的不错,天气暖和就该下蛋了,捡了捡里面的鸡粪,给小鸡也喂了两把粟米。

    西屋里,考完试小豆松懈下来,有了几分孩童的模样,缠着阿姐跟他玩抓沙包。

    这个游戏非常简单,就是把沙包扔起来,伸手抓炕上的豆子,看谁抓的多谁赢。

    小豆手短,往往沙包扔上去还没来得及抓起豆子就掉下来了,急的他小脸通红。“这不算,重来一次,再重来一次。”

    “你怎么还带耍赖的,不跟你玩了。”

    “阿姐我错了,再让我扔一把吧。”

    “小年小豆,先别玩了,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

    “哎。”两个孩子翻出家里的旧棉衣棉裤换上。虽说是旧衣,但也比寻常人家孩子穿的厚实多了。

    小年抱着脏衣服来到厨房,帮嫂子一起烧水。

    门外突然传来叫门声,“赵北斗是这家的吗?”

    赵北川连忙去开门,“是这家,请问有什么事?”

    邮差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道:“有上京来的信,前几日就送了一次,你们不在家。”

    “劳烦您又跑一趟。”

    邮差摆摆手转身走了。

    赵北川看不懂信上的字,拿进屋里道:“豆子,有你的信,估摸是林家送来的。”

    小豆一听激动的跳起来,立马把信拆开。里面有七八页纸,全都是林子健写的。

    “北斗兄亲启,秋水镇一别数日,我已抵达上京,不知你还好吗?信送到的时候可能你已经参加县试了吧,提前祝你中试!”

    “不与你一起读书的日子,我懈怠了许多,总是打不起精神读书,祖父说我肯定被你落下。”

    “我自是不服气的,遂开始三更起读书至酉时末休息,好累啊,累的想哭,但是我还要坚持,万不能被你落下!”

    “我想念嫂嫂做的餐食了,余大做的饭食虽然也不错,但味道总差了一点,祖父也觉得他做的菜不如嫂子做的好吃。”

    “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能来上京,到时候我带你们去洛河坐船玩,带你去吃八珍点心,还有黄酒鸭、烧鸡、粉蒸肉……”

    “若如县试不中,北斗兄也不要气馁,祖父说咱们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莫要被一次失败伤了心气。”

    “当然,我还是盼着你能中的,这样你就能去平州参加府试了。悄悄告诉你,祖父会被派往平州主持乡试,兴许我们不久就能相见!”

    后面还写了不少上京发生的趣事。

    “书短意长,不尽欲言。”最后落款贤弟林子健谨启。

    小豆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忍不住红了眼眶,两个小朋友一起读了一年的书,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十分想念好友。

    “嫂子,我想给子健回封信。”

    “好啊,你去写,写完让你大兄帮你邮寄出去。”

    小豆跑回西屋,拿出笔墨纸砚,略一思索提笔写起自己参加县试的经历,并且把能记住的试题默在纸上,请林爷爷帮忙看看。

    第七十六章

    小豆的信送到上京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一大早林子健就爬起来一边练习五禽戏,一边背诵《大学》。

    “少爷,少爷,平州来的信。”

    “哪呢!”

    仆人把怀里的信封递过去,“今日一早邮差送来的。”

    林子健拿过信仔细看了眼,没错是北斗的笔记,好友终于给自己回信了!

    他没着急拆开,而是迫不及待的朝祖父屋子跑去。

    “祖父!北斗给我回信啦!”

    林静贤正在喝药,他的病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滋补的药一直没断,看着身体比以前硬朗了不少。

    “哦?信上说了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看呢!”林子健把信拆开,先递给祖父看了一遍,然后自己才接过来看。

    信上北斗给他讲了一遍县试的过程,从如何报名,到进入考场。

    天气寒冷冻得他拿不住笔,墨水刚磨好就冻上了,需得拿嘴呵热才能写出字迹。

    林子健忍不住道:“北斗真是太厉害了,我都不见起能把这三日坚持下来。”

    林老爷子捋着胡子点点头,“他这么小的年纪,能坚持下来确实不易。遥想当年我参加县试那年,正好赶上倒春寒,大雪下了三日足有一尺多深,许多人因为寒冷直接弃考,能坚持下来的就已经赢了大半。”

    林子健乖乖坐在旁边听他讲古,林家也是耕读世家,当初林老爷子可是全凭自己的本事考中举人。

    “读书是件艰苦的事,县试只不过是第一步,若是这点苦都坚持不住,以后很难再有大的建树。”

    林静贤继续往下看,后面除了一些家常就是北斗答的题,经贴不必说自然全都答上来了,墨义中规中矩,只有最后一题,“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①,答的稍微有些偏题,没有紧扣治国平天下的主题,不过影响不算大,应当能取中。

    林子健看完他答的试卷,小脸紧绷起来,平心而论北斗答的比他好多了,若是自己参加县试肯定不如他答的好。

    这使得林子健倍感焦虑,回来贪玩了好些日子,再这样下去早晚被赵北斗落下!

    “祖父,我先去读书了!”

    林静贤乐见其成的笑道:“去吧。”

    *

    二月末,县试的成绩快出来了。

    这几日收了摊子,陆遥都会去镇上衙门转一圈,看看有没有张贴出告示。

    他比小豆还紧张,生怕考不中。

    今年秋水镇参加县试的一共有二十七人,陆遥跟人打听了一下,往年县试差不多能取一两个人,有时候一个都取不中,难度非常高,心里越发没底。

    赵北川倒还好,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能参加县试的都是读了许多年书的大人,豆子这么小比不过很正常。

    二月二十八日,同往常一般,刚过丑时赵家就点着了灯。

    热气腾腾的豆浆在锅里滚开了,陆遥拿瓢舀进麻布过滤出豆浆。

    从早上起来他左眼就开始狂跳,跳的他心慌,不得已撕下一小块草叶压在眼皮上。

    赵北川拎着第二桶豆浆进来,“豆子磨完了。”

    “嗯。”陆遥把桶里的浆点成豆花,开始煮第二锅浆。

    待两个木桶装满后,赵北川搬到外面的车上,陆遥端着着汤卤和面盆上了车。

    柳家二嫂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见骡车过来接坐在后面的空位上。

    前些日子铺子关张,她给人洗了几日衣裳,手沾了凉水冻出许多疮来,又疼又痒晚上都睡着不觉。愈发觉得在赵家这干活舒坦,赚得多还不累,时常有剩下的东西陆遥还让她拿回去吃。

    铺子开了门,柳二嫂勤快的擦桌子,打扫卫生。

    陆遥把火生起来,赵北川抱着油坛倒进锅里,随着收夜香的梆子声响起,陆氏早食铺子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意。

    去县里耽搁了这么久生意依旧火爆,只要他们开门,吃惯了的老食客都不去旁家,就认准了他家的豆浆和油条。

    卖到辰时豆浆就卖光了,豆花还剩下一点陆遥让柳二嫂盛回去吃。

    自己则洗了洗手,摘掉围裙脚步匆匆的朝镇上的衙门走去。

    还没走到地方就看见那边围了一圈人,陆遥心头咚的一跳,快速跑了过去。

    县试成绩出来了!共写了十一个中试的人名,每个人名后面都写着籍贯,年纪。

    陆遥瞪大眼睛一字一字的看,从第一个一直看到最后一名。

    第一名,陈仲景,长宁镇人,二十一岁。

    第二名,刘海魁,平阳县人,二十七岁。

    ……

    越往下看陆遥心越凉,直到看见最后一名,赵北斗,秋水镇湾沟村人,七岁。

    “中了!豆子中了!”这种感觉不亚于彩票中了一等奖,陆遥脑袋嗡的一声,旁边人说的话都听不清了,只能看见弟弟的名字。

    “恭喜恭喜啊!”

    “没想到今年咱们镇中了一人。”

    “虽是最后一名,但这孩子才七岁,属实不易。”

    许秀才也在人群中,他目光复杂的看着上面的名单,没想到赵家那孩子真能考中。

    当初他也是十六岁考中秀才,在镇上风光无限,大家都说他早晚能考中举人,许登科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结果一连两次乡试不中,把他身上的锐气磨光了,今年又是乡试年他甚至都没信心再去一次。

    “豆子中了!豆子考中了!”陆遥急匆匆跑回家,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真的啊!”小年激动的从炕上跳起来。

    “考了第十一名,取了童生!”

    两个孩子一听连忙穿上鞋,打算亲自去看一眼。

    赵北川闻声跑进屋,“真中了?”

    陆遥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就说咱家豆子能行!给咱们省了五百两银子!”

    赵北川高兴极了,拉着陆遥狠狠的亲了一口,觉得不过瘾又亲了个嘴,分开时陆遥气喘吁吁,脸颊都红起来。

    “别闹了,你赶紧去杀只鸡,我去买二斤排骨打坛酒,咱们好好庆祝一番!”

    “哎!”赵北川拎着菜刀朝鸡舍走去,陆遥拿了两吊钱脚步轻快的上了街。

    逢人打招呼,脸上藏不住笑意。

    “陆掌柜,家里有喜事啊?”

    “嗨,这不是前几日带着小弟去参加县试了吗。”

    “考上了?”

    “考上了,运气好取了个最后一名。”

    那人惊叹道:“可了不得啊!您家小弟才几岁,竟能考中童生,这将来还不得考上举人老爷啊!”

    陆遥摆着手笑道:“哪能那么容易,走一步看一步罢。”

    来到肉铺子,陆遥朗声道:“老板,新鲜的排骨给我来两斤!”

    “好嘞。”

    陆遥是常客,经常来买大骨头熬汤卤,今日买排骨老板自然多问两句。

    “家里来客人了?”

    “没有,我们小弟考中童生了。”

    “你家小豆子?”

    “嗯。”

    “嚯哟!那小家伙才几岁啊!”

    “过了年才七岁,开蒙了一年。”

    “这不是神童嘛!”

