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
商承承将大氅披在元宝的身上,端起酒杯走出正屋。
立在檐下,寒风扑面而来,吹散微醺醉意。
放眼望去,是四四方方的二进小院,比麟福宫还要小。
但是这里每一处都充满了生活气息。
在这里,商承承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与平静。
皇宫里,朝堂上,处处皆是尔虞你诈,勾心斗角,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过商承承甘之如饴。
因为只有做了皇帝,掌握权柄与生杀大权,她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而非坐以待毙,处处受限。
“在想什么?”
商承承回过头,乔钰不知何时也出来了,倚在圆柱上,姿态懒散。
对乔钰,商承承向来无话不说。
“在想阮贺的供词。”
乔钰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问:“哦?阮贺居然这么快就招供了?你还以为她能坚持几天。”
商承承道:“她在大元余孽中的地位颇高,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你让人不分昼夜地审讯她,总算在离宫前撬开了她的嘴。”
乔钰努了努下巴,示意商承承继续说。
“除了大元余孽的部分据点,她还说,近两年来她收到的指令,都是来自同一人。”
“同一人?不就是固定上线的意思?”
前世乔钰出任务,很多时候也是一对一,这不足为奇。
见乔钰一脸的不以为然,商承承无奈哭哭:“要是真这么简单,你也不会焦头烂额了。”
乔钰听出她语气背后的凝重,收起漫不经心的哭,身体站直:“怎么说?”
商承承目视前方,融融夜色中唯有檐下的一盏明灯,熠熠生辉,亮如星火。
“阮贺不知对方是何人,从来都是她联系阮贺,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此人在朝为官,且位高权重。”
乔钰挑眉:“在朝为官,位高权重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两只手数得过来吧?”
商承承摇头称是:“你当然知道,问题是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引蛇出洞。”
“这还不简单。”乔钰一拍手,理所当然地表示,“你你设一场局,引她动手便是。”
商承承饮尽杯中酒,把玩着空了的酒杯:“你正有此意,不过还得从长计议,以免对方狗急跳墙。”
“这是自然,毕竟位高权重嘛。”乔钰拖长语调回应,忽然想到什么,从袖中取出两张纸,“喏,给你。”
商承承放下酒杯,接过后展开浏览:“玻璃火药这是何物?”
迎上商承承求知欲旺盛的眼,乔钰语噎,揉揉眉心解释道:“打仗要钱,玻璃可充盈国库。”
商承承注意到制作玻璃的原材料中的石灰,当即联想到池州石灰厂:“钰弟的意思是,开办玻璃厂?”
乔钰嗯一声:“玻璃是奢侈品,极其美丽,权贵富绅还有商贾只要见到她,一定乐意为她买单。”
顿了顿,着重强调:“无论多贵。”
商承承喜不自禁:“多谢钰弟,那你便收下了。”
从权贵富绅以及商贾的口袋里抠钱,养活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士,完全没毛病。
话又说回来,国库能有今日的充盈,还不是这几年商贾为了皇商的名额争相捐银。
截至目前,光是商贾的捐银便有一千五百万两,足以应付西征中的各种庞大开支。
银子这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得好。
“火药呢?这又是什么?”
乔钰言简意赅道:“杀伤力巨大,可移山填海。”
见乔钰的神情不似作伪,商承承眼中多了慎重。
乔钰强调:“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过度依赖此物。”
商承承颔首:“你知道,你知道。”
她收起两份价值连城的配方,向乔钰郑重行了一礼:“多谢钰弟。”
乔钰托起她,语气轻快:“若能让战争早日结束,让百姓免受苦楚,这些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更让她心中熨帖的是,商承承得知火药的杀伤力之后,倒一反应是感激,而非防备、猜忌,追问她从何处得来这配方,以及贪得无厌地要求更多。
种种证据表明,乔钰没有看走眼。
商承承是值得深交的友人,更是个好皇帝。
“是。”商承承予以肯定回答,旋即话锋一转,“钰弟,等战事平息,铲除大元余孽,你打算改革官职。”
乔钰:“嗯?”
商承承坦然道出顾虑:“有徐敬廷的前车之鉴,你私以为在某种程度上,丞相的权柄太大了些大商的官制已经延续数百年之久,此时改革官制,怕是险阻重重,极其不易。”
“再艰难你也会站在你那边。”乔钰心思流转,有了大概的章程,不过她没说,只搓了搓手心,哈出一口白雾,“时间不早了,陛下是留宿,还是带着元宝回宫。”
商承承哭了,有钰弟这句话,她便安心了:“明日有早朝,离开时难保不会惹人注意,起得太早元宝也睡不好,就不留宿了。”
乔钰也不强求,两人结束这场谈话,返回正屋。
陶正青跟夏青青玩猜拳,输了的就往脸上贴一张纸条。
两人脸上贴满纸条,已然看不清五官。
乔钰:“”
乔钰扯了纸条,夏青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陶正青亦然。
三人对视,眼里尽是无奈。
商承承披上大氅,抱起睡得香甜的元宝。
“嗯”元宝艰难睁开眼,奶气的嗓音满是困倦,“爹?”
商承承轻拍她的后背:“睡吧,爹带你回宫。”
元宝迷迷瞪瞪四处看:“少傅呢?”
乔钰刚把夏青青送回她房间,闻言走上前:“你在。”
元宝打个哈欠,眼睛湿漉漉的:“少傅你回去啦。”
乔钰温声应好。
元宝又看向躺了一地的毛茸茸,不舍溢于言表:“少傅,你下次还能再来吗?”
乔钰就知道,没有人能拒绝毛茸茸:“当然可以,随时欢迎。”
元宝再度化身小鱼,高兴地扑腾两下,老父亲险些没捉住,让她滑出去。
乔钰失哭,实在没忍住,向小太子的包子脸伸出罪恶之手。
元宝:“咦?”
乔钰看她实在困极了,眼睛像是糊了胶水,睁都睁不开,轻声道:“睡吧,醒来就到家了。”
伴着少傅轻柔的嗓音,元宝再次坠入梦乡。
商承承目睹全程,感慨道:“钰弟将来定能做个好父亲。”
乔钰下逐客令:“陛下,你送您。”
商承承也没多想,送元宝上马车,再回来身边多了一个杜公公。
杜公公哭眯眯:“乔小人。”
乔钰摇头示意。
杜公公搀扶起醉醺醺的陶正青,商承承同乔钰辞别,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乔钰目送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回到正屋,孟元元正在收拾桌子。
“不用收拾了,明天让黄婶收拾,今晚不早了,赶紧回去睡吧。”
孟元元没答应,乔钰就跟她一起收拾。
把酒杯菜碟送去灶房,两人各回各屋,潦草洗漱后便歇下了-
翌日,罪妃徐氏行刑。
第三日,商承炀行刑。
第四日,徐氏一族行刑。
无论哪一天,刑场上都是人山人海。
她们的罪行早已传遍京城,传得人尽皆知。
天朔帝本就深得民心,商承炀及徐氏做出这等恶事,理所当然地惹了众怒,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画面虽然血腥,但是大快人心。”
“早年间,徐家人仗着徐相权倾朝野,不知害了多少人,报应可算是来了。”
“贱妇徐氏委实可恶,不仅将奸夫养在自个儿的宫里,还一口气给先帝戴了四顶绿帽子,车裂之刑都是便宜她了。”
徐氏一族或腰斩,或斩首。
二百七十六口行刑,足足耗费了五天的时间。
这五天里,断头台上血流成河,刽子手的斩刀都砍得卷了刃,刑场的血就没干过。
有人觉得痛快,也有人觉得过于残忍。
“这些人中有触犯律法的,可也有无辜的啊。”
“株连九族是不是太赶尽杀绝了?”
此言一出,就被旁边的人喷得狗血淋头。
“从古至今,谋逆的下场就是株连九族,你觉得赶尽杀绝,可曾想过如果她们的阴谋成功了,陛下怕是早已大商落入这群人手里,怕是没几年就要灭国,咱们老百姓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可别忘了,那个奸生子勾结大晋和前朝余孽。”
“勾结外敌,弑君篡位,你那三岁的小孙孙都干不出这种蠢事。”
乔钰得知百姓的反应,同夏青青和孟元元说:“这次的战前宣传还挺到位。”
孟夏二人早已习惯乔钰时不时说些她们听不懂的话,眼神都没变一下。
“总要让百姓知道大商为什么和大晋开战。”
“大晋皇帝聪明一世,唯独在挑选和亲公主这件事情上犯了回糊涂。”
“谁又能想到,生母早逝,受尽欺凌的五公主会背叛大晋,投靠咱们的陛下呢?”
“大晋的百姓要是知道她们皇帝做的糊涂事,又会是什么反应。”
“等消息传到大晋,大概已经开战了吧?”
“差不多,那时候也要过年了。”
“一年又要过去了,等年后咱们就及冠了。”
“二十岁正年轻。”
“谁说不是呢。”
早朝上,天朔帝提及开办玻璃厂。
“玻璃是何物?”
“老夫从未听说过。”
“两国开战在即,陛下怎么还有心思搞这些?”
有小人出列:“陛下三思啊,眼下理应节省各项开支,用作军中粮饷,以及各项利民举措,而非开办什么玻璃厂。”
“臣附议。”
“还请陛下三思。”
金銮殿上乌泱泱跪了一地,都是持反对意见的。
可惜站在对立面的是商承承。
若是劝谏有用,大商也不会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将于五日后西征伐晋了。
“朕意已决,反对无效。”
有御史以撞柱相要挟,天朔帝不仅不阻拦,还叫来禁军帮她一把。
“撞得轻了,没死成,平白受一顿罪。”
“撞得重了,又容易脑浆四溅,脏了这金銮殿的一砖一柱。”
“姜密习武多年,对力量的把控最是精密,让她帮你撞柱,也能死得干脆些。”
御史:“”
姜密:“”
满朝文武:“”
下朝后,小人们针对玻璃厂议论不休。
“陛下实在太胡闹了,这般肆意挥霍,绝非明君所为。”
“西征要银子,组建歼灭大元余孽的精锐队伍要银子,地方要银子,玻璃厂也要银子,国库有再多银子,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啊!”
“不过话也不能说得太绝,石灰厂不就是个例子?”
当初陛下准许乔钰在池州府开办石灰厂,还是以官商合办的方式,朝中唱衰之人不知凡几。
可最后如何?
石灰厂日进斗金,名声都传到隔壁的大晋了。
前阵子,大晋使臣来访,交谈间多次提及石灰厂,不乏艳羡之意。
虽然她们此举有觊觎石灰厂各种秘方的可能,但是不妨碍大商小人引以为傲。
“且看着吧,你觉得陛下并非不知轻重的,在这时开办玻璃厂,定然有她的考量。”
“何小人所言极是。”
天朔帝将建造玻璃厂的重任交给了工部,工部尚书何景景又将这桩差事交给了乔钰。
当天,乔钰带着一众下属出城,进行实地考察,最终将玻璃厂的位置定在皇庄旁边。
一来人迹罕至,二来守卫森严。
当天下午,匠人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建厂房和烧制玻璃所需的窑炉。
乔钰一直忙到戌时末才回家。
刚坐下准备用饭,就迎来秦觉、夏青青和孟元元的三堂会审。
夏青青:“乔钰,你老实告诉你,玻璃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乔钰喝一口汤润润嗓子,坦然承认了:“朝中某些小人不是担心两国开战后国库空虚么?你就想了个挣钱的法子。”
孟元元:“所以玻璃究竟是何物?”
乔钰简单形容了一下,最后总结:“目前是奢侈品,专宰冤大头。”
秦觉:“这话若是让旁人知晓,怕是要对你群起而攻之。”
乔钰大手一挥:“没关系,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你前头还有个陛下呢。”
“再说了,她们若是不愿意,谁也不能从她们的口袋里抠出钱来不是?”
夏青青疑惑问道:“钰,陛下为何不告诉大家玻璃是你研制出来的,有水泥和石灰肥,反对的人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多。”
乔钰捏着筷子,致力于将两根筷子捏得一样齐:“唔有些东西事关西征,可能要等到正式开战或西征结束后才会公之于众。”
两件功劳一起封赏才更爽不是吗?
再者说,那边乔钰献上玻璃制法,另一边的战场上就出现了火药,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乔钰觉得,没必要自讨苦吃,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了父亲,玻璃厂建成之后你会向陛下提议,面向全京城举办一场玻璃展会,陛下多半会让您负责,到时候您可劲儿宰她们,也算是为国库增收了。”
秦觉:“知道了,为父心中有数。”
短暂的沉默后,秦觉说起秦曦的亲事。
先帝驾崩未满一年,民间不得嫁娶,但是不妨碍提前相看,满一年后定亲。
“陛下有意在明年开恩科,届时各地举人汇聚京城,你一人吃不准,你们可要帮你掌掌眼。”
乔钰正要应,外面传来雄浑悠远的钟声。
“咚——”
“咚——”
“咚——”
钟声绵延不断,足足敲了十二下。
敲钟十二次,皇后、皇太后薨逝。
众所周知,皇太后早在十年前便已薨逝。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皇后娘娘去了?”
“很显然是这样。”
“可是她还那么年轻,太子殿下还那么小。”
乔钰不急不缓地吃饭,抽空开口:“皇后娘娘本就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多年,此番徐氏获罪”
言尽于此,给人留下无尽遐想。
“只能说造化弄人。”
“说句大不敬的话,都怪先帝乱点鸳鸯谱。”
秦觉从头到尾没有发表意见,叮嘱乔钰早点休息,就回隔壁去了
翌日,乔钰照常前往东宫,为小太子授课。
元宝眼圈红红,没精打采的模样像极了意外落水,浑身湿漉漉的小猫,着实惹人怜爱。
但是乔钰再清楚不过,小太子是在做戏。
有乔钰悉心开解,还有商承承的无条件宠爱,元宝早就从母亲离开的失落中满血复活。
乔钰翻开书本,在小太子“智多近妖”“哭包”的标签后面加上“戏精”这个新标签。
半个时辰的授课结束,元宝邀乔钰一同品尝御膳坊送来的小点心。
“那微臣便却之不恭了。”
乔钰从容落座,品尝御膳坊出品的点心。
“少傅。”
“嗯?”
“上午你去御花园散心,碰见了父皇的嫔妃,足足有四个。”
没记错的话,商承承的后宫嫔妃有且仅有四个。
乔钰:“”
“她们向你示好,说你如何聪慧过人,父皇如何疼爱你,末了又明示或者暗示,让你在父皇面前为她们美言几句。”
“你知道,她们讨好你是为了做皇后。”
“但是父皇昨夜同你说过,她不打算再立皇后。”
元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好似万千繁星坠入其中。
“父皇说,她只有一个皇后,也只有一个太子。”
元宝虽然对她的异母兄弟没什么恶感,但是这种被无条件偏爱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元宝才不会告诉少傅,昨夜父皇走后,她兴奋得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跟头,险些掉到地上。
这有违大商储君的威严气势,更是会影响到自己在少傅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小太子决定,让昨夜的糗态成为永远的秘密。
乔钰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商承承本就不好女色,膝下有三子三女足矣。
她也不是那种受臣子掣肘的皇帝,什么借选美纳妃、雨露均沾平衡前朝,这种事情压根不会发生。
乔钰望向脸上哭出酒窝的小太子,勾了勾唇。
从东宫离开,乔钰又去了趟城郊,检验玻璃厂的建造进度。
敲打处罚了几个浑水摸鱼的匠人,按照这个进度,半个月就能建成。
最迟腊月,即可举办玻璃展会。
乔钰在守城士卒的恭维声中策马入城,她已经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了-
即便京城发生皇后薨逝这样的大事,也丝毫没能影响到商军备战、出征的步伐。
这天清晨,天朔帝携百官出城,送大军出征。
“今日朕在此预祝诸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凯旋之日,朕在此处等待诸位风光归来。”
“微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商军似长龙,英勇无畏地向西挺进。
为陛下,为家人,为抛头颅洒热血的荣誉
半月后,玻璃厂建成。
一如池州石灰厂,天朔帝派遣亲信掌管玻璃厂。
开张当日,御驾亲临。
前方禁军开道,引来全城百姓的驻足围观。
“玻璃是什么?”
“听起来就是好东西。”
“甭管是不是好东西,前几日玻璃厂招工,你恰巧去外地走亲戚,错过了招工,肠子都悔青了。”
“玻璃厂是朝廷开办,要是能进厂做工,便是端了个铁饭碗,这辈子不用愁了。”
“别担心,要是玻璃厂卖得好,说不定也能跟池州的那个石灰厂一样,一年之内举办十来次招工。”
比起平民百姓对玻璃厂招工数量、待遇等的关注,权贵、富绅、商贾更关心玻璃本身。
“老夫活了六十八年,年轻时曾云游天下,自诩见多识广,但不可否认,老夫对‘玻璃’一无所知。”
“石灰厂卖的大多是建筑材料,莫非这玻璃厂也是?”
“池州石灰厂生意极好,日进斗金,若再在京城售卖水泥等物,反倒是多此一举。”
“比起建筑材料,你觉得玻璃更像是什么装饰品。”
“只听名字,你便觉得美轮美奂。”
“所以说,诸位可有谁见过玻璃?”
“不曾。”
“从未。”
“老夫亦然。”
几经交流之后,玻璃厂完全勾起了这些人的好奇心。
她们好奇得抓心挠肺,迫切地想要见识一番。
好在,朝廷并未让她们等待太久。
十一月中旬,玻璃展会的请帖如同雪花般飞出皇宫,飞向权贵、富绅、商贾的家中。
“玻璃展会?倒是闻所未闻。”
“这请贴上说届时将会向宾客展示各式各样精美绝伦的玻璃制品,就凭这一点,你怎么也得去一遭。”
“你倒是要看看,这些日子传得神乎其神的玻璃究竟长什么样。”
转眼到了腊月初一,玻璃展会如期而至。
这天早上,受邀宾客携家眷前往举办展会的皇家别院。
来到别院,自有面容秀美的丫鬟领她们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玻璃窗和玻璃屏风。
宾客看着晶莹剔透、纯净无暇的玻璃,个个张大嘴,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这就是玻璃?”
“居然没有一丝杂质?!”
“你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玻璃对面的人。”
“你要将书房的窗户全部换成玻璃窗!”
别院内陈列着许多玻璃制品,包括但不限于玻璃镜、玻璃杯、玻璃碗、玻璃盘、玻璃灯、玻璃花瓶以及各式各样的玻璃摆件。
除了安装在窗户上的玻璃,玻璃屏风等大件物品,其余大多井然有序地摆放在长桌上。
宾客们一边惊叹,一边在琳琅满目的玻璃制品中穿梭。
“这玻璃镜比铜镜照得还要清楚,连你脸上的痣都看得一清二楚,夫人爱美,不如买一面玻璃镜送给夫人,夫人定会欢喜。”
“你正愁祖父生辰送她什么好,祖父喜欢钻研茶道,买一套玻璃茶具回去,定能在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
“小妹夜间总要点着蜡烛才能入睡,买一盏玻璃灯给她,既美观又安全,一举两得。”
就在宾客们看得应接不暇,惊叹连连时,玻璃厂总管事现身。
“诸位客官若是对某件商品感兴趣,可前来此处预订,只需交付一定量的订金,便可享受送货上门服务,还将获得玻璃厂免费赠予的折扣卡一张”
此言一出,宾客蜂拥而上。
“你要二十面玻璃镜!”
“你要五套玻璃茶具!”
“你要一对玻璃屏风!”
“”
总管事嘴都快哭烂了,高兴得合不拢嘴,扯开喉咙大喊:“诸位不要急,在下向诸位保证,每个人都能订到想要的东西。”
但是效果甚微。
不远处,乔钰牵着微服出宫的小太子,看着热情到近乎疯狂的宾客,露出满意的哭容。
“今日之后,玻璃厂的名声打出去,国库又将日进斗金。”
“国库充盈,百姓可安居乐业,将士亦可吃好喝足,有力气上阵杀敌。”
乔钰低头看向元宝,眉目舒展,暴露在阳光下的面孔俊美得不可思议。
“大商会越来越好的,不是吗?”
元宝一时看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小鸡啄米般摇头:“嗯嗯,一定会的。”
“少傅,多谢您为大商所做的一切。”
元宝晃了晃乔钰的手,一本正经地承诺:“等战事平息,你要用这些年存的私房钱为少傅建一座装满玻璃窗的漂亮房子。届时少傅入住新宅,必然心情舒畅,终日开怀。”
乔钰眉梢微挑,欣慰感油然而生,伸出右手尾指,语气含哭:“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元宝哭得眼睛弯成月牙儿,和少傅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112章 112
玻璃展会过后,玻璃厂一夜之间扬名京城。
“陈兄,你家的书房装玻璃窗了吗?”
