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了一下午鸭子船,晃晃悠悠地在河上漂到黄昏。关佳颜嫌船底硬,谌过还特意带了几块泡沫垫上去铺着。
就这么漂着特别舒服,天气虽然开始热了,但河上的风还带着些凉意,鸭子船舱里有穿堂风,吹得人很惬意。
河水很清、很净,一点腥味都没有。
明浦健步道上有小孩子在追逐玩闹,清脆的叫声、笑声能顺着风飘过来。关佳颜还能听到有个舞蹈班在授课,铿锵分明的音乐节奏远远地传到她耳中,似乎还带着一点点震动。
她们租的电动船,但船上也有人力脚蹬。
关枕着谌过的腿,感觉到谌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船,船也跟着缓缓转向。谌虽然带着她出来玩儿了,但两个人的话一直都很少。
谌老板一定是气坏啦,因为我这个瞎子又懒又馋还爱顶嘴。
但是,我才不改呢。
“谌老板,你给我准备生日礼物了吗?”反正看不见,蹬鼻子上脸容易得很,她说着话还去偷偷摸摸地掐谌过的腰。
谌捏住她的手,低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本来有,现在没了。”
“不要吧,”关佳颜坐起来贴着谌,搂着她的腰哼唧哼唧地撒娇,说话跟抹了蜜似的,“枝枝不要生气啦,干嘛这么小气呀,送人的礼物还能要回去的?”
“我送你了?”谌过反问。
“不是你送的,是我要的,反正我这脸皮就是厚,活生生一个人我都能要过来,我就不信一个礼物我要不来。”关轻声笑着偷偷亲一下谌的耳朵,贴着她小声地拉长声音,“给姐姐一个亲亲,姐姐给我礼物,好不好?”
谌不自在地缩缩肩膀,从耳根到半边臂膀都有点麻:“起开,别乱动弹,一会儿船翻了!”
“那你说嘛,礼物还有没有?”关佳颜明晃晃地坏,故意往谌过耳边凑,几乎能感觉到谌已经绷紧了身体。
她喜欢谌这般隐隐压抑而又不自控的模样,那些难以自持的纵情神态,尽管她无法亲眼目睹,但她总是能从那些隐忍、低哑而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中,绵软而潮热的皮肤上,以及混合了沐浴乳味道的香气中,获得更深层的愉悦。
她喜欢她们沉醉在黑暗中共赴快乐,喜欢那种被谌完全掌控而无法反抗的极致失控,像从高空坠落到无底深渊的濒死感,但是总会有一个光点,或者一束光斑,在她落地前一闪而过,唤醒她的眼睛。
她总觉得她看到了,那种闪烁的明亮,虽然不过须臾之间,但在那一刹那,她好似望见了曼妙的神迹。
他们都说谌长着一张冷脸,可谌明明总是对她笑,笑声轻而温柔。她不知道谌的脸有多冷,但她知道谌的人有多冷。
只有她知道,谌过竟然是那般寡欲的人,于是,她总是热衷于去毁坏那个自我禁锢的人,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她撕破自我。
“谌老板,没有礼物也可以。”关佳颜再次贴着谌过的耳朵不怀好意地笑,“反正你能给的都已经给我了。”
谌过抬手把她的脸推到一边去,一边揉搓着自己热烫的耳朵,一边低低地发出警告:“距离我们不足十米的地方有另一条船。”
关佳颜躺倒在船舱里开怀大笑:“无所谓啊,反正我是瞎子嘛,不怕看。”
谌过:“……”
你厉害。
俩人在明媚的春光里枕着晃晃悠悠的河水,放空了一下午。谌压抑了许久的内心略微放松了那么一刻,感觉被工作塞满的脑子都干净了许多,只是她完全不知道那个撒泼耍赖的小扭扭,从脑子到心都已经脏透了,正等着她去清理。
离开公园去取了蛋糕和鲜花,路上经过家里换了套衣服。两人如出一辙的衬衫配长裤,只不过关是白配藏蓝,谌是酒红配黑,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七点钟。
关坐在副驾上捧着花,一朵一朵地在那儿摸来摸去。
“都什么颜色什么花?是玫瑰吗?”