    陆遥笑着摆手,“不过是读书刻苦了些,运气好中试了。”

    肉铺老板捡了两条肉多的排骨割下来,“那可不一样,俺家两个娃娃,大的十岁小的八岁,连数都数不清,还是您家豆子脑袋好使,将来肯定能考个状元郎回来!”

    陆遥笑的合不拢嘴,拎着肉去了酒铺。

    “沽两坛好点的黄酒。”

    酒铺老板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拿了坛子去打酒,打完递过来,见陆遥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忍不住问:“陆掌柜的家里有喜事?”

    “嗐,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那个弟弟上了几天学,前些日子去县里考试考中了。”

    “哦!那还真是一件大喜事,提前祝你家兄弟金榜题名。”

    “多谢多谢。”陆遥拎着酒坛哼着歌离开。

    等人走远了,酒铺老板挠着头,半天想不起他弟弟是谁来着?怎么记得他们家好像就有两个小娃娃。

    回到家,小年和小豆已经回来了,两个孩子激动的又蹦又跳。

    小豆子嘴说不紧张,其实他心里担忧着呢,好几次半夜梦见落榜了吓醒,偷偷抹眼泪都没敢跟别人说。

    如今心里这块石头可算落了地,终于能帮大兄免除徭役了!

    生火做饭!赵北川把小鸡收拾干净,晚上陆遥大展身手做了六道菜。

    红烧排骨、黄焖鸡、煎鸡蛋、卤鸡货、当然还有炖豆腐和一碟花生米。

    大家围坐在一起畅想未来。

    赵北川夹着菜道:“豆子考中童生,乡绅的钱咱们就免下来了,以后可以买处新房了。”

    陆遥道:“重新盖一个也不错。”买的房子总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如今手上有钱,陆遥打算自己设计房屋建一个大院子。

    “那也成,倒时候咱们也像徐家那般,盖前后两进的院子,等以后小豆成亲了住前面,咱们和小年住后头。”

    小年眼睛亮晶晶的,“大兄,我想养条小狗。”

    “行,但是你得自己照看。”

    “嗯!”家里之前养的猪她都能照看,养一只小狗自然不在话下。

    小豆道:“我想请只猫官儿。”

    “也行,养了猫可以抓老鼠。”

    陆遥托着下巴道:“到时候咱们在房前种点花,屋后种几颗果树,秋天的时候就能摘果子吃了。”

    赵北川抿了一口酒,眼睛舍得从陆遥身上挪开,一想到以后的日子,身上充满了干劲儿!

    吃完饭,小年和小豆收拾桌子刷碗,赵北川把牲口喂完,插上大门,直奔东屋。

    陆遥晚上喝了一碗黄酒,这会儿有点头晕,正靠在被子上打盹。

    冰凉粗糙的大手突然从领口伸进来,冰得他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见是自家相公,像只猫儿似的把脸往他胳膊上蹭。

    “北川,我真开心啊。”比自己上一世考上大学还开心。

    赵北川伸手把人抱到自己怀里。

    “我也开心。”

    “当初你还说小豆蠢笨如豕,看看我们家小猪如今多厉害。”

    赵北川亲吻着他的耳朵,“厉害,多亏有个慧眼识英的好嫂子。”

    陆遥被亲的浑身发抖,搂着他的肩膀喘息,“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咱家孩子聪明又刻苦,读书一事上缺一不可……啊……你慢着点。”

    这一夜灯烛摇曳,快天明了水声才停歇。

    *

    第二天铺子忙完后,陆遥带着小豆拿着谢师礼去了蒙学馆。虽说蒙学馆的夫子水平一般,但也是这里给小豆子开的蒙,引领他走上读书这条路。

    两人来的时候蒙学馆里的孩子们都出来了,大家围着小豆问东问西,看着他满眼崇拜。

    陆遥直接去找到夫子,把买的东西给他放下。

    当初一脸倨傲的老秀才见到他连忙起身,“陆郎君。”

    “一点心意,还望夫子收下,感谢您这一年对小豆的教诲。”

    “不敢当,不敢当。”老秀才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林家那小儿居然是林大人的孙儿。

    秋水林氏林大儒,整个平州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己竟有幸教过他家的孩儿。

    听说赵北斗也跟着林老爷子读过书,怪不得能小小年纪考中童生,这个功劳他可不敢独揽。

    “北斗这孩子有大才,留在小小的秋水镇怕会被埋没。”老夫子叹了口气,“我读了一辈子书也仅仅考中秀才,以后怕是没什么能教他的了。这次府试您最好早些为他筹谋,若是能留在平州府最好,再不济也得去县学让他继续读书。”

    陆遥沉吟片刻,“夫子说的我会仔细考虑。”

    从蒙学馆出来,小豆子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想着不久就能去平州府看见林子健和林爷爷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嫂子,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平州啊。”

    “过几日。”府试一般在每年的四月中旬举行,眼下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的好好考虑考虑。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遥把白日夫子说的话跟赵北川说了一遍,“留在镇上肯定不行,你说咱们是去县城还是去府城?”

    “你决定,我都听你的。”

    陆遥翻出钱罐子,再次把里面的银子拿出来数了数,整银一共五百一十两,铜钱三贯。这些钱拿到县里也足够买间好房子了。府城他没去过,不了解物价几何,心里有些拿不准主意。

    赵北川见他犹豫不决,“我那次服徭役进过平州城,城墙六七丈高,城里更是繁华……”

    陆遥咬了咬牙,“那咱们就去平州!”

    想当年他大学毕业独自一人去北上广闯荡也没怵过,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府城,怎么变得这般小心翼翼的!

    而且越大的城市人口越多,意味着商机越大,实在不行就做老本行卖豆腐,怎么着也能供豆子把书读下去!

    “好。”

    既然决定要去平州,那就提前做准备。

    陆遥打算明日先回一趟陆家村,把早食铺子交给二哥二嫂。做生意可比种地赚钱多了,他们走了总不能便宜外人去。

    再者说万一在府城混不下去,回来也有个退路。

    赵北川自然无异议,第二天一早两人套上骡车,带着孩子直奔陆家村。

    来的时候陆林出去帮工,陆苗和胡春容去卖豆腐了,家里只有陆母一个人看着小石头。

    自从陆父去世后,老太太精神明显不如之前,原本花白的头发几乎快全白了,坐在炕上就打起盹来。

    陆遥在外面敲门她都没听见,还是小石头把她叫醒的,“奶,奶来人了!”

    陆母打了个激灵醒过来,“谁来了?”

    “不知道,在敲门呢。”

    她赶紧穿上鞋出去开门,见是陆遥一家来了高兴道:“今个怎么有空回来?”

    “给您报喜讯来了,咱们豆子去考科举来着,中了第十一名现在是童生身了!”

    陆母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拉着小豆的手上下看,“我的乖乖诶,怎么这么厉害啊!”

    小豆笑的见牙不见眼,“只是县试的最后一名,算不得什么的。”

    “唉哟我的宝贝,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本事,怕不是个文曲星下凡托生的!”

    赵北川道:“娘快别夸他了,这阵子逢人见了面就是一顿夸,他尾巴都快撅上天了。”

    一家人喜笑盈盈的进了屋子,“待会你嫂子回来,让她把家里的大公鸡杀了,中午好好吃一顿。”

    陆遥摆手,“昨天刚宰了一只鸡,家里还没吃完呢。”

    “鸡肉还有吃腻的?左右你们来一回家里没什么好东西,给孩子解解馋。”

    陆遥让小豆和小年抱着小石头去西屋玩,拉着陆母道:“我瞅着您瘦了许多,上次拿来的人参没吃吗?”

    “没病没灾的,那么贵的东西,我可舍不得吃。”

    陆遥嗔了她一眼,“非得得病才吃啊?一会儿炖鸡就扔进去炖上,你好好补补身子。”

    陆母拍拍他的手,“自打你爹走后,我夜里总梦见过去的事。你说我跟他过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他死了我心里这么难受呢……”

    陆遥没忍住红了眼眶,“别想那些事了,活着的人得朝前看。”

    陆母擦了擦眼角,“不提他了,小豆是个有出息的,谁能想到他竟走了读书的路子。”

    “说起来这件事也巧了,小豆能考中童生离不开林家人的帮忙。”

    陆遥把豆子和林子健的事跟老太太讲了一遍,听得她一个劲拍大腿。“可说咱们豆子是个有福气的,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人指点学文!”

    “还有一件事我想同您说一声。”陆遥顿了顿,“过些日子我和大川带着两个孩子去平州府城,豆子去参加府试,我想让二哥二嫂来接管早点铺子。”

    “等老二回来同他说一嘴就行,眼下还没到种地的时候,帮你们看几日不成问题。”

    “娘,我不是让二哥二嫂看几日,我是打算把铺子转给他们干,我们就不回来了”

    第七十七章

    “不回来了?你们打算留在府城?”

    陆遥道:“这事昨晚我和大川商量了半宿,豆子这孩子是读书的料子,放在镇上恐怕会埋没了,我想着带他去府城读书,顺便就在那里落脚。”

    陆母张张嘴半晌才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娘也帮不上你,你若是觉得去那边好便去吧。只是这么远的路程,不知何时才能见一面。”说着又要掉下眼泪。

    陆遥心里也不好受,搂着她的肩膀道:“我们有时间就回来看您。”

    “去吧去吧,娘这边你不用操心,有你二哥二嫂呢,去了镇上离着陆云也近,抽空我就过去帮他看看孩子。”

    陆遥拉着她的手道:“那等我们在府城安顿好了,接您去住一阵子。”

    “真的啊?娘活这么大岁数还没出过秋水镇呢。”

    “当然是真的!您好好保重身体,将来看小豆子考中举人当官,到时候跟着我们去享福!”

    陆母笑着拍了他一巴掌,“一天天净会拿话哄我。”

    陆遥见她想开了这才放下心来。

    快到晌午的时候,胡春容和陆苗回来了,两人推着木车,上面的豆腐都卖没了,装了半麻袋豆子。

    一进院子,陆苗看见骡车便知道是陆遥回来了,“三哥!小年,小豆!”