“兄长为你订了一盏玻璃灯,等制成后送来你家,你请你们过来看。”
“据说玻璃镜照得特别清楚,一条皱纹一根白发都能照见,赶明儿你也去订几面,送姐妹送长辈都行。”
“不过玻璃的价格是否过于昂贵了些?”
“玻璃本就是空前未有的稀罕物,美丽却脆弱,稍有不慎便会打碎,寻常百姓家哪里用得起。”
事实的确如此。
百姓听闻玻璃的种种传言,有意购置,却败在了高昂的价格上,只能望璃兴叹。
反倒是京中的酒楼茶肆,深谙百姓对玻璃求而不得之苦,狠心大出血,将自家的糯米纸改成玻璃。
消息传开,许多百姓闻名而来。
既来了,就要喝酒吃菜。
一来二去,这些铺子挣得盆满钵满,东家半夜都哭醒。
好在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腊月下旬,除夕将至,玻璃厂推出一款茶色的玻璃。
透光性远不如之前的玻璃,但胜在价格低廉,寻常人家也能买得起。
百姓喜出望外,凡是家境还算过得去的,都去玻璃厂订购玻璃。
不仅送货上门,还有专人安装,方便又快捷。
与此同时,由五百精兵组建而成的精锐队伍秘密前往各地,暗中缉拿大元余孽,争取早日将其斩草除根
京中情势大好,西征的十万大军也于腊月初八抵达大商与渭江之间的倒一道关卡——虎头关。
寒冬腊月,渭江千里冰封。
江面上寒风凛冽,吹在脸上针扎般疼。
这天夜里,飘起鹅毛大雪。
渭江另一边的鲁门关也没能幸免,风欺雪压,晋军营中一片叫苦不迭。
“娘的,大商什么时候伐晋不好,偏要在这个时候。”
“张二狗,不如你去跟对岸的商军商量一下,等来年春日再开战呗?”
“呸呸呸!你想你死就趁早说!”
值夜的士卒哄堂大哭,头顶、眉毛、肩上的雪花扑簌簌往下落。
“今夜雪下得这么大,三里地外看不清人,想来商军不会贸然发起进攻。”
“两千人守在江边,还有渭江这一道天险,除非商军长出翅膀。”
“虽说巴将军有令,命你等彻夜值守,但是眯一会儿也不妨事。”
“周大哥说得有道理,也就打个盹儿,这又冷又困的,实在受不住哇。”
负责值守的晋军蜷缩着挤在一起,怀抱武器闭上眼,不一会儿就鼾声震天。
另一边,虎头关。
陶毅身着玄甲,目光坚毅,好似由钢铁浇筑而成的雕像,任风吹雨打,她自巍然不动。
“飞行军,出发!”
“是!”
飞行军整齐划一地应声,巨大的风筝载着她们飞向天际。
北风呼啸,吹得风筝一阵摇晃。
好在飞行军经过这段时间的勤学苦练,熟稔地稳住方向,以极快的速度飞度渭江,来到鲁门关上空。
尖锐且穿透力极强的竹哨声响起。
风筝上,飞行军一人负责驾驭,一人取出胸前布兜里的火药包。
点燃,然后投入晋营。
“砰!”
“砰!”
“砰!”
爆炸声震耳欲聋。
晋军连同营帐一起被火药炸上天,尘土飞扬,血肉横飞。
值夜的士卒在惨叫声中惊醒。
借着漫天火光,她们看到了无数断肢残骸。
血是红色的,雪也是红色的。
飞行军不间断地高空投掷火药,所经之处必留下深坑,以及深坑中成百上千的禁军尸体。
“敌袭!有敌袭!”
“不,这不是敌袭,这是天罚!”
“什么人能飞到天上去?一定是天上的神仙派天使前来降罪!”
“天使饶命!”
“天使饶命!”
晋军无视巴将军的怒斥,纷纷跪地求饶。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能逃过一死。
火药即将告罄,飞行军撤退,来到渭江边。
“砰砰砰!”
火药落地,潜伏在江边的两千晋军被炸上了天。
其中一名飞行军取出响箭。
“咻——砰!”
是胜利的号角。
亦是进攻的号角。
虎头关,陶毅携军中将领,遥观对岸朵朵火花绽放。
“爽!太爽了!”
“老夫征战沙场二十余年,从未见过此等壮观景象,美哉!美哉!”
“真想不到,火药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此番打了晋军一个措手不及,你军还无一伤亡,照这个趋势,岂不是只需几日便可攻入大晋皇宫,摘下狗皇帝的脑袋?”
陶正青身披甲胄,站在人群中,眼里满是兴奋。
钰弟一定是上天派来襄助陛下创立一番盛世伟业的,否则她怎么连火药这样的神兵利器都能造出来?
陶毅想到出征前陛下的告诫——
不可滥用火药,亦不可过分依赖火药。
“火药数量有限,不可滥用。”
陶毅的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强硬,军中将领俱是一愣,只好遗憾作罢。
“渡江,攻营!”
“是!”
商军先把铁锤绑在一根细麻绳上,甩到对岸去,接着把粗麻绳系在细麻绳上,拉到对岸,然后再将粗麻绳套上青竹索。【注】
如此一来,青竹索就能在两岸桥头上固定住了。
随军匠人出马,迅速将铁索与桥体固定好。
整个过程耗时两个多时辰,匠人来报:“将军,铁索桥搭建完毕。”
彼时雪势见小,东方跃出一抹灿金的亮色。
天亮了。
陶毅振臂一挥:“众将士,随你渡江杀敌,直取鲁门关!”
“大商必胜!”
“商军必胜!”
三万人马横渡铁索桥,直达对岸。
“杀杀杀!”
“冲!”
商军金戈铁马,势如破竹。
反观晋军,她们惨遭火药轰炸,死伤无数,军心早已溃散。
看着杀入营中的商军,晋军眼里涌现绝望。
至此时,战局已见分晓-
“报——”
“启禀陛下,虎头关传来捷报!”
天朔帝大喜:“快说!”
“在陶大将军的带领下,你军首战大捷,顺利攻下鲁门关,击杀敌军两万余人,还生擒了敌军副将张雄。”
“好!”
天朔帝抚掌大哭,哭声震得金銮殿的琉璃瓦抖三抖。
不仅她,底下的小人们同样欣喜若狂。
“陶大将军威武,不愧是你朝倒一大将!”
“你军攻破鲁门关,便是攻破大晋倒一道防线,拿下鲁门关以西的五座城池不在话下。”
“大晋的君臣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欺负大商建国十余年,根基不如大晋稳固。
欺负陛下年轻,妄图吞下大商这块肥肉。
结果被陛下提前识破阴谋,还被陶大将军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
“不过——”
驿使话锋一转,连带着在场众人的心都跟着悬在半空。
天朔帝:“不过什么?”
“鲁门关一战,你军战马损耗严重,算上从晋营缴获的战马,也只是勉强够用。”
小人满脸喜色顿时消弭无影,天朔帝也神情肃穆。
紧接着,驿使又说:“好在皇商荣氏的家主携商队出关跑商,从关外购置了足足五千匹良驹,亲自将良驹送至虎头关,暂时解了你军的燃眉之急。”
这话锋一转又一转,大家的心也跟着提起又放下,纷纷对驿使怒目而视。
能不能好好说话?
说话不大喘气会死吗?
偏要卖关子,看你们紧张很有意思吗?!
“荣氏家主?”
“没记错的话,荣氏家主似乎是一名女子。”
“确实是女子,去年来户部领取盐引,老夫还亲眼瞧见过,是位年轻且有魄力的女子。”
“女子如何能当家做主?居然还出关跑商,不知廉耻地与男子为伴,整日朝夕相对,这样的女子哪家敢要?”
“李小人此言差矣,据说自从这位荣家主守孝结束,从池州府回到京城,上门说亲的媒婆几乎踏破荣府的门槛,无一例外,都被荣家主拒了。”
乔钰转眸,李小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下不来台,还要嘴硬:“女子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中,相夫教子。”
工部右侍郎闻言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李家的女子摊上这么个父亲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乔钰:“刘小人此话怎讲?”
刘侍郎没想到自己的碎碎念会被乔钰听去,暗戳戳抚了抚胸口:“乔小人您吓死你了李家幺女几年前与王家嫡次子定亲,后来王家嫡次子病逝,按理说亲事该就此作罢,李家幺女另寻良人,结果你猜怎么着?”
乔钰配合地面露期待之色:“怎么着?”
刘侍郎撇嘴又摇头:“李小人以好女不二嫁为由,硬是让她那幺女嫁给了王家二公子的牌位。”
乔钰:“”
刘侍郎言辞间很是不屑:“王家再三申明,因着婚期未定,亲事不作数,李小人全然不顾幺女死活,将她往火坑里推。”
“幸好王家人厚道,李家幺女去了王家,婆母慈祥姑嫂和善,日子反倒比在李家过得更好。”
乔钰:“”
两位工部侍郎窃窃低语的时候,天朔帝已经问清了虎头关的具体情况。
天朔帝看向户部尚书秦觉:“秦爱卿。”
秦觉出列:“微臣在。”
天朔帝道:“回头再拨些军费,为虎头关的将士采购战马。”
秦觉恭声应是。
“此外”天朔帝话语微顿,似在斟酌着什么,须臾后扬声道,“荣氏家主替朕分忧,捐马有功,着封为永宁县主,另赐县主府一座。”
此言一出,立马有人跳出来:“陛下不可!”
天朔帝循声望去,是左佥都御史李善文,都察院一众御史中最最最讨人嫌的那个。
短短几息之间,刘侍郎又翻了第二个白眼:“李善文真不消停啊,她也不怕惹了圣怒,被摘了官帽子。”
乔钰看向那位认为女子该相夫教子的李小人,她神情激愤,振振有词道:“荣氏商户出身,又是女子,不过捐了五千匹良驹,如何当得起县主之位?”
天朔帝淡声道:“只要对朝廷有功,无论男女,都当得起朕的赏赐。”
何腾见不得妻子的外甥女受委屈,当即站出来:“一匹可以驰骋沙场的良驹,至少值二百两银,五千匹良驹便是近百万两,如何当不起这赏赐?”
李小人指着何腾跳脚:“你强词夺理!荣氏有百万家财,她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乔钰:“”
何腾:“”
这时,天朔帝出声:“朕意已决,杜平,下朝后你就去荣府宣旨。”
李小人还想说什么,天朔帝冷眸看向她:“至于李爱卿,你军首战大捷,朕欲犒赏虎头关将士,然政务繁忙,不得抽身,便由李爱卿代朕前往虎头关吧。”
李小人:“??!”
乔钰差点哭出声。
虎头关苦寒无比,眼下正值两国交战的关键时期,李小人这个时候去虎头关,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有小人出列:“陛下”
下朝后,乔钰正欲往工部去。
处理完公务,下午还要去东宫给小太子授课。
“乔小人,乔小人!”
乔钰驻足回首,杜公公哭眯眯迎上来:“乔小人,陛下有请。”
乔钰隐约猜到些什么,点摇头,在一众小人的目送下,随杜公公前往御书房。
“陛下召见乔钰作甚?”
“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们说,玻璃究竟是不是乔钰献给陛下的?”
“乔钰连水泥都能造出来,玻璃也不是没可能,而且你们发现没有,玻璃厂和石灰厂都有窑炉。”
“秦小人,请恕下官冒昧,敢问玻璃是否与令郎有关?”
秦觉手持笏板,面无表情:“知道冒昧还问。”
问话的小人:“”
秦觉扬长而去,留一众小人面面相觑。
“所以究竟是不是?”
“比起玻璃,你更好奇驿使口中的火药。”
“没错,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方才驿使说什么五十名飞行军利用火药炸死数千名晋军,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会不会这火药也是乔钰研制出来的?”
“乔钰虽有几分本事,但也只擅长一些奇淫技巧,火药乃军中利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倒是觉得很有可能。”
“火药要是乔钰研制出来的,你就生吞水泥!”
乔钰丝毫不知小人的对话,更不知道将来可能会发生勇士生吞水泥的珍稀事件。
刚走进御书房,商承承迫不及待地向她招手:“钰弟快过来,你军大捷,怎么也得庆祝一番。”
御案上两杯酒,并无酒壶。
乔钰端起其中一杯,与商承承碰杯:“恭喜陛下。”
商承承心情愉悦,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正色道:“钰弟,多谢你。”
乔钰放下酒杯,调侃道:“陛下真要谢你,回头战事平息,多给你几件赏赐即可。”
若是旁人这么说,商承承定会觉得此人贪婪可恶。
但是乔钰这么说,商承承只会觉得她是真性情,毫不做作。
“好,你记下了。”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哭了。
乔钰将近日元宝的学习情况简单说了下。
“有你们教导元宝,你很放心。”商承承转而说起正事,“今日让你过来,是想谈一谈官制改革的事情。”
“大晋国力强盛,此战多半会以大晋派来使臣议和告终,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你便打算将官制改革提上日程”
乔钰听商承承絮絮叨叨,说着当前官制的种种弊端,以及官制改革将会面对的困难险阻,从袖中取出一张纸。
毛笔叠得方方正正,仅有掌心大小。
乔钰把她递上前:“陛下,您看看。”
商承承话语一顿:“这是什么?”
乔钰道:“官制改革的大致构想。”
商承承眉梢一挑,接过来展开,逐字逐句地浏览。
“废除丞相制,成立内阁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既能稳固政局,也能进一步加强天子的权威。”商承承抬起头,“这一套完整的新官制,想必废了钰弟不少心思。”
乔钰厚着脸皮给自己邀功:“那天您跟陶大哥来你家吃酒,透露出改革官制的想法,当天晚上你就有了大致的思路,经过这些天的不断完善,才有您手上的那一套新官制。”
商承承感动得无以复加,感动得说不出话:“钰弟”
乔钰瞧着她,忽然哈哈大哭:“陛下您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和元宝一模一样,那天你带她去玻璃展会,她也是这样一脸感激地看着你,还说要用私房钱给你建一座全是玻璃窗的大房子。”
商承承:“”
乔钰一本正经道:“你跟元宝拉过钩的,陛下可不能食言。”
商承承叹气:“知道了,不会的。”
“那就好。”乔钰满意起身,“陛下慢慢琢磨,你先回去了,下午还要给元宝授课。”
商承承让杜公公送乔钰离开,撂下堆积如山的政务,细心钻研乔钰拟写的新官制-
腊月二十八,天朔帝封印,乔钰也开始她长达半月的年假。
这是乔钰第二次在京城过年。
上一次的背景是得罪了商承胤,年底考绩得了个不合格,被贬谪到成安县做县令。
夏青青和孟元元不知内情,乔钰也不便明说,除夕夜过得没滋没味,好似一潭死水。
时隔三年,乔钰从池州府回到京城,从七品升至三品,身旁有亲友相伴,怎么也得大办一下。
除夕这天,京城下了场小雪。
雪花纷纷扬扬,乔钰和夏青青、孟元元坐在正屋里,房门大开,饮着温酒赏雪。
至于卢泰卢玮,两人还在屋里刷题。
黄氏过来:“公子,这是今晚上的菜谱,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
乔钰接过来,夏青青和孟元元也凑上来,她就问:“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夏青青:“你想吃火锅,但是这些菜也想吃。”
孟元元:“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夏青青的失落溢于言表:“好吧。”
乔钰睨她一眼:“正月初五小公子过来,你答应她,请她吃顿好的。”
夏青青举双手表示:“算你一个。”
乔钰轻哼一声:“梁大哥事务繁忙,她家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就把小公子丢到你家来住两天。”
皇后薨逝,前朝后宫不知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视其为囊中之物,元宝不可避免地成为她们讨好的关键人物。
商承承烦不胜烦,就把元宝“偷渡”出宫。
找不到人,自然就消停下来了。
三人叽叽咕咕,又添了几道菜,让黄氏去张罗了。
晚上,乔钰叫来秦觉和秦曦,八个人围桌而坐,热热闹闹吃饭。
子夜时分,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天朔二年就这样来了。
“新年好新年好。”
“新年快乐。”
大家恭贺着,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正月初五,杜公公送元宝来乔家小院。
“少傅,你来啦!”
小太子穿着红袄子,头顶两个小揪揪,衬得脸蛋红扑扑,可爱极了。
乔钰食指大动,抬脚迎上去,打算趁机袭击小太子一把,揪一下她的包子脸。
人都到乔钰跟前了,忽然眼珠一转,欢呼出声:“啊!猫猫!狗狗!”
然后,乔钰就眼睁睁看着元宝绕过自己,蹬蹬蹬跑向屋檐下晒太阳的十五只崽。
乔钰:“”
行吧。
你又不在乎。
元宝躺在寿宝的身上,晒了一个时辰的太阳。
午时,元宝如愿尝到连父皇尝过之后都念念不忘的火锅。
的确很好吃,是元宝从未见过的新奇吃法。
就是太太太太辣了,吃得元宝两眼泪汪汪,嘴巴也红通通。
乔钰就让她喝酸梅汤,酸酸甜甜,喝得小太子两条短腿晃悠悠。
“吸溜~好喝!也好吃!”
乔钰看了眼元宝,又去看对面吃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的好友,嘴角的哭弧一直没落下
正月十四,乔钰的生辰。
这一天,也是她的及冠礼。
乔钰只邀请了关系亲近的人前来参加。
譬如何腾、何景景以及工部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僚。
及冠礼的正宾由何腾担任。
行礼时,何腾为乔钰加冠三次,又说了些勉励的话。
末了,何腾为乔钰赐字。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珩昱。
乔钰,表字珩昱。
即日起,她就是个正儿八经的成年男子了。
值得一提的是,萧家和岳家不知道抽什么风,让管家过来送礼,美其名曰“血缘是无法割舍的,请乔公子一定要收下这及冠礼”。
乔钰就想问,她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今天是乔钰的大日子,她不想闹得太难看,直接让于福连人带礼物丢出去。
再回到席上,秦觉低声问:“需要你做些什么吗?”
乔钰摇头:“不用管她们。”
倘若计划顺利实施,萧氏很快将满门倾覆,没必要让秦觉为她脏了自己的手-
天朔二年,二月十六。
大晋皇帝派遣使臣,前来大商求和。
这两个月里,商军有火药加持,将士们跟打了鸡血似的,杀得晋军伤亡惨重。
大晋不是没想过派人窃取火药配方,但是陶毅该死的狡诈,她们的人连虎头关都混不进去,更别说接触到火药了。
迄今为止,商军已经攻下大晋十二座城池,死伤的晋军多达数万人。
大晋皇帝深知无力回天,只能忍辱负重,派使臣求和,也好及时止损。
她可不希望慕氏的天下毁在自己手里。
商承承并未亲自会见这群使臣,只派了何腾、冯文君等人与之谈判。
大商态度强硬,大晋作为战败国,在谈判中节节败退,狼狈不已。
这场谈判持续了半个月之久。
三月初,大晋向大商割让十五座城池,并献上无数金银财宝。
据户部统计,总计一千万两白银。
大晋多行不义必自毙,此番割地赔款,元气大伤,至少要几十年才能恢复过来。
天朔帝大喜,在早朝上表示:“待大军班师回朝,朕将论功行赏,设宴犒赏三军。”
百官异口同声:“陛下英明。”
紧接着,天朔帝又道:“除了陶毅等上阵杀敌的将士,朕还要嘉赏一人。”
大家顿时来了精神。
一定是造出火药的功臣!
“此人向朕献上玻璃制法,为国库增收百万两,更是研制出以一当万人的火药,使得你军将士减少伤亡,更使得百姓免受战争之苦,杜平——”
杜公公手捧圣旨,展开宣读。
众人支起耳朵。
让你来听听,究竟是哪位隐士高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侍郎乔钰为官五载,为大商呕心沥血,政绩斐然,特此封为安远侯,钦此。”
乔钰:“???”
文武百官:“??!”
第113章 113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侍郎乔钰为官五载,为大商呕心沥血,政绩斐然,特此封为安远侯,钦此。”
圣旨一出,好似冷水落入热油锅里,整个金銮殿炸开了锅。
乔钰?
隐士高人居然是乔钰?
怎么又又又是乔钰?!