“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这个玫瑰红色很深,有一点黑色的光泽。还有红色的木棉花。没有别的配花,整个花束就是红艳艳的花和深翠色的叶子,墨绿色的纹理纸,我就是这种审美,越简单越好。”谌慢悠悠地说着,一边用余光观察关的神情。
关神态安静,明显心情很好:“那你记得给我留影。”
关不知道谌带她来的是个什么餐厅,也不知道她们从大厅经过的时候,接受了一路注视礼。
暖黄色的灯光下,白衬衫姑娘抱着束酒红色的鲜花,被一个拎着白色蛋糕盒子的酒红色衬衫姑娘牵着手,目不斜视地一路走过大厅,既像一幅质地良好的油画,又像一帧文艺小资的电影镜头。
包厢里响着轻柔的音乐,菜品刚刚上齐。谌过扶着关佳颜坐下,先把相机支好,用热毛巾净手后,牵着她的手放到蛋糕盒子的丝带上。
两个人一起拉开丝带,谌过把蛋糕盒子取下来,插上两枚数字蜡烛。关佳颜听见她划火柴的声音,觉得又开心又好笑:“没有必要点蜡烛吧,反正我也看不见。”
“眼睛看不见,肺又没坏,不耽误吹蜡烛。”谌过没在她身边坐着,而是起身站到她的椅子背后,弓着腰将双手搭在她肩上,轻轻地将她拢在了怀里。
“22岁了,佳颜,生日快乐。”
“许个愿吧。”
关佳颜睁着眼睛在空虚中迷茫地想了想,许什么愿呢?复明已经没有希望了,何须浪费一个愿望,那就祈求谌过永远爱我吧。
低低的祝福声擦着耳边响起,继而是一股轻柔的气流拂过她的鬓边,关佳颜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愿望,用力向前吹了一口气。
她听见烛火摇摆着扑灭的声音,继而闻到一点点蜡烛燃烧的炭味,蛋糕上水果的清甜味也隐隐地散开。
谌过依然伏在椅子上拢着她的肩,将她圈在怀里扶着她的手拿起刀在蛋糕上切下第一刀。
蛋糕小小的,一刀就切成了两半,继而有一点凉凉的滑腻的东西轻轻地点在她的鼻尖上,嘴唇上。
是奶油。
她张嘴含住那根还没来得及离开她嘴唇的手指,用舌尖扫净指尖上残存的奶油。
谌过依然拢着她,清浅的呼吸浮在她的发顶。
关缓缓地仰起头将脸偏向右侧,她听着那呼吸逐渐低下来、靠近,继而有一双柔软温凉的唇吻上她的鼻尖,轻轻地舔去那一点豆大的奶油,接着就软软地噙住了她的唇。
四只手紧紧地在她胸前握在一起,关觉得谌好似重重地将她整个人都握在了手心里。
这间餐厅的菜品其实很一般,就是一个造型好看,口味清淡,关键是餐厅外的夜景很美。
“我又看不到,你何必浪费这个钱,不如在家吃碗长寿面,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关佳颜慢吞吞地吃着菜,心里急躁地像住了一只调皮小猫。
谌只是温柔地笑:“看不见怎么了,看不见,别人有的你也应该有,除非我公司倒闭欠一屁股债花不起这个钱。”
关忍俊不禁:“那咱们现在该不会是点着蜡烛在吃饭吧?音乐、鲜花、蛋糕、烛光晚餐?”
“那倒没有,”谌也跟着笑,“黑灯瞎火的影响食欲。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花了钱的饭菜必须得好好吃。”
两个人跟个傻子一样对着脸笑个不停,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多浪漫的时刻啊,硬生生给笑成了俩幼儿园小屁孩儿。
饭终于吃得差不多了,关佳颜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的,催谌过给礼物呢。
谌过好半天就是不搭茬,一杯果汁好像要喝一百年。
这可把小扭扭给气坏了,直接上手抓去了,结果谌过口袋里空空如也。
“好啦,没有忘。口袋里塞不下,你当是什么东西?”谌过问。
一听说口袋里塞不下,关的兴奋劲儿顿时跌了几分,看样子谌准备的不会是她想要的东西了,可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谌过从包里取出一个长盒子,珍重地放进关佳颜的手心。
“是项链啊?”关打开盒子,摸到一条细细的链子,她轻轻地把链子从固定扣里取出来,拎着手感还挺重,“谌老板,你不会给我买了条金项链吧?”
谌过在她身边嗤嗤地笑出声音来:“猜得真准。”
关佳颜有点哭笑不得:“哪有二十来岁就戴金项链的啊,咦,这什么坠子啊,是个圈——”话还没说完,关立刻紧紧抓着项链坠子来回摸了好几遍。
还没收起来的笑容逐渐变得紧绷,继而化作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谌过,这吊坠……是戒指吗?”
“对,金戒指,寓意情比金坚。”
关佳颜摸索着戒指,一时间没了声音。
谌过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纯金饰品不挑年纪,觉得上了年纪戴着才好看的人,只能说他们年轻的时候不识货。我跟桃子都是从小孩儿的时候就戴金饰品了,没人说不好看。”
“这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吗?”关佳颜笑也笑不出来了,又不自主地拧着眉头,眉宇间挂着化不开的疑惑,“为什么穿在链子上送给我?”
“为什么不给我戴上?”
这孩子实在是太聪明了,谌过上前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轻声细语道:“我送给你戒指,就是交给你我一生的真心。但是,佳颜,你太年轻了,很容易看不透自己的内心,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我怎么可能拒绝你?”关脱口质问道,“我一点都不理解你说的选择权在我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只是依赖你不是爱你,所以,你给我反悔的机会,是这个意思吗?”关咬着牙问。
“我相信你爱我。”谌过轻轻地拍着关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孩童,“但我不想让你变成我的附属物。你真觉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想让我为你戴上戒指吗?”
“佳颜,不要执着于给你自己打上属于我的标记,你是一个自由的、完整的人,不是谌过的所有物。”
关佳颜摇摇头,紧紧地拥住了她,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双眼里泛起亮晶晶的泪珠:“可是我愿意。从认识你到在一起,一直都是我在追着你,我总觉得你好像随时随地都能离开。”
谌过从关佳颜的拥抱里挣脱出来,抬手抿去她眼角的泪,轻轻地亲了亲她:“佳颜,我把承诺给你,我就在这里。等以后你能理性地——”
“不,我不要以后。我就要现在!你一直都想让我熟悉独立生活的技能,是不是打的就是随时离开的主意?”
“你究竟是爱我还是在可怜我?”
关佳颜突然狠狠地抓住戒指往谌过的手里塞:“如果你真的爱我,现在就让我知道你对我到底有几分真心!”