    “哎,回来了。”陆遥迎出来。

    胡春容摘掉头巾笑意盈盈,“昨个还跟五弟念叨你们来着,可巧今天就来了!”

    陆母道:“快进屋告诉你们个好消息!”

    陆苗朝陆遥肚子上瞄:“什么好消息?难不成是三哥有了?”

    陆遥作势要捶他,陆苗笑着躲开,“是不是啊?”

    “不是,是小豆子考中童生了。”

    “哎呀!”陆苗跑到西屋,双手捧着豆子的小脸揉啊揉,“你咋这么厉害呢!”

    小豆子呲着牙笑道:“算不得什么,只中了最后一名。”

    许久不见小年看见陆苗也亲的很,拉着他的胳膊让他陪两人一起玩。

    陆遥道:“不是说给陆苗相了婆家吗?哪个村的,可曾定下来了?”

    胡春容道:“相看完了,就是你们弯沟村一户姓丁的,家里最小的儿子跟陆苗同岁。”

    “丁木匠家啊!”

    “你认得?”

    陆遥点点头,“他们家人品还行,就是人口太多了,听说兄弟五个人,前四个成了家都没分出去过,媳妇夫郎孩子一大堆闹闹哄哄的。”

    陆母道:“我也嫌人多,但这是你爹之前定下的也不好拒绝,等明年孝期过后就把婚事办了。”

    “成,到时候我们回来喝喜酒。”

    “老二媳妇,去把公鸡杀了晌午炖一锅。”

    胡春容应下连忙去鸡舍里抓鸡,陆遥不敢动手,便在厨房里烧开水准备烫鸡毛。

    把鸡收拾完炖进锅里的功夫,陆林赶着骡车也回来了,村里有盖房的叫他去帮忙,一日二十文晌午不管饭。

    吃饭的时候,陆遥和赵北川把铺子交给他们的事说出来。

    陆林夫妇皆是一愣,“怎……怎么突然就不做了。”

    胡春容听陆苗说过,镇上的早食铺子生意可不是一般的好,每天能赚不少钱呢!

    “小豆这不是考中童生了吗,过几日便要去平州参加府试了,我们想着去了就直接留在那了。”

    陆林放下筷子,面露担忧道:“平州离着咱们这有几百里地,光路程就要四五日,你们到了平州可有认识的朋友?”

    “没有。”

    “这么远的地方,你们又是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点什么事家里都帮不上忙……”自打陆父走后,陆林越发有当哥哥的模样,对几个兄弟很是操心。

    赵北川道:“二哥不用担心,服徭役的时候我曾去过一次,应当不会有事。”

    陆林叹了口气,“你们既然决定好,我便不多说什么了。”

    胡春容安抚相公,“别想那么多了,当初陆遥和大川能在镇上落下脚,还经营起铺子就比寻常人强百倍,换做是咱俩,指不定在哪要饭呢。”

    陆林点头,“这话不假,三弟确实比我有能耐!”

    陆遥道:“我们走后镇上的铺子就给你们经营,我把炸油条、点豆花和熬肉卤的方子都教给你们。房屋年底才到期,你们直接搬过去住,省的另找房子了。”

    陆林和胡春容还想推辞。

    陆母道:“这生意你们不接手难不成让给外人?万一老三他们在府城待不下去,回来再还给他们。”

    陆林这才应下,“那行,我跟你嫂子先帮你干着,你们要是回来随时接手。”

    “行,就这么说定了。”

    下午陆遥手把手教胡春容点豆花,怎么点出来嫩滑爽口。豆浆不用多说,只要舍得给放糖就行。熬肉卤就更没技术含量了,记好配方加上大骨头熬制出来,味道肯定错不了。

    最后就是炸油条和炸蛋饼,这活赵北川干的好直接教陆林。前后废了几块面,总算是有那么几分像样了。

    陆遥拉着胡春容传授生意经:“嫂子,这早食铺子别看东西简单,但钱一点都不少赚,唯一缺点就是累。”

    “累不怕,你和大川能熬下来,我跟你二哥肯定也能熬下来!”

    这点陆遥倒是相信,胡春容是那种典型不服输的女强人,外柔内刚,最重要的是人品说得过去,这些年对父母和几个兄弟都没的说。

    原身除外,实在是之前做的太过分了。

    “其次做生意讲究真柴实料,别小瞧了这些食客,他们吃惯了咱家的油条豆花,只要东西一换他们立马就能尝出味道。一次两次还好,日子久了生意肯定会受影响。”

    “想当初旁人见我们生意红火,在旁边也开了家早食铺子,结果豆浆稀汤寡水,油条又小又细,食客们大多吃一次就再也不去了,没几个月铺子就倒闭了。”

    胡春容拍着他的手道:“这个我懂,嫂子不是眼皮子浅的人。”

    “再来就是跟邻居和房东维系好关系,咱们铺子的位置好,赶上大集的时候都忙不过来,我请了隔壁柳家的二娘子帮忙,工钱是一个月五百文。”

    “这么多啊……”胡春容有点舍不得。

    “不算多了,镇上的工钱本就贵,而且柳二嫂子干活麻利能省不少事,花五百文不亏。”

    胡春容点头道:“好,我就按着你说的办,你能把铺子干的这么红火,听你的总错不了。”

    做生意这种事光靠嘴说不行,还是得自己慢慢干出经验才好,陆遥把能教的都教完了,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了。

    下午赵北川和赶车带着一家人回到镇上,开始准备出行用的东西。

    这次出远门,陆遥炒了两斗油茶面,都装进细布做的袋子里路上冲着吃。大饼烙了十多张,每张都有脸盆大小,足够他们吃了。

    卤的鸡蛋鸡爪鸡脖子装了一坛子路上吃,眼下天气凉爽,吃不完也不会坏。

    然后便是行李,这次算是搬家,能拿的都拿着,不然到了地方还得重新置办。手里虽然有钱,但也得省着点花,居大不易这个道理陆遥还是懂的。

    去府城路途遥远,中途有可能还要露宿在外面,赵北川牵着骡车找木匠钉了个棚子,上面搭上席子和草帘能遮挡些寒风。

    三月初五,赵北川回了一趟湾沟村,找里正开具一家四口的户籍证明,办理移居手续。

    因为赵北斗现在是童生身份,以求学为由移居平州这个理由十分充分,里正很快就出具了文书。

    文书还需拿到镇上衙门盖印,到了平州再交到当地府衙审核登记,最后发放新的户籍才算完事。过程十分繁琐,所以古人轻易不会离开自己居住的地方。

    这几日陆林和胡春容也来到镇上,在铺子里帮忙,基本可以单独上手了。

    刚好铺子名也不用改,依旧延用陆氏食铺,还是原来的味道。

    三月初十,衙门上将盖好印的文书交还下来,赵家人终于能启程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赵北川便叫醒陆遥和两个孩子,开始往车上收拾行李,不一会陆林和胡春容也醒了,一起帮忙装东西。

    被褥和四季衣裳,大大小小零碎的生活用品看着不多,全装进车里满满登登都快坐不下人了。

    胡春容还要把鸡舍里的鸡抓出来给他们装上。

    “别抓了留着你们养吧,这么远的路程,颠簸到平州怕是都得死在半道上。”

    陆遥道:“我们走后家里就交给你和二哥了。”

    胡春容拉着他的手道:“放心,我肯定把娘照顾好,帮你们把铺子看好。”

    “等我们在平州安置好就写信回来,你们若是看不懂,就找房东家的侄子帮忙读。”

    “哎,你们也要保重身体,这么远的路下次见面不知要等到何时……”胡春容红了眼眶。

    陆遥心里一阵酸涩,拍拍她的手,转身和两个孩子爬上板车。

    “不用送了,你们快进去吧。”

    陆林还是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若是府城住不惯就回来,铺子哥给你留着。”

    “哎,我省得了。”

    “娘和两个弟弟不用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陆遥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快回去吧。”

    陆林和胡春容把他们送到巷口才停下脚步,目送着板车走远。

    陆遥他们离开后,陆林和胡春容心情都有些低落,有时候亲情就是这样,明明前两年还气的不行,如今一想到他们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生活,胡春容就忍不住想哭。

    “哎,今日铺子就不开门了,我回去接娘他们过来,你在这收拾收拾屋子吧。”

    胡春容点了点头把屋里清理干净。

    下午陆林便带着陆母、陆苗和小石头来了,还拉来一车的行李,以后他们就留在镇上居住了。

    *

    赵家的骡车在官路上已经行驶了两日。

    一进三月份,天气开始转暖,路上的积雪融化了全都是稀泥,骡车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去,半天才能拉出来。

    不过这条路赵北川熟悉,去年服徭的时候走过一次,哪里的路好走,哪里有河流和亭驿他都清楚,所以并不费力。

    快到晌午的时候路过刘家亭,赵北川把骡车牵过去休息。

    人虽不累但大花驮着这一车行李肯定累得不轻,趁这功夫让它歇歇脚,他们也吃点干粮填饱肚子。

    赵北川牵着大花去河边饮水,小年和小豆去捡干柴,陆遥拿石头砌了个小灶台,把车上的铁锅搬下来,准备煮点粟米粥喝。

    陆遥蹲在地磨了半天火石没点着火,倒是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晴空万里哪里像要下雨的样子。

    赵北川突然身体一僵,连忙大喊道:“陆遥,小年小豆快回来!”

    陆遥吓了一跳连忙跑回车边,小年和小豆跑得有点远,没听到他的叫喊。赵北川飞奔过去,拉起弟弟妹妹疯似得往回跑。

    “发生什么事了?”

    赵北川脸色难看,颤抖着把大花套上,“快走快走!”

    “锅还没收呢。”

    赵北川伸手把锅里的水掀出去,拎上车便驱赶着大花往前跑。

    奈何骡子跑得本来就比马慢,还载着这一大车的东西,没走几步就被后面的军队追上了。那轰隆隆的声音不是雷声,而是马蹄声!