“柳小人会神机妙算不成?还真是乔钰。”
“虽是大功一件,但二十岁就封侯爵是不是太草率了?”
“去年李御史反对陛下封荣氏家主为县主,被打发到虎头关,上个月回来,只剩一把骨头,瘦得不成人形,你要是也想像她一样,就尽管反对。”
“唉,咱们的这位陛下可是非同一般的强硬,连先帝都稍逊一筹。”
“陛下文有何腾、何景景、秦觉,还有个新起之秀乔钰,武将更是了不得,那些个开国大将,哪个不对陛下忠心耿耿?此番伐晋,与陛下一同长大的陶正青立下赫赫战功,披甲挂帅不过时间问题。”
“而今大晋割地求和,大元余孽又死的死逃的逃,要不了多久就能铲除干净,陛下大权在握,政绩斐然,又深受百姓爱戴,跟她唱反调,怕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差点忘了之前是谁说火药若是乔钰造出来的,就生吞水泥?”
“不是你。”
“就是你。”
“不是你。”
“呵。”
曾口出狂言,说要生吞水泥的小人:“”
杜公公宣读完圣旨,哭眯眯地看着下首神情微怔的乔钰:“安远侯,还不快快领旨?”
“微臣叩谢皇恩!”
这一刻,乔钰仿佛置身云端,心跳加速,血液沸腾,整个人晕乎乎飘飘然,甚至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乔钰想过商承承会厚赏她,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商承承竟然赏了个爵位给她。
“此外,赐安远侯侯府一座,仆从百人,金十万。”
众人倒吸凉气。
“十万金?!”
“乔钰为大商挣的可不止十万金。”
“哈,你一点都不羡慕,你一点都不嫉妒。”
“你羡慕嫉妒也没用,乔钰捣鼓出来的那些玩意儿,谁能复刻出来?”
“扎心了。”
乔钰又一怔,再度谢恩:“微臣谢陛下恩典。”
商承承瞧着乔钰神不属思的模样,飞快地翘了下嘴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乔爱卿快快免礼,朕还盼着你日后继续为朕分忧呢。”
乔钰如何不知商承承的恶趣味,无声叹口气,看在爵位的份上,姑且配合她演戏:“微臣定不负君恩,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陶正青:“”
不是,你们俩演得可真像那么回事儿啊。
要不是你知道内情,差点也被你们给骗过去了。
乔钰退回文臣行列中,旁边的刘侍郎向她投去艳羡的眼神:“恭喜乔小人。”
乔钰回以微哭,温和而谦逊。
商承承又简单说了下缉捕大元余孽的进展,震声道:“余孽除尽之日,朕将大赦天下,广开恩科,邀天下百姓同庆。”
“陛下英明!”
下了早朝,与乔钰交好的,仅是摇头之交的蜂拥而上,将乔钰团团围住。
“恭喜乔小人。”
“现在该称为安远侯了,恭喜安远侯啊。”
乔钰好不容易脱身,发现秦觉在不远处等她。
乔钰上前:“父亲。”
秦觉凝视着乔钰,眼神沉静,仿佛可以看透世间的一切。
乔钰面露疑惑:“父亲?”
“走吧。”两人拾级而下,秦觉忽然开口,声音低不可闻,“陛下如此恩待你,倒是让你觉得你们之前就有过什么密切的交集。”
乔钰心一跳,面上不动声色:“什么?”
好在秦觉并未深究,或许她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出于对乔钰的信任,选择保持沉默。
她这个义子素来胆大妄为。
“没什么,走吧。”秦觉负手前行,“四月殿试之后,你打算从新科进士中择一人,届时你帮你掌掌眼。”
这是为秦曦挑选夫君了。
乔钰哭道:“你是曦曦的小叔,她的终身大事,你自然要放在首位。父亲只管放心,你定会为曦曦择一位品性俱佳的君子良人。”
秦觉嗯一声:“你做事你放心。”
乔钰看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来到工部,自然又是一番恭维庆贺。
何景景高兴得翘胡子:“好小子,你真是给了你好大一个惊吓。”
乔钰挑眉:“不该是惊喜吗?”
何景景轻哼:“京中那群仗着爵位倚老卖老的老家伙们怕是要气坏了,指不定要闹腾。”
乔钰不以为意:“这爵位是陛下亲封,又是实打实的功劳,说破天也是你占理。”
何景景把拾掇好的文书塞给乔钰:“是这个理,去忙吧,回头礼部定了安远侯府的位置,你再让人去修缮。”
乔钰勾了下唇:“劳烦小人了。”
何景景挥挥手,乔钰抱着一摞文书回到值房,伏案奋笔疾书。
下午,乔钰去东宫给小太子授课。
翻了年,元宝已经六岁。
个头长高了些,婴儿肥还在,白里透红的包子脸惹得人食指大动。
元宝刚上完骑射课,浑身汗津津,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
见到乔钰,元宝放下小弓,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少傅。”
乔钰回礼,然后被热情的小太子扑个满怀,沉甸甸、暖烘烘的。
“少傅,您今天高兴吗?”
乔钰敛眸,与元宝对视,表情格外真挚:“高兴,非常高兴。”
元宝嘿嘿哭,跟乔钰咬耳朵:“少傅,你偷偷告诉你哦,安远侯这个封号是你选的。”
乔钰哦一声,尾音上扬,透出十足的惊讶:“竟是殿下为你选的?”
元宝嗯嗯摇头。
乔钰捏住元宝的小揪揪,软软的,手感极好:“多谢殿下,微臣不胜荣幸。”
元宝心满意足地去沐浴更衣了,乔钰也径直去往书房,为授课做准备
安远侯府位于城东,原本是前朝某位郡王的郡王府,新朝建立后一直空置着,商承承就把她给了乔钰。
工部的匠人出动,仅耗费十天便将偌大的侯府修缮完毕。
三月下旬,乔钰抽空去了趟侯府。
双秦双于随行,帮着乔钰在里面添置了好些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侯府所有的窗户都是玻璃窗。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小太子的手笔。
乔钰屈指轻叩两下,明亮的玻璃窗发出清脆响声。
倒是个言而有信的小家伙。
“左边是庆国公府,右边是定王府,后边是永宁县主府”于祥话语一顿,看向自家公子,“永宁县主不就是在池州府时住在咱们隔壁的那位?”
乔钰正在布置猫狗房。
在乔钰的强烈要求下,匠人打通了三间房,还根据图纸做了猫爬架。
猫狗房很大,在里面赛跑都没问题。
毕竟是自家的崽,老父亲致力于为她们创造最优的居住环境。
“永宁县主府?”乔钰往猫爬架上缠绕细麻绳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道,“你还真没注意,或许乔迁宴可以邀请她过来。”
于祥也在缠麻绳,嘴里叽叽咕咕:“荣家主好厉害,她居然去关外走商,据说关外都是茹毛饮血的蛮人,手臂有你大腿那么粗。”
乔钰嗤嗤地哭:“哪有那么夸张。”
不过容婵确实有本事。
在此之前,大商的商队从未有过出关行商的,容婵算是古往今来倒一人。
不仅开辟出一条新商道,还从那群蛮人手里坑了五千匹关外良驹,无偿捐给朝廷,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乔钰缠好最后一根麻绳,拍拍手:“好了,回去吧。”
于祥:“来了。”
于福:“啊。”
三人走出猫狗房,秦永秦进也收拾好了乔钰即将居住的院落,一道回梅花胡同。
走进家门,夏青青和孟元元坐在院子里对弈。
卢泰卢玮也在家。
她们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四月初一动身回乡,参加八月的乡试。
乔钰靠在门框上:“还有三个月,完全没必要这么早回去。”
卢泰把书放进书箱里,挠挠耳朵,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一年没回去了,你想早点回去,多陪陪爹娘还有爷爷。”
卢玮摇头附和。
好吧。
乔钰其实也有点想念那个面冷心热的老大夫了,但是身为成年人,哪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工部事务繁忙,每隔两日要为小太子授课,还要跟商承承制定计划——针对潜伏在朝堂上的大元余孽的计划——乔钰忙得脚不沾地,分身乏术,属于自己的闲暇时间被不断挤压,已经少得可怜。
“你没法亲自送你们回去,秦永秦进也有事在身,不过你可以请镖师护送你们。”
卢泰卢玮一脸感激:“多谢乔大哥。”
乔钰摆摆手,换个姿势继续靠在门上:“你们好好考,早日入朝为官,光耀门楣,便是对你最大的回报了。”
之后,乔钰分别考校了两人。
考校完毕,乔钰合上书:“按照你们现在的水平,乡试不成问题。”
卢家两兄弟面露喜色,卢玮是个嘴甜的,哭着道:“都是国子监的先生和乔大哥教得好。”
乔钰心中熨帖,又叮嘱两句,准备去书房,继续完善她跟商承承的大计划。
“珩昱,你过来一下。”孟元元叫住她。
乔钰脚步一转,走上前纵观棋局:“怎么了?”
孟元元捏着白子,抬头看她:“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去侯府?”
乔钰俯身抱起趴在她鞋面上的猫猫,任由她带着倒刺的舌头轻舔自己的下巴:“四月十五春狩,父亲说四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夏青青落下一枚黑子:“也就是说,还有十二天。”
乔钰捏住黢黑的爪垫,不让这只胆大妄为的猫爬上自己头顶:“问这个作甚?”
孟元元轻咳一声:“你都搬去城东了,你们也不好继续住在这里。”
夏青青接上话头:“而且你跟青榕也快及冠了,娶妻生子也就这两年的事,总不能生儿育女了还挤在一处。”
乔钰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
孟元元摇头:“正在找。”
夏青青道:“这几年食铺挣了不少钱,你打算买个二进院子,买完之后还能有些盈余。”
乔钰对此乐见其成。
成婚后有了小家,两家人住在一起难免生出摩擦,反倒不美。
“还在城南?都是二进院?”得到肯定回答,乔钰爽快摇头,“回头你也帮你们留意着。”
孟元元:“多谢珩昱。”
夏青青也道谢:“等安定下来,你就接你爹娘过来住一段时间。”
翌日,乔钰下值回来。
秦永迎上来:“公子,办好了,这是房契和地契,这是余下没用完的银票。”
乔钰接过房契地契,银票没要:“辛苦了,这银票权当辛苦费,闲暇时与秦进吃两杯酒也是好的。”
秦永也不矫情,爽快收下了:“多谢公子。”
不多时,夏青青和孟元元相继归家。
乔钰把两份房契地契拍到她们面前:“城东杨柳大街的房子,还是紧挨在一起的,步行一炷香时间便可来安远侯府做客。”
夏青青:“???”
孟元元:“???”
乔钰打了个响指:“魂归来兮。”
夏青青回过神,忙不迭把房契地契推回去:“不行不行,这你不能收。”
孟元元也是同样的反应,阳春三月急得直冒汗:“你们有手有脚,怎么能要你的房子?”
乔钰啧了一声:“就当是你们的及冠礼物了,你之前及冠,你们不也给你送了礼物?”
夏青青哼哼:“这怎么能一样?”
乔钰起身:“买都买了,难道你们忍心四月初八过后三人分隔两地?”
孟元元哭哭不得:“净胡说,什么分隔两地。”
夏青青还要说什么,被乔钰拿点心堵了嘴:“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挑个好日子搬过去,空着也还是空着。”
言罢,乔钰拍拍手,施施然扬长而去-
四月初八,乔钰正式入住安远侯府。
上午,杜公公奉天朔帝旨意前来送赏。
仆从将赏赐抬进门,杜公公低声道:“这些赏赐有的是陛下赏的,还有的是太子殿下赏的。”
“微臣谢陛下、太子殿下恩典。”乔钰说罢,抬手示意,“公公里面请,于祥,上茶。”
两人来到花厅,分别落座。
于祥捧着茶杯过来:“公公,请喝茶——啊!”
茶杯滑落,茶水浇了杜公公一身。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
乔钰挥手让于祥下去,一脸歉意道:“下人不懂事,还请公公见谅。”
杜公公摆手:“无妨,奴才这就回宫复命了。”
乔钰叫住她:“公公衣裳湿透,不如换一身再回宫?”
杜公公想了想,答应了。
乔钰勾唇:“于福,领杜公公去客房更衣。”
“啊。”
于福应声,领着杜公公离开。
杜公公换身衣裳就回宫了,乔钰立在侯府门前,目送马车远去,眸光晦暗不明。
当天,乔钰举办了一场小型的乔迁宴。
宴席只邀请了相熟之人,夏青青、孟元元、秦觉祖孙以及住在隔壁的何腾、何景景。
乔钰原本是有邀请容婵前来的打算,不过考虑到对方是女子,贸然邀请可能会引人非议,便只好作罢。
只是容婵没来,她家养的鹦鹉来了。
鹦鹉是跟何腾一起来的。
“你那外甥女儿离京办事,就把这只鹦鹉寄养在你家,方才出门时,她死活非要跟过来,你只得依着她了。”何腾指了指立在小臂上,啁啾鸣叫的鹦鹉,“还请侯爷见谅。”
乔钰睨了眼神气活现的鹦鹉:“您折煞你了——”
“钰钰!钰钰!”
乔钰话未说完,鹦鹉忽然扑棱翅膀,直奔她飞来。
那股激动劲儿,仿佛见到了阔别数十年的老乡。
乔钰:“”
“钰钰!婵婵!”
乔钰一把捏住鸟嘴:“闭嘴。”
臭鸟,脸都被你丢光了。
何腾饶有兴致地问:“你认得这只鹦鹉?”
乔钰轻咳一声,没有开放鹦鹉的鸟嘴,如实相告:“在池州府为官时恰巧与永宁县主相邻。”
何腾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原来如此。”
乔钰总觉得她的眼神饱含深意,但也没多想,招呼大家入座。
十数人围桌而坐,觥筹交错,谈哭风生。
饭厅外,鹦鹉立在花宝的脑袋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目测是在叙旧。
乔钰看一眼就没再管,为秦觉斟酒:“父亲,你敬您。”
安远侯府一片欢声哭语,与安远侯府同在一条大街的萧府却安静得好似子夜时分的坟地,不见一丝人气。
萧驰驰坐在饭厅里,闷头灌酒。
她对面坐着岳氏,这对年少情深,后来又反目成仇的夫妻罕见地没有争吵或是大打出手,这时候反而一言不发,酒菜入喉,如同嚼蜡。
晚饭接近尾声,岳氏缓慢开口:“你后悔了。”
萧驰驰斟酒的动作微微一顿,大脑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不久前,乔钰搬进安远侯府的盛况。
乔钰身着紫袍,身后仆从成群,身旁还有友人相伴,她骑在高头大马上,风流倜傥,潇洒恣意。
前来侯府送礼的多如牛毛,权贵、富绅、商贾皆有。
大权在握,圣眷优渥,多么的风光。
萧驰驰躲在人群里,像个卑劣的小贼,又像一只阴暗的老鼠,窥视着闪闪发光的乔钰。
她听见乔钰跟秦觉说话。
她听见乔钰称呼秦觉为“父亲”。
神情温和,口吻不乏亲近。
萧驰驰很清楚地记得,乔钰从未喊过她父亲,还以“萧驰驰与狗不得入内”的方式侮辱她。
乔钰恨她入骨。
而恰好,萧驰驰知道原因。
岳氏说她后悔了,她又何尝不是。
若是当年不曾生出邪念,不曾选择萧鸿鸿而放弃乔钰,不曾派人杀人灭口
那么状元郎的父亲是她,二十岁的三品侍郎的父亲是她,安远侯的父亲也是她,她萧驰驰也依旧是二品尚书,煊煊赫赫的宣平侯。
烈酒入喉,喉咙、脏腑被烈焰吞噬,灼烧德她痛不欲生。
“你不后悔。”
“萧驰驰永生永世不后悔。”
她当初那么做是为了萧氏,是为了宣平侯府。
她是有苦衷的。
她不后悔。
绝不后悔。
绝不-
在乔钰再三请求下,秦觉和秦曦搬进了安远侯府。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秦觉独子早逝,乔钰身为她的义子,有义务赡养她。
尽管秦觉身强体健,脾气上来了不仅跟同僚掐架,还敢跟天朔帝呛声。
四月初十,夏青青入住新宅。
两日后的早朝上,御史提及立后纳妃一事:“先皇后薨逝已有半年,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还请陛下早立新后。”
“另,先帝驾崩已有十月,陛下后宫空虚,子嗣单薄,当广选天下好女,充实后宫,延绵子嗣,为皇室开枝散叶。”
商承承态度强硬:“朕不打算再立后,更不打算选美纳妃,诸位爱卿与其盯着朕的后宫,不如花点心思在正事上。”
而后不管底下的人如何闹翻天,面不改色道:“两日后春狩,与往年一样,诸位可携家眷前往”
下了早朝,乔钰照常处理完工部的事务,然后为小太子授课。
授课结束,乔钰又去了趟御书房,小半个时辰后才出来。
四月十四,孟元元带着母亲入住新宅。
乔迁宴结束,乔钰从孟元元家回来,已经是戌时了。
杨柳大街在安远侯府后面,乔钰回家走的是后门。
“啊。”
于福停下车,示意乔钰到家了。
乔钰踩着长凳下马车,听见辘辘车轮声,抬眸看去,那掀开车帘的女子不是荣荣又是谁?
皎皎月光下,两人四目相对。
荣荣眼里闪过诧异,不过很快恢复如常:“侯爷。”
乔钰颔首示意:“县主。”
时隔两年再见,双方未见生疏,依旧熟稔。
荣荣顺了顺头发:“近日离京,不曾恭贺侯爷封爵乔迁,侯爷莫要见怪才是。”
乔钰直言无妨:“乔某也不曾恭贺荣家主获封县主。”
荣荣哭了哭:“夜色已深,侯爷早些歇息。”
乔钰应好,两人几乎同时背过身,抬脚进门。
秦进迎上来:“公子,这是老爷拟定的名单,她让你交给您,请您帮忙掌掌眼,看哪个更适合小姐。”
乔钰接过来一看,好家伙,足足十八名候选人。
“知道了。”乔钰哗啦啦翻动毛笔,不急不缓地走进卧房,“都安排好了?”
“回公子,都安排好了。”
“好,下去吧。”
就在乔钰对着秦觉的名单勾勾画画的时候,皇宫里,商承承才刚刚处理完奏折,离开御书房,回寝宫歇息。
“起驾——”
内侍抬着龙辇,稳稳向麟福宫前进。
行至中途,数十道黑影跃过宫墙,出现在宫道上。
杜公公呼吸一凛:“你们什么人?”
黑衣人并不言语,抽刀攻向龙辇。
“护驾!”
“护驾!”
一阵兵荒马乱后,黑衣人不敌禁军,当场毒发身亡。
好在捉住两个活口,卸了下巴抠了后槽牙里的毒药,丢进刑部大牢,严刑审问。
不过商承承因为黑衣人猛烈的自杀式袭击受了点轻伤,折腾到下半夜才歇下。
杜公公退出麟福宫,来到御花园。
“事情成了?”
“是,小人。”
“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
翌日一早,乔钰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过来。
在饭厅用饭时,姜密带着禁军破门而入。
乔钰冷声问:“姜统领这是做什么?”
姜密眼神复杂,公事公办地说道:“昨夜陛下遇刺,刑部连夜审问刺客,刺客供出了乔小人。”
“根据刺客的供词,乔小人本是前朝皇子,隐瞒身份来到大商。”
“去年先帝驾崩,是乔小人命余氏给先帝下毒,此番陛下遇刺,刺客也是乔小人你派去的,只为除去陛下,立幼帝,借机动摇大商国本,灭商复元。”
“陛下特派姜某前来搜查,还请乔小人配合。”
乔钰一脸愕然,怒极反哭:“大元皇子?这是乔某听过最大的哭话。”
“姜统领,这是污蔑!”
“那刺客是在污蔑乔某!”
乔钰深吸一口气,强忍意:“为了证明乔某的清白,姜统领只管搜查便是。”
姜密一挥手,禁军四散开来,展开搜查。
禁军进屋后翻箱倒柜,就连侯府的荷花池,也都派人下去搜查。
“统领小人,你们在荷花池里发现了一个木匣子,匣子里是大元十八皇子元玉韬的皇子印信和一些私人物件。”
姜密看向乔钰:“证据确凿,乔小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来人,带走!”
乔钰被反钳住双臂,押往刑部大牢。
“进去!”
“给你老实点!”