    大抵是去年被吓怕了,赵北川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心底发颤。

    不过这些不是敌人,而是从营州换防回来的军队,打头的还是熟人,正是去年护送粮草去边关的葛校尉。

    离老远他们就看见这辆骡车了,本来也没太在意,结果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一下子就认出车上的人。

    实在是赵北川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能徒手拉倒一匹契丹战马,推辞掉王爷的赏识,这种人真是一万个里面也挑不出一个。

    “吁~”葛长保拉着缰绳停在了骡车前面。

    赵北川也连忙拉住绳子停下车,惊疑不定的抬起头。

    “小子,你还认得我不?”

    “官……官爷?”赵北川连忙下了车,躬身给作揖。

    葛长保笑了一声也下了马,“没想到在这能碰上你,你这拉着一车东西干啥去?”

    “小的幼弟县试中试,去平州府参加府试,索性带着一家人都来了。”

    “嚯,你家还有读书人呢,文武双全啊。”

    赵北川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敢当,不敢当……”

    “别这么拘谨,如今你不服徭役我也不抓你当壮丁,咱们就是聊几句叙叙旧。”

    其实葛长保这人还挺爽朗的,当初路上严厉但那也是逼不得已,行军打仗本来就是严肃的事,军法如天,就算是他自己也必须遵守。

    大通口那一战能主动上报赵北川的功劳,足以说明其人品不错。

    “我看你们刚刚不是停下要休息么,别急着走了,随我去亭里吃点东西再上路。”

    赵北川不敢推辞,连忙把骡车栓到刚才停下的地方,跟车上的人嘱咐几句,“你们先吃饭,我跟官爷去续几句话。”

    陆遥有些担忧的问:“不会有事吧?”

    “没事,别担心。”说完匆匆的朝亭里走去。

    亭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个葛校尉另一个姓梁的武官,看见赵北川走过来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在大通口拉倒战马的那个力士?”

    “可不就是这小子!来来来,快过来坐。”

    赵北川拘谨的坐在两人旁边。

    “你叫什么名字?”

    “赵北川。”

    “哦对对对,我记得那几个人喊你大川来着,你这是打算般到平州住吗?”

    “镇上的夫子水平有限,小的想着把弟弟送到府城念书,能多学些东西。”

    葛长保不懂这些读书上的事,摆摆手道:“早先你要是答应了王爷多好,这会儿指不定都混上一官半职了。”

    “行军打仗的事小人不懂,实在当不得重任。”

    葛长保笑着摇摇头,谁一进军营就会打仗?不都是慢慢学来的本事,只能说这小子志不在此。

    “我跟他们说你徒手把战马拽倒,这些人都不信,正好你跟老梁比划比划,让他看看我是不是吹牛皮。”

    梁重是武将出身,能徒手举起三石的磨盘,但让他拉倒奔跑的战马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对赵北川这小子特别感兴趣。

    “小的不会武。”

    粱重摩拳擦掌道:“你与我比比掰手腕就行,让我看看你多大力气。”

    赵北川犹豫的伸出手,两人在石桌上握住,梁重怕他放水道:“你要是能赢了我,到了平州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开口!”

    葛长保道:“梁大人可没跟你吹牛,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梁家都能给你摆平。”

    赵北川一听,连忙点头。

    比赛开始,两人扣住对方的手同时用力,不得不说这梁重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竟然能跟赵北川僵持住,两人手臂上青筋爆起,肌肉都在微微颤抖。

    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梁重有点扛不住了,脸都憋城了茄子皮色,汗水顺着鬓角流了下来。赵北川气息都没变,只用了七分力,他怕用全力直接把官爷的胳膊掰折了。

    “喝,不行了!”梁重卸了力主动认输,甩着酸痛的手上下打量赵北川,“你小子确实厉害!”

    赵北川连忙起身道歉,“官爷恕罪。”

    “无妨,本就是我主动跟你比的,你真不打算从军?”他也看中了赵北川这把子力气。

    “小的父母早逝,家中没有长辈,夫郎弟妹都指着我过日子,实在上不了战场……”

    梁重失落的从怀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铜牌子递给他,“以后有事来梁家找我。”

    “多谢官爷。”赵北川赶紧双手接下铜牌。

    有小兵端着做好的饭食过来,简单的三道小菜和三碗粟米饭,

    赵北川提心吊胆的跟着他们吃了顿饭,葛长保约他等到了平州再喝酒。

    葛长保心里还挺感激他的,如果没有这小子,当时上千号人都得交代在那。这一役赢了,粮食成功送到边关,他还得到王爷嘉奖,可以说赵北川是他的贵人。

    吃完饭,军队继续开拔,他们骑着马速度非常快,很快就把骡车甩在了身后。

    赵北川将梁重给的那块铜牌交给陆遥保管,赶着大花继续前行。

    第七十八章

    陆遥坐在车上,拿着铜牌翻看,这块铜牌做工精巧,正面刻着山形的图案,背面用篆书写着梁字。

    “这是干嘛用的?”

    “刚才那个官爷让我同他比试一下手力,说如果我能赢了他,以后在平州府有事就去找他帮忙。”

    陆遥眼睛一亮,“没想到竟遇上这种好事!”虽说他们不一定会有求于这位梁大人,但多一份靠山怎么能不算是好事呢!

    “大兄你真厉害!”小年和小豆忍不住夸赞。

    赵北川道:“算了吧,我不愿同这些官爷们打交道,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吓死个人,若是以后再遇上还是躲着些。”

    陆遥知道那场徭役给他留下很深的阴影,拍了拍他后背,“那咱们以后尽量不跟这人来往。”

    下午行了三十里,在半路上碰见一个陷进泥坑的马车。

    车陷的很深,车上的人都下来推也推不动,看见赵北川他们赶着骡车过来,车夫连忙挥手拦住车。

    “这位兄弟,能帮忙拉一下车吗?”

    陆遥探出头,刚巧看见旁边站着一个圆脸的小哥儿,这人正是那日在考场外碰见的人。

    秦好也认出陆遥了,激动的跑过来道:“你家弟弟考中了?”

    “嗯,你相公也考上了吧。”

    秦好笑着点头,“这不是来参加府试了嘛,结果车子陷在泥里出不来了。”

    赵北川一见是熟人,赶紧下车过去帮忙。

    车夫想让他把骡子卸下来拴在马车上往外拉。赵北川上前推了推车道:“不用骡子,你赶着马往前走就行,我在后面推。”

    “推不动,刚才我们三个人都没推动。”

    赵北川道:“再试试。”

    车夫涨的脸通红又不好意说什么,心想这人可真能逞强,若是能推动他们不是早走了?

    张书民道:“方叔你赶车,我跟这位兄弟再试试。”

    “哎。”车夫走到前面拉着缰绳,“驾,驾!”

    赵北川双手推着车厢,猛的一用力,车轱辘瞬间拔了起来,直接从泥坑压过去。

    “吁~~!”马走得太急好悬把车夫拽倒,他惊讶的看着赵北川道:“小兄弟力气可真够大的啊!”

    张书民拱手道谢:“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赵北川摆摆手,“无妨,咱们既然顺路就一起走吧。”

    “那太好了!”有这么一个力士同行,想来路上安全不少。

    一路走走停停,休息的时候陆遥和秦好经常凑到一起闲聊,两人年岁差不多,性格也都比较开朗很快就成了朋友。

    从秦好口中得知,张家二叔住在平州城,这次来参加府试就住在他们家。他还跟陆遥说了一些平州城内的事,都是听家里长辈说的,他自己也是头一次来。

    小豆子也时常拿着书来请教张书民,自从得赵北斗就是那个七岁“神童,”张书民看赵家人的眼神都变了。

    县试成绩出来时,他还质疑过这个排名。

    虽说赵北斗排在最后一位,但一个年仅七岁的稚子最多开蒙一两年,怎么可能考得中童生。

    相处下来才发现这孩子确实不简单,四书五经背的比自己都熟,而且对其理解深刻,一看便知是经过名师指点。

    走了三日终于抵达了平州府,两家人在城门口分开,张书民给他们留了地址,“我们借住叔叔家里,在长容路东边的葫芦胡同,稍作打听就能找到,若有事可来寻我。”

    “好,一定。”

    张家有入城文书可以直接进去,赵家人得盘查户籍和车上的东西才能入城。

    骡车跟着长长的队伍后面缓慢的向城内移动,陆遥和两个孩子伸出头张望。

    平州府城真大啊!即便陆遥见过许多后世的大城市,都不得不感叹一句,电视剧里的古代城池不及眼见的十分之一。

    古朴厚重的城墙上斑斑驳驳,书写出它波澜壮阔的历史。

    听闻平州府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已建城,经过几百年的风霜洗礼,非但没让这座城池破败,反而愈发有活力!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终于排到到他们。

    赵北川先将包里的户籍和文书拿出来,小吏查看的很仔细,对比车上的人,从身高体态到样貌年龄,确定对得上后让他们把车赶到前方空地,有另外的小吏负责查看车上有没有违禁物品。

    例如盐铁、兵器之类的东西,检查完确定没问题后,挥手让他们赶紧入城,不得在原地滞留。

    赵北川赶着车往前走,一入城,嘈杂的叫卖声纷沓而至,热闹非凡。

    “热饮子欸,喝暖身子——”

    “黄米糕,甜丝丝的黄米糕。”

    “包子,热乎的肉包欸——五文一个,好吃不贵!”

    小年和豆子咽了口口水,“嫂子,府城也有卖包子的呢。”

    陆遥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两人,“去多买几个,我也饿了。”

    两个孩子高兴地跳下车,朝旁边的包子摊跑去。

    等人的功夫凑过来几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小兄弟住宿吗?三十文一日,供热水。”

    “住客栈吗?四十文一日,干净又安全。”

    “租房吗?三间屋子,五百文一个月,家用俱全搬进去就能住……”

    陆遥连忙摆手拒绝,“不了,我们是来投奔亲戚的。”来时的路上秦好叮嘱过他们,第一次进城若是碰见拉人住宿的千万别去,很容易住进黑店。

    譬如拉客的说三十文一日,等你进去后可就不是这个价了,说你听错了是三百文一日,若是不给钱怕是身上的行李都保不住。

    还有一种要的价格不高,进去后是大通铺根本住不了人,钱交了就不能退,只能自己认倒霉。

    幸好半路上结识了张家夫夫,不然他们第一次来州府免不了要吃亏。

    小年和小豆拎着包子回来了,赵北川赶紧赶车往里走。

    包子刚出锅热气腾腾,又香又软,咬一口往下滴答油,味道比镇上好太多了!

    “仔细着别油了衣裳。”陆遥从包里掏出帕子递给两个孩子,顺便给赵北川也拿了个包子尝了尝。

    陆遥边吃边说:“府城的路真宽,比县城宽了一半还不止,也热闹多了,商铺多的看不过来。”

    赵北川叼着包子道:“怎么样,没来错吧?”

    “没来错!”

    进入城市中心,两个孩子指着街边的楼叫出声,“大兄,你看这有两层的房子!哇……好高啊!”

    陆遥和赵北川也仰起头看,因为建筑材料的原因,秋水镇和平阳县都没有楼房,所以他们都格外好奇。

    上辈子陆遥倒是见惯了高楼大厦,但依旧被古建筑所吸引,北方的建筑不如南方精美,但大张大合有属于自己独特的魅力。

    一路边走边打听来到牛家园子,牛家园子是个地名,在城中的西南角,听秦好说这里有很多驿站和民宿供来往的客商居住,而且价格低廉住起来也不心疼。

    越往这边走周围的环境越破落,路也不似之前的石板路,变得泥泞起来,偶尔还能踩到不少牲畜的屎尿。眼下天气冷味道还不大,等过些日子暖和起来这边肯定臭气熏天。

    前头一连串有七八家客舍,都挂着小招晃。

    赵北川找了一家进去问了问,这里分长租和短租,长租三个月起两贯钱,短租是三十文一日。价格倒是不贵,但里面的环境就不敢恭维了。

    因为之前住的都是远路来的商人,屋子弄得脏兮兮的,还一股浓浓的脚臭味,赵北川只看了一眼就否了。陆遥爱干净,肯定住不了这种地方。

    接连问了几家都不尽人意,居然还碰上一个暗窑子揽客,几个穿着暴露的窑姐拉着个商人往里面走,半路上那商人就猴急的抱着人啃起来,惊的小年和豆子捂住眼睛。

    陆遥窘的脸通红,“快走,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秦好虽然本意是好的,这种龌龊下流的地方价格再便宜也不能住!

    赵北川连忙调转车头朝来时的地方走,穿过两条胡同前面的路渐渐宽阔起来,来往的人穿着也正常了不少。

    这次陆遥下车去打听,找了两家客栈问了问,价格都是一百文左右一日,里面的环境比牛家园子那边干净了不少。

    “咱们先在这住下,再慢慢找别的住处,有合适的再搬过去。”

    “行,听你的。”赵北川赶着骡车从侧门进了客栈。

    同秋水镇的客栈差不多,都是一个大院子,周围一排排的房子,一间屋子一把门锁,各人住各人的互不影响。

    后头还有马厩,可以存放车辆和骡马,如需照料每日是二十文钱,这钱一并花了。

    来的时候车上装不了太多东西,给大花拿的草料吃的差不多了。

    卸下行李,陆遥和两个孩子搬进住的屋子,打开门里面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屋子里没有炕,只有一张架子床,两个孩子还是头一次见这种床,好奇的摸来摸去。床上有一床被褥,看着还算干净,这床最多能睡两个成年人,看来今晚得打地铺。

    不一会赵北川进来了,“这屋子真够小的,晚上你和豆子小年睡床上吧,马厩那边有草堆,我拿点铺在地上睡。”

    “只能先这么凑合着了,明日咱俩去街上打听,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地方往外租,赶紧搬过去。”

    下午天气阴沉起来,小豆和小年坐在床上围着被子还冷的直哆嗦。

    陆遥去找伙计要了个火盆,碳还要另花钱买。花了五十文买了一小袋银碳点着,屋里可算是有了点热乎气。

    这府城真是居大不易,处处都得花钱,哪像镇上花二十文买一担柴能烧好久。

    晚上为了省钱,陆遥直接把铁锅支在火盆上熬了一锅粥,大人孩子一人吃了一碗,走了这么多天都累的够呛,早早就躺下休息了。

    半夜陆遥和赵北川被一阵吵嚷声吵醒。

    “我东西明明就放在屋子里,一顿饭的功夫怎么就没有了!”

    “哎呦客官,出门在外保管好自己的物品,您没看好丢了我们也没办法啊。”

    “我那包裹里可装着二百多两银子呢!你若不给我找出来,我,我我跟你们没完!”

    吵架声音把两个孩子也吵醒了,小年揉着眼睛问:“发生什么事了?”

    陆遥帮他们掖了掖被子,“没事,外面有人丢东西了,你俩快睡吧。”

    赵北川披上棉袄起身道:“我出去瞅一眼。”

    “别掺和人家的事。”

    “我省的。”

    推开门,寒风猛地往屋里灌进来,赵北川赶紧关上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走到院子里。

    旁边的住客也被吵醒,都出来看热闹。

    丢了钱的男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喊,“今儿必须给我个说法,东西就放在你们客栈里,定是住在这里的人拿的!”

    小伙计没办法,只得去把掌柜的喊过来。

    掌柜的来了也是那句话,“我们只是客栈,又没收保管东西的钱,你丢了银子我们也没办法,实在不行就去报官吧。”

    这么晚了报官也得等明日去了,明天指不定小偷拿着东西都跑了。

    “不行,必须今晚让我搜屋子!”

    掌柜的被他逗笑了,“客官想必是第一次出门吧?”

    那人道:“是又如何?”

    “我们客栈没权力去搜旁人的屋子,你要不挨着问问,谁让你搜你便去搜吧。”

    “你!”

    掌柜的打了个哈欠,“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大家也早点休息吧。”说完背着手离开了。

    男子环视一圈,刚要去隔壁屋子问问,结果人家扭头就进了屋,顺手把门插上。

    赵北川也进了屋子。

    “怎么样,银子找回来了吗?”

    “去哪找?跟咱们去平阳县在驿站似的,行李放在房间里被人把银子翻走了,肯定找不回来了。”

    这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普通人攒半辈子也攒不下,陆遥叹了口气,“出门在外得加十二分小心,钱财不能离眼,不早了快睡吧。”

    *

    翌日清晨,一家人早早起来,轮流去上如厕洗漱。屋里总留下一个大人看着东西,防止有贼进屋。

    早饭依旧是粟米粥,搭配着大饼,卤菜还剩一点,味道不太好了,陆遥没敢吃直接倒了。

    上午赵北川去衙门办理手续,他们属于迁移户籍需要在官府登记。

    平州府城的衙门离这不远,步行一刻钟就到了,办理户籍得走侧门,前头排着长长的一条队伍,这些人都是来衙门办事的。

    有衙役在旁边维持秩序,赵北川走上前,悄悄塞了一吊钱说明来意,那衙役就带着他穿过一众长队进去了。

    赵北川不禁心中感叹,还是陆遥有先见之明,若是排着队办理怕是一天都轮不到他。

    进去后便有专门受理户籍的地方,赵北川将身上的文书以及四个人的户籍呈上去。

    因为是读书迁移户籍,上头卡的并不严,核对无误后吏官将旧户籍收回造册,拿出新的纸张重新拟了四个人的户籍,最后盖了一个平州府的印章,有了这个他们就能在平州买房买地了。

    交了四百文的费用,赵北川将新户籍文书收好,匆匆忙忙的朝客栈跑回去。

    陆遥拿着新户籍看了看,“就这么四张纸就花了四百文,还不算打点门口衙役的钱!”怪不得古时候老百姓不挪窝呢,到处都要钱,家里不富裕的怕是连这迁户口的钱都拿不出来。

    赵北川喝了口水道:“能办下来就好,真如你说的那般,衙门口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陆遥道:“你在家歇歇,我去街上转一转,看能不能打听到住处不。”

    “你自己行吗?”赵北川有点担心。

    “有什么不行的,没看见昨日来的时候,路上有许多女子哥儿在外面做买卖,想来这府城比县城和镇上安全多了。”

    “那你快去快回。”

    陆遥揣了两百文钱出了客栈,街上真是热闹,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卖东西的号子此起彼伏,居然还有表演杂耍的。

    陆遥没敢过去看,那里面小偷肯定不少,专门趁着你看入神的时候下手,上辈子他看过不少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剪刀、扫把、针线盒,胭脂、水粉、哈喇油——”

    陆遥眼睛一亮,货郎走街串巷就是这平州府的活地图,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城里了!

    “兄弟停一下。”

    “客官您要买什么?”

    “给我……来一把梳子吧。”

    “好嘞!”货郎放下扁担,从木头箱子里拿出一大把木梳,“有桃木、核桃木、檀木还有乌木,客官要哪种?”

    看看这府城就是不一样,连木梳的种类都多了不少。

    陆遥随手拿起一个乌木的梳子道:“就来这把吧,我再顺便跟你打听点事。”

    “客官请问。”

    “咱们这平州府,在哪能租到便宜又干净的屋子。”

    货郎笑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

    “嗯,平阳县过来的,兄弟准备来考府试。”

    “您是打算长租还是短租?”

    “若是有合适的房子,长租也可以。”

    “那我推荐您去长水街转转。”货郎热情的介绍起平州城。

    从他口中陆遥得知,脚下所在的这条街叫长兴街,是平州的主干路之一,也是百姓们最常出行的一条街,两旁几乎都是大小铺子食肆客站,算是平州城的商业街。

    往北边走是长容街,那边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书香门第,商贩轻易不过去,怕冲撞了贵人吃不了兜着走。

    往南走便是长水街了,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城中大部分人都住在那边。

    再就是西南边的牛家园子,那里是下九流的地方,地方杂乱但是价格便宜,有租不起房子的人贫苦百姓住在那。

    还有城东北的军营和粮库,也是赵北川他们去年搬粮食的地方。

    货郎口舌伶俐,几句话就把整个平州城介绍的清清楚楚。

    陆遥又花了二十文钱,从他那买了一盒哈喇油,拿着东西朝长水街走去。

    第七十九章

    来到长水街明显感觉街上安静了许多,人也少了一些,偶尔还能看见嬉戏打闹的孩子。

    陆遥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大人敢让孩子在外面玩,说明这边治安没问题。

    街道两边都是长长的胡同,每条胡同住着几十户人家,粗略数一数这条街得有上百条胡同,住的人属实不少!