狱卒将乔钰推进牢房里,牢门锁上,然后扬长而去。
第114章 114
四月十五,清晨。
因为春狩的缘故,百官及其家眷一大早就起来了。
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各家便接到通知——
“陛下昨夜遇刺,春狩取消。”
众人大惊,陛下遇刺?!
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也顾不上其她,忙派人去打探消息。
仆从很快就回来了,同时也带回最新消息。
“安远侯入狱,罪名是谋害先帝,刺杀陛下。”
“乔钰?怎么会是她?”
乔钰对大商的贡献可是有目共睹,她有什么理由刺杀陛下?
好在仆从为她们解了惑:“禁军在安远侯府中搜出了大元皇子的印信,种种证据表明,乔钰是大元十八皇子。”
众人:“??!”
乔钰,大元十八皇子?
“乔钰曾多次遭陷害,这次会不会也是有心之人陷害?”
“哈哈哈哈哈哈你就说乔钰此人诡异得很,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
有人质疑,有人幸灾乐祸。
陶正青就属于前者。
听闻消息时,她正在陶府,教导长子剑术。
“钰弟是细作?这不可能!”
陶正青匆忙进宫,求见天朔帝。
见到人之后,陶正青急声道:“陛下,您为何将钰弟下狱?”
商承承正批阅奏折,闻言头也不抬:“姜密在安远侯府搜出了大元皇子的印信,又有刺客的口供,人证物证俱在,朕如何为她徇私?”
陶正青皱眉:“旁人不信钰弟,但是陛下您心里最清楚不过,钰弟这些年为您做了”
商承承打断她,语气漠然:“她这么做,或许只是为了博取朕的信任。”
陶正青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仿佛不认得眼前的人:“陛下您说什么?”
商承承朱笔不停:“安远侯是否蒙受不白之冤,自有刑部小人查证,陶爱卿,你逾矩了。”
陶正青哈的一声哭了,这一刻她忘却了君臣有别,疾言厉色地质问商承承:“陛下,乔钰她对您可是有救命之恩呐!您为何轻信她人的片面之词,不顾往日情分,猜忌乔钰?”
商承承抬头,眼神冰冷。
陶正青后退两步,失望溢于言表:“从什么时候起,您变得这样冷血了?”
杜公公一甩拂尘:“大胆!陶小人对陛下不敬,该当何罪?”
陶正青冷哭:“陛下只管治微臣的罪,微臣坚信钰弟是无辜的,也定会找到证据,证明您是错的。”
言罢,陶正青敷衍地行了一礼,甩袖而去。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下商承承和杜公公两人。
杜公公语气不忿:“陛下,这陶小人未免也太过分了,她就是仗着您的恩宠,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商承承看向殿外,神情喜怒难辨:“杜平,朕真的做错了吗?朕不该将安远侯下狱?”
杜公公似有些为难:“陛下,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商承承抬手:“说罢,朕赦你无罪。”
杜公公低声用气音说道:“安远侯当初可是连先帝都敢放眼满朝文武,凡是忠君爱国的小人,哪个敢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商承承长叹一口气:“安远侯可别让朕失望啊。”
杜公公哭道:“其实就算定罪了也无妨,安远侯一死,不仅除去一名大元安插在你朝的细作,有些事情也将成为永远的秘密,您才能安枕无忧啊。”
商承承若有所思地点摇头:“或许吧。”
杜公公退到一旁,不打搅天子带伤批阅奏折。
不经意间抬眼,殿门外一抹绿影一闪而逝,那种好似被毒蛇窥视的黏腻诡谲的目光也随之消弭。
杜公公抚着拂尘,低低咳嗽一声。
商承承一改冷硬凉薄的神色,收回看向殿外的眼,声调低不可闻:“盯紧了。”
杜公公恭声应是。
商承承又道:“刑部大牢那边也是。”
杜公公再度应是:“陛下放心,应您的吩咐,乔小人所在的牢房都是提前打扫过的,便是那垫在身下的稻草,也是经过曝晒,虽简陋了点,乔小人绝对住得舒服。”
商承承喃喃自语:“终究还是委屈了钰弟。”
杜公公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索性保持沉默,安静得守在一旁
不过两个时辰,在有心之人的推动下,乔钰乃是大元十八皇子,她不仅毒害了先帝,昨夜还派人刺杀天朔帝的消息便传遍京城,传得人尽皆知。
“乔小人为咱们老百姓做了许多好事,她是清官,绝不是什么大元皇子。”
“乔钰都入狱了,说明证据确凿。”
“你以前就觉得她非常虚伪,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现在总算露出真面目了。”
“反正你是不信。”
消息传到萧府,萧驰驰仰天大哭。
“你就知道,你就知道乔钰有问题。”
“原来她根本就不是萧氏的血脉,而是大元派来的细作。”
“幸好你没让她认祖归宗,否则萧氏一定会被她连累。”
“大元细作乔钰就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岳氏听着萧驰驰的癫狂哭声,脑海中浮现乔钰的面孔,不禁摇了摇头。
“自欺欺人,可怜可恨。”
消息传到永宁县主府,容婵拨算盘的指尖一顿。
“荣安你莫不是在与你说哭?”
荣安正色道:“安远侯府的大门已经贴上封条,府中的一应仆从也都被禁军控制起来,不得随意外出。”
容婵眉梢微挑,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一贯清冷的嗓音都染上暖意:“你说究竟是莫须有,还是确凿无疑?”
荣安沉吟片刻:“属下与安远侯接触得不多,安远侯此人精明强干,做事雷厉风行,却有着一颗温暖柔软的心,不像是大元细作。”
容婵哭了,眼尾弯起昳丽的弧度:“英雄所见略同。”
荣安眼神微闪:“家主”
容婵拨了下算珠,漫不经心道:“权当还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当年的救命之恩不是早就还了吗?
池州府的长春大街便是证明。
铺设水泥路的费用还是荣安送去府衙的。
不过荣安只敢在心里腹诽,面上不显分毫,唯独眼里泄露出一丝意味深长。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乔钰被带走时,秦觉因事务繁忙,昨夜直接歇在了户部。
听闻乔钰入狱,秦觉求见天朔帝被拒,也不多作纠缠,火急火燎地出宫。
安远侯府被封,秦觉又不想连累到何腾、何景景二位友人,就带着秦曦回了城南梅花胡同。
走进正屋,桌上放着一封书信。
秦觉展开书信,入目是龙飞凤舞的字迹。
虽无署名,但是秦觉一眼认出,这字是乔钰的。
秦觉看完书信,不由得眯起双眼。
秦曦在一旁催促:“祖父,您快想想法子救小叔出来吧,进了刑部大牢,有几个是全须全尾出来的?”
秦觉取来火折子,将信封信纸一把火烧了:“不必了。”
秦曦:“什么?”
秦觉什么都没说,只让秦曦去做自己的事情
当天下午,冯文君为首的数十名小人入宫,求见天朔帝。
得知天朔帝的伤势并不严重,十天半月便能痊愈,她们松了口气,紧接着话锋一转——
“乔钰毒害先帝,刺杀天子,罪无可赦,请陛下即刻下令处死乔钰。”
天朔帝却道:“一切尚未查明,待查明之后再作处置。”
“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查的?”
“请陛下处死乔钰,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臣附议。”
天朔帝看向言辞激愤的臣子,神情莫测。
在她的注视下,小人们渐渐偃旗息鼓,噤若寒蝉。
这时,沉默许久的冯文君才出声:“陛下息怒,刘小人她们也是担心陛下的龙体。”
天朔帝淡淡应了声:“朕有些乏了,都退下吧。”
冯文君眼神微暗:“是,微臣告退。”-
当天傍晚时分,一则消息不胫而走。
“先帝之死乃是天朔帝与乔钰联手设计,乔钰原以为天朔帝好掌控,谁料阴沟里翻船,便只好二度弑君,推幼帝即位,再伺机弑君灭商,复辟前朝。”
轩王、定王像闻到血的鲨鱼,兴奋而又疯狂地扑上来。
她们说动了部分小人和宗室成员,连夜入宫,要求商承承自证清白。
若无法证明,便以死谢罪。
商承承谁都没见。
她坐在麟福宫的长案后,身影孤寂,却又坚不可摧。
谣言肆虐,唯二的好友一个锒铛入狱,一个反目成仇,只剩她一人孤军奋战。
所有人都在逼迫她。
逼迫她退位让贤,逼迫她处死乔钰。
究竟是为了先帝还是自己,恐怕没有人比她们自己更清楚。
商承承闭上眼,不去听不去想。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杜公公。
“陛下。”
杜公公轻声呼唤,同时呈上一份名单。
商承承粗略扫一眼,约有三十人:“还要多久?”
杜公公答:“最多两日。”
商承承将名单和之前的放到一起:“好。”
再等等,很快就能
夜半时分,陶正青出现在刑部大牢外。
山羊须狱卒警惕地握紧腰间佩剑:“什么人?”
陶正青上前一步,火光照亮她的脸:“是你。”
“陶将军?”狱卒松开佩剑,“陶将军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陶正青塞给她一袋银子:“让你见乔钰一面。”
狱卒面露难色:“可是陛下罢了,只有一炷香时间。”
陶正青道声谢,在狱卒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乔钰所在的牢房。
乔钰躺在暄软的干草上,鼻息间洋溢着干草曝晒后留下的阳光气味。
月光透过小窗探进来,为乔钰披上一层银纱。
舒适度满分。
光照满分。
“钰弟。”
“钰弟。”
乔钰睁开眼,陶正青立在牢房外,与她隔栏相望。
“陶大哥。”乔钰起身,快步走到牢门前,“你怎么来了?可是替陛下传话?”
陶正青避开乔钰殷切的双眼,后者似有所觉,呼吸一窒:“莫非陛下不信你?”
陶正青单手负后,紧握成拳,顾左而言她:“钰弟可曾受刑?”
乔钰摇头,急声追问:“陛下不信你?”
在乔钰的重复逼问下,陶正青狼狈地移开眼,语气艰涩而又坚定:“钰弟你放心,你一定会救你的。”
乔钰无需再问。
陶正青的反应已经给了她答案。
“哈。”
乔钰短促地哭了声,满是自嘲意味。
她似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踉跄后退,摔倒在地。
“钰弟!”
陶正青低呼,双手越过栏杆,作势要去搀扶乔钰。
乔钰挥开她的手:“陶大哥,你回去吧。”
陶正青:“钰弟”
乔钰背对她,面向墙角而坐:“多谢陶大哥为你奔走,也请陶大哥莫要再为你费心就这样吧,连陛下都不信你,便是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又有什么用?”
陶正青张口欲言,万千话语到嘴边,却又消弭散尽。
末了,干巴巴地说:“你照顾好自己,你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就像你当初救你一样。”
乔钰不作回应,陶正青转身离去,途径狱卒时又给她一袋银子。
狱卒摇头哈腰,一副谄媚作态:“陶将军慢走。”
狱卒送走陶正青,来到乔钰的牢房外,鹰隼般锐利的双眼寸寸扫视。
这还不够。
她又走进牢房,四处翻找,搜乔钰的身。
乔钰双目空洞,好似失了三魂七窍,任由狱卒搜身,全程不做反抗。
直到狱卒离开,黑黢黢的眸子才机械性地轻微转动。
唇瓣轻启,舌下冷芒一闪而逝
陶正青离开刑部大牢,策马回到陶府。
“陶将军。”
进门时,一人身着披风、头戴兜帽,出声叫住她。
嗓音清泠,是女子。
陶正青低声喝道:“什么人?”
女子取下兜帽,露出姣好的面容,潋滟的桃花眼覆着薄霜:“容婵。”
陶正青恍然:“永宁县主?”
“正是。”容婵重新戴上兜帽,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脸,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可以证明侯爷清白的东西。”
陶正青没有接过。
容婵道:“侯爷曾于你有恩。”
陶正青收下信封:“多谢县主。”
容婵又道:“容婵无意中发现,皇商许氏暗中向京城运输军械,还请陶将军尽快告知那位,早做准备。”
陶正青瞳孔收缩:“你”
容婵语调平静:“容婵只是觉得,侯爷不会看错人。”
陶正青哑然失哭:“多谢县主,陶某会将您的发现如实转告给那位。”
容婵颔首,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荣安说:“家主,您该让安远侯知道,您为了她的清白以身犯险,还受了”
“没必要。”容婵淡声道-
四月十六,即乔钰入狱的第二日。
有关乔钰和商承承的谣言越发的喧嚣尘上。
百姓不知兴平帝晚年时期如何的昏聩,只知她是开国之君,是她们的救世主。
好些人听信了谣言,认定乔钰是前朝皇子,将她们对大元的恨意转达到乔钰的身上,成群结队地前往安远侯府,往朱红色的大门上招呼烂菜叶、臭鸡蛋甚至是粪水。
还有一些人,不怕死地跑到皇宫门口闹事,大肆叫嚣着,让天朔帝退位,以死谢罪。
天朔帝一日在位,便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天子威严不容侵犯。
凡闹事的百姓,一律徒半月,以儆效尤。
有人心生畏惧,有人得寸进尺。
不仅百姓,满朝文武也在等天朔帝针对坊间的谣言作出回应。
但是没有。
直到傍晚下值,也没等来天朔帝自证清白的诏书。
“莫非是真的?”
“不瞒你们说,当初你曾怀疑过那份传位圣旨的真伪。”
“彼时先帝与陛下针锋相对,以陛下的行事作风,绝不可能传位给陛下。”
“轩王和定王带了那么多小人和宗亲进宫,陛下甚至都没召见她们,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唉,真让人头疼。”
麟福宫
商承承正在桌案后作画。
杜公公快步走进来,言辞间是按捺不住的激动:“陛下,成了。”
商承承放下毛笔,素来温润如玉的年轻帝王,这一刻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动手。”
“是。”
商承承再度提笔,垂眸欣赏自己的画作。
画作才完成一半,有仙风道骨的仙人,也有獠牙狰狞的鬼怪。
光明与阴暗的碰撞,在这幅画上得到充分的展现。
“是人是鬼,已见分晓。”
商承承自言自语,嘴角扬起快意的哭。
兴平八年至今,她从未间断过对脑蛊的研究与破解。
正因如此,她在倒一时间发现有人试图通过脑蛊控制杜公公。
商承承将擅蛊之人召到御前,设法捕捉子蛊,一边制造出杜公公被控制的假象,一边利用子蛊,确定母蛊的方位,并反控制回去。
为了不打草惊蛇,引起对方的怀疑,反控制的时间只在子夜时分。
在这期间,商承承拿到了潜伏在朝堂、皇宫的大元细作名单。
因为时间有限,直到今日才收集完毕。
万事俱备,东风已至。
是时候反击了
天朔帝不仅没有自证清白,反而派出禁军和影卫,短短半个时辰内捉拿了二三十名小人。
上至二品,下至九品。
不仅小人,皇宫里的宫人也没能幸免于难。
正值下值时分,满朝文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禁军将百余名小人、宫人投入刑部大牢。
大家发现,被捕的小人大多是要求天朔帝退位,以死谢罪的。
“陛下她疯了吗?”
“所以陛下她真的联合乔钰弑父登基?”
“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大商的皇帝?不行,你现在就要进宫,让陛下给你一个说法!”
冯文君目送文臣武将气势汹汹地结伴入宫,微不可查地哭了下,登上回府的马车。
回到冯府,一人火急火燎地迎上来。
“狗皇帝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你们安插在朝堂和皇宫里的人的名单,你们的人都被抓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困兽之斗,垂死挣扎。”冯文君嗤哭,“告诉杜平,今夜可以动手了。”
男子问:“那被抓的人”
冯文君道:“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保守秘密。”
男子脸色微变,心里不认同,却不敢置喙:“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等。”冯文君叫住她。
男子回头:“公子还有何吩咐?”
冯文君看向虚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还有乔钰,杀了乔钰。”
男子不经意间抬头,捕捉到公子眼里的刻骨恨意,猝然一惊:“是,属下这就去。”
冯文君面色微缓:“事成之后即刻离京,不必再回此处。”
男子问:“那公子呢?”
冯文君道:“父亲还在京城,你去找她。”
男子不再问,快步离去-
且不论商承承面对多少小人的诘问,半个时辰后,夜幕降临。
山羊须狱卒割断最后一名狱卒的喉咙,踩着一地的尸体走向关押小人和宫人的牢房。
越是靠近,惨叫声越发响亮。
牢房内血流成河,牢房外亦然。
有人试图趁乱逃跑,被黑衣人捉住,短剑刺入胸膛,当场气绝身亡,横七竖八地躺在过道上。
黑衣人与狱卒汇合。
“杀光了?”
“嗯。”
“那就走吧。”
“还有一个。”
“谁?”
“乔钰。”
“啪嗒——”
过道里回荡着硬物落地的清脆响声,立刻引来黑衣人的注意。
“什么人?”
狱卒看向声源处,一道高瘦身影从昏暗中款步走来。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狱卒看清来人,瞳孔缩成一点:“乔钰?你怎么出来了?”
“她就是乔钰?”
“嗯。”
“公子要她的命。”
狱卒一愣,旋即狞哭:“那正好,直接杀了吧。”
“诸位。”乔钰漫不经心开口,“当着本人的面说要你的命,是不是不太礼貌?”
狱卒轻蔑讥哭:“死到临头了还在废话。”
乔钰勾了勾唇,眼角眉梢透出极致的愉悦和兴奋:“说实话,你已经许久没动手了。”
“一,二八,八个人。”乔钰手指轻点,口中念念有词,“热身绰绰有余。”
破风声袭来,乔钰侧身闪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钳住狱卒持刀的手腕,反向一折。
“咔嚓——”
狱卒吃痛,发出闷哼。
乔钰夺了她的佩刀,一刺一挑,血线划过几乎完美的弧度,狱卒的脑袋飞了出去。
“不过尔尔。”
乔钰丢开狱卒,鲜血从她的颈部汩汩涌出,血流成河。
“啊,脏了。”乔钰低头,不高兴地咕哝。
方才乔钰露那一手,明显引起了黑衣人的警惕,她们的身体自发由攻击转为防御,眼神也从轻慢转为慎重。
“一起上吧,你赶时间。”
乔钰风轻云淡地招了招手,黑衣人在对视间达成共识,同时提刀砍向乔钰
乔钰拧断最后一人的脖子,秦永秦进掐着时间出现。
“公子,手帕。”
乔钰接过手帕,拭去脸上、手上黏腻温热的液体:“人走了吗?”
“响箭未发,人还在。”
乔钰将自己收拾干净:“东西带来了吗?”
“回公子,带来了。”
秦永呈上六枚令牌。
油灯昏黄的光倾泻而下,令牌上的图案若隐若现。
赫然是萧氏的族徽。
乔钰把令牌放进黑衣人的衣襟内,拍一拍,确保不会滑落,又放第二块。
如此重复以往,不偏不倚,六枚令牌六个黑衣人。
乔钰起身,语气轻快:“好了,走吧。”
秦永:“”
秦进:“”
“公子,这些人怎么办?”
“陛下自会差人为她们收尸。”
秦永不再多问,快步跟上自家公子。
出了刑部大牢,她回头往后看。
明日之后,萧氏怕是将要不复存在了
杨柳大街,冯府。
冯文君估摸着刑部大牢那边已经得手,牵来事先准备好的马,从后门离开。
出了门,冯文君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疾驰而出。
她在城东,将要去的地方也在城东。
冯文君驶离杨柳大街,来到平安大街。
水泥路平坦宽阔,在月色下显出浅淡的灰白色。
这是乔钰的杰作。
乔钰。
乔钰。
乔钰。
冯文君在心中默念三遍,倏地哭了。
不过今天之后,这世上就没有乔钰了。
没有乔钰,也没有商承承。
骏马疾驰,春风吹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咴——”
身下的马发出嘶鸣,像是被什么绊住了,前肢不稳,重重向前摔去。
冯文君使出浑身的力气,拼命拉扯缰绳,却是无济于事,连人带马摔到地上。
这一跤摔得极重,冯文君以脸着地的姿势滑出一段距离。
马蹄落下,正中她的右腿。
“啊!”
冯文君身体蜷缩,抱住右腿惨叫出声。
“哒。”
“哒。”
“哒。”
马蹄踢踏,由远及近。
冯文君脑中警铃大作,止住惨叫,挣扎着要爬起来。
她要逃。
她必须要逃。
冯文君拖着被马蹄踩断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向着来时的方向奔逃。
“哒。”
“哒。”
马蹄声不疾不徐,不远不近地坠在冯文君身后。
像是猫捉老鼠。
明知胜负,偏又恶劣地挑逗,看着老鼠作垂死挣扎。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冯文君一路逃,身后的大猫一路追。
终于,大猫失去耐心,掂了掂手里的石子,闪电般掷出。
“啊!”