    陆遥见路边有个洗衣服的老妇人,走上前道:“阿婆,问一下咱们这街上有没有往外租房子的?”

    他人长得俊,说话也温和有礼,一眼就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老妇人擦了擦手道:“小郎是外地来?”

    “从平阳县来的,带着兄弟来参加府试。”

    一听是读书人,老妇态度就更和蔼了,“你往前走三条胡同,进去左手第五家问问,前阵子听说他家往外租房不知道租没租出去。”

    “多谢您。”

    “不谢不谢。”老妇人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囔。“这小哥儿长得真水灵,不知有没有寻人家。”

    陆遥走到老妇人说的那户人家,上前敲了敲门,等了半晌也没见里面出来人。

    倒是对门一个年纪不大的哥儿拉开条门缝寻问:“你找谁?”

    “请问这户人家还往外租房子吗?”

    “余大叔他们没在家,你明日再来吧。”

    “好,谢谢你。”

    “不用谢。”那小哥关门准备进屋。

    陆遥连忙喊住,“小兄弟,我能问问咱们这附近租房子一年大概多少钱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前几日我听余大叔说,他们家的房子是十五两银子一年往外租,也许我听得不准,还是你自己问问吧。”

    “好的。”

    陆遥心里有了谱,十五两银子一年,这个价格还在他们承受的范围内。最主要的这边的环境好,不会影响到豆子读书,小年也能交几个朋友。

    决定好后陆遥脚步匆匆往回走。

    客栈里赵北川干等不见人回来,心里焦急万分,“你俩留在这里看着东西,我出去找找你嫂子。”

    “嗯。”两个孩子乖乖点头。

    结果刚出门就见陆遥回来了,连忙上前拉住他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跟街上的货郎打听到哪里有租房的地方,过去转了一圈。”

    “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

    “找到了,那地方不错,下午你过去转转。”

    陆遥顺路还买了些吃食回来,一进屋就被两个孩子抱住,他们都担心坏了。

    “看嫂子给你们买什么了。”

    “糖糕!”

    “快趁热吃吧。”

    中午一家人吃了两块糖糕喝了一碗油茶面,就算解决了午饭。

    吃完饭赵北川道:“你走之后客栈来了不少衙役。”

    陆遥一愣,“来干嘛的?”

    “昨晚丢银子那个人报了官。”

    “银子找到了吗?”

    赵北川一笑,“这上哪能找到,偷银子的人早都跑了,衙役来也不过是走个场罢了,那人在院子里骂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下午赵北川按着陆遥说的方向又去了一趟长水街,前后打听到七八户人家往外租房,价格也从十五两到三十两不等。

    房子大价格自然就高,不过他们人少,不打算租太大的房子,就像镇上那般三四间屋子就足够他们住了。

    最后挑来挑去还是陆遥最先打听的那户人家最合适,价格低地方也好,出了胡同往前走一段路就是长兴街,以后买东西做买卖都方便。

    不过这家主人不在,明日才能回来,赵北川便回了客栈打算明日一早就过来看房。

    *

    三辆马车从上京缓缓走出来,头辆马车的红木的车厢上雕刻着松鹤,看起来素雅又贵气,厢门上刻着一个林字,车上坐着的就是林老爷子和林子健。

    “也不知北斗他们现在到没到平州,我都快想死他了。”这次来林子健给他拿了不少礼物,有从上京带来的吃食,好看的游记书籍,云州送来的宣纸和家里用不完的笔墨,装了满满一大箱子,都放在后面的车上了。

    林老爷子靠在软垫上道:“按照府试的时间看,他们应当已经动身了。”

    “对了祖父,他不会中不了吧……”小豆子回信的时,县试成绩还没出来呢,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到底中没中。

    “无妨,若是没中就再等一年,他才七岁太急躁也不好。”

    “可,可我拿的东西怎么办啊,那些糕点放不住就都馊了。”

    “糕点你自己留着吃,东西花点钱找顺路的镖局给你捎过去。”

    林子健想了想这样也行,就是看不见挚友心里有点难过,双手托着小脸叹了口气,“哎,还是希望他能考中吧。”

    *

    翌日一早,赵北川就去跟掌柜的退了房,把行李装上车载着陆遥和弟妹朝长水街驶去。

    骡车停在胡同口,陆遥跳下车走过去敲了敲大门,这回有人应声了,不多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请问你家是往外租房吗?”

    那汉子点点头,“是,你要租房啊?”

    “嗯,昨日我来问,对门的小兄弟说你不在家。”

    汉子把大门打开,“昨日回我爹家一趟,看房就进来吧。”

    陆遥走进院子,刚进院就跳出一只小黑狗,对着他旺旺叫。

    余大仓踢了它一脚,“滚一边去。”

    小狗嗷嗷叫了两声钻进旁边的栅栏缝里。

    四间屋子,看起来还挺新的,就是这院子有点狼狈,东西扔的到处都是,还有不少鸡粪狗屎,看得出这家人日子过的很随意。

    余大仓不小心踩了坨狗屎,气的嘟嘟囔囔骂街,“正房一共四间,后面有个小后座房,房子才盖了六七年,里面新的一样,不漏风不漏雨。租金一年十五两银子,你若租的时间长,租三年我给你按十三两算。”

    这价格在府城绝对算得上便宜了,不过陆遥还是想问问,他们为何要把房子往外租,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余大仓一听愁眉苦脸道:“哪有什么难言之隐啊,我家娘子今年又生了一对双胎,家里八个孩子照看不过来,搬到我爹娘那边让他们帮忙看着罢了,顺便赚点银子补贴家用。”

    “啊?”陆遥吃了一惊,怪不得院子乱成这样,八个孩子一天还不得跟打仗似的。

    “你要租吗?”

    “租。”只要不是别的原因就好,虽然陆遥不迷信,但真要租个风水不好的房子心里也膈应的慌。

    “租多长时间?”

    “我先去同相公商量一下。”陆遥从院子出来,脚步轻快的回到车旁。

    “房子不错,就是院子有点脏,咱们收拾收拾就行了,一年十五两银子,房东说如果租三年按十三两一年算,你觉得如何?”

    赵北川点头,“行,那就先租三年。”

    “走吧,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赵北川赶着车进了胡同,走到租房那户人家门口,果然院子里乱糟糟的,不过院子倒是比之前在秋水镇宽敞一些,骡车不费力就能进去。

    小年和小豆下了车,好奇的四处打量,突然看见栅栏边上的小黑犬。

    “有小狗!嘬嘬嘬~~~”小年蹲下来叫它,小狗屁颠屁颠跑过来了。

    赵北川喊了一声,“别摸它,小心咬着你。”

    余大仓摆摆手,“刚断了奶的狗崽子,牙还没长几颗咬不坏人。”

    推开门进屋,一股浓浓的尿骚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想起这家八个孩子,陆遥心里便释然了,这么多孩子一天屎尿都打扫不过来,有点味道很正常。

    四间屋子跟他们在弯沟村盖的格局差不多,三间卧房一间厨房,不同的是西屋有单独的门可以进出,不用穿中间的屋子方便了不少。

    厨房里有两个灶台,上面也都是陶釜,看来就算到了府城也不是家家都能用起铁锅。

    屋里的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席子和一张桌子几个木头凳子。

    除了脏一点,其他两个人都挺满意,“我们租三年,大哥拟张契书吧。”

    余大仓面色一喜道:“好好好,等我去叫人过来帮忙。”

    不过时他领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过来,“这是我舅父,让他帮忙拟租房文书。”

    老人自带着笔墨和草纸,坐在凳子上写了起来,字迹写的不错就是里面的内容可不怎么样,陆遥拿起来看了一眼道:“这里写着若是主家用房可搬回居住,却没说如何退银钱,有些不妥吧。”

    老头没想到陆遥居然识字,连忙道:“是我疏忽。”立刻在后面加了一行字,银钱按原价退还。

    余大仓:“这房子你们且住着呢,我家大郎才九岁,至少等他十六七岁成亲才回来。”

    那契书也不能含糊,万一刚住了几日他们就要搬回来怎么办?陆遥拿起来再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让赵北川按了手印,余大仓也按下手印。

    陆遥拿出三十八两银子并一贯钱给了他,房子就算租好了。

    余大仓把银子揣好喜笑颜开道:“我爹家就在前头胖头胡同里,叫余老茂,过去一打听就知道了,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对了余大哥,咱们这在哪吃水?”

    “后院有口水井,跟隔壁一起用的。”说着领着二人去后院瞧了瞧。

    后院更加凌乱,全都是枯黄的野草,后座房倒是还新着,里面放了两把镰和一把扫帚。水井在两家只之间,中间夹了篱笆。

    陆遥暗暗盘算着,等过天气暖和下来就把后院重新清理一下,翻一翻地种上些小菜,能省下不少买菜钱。

    全都交代妥后,余大仓摘下门上的铁锁道:“你们自己另买一个吧,不然用着旧的也不放心,我先走了有事再叫我。”看见小黑狗道:“这狗你们养吗?不养我拎回去了。”

    “养养养!”小年和小豆连连点头。

    陆遥道:“那便留下吧。”

    两个孩子高兴的欢呼一声,抱着小狗玩起来。

    院子里太脏了,赵北川把骡子卸下来,迫不及待拿起扫帚清扫起来。陆遥则把屋子的门窗打开,放一放屋里的气味,不然晚上都没办法睡觉。

    赵北川道:“小年,小豆别玩狗了,帮嫂子收拾收拾屋子。”

    “哎。”俩孩子放下小狗,跑进屋里。

    其实屋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扫了扫地面,把炕上的席子拿出去晒上,散了一会儿味道小多了。

    等天气暖和了,打几盆水把地面好好刷洗一遍,铺上新土应该就没味了。

    陆遥和赵北川依旧睡东屋,小年和小豆睡中间的屋子,等过几年孩子们大了再分开睡。

    “你们先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屋里,我去后面捡柴生火。”

    “嗯。”

    刚才陆遥见后院堆着几块木头,蛀得不成样子了,正好劈开拿来烧火。

    赵北川见他抱着几个木头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扫把,“我来弄,你进屋去吧。”

    “屋里熏鼻子,我还是同你在外面待会吧。”

    赵北川笑了一声,“嫌臭你还要租这。”

    “多便宜呀,要不是太脏了这点钱才租不下来呢,你想想牛家园子那边的破屋子一年还八贯钱呢,这边不比那安定多了。”

    “这倒是。”

    “而且省下的钱我打算再租个铺子,到时候看看是卖早点还是卖其他吃食。”

    赵北川瞬间就有了主心骨,拉着陆遥的手拍了拍,“好,你说咋整就咋整。”

    晌午陆遥把自家铁锅按上,刷洗干净煮了一锅粟米饭。

    家里没有菜,陆遥去街上转了一圈,花了三十文钱买了一罐豆子酱,十文钱买了四个巴掌大的咸菜疙瘩。

    咸菜洗干净切成细丝,拿热油拌一下,把四个人都吃撑了。

    下午依旧是收拾屋子,院里的屎总算是清理的差不多了,屋里的味道也小了不少。陆遥便不让两个孩子忙活了,小豆子马上就要府试了,得抓紧时间看书。小年跟着跑了这么远的路也累的不轻,好好休息休息,省的累出病来。

    不得不说赵家的两个孩子适应能力非常强,这两年从弯沟村搬到镇上,又从秋水镇搬到平州府。

    上千里的路程,搁在大人身上可能都承受不住,他们倒是从未说过一句怨言。对小年小豆来说,无论身处何地,只要和大兄嫂子在一起那便是家。

    *

    第二天,开始采买生活用品,柴米油盐哪样都不能少,来时拿了的锅碗,瓢和盆都得另买,还得买两口大瓦缸拿来盛水盛米。

    米不放缸里不行,老鼠几天就能偷光。

    这些东西在街上都能买到,赵北川赶着骡车带着陆遥,两人一上午花了二两银子,把家里用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

    下午去粮铺子买米时,陆遥居然又看见了豆腐铺子,买了二斤花了十文钱。

    这豆腐做的偏硬,跟他们做的比起来差远了,但是能从秋水镇传到平州府城说明这豆腐确实符合大众的口味。

    赵北川见他买了豆腐,以为还做豆腐营生,“咱们还买个磨盘吗?”

    “先不着急,这几日我先转转城中,数数看有多少家食铺,都卖什么吃食的。”

    当初在镇上稀里糊涂开了铺子,能火起来也是因为镇上食铺少,他们又有新东西揽客。

    如今到了州府自然要好好的做个市场调研,毕竟手里的银钱有限,万一亏了本钱想要翻身都困难。

    赵北川点点头,他相信自己夫郎的能力,这几日就在家里收拾院子,搭建牲口棚子,顺手给小黑盖了个犬舍。

    他把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找不到一块脏污,跟之前比起来简直像换了个院子似的。

    上午隔壁的汉子路过时朝院里张望,见赵北川在院中锯木头,忍不住走进来道:“你们是新搬来的?”

    “是,前些日子租的房子。”

    “一看就是正经过日子人家,这院子收拾的真利索!”

    赵北川笑了笑,“自己住,还是干净点舒坦。”

    “可不是!以前余大仓他们住的那叫一个狼狈,家里孩子又多,男人忙着赚钱,女人看不过来。屙屎尿尿直接往院子里倒,那味儿熏的人睁不开眼。”

    “到了夏天苍蝇蚊子满院飞,俺们住在隔壁都跟着遭殃。你们搬过来就好了,这回夏天不用发愁了。”

    汉子询问赵北川的名字,得知他姓赵后笑道:“这不是巧了吗,咱们还是本家呢!我也姓赵,叫赵海峰,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说话就行!”远亲不如近邻,正常人都愿意跟邻居搞好关系。

    下午陆遥拎着一条花鲢回来,“刚才在街上买的,翻肚皮了只花了四十文。”

    赵北川有些嫌弃,“倒是不贵,就是这鱼味道太重,寻常人吃不惯。”

    镇上很少能看见有人卖鱼,因为他们不会祛鱼身上的腥味,做出来难吃不说还有许多细小的毛刺,卡在嗓子里难受好几天。

    “给你看我做鱼的手艺,保管你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赵北川去打了桶水,两人蹲在院子里开始清理鱼,小黑闻着味凑过来,陆遥把鱼肠子都扔给它吃。

    “今天食铺转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陆遥洗了洗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几日他把街上的早食铺几乎都转了一遍,还拿纸和炭笔记录下来。

    “城里的早食铺有十一家,大多集中在城门口、长兴街,以及咱们长水街这头。”牛家园子那边陆遥没过去,倒不是他瞧不起那边的买卖,而是路太难走了,还没走过去鞋就都让泥汤子沾湿了。

    “这些食铺卖得东西大同小异,有包子、炸团子、粟米粥、豆子粥、还有几家也卖豆浆的,共同的特点就是价格便宜。”

    “肉包子最卖高六文钱一个,也有卖十文钱三个的里面的肉特别少只有一点肉末,素包子三文钱一个。”

    “炸团子跟咱们的油条大同小异,只不过形状不同,他们是炸成团状的,一块是三文钱。至于粥和豆浆都是两文钱一碗。”

    赵北川听闻眉头紧锁,“为何府城的物价比县里还便宜?”

    这就涉及竞争、垄断和人口密度的问题了,陆遥一时半刻跟他解释不清只道:“如果开早食铺子的话,只比别人多了个豆花,实在是没什么竞争力。”

    “那该如何是好?”

    陆遥神色奕奕,“我想着,咱们直接开个食肆。”

    第八十章

    开食肆这件事陆遥已经考虑了好几天。

    首先,卖早食是个极辛苦的活,他们现在年轻身体还好,就怕稍微上了些年纪身体就不行了。

    况且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过渡透支身体寿命肯定长不了,他还想着跟赵北川白头偕老呢。

    其次,卖早食赚钱太慢了,一文两文钱的攒,哪辈子能财富自由?

    自从在县城下过一次馆子后,陆遥对开食肆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四口人抠抠搜搜点了三个菜两盘饺子,竟然花了二百多文,每天若是每天来几个大方的食客,赚上三四两银子,岂不是跟喝水一样简单?

    再有食肆能不能生意火爆,全看菜做的如何。

    陆遥的厨艺上辈子可能不够看,随便一个街边小餐馆都可能比他做的好吃。

    但拎到食物荒漠的古代,那绝对是矬子里面拔高个儿,数一数二!就连吃惯了上京食肆的林家老爷子都对他赞不绝口,这手艺能差吗?

    而且这些日子陆遥转下来,发现府城的食肆其实不算多。

    能叫出名字的有四大食肆,“金玉楼”、“雅斋居”、“全福酒庄”和“天水阁”。其中天水阁的性质不太一样,里面不光能吃饭,还有陪酒卖唱的姑娘小哥儿。

    当然能在城中打出名气,他们自然都有各自的本事,城里还有人编了一段顺口溜,“什么金玉楼的官、雅斋居的菜,全福的美酒赛神仙,天水阁的姑娘睡旁边。”

    顾名思义,金玉楼的官是指他们东家本靠官府,雅斋居是以菜色闻名,全福酒庄以酒出彩,天水阁则有自己的揽客手段。

    小一点是食肆城里有十几家,跟四大食肆比起来生意就淡了许多,这跟他们菜价有很大关系。

    陆遥随便转了几家小食肆,所有的肉菜价格都在五十文以上,素菜二十到三十文不等,而且菜品简单几乎大同小异。就算百姓们想下馆子,吃两次就够了,谁舍得花钱总去吃一样的菜?

    别的不敢说,他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几十道菜,且每一道菜单拿出来,都能当招牌菜!所以陆遥觉得在城里开间食肆,竞争力应该很大。

    其实食肆的店面不需要太大,五六张桌子,等打出名气后再慢慢扩大店面。

    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要一步一步走,他有信心将来开出平州府最大的食肆!

    *

    晚饭陆遥把这条鱼红烧了。

    先拿油将鱼煎至两面金黄,夹出来备用。

    然后把切好的姜蒜倒进锅里煸炒出香味,从坛子里舀出些酱调味,最后加入陈醋和一点糖提鲜,这个红烧酱汁就算做完了。虽然缺少老抽上色,但味道一点都不差,最后把鱼放进锅中添上半瓢水小火慢炖。

    陆遥将锅底的木头撤了撤,约莫一刻钟差不多了,掀开锅。

    鱼香味瞬间充斥整个房子,馋的两个孩子都跑过来,询问陆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今天给你们做个没吃过的菜,保管你们吃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小年和小豆吸溜着口水,嫂子说好吃那肯定美味极了!

    “去叫你大兄洗手吃饭。”

    “哎!”小豆跑出去叫人,小年扒着锅台往里看,见到大鱼忍不住啊了一声。

    “怎么了?”

    “嫂子,你炖的原来是鱼啊。”

    “是啊,你们以前吃过吗?”