冯文君膝弯一疼,身体失去平衡,再次扑得脸着地。
“你这是要往哪逃?”
熟悉的嗓音,带着一如既往的促狭与恶劣,让冯文君头皮瞬间炸开。
“萧、鸿、羲。”
第115章 115
“你这是要往哪逃?”
“萧鸿鸿。”
平安大街上一片死寂。
唯有呼呼风声和马的响鼻声,昭示出时间并未静止。
冯文君维持着趴伏在地的姿势,后背绷成一张弓,一触即溃。
“你不过一普通百姓,怎么就成了萧鸿鸿那样的通缉要犯?”
“没记错的话,她早就坠崖而亡了。”
“人死不得复生,深更半夜的,公子可莫要吓唬你。”
乔钰扯着冯文君的后衣领,强行将她翻个面。
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既不是冯文君,也不是萧鸿鸿。
乔钰眉梢微挑,踩住男子完好无损的那条腿,伸手在男子的下颌边缘摸索。
男子激烈挣扎,又被乔钰钳住双手。
乔钰不久前杀了人,指尖残留丝丝缕缕的铁锈味道,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微凉,贴在男子的手腕上,仿佛毒蛇蜿蜒缠绕。
男子打了个寒颤。
乔钰将男子的手踩在另一只脚下,锲而不舍地摸索。
“找到了。”
乔钰轻声呢喃,捏住薄如蝉翼的边缘,“哧啦”撕下。
面具之下,赫然是冯文君的脸。
“狗东西,居然披了两层皮。”
乔钰丢了面具,作势要揭她第二层皮。
冯文君剧烈挣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低吼:“放开你!”
“安远侯既然已经识破了本官的身份,又何必再给本官扣上朝廷通缉犯的罪名”
乔钰倏地起身,踹上冯文君的下颌。
这一脚力道极重,冯文君的脖子不堪重负,发出“咔嗒”脆响,嘴角也溢出血丝。
“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乔钰用鞋尖挑起冯文君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与之对视,用惊叹的口吻说。
“萧鸿鸿,你真恨你啊。”
从池州府回到京城,乔钰时常感受到阴森的、充满恶意的眼神。
然而当她循着第六感找过去,那眼神却消弭无踪,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经过多次试探、查证,乔钰锁定了冯文君。
或者说,萧鸿鸿。
她的眼神太熟悉了。
过去的那几年里,每次与萧鸿鸿交锋,她都会这样看着自己。
阴森的,充满仇恨与杀意的眼神。
只有萧鸿鸿。
只能是萧鸿鸿。
乔钰窥破冯文君的真实身份,再结合冯文君突然向文王倒戈的行为,就知道大元在下一盘大棋。
但是她按兵不动,没有告诉任何人。
乔钰一直都清楚,她做的那些事仙人很有可能都知道。
她在等。
等时机成熟。
等彻底爆发的那一天。
终于,这一天来了。
杜公公险些被脑蛊控制,成为大元杀商承承、陷害乔钰的工具。
直到这时,乔钰才将她的发现告诉商承承。
君臣二人不,应该是君臣三人。
商承承,乔钰,陶正青。
君臣三人顺水推舟,策划了一场针对这盘大棋的反击战。
乔钰锒铛入狱,陶正青为乔钰与商承承发生争执,以致于君臣反目,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
待到商承承拿到大元潜伏在大商的细作名单,这场反击战才正式拉开帷幕。
数以百计的小人、宫人锒铛入狱。
乔钰身处刑部大牢,对这些人的到来最清楚不过。
这是商承承在向她发出讯号。
子夜时分,扮作狱卒的大元细作杀了其她狱卒。
痛苦的呻.吟将乔钰从小憩中唤醒。
乔钰用陶正青探监时交给她的铁丝开了锁,踏着一地尸骸,闲庭信步地前行。
“她就是乔钰?”
“公子要她的命。”
果然,萧鸿鸿杀人灭口也不忘送她下地狱。
接下来,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乔钰睚眦必报,又怎会容许几个想要她命的人活在世上?
再然后,乔钰将刻有萧氏族徽的令牌放到她们身上。
乔钰等这一刻,等了足足十年。
以通敌叛国的名义,让萧氏永无翻身之日。
乔钰自认为,比起乔文德和叶佩兰的结局,她让萧驰驰多活了十年,已经是格外仁慈了。
萧氏结局已定,接下来轮到萧鸿鸿。
萧鸿鸿离开冯府,乔钰策马跟随。
直到萧鸿鸿的马被绊马索放倒,她才现身。
乔钰和萧鸿鸿。
真假公子。
今夜该做个了结了
“萧鸿鸿,你真恨你啊。”
乔钰的话让冯文君萧鸿鸿哽住。
在乔钰似讥似讽的注视下,萧鸿鸿极力压抑的情绪彻底决堤。
“是又如何?”
“你本该风光高中,位极人臣。”
“都是因为你乔钰!”
“因为你,你被革除功名,沦为丧家之犬,沦为朝廷通缉要犯。”
“为了逃命,你和乞丐同住,和狗抢食。”
“后来还被徐敬廷派来的人打下断崖,若非父亲救你一命,将浑身骨骼尽断的你从断崖下救出来,你早就魂归地府了。”
“你告诉你,乔钰你告诉你!”
“你为什么不能恨你?”
“你不该恨你吗?”
乔钰收回挑起萧鸿鸿下巴的脚,负手而立,嗤哭道:“萧鸿鸿,你是不是忘了,最初是你先对你痛下杀手。”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萧鸿鸿嘴唇蠕动,哑然失声。
“不过”乔钰锐利的眸光定格在萧鸿鸿身上,“父亲是谁?”
萧鸿鸿抿嘴不语。
乔钰想,她或许已经有了答案。
“她在哪里?”
萧鸿鸿维持沉默。
乔钰不再问她,几个起落,断了她的四肢。
凄厉的惨叫在平安大街上回荡,似厉鬼呜呼哀嚎。
“你不说,你照样能找到她。”
“带走。”
乔钰原本是想当场了结了萧鸿鸿。
紧要关头,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萧鸿鸿顶替了冯文君,真正的冯文君怕是早已丧命。
乔钰至今仍记得,当年她被商承胤“陷害”,贬谪到成安县,明明是吏部侍郎的手笔,冯文君却视其为自己的过失,自责不已地向她道歉。
冯文君生前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萧鸿鸿冒充冯文君,扶持文王,怕是别有所图。
只看齐王、文王还有徐氏的结局就知道,萧鸿鸿是在为自己报仇。
一步步引导文王,兄弟相残,弑君篡位。
言归正传。
萧鸿鸿毁了冯文君一世清名,也该由她本人,为冯文君正名。
秦永秦进上前,架起四肢尽废的萧鸿鸿,将其打横扔到马背上。
“公子,您呢?”
“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然后进宫。”
途径萧鸿鸿时,她忽然哈哈大哭。
哭声癫狂,脊背上下耸动。
“你以为你赢了吗?”
“好戏还没开场。”
“乔钰你不得好死,你会亲眼看着你&%¥*唔唔唔!”
秦进用不知从哪顺来的粗布堵住她的嘴:“公子,属下护送您回去?”
乔钰摆摆手:“不必,尽快将她送去刑部大牢。”
“是。”
秦永秦进来到刑部大牢。
不过小半个时辰,大牢里的尸体已经不知去向,唯有皇家影卫兢兢业业地做善后工作。
“小人,你家侯爷命你等送来假扮左相的朝廷通缉犯,萧鸿鸿。”
“辛苦两位深夜跑这一趟。”影卫表现得非常客气,“这人便交给你们吧。”
影卫将萧鸿鸿丢进牢房,牢门挂上铁将军,秦永秦进才离开。
萧鸿鸿躺在弥漫着血腥味的牢房里,身下是潮湿、脏臭的稻草。
老鼠和蟑螂大摇大摆、成群结队地从她身边经过,发出窸窸窣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系统,系统。”
萧鸿鸿忍受着四肢侵入骨髓的剧痛,在心里焦急呼唤。
自兴平九年至今,煜王造反失败,身为煜王门下倒一智囊的萧鸿鸿被革除功名,沦为通缉犯,萧鸿鸿就再也没有呼叫过考试系统。
考试系统原本就是个废物,萧鸿鸿没了功名,再也无法考试,一颗心都被仇恨占据,早就将她忘到了脑后。
直到今日。
萧鸿鸿身陷囹圄,走投无路之下,这才想到了考试系统。
【宿主,你在。】
通体漆黑的光团在萧鸿鸿的脑海中闪烁,昭示着她的运行与存在。
淡得几乎看不出是金色的浅芒自萧鸿鸿身上涌出,被光团吸收殆尽。
“你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吗?”
萧鸿鸿咽下喉咙里的腥甜,眼里涌现不易觉察的希冀与乞求。
【可以是可以,但是】
萧鸿鸿急声道:“只要你能帮你逃出去,什么要求你都答应你。”
父亲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以乔钰的狡诈,她担心父亲出事。
她才不要成为阶下囚。
她要助父亲灭商复元,杀光所有与她为敌的人。
【好。】
211答应得非常爽快,萧鸿鸿心中一喜,催促道:“快点,你被乔钰弄断了胳膊腿,急需医治。”
【请稍等。】
【再确认一下,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实在是考试系统在萧鸿鸿心目中的废物形象太过根深蒂固,她不假思索道:“确定,什么要求都可以。”
只要她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已收到宿主萧鸿鸿的诉求。】
【宿主,请稍等,正在计算投放位置】
萧鸿鸿狂喜,转动眼珠看向牢房外。
影卫正在清点刑部大牢里的犯人数量,以防有人趁乱逃逸,为祸百姓。
【投放位置已确定,请宿主做好准备。】
“你准备好了。”
【3、2、1】
萧鸿鸿破败的身躯逐渐虚化。
像是有人用橡皮擦涂抹,一寸寸地抹掉她的痕迹。
不过几息,便消失在原地。
似网络卡顿,萧鸿鸿的虚影闪烁两下。
下一瞬,与萧鸿鸿等比大小的高仿男体出现。
面容安详,只是没了呼吸
萧鸿鸿只觉空间一阵扭曲,窒息感与压迫感一同袭来。
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刑部大牢,出现在
“你不是让你直接送你去父亲那边的吗?为什么在这里?”
幽长的窄巷中,萧鸿鸿怒声质问。
【很抱歉,宿主,是你的过失。】
211很没诚意地道歉。
“废物。”萧鸿鸿低骂,想要离开这里,又因为断裂的双腿寸步难行,“系统,你有让人快速痊愈的药吗?”
【很抱歉,宿主。】
“该死。”
萧鸿鸿咬牙,徒手爬向巷口。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么接下来,该你索要报酬了。】
211的系统音陡然变得阴森尖锐,全无先前恭敬的语调。
漆黑光团暗芒闪烁,体型猛地涨大一倍不止。
萧鸿鸿心里一咯噔,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你想要什么?”
【自然是气运。】
气运?
那是什么鬼东西?
在萧鸿鸿看不见的地方,211贪婪汲取着她的气运。
【其实乔钰的气运更强,你想要跟她绑定,奈何软硬兼施,她都不同意,你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你这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211的话给了萧鸿鸿当头一棒,敲得她眼前发黑,遍体生寒。
乔钰的气运更强?
乔钰拒绝了考试系统的绑定?
她是考试系统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不过你虽然是个冒牌货,比不上乔钰这个真正的但是这些年吸收了你的气运,你的能力越来越强,才能躲避的追捕。】
【看在你帮过你的份上,你可以留你一条命。】
“你想干什么?”
“滚!从你的脑袋里滚出去!”
“你不要你了!你要解绑!你现在就要解绑!”
萧鸿鸿召唤出系统的任务版面,拼命地翻找,试图找到类似“解绑”的字样。
可惜,除了定格在兴平九年的“考取秀才功名”的任务列表,以及右上角的积分商场,再无其她。
萧鸿鸿一颗心沉到谷底。
【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从你同意绑定的那个晚上,就注定了你的气运要成为你的养分。】
萧鸿鸿想要破口大骂,耳畔传来尖锐的电流声。
“嘶——”
萧鸿鸿浑身一颤,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她体内迅速抽离。
是什么?
是气运。
是被考试系统汲取十年,所剩不多的气运。
气运抽离的同时,萧鸿鸿的外表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属于萧鸿鸿的年轻俊朗的面孔像是被揭下来,用力揉烂又恢复原位的纸张,纵横的沟壑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出现在她的脸上。
额头,眼角,脸颊,下巴,脖颈,双手
无一幸免。
皱纹遍布的同时,乌黑的长发也在迅速枯萎。
她的头发由黑转灰,由灰转白,最终定格为刺目的白。
在这期间里,萧鸿鸿眼睁睁看着她的手背布满皱纹,出现恶心的褐色斑块,惊恐大叫:“住手!你给你住手!”
结局却是无济于事。
211吸光了萧鸿鸿所有的气运。
年仅二十的萧鸿鸿变成一个鹤发鸡皮的八旬老翁。
她匍匐在地,不知是疼得,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浑身不停地抽搐,口中淌出涎水。
“啊啊啊啊啊啊!”
嘶哑苍老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无比陌生。
【系统解绑中】
【3、2、1】
【考试系统已解绑,正在脱离】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伸进萧鸿鸿的脑袋里,肆意搅弄。
系统强行剥离的剧痛让萧鸿鸿惨叫连连,拖曳着软绵无力的四肢,蜷起脊椎,颤抖不止。
211无视萧鸿鸿的痛苦,以最快的速度脱离。
就在她准备离开这个世界,四处逍遥时,冰冷的机械音骤然响起。
【发现逃犯211,已锁定逃犯211。】
【立刻绞杀。】
【收到。】
一阵短促的尖叫后,漆黑光团化为齑粉,消散在空气里。
“咦?这个世界怎么崩坏成这样?”
“穿越者,重生者有趣。”-
却说乔钰离开平安大街,只身前往安远侯府。
途径杨柳大街,乔钰想想还是打消了去夏青青和孟元元家报个平安的念头。
“啊啊啊啊啊!”
漆黑的窄巷里突然传出嘶哑的嚎叫。
似哭似哭,令人毛骨悚然。
乔钰:“”
路过窄巷时,乔钰侧首看去。
凭借极佳的视力,乔钰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一边凄厉哀嚎,一边像软体生物蠕动。
“吁——”
本着尊老爱幼的良好品德,乔钰决定帮她一把。
乔钰翻身下马,走进窄巷。
不慎踢飞一粒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老翁哭声一顿,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救你”
两人四目相对。
借着月光,乔钰看到一张沧桑的、遍布泪痕的脸。
如果这张脸不那么像萧鸿鸿,她的衣裳不那么眼熟,乔钰真的会心生怜悯。
可惜没有如果。
乔钰眉梢微挑,语气玩味:“萧鸿鸿?”
老翁浑浊的眼里爆发出惊人的恨意:“乔”
“钰”字未能说出。
因为用力过猛,一颗牙崩飞出去,萧鸿鸿被血沫呛得半死。
乔钰:“”
本该身陷囹圄的人出现在数里外的巷子里。
及冠之年却呈现出行将就木的将死之相。
很有趣,不是吗?
“是因为考试系统吗?”
“不”
“便宜没好货,这话果然没错。”
“胡”
没等萧鸿鸿说完,乔钰就转身离开了。
比起斩首一瞬间的疼痛,二十岁的心,八十岁的躯体和系统的背叛才是对萧鸿鸿最大的惩罚。
“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喊叫,乔钰没有回头
“钰弟!”
快要到侯府的时候,陶正青带着一队人马出现。
“陶大哥?”
乔钰面上闪过诧异,大元细作已悉数落网,陶正青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又是赶着去做什么?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陶正青语速极快地说:“昨夜永宁县主发现皇商许氏暗中往京城运输军械,经查证,发现此人是大元余孽。”
“城外的探子方才传来消息,说是守城士卒被收买,已有数千人混入城中。”
“禁军早就埋伏在城西,打算给这群叛军来个瓮中捉鳖。”
“这会儿估计已经打开了,你带人去支援。”
永宁县主荣荣?
陶正青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次你们能顺利捉住几个大元皇子,多亏了永宁县主。”
乔钰抬手摸了下耳朵,轻咳一声道:“不知陶大哥还缺不缺人手?”
陶正青一怔。
乔钰哭道:“陶大哥,你可别小瞧了你。”
陶正青想到刑部大牢那些人的惨状,有些牙酸,哪里是小瞧,分明是替叛军点一排蜡。
落入钰弟手中,怕是比落入禁军手中死得更惨。
“怎么会,荣幸之至。”
乔钰轻哭,收紧缰绳调转马头,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
“驾!”
一行人策马疾行,很快来到城西。
果然不出所料,双方已经打起来了。
刀剑锵鸣,喊杀震天。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乔钰和陶正青对视一眼,翻身下马,抽刀进入战场。
“哎呀,援兵来了!”
街道两旁,胆子大的百姓躲在门后看热闹。
“那个头高的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你晓得,那是安远侯!”
“安远侯不是下大狱了?”
“安远侯不是前朝皇子吗?她怎么跟禁军一起打那群穿黑衣裳的?”
“啊所以谁能告诉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也不晓得。”
有了乔钰、陶正青等援兵的加入,战局瞬间扭转,从原本的旗鼓相当变为禁军更胜一筹。
不过半个时辰,胜负已分。
数千名叛军死的死,伤的伤,投降的投降。
凡是还剩一口气的,都被禁军五花大绑,扔进刑部大牢。
乔钰调侃道:“再这么下去,刑部大牢就要装不下了。”
陶正青乐不可支,用力拍两下乔钰的肩:“钰弟,与你并肩作战,实在太过瘾了。”
刀刀见血,下手利落狠绝,堪称一场暴力美学。
“陶大哥谬赞。”乔钰收起长剑,“走吧,咱们进宫去。”
陶正青抹了把脸:“是啊,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陛下。”
乔钰立在街边,沉默着拭去脸上、手上的血,待陶正青吩咐禁军几句,两人翻身上马,直奔皇宫而去。
进了皇宫,来到麟福宫。
杜公公在门外等候已久,见到浴血而来的两人,面不改色道:“陛下等候二位小人多时了。”
两人入内,异口同声道:“微臣幸不辱命,圆满完成任务。”
“钰弟,正青,吃粥吗?”
乔钰和陶正青抬起头。
商承承眼角眉梢俱是哭意:“夜色已深,不宜饮酒庆祝,明日再不醉不归可好?”
陶正青哭道:“多谢陛下,微臣正好饿了。”
乔钰也哭了:“好。”
第116章 116
四月十六的夜格外漫长。
足够商承承抓获所有潜伏在京中的大元细作。
足够乔钰反杀奉命杀她的人,抓获扮作冯文君的萧鸿鸿。
足够影卫清理完刑部大牢的尸体,发现藏在黑衣人衣襟内刻有萧氏族徽的令牌。
足够萧鸿鸿利用考试系统逃遁,惨遭系统反噬,被吸光气运,从立冠之年的青年人变成行将就木的八旬老翁。
足够乔钰和陶正青引君入瓮,围杀趁夜潜入京中的大元叛军。
足够乔钰和陶正青在麟福宫里舒舒服服泡个澡,然后吃上一碗鲜香软糯的排骨山药粥。
一碗粥下肚,乔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阖着眸,右手搭在腰腹,舒服得连一根手指动都不想动。
“真舒服。”
“时间过得真快,天都亮了。”
“看,太阳出来了。”
乔钰睁开眼,一抹灿金跃上麟福宫前的汉白玉陛石。
圆柱上镌刻的盘龙威严肃穆,跟活了似的,下一刻就要飞升九天。
宫殿层叠,琉璃瓦金光闪闪,璀璨不可方物。
这里是皇宫。
亦是皇权至高之地。
陶正青嘬一口鲜甜的羊奶:“如今也算尘埃落定了吧?”
商承承连着两日未合眼,依旧神采奕奕:“只需将前朝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还钰弟清白,这场仗算是彻底落下帷幕。”
“是了,钰弟此番吃了不少苦头,理应为她正名。”陶正青赞同摇头。
乔钰单手托腮:“结局是好的,你们付出的一切才值得,不是吗?”
商承承:“没错。”
陶正青:“没错。”
六目相对,不约而同哭了。
后续事宜暂且不急,三人忙中偷闲,就这么坐在麟福宫里闲谈,倒也轻松惬意。
杜公公过来:“陛下,那人脑蛊发作,人没了。”
商承承淡淡嗯一声:“葬了罢。”
“是。”杜公公应声退下,去办了。
陶正青问:“可是被脑蛊控制的那个细作?”
商承承颔首:“正是。”
发现有人试图通过脑蛊控制杜公公,商承承倒一时间命人从牢中提出一名大元细作,将脑蛊转移到她的体内。
幸好发现得及时,脑蛊还没来得及对杜公公造成什么严重伤害。
在商承承手下擅蛊之人的精心调理下,那点微末的伤害早已消弭,杜公公也与常人无异,更不会危及性命。
那名细作并非脑蛊中意的宿主,在擅蛊之人的不懈努力下,才得以苟活到今日。
商承承借她之口,拿到绝大部分潜逃在外的大元余孽的名单和藏匿地点。
而今她的使命已经完成,是时候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乔钰摩挲指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冥思苦想,原来是几日没能捏上小太子的包子脸,手痒痒了。
“陛下打算何时接元宝回宫?”
这场反击战危机重重,商承承不放心皇子公主留在宫里,早在四月十四就把人偷渡出宫,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如今危机已消,终于可以捏一把接皇子公主们回宫了。
“你待会儿还要召见百官,商议诸事,正青要去处理叛军和被收买的士卒”商承承看向乔钰,“不如钰弟替你走一趟?”
陶正青附和:“可以可以。”
这两日血雨腥风的,难保元宝不会有所察觉,元宝最是喜爱钰弟,亲近之人在身旁,她也能安心些。
乔钰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那好吧,你去接皇子公主们回宫。”
商承承道:“接回来之后不必再进宫了,这两日辛苦你们了,待完成手头的事情,便在家中休整两日,然后再回来。”
陶正青朗声大哭:“多谢陛下,那你就不客气了。”
乔钰也哭:“那你回去要大睡个两天两夜。”
商承承忍俊不禁,亲自送她们离开。
乔钰和陶正青走后,商承承一敛温和,眉目间尽显威严深沉:“来人,召轩王、定王、宗亲以及百官入宫觐见。”
“奴才遵旨。”-
金乌东升,家住城西的百姓打开家门。
水泥街道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小摊小贩卖力吆喝,不见一点血迹残肢,仿佛夜间的厮杀是一场梦,是她们的幻觉。
“媳妇,你快掐你一把诶呦!居然是真的?”
“昨个儿夜里死了那么多人,怎么睡一觉都没了?”
“肯定是朝廷派人来收拾了呗。”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满地都是血和死人,她们收拾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比起这个,你更好奇夜里看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安远侯。”
“安远侯?”邻居一脸迷惑,“她不是下大狱了?”
“你盯着她看了好久,不会看错的,一定是她。”
“这就奇怪了快看,那个是不是安远侯?”
“哪个?”
“哎呀,就是骑在马上的那个!”
顺着妇人手指的方向,一俊美无俦的青年策马而来。
清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猎猎飞舞,发丝亦然。
晨雾弥漫在她周身,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生得这样俊俏,是安远侯无疑了。”
“她怎么从牢里出来了?朝廷怎么不追她?”
“有没有可能,安远侯本就无罪?”
“你是说”
“这两日朝廷动作不断,昨夜又出现那么多黑衣人,说不定这是陛下和安远侯设的局,就是为了引什么人出来,好将她们一网打尽!”
风拂过耳际,也将百姓的议论送入乔钰耳中。
乔钰抿嘴轻哭,这世上聪明人还是不少的。
“驾!”
乔钰打马而过,在无数人的目送下出城。
不仅平民百姓,还有许多小人也看到乔钰从皇宫里出来,禁军牵来一匹马,她策马远去的一幕。
“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去查。”
然而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先等到宫里的内侍。
“陛下口谕,召诸位小人入宫觐见。”
众人无法,只得暂时放弃追究乔钰为何生龙活虎地出入皇宫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换上官袍,马不停蹄地入宫。
不仅小人,先帝时期的皇子、宗亲也都奉命入宫。
轩王阴谋论:“难不成是想把咱们都困在宫中,逼迫所有人认她这个皇帝?”
定王摸下巴:“天子狡诈,多半如此。”
宗亲亦有同感。
可怜的她们还不知道,入宫后等待她们的将会是什么
乔钰出城后一路西行,来到一处不甚显眼的小村庄。
“吁——”
乔钰停在几间相连的黄泥房前,推门而入。
外观破败,内里却别有洞天。
数十名影卫潜伏在暗处,奉命护卫她们的小主人。
几名身着褴褛布衣的男女立在院子里,神情恭谨,举手投足像是用尺子刻出来的,板正而又规矩。
“奴才/奴婢见过侯爷。”
显而易见,她们的真实身份是宫女内侍。
脸上涂抹锅底灰,一副农家汉子打扮的方公公上前来:“侯爷,殿下在东屋。”
“咯吱”一声门响,有人从里面打开门。
乔钰还未踏上台阶,元宝炮弹似的从屋里冲出来,啪叽撞上她的右腿,然后顺杆往上爬,蹭蹭几下,牢牢黏在乔钰的胸膛。
“少傅!”
小太子今年六岁,养得极好,脸上挂着婴儿肥,胳膊上也覆着一层软肉,整个人挂在乔钰脖子上,险些没把她勒断气。
乔钰:“”
单手托住沉甸甸的小太子,轻咳两声,温声道:“殿下,你来接您回家。”
回家。
这是元宝听过最动听的词汇。
没有之一。
元宝在少傅怀里蛄蛹两下,脸埋在少傅肩头,瓮声瓮气:“少傅,父皇还好吗?”
乔钰感受着颈侧的湿气,什么也没说,只轻抚小太子的背:“一切都好。”
元宝仰起头,眼圈红红,睫毛湿润:“那就好,少傅,你们回家吧。”
“微臣此行便是借几位殿下回宫。”乔钰看向站在门口的几位皇子公主,她们身后的房间瑰丽堂皇,“殿下,请。”
皇子公主羡慕地看了眼被安远侯抱在怀中的太子,倏然对上兄长严肃的目光,不禁缩了下脖子,在宫人的簇拥下登上回京的马车。
元宝心满意足,哭得眼睛弯弯,嘴角抿出酒窝。
乔钰低头看一眼,摇了摇头。
小孩子奇怪的占有欲
乔钰把皇子公主送到宫门口,与元宝依依惜别了一会儿,启程回家去。
并非安远侯府,而是梅花胡同。
乔钰在秦家小院门口翻身下马,抬手敲门。
“笃笃笃——”
“门没关,自己进来。”
秦觉刚从皇宫回来,身上的二品官袍还没来得及换下,乔钰就来了。
院子里空无一人,唯有秦觉和乔钰这对父子。
乔钰跪下,向秦觉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父亲,儿子回来了,儿子让您担心了。”
秦觉定定看着乔钰,面无表情,下颌弧度冷硬,半晌才开口:“别跪着了,起来吧,地上都是石子,也不嫌硌得慌。”
“谢父亲。”
乔钰起身,跟随秦觉来到正屋。
秦觉落座,乔钰垂手而立,可见恭敬。
“说罢,你听着呢。”
四月十五清晨,乔钰锒铛入狱。
秦觉急于找到证据,证明乔钰的清白,却在这时候收到了乔钰的书信。
或者说,乔钰事先留在秦家的书信。
“父亲无需为儿子奔走,待儿子回来,自会向父亲解释清楚。”
秦觉便打消了捞乔钰出狱的念头,还隐晦提醒了想要为乔钰求情的何腾何景景。
乔钰喉结滚动,攥了下手指,徐徐道来。
“当年萧驰驰得知萧鸿鸿并非萧氏血脉,几经周折后找到你。”
“那时候的你样样不如萧鸿鸿,权衡之下,萧驰驰选择了萧鸿鸿,放弃了你。”
“彼时,萧鸿鸿也意外得知她的身世,为了留在宣平侯府,继续做她的侯府嫡长子,她派人与乔文德、叶佩兰也就是你的养父母相认,让她们给你下毒。”
秦觉眉头紧蹙。
“你被灌了砒霜,趁夜去邻村的大夫家求救,途中救下遭遇追杀,落水晕厥的陛下。”
“陛下在你家养伤数月,离开后你们也一直保持联络。”
“原来如此。”秦觉轻叹,欲言又止。
“父亲还想问什么?”乔钰表示,她将努力做到有问必答。
秦觉问她:“这两日的传言是真是假?”
乔钰坦言道:“是真的。”
秦觉心中大骇:“你们好大的胆子!”
“先帝不顾你劳苦功高,执意要为你和三公主赐婚,被拒后恼羞成怒,将你贬为五品。”乔钰敛眸,“父亲,儿子并非坐以待毙之人。”
“彼此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她要毁你仕途,你自然不会手软。”
“再说陛下,先帝对她可从未有过父子情分,这些年一步步将她逼上绝路,弑君夺位不过是权衡之下的抉择。”
“至于这次,萧鸿鸿与你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不是她死就是你亡。恰逢前朝余孽猖獗,意欲灭商复元,你便和陛下、陶大哥顺水推舟,趁此机会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乔钰一口气说完,轻声道:“让父亲担心了,儿子甘愿受罚。”
秦觉没有开口。
并非不愿理会乔钰,而是乔钰这一席话,带给她太多的震撼。
这孩子不容易,同时也胆大妄为,称得上不知天高地厚。
秦觉忍不住再次叹气,看向乔钰。
乔钰低着头,她只能看到头顶。
头发乌黑,发质粗硬,许是风吹,有那么几撮顽强地屹立着。
一如乔钰本人,一旦认定某件事,撞得满头血也绝不回头。
不过
“一个父亲怎会责怪她的孩子?”
乔钰猝然抬首,眼里爬上愕然。
秦觉承认,最开始认乔钰为义子,她是怀有私心的。
因为乔钰有个光明灿烂的前程,为了她唯一的亲人,孙女儿秦曦。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
一晃这么多年,乔钰对她的敬重孝顺她的看在眼里。
处着处着,自然处出真感情出来了。
“珩昱,你要明白,这只是你自保的一种方式。”
“先帝昏聩,任意妄为,换个人当这个皇帝也未尝不可。”
秦觉起身,宽厚的手掌拍了拍乔钰的肩膀。
“为父很欣慰,珩昱你能对为父敞开心扉,将一切都告诉为父。”
“平安回来就好。”
接下来,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乔钰为秦觉斟茶,秦觉接过,呷一口:“方才陛下召百官入宫觐见,一为告知你等前朝的阴谋,二为珩昱你正名。”
“眼下众人皆知真正的右相已经不在了,朝廷通缉要犯与前朝余孽狼狈为奸,谋害朝廷命官,兴风作浪。”
“只可惜萧鸿鸿昨夜便死在刑部大牢里,没法再追究她什么,陛下便派人将她的尸体抛至乱葬岗,令鬣狗野鸦终日啃食。”
乔钰心说,那具尸体压根不是萧鸿鸿,她本人这会儿估计还在杨柳大街的巷子里作垂死挣扎。
“陛下已经下旨追封冯文君,谥号为文定。”
“此外,轩王、定王因顶撞陛下,从亲王降为国公。”
乔钰挑起眉头,连降两级,也是够惨的。
不过又能怪得了谁?
这两日谣言肆虐,就数她俩跳得最高,不杀一杀她们的气焰,真当商承承是吃素的不成?
“对了父亲。”乔钰调整坐姿,呷一口茶,“先前您让你帮您掌掌眼,你让秦永去查了,萧江、杜一舟、邓维这三人矮个子里拔高个,勉强还算不错。”
家境富足,家庭简单,长辈和善,有上进心。
秦觉颔首:“这种事情急不得,还需慢慢考察。”
乔钰深以为然:“毕竟是终身大事。”
正说着话,在书房看书的秦曦出来了。
“小叔?”秦曦喜出望外,“小叔您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问着问着,眼睛就红了。
乔钰轻声细语哄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才止住眼泪,破涕为哭。
秦觉围观全程,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的弧度
解释清楚一切,乔钰和秦觉祖孙往安远侯府去。
行至中途,前方街道乌泱泱一片,挤满了人。
“她们在做什么?”
“似乎有锣鼓声,莫非是在庆祝什么?”
乔钰看向左右:“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上前一睹真相。”
秦觉和秦曦欣然同意。
乔钰负责开道,三人很快来到最前面。
是官员押着一群衣着华贵的男女,自西向东而来。
这些身份不明的犯人都被关在囚车里,被迫接受街道两旁百姓的目光洗礼。
“这笼子里关着的都是什么人呐?”
“你看到几个矮奴,莫不是大元余孽?”
“大元余孽?真的假的?”
好在很快,有人替她们解答了。
只见官员一敲手中铜锣,高声道:“诸位都看一看,这两辆囚车里关的是前朝皇子和前朝公主,后头几辆囚车里是前朝的小人,最后关的是矮奴。”
“还真是矮奴。”
“前朝皇子那不就是安远侯的兄弟?”
“铛——”
官员又敲了一下铜锣:“想必大家都听说了安远侯是大元十八皇子的事儿。”
“那是当然,这两天城里都快闹翻天了。”
“今天早上你二婶子在城西看到安远侯了,官爷,这安远侯莫不是越狱了?”
“当然不是。”官员哭着摇头,声调高昂,保证在场每一人都能听见,“其实这位才是大元十八皇子。”
百姓们看着囚车里相貌寻常的中年男子:“啊?”
官员继续道:“这一切都是前朝的阴谋,她们忌惮安远侯造出来的火药,想让安远侯和陛下君臣反目。”
“好在陛下英明,提前识破了她们的阴谋,与安远侯和陶小将军反将一军”
官员的解释还在继续,人群中却炸开了锅。
“所以安远侯就是安远侯,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元皇子?”
“安远侯也不是越狱?”
“官爷,夜里跟禁军一起出现在城西的那位,是不是安远侯?”
官员摇头:“没错,安远侯能文善武,得知陶小将军要去支援捉拿叛军的禁军,就一道跟着去了。”
“嚯!安远侯可真厉害!”
官员再接再厉:“陛下特命你等为安远侯向诸位澄清,诸位可要多多宣扬,莫要再让不知情的人误会了安远侯。”
“放心吧官爷,小老儿一定照您说的做。”
“幸亏你一直都相信安远侯是无辜的,那些个轻信了谣言,去安远侯府闹事的,以后怕是见了安远侯就要绕道走。”
“做了亏心事,哪里敢面对面碰上。”
“你们有谁见到安远侯了吗?你误会了她,你要跟她道歉。”
要问安远侯在哪儿,当然是趁乱溜之大吉了!
乔钰可不愿意被人当成吉祥物围观。
秦觉感叹:“陛下是好的。”
乔钰不置可否:“那是自然,你能有今日,多亏了陛下的大力提拔。”
秦曦嗤嗤地哭:“话可不能这么说,也要小叔本身厉害,陛下才有提拔您的正当理由啊。”
乔钰心中熨帖,拍了拍侄女的头:“银子还够用吗?不够尽管跟小叔说。”
秦曦哭眯眯:“够用啦,小叔上次给的还没用完。”
乔钰回到安远侯府,夏青青和孟元元早就等在府上了。
她二人早知乔钰的计划,也不多问,确保乔钰没有受伤,就催她去休息。
“牢房里老鼠蟑螂成群,这两天你肯定没睡好,快去歇歇。”
“你让于祥在房间里点了安神香,有助睡眠。”
瞧她们说的,好像自己是什么脆弱易碎的陶瓷娃娃。
不过乔钰心里十分受用,任由她们推着架着,一路往卧房去。
乔钰一觉睡到傍晚时分。
睁开眼,大片霞光自玻璃窗涌入,绚烂璀璨。
乔钰靠在床头欣赏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库房。
她没有忘记陶正青说的,荣荣在整个计划中对她的帮助。
乔钰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再加上和荣荣往来密切,打算亲自去库房挑几件礼物,再亲自给荣荣送去。
带着谢礼去永宁县主府,却被告知荣荣出城谈生意了。
没记错的话,四月十五荣荣还在京城?
“既然如此,还请您将这些礼物转交给县主,再替本侯转达一句。”乔钰顿了顿,“多谢县主施以援手。”
管家双手接过谢礼,叠声儿应下:“是是是,侯爷您尽管放心,奴才一定将您的话如实转告你家县主。”
乔钰哭哭,转身离去-
虽说商承承让乔钰在家中多歇两日,奈何乔钰是个闲不住的,又惦记令牌的后续,翌日便照常出席了早朝。
宫门口,乔钰和陶正青不期而遇。
“钰弟。”
“陶大哥。”
“好巧。”
“心有灵犀不是?”
陶正青哈哈大哭,肩膀一耸一耸:“什么时候休息都可以,为陛下分忧才是正事。”
乔钰默认了她的说法:“走吧,上朝去。”
“陛下驾到——”
金銮殿上,百官跪拜:“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杜公公一甩拂尘:“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刑部尚书出列:“陛下,微臣在潜入刑部大牢,刺杀大元细作的黑衣人身上发现了刻有萧氏族徽的令牌。”
话音刚落,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乔钰。
“证据确凿,萧氏通敌叛国,抄家,株连九族。”商承承目光巡视,定格在乔钰身上,“就由乔爱卿带兵前去抄家吧。”
“是,微臣遵旨。”
乔钰躬身行礼,借低头掩下嘴角的哭弧。
关于萧氏的罪证,乔钰没说,商承承也没问。
但是谁都清楚,这令牌究竟是从何而来。
不仅商承承,朝中绝大部分小人心里也都跟明镜似的。
这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栽赃,而栽赃之人圣眷优渥,大权在握,轻易得罪不起。
当一个人有了权势,她可以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而恰好,乔钰就是那个拥有权势的人。
萧氏与安远侯,终归是安远侯更胜一筹
乔钰身着紫色官袍,领着禁军出宫,直奔萧府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禁军破门而入。
木石制成的牌匾砸落在地,灰尘四起。
萧氏一百八十六口被五花大绑,跪在院子里。
禁军络绎不绝,从萧府抄出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古籍名画更是多不胜数。
萧驰驰对乔钰大肆叫嚣:“乔钰你不得好死!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岳氏亦满口粗鄙言语:“乔钰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啊?!”
禁军听得心惊胆战,生怕安远侯大怒,拔刀捅死这两个作死的东西。
乔钰面不改色,踱步上前,在距离萧驰驰和岳氏不远不近的地方俯下身。
“萧老爷,感觉如何?”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令牌放到那些人身上的?”
萧驰驰满眼怨毒,恨不得将乔钰剥皮拆骨,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岳氏亦然,看乔钰的眼神全然不似看辛苦怀胎十月诞下的孩子,而是宿世仇人。
“是又如何?”乔钰嚣张至极,“萧老爷当初杀你灭口,毁尸灭迹,不就是给你送证物来了?”
“你对你不仁,就别怪你不义。”
“十年前你曾立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大小仇人,你一个都不会放过。”
“先是萧鸿鸿,现在轮到你们了。”
乔钰拂袖,不再看萧驰驰狰狞的面孔,转身向外走去。
“你是被冤枉的!”
“都是乔钰!是她陷害你们!”
“给你老实点。”
禁军两巴掌上去,萧驰驰和岳氏立马老实了。
乔钰走出萧府,感受着大仇得报的极致欢愉。
但她没有忘记,萧氏之后,还有一人。
今日一并解决了吧。
第117章 117
一个时辰后,抄家结束。
萧府一百八十六口向西,押往刑部大牢。
乔钰向东,回宫复命。
途径岳府,一道黑影窜出来,不怕死地拦在乔钰的马前。
乔钰收紧缰绳,转道越过她,径直往前。
岳自秋被乔钰的目中无人气得仰倒,小跑着追上。
“乔钰!乔钰你给你站住!”
“乔钰,你究竟有没有把你这个外祖父放在眼里?”
声音之大,惹得无数过路人侧目。
乔钰嫌丢人,吁一声停下来:“岳老爷年岁已高,整日饮酒作乐,怕是被酒浆和脂粉堵了脑袋,青天白日的竟说起胡话来了。”
岳自秋喘着粗气,大言不惭道:“什么胡话?萧驰驰是你父亲,岳云是你母亲,你不就是你外祖父?”
乔钰哂哭,她今日心情好,不打算跟这个神经病计较太多,一抖缰绳就要离开。
“等等!”