    “吃过一次,大兄给我们做的,苦苦的不好吃。”说起来还是陆遥嫁过来之前,赵北川在河里洗澡的时候摸了两条鱼。

    可惜他不会做,清理鱼腹的时候不小心把苦胆挖破了,炖煮时里面也没加别的调料只放了一点盐,那味道又腥又苦,两个孩子吃一口就吐了,剩下的鱼赵北川吃了几口也实在吃不下去,直接倒了。

    陆遥直呼暴殄天物,怪不得赵北川对他卖鱼没什么兴趣,原来是根本没吃过好吃的鱼。

    “尝尝嫂子做的,比你大兄做的可美味多了。”

    小年端着碗筷进了屋里,陆遥找了个小陶盆将整条鱼淘出来,锅里的酱汁也不能浪费,全都盛出浇在鱼身上。

    赵北川和两个孩子围坐在桌子边,看着盆里的鱼不敢下手。大概第一次尝试的时候太过惨烈,以至于他们都有心理阴影了。

    “别看着了,快尝尝啊。”陆遥夹了一块没有刺的鱼腹软肉放进赵北川碗里。

    赵北川不得已端起碗吃了起来,鱼肉入口没有想象中的腥味,鲜香软嫩带着一丝酱香和醋味,好吃的差点吞下舌头!

    “味道好不好?”

    “嗯!”赵北川迫不及待又夹了一块,就着碗里的粟米饭吃的停不下来。

    两个孩子见状也试探着夹了一小块尝了尝,“哇!”这味儿简直了绝了!

    鱼皮金黄酥脆,鱼肉鲜嫩,沾上里面的汤汁,鲜味在嘴里爆开,怎么一个香字了得!

    “慢点,小心有刺。”陆遥夹着鱼头吃起来,花鲢最最好吃的地方就是鱼头,只可惜没有辣椒和麻椒,不然做一道剁椒鱼头肯定更美味。

    一条六七斤的大鱼被四人风卷残云般吃的干干净净,就连鱼汤都被两个孩子抢着泡饭吃了。

    赵北川嗦完鱼尾打了个饱嗝,对夫郎的厨艺心悦诚服,旁边的不说光是这道红烧鱼,绝对可以拿到食肆里当招牌菜!

    *

    决定好开食肆,陆遥开始着手寻找合适的铺子。

    小食肆对铺子的要求不算高,但也不能太偏僻,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前提是你的酒能被人发现,不然就是白忙活。

    这几日陆遥先后打听了四五家铺面,有的租金太贵,一间不足七十平米的小铺子,一年租金竟然要三百两银子!陆遥一听扭头就走了。

    如今他手里只有四百八十多两银子,不光要租铺面,还得装修、买桌椅板凳、吃饭用的餐具和厨房里的东西。这么贵的租金就怕后面周转不开。

    还有家位置偏僻的铺子,房租倒是便宜,一年一百七十两银子,但客流量太少就怕没打起名气就撑不住了。

    连续几日都没找到合适的铺子,让陆遥心里有些焦虑。本来在府城生活就不易,如今没有营生,手里的钱是花一份少一分。

    *

    时间一晃来到三月下旬,赵家一家人已经来到平州府快小半个月了。

    这几日赵北川闲不住,在城中找了搬运粮食的活计,一日三十文钱。累倒是不累,就是得从早忙到晚。

    陆遥还是每天出门找合适的铺面,小年和小豆则留在家里看家。

    还有十多日就到府试了,小豆每日都在紧张的复习功课。小年负责收拾家务,和院子里的小黑狗玩耍。到了晌午做一锅粥饭,等着嫂子和大兄他们回来吃。

    今日还没到晌午陆遥便匆匆回来了,脸上带着喜悦。

    小年打开大门,“嫂子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找到合适的铺面了!”

    “真的呀,那太好了!”

    这件事说来也巧了,这些日子陆遥挑铺子挑的眼都花了,从城东走到城西,几乎把整个平州城都丈量了一遍,也没找到适合的铺子。

    本以为今天又是无功而返,结果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看见附近一个食肆正往下摘招晃。

    他便走上前随口问了一嘴,“店家,你们这是准备换招晃啊?”

    “哎,换什么招晃啊,不干了。”

    “好端端的怎么不干了?”

    老板是个健谈的,给陆遥说起来龙去脉。

    “我家这食肆开了十三年,以前是我夫郎掌厨,结果去年冬天他摔了一跤把腰跌坏了,厨子就交到我儿子手里。”

    “小子被我们惯坏了,耐不住厨房的油烟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客人们来了吃不到菜久而久之就不来了。”

    生意这么做哪行啊,干脆不干了,拿钱带着夫郎回家养老去。

    陆遥目光熠熠的点了点头,“您是打算把铺子租出去吗?”

    “是有这个打算,我们去年才签了三年的租子,昨个跟房东商量了一下,他们只给退一半的租金,除非我们自己另往外租。”

    “租金大概是多少钱?”

    掌柜的打量了陆遥一眼,“小郎君想租铺子?”

    “是有这个想法,不过太贵的话就算了。”

    “那进屋商量商量,若是觉得合适我就便宜点转给你得了。不然多放一日,多浪费一日的租子钱。”

    陆遥跟着他走进去,铺面不算大,收拾的很干净,里面摆放了八张桌子,后面还有两间屋子,一间是休息的地方,另一间存放杂物。

    “你要是开食肆,桌椅都是现成的能省下不少钱,去后院看一看吗?灶上的东西也齐全着呢。”

    陆遥点点头跟着他去了后院,厨房一共四个灶眼十分宽敞,院子里还摞着半墙高的劈柴,看得出这对老夫夫经营的很用心。

    院子里有单独的水井,洗菜做饭都方便,靠墙摆着三口大海缸,夏天天气炎热,这缸里放上冰就是天然的冰箱,肉菜放在里面几天都不会坏。

    “怎么样,还和你心意吗?”

    陆遥心里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他怕掌柜的要价太高。

    “看着还行,就是前头的铺面拥挤了些。”

    掌柜的笑了笑,“唉哟小郎君,铺面大的价格也高啊,再说这铺子年头久了有不少回头客,你接手就能赚钱!租金也合适,一年才二百两银子,若是把两年都租下来,我给你算作一百八十两如何?”

    这个价格和这个地里位置,绝对算得上便宜!

    陆遥激动的心跳加速,不过还是稳住心神道:“还能再便宜点吗?”

    老爷子咬了咬牙道:“最多再给你便宜十两,三百五十两银子不能再少了,铺子里的东西都归你们。”

    要不是房东不给退租钱,他也不会把价格压得这么低。退一半才二百两银子,自己往外租好歹能多赚一百五十两。至于铺子里的桌椅,都是用旧了的,拿出去卖也值不了几个钱,不如一并兑给他。

    陆遥道:“那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叫当家的过来看看,如果没问题咱们就把文书签了,最好叫来房东一起来,省的以后麻烦。”

    “好好好,那我去知会房东一声,就在铺子里等你们。”

    陆遥脚步匆匆赶回家,拿了银子直接去粮铺寻赵北川。

    来的时候赵北川正在搬货,别人扛一袋子粮走得磕磕绊绊,他扛一袋子粮跟闹着玩似的,轻轻松松就搬过去了。

    不过他也没太出力,都是出来赚钱的不容易,若是干的太多,就把别人挤兑的没活干了。

    “大川,快来!”陆遥喊了一声,赵北川粮摞上去跑过来。

    “怎么了?”

    “别干了,我找到合适的铺子了,你去看看怎么样。”

    “哎,你等我一下,我去找老板把上午的工钱结了。”

    不多时拿着十五个铜板走过来,“走吧,租的是哪的房子?”

    “就在长兴街上,离着咱们住的地方不远,岔路口拐角那间小食肆!”

    “他们不干了?”

    “嗯。”陆遥把原因跟他讲了一遍,“那小铺子我是真看中就,什么都齐全,省下置办东西的时间。而且租金还不贵,一年二百两银子,可巧今天被我碰上了,不然我就去租三百两银子的铺子了。”

    赵北川笑道:“说明你有运气,我得看看什么铺子让你这么满意。”

    两人直奔街角的食肆,赶到时食肆掌柜的和他夫郎都在,房东也来了,几个人正在商议转租的事宜。

    看见陆遥他们过来道:“小郎君来了,这就是这间铺子的房东,我把转租的事宜跟他说了,他也同意下来了。”

    房东是个中年男子,身材矮胖留着八字胡,“你们之间怎么租的我不参合,不过等后年房租到期了,到时肯定不是这个价格。”

    陆遥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两年时间房租涨价倒是也正常,到时候看看生意怎么样,如果生意火爆说不定自己先换了大铺子。

    “那就找人写契书吧,把铺子的事弄完我们也该走了。”

    陆遥不再藏拙,直言道自己就会写字,拿来纸笔墨水亲自起草合同。

    他的字写的虽然一般,但将三方租房的关系写的明明白白,写完让账房先生帮忙念了一遍。

    掌柜的自然是无异议,这房子又不是他的,只要租出去拿了银子就行。

    倒是房东仔仔细细听了好几遍,生怕被人钻了空子。

    “后面再加一条,房屋如有损毁,照价赔偿,房东有权收回房屋。”

    “照价赔偿可以,但这个收回房屋怕是不妥,若只是损毁了墙面,您把房屋收回去我们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

    房东道:“那就直接写照价赔偿吧。”这个要求不过分,陆遥补写在后面。

    确定无误后,重新誊写了三份,各自按上了手印,陆遥把三百五十两现银交给掌柜的,这铺子就算正式盘下来了。

    房东拿着契书先走了,掌柜的称好银子交给自己夫郎,“以后这间食肆就归你们了,希望你们生意红火。”

    “借您老吉言。”

    老夫郎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己经营了十三年的老店,最后什么话都没说,红着眼眶跟相公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陆遥和赵北川两人。

    陆遥长舒一口气:“终于妥当了,看看我租的这间食肆如何?”

    “好,真好!”

    “走,领你去后头看看。”陆遥拉着他来到后院,“看见这些灶台了吗,到时候咱们可以放一个蒸锅,一个炖锅两个炒锅。”

    “旁边的劈柴,够咱们用半年了!”

    “还有这里,这几口大海缸,夏天放东西再好不过,能省下几百文钱了。”

    “院子里还有空余的地方,到时候还能再放一个磨盘,咱们自己磨出豆腐做菜,肯定比他们卖的味道好。”

    赵北川已经能想象到将来食肆开业后火爆的景象,激动的一把将他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

    陆遥笑着拍打他肩膀,“快放我下来,咱们赶紧回去研究食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