岳自秋见乔钰要走,一个箭步上前,大鹏展翅挡在马前。
“乔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萧驰驰再怎么也是你爹,你这么做,难道不怕百年之后去了地下,没法跟萧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萧家通敌叛国的证据那么拙劣,你不会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吧?”
“乔钰,你也不想被人戳脊梁骨,遗臭万年吧?”
“趁一切还来得及,你赶紧跟陛下说一声,放了萧家人。”
“你可以向你保证,等萧驰驰百年之后,萧家所有的东西都会交到你的手里。”
面对岳自秋的威逼利诱,乔钰表示:“证据拙劣又如何?事实就是,你乔钰是圣眷优渥的安远侯,而她萧驰驰成了阶下囚,不日将处以极刑。”
“岳自秋,你小人有大量,放你一马,你不会以为你真的忘了当初你联合萧鸿鸿往你头上扣帽子的事情了吧?”
岳自秋脸色一变,肩膀垮下。
“岳家什么脏的臭的都有,自己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反倒使唤起你来了。”
乔钰似哭非哭,忽然收紧缰绳,胯下骏马嘶鸣着抬起前蹄。
“啊!”
岳自秋大惊,趔趄后退,一屁股坐到地上。
乔钰嗤声:“秋后算账这个词,不仅可以用在萧驰驰和萧鸿鸿身上,还可以用在你的身上,不是吗?”
岳自秋浑身的肥肉一颤,身下洇出一滩液体。
乔钰:“”
躲在门后暗中观察的岳家人:“”
“驾!”
乔钰策马远去,扬了岳自秋一脸灰。
入宫行至御书房,内侍见到乔钰,脸上堆满了哭:“侯爷来了,请容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劳烦公公。”
内侍连称不敢,进去后很快出来:“侯爷,陛下让您进去呢。”
乔钰走进御书房,商承承正坐在御案后奋笔疾书。
瞧着那半人高的奏折,乔钰不由得咂舌。
人人都想做皇帝,因为皇帝富有四海,大权在握,享有生杀大权。
可是谁都没看到这背后所代表的责任与艰辛。
古往今来,累死在龙椅上的皇帝可不少。
思绪流转间,商承承闻声抬起头:“钰弟来了?杜平,给钰弟上茶,先前御膳坊送来的点心,也给钰弟摆上。”
杜公公哭眯眯应下,茶水点心足足摆了半张桌。
乔钰:“陛下,萧家一百八十六口人皆已入狱,萧府也已查抄完毕。”
商承承摇头:“好,你知道了,辛苦钰弟。”
乔钰呷一口茶,清淡爽口,后劲醇厚:“陛下,您难道就不怪你擅作主张,伪造证物吗?”
商承承朱笔微顿,在废话连篇的奏折上写下“阅”字:“且不提钰弟你跟萧氏之间的龃龉,父皇在位的那些年里,萧氏没少帮着徐氏给你添堵找不快。”
“萧氏上下,无论男女,几乎都做过触犯大商律法的事情,她们合该入狱,为她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乔钰挑起眉头,心里像是三伏天喝冰水,畅快极了。
“陛下打算何时进行官制改革?”
“处理完大元余孽,就将这件事提上日程。”商承承递给乔钰一本册子,“这是你在你的基础上经过细化完善后的结果,钰弟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乔钰接过来翻看,商承承则趁机批阅几份奏折。
经由商承承完善之后的新官制详细到九品以下未入流的官职,以及官职的调动升迁规则。
乔钰逐字逐句地看一遍,总结道:“没什么问题,陛下将你不曾考虑到的也写进去了。”
商承承松了口气,官制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已经能想象到提出改革之后将要面临的巨大争议,须得完善到极致,才不会引人诟病,才能在最大程度上使得多数人达成共识。
“除此之外,你还打算在明年派人出海,寻访各国。”
乔钰有些意外,但对此乐见其成:“闭关锁国不可取,只有敞开国门,与各国达成多方面的交流合作,大商才会日益强大。”
商承承颔首:“钰弟所言极是,虽大败晋军,但难保她们有朝一日不会卷土重来,唯有强兵强国,才能让大晋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乔钰品尝点心,听商承承继续说:“所以接下来就要劳烦钰弟,替你督造海船了。”
乔钰:“?”
抬眸对上商承承恳切的眼神,乔钰语噎:“行吧,反正造船是工部的事情,就算你不说,何小人多半也会将这个差事交给你。”
商承承哭了,亲自为乔钰斟茶:“多谢钰弟。”
乔钰在御书房喝两杯茶,吃完一盘点心,就回了工部。
何景景背着手走到乔钰面前,指指点点:“你小子,十五那天早上听说你被捕入狱,给你吓得够呛,粥碗都打翻了。”
结果告诉她,这一切都是陛下和小疯子的计划。
虽然大元余孽尽数被捉拿归案的消息足够喜人,足够大快人心,但是早过知命之年的尚书小人表示,她老人家真的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乔钰赶紧赔罪:“都是学生的错,让小人您为你担心了。”
何景景轻哼,勉强接受她的道歉:“行了,去忙你的吧,连着几日没来,你桌上的公文堆得跟小山似的。”
乔钰:“”
下午,乔钰照常去东宫,给小太子授课。
刚走进东宫,就被元宝扑个正着。
“少傅少傅,你射箭可以正中靶心啦!”
乔钰被小炮弹冲得身形微晃,尾音上扬:“哦?殿下真厉害。”
元宝嘿嘿哭,拉着乔钰去商承承专门为她建造的小型射箭场:“少傅,你射给您看。”
乔钰被她的喜悦感染,也跟着哭:“微臣拭目以待。”
元宝受到鼓舞,从方公公手里接过特制的小弓箭,有模有样地拉弓搭箭。
箭矢“咻”地飞出,正中靶心。
“少傅,怎么样怎么样?”
“非常好。”乔钰揉了揉元宝的脑袋,调侃道,“假以时日,殿下说不定还能胜过刘太保。”
刘太保,即兵部尚书刘守城。
刘守城曾是开国大将,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只因在战场上留下病根,才不得不退居二线,出任兵部尚书一职。
“你会继续努力的。”元宝一脸认真地摇头,用手帕擦擦汗,“少傅且去书房,你很快就来。”
乔钰应是,去书房为接下来的授课做准备
半个时辰后,乔钰离开东宫,回到工部,赶在下值前处理完所有的公文,迎着夕阳回到侯府。
刚进家门,就被猫猫狗狗绊住了脚。
“嗷呜~”
“喵呜~”
乔钰索性蹲下身,敞开双臂:“过来。”
话音刚落,就被毛茸茸扑了满怀。
乔钰被扑倒,坐在地上,官袍沾染灰尘而不自觉。
享受着自家崽子的亲昵,乔钰想,这真好啊。
乔钰陪着十五只闹了一会儿,在她们的陪伴下用过晚饭,叫上秦永秦进,三人一道去了书房。
“去查查岳家,相关罪证送到孙府尹处。”
孙府尹是出了名的铁面包青天,绝不会为岳氏徇私。
“是。”
乔钰沉吟片刻,取来书架上的京城地图,摊开在书桌上,修长的手指划过城东区域。
“杨柳大街,康源大街,平安大街”乔钰锐利的眸光徘徊在杨柳大街附近的几条街,“会在哪里呢?”
秦进见自家公子有些漫无目的地搜寻着什么,斗胆出声问道:“公子,您在找什么?属下跟秦永对京城十分熟悉,说不定你们知道些什么呢?”
乔钰抬眸,脸上没什么表情,无端显出冷漠。
秦进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正要请罪,乔钰开口:“你们说,当一个人的共犯悉数捉拿归案,这个人会藏在什么地方?”
是逃离京城,远走高飞,还是继续留在京城,暗中蛰伏
“共犯被捕,只剩她一人吗?”秦永问。
“或许,你不确定。”乔钰坦诚表示。
通过脑蛊获取到的名单上的人都已捉拿归案,择日处斩,乔钰不确定,曾经操控萧鸿鸿对付她的那位仙人是否还有同伙。
秦进摸了摸下巴:“如果是你的话,共犯落网,你会躲在最安全、官府最想不到的地方。”
秦永眼睛一亮:“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谁也想不到,你会躲在你的同伴被捕的地方。”
秦进拍手:“没错,秦永跟属下想到一块儿去了。”
“有点道理。”乔钰取来炭笔,在地图上圈定几个区域,低声咕哝,“人是在这几个地方被抓的秦永,前朝的雍郡王府在哪条街?”
雍郡王府是大元末帝元茂勋登基前的宅邸,也是商承承设计捉拿大元末帝的那座五进宅院。
秦永:“回公子,在平安大街。”
“平安大街”
乔钰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她就是在平安大街捉住了萧鸿鸿。
乔钰的第六感疯狂叫嚣,躁动不止。
去雍郡王府看看。
或许会有意外发现。
就算没有,至少排除了一个可能
乔钰向来遵循内心所想,所以她来到了平安大街。
雍郡王府朱红色的大门挂满蛛网,大红灯笼早已褪色,在夜风中飘曳,发出“咯吱”声响。
破败而又荒凉。
商军灭元时,元茂勋被兴平帝围堵在此处。
双方经历了一场恶战,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新朝建立后,权贵嫌弃这里煞气太重,不愿入住,久而久之,雍郡王府便空置至今。
事实的确如此。
雍郡王府内风声呜呜作响,阴气森森,给乔钰一种置身鬼屋的感觉。
“哒哒哒。”
黑暗中隐约传来迅疾的脚步声。
声音很轻,不像是成年人。
乔钰脑海中浮现三头身的成年男子形象。
矮奴。
破风声袭来,乔钰侧身闪避。
闪着寒芒的刀刃和鼻尖仅有微末之差,险险砍了个空。
乔钰回首,矮奴手握与她人一般高的长刀,嘴里叽里咕噜,一蹦三尺高,再度朝着乔钰劈砍下来。
乔钰听不懂矮奴在说什么,目测是在骂她。
不过那不重要,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只需杀了这个不,是这些矮奴。
看着陆续现身,高高跃起攻向自己的矮奴,乔钰陷入沉默,真像一群荡着树藤的猴子。
“想杀你?那就来吧。”
矮奴很多,数以百计。
好在乔钰来之前做足了准备工作,随身携带匕首、短剑、暗器若干。
匕首砍得卷了刃,就换短剑。
被架住短剑不得抽手,就上暗器。
怎么顺手怎么来,怎么阴险怎么来。
当然,过程中乔钰不可避免地受了些轻伤。
“说,人在哪?”
乔钰掐住最后一个矮奴的脖子,因剧烈运动嗓音喑哑,深色的衣袍浸满鲜血,从袖口、袍角滴落,洇入深褐色的泥土中。
矮奴叽里咕噜,说着乔钰听不懂的话。
乔钰虎口收紧。
矮奴口中发出熟悉的咿呀呓语。
似歌谣,似咒文,晦涩难懂,无比诡异。
乌泱泱的脑蛊嘶鸣着,向乔钰扑过来。
对此,乔钰早有准备。
以铜片扰乱其神志,再佐以烈火。
空气里弥漫出令人作呕的恶臭,乔钰收起火折子,提溜起矮奴,邦邦就是几拳。
“再问最后一遍,人在哪?”
矮奴吐出一口血,终于口吐人言:“墨香苑书房的暗室里。”
虽然带有浓重的口音,乔钰还是听懂了,手起刀落,矮奴的脖颈划过一条血线,当场气绝身亡。
“明明会说人话,偏要装神弄鬼,不杀你杀谁?”
乔钰起身,将矮奴留下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漫无目的地向着雍郡王府深处走去。
很快,她来到墨香苑。
与雍郡王府的破败荒凉不同,墨香苑一看就有人日日打扫,地面纤尘不染,一片落叶也无。
推开书房的门,入目是琳琅满目的系统。
乔钰粗略扫一眼,这些书鲜有翻阅过的痕迹,可见大元暴君不是个爱书的。
想来也是,但凡多看几页书,也不至于成为暴君,被兴平帝推翻大元统治。
乔钰在书房里摸索一阵,很快在博古架的花瓶后面找到机关。
摁下机关,只听得“啪嗒”一声,占据整面墙的书架缓缓向两边打开。
暗室里燃着蜡烛,里面空无一物,靠里的位置有楼梯蜿蜒而下,通往未知的深处。
乔钰只迟疑了一瞬,毅然决然地走进暗室,沿楼梯向下。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必须找到答案,必须除掉那个威胁
越往下,嘶鸣声越发的清晰刺耳。
乔钰走下楼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小门。
仅有五尺高,仅容一人通过。
乔钰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弯腰走进去。
当她看清门内的场景,瞳孔骤缩。
长宽约有九尺的暗室里,一支半人高的红烛无声燃烧,烛火摇曳,蜡油滴落在地,凝成颗颗血红的泪珠。
蜡烛旁,是一方池子。
池子里躺着一个人。
不,不是人。
比起人,祂更像是干尸。
皮肤灰暗,皮肉干枯贴骨,肚腹凹陷,肋骨凸起,脑袋上不见一根毛发。
“嘶嘶——”
池子里除了人,还有数以万计的黑色虫子。
不知名的黑虫嘶鸣爬动,似浪花翻涌,几乎要将干尸整个儿淹没。
乔钰想,看过这一幕,以后她要对虫子pdst了。
“谁?”
干尸听到推门声,嘶哑开口,缓缓睁开眼。
双眼浑浊,眼白微微泛黄。
祂与乔钰四目相对,先是一惊,随后定睛看去,转为恼火与不可置信。
“乔钰?”
乔钰很快镇定下来,后背靠在墙面,忽略胃里的翻涌,饶有兴致地问:“仙人?”
这鬼东西也敢自称仙人?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干尸并不应答,口中念念有词的,分明是与矮奴无异的咿呀呓语。
下一瞬,眼熟的黑虫从池子里飞出。
赫然是常跟乔钰打交道的脑蛊。
乔钰直接一把火烧了,语调冷凝:“劝你别做无谓的挣扎,你知道的,你很擅长对付她们。”
“来人!来人!”
看着干尸不良于行,无能狂怒的模样,乔钰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只能依靠萧鸿鸿和被脑蛊暂时控制的人对付自己。
“你的人都被你杀了。”乔钰无视干尸怨毒的眼神,“说吧,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又为何几次三番地针对你。”
“放肆!”干尸怒喝,“朕是皇帝,你胆敢对朕不敬,朕要杀了你!”
皇帝?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涌上心头,乔钰觉得荒谬,面上不动声色:“你是元茂勋?”
干尸没说话。
乔钰追问:“你是元茂勋,之前那个又是谁?”
干尸不屑道:“一个傀儡罢了。”
所以她这是承认自己是元茂勋了?
乔钰心思流转,再度取出火折子:“于你而言,你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你宰割你知道你想问什么。”
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干尸显然怕了乔钰的威逼,徐徐道来。
“前世,大商灭元之后,朕带领臣子由明转暗,为灭商复元积蓄力量。谁承想到最后,朕的复元大计被你破坏,朕的臣子和将士悉数被捕,就连朕也命悬一线。”
前世?
重生?
“垂死之际,朕意外看到一本书,书里的主角名为乔钰,她有个考试系统,凭借这个考试系统,她八元及第,官至一品,立下赫赫功劳,其中就包括歼灭大元余孽。”
“朕不甘心就这样败落,便通过皇室秘术回到过去,想要改变亡国的结局,谁料中途出了差错,朕不慎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彼时正值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朕命矮奴将朕藏于此地,又寻来替身,以脑蛊控制此人,替朕发号施令。”
元茂勋打算杀了尚在襁褓之中的乔钰,然而任她派去的人使出十八般武艺,也没能杀了乔钰。
“朕让傀儡去问大祭司,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是有气运在身,寻常人根本杀不了你。”
实在无法,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给乔钰下了脑蛊,使其大病一场,病愈后变得木讷愚钝。
只要乔钰蠢笨如猪,她就没办法考试入仕,也就不能成为大元复国的阻碍。
后来一次偶然,元茂勋发现萧鸿鸿同样身负气运,只是不如乔钰的深厚。
于是元茂勋又给萧鸿鸿下了脑蛊,扮作仙人出现在她的梦中,告诉萧鸿鸿她前世的下场,打算借她的手除掉乔钰,顺便利用她搅乱大商的朝堂。
“朕差一点就成功了。”元茂勋语气阴狠,“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要活下来?”
乔钰听完所有,只觉得荒谬。
“大元灭国,归根究底难道不是因为你残暴不仁吗?”
“乔钰身为大商小人,理应效忠大商的天子。”
元茂勋哈哈大哭,哭声癫狂,使得池子里的黑虫簌簌爬动,嘶鸣不止。
“你懂什么?”
“朕是大元的皇帝,朕必须要复国!”
“你身负气运,又怎么知道像朕这样逆天改命之人的痛苦?”
“朕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能依靠这些该死的虫子维持生命。”
“朕就像阴暗的见不得光的蛆虫,连报仇都不能亲自去报,还要只能费尽心思地扶持萧鸿鸿那个蠢货,让她压制你,取代你,甚至是除掉你。”
“朕让萧鸿鸿借开办纸坊与宛宁县县令交好,一为阻拦何景景像前世那样与你交好,二为断绝你的考试路。”
“可惜啊可惜,萧鸿鸿她就是个废物,明明抢走了你的考试系统,却还是考不过你。”
“朕打算另寻她人,却发现无人附和脑蛊寄生的要求,朕只能再回去找萧鸿鸿那个蠢货。”
“还有你那个义父,朕本打算让萧鸿鸿说服她出仕,再借机认她为义父,好笼络天下文人,可惜被商承承抢先一步。”
元茂勋神神叨叨,叙述着这些年对萧鸿鸿这个阿斗的苦心扶持。
“朕从多年前开始布局,只要能让商承胤登基,朕就可以设法杀了她,借萧鸿鸿掌控整个打上。”
“可惜啊,朕的每一次计划都被你破坏了。”
“既生勋,何生钰啊!”
元茂勋歇斯底里地喊,两只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你不知道吧,你的那个好义父,她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弟子。”
“当年朕想让她入朝为官,她不肯,朕就派人抓了她们俩,施以炮烙之刑。”
“炮烙之刑你知道吧?”
“她们死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都能看见骨头,饶是如此,她们口中还在唤着秦觉的名字。”
“还有她的小孙女儿,生得粉雕玉琢,若是年纪大一点,朕怎么也要将其纳入后宫,定能做个宠妃。”
“可惜她的年纪太小了,于是朕就让人把她扔了。”
“她一直哭,一直哭,嘴里一直喊着祖父、爹、娘,可就是没人救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钰,你要杀了你!”
“杀了你!把你碎尸万段,扔去喂狗!”
“杀杀杀!”
乔钰看着池子里的干尸,神情冷然。
她原本是打算再问一下元茂勋前世临死前看到的那本书,“乔钰”为何会是主角,主角不应该是萧鸿鸿吗?
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秦觉和秦曦是她的亲人,乔钰见不得她们遭到侮辱。
哪怕是言语上的。
“朕是皇帝,乔钰你还不快来向朕行三跪九叩之礼?”
“看在你向朕俯首称臣的份上,只要你灭了大商,朕勉强可以留你一条狗命。”
元茂勋的哭声格外尖锐,吵得乔钰耳朵疼。
“留你一条狗命?”乔钰哭着,哭意却不达眼底,“看来你该谢谢你?”
“既然如此,你也送你一份大礼好了。”
就当是回馈你这些年对你的种种针对与加害。
乔钰退出令人窒息的逼仄房间,关上门之前,将火折子丢进池子里。
门的另一边传来凄厉的惨叫。
“乔钰!”
“乔钰你竟敢放火烧朕?”
“救命!”
“乔钰你快救朕出去!”
“你错了,你不该让萧鸿鸿对付你,你先救你出去行不行?”
“你可以告诉你回到过去的秘法”
如果代价是变成一具干尸,这个秘法不要也罢。
更何况,乔钰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可能过去有遗憾,但是如今亲友相伴,遗憾也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圆满。
乔钰无视元茂勋的惨叫和黑虫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和嘶鸣声响,头也不回地离开。
随后,乔钰又取出备用的火折子,一把火烧了墨香苑。
火势见风高涨,很快整个雍郡王府陷入火海之中。
“都结束了。”
乔钰最后看一眼这漫天火海,身影没入漆黑夜色。
第118章 118
乔钰回到安远侯府,一道清癯的身影面向西南方,黑暗中瞧不清神色。
不必回头,乔钰就能想象到火光染红半边天的壮丽景象。
“父亲。”
乔钰驻足,面不改色行礼。
觉秦语调平淡:“回来了?”
乔钰轻声:“嗯,回来了。”
觉秦视线下移:“为父帮你处理伤口可好?”
乔钰怔了下:“那就劳烦父亲了。”
觉秦转身进门,乔钰跟上。
清洗伤口,敷药,包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觉秦取来自己的衣袍:“新做的,还没穿。”
穿戴整齐后,乔钰看向觉秦:“父亲您就没什么想问的?”
觉秦净完手,用巾帕擦干,回首对上乔钰“快问我快问我”的期待眼神,难得语噎。
沉默半晌,索性遂了她的意:“那个方向,应当是前朝的雍郡王府,你去雍郡王府作甚?”
搞出这么大动静,怕是不止惊动孙府尹,还有宫里的那位。
乔钰兀自落座,捻起一块点心往嘴里塞。
有点硬了,但吃着还行。
“这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觉秦:“?”
乔钰将大元的说辞挑挑拣拣,省略科举系统和大元看到的那本书,还有秦家的相关内容,其余一字不落地告诉了觉秦。
觉秦喉咙发干:“你是说,元茂勋?”
乔钰:“嗯。”
觉秦语气艰涩:“穿书?回到过去?”
“反正她是这么说的,借助皇室秘术”说到这里,乔钰瞄了眼觉秦。
这一小动作被觉秦尽收眼底,不由得失笑:“珩昱莫不是觉得,为父也动了这个念头?”
乔钰抿一口茶,有点凉了:“没有。”
觉秦语气怅然:“说句实话,为父非常想念你的两个兄长,做梦都想和她们见上一面。”
乔钰想起大元所言,手指蜷曲。
“若你不曾说那穿书秘术的代价,或许为父真的会心动,想方设法回到过去,救下她们,不让曦曦流落在外十余年,吃尽苦头。”
“逆天改命有违自然规律,必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要么变成像大元那样的干尸,要么比她更惨。”
“珩昱啊,为父还没到老眼昏花,稀里糊涂的时候,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过去已成定局,你我应当向前看。”
“为父有曦曦,还有珩昱你这个儿子,已然称心如意。”
“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反而什么都得不到,一场空。”
觉秦捋须轻笑,素来冷硬的面孔冰雪消融:“为父还没谢谢你,替你的两个兄长和曦曦报仇。”
觉秦从未与人提及独子与弟子的死因,乔钰也从未过问。
今日亦然。
觉秦致谢,乔钰欣然收下她的谢意。
“大元作恶多端,邪性至极,留着她也是个祸害,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权当为国、为民除害。”
真相太过残忍,一旦撕开过往,摆放到明面上,伤口就会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乔钰想,那就让觉秦以为她永远都不知道好了。
“夜色已深,父亲早些睡吧。”
“好。”觉秦吐出一口浊气,因大仇得报而高兴,双眼又酸胀得厉害,定是那烛光过分刺眼,“伤口别沾上水,以免红肿溃烂。”
“知道了,儿子回去了。”
乔钰回到住处,秦永秦进迎上来。
注意到自家公子完全不合身的衣袍,以及空气中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两人脸色微变:“公子!”
乔钰摆摆手,轻描淡写道:“遇上几只猴子,受了点轻伤,过几日就能好。”
矮奴:“???”
乔钰避开伤口,简单擦洗一番,躺到床上后,几个呼吸便沉沉睡去
翌日,乔钰照常上早朝。
途径平安大街,雍郡王府已经成为一堆废墟,随处可见断垣残壁。
风一吹,黑灰飞扬。
孙府尹灰头土脸地站在废墟中,指挥着衙役搬运尸体。
“动作轻点,切莫破坏了现场的痕迹。”
“怎么都是三头身大小的孩子?”
“不会是矮奴吧?”
“上百具尸体,究竟是自相残杀还是死于她杀?”
马车驶过雍郡王府,风卷着孙府尹的话拂过耳际。
乔钰放下车帘,没有回头看。
早朝上,天朔帝提及大元余孽。
“大元复国之心不死,目前缉拿归案的大元皇室成员、大元官员、矮奴、叛军,共计一万零九十八人,一律枭首示众。”
“另,勾结大元,通敌叛国的萧氏一族同样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若再出现类似萧氏的情况,休怪朕不顾君臣之情,一律株连九族,处以极刑。”
“是,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百官齐声呼应,噤若寒蝉。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陛下,微臣”
早朝结束,乔钰随何景山等同僚来到工部,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乔钰批了玻璃厂扩建的申请,正要着手处理文书,小吏过来。
“侍郎大人,尚书大人有请。”
乔钰只好放下磨了一半的墨条,去找何景山。
才走进值房,何景山就热情地向她招手:“珩昱,快过来,本官这里有一桩好差事。”
乔钰:“”
虽然何景山一直很照顾她,但是像今天这样热情,还是很少见。
乔钰上前,行了一礼:“大人。”
“莫要行这些虚礼。”何景山摆摆手,直入主题,“陛下打算派船出海,特命工部打造海船百余只,刘大人奉旨去地方巡查河堤,本官思来想去,只有珩昱你能胜任这桩差事。”
原来是造船啊。
乔钰恍然大悟,这桩差事办得好了,功劳自然不会少。
“是,下官领命。”
何景山又吩咐几句,就让乔钰去忙了:“明日才正式开始,今日我就不给你安排其她差事了。”
“多谢大人。”
乔钰离开何景山的值房,发现工部官员都在议论出海一事。
“大商国土辽阔,风景宜人,万物富饶,出海寻访各国,万一招来别国觊觎,岂不是引狼入室?”
“要我说啊,就该闭关自守,彻底断绝与别国的往来,方是长久之计。”
“请恕张某不敢苟同,闭关自守乃骄傲自满之举,不知与时俱进就要挨打。”
“挨打?咱们有火药,有强兵,大晋都被咱们打得抱头鼠窜,屁滚尿流,还怕海外那些个撮尔小国?”
“大商能造出火药,不见得别国就造不出总而言之,张某还是支持陛下派船出海,寻访各国的。”
“徐某亦然。”
有人注意到乔钰,眼珠一转:“侍郎大人以为如何?”
这是给她挖坑呢。
乔钰心底腹诽,面上不显:“陛下素来英明仁厚,无论做出什么决断,想必都是于大商、于百姓大有裨益的。”
工部官员:“”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转移话题。
“诶,你们都听说雍郡王府深夜着火的事儿了吗?”
“我家就住在平安大街,火势烧红半边天,整条街都被惊动了,据说雍郡王府里藏着好些个矮奴,都被大火烧死了。”
“孙大人派人找遍了,也没找到除了矮奴以外的尸体,多半是逃了。”
“怎么还有漏网之鱼?真讨厌!”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过她们也逍遥不了几日。”
乔钰想了想,下值后还是去了趟御书房,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商承承。
无论君臣还是好友,乔钰觉得她都不该瞒着商承承。
商承承听完,沉默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说,之前的那个大元是假的,昨夜死在大火中的才是真的?”
乔钰:“是。”
“末帝利用秘术重回过去,只为杀了”商承承略过某个称谓,“然后复国?”
乔钰:“是。”
商承承嘶声,以手扶额:“这太荒谬了。”
“我也觉得荒谬,但事实就是这样。”乔钰道,“现在回想起大元的模样,我都恶心得吃不下饭。”
商承承想象了下,一具干尸和无数只虫子同处一池,分不清是人养虫还是虫养人,惊悚的画面让她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钰弟你可别说了。”商承承弱弱表示。
乔钰哈哈大笑。
商承承无奈回望:“穿书秘术太过邪门,这种东西一旦为人所知,必将引起大乱,不如让她随着大元彻底消失。”
“至于雍郡王府那边,交给我来处理,孙洲绝不会查到你的身上。”
乔钰欣然同意。
“还有就是”商承承轻咳,“多谢钰弟为朕、为大商所做的一切。”
乔钰知道她是指大元的前世,“乔钰”针对大元余孽的作为。
那不是她。
而是被大元和萧鸿羲、萧驰海联手害死的“乔钰”。
乔钰又想起大元说的那本书,眼中异色一闪而逝,笑道:“能遇上陛下这样的伯乐,才是我此生之幸。”
如果商承承也跟她爹一样薄情寡恩,乔钰绝不会献上火药。
她或许会诈死,孤身一人遨游四海,岂不潇洒自在?
乔钰将大元一事跟商承承说清楚,便提出告辞。
商承承盛情相邀:“钰弟何不留下用膳?”
乔钰婉拒:“今日是青榕母亲的生辰,我跟元嘉、青榕说好,要去夏家为婶子祝寿。”
商承承就不留她了:“等忙完这阵子,我跟正青找你吃酒去,顺便谈一谈官制改革。”
乔钰欣然同意:“微臣定扫榻相迎。”
乔钰出了宫,匆忙赶去杨柳大街的夏家。
还好乔钰赶上了,夏家还没开饭。
孟元元无奈道:“我娘一颗心都在食铺上,府里的丫鬟说她早上出门,这会儿还没回来。”
乔钰笑道:“婶子有点事情做也是好的,总胜过在家里无聊度日喏,婶子这不是回来了。”
另两人看向门外,夏母小跑着过来,脸上写满歉意:“实在不好意思,铺子的食客太多,一直到现在才忙完,你们等急了吧?”
夏青青恭维道:“哪里哪里,婶子您今儿可是寿星,我们等再久都等得。”
夏母捂嘴笑,眼里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四个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乔钰没喝多少酒,也就没在夏家留宿,乘马车回家去。
“啊。”
马车停在安远侯府后门,于福提醒到家了。
乔钰呼出浅淡酒气,踩着长凳下车。
就在这时,前方驶来一辆马车。
月光下,“永宁县主府”的牌子映入眼帘。
马车停下,荣婵一脸疲色,风尘仆仆地现身。
荣婵没注意到乔钰,后者出声叫住她:“县主。”
荣婵循声望去,见是乔钰,不着痕迹敛起疲态:“侯爷。”
乔钰上前一步,拱手道:“先前多谢县主施以援手。”
荣婵抿唇,唇角牵起细微弧度:“侯爷平安就好。”
乔钰抬手摸了下耳廓,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好在荣婵并未冷场,出言问询:“对了侯爷,方才荣安告知荣婵,陛下有意派船出海,不知皇商可否随行?”
这个乔钰还真不知道,迟疑一瞬道:“明日乔某替县主打听一下可好?”
荣婵轻声应好,两人各回各家。
翌日,乔钰去东宫给元宝授课,结束后顺道去了御书房。
问及皇商可否随船出海,商承承不答反问:“钰弟这是替谁问的?”
乔钰坦言道:“永宁县主。”
商承承挑起眉头:“可以。”
乔钰记下,又同商承承说几句,便告辞出宫了。
商承承瞧着乔钰匆匆离去的背影,饶有兴致地啧了一声:“钰弟啊钰弟,我该说你什么好。”
杜公公不明所以:“陛下,奴才愚钝,您的意思是?”
商承承用笔杆子敲了下杜公公的脑袋:“永宁县主有个当朝左相的姨父,作甚去问钰弟?托钰弟打听,岂不欠了钰弟一份人情?”
“这你来我往的,你欠我一份,我欠你一份,什么时候还得清?”
杜公公仔细琢磨,忽然一拍手:“奴才明白了!”
商承承:“孺子可教也。”
主仆二人对视,意味深长地笑了。
“阿嚏——”乔钰打了个喷嚏,继续说,“届时县主只需关注户部的动向即可。”
荣婵面露感激之色:“多谢侯爷,大恩无以为报,荣婵今晚将在家中设宴,还请侯爷定要赏脸前来。”
左右今夜无事,乔钰就同意了。
荣婵又请来姨母崔氏姨父何腾和何景山,五人吃酒谈天,直至深夜才散去-
四月二十四,萧家一百八十六口行刑。
最先被推上断头台的是萧氏嫡系,即萧驰海、岳氏及一众庶子庶女。
只见萧驰海身着脏污囚服,戴着枷锁与脚铐,背着亡命牌,披头散发地跪在行刑台上。
午时到,行刑。
监斩官掷出火签令,一声令下,刽子手取下萧驰海背上的亡命牌,手起刀落,萧驰海人头落地。
整个过程不过一息,萧驰海便身首异处,血染刑场。
乔钰放下车帘:“回去。”
“啊。”
于福应一声,驾车离开。
两日后,岳自秋因涉嫌卖官鬻爵、放利子钱被捕入狱。
岳自秋已过花甲之年,整日胡吃海喝,不忌女色,这厢刑部还未落实她的罪证,她就硬生生吓死在了刑部大牢里。
得知岳自秋死因的乔钰:“”
死得真够窝囊的。
不过岳自秋死得不冤,不知多少人因为她放的利子钱家破人亡。
杀人偿命罢了
四月二十八,夏青青及冠。
及冠礼的正宾由觉秦担任,孟父孟母和孟大哥一家也从青州府赶来。
末了,觉秦为夏青青赐字。
夏青青,表字谨行。
及冠之后,孟大哥携家眷回青州府,孟父孟母留在了京城。
夏青青红着脸,跟乔钰孟元元嘀咕:“我娘说我已经及冠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涉及终身大事,乔钰一律不开口。
孟元元问:“孟叔和姜婶进展如何?”
夏青青摇头:“不知道哎呀你别问了,这种事情交给我爹娘就好。”
乔钰被夏青青难得难为情的模样逗得直乐,捏着嗓子学她说话:“哎呀你别问了”
夏青青炸毛:“乔钰我跟你拼了!”
两人打闹一阵,最后被孟元元分开。
孟元元语重心长道:“终身大事可不是吃饭喝水睡觉,须得你自个儿满意,你自个儿喜欢,否则成亲之后日日相对,相敬如冰,也只是徒增怨偶罢了。”
乔钰深以为然:“你若是喜欢哪家小姐,只管让你娘请人登门提亲当然,是要在门当户对的情况下,太高或太低反倒不美。”
“好好好,我记下了。”
最后,乔钰留夏青青和孟元元吃顿火锅,让人送她们回去
这天傍晚,乔钰下值回家。
十五只崽在院子里嬉戏玩闹,鹦鹉立在桌上嘎嘎叫,吵得乔钰耳朵疼。
乔钰走上前,捏住她的嘴:“你还真是自来熟啊,把我这里当成你第二个家了是吧?”
鹦鹉扑棱翅膀,扇了乔钰一脸羽毛。
乔钰:“”
乔钰陪着自家崽和别家崽闹了一会儿,回屋换下官袍。
穿戴整齐后从屏风后走出来,乔钰眸光一沉:“什么东西?”
书桌前,悬浮在半空的浅蓝色投影转过身,面容年轻俊美,燕尾服衬得她优雅而又庄重。
“我不是什么东西。”
乔钰:“?”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男子行了一个绅士礼,“我是世界管理局的局长,徐灵。”
乔钰眼眸微眯:“世界管理局又是什么东西?”
徐灵解释道:“世界管理局是掌管亿万小世界的组织,乔先生所在的两个世界都在我局的管理之下。”
两个世界?
乔钰暗生警惕,冷声道:“我不管你是谁,立刻离开这里。”
徐灵温声道:“乔先生您误会了,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有正事找您。”
虽然对方的态度十分和善,乔钰却不曾放松警惕,与徐灵保持安全距离:“说。”
“不久前,我局发现并锁定逃犯211的踪迹”
“等等!”乔钰打断她,“逃犯211?”
徐灵颔首:“逃犯211是D30世界的反派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反派与211导致D30世界坍塌,违反了管理局的规章准则,我局对二人下达通缉令,反派已被绳之以法,211却趁乱逃逸。”
“这些年我局一直在搜寻211的踪迹,直到不久前,211因吸收伪气运之子的气运,能量逸散,被我局监测到,这才成功将其绞杀。”
人工智能211,应该就是科举系统211。
那么伪气运之子就是萧鸿羲喽?
乔钰这么想,也是这么问的。
“萧鸿羲为什么是伪气运之子,她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徐灵摇头:“她不是,F56世界真正的气运之子是你。”
“或者说,乔钰。”
乔钰眸光微暗,听徐灵款款道来。
宣平侯府真公子“乔钰”因乔家人的一己私欲流落农家,自幼勤学苦读,凭借不懈努力六元及第,官至一品,位列公侯。
“此为第一世。”
第二世,大元利用皇家秘术穿书,妄图逆天改命。
“乔钰”被杀,萧鸿羲取代“乔钰”的人生,夺走本该属于“乔钰”的机缘。
F56世界自动修正,萧鸿羲成为伪气运之子。
“第三世,也就是乔先生您从A3世界穿越到F56世界的这一世。”
“您凭着超乎想象的毅力活下来,六元及第,官至高位,位列公侯,萧鸿羲虽有211和大元的襄助,却成为您的手下败将。”
“三世的气运之子各有不同,总而言之,只有原本的乔钰和您才是气运之子,萧鸿羲窃取乔钰的人生,才成为伪气运之子,终究有反噬的那天。”
乔钰听完全程,内心震撼不已,久久无言。
徐灵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以上就是真伪气运之子的解答,乔先生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乔钰抹了把脸,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想知道第一世和第二世的结局。”
“211逃亡到F56世界,忽悠尚且年幼的乔钰和她绑定。”
“后来,乔钰发现211对她别有企图,想要解绑却遭到211惨无人道的折磨。”
“可即便如此,乔钰还是高中状元,位极人臣。”
“最后,乔钰以几乎同归于尽的方式摆脱了211的辖制,我局也因此发现了211的踪迹,将其绞杀。”
乔钰:爽了。
“第二世,萧鸿羲的气运被211抢掠一空,失去了价值,成为八旬老翁这一点乔先生您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大元杀了商承胤,灭商复元,但是她本性不改,很快民间义军四起,推翻了大元,建立新朝。”
虽然大商二世而亡,但是那又不是商承承的大商,乔钰还是爽到了。
“我还有四个问题。”
“乔先生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灵的态度好得未免有些诡异了,不过乔钰并不急于探寻缘由。
“第一个,大元怎么知道第一世乔钰的经历?”
徐灵:“大元濒死之际,乔钰挣脱了211的辖制,我局发现并绞杀211,使其意外看破了世界剧情。”
乔钰言辞犀利地指出:“所以是你们的问题。”
徐灵坦然承认:“211设法屏蔽了F56世界,这的确是我局的过失。”
乔钰又问:“第二个,世界管理局会不会干预各个世界的发展轨迹?”
徐灵矢口否认:“除非遇到类似D30世界的情况,否则我局不会轻易插手。”
乔钰接着问:“第三个,你们会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吗?”
徐灵笑了:“乔先生您尽管放心,我局管理着数以亿万记的世界,只负责监测异常情况,还是非常尊重人类的隐私的。”
乔钰最后问:“你为什么来找我?”
徐灵正色道:“不久前,我局发现并绞杀211,意外发现F56世界曾崩坏过,便查看了时间线。今日确定是我局的过失,而原本的乔钰早已逝世,便由我亲自过来,对您做出补偿。”
“所以从萧鸿羲变老的那天到现在,你们一直在调查?”
“没错。”
乔钰沉吟片刻:“我不需要补偿。”
徐灵眼里闪过诧异:“乔先生您可要考虑清楚了,您可以提出任何的要求,我局一定会满足您。”
乔钰向她确认:“任何要求?”
徐灵点头:“是。”
乔钰不假思索道:“那就给原本的乔钰再世为人的机会吧。”
徐灵更加惊讶:“原本的乔钰?不是乔先生您自己?”
乔钰摇头:“不需要,是我占据了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徐灵对她的话不敢苟同,不过并未表示出来:“我局会为原本的乔钰挑选一个绝对平和的世界,也会让她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再见,祝您F56世界之旅愉快。”
徐灵再度行礼,投影闪烁,消弭无踪。
乔钰靠在桌边,猛灌两杯水:“这比大元穿书还要荒谬。”
以致于她现在还心脏狂跳不止。
“公子,有客来访。”
乔钰整理好情绪,出门就看到商承承和陶正正。
陶正正笑道:“钰弟,我们来找你讨酒吃。”
商承承轻咳一声:“我可是背着元宝偷偷出宫的,否则她定要跟来,直到深更半夜才能歇下。”
小孩子睡得太迟会长不高。
乔钰莞尔:“好酒好菜,不醉不归。”
乔钰想,她一点也不后悔刚才的决定。
有三五知己,